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林家成]鳳月無邊[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91
匿名  發表於 2014-2-21 23:35:45
第九十章以牙還牙

    直過了一會,文慶才溫和地說道:“阿縈,你剛才說了什麼?他們為什麼離開?”

     盧縈迴道:“他問了我昨晚山匪襲擊之事。我說了幾句後,也不知怎麼的,那將軍便站起來命令馬上離開這裡。”

    盧縈地回答一出,四下嗡嗡聲大作。眾少年少女議論了一會,沒有得到什麼結論後,王尚開口問道:“阿縈,你說他們好端端的,為什麼會走?”

    盧縈想了想,道:“可能是想到了什麼吧。”說到這裡,盧縈抬頭,認真地說道:“我覺得,今晚各位還是警惕點好。”

     這時的盧縈,在護衛中相當在威望。因此她一句話說出,成家大郎已馬上站起,著手安排起守夜和設陷阱報警諸事。

     陳氏眾人一直在冷眼旁觀,他們顯然萬萬沒有想到,盧縈這麼有話語權。一時之間,陳術等人的笑容都僵了。

     這是夜色已深,眾護衛忙著佈置時,眾少年少女已各自回了各自的帳蓬。

     陳嫣也回了自己的帳蓬,她咬著唇看著帳蓬上,自己的倒影。尋思了一會,咬牙說道:“去把阿昌叫進來。”

    婢女一怔,上前一步小聲說道:“姑子,這麼晚了,要是讓人看到……”

     不等她說完,陳嫣已然怒道:“你不會警惕一點,不讓人發現啊?”

     “是,是。”

     不一會功夫,那個一直跟在陳嫣身側,對她細心呵護的護衛便出現在營帳外。

     陳嫣連忙把他叫來,生怕帳外的人看到影子,她還吹熄了燭火。

     阿昌走了進來,恭敬地喚道:“姑子,你叫我?”月光照耀下,陳嫣美麗的臉孔影影綽綽。熄了燭火後,帳中光線很暗,不用怕被人注意,阿昌直是癡痴地看著她,眼睛眨也不眨。

     陳嫣咬著唇,她委屈地抽了抽鼻子後,低聲說道:“阿昌,我受不了了。”說到這裡,她抬頭看向阿昌,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要她死!我要她馬上去死!”

     她說的她,自然便是盧縈。

     阿昌沉默了一會,遲疑道:“可是,四郎說過……”

    “別理他!他就是個懦夫!”陳嫣尖叫一聲,不過馬上,她便收斂了自己的聲音。扭著腰走以阿冒面前,她伸出蔥白的玉手,輕輕撫上阿冒的襟領,軟軟的,委屈地說道:“阿昌,連你也不幫我了嗎?”。

     她靠得如此之近,那吐出的芳蘭之氣,直撲到了阿昌的臉上,頸上。如此近距離地聞著自家姑子的幽幽體香,耳中聽著她軟軟的聲音,阿昌不由覺得,便是為她丟了這條命,也不算得什麼。

     當下他喉結滾動了一下,啞聲問道:“姑子要我怎麼做?”

     他同意了。

     陳嫣含著淚的雙眸閃過一抹笑意,她離開阿昌,走了幾步後說道:“今天晚上,派人冒充盜匪,把她劫走怎麼樣?”

     頓了頓,陳嫣說道:“我發現她的營帳扎得比較靠外,等她睡著了,你點上迷香把她迷暈。對了,那迷香你還有吧?你沒有,我這裡也留有一些。”這種東西,她一向喜歡得緊,因此隨時都備著。

     阿昌想了想,覺得可行性很大,點頭道:“就聽姑子的。”

    陳嫣得意一笑,道:“這個賤民,連個婢女僕人也沒有,對付她容易得很。關健是不能讓大夥知道是你下的手。對了,你想辦法弄出些痕跡來。昨晚上她不是把那些山匪得罪光了嗎?你讓大夥懷疑是山匪做的就是了。”

     阿昌想了想,道:“這個容易。”

    “那你快去準備吧。”

     “是。”

     目送著阿昌離開,陳嫣姿態優美地坐下。她慢慢握緊拳頭,長長的指甲刺得掌心生痛後,怨恨地低語道:“你害我不能嫁給那人也就罷了,我早就聽說過那人是個喜怒無常,殺人如麻,對婦人動起殺手來也毫不猶豫的……可你千不該萬不該,把左將軍也勾了去!”

     與此同時。

     離此五千步遠的山坳裡,一個騎士匆匆策馬而來。不一會,那騎士便來到一輛華麗的馬車前。

     這山坳中,山道狹小行路不便,可停在這裡的這輛馬車,卻華貴而講究,顯然它的主人,是個不管到了哪種地方,都不忘記享受的人。

     那騎士來到馬車外,抱了抱拳後說道:“主公,找到那廝了。”

    一個磁沉溫緩的聲音漫不經心地傳來,“哦?說說。”

    “是。入夜後,他們與那隊前往成都的少年們匯聚了,兩伙人一道紮營。”

     馬車中安靜了一會,良久良久,那磁沉的聲音嘆道:“那小傢伙,也在眾少年中吧?”

     “是。昨天晚上,她還用火攻之策,趕走了四五十個山匪。”

     馬車中人嘆道:“這是第二次了。”

     這話說得莫名其妙,外面的騎士顯然沒有聽懂。

     嘆息聲中,那磁沉的聲音慢慢說道:“罷了,讓大夥收兵吧。”

     “可是主公?”

    磁沉的聲音帶著嘆息,他溫柔地說道:“她也在那些人中間啊,你說那廝左不跑右不跑,怎麼就跑到他們中間去了?這刀劍無眼,叫我怎麼下手?罷了,收兵吧。”

     “是。”

     騎士剛剛應了,又一個騎士急急趕來,他單膝跪地認真稟道:“主公,那廝離開了,他們在與眾少年相距一千步處扎了營。”

     這話一出,馬車中傳來一陣低低的笑聲,溫柔的笑聲中,那磁沉的聲音說道:“是小傢伙出的主意吧?果然不錯。”

     緩了緩,他微笑道:“收兵,大夥今晚好生歇息,明兒,我親自去會一會。”他沒有說,會的是盧縈,還是那個少年將軍。當然,也沒有人敢問。當下眾人應了一聲,不一會,山坳中便變得熱火朝天了。

     夜,漸漸深了。

     盧縈這一覺睡得很香。

     她再次醒來時,月亮早已西移,估計再過個把時辰便天亮了。

     耳見四下越來越安靜,鼻息聲和鼾聲漸漸取代了說話聲,盧縈站了起來。

     無聲無息地旁邊的樹林中後,盧縈迴頭看著那一堆堆,燃了一夜還冒著火星的火堆,感覺心口還砰砰地跳得慌。

     真是奇怪,昨晚入睡是好端端的,怎麼陡然驚醒後,這心便跳得這麼快了?明明她在自家帳蓬外還佈置了陷阱的,不用擔心有人過來,怎麼還是不安著?

     尋思了一會,盧縈見月亮漸漸被烏雲擋住,四下里毫無聲息,不由挺直腰背,輕輕走出幾步。

     就在這時,一個黑影朝她的帳蓬方向摸去。

     此時,月光已無,天地間只有那星星點點的火堆中的光亮照著,因此,一直盯著自家帳蓬的盧縈,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看到那個向她的營帳逼來的黑影。

     那黑影身手十分靈巧,只見他越逼越近,越逼越近。

     十步,九步,八步……四步,三步,二步,一步,中!

     盧縈默念到最後一個字時,那躡手躡腳靠近她營帳的黑影,突然踩中了什麼東西,只見到空氣中傳來一陣呼嘯,一物重重一彈,“叭”的一聲把那黑影擊了個正著 ​​!

     這一下彈擊,不可謂不重。讓盧縈驚奇的是,那黑影竟生生地咬住了,竟沒有叫出聲來!

     他沒有發出慘叫,因此,也沒有驚動別人。只是那黑影在地上蜷縮一會後,艱難地爬起,然後離開盧縈的營帳,一步步向回挪去。

     入睡前成家大郎等人設陷阱時,她一直在看著,所以對這裡的佈局一清一楚。而她自己營帳外的那個陷阱,其實很簡單,不過是農村里常用來捕獵野獸兔了的,用些竹子和繩索便可以布成。悄悄布好後,她交待成家大郎不說出去,果然給逮住了一隻大兔子。

     那黑影踉踉蹌蹌地跑著,盧縈來到自己的帳蓬外面,在地上尋了一會後,摸到了剛才那黑影掉落的一樣物事,然後,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不一會,那黑影便來到了陳氏的一個帳蓬中,黑暗中,一個輕細的女聲低低傳來,“怎麼了?”

     “有,有陷阱,我剛一靠近,便受傷了。”也不知還有沒有別的陷害,他不敢打草驚蛇,便放棄了。

     那女聲咬著牙齒厭惡地低罵道:“沒用的東西。”罵完這句後,女聲卻是一轉,放軟聲音說道:“別生氣了,來,我給你包紮一下。”

    恰好這時,天上的月亮漸漸從雲層中伸出頭來。

     盧縈垂頭看了一眼手中的東西,這是一個竹筒,上面有個吹孔,盧縈稍微湊近聞了聞,便是一陣眩暈。

     原來是迷香。

     盧縈唇角扯了扯。

     耳聽著帳蓬中兩人的呼吸聲,盧縈就著月光,躡手躡腳地走出幾步。

     她畢竟是農村出身,身手靈便得很。不一會,盧縈便挨近了帳蓬。這般近距離靠近想要傷害自己的兩個人,盧縈一點也不慌。她雖然來到了別人的帳蓬外,可帳蓬中呆著的,是一男一女,其中男的還受了傷,她只要大叫一聲,這兩人便說不清了。

     不過,這是下下之策,白天的事,她還不算得罪了整個陳氏,現在真要叫一聲,那就是不可開解的仇恨了。

     慢慢的,盧縈來到帳蓬外。她彎下腰,輕輕地把那竹簡整個的弄開後,再把它從角落處放入,擺在了營帳裡。

     然後,盧縈慢慢走開。

     默默數了一陣後,盧縈從地上拿起一樣東西,朝著那帳蓬的另一個方向扔去。

     砰地一聲輕響中,隱約有人在夢中低問了一聲,而眼前的營帳,卻毫無動靜。

     看來那迷香起效果了。

     盧縈走了進去。

     營帳中,一男一女兩個模糊的身影各自僕著。盧縈走到那女子身邊,把她的臉抬起來看了看後,無聲的冷笑起來。

     然後,她彎腰,剝衣。

     把兩人解得赤條條的,盧縈拖著他們疊在一起,轉身離去。

     無聲無息地回到自己的營帳中。約莫過了二刻鐘後,盧縈突然拿起一樣石頭,砰地一聲砸到了成家大郎設置在前方的一個陷阱上。

     這個陷阱,正是示警用的。石頭一砸,便是一個沉悶的鼓聲傳來。“咚——”地一聲巨響後,又是一個尖銳的響聲傳來。

     ……陡然的,一陣叫喊聲傳來,伴隨著那叫喊聲的,還有此起彼伏的尖叫,“什麼人?有盜匪——有盜匪——”尖叫聲中,四下火光大作!各大帳蓬,絡續燈火大作。
匿名
狀態︰ 離線
92
匿名  發表於 2014-2-21 23:36:26
第九十一章處置

    這樣的夜晚,經過盧縈提醒後,眾護衛一直有輪流值班,要不是快到天亮了實在扛不下去,值班的人睡著了,還不會發生這麼多事。

     因此,那示警的響起一傳,眾護衛馬上驚醒過來,不止是他們,各個帳蓬中的少年少女,也尖的尖叫,穿的穿裳,忙成了一團。

     盧縈走到一側,慢騰騰地點燃燭火後,悠然地甩了甩火折子,把它弄滅。然後轉頭,看向林立的帳蓬中,陳氏隊列中,那唯一一頂直到此時還黑暗著的帳蓬。

     四下都是奔跑的護衛,盧縈靜靜地站在門口,靜靜地等著那一幕。

     果然,不一會功夫,幾個原本服侍陳嫣,卻被她半途趕走的婢女慌亂地向她的帳蓬衝來。在眾婢女的身後,還有一邊繫著腰帶一邊奔跑的陳術在急喝道:“發生了什麼事?”轉眼他想到了自己最疼的妹妹,又喚道:“阿嫣怎麼還沒有起來? ”

     說著,他也朝陳嫣的帳蓬外走去。

     陳術剛剛走到帳蓬外,已跑進陳嫣帳中的婢女們在門口喚了兩聲後,其中一人轉過身點燃燭火。

     那燭光一燃,那婢女還沒有轉身,陡然的,站到了陳嫣塌前,正準備喚她的幾個婢女同時尖叫起來,那叫聲尖利而突兀,直是衝破夜空,遠遠傳出!

     不好,出大事了!

     陳術大驚,眾護衛也是一驚,那個點燭火的婢女,更是急急轉頭。

     她一轉頭,便看到了讓她無法相信的那一幕,頓時瞪大眼僵在了當地。而這時,陳術已帶著幾個婢女衝了進來,“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要不是擔心妹妹還睡著,怕她衣裳不整,他也不會在外面侯這麼久。現在聽到婢女們的尖叫,一直把陳嫣百般呵護著的陳術,下意識的以為妹妹出了大事,不管不顧地衝了進來。

     這一沖進,陳術便看到那白花花的兩具身體,因看不到疊在精壯男子身軀下的女子的面容,陳術下意識的想道:這肯定不是阿嫣,這不可能會是阿嫣。

     沒有誰比他還知道,他這個美麗的妹妹有多驕傲。她曾不止一次地跟他說,這個世間,只有最優秀的男子,她才會選擇。

     因此,陳術腦中嗡嗡作響,他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是大步朝前走去,只是想確定那個女人不是他的妹妹陳嫣。於說不出的心慌意亂中,陳術也就沒有及時下令,讓婢女們守住營帳不讓外人進來。

     在陳術大步走到床塌的另一側,看到這赤條條地與男人睡在一塊的女子確實是自家妹子時。

   “蹬蹬蹬”幾個腳步聲傳來,然後,陳氏的那個圓臉姑子,還有和衣而睡第一時間醒來的蕭燕,掀開帳蓬衝了進來。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蕭燕的話才說到一半,整個人便哽住了。她瞪大雙眼不敢置住地看著那兩具赤條條,白花花的身軀,受了驚嚇的小姑子,突然難以自抑地尖叫起來。

     只見她一邊尖叫,一邊沒頭沒腦地朝外衝去。而她這一沖,又引得更多的人衝入營帳……

     盧縈打個哈欠,循著聲音走來時,事情已跡近尾聲。一陣難言的安靜中,陳氏眾人各各臉色青白交加,而蕭燕阿緹等女,卻是鄙夷地看著陳氏所在的方向,偶爾湊在一起低語兩句。

     確定是一場虛驚的護衛們,早已各就各位,各家族的婢僕們,低著頭安份地做著自己的事,只有遠遠傳來的馬嘶聲,點綴在漸漸轉亮的天空裡。

     看到盧縈走近,阿緹生怕她問出不該問的事,連忙把她一扯,與蕭燕一道朝著自己的帳蓬走去。

     來到阿緹的帳蓬時,與他們一道前來的另外幾個姑子也到了。眾人各自坐下,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一會,阿緹突然噗哧一笑。不過轉眼,她便知道了不妥,當下把嘴一捂,收起笑容低聲說道:“也不知醒了沒有?”

   蕭燕是從頭到尾都參與了的,她回答道:“應該醒了。當時便潑了冷水呢。”

     又是一陣沉默後,一個姑子低聲說道:“這個陳嫣,她到底在想什麼?她不是自恃美貌,想嫁到什麼大戶人家嗎?怎麼還與自己的護衛弄這一曲?”

     蕭燕搖頭道:“誰知道呢?”

    說來說去,阿緹又有點想笑了,她瞇著月牙眼說道:“呃,這陳嫣老是做出一副被人欺負的樣子,沒有想到還是個淫婦呢。這下好了,事情鬧大了,也不知那陳氏會怎麼處置她?”

     蕭燕低聲道:“還能怎樣處置?事情鬧得這麼大,整個陳氏的臉都讓她丟盡了。”

     這種是非之事,女人最是喜歡。聽著四周隱隱傳來的低語聲,看著眼前表情各異,說不出是同情還是憐憫,或者幸災樂禍的姑子們,盧縈唇角彎了彎,低頭抿了一口盅中的酒水。

     這時,阿緹看向盧縈,嘻嘻笑道:“阿縈,你今天怎麼起得這麼晚?哎,這麼好看的戲,你都給錯過了,真可惜。”

     聽到她唯恐天下不亂的語氣,盧縈唇角扯了扯,算是一笑。

     一直到東方日出,隊伍中還一片混亂。

     出了這麼大的事,誰也沒有心情入睡,也沒有人開口說要急著趕路。

     與這邊嗡嗡聲一片相比,陳氏帳蓬那邊,卻是安靜得出奇。

     一個營帳中,衣裳胡亂包在身上的陳嫣跌坐在地上,淚水不停地流著。

     她那長長的指甲,緊緊地扣著旁邊塌上的虎皮,直令得那虎皮上,現出一道道白色的紋路。

     流著淚的陳嫣,沒有如往常那樣楚楚可憐,而是臉頰肌肉不停地跳動中,姣好的五官猙獰可怖。

     不一會,一個腳步聲傳來。

     聽到那腳步聲,陳嫣迅速地抬起頭來,她收起臉上的表情,眼中淚水滾滾落下。

     進來的人,果然是陳術。

     看到最疼自己的哥哥,陳嫣淚如雨下,她朝他一撲,抱著陳術的雙腿仰頭哭道:“四哥,四哥,你要相信我,我不是的,我是被人陷害的……”

     出乎陳嫣意料的是,盯著她的陳術這時點了點頭,低聲道:“我知道。”

    “你,你說什麼?你說你知道?”

     陳術心疼地看著狼狽中透著脆弱的妹妹,啞聲道:“是,我知道。華昌的胸口青紫一片,顯然是被鞭竹等條形重物所擊。而且,你們兩人的樣子,一看就是中了迷香的。還有你那帳蓬的一角,還有一個用來裝戴迷香的空竹筒。”

     聽到這裡,陳嫣大喜,她顫聲道:“四哥,原來你都查清楚了。四哥,你跟父親說了沒有?父親信不信?”一口氣說到這裡,她又叫道:“四哥,你快跟大夥解釋,快跟他們說。”

     “說什麼?”這一次,陳術的聲音有點無力。

     他盯著妹妹,沙啞疲憊地說道:“到了這個時候,我說什麼還有用嗎?阿嫣,你告訴我,還有用嗎?”。

     他苦澀地看著一向被他寵著的妹妹,看著妹妹一步步向後退去,看到她軟倒在地,閉了閉眼後,陳術說道:“阿嫣,那麼多人看到你與華昌睡在一起……”

     不等他說完,陳嫣已抬頭尖聲叫道:“那就把他們全都殺了!”面目猙獰地握緊拳頭,陳嫣嘶聲叫道:“四哥,你這次一定要幫我,你幫我把她們全殺了,一個也不留的殺盡!”頓了頓,她想起一事,馬上尖聲說道:“我知道是誰要害我,肯定是那個破落戶盧氏阿縈。四哥,你馬上派人,把她也一併殺了。四哥,你這次一定要幫我,你幫我把看到的人,全部殺了!”

     這時的陳嫣,顯然有點歇斯底里。她看著陳術的雙眼,亮度驚人,扭曲的臉孔中透著一種不管不顧的怨毒。

     事實上,要是她在冷靜時,說出盧縈可疑的話,陳術還可能聽得見一二。可現在,她明顯是在胡言亂語。

     她一開口便說把那些人都殺了。自己這個妹妹,真是被氣恨蒙住了眼,她還以為,這裡是在濟陽?她以為那一邊的少年少女,都是自家婢僕?她以為,這幾百條性命,都由她說了算?

     雖然體諒妹妹是在氣頭上,說的話不能理會,陳術還是閉了閉眼,他突然有點疲憊。

     向後退出一步,讓自己與妹妹離開一些,陳術輕聲說道:“阿嫣,我剛才一直在求父親,他已答應,把你和華昌送到我們家在靜陽的別院去…… ”

     他才說到這裡,陳嫣便捂著耳朵尖叫起來。

     陳嫣不停地尖叫著,不停地尖叫著。這是她的習慣,她不想聽,不想做的事,她便這樣尖叫抗議。而每次她一尖叫,很多人都會讓著她,陳術也是。

     不過這一次,陳術沒有勸她,沒有安撫她,他只是疲憊地看著捂著耳朵尖叫抗議,等著他妥協退讓的妹妹,心中體諒地想道:阿嫣驕傲慣了,她一時接受不了也是正常。

     只是這樣想著的時候,他還是很疲憊。阿嫣不小了,她應該知道,這件事鬧得多大,可以說,陳氏一族的名聲,被她毀得差不多了。

     依父親的意思,是恨不得把她打殺了事的。還是自己苦苦求情,再加上父親疼了妹妹這麼多年,終究有點不捨。更重要的是,陳氏一族的族長是父親而不是別人,這才決定只是把她送走,而不是把她處死。

     在陳術看來,能留住妹妹一條性命,他已是盡了最大努力的了。甚至,為了免得別的族人說事,妹妹要走,也只能悄悄地走。現在這個捂著耳朵向他尖叫抗議的陳嫣,讓他無比的難受。
匿名
狀態︰ 離線
93
匿名  發表於 2014-2-21 23:42:53
第九十二章走了

    陳嫣尖叫一陣,見陳術盯了自己一陣後轉身就走,她給嚇住了。連忙放開捂著耳朵的雙手,陳嫣流著淚衝過去,緊緊抱著陳術哽咽道:“四哥,四哥,你也不願意幫我了嗎?”。

     這句話,是陳嫣最喜歡說的。她要陳術去殺害她的手帕交時,說的便是這句話,她因為“不小心”把庶妹踢到池塘里被陳術看見,求他別說出去時,也是這句話。

     一直以來,她只要說了這句話,大夥都會幫她。

     在陳嫣淚汪汪的大眼中,陳術慢慢扯下她的雙手,低聲說道:“阿嫣,四哥盡力了,你,好自為之吧。”頓了頓,陳術輕聲嘆道:“華昌這人對你忠心耿耿,阿嫣,他以後是你的夫婿了,你要對他好一些。”

    說罷,他跨出了帳蓬。

     “不——”看著最疼自己的四哥也走了,陳嫣捂著耳朵再次尖叫起來。

     天色大亮時,陳氏的隊伍中一陣騷動,然後幾輛牛車和十來個壯僕婢女駛出了隊列。看著那走在最前面的,蒙得緊緊的牛車,阿緹扁了扁嘴,低聲說道:“陳氏要把那陳嫣送走了。”

     蕭燕也道:“其實這個陳嫣真的長得好,真是可惜了。”

     她 ​​剛剛說到這裡,只見那剛剛駛上官道的隊伍中,走出一個僕婦。

     那僕婦走出後,眾人本來以為她是朝陳氏的隊列中走去。沒有想到,那僕婦卻是直朝盧縈走來。

     不一會,那僕婦便走到盧縈面前,她朝盧縈一禮後,說道:“盧氏,我家姑子想見你一面。”

     她 ​​說的姑子,自然是陳 ​​嫣了。

     沒有想到,陳嫣走都要走了,還要見盧縈?而且到了這個地步,她身邊的僕婦說起話來,還一副頤指氣使。當下,眾人齊刷刷看向盧縈。

     要見她麼?陳嫣懷疑到她了?

     盧縈心裡這樣想著,俊麗的臉孔上,卻毫無表情,她盯了一眼那僕婦,搖頭道:“我與你家姑子不熟。”竟是直接拒絕了。

     見盧縈不肯,那僕婦顯然有點為難,她來時,是得了嚴令的。想了想,僕婦放下身段求道:“盧氏姑子,我家姑子就要走了,臨走時與您說一句話,你便應了吧。”

     僕婦的話一出,阿緹好奇了,她在旁邊鼓勵道:“阿縈,你就去看看她說什麼吧。嘻嘻,人都要走了,還非要見你,我好想知道她在想什麼哦。”

     應?為什麼要應?陳嫣已是走投無路之人,自己湊上去,除了惹一身腥,還能得到什麼?

     聖人有云,君子從來不立危牆之下!

     當下,盧縈搖頭說道:“我與陳氏娘子不熟。”說罷,她轉身退後。

     看到她執意不肯,那僕婦只能向回走去。她才跟那輛牛車說了一句,牛車中,又是一陣尖利的叫聲傳來。

     聽到那叫聲,這一次,陳術沒有靠近。事實上,他一直都躲在營帳中,根本沒有來送他的妹妹一程。

     牛車中,陳嫣尖叫了一會後,又說了些什麼話。不過這次沒有人理會她了,只見陳氏某人喝了一聲後,那車隊在陳嫣再次響起的尖叫聲中,遠遠駛去。

     望著陳嫣遠去的身影,阿緹歪著頭說道:“其實她也沒有那麼慘,與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才不叫慘呢。”

     接下來,兩支隊伍忙活起來。食用過早餐後,繼續趕往成都。

     與阿緹等人的蹦蹦跳跳相比,陳氏一族都有點沉寂。也是,他們舉族搬往成都,是有很多計劃的。可這還在路上,便出了這種事,實在讓人嘆息。

     營帳中,陳術疲憊無比,他雖然感覺到,妹妹與華昌通姦一事有些疑問,可能是被人算計了。可他想來想去,也找不到是什麼人算計的。一來,那裝迷香的竹筒經人認出,是屬華昌所有。二來,陳嫣雖然一口咬定是盧氏娘子所為。可盧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哪有那麼大的本事做這種事?就算華昌說了,那迷香是他準備用來對付盧氏娘子時,落在盧氏娘子的帳蓬外了。可在陳術看來,害妹妹的人,只能是暗中護著盧氏娘子的人,而不可能是盧氏娘子本人。

     想了想,陳術揉搓著眉心,疲憊地想道:事已至此,尋思這個有什麼用?那盧氏娘子護她的人如此之多,哪裡動得?

     眾人剛一上路,一陣馬蹄聲便“噠噠噠”地傳來。

     聽到這沉悶的馬蹄聲,眾人同時回頭。身後不遠處煙塵高舉,三十來個騎士縱馬疾馳而來。隨著他們的走動,地面轟隆隆不停震動。

     本來嘻嘻哈哈的阿緹莫遠等人,同時安靜下來,便是盧縈,也轉頭看去。

     昨晚看到那些騎士,那是夜間,今兒是白天,人人都想好好地看一看這夥來得莫名其妙,去也去得莫名其妙的騎士們。

     不一會,三十來歲銀袍銀甲的騎士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走在最前面的那個騎士,正是那少年將軍。在白灼的太陽光下,那少年將軍的面孔越發顯得俊美沉凝。

     “噠噠噠”一陣馬蹄聲中,騎士們速度越來 ​​越慢,在來到眾人面前時,那少年將軍略一點頭,以示打過招呼後,便策馬來到盧縈的驢車旁,盯著她問道:“今早發生了什麼事?你們虛鬧成這樣。”

    這少年將軍理也不理眾人,便直接詢問盧縈,一時之間,陳術,文慶還有王尚,都是臉色一變。

     盧縈聞言,回頭瞟了陳氏眾人一眼,說道:“只是一些婦人閨閣小事。”

    少年將軍點了點頭,只是他那銳利的目光,還在盯著盧縈。

     這少年將軍,面容俊美,舉手投足間有種世家子的傲氣。這樣的人,平素裡眾人是想親近也沒有機會的。當下,王尚策馬過來,朝著那少年將軍一揖,恭敬地問道:“敢問將軍可是耿左將軍?”

     少年將軍瞟了他一點,點頭道:“不錯。”

     這“不錯”兩字一現,四下嘩然。

     於嘩然中,不管是這些少年少女,還是陳氏眾人,同時興奮起來。便是因陳嫣之事而落寞難受的陳術,這時也抬起頭看向那少年將軍。

     原來他真是耿左將軍啊!昨天晚上,他還想讓阿嫣引起這位將軍的注意,還聽著阿嫣對擄獲這位將軍的心,那信心十足的話。可這一轉眼,便出了這回事。

     重重吸了一口氣,壓下心底的苦澀後,陳術策馬向少年將軍靠近。

     不過這個時候向少年將軍靠近的,可不止他一個。只是這所有的人,在策馬走了幾步後,便對上這人瞟來的冷冷的,充滿煞氣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同時勒停了坐騎。

     來到盧縈身後的蕭燕,仰著頭痴痴地看著少年將軍。而在不遠處,盧縈聽到好幾個聲音在低語道:“原來他真是耿家的人。”“其實早就應該想到了,這麼年輕這麼俊,便能身居 ​​將軍高位的,整個洛陽能有幾人?”“耿左將軍不愧是洛陽出了名的美男子。”“不止呢,他不但人生得俊美,平素裡還潔身自好,因為一直在外征戰也不曾娶妻,聽說整個洛陽的姑子都渴望能嫁給他呢。”

     聽到這裡,盧縈一怔。在這個時代,十八九歲的貴族子弟,還不曾結婚定婚的,真真是鳳毛麟角,這耿將軍也不知是什麼緣故,一直耽擱到現在?

     議論聲,說話聲中,車隊還在前進著。而少年將軍一直策著馬,不疾不徐地走在眾少年身側。

     耿氏一族,在整個洛陽勢力十分龐大,這種勢力,遠不是盤居偏遠的成都一地的各大家族能比。因此,眾少年少女也罷,陳氏眾人也罷,一個個鼓足了勁,只想與他說幾句話,只想博得這個耿氏少年一代中,最為出色的人物的好感。

     可這耿將軍性子顯然有點冷,他一直沉著一張臉,任誰問來,便是冷冷一瞟。這般下去,凡是試圖靠近他的,都給凍得說不出話來了。

     沉默地行走了一陣後,耿將軍踢了踢馬腹,再次湊近盧縈的驢車後,他冷聲說道:“昨天晚上,那些人沒有來。”

     盧縈搖了搖頭,低聲道:“可能是我等猜測錯誤吧。”這個時候,她敏感到更多的目光都投注到自自己身上,便是阿緹也眨巴著眼,一臉好奇地看來。

     當下,盧縈微微低頭,動作幅度雖然不大,卻清楚地表示了她的排斥之意。

     耿將軍察覺到了她的排斥拒絕,他瞟了她一眼後,卻是嘴角一扯,並沒有策馬離開。

     就在這時,後面又傳來一陣馬蹄聲。

     這馬蹄聲,與 ​​耿將軍一行人完全不同,這次的聲音,也是快速,只是於快速中透著舒緩,而且,從聲音聽來,來的人至少也上了數百。

     盧縈迴頭看去。

    視野的盡頭,煙塵沖天而起。一隊滾滾而來的騎兵洪流中,夾雜著十數輛馬車。

     與盧縈一樣,耿將軍也在回頭看著。他看著看著,慢慢眉頭一蹙,一雙眸子,變得更加銳利起來。

     身後的隊伍,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了。

     看著身後這支完全由騎兵和馬車組成的隊伍,眾人面面相覷一會後,文慶轉頭朝著盧縈問道:“阿縈,你看我們要不要避讓?”

     這等事,他沒有問陳公這個長者,而是問盧縈這個婦人,原來無形中,盧縈已是他們的首領了。少年將軍朝盧縈盯了一眼後,又回頭看向那車隊。看著看著,他開口道:“還是避一避吧。”

     他這話一出,王尚文慶還有陳氏眾人馬上下令車隊向官道兩側退去,空出中間的條道路來。

     畢竟,以耿將軍之尊,他能說出“避一避”的話,來人的身份,可想而知了。

     在轟隆隆的,越來越近的馬蹄聲中,眾少年少女突然發現,自己的心跳也跟著那節奏而激動起來。
匿名
狀態︰ 離線
94
匿名  發表於 2014-2-21 23:43:32
第九十三章又改名字了?

    數百騎風捲而來,漸漸的,騎士們的身影從重重黃沙中透過來,呈現在眾人眼前。

     已經侯在兩側的少年少女們昂著頭,好奇地回頭看著。

     就在眾騎奔馳到離他們僅有三百步遠時,只見他們齊刷刷向兩側一移,讓出中間的一條道來。

     然後,一輛漆成黑色,卻無處不顯得舒服奢華的馬越眾而出,顯現在眾人眼中。

     看到那輛馬車,耿將軍臉色微變,而眾少年少女,同時激動起來,原本還議論紛紛的眾人更是再次向後退出一步,安靜了許多。

     隱約中,盧縈聽到阿緹急急提醒道:“阿縈,快下車。”

     她的聲音才落下,便聽到蕭燕說道:“阿緹你操什麼心?你忘了阿縈的身份?”

     這話一出,阿緹恍然大悟。

     這時,眾少年少女已快速地爬出自各的馬車,恭敬地侯在一旁。

     盧縈也下了驢車,她走到阿緹身後時,聽到一個姑子戰戰兢兢問道:“要問侯麼?”

     回答她的是王尚,只聽得他壓低聲音向眾人警告道:“你家人不曾提醒你麼?見到這位郎君,便裝作不知他的身份。另外,他如果不親口說出,一律三緘其口,只管行禮便是。”

     “是,是。”

     聽到四周小心翼翼地回答,盧縈這才明白過來,怪不得從來沒有人提起過他的來歷,原來是下了緘口令的。

     就在盧縈抬頭之際,她看到站得筆直如風的耿將軍,那薄薄的唇角露出一抹冷笑來。不過那冷笑轉眼既逝,待她再看時,這人又恢復了冷心冷口的模樣。

     騎士隊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漸漸的,那輛漆黑寬敞華貴的馬車,奔馳到了眾少年身側。

     就在眾人同時低頭時,那馬車晃了晃後,竟然停了下來。

     盧縈陡然感覺到,身側的呼吸聲都急促了幾分。

     馬車停下,車中人慢慢掀開車簾,朝這邊望來。

     就在眾少年猶豫著要如何開口時,耿將軍上前一步,朝他抱拳道:“原來是閣下駕到。有禮了。”聲音冰冰冷冷,態度不見客氣,也不見傲慢。

     “是麼?”馬車中人低低一笑,磁沉的聲音溫和地響起,“在這種小小的地方也能見到耿將軍,還真是幸會了……卻不知將軍為何而來?”

     這人的笑聲,有著一種特別的味道,彷彿什麼也不在意,彷彿世間事都可戲謔可譏嘲,卻偏偏又溫柔無比。

     沒有想到這個貴人會開口,當下,王尚等人小心地抬起頭來,好奇地朝著兩人打量而去。

     盧縈也抬起頭來。

     這一抬頭,她便對上了那貴人俊美無疇的面容。

     盧縈看了這貴人一眼,見他微笑地盯著耿將軍,似乎不曾注意到自己,不由鬆了一口氣。

     面對這貴人的調侃,耿將軍的表情依然嚴謹得無懈可擊,他沉聲道:“聽說漢陽多匪,特意帶兵前來看看。”

    “聯將軍好忠義!”

    在貴人的聲音悠悠響起時,耿將軍不卑不亢地抱拳應道:“報效朝庭,本是份內之事。”

     “報復朝庭麼?”貴人輕笑一聲,又道:“耿將軍果然忠義!”

    這話真是不陰不陽。

     就在盧縈暗暗嘀咕時,卻見那貴人目光一轉,竟是向她看來。

     “……”他看我了,他居然看我了!

     盧縈心中格登一下,她最怕的就是這個人了,她雖然直到現在還不知道這人是什麼身份,卻一直很清楚,只要他隨便說句什麼話,自己的命運便會徹底脫離軌道。

     盧縈霍然抬頭,她烏黑如墨的眸子直直地對上貴人,她認真的,警惕地看著他。

     在盧縈的目光下,貴人似乎想笑。於是,他也認真地看著她,四目相對中,只見他形狀完美的薄唇扯了扯,在慢悠悠地露出一個溫柔笑容後,嘴唇掀動,便要開口喚她的名字。

     不行,不能讓他喚出來!

     盧縈雙眼微瞇,幾乎是突然的,她朝前走出一步,朝著那貴人深深一揖後,在一陣驚愕和安靜中,朗聲說道:“盧氏阿文,見過主公!”

    “…… ”

     四下無比安靜。

     彷彿沒有註意到一雙雙目光不敢置信地盯著自己,盧縈行了一禮後,大步走到那貴人的馬車旁,恭敬地說道:“小人不知主公前來,有失遠迎,還忘主公不要責怪。”

     說罷,她頭一低,單膝跪下,朝著馬車中的貴人,如一個正正經經的幕僚僕人一般,行了一個端正的下屬見過主公的跪禮!

     “……”

    四下還是很安靜。

     就是太安靜了,直是呼吸聲都被刻意壓抑著。

     阿緹王尚文慶,以及耿將軍等人不敢置信地瞪著盧縈。這裡的每一個人,都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是女兒身。

     可這麼一個正正經經的姑子,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對這個貴人行下屬禮,彷彿真把自己當成了少年,真當成了他的幕僚……她這是欺瞞,還是經過了那貴人的允許?

     世間諸罪,對上位者來說,欺瞞之罪,永遠是排在前幾的重罪。很多時候,這個罪代表著不可饒恕。

     在一陣壓抑的呼吸聲中,貴人盯向盧縈的雙眼瞇了瞇,好一會,他磁沉的,似笑非笑的聲音響起,“盧氏阿文?”

     瞧瞧,他才多久沒有見她,她就又改名字了!

     這可真是要不得……

     盧縈面不改色,似乎壓根就沒有聽到貴人聲音中的嘲諷,嚴肅地應道:“小人在。”

     貴人向後一仰,懶洋洋地說道:“這個……你上次說你叫什麼來著?”

    盧縈依然面不改色,她認真地回道:“主公說阿文叫什麼,阿文便叫什麼。”語氣無比忠心,可惜面孔太過冷漠,一點也不夠狗腿。

     貴人扯了扯唇角,他懶洋洋地說道:“過來。”

     他要她過去幹嘛?她已經跪在他的馬車前了,再過去,豈不是要上他的馬車中去?

     盧縈霍然抬頭,她對上這人含笑的眸子,烏黑的眸子盯了他片刻後,盧縈低頭,“稟主公,阿文不想!”

     竟是說得斬釘截鐵。

     四下隱隱有驚呼聲 ​​傳來。

     貴人慢慢欠身,他低著頭,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盧縈,一襲銀白色長袍下,少女秀髮烏黑,從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她那修長白皙的頸項,還有那長長的,輕輕撲閃著的睫毛。

     不用抬頭,他也可以想像得到,她此刻必然是粉唇抿緊,儼然一副如臨大敵狀……

     盯了她一會後,貴人懶洋洋地說道:“行了,啟程吧。”

     一句話落地,好幾十個聲音同時應道:“是。”然後馬車啟動,眾少年於呆呆愣愣中,也爬上了自己的馬車。

     盧縈等貴人的聲音一落,便動作標準而利落地站了起來,然後,十分自然十分坦蕩地走向自己的驢車,然後坐上,然後垂下眸子,如往常一樣,拿起一個書簡翻看起來。

     “……”

     這個時候,連耿將軍也不由自主地看向盧縈了。

     王尚呆了一會,不由與眾少年交換了一個眼神。

     說實在,他們這是第一次見到在這個人的面前,也能如此坦然,如此不畏不懼的人。

     這人的喜怒無常,心狠手辣,那可是出了名的。有多少人是沒有得到他的允許,便不敢起身,生生跪了幾天的?

     阿縈,應該是無知者無畏吧?

     因有了這個貴人的加入,車隊安靜下來。連最喜歡說話的阿緹,這時都老實行縮著頭。

     只是,雖然有人畏懼,卻也有更多的人用敬佩而渴慕的眼神看著那輛華貴無比的馬車,看著馬車中那個自顧自淺飲慢酌之人。

     陳術沉默了會,湊近陳震,啞聲說道:“二哥,你覺得,以這位的性格,會不會只要中意了阿嫣,便不再在意她做過什麼事?”

    這話一出,陳震大驚,他瞪了自家弟弟一眼,低聲喝道:“阿術,你怎麼能這樣想?你想用陳氏一族的命運作賭麼?我知道你疼阿嫣,可疼妹妹也沒有這個疼法!”

     陳術轉頭看向盧縈的驢車,反駁道:“我不是作賭……你看他對這個盧氏女,他當著幾百號人胡言亂語,肆意編造也罷,她想當男人也罷,她不顧禮節,一再拂逆也罷,他都不介意。二哥,你我都知道,到了這位的地位,只要他願意,世間的規矩禮節都是笑話。”

     “你瘋了!”張震根本聽不進,他不耐煩地瞪著弟弟,冷聲說道:“阿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是想把阿嫣叫回來,看看能不能入這人的眼。你真是瘋了。”手一揮,召來幾個護衛後,他低聲命令道:“看好四郎,不許任何人接觸他!”

     “是。”

    幾個護衛走向陳術,看到他們近前,陳術深吸了一口氣,沒有掙扎,只是轉過頭看向盧縈的驢車。

     盯著盧縈,他雙眼瞇成了一線。那細小成絲,偏執如狂的眼眸中,透著縷縷恨意。

     他不喜歡盧縈,他總覺得,正是因為盧縈的出現,才導致妹妹落到現在這個地步。他無法接受,這個長相不及阿嫣,才華不及阿嫣,女兒家的溫柔手段也不及阿嫣的破落戶,能夠憑藉眼前這位的青眼,攀上那極致的榮華。而他那美麗無比,又可憐可憐的妹妹,卻從此落寞一生。

     更重要的是,他這麼厭惡一個人,竟然因為忌憚而不能報復!更讓他害怕的是,他怕她從此平步青雲,讓他永遠都沒有報復的機會!他想,一定要讓那位對她失去興趣,一定要有個什麼姑子來取代她,這樣才算公平。

     這時,幾個護衛已來到了陳術的牛車旁,他們拉下他的車簾,高大結實的身板,完完全全地擋住了他的視線。
匿名
狀態︰ 離線
95
匿名  發表於 2014-2-21 23:44:03
第九十四章態度

    在陳氏兄弟低聲說著話時,本來與眾少年混在一起的銀袍耿將軍卻是右手一揮,命令道:“減速,我們策後!”

     他這命令一出,三十騎立馬停住,同時應道:“是。”

     他說策後,卻是想留在車隊的後列了。這理由是充足,可何嘗不是擺明了與這位貴人不和?

     眾少年屏著呼吸,心中暗暗估量著,耳朵卻豎起來傾聽這邊的動靜。

     這裡沒有動靜,直到耿將軍等人的身影消失在滾滾的煙塵中,遠遠出現在車隊後面,那貴人還是那般懶洋洋的。

     只見他品了幾口酒後,右手揮了揮。

     很快的,那個青衣護衛便策馬來到他身側。

     貴人閉著雙眼,懶洋洋地說道:“恩,我不是新收了一個幕僚,叫盧氏阿文的嗎?讓他過來陪我說說話。”

     青衣護衛抬頭,他看了自家主公一眼後,抱拳應道:“是。”

    不一會,他策馬朝盧縈的驢車走來。

     盧縈這個時候雖說是看書,可她就是裝裝樣子罷了,哪裡看得進?因此那青年護衛一靠近,她便警惕起來。

     果然,在眾人地盯視,以及四周自然而然的沉寂中,那護衛來到盧縈身邊,抱拳說道:“盧文,主公叫你過去。”

     “是。”

    盧縈應了一聲,示意馭夫靠近。

     那馭夫只是漢陽鄉下,被盧縈租來的普通車把手,他哪曾見過這種人這種世面?回頭看了一眼那貴人,以及貴人身後沉壓壓的,一色漆黑的黑甲黑槍黑士,聽到要過去,不由雙腿直打戰。

     見馭夫揮了幾下鞭子,驢車還有遠處,隱約聽到有嘲笑聲傳來的盧縈,當下低聲說道:“好了,停下吧,我自己過去。”

     “是是。 ”

     驢車停了下來。

     盧縈跳下驢車,大步朝那貴人走去。

     看著陽光下緩步追上貴人馬車的盧縈,剛剛還認為這貴人無比縱容盧縈的眾人,一下子又推翻了自己的看法……以這位之能,他哪怕是手指彈一彈,也可以讓這盧氏女享受無邊富貴。可這盧氏女貧寒至此,連輛驢車都置不起,這,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難不成還真是幕僚不成?

     不一會,盧縈便追到了貴人的馬車旁。

     幸好現在隊伍走得不快,盧縈這般快步行走,還勉強跟得上。

     當她來到貴人的馬車旁時,長長一揖,朗聲喚道:“盧文見過主公。”

     看來今趟這個名字是不會換了。

     貴人轉過頭,他瞟了一眼因走得甚急,而臉蛋紅樸樸的盧縈,突然說道:“盧文。”

     “在。”

    “我想問一問,如果你看到一隻山貓,那貓兒牙尖嘴利,指甲老長的,要不要修一修?”

    太陽光中,這貴人略略狹長的眼眸光芒流轉,彷彿帶笑。

     他問得很認真。

     盧縈抬頭看向他。

     她也看得認真。

     不過沉思片刻,盧縈便認真回道:“阿文以為,還是任其自然的好。”

     “哦,怎麼說?”這人的聲音實在好聽,每一句都彷彿搔在人的心口上,直癢得人心跳動。

     盧縈垂眸,腳步快速地跟著他的馬車,斷然說道:“阿文以為,那山貓畢竟是一野物,有些野性難馴也是正常。真要強行剪了指甲拔了牙,還不與處處可見的家雞成一個樣兒了?這家雞還不夠多嗎?再添一隻又有什麼意思?”

     貴人有點想笑,他點了點頭,手撫著下頜道:“我也是這樣想的。”

     果然,他這話一出,盧縈便吐出一口濁氣。

     就在她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只聽得貴人命令道:“停車。”

    馬車嘩地停下。

     然後,貴人磁沉溫柔地聲音在盧縈頭頂傳來,“說來湊巧,此行倉促,少帶了一個僕人。幸有阿文在。上來吧,給你斟酒焚香這等小事,你是知道做的。”

     什麼?

     讓她近身侍侯他?

     在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女兒身的時候,讓她近身侍侯他?

     陡然的,盧縈悔了。早知道他會這樣做的話,她就乾脆以女子身見過他,料來以他對她的那惡劣的玩鬧性子,定然還是只想逗著她解解悶,而不想把她收入帳中,把她由山貓變成家雞。

     這次,她倒是弄巧成拙了。

     悔是悔,事已至此,盧縈不從也得從了。她木著一張臉,慢條斯理地爬上了貴人的馬車。在她鑽入馬車的那一瞬,她清楚地聽到阿緹和文慶等人傳來的驚呼聲 ​​。

     盧縈一上馬車,便挪到馬車的另一側,把車簾紮紮實實地掀開。

     待兩側車簾全部向上掀開,自己和貴人的一舉一動完全坦露在眾人眼前後,盧縈走到幾旁,開始焚香煮酒。

     車隊在不疾不緩中行進。

     不時有人朝這邊看來。

     盧縈面無表情地斟著酒,暗暗想道:我一定要表現得光明磊落。

     安安靜靜地給那貴人斟了一盅酒,盧縈垂眸,然後,她從一側拿過一隻空酒盅放在自己面前,然後,她給自己也斟了一盅。

     把酒水注滿後,盧縈拿起自己的酒盅,慢慢抿了一口。

     這一系列的動作,盧縈做得緩慢而優雅。那是真個自在。

     這架式,分明是想告訴所有人,她真的只是他的一個臣下,一個幕僚……

     貴人扯了扯唇,他懶洋洋地問道:“盧氏,你想要什麼?”

    她想要什麼?

     盧縈抬起頭,疑惑地看了他一會,抿了一口酒,徐徐說道:“我要活得舒服,我要掌控我自己的生活。”

    這話雖然低緩,卻堅定無比,顯然是她的心聲。

     貴人睜眼瞟著她,良久後,他唇角一揚,低聲說道:“想把握自己的生活啊?”似是笑了一下,他慢慢說道:“行了,下去吧。”

     盧縈低頭,她朝他恭敬地一揖後,朝外清喝一聲,令得馭夫停下,然後緩緩退出。

     目送著盧縈離去的身影,貴人似笑非笑。不一會,那個青衣護衛湊上前來,低聲問道:“主公,要不要賜盧氏一輛車?”

    主公明明對她感了興趣,卻還是放任她被人指點著……

     “不用。”貴人閉上雙眼,他微笑道:“她想當山貓,便由著她。”

     “是。”

     “人也見了,走吧。”

     “是。”

     得到貴人的命令後,那青衣護衛朝後面喲喝一聲,不一會功夫,數百騎同時加速,只是一個轉眼,他們便捲起漫天煙塵,把眾人遠遠拋在身後。

     這人,如此大張旗鼓而來,卻只是這麼停留一下麼?

     甚至直到最後,眾人還弄不清,他到底對這個盧氏是什麼態度。

     這般永遠讓人猜度不出他的心思,真不愧有喜怒不定的名頭!

     眾少年暗暗嘀咕了一陣後,也鬆了一口氣。剛才這位並不如傳說中那般難以接近,甚至很多時候,他是帶著笑的。可是,他們就是被他的威壓所懾,根本連大氣不敢喘一聲,更別提說話了。

     阿緹是第一個跑來的,她興沖沖地湊到盧縈的驢車旁,伸頭問道:“阿縈,他跟你說了什麼?”盧縈迴頭時,目光瞟到眾人都豎起了耳朵,凝神傾聽著。

     盧縈唇角勾了勾,低聲說道:“他問我,想做山貓還是想做家雞。”

    什麼?

     眾少年先是一呆,轉眼全部尖起耳朵傾聽起來。

     阿緹連忙問道:“你是怎麼回答的?”因對她的回答過於期待,她的聲音都帶著歡喜的尖銳。

     盧縈淡淡說道:“我告訴他,我覺得山貓好些。”

    阿緹興奮地叫道:“他怎麼回答的?”

     盧縈搖頭,老實地回道:“然後他便讓人停下馬車,讓我斟酒,然後我喝了兩口酒便下來了。”

     “他什麼也沒有說麼?”阿緹顯然有點失望。

     盧縈迴頭,她微笑地看著阿緹,說道:“我都回答了我要做山貓,他也應承了,還要說什麼?”

     阿緹愣了愣,她扁著嘴說道:“可是,可是這也太……”太什麼,她也說不出,她只是覺得,那位真如傳說中一樣,長相無與倫比的俊,卻更有懾人之威。然後,什麼都沒有的阿縈在他面前,表現得與平時太也 ​​不同,她實在想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些什麼事。

     在阿緹的鬱悶中,莫遠率先好奇地問道:“阿縈,你們每次相處,都是這樣嗎?”。他雙手比劃了一下,措詞說道:“都這樣,讓外人看不懂?”

     盧縈點了點頭,垂下眸來。

     見她神色冷淡,顯然不想再說,眾少年也不好意思接著追問了。

     不過,他們雖然不追問她的,可看向盧縈的眼神中,還是滿滿的猜測和嘀咕。

     盧縈知道,這裡的所有人,都在琢磨著那貴人對她的態度。可以說,那貴人的態度,決定了他們以及他們身後的家族對她的態度。

     不過這些,盧縈不感興趣。她只知道,這一趟前往成都,她成功地讓這些來自成都的少年少女們欠了她一個人情。

     對她來說,有了這份人情,便能做很多事了。至於要不要與這些人背後的家族親近,對盧縈來說,實是興趣不大。或者說,她雖然可以輕易地感覺到眾人的情緒,如果願意的話,完全能夠處理好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可她就是對與這些人沒完沒了的周旋,算計和防止被人算計的諸般事情不感興趣。
匿名
狀態︰ 離線
96
匿名  發表於 2014-2-21 23:44:57
第九十五章路遇

    轉眼間,又到了傍晚了。

     與昨晚一樣,耿將軍他們在離車隊二千步處扎了營。而這一個晚上,自然是平安無事。

     到得這時,離成都已經近了,第二天大早,三十騎士踩著晨露而來,在與眾人拱了拱手後,耿將軍朝著盧縈點了點頭,然後低喝一聲,眾騎加速。

     望著他們捲起的煙塵,王尚也叫道:“我們也走快點,爭取三日內到達成都。”

    “是。”

    車隊加速。

     隨著車隊越來越靠近成都,來往的通往成都各地的岔道處,已出現越來越多的學子遊人。有的少年儒生高倨在驢背上放聲高歌,也有的只有四五輛的驢車上裝著滿滿的貨物,然後其中的一輛貨物上,還高臥著一個儒生打扮的中年人。

     走了一陣後,從馬車中走出,特意騎上馬散散悶氣的文慶來到盧縈的身邊,神色複雜地看著俊麗淡漠的盧縈,他突然開口道:“到了成都後,阿縈可有地方居住?”

     盧縈回頭。

     對上她烏黑如子夜的眸子,文慶盡量溫文有禮地說道:“如果沒有,我可以幫阿縈找找。”

     這樣說話時,他看向盧縈的眼眸,卻透著種專注,甚至這種專注中,隱隱有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澀和失落,期待和渴望相交雜。

     盧縈一個姑子,怎麼可能莫名其妙地接受一個男子的好意?

     當下她搖了搖頭,微笑道:“多謝文郎好意,如果阿縈有需要的地方,自會求郎君相助。”

     她 ​​的回答,早在文慶的意料當中,當下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無聲地點了點頭,好一會才說道:“阿縈有事,儘管開口。”

     正在這時,後方傳來一陣騷動,然後,車隊停了下來。

     文慶回頭看去,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不一會,一個護衛策馬而來,笑道:“現在沒什麼事了,剛才左側岔道處衝來一輛失控的驢車,那車撞上趙家郎君的馬。不過我們看了下,驢車中的姑子雖然受了點傷,可傷勢不重,只是驚嚇得厲害。”

     護衛的聲音剛落,盧縈便聽到阿緹的笑聲,“阿縈,從潯陽過來的這一家與你很相似哦。也是姐弟兩人,那弟弟也是到成都就學的。”

     “哦。”聽到這裡,盧縈笑了笑,她點頭道:“這很正常,聽說陛下年前下了聖旨,說是今年徵辟的人才,需比去年多一半。如今成都的各大書院,都忙著招人呢。”

     說笑中,盧縈還是感了興趣,她和阿緹來到那騷動處。此時,混亂已平,那撞到了溝壑裡的驢車也被眾人扶起。

     盧縈一伸頭,便看到站在溝壑旁邊,正蒼白著臉,勉強笑著向眾人道謝的少女,以及站在少女身側的十四歲的少年。

     與她那高高壯壯的弟弟不同的是,那少女顯得格外嬌柔,十六七歲的姑子,面容清秀美麗中透著幾分病態的蒼白,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嘴唇小小,真個如梨花般動人。雖是如此,這少女顯然也是個當家的,嬌小中透著幾分倔強和堅強。

     驢車雖然扶起,可那車廂本來陳舊,這麼一番衝撞,不但沾滿了泥濘,而且塌了一半。根本不能坐人了。

     少女咬著唇,臉上帶著堅強的笑容,她在自個的包袱中摸索良久,才摸出一小包鐵錢給那馭夫。

     站在她身後的高壯少年不樂意了,他叫道:“姐,明明是他自己駕車不小心。”紅著臉,少年不忿地說道:“我們才這麼點錢,你都賠給他,我們到了成都怎麼辦?”

     他的話剛一說完,少女便回頭瞪了自家弟弟一眼,斥喝道:“閉嘴。”白著臉,她倔強地說道:“不管如何,阿叔畢竟是因為我們僱他的車才出的事。”不過,她包中的那些鐵錢,應該不夠賠償這輛驢車的損失吧?

     正當盧縈如此想來時,那馭夫已咧著黃牙叫道:“錢家小娘子,大郎君,這事兒可不是這樣算的,我這車撞成這樣,你這點鐵錢中什麼用?”

     馭夫這話一出,那少年氣得都要跳出來了,而那少女則是臉孔越發蒼白,她又在自己的包袱中摸索一陣,只是摸著摸著,已是泫然欲泣。

     這時,站在一側,身材高大,成了親,已滿十八足歲的趙家郎君走了過去,他擋在兩姐弟身前,斜眼問道:“還差多少鐵錢?”

     那馭夫估了估,訥訥說道:“五百枚。”

     五百枚?這價錢與盧縈想的差不多。

     這麼點錢,趙家郎君顯然不放在眼裡,他信手從僕人手中拿過一個錢袋扔給那馭夫,“給,你可以滾了。”

    說罷,他轉過頭看向那對姐弟,溫和地說道:“我們也去成都,你們要不要一起?”

     姐弟倆露出一抹喜色,那少女朝趙家郎君福了福,感激地說道:“多謝郎君。”

     “不必。”趙家郎君轉身走回。

     看到這裡,文慶在前面叫道:“別耽擱了,準備動身吧。”

     眾人胡亂應了一聲,車隊整理了一番後重新出發。

     走著走著,一輛牛車駛到了盧縈的身側,只見那少女伸出頭,朝著盧縈甜甜笑道:“盧姐姐,聽說你也是為了弟弟的學業到成都去?”

     盧縈慢慢放下竹簡,回過頭去。

     陽光下,少女的笑容十分甜美,與對別人不同,她對著盧縈時,透著一種親近,顯然,在她心中,盧縈與她是同樣身份的人。

     盧縈瞟了她一眼後,點了點頭,“恩”了一聲。

     少女被她的冷漠怔得愣了愣,不過她馬上又笑道:“盧姐姐,你弟弟上的是哪個學堂?”不等盧縈迴答,她又笑道:“姐姐身上的衣裳真好看,比我的衣裳好看多了。姐姐真好,父母大人留下的錢財多,還在路上結識了這麼多朋友。哪裡像我,只有一個舅舅遠在成都,弟弟又忙於學業……”

     說到這裡,她楚楚可憐地垂下眸子,似梨花般幽幽一笑。這一笑,當真比哭還讓人垂憐。

     盧縈又抬頭瞟了她一眼,再次“恩”了一聲,便低下了頭。

     盧縈這人,不說話時總透著種冷,便是說話,也因過於簡練而顯得漠然。那少女笑笑呵呵來問,卻落了個冷面,不由一呆。

     慢慢的,她低下頭,咬住了咬唇,神色中,露出了一抹被人冷落後的難堪。

     接下來,那少女終於不再跟盧縈說話了。

     只是,她便是不跟盧縈說話,少女嬌柔中透著脆弱小心的笑聲,還是不斷響起。隱約中,盧縈聽到她在說道:“趙家大哥,我,我真不知如何感謝你的好。”

     趙家郎君說了一句什麼話後,少女的聲音中帶上了幾分哽咽,“我父母幾個月前過逝了,我那夫家便趁機退了婚,要不是弟弟還要舉業,我也不會投靠舅舅家。”停了會,少女脆弱的聲音又傳來,“我們女子便是這樣,命如柳絮兒,沒遇個良人,便如沒根兒一樣,飄到哪裡算哪裡。”聲音真是無比堪憐。

     聽了一會後,阿緹來到盧縈的身側,哼了哼說道:“我不喜歡她。”

     盧縈抬頭,她看著這個直腸直性,全憑感覺行事的任性姑子,不由笑道:“為什麼?”

     阿緹嘴一扁後,向盧縈湊近來,不滿地說道:“那些人還說,這趙家郎君重情重義,與他妻子是一起長大的,平素對他妻室也是溫柔備至。哼哼,依我看啊,這一趟回去,他馬上就要給他那成親不到一年的妻室,添一個妹妹了。”

     有這回事?

     盧縈也好奇起來,她回頭瞟去。

     那姓錢的少女的牛車,因是趙家郎君提供的,便一直緊跟著他。而此刻,少女一邊傾訴著自己可憐的身世,一邊默默垂淚,而那趙家郎君則溫柔地看著她,時不時地安慰幾句。

     隱約中,盧縈聽到那少女又道:“能遇到趙大哥,真是我們姐弟的福氣。趙大哥這樣的富貴人家出來的郎君,還對人這麼好,甚至比明明與我一樣身世的人還要和善,我,我真是高興。”說到最後兩個字時,少女抬起頭來,悄悄瞅了一眼趙家郎君後,便又迅速地低下頭。

     只是一眼,卻感激不盡,溫柔流露。

     盧縈側了側頭,暗暗忖道:那個明明與她一樣身世,卻不和善的人,好像是我哦。

     在盧縈尋思之際,文慶王尚等人回頭瞟了一眼趙家郎君,戲謔地擠了擠眼後,便都側過了頭。

     對於他們這些富貴鄉中成長的子弟來說,有些事是看得多了,也經得慣了。

     在錢氏少女的傾訴中,趙家郎君一笑,他溫柔地說道:“你這麼好,值得人善待。”

     一句話吐出,少女原本蒼白的臉色,瞬時閃過一抹紅暈。

     看熱鬧看了一會,盧縈再次收回目光,閉目養起神來。

     一天很快就過去了。

     平安無事地過了一晚後,車隊再次起程。剛剛動身,阿緹便招呼著盧縈上了她的馬車。

     相比其他幾人,阿緹的馬車特別寬敞,盧縈上去後不久,蕭燕等姑子也過來了。幾女一邊吃著糕點,一邊說笑起來。

     說著說著,阿緹突然伸出頭,壓著聲音說道:“我跟你們說哦,昨晚上,趙江那廝進了那個錢氏小姑的營帳。”

     這話一出,蕭燕馬上笑道:“這麼快?我還以為這小姑子怎麼也能混個妾室噹噹呢。她這麼快就讓人得了手,難道她不想要名份了?”

     “誰說得手了?”阿緹白了她一眼,轉眼又嘻嘻笑道:“我那婢子說,當時她是說自己不舒服,趙江才去看她的。當時趙江也就是抓著她的足揉搓了一會,兩人除了情不自禁地抱了抱,倒也沒做別的事。”

     一聽阿緹這話,眾女都想翻白眼。聽她這語氣,她居然還派著自家婢子專門盯梢人家,不然的話,哪裡來的這麼第一手的消息?
匿名
狀態︰ 離線
97
匿名  發表於 2014-2-21 23:45:29
第九十六章別惹我

   眾女嘲笑了一會阿緹,扯著扯著,又扯到了成都最近流行的衣裳上。

     與眾女不同,這些東西盧縈不懂,因此,坐在角落中的她,又拿起一本書簡翻看起來。她這樣子,眾女現在都已經習慣,也沒人覺得不妥。

     就在眾人說笑得歡快時,一個甜美的聲音從外面傳來,“盧姐姐……”

     聲音就在車廂外傳來,聽語氣,正是那錢氏娘子的聲音。

     眾女一愣間,阿緹已掀開了車簾。

     外面,錢氏娘子含著笑看著她們,與昨日不同,今天的她薄施脂粉,原本過於蒼白的臉孔多了抹紅暈,看向盧縈的眼神中,也比昨天多了份自信和神采飛揚。

     見到眾女看向自己,少女朝她們福了福,笑得雙眼如月牙儿地說道:“我聽到盧姐姐與姐姐們說得歡,便過來了,姐姐們萬勿見怪。”說這話時,少女看向眾人的眼神中透著一種親密,一種媚好。

     眾女瞟了她一眼,沒有回答。

     雖是沒有回答,可那表情那神態中的冷漠,還是讓少女的笑容飛快的僵住了。

     勉強一笑後,少女看向盧縈,親近地喚道:“盧姐姐好。”甜笑著,少女喚道:“盧姐姐,趙郎說是有事問你呢。”

     她 ​​提到趙家郎君時,下頜微抬,表情中帶著幾分得意。這話雖是對盧縈說的,卻也是對眾女在說:瞧瞧,我與趙郎都是一家人了,你們應該對我另眼相看了吧?

     眾女一怔,盧縈還沒有說話,阿緹已在一側叫道:“趙江?他與阿縈又不熟,喚她做甚麼?”說到這裡,阿緹冷眼瞟她,“不會是你瞎編的吧?”

    少女一呆,轉眼她委屈地說道:“不,不是。”

     “好了,你走吧。”蕭燕不耐煩了,她嘩地一下拉下車簾,轉頭笑道:“剛才說哪兒了?我們繼續。”

     就在她拉下車簾那瞬,少女看到了坐在馬車角落裡,優哉游哉翻看著竹簡的盧縈,以及嘻鬧著的眾女。

     就這麼一眼,車簾便擋住了她的視線。

     僵硬地站在那裡一會,少女回到了自個的牛車上。看著低著頭扭著足踝鍛煉身體的弟弟,少女抿著唇氣憤地說道:“她們怎麼能這樣對我?”

    “姐,你怎麼啦?”少年抬起頭來。

     看到自家弟弟,少女淚水嘩地一下流了下來,她以袖拭臉,哽咽地說道:“憑什麼她們都這樣對我?那個盧氏明明與我一樣,她也是租了驢車來的,她在成都還一個親人都沒有。憑什麼她就巴上了那些人,可以坐她們的馬車,還穿她們給的衣裳?還老擺出一副誰也看不上的表情?她明明是與我一樣的破落戶,憑什麼她們就只看到她,偏看不起我?明明趙郎都歡喜上我了,她們怎麼還擺出那樣的架子?”

     聽著姐姐一肚子的怨氣,少年越發地低下了頭。

     見到弟弟這副模樣,少女惱極,她給了他一個白眼,壓低聲音說道:“你真是什麼都幫不上忙!”

     少年聽到姐姐地訓斥,認真說道:“姐,我會努力的。”

     “你一直說努力,還老說先生中意你,可這次先生向上面舉薦人,怎麼就沒有你?”提到這事,少年臉色一青,他說道:“姐,我要是也有錢送給先生,會無人舉薦嗎?”。

     聽到弟弟這樣說,少女臉色和緩,她低聲說道:“是我不是,我不該說這話。”轉眼,她又說道:“不過舅舅家都答應了送你讀書。你要記得,到了成都後要多加努力,便是不為你,也得為我想一想。趙家人要是知道你有才華,也能多看重我一些。”

     少年悶悶地應了一聲恩。轉眼他便勸道:“姐,你也別傷心了,你看,在潯陽時你一直擔心嫁不出去,可才到這裡,你就遇到了趙家郎君。你以後也算有靠了,幹嘛一定要她們喜歡你?”

     “你懂什麼?”少女白了他一眼,咬著下唇委屈地說道:“我就是想不明白,同樣都是窮人的女兒,為什麼她們看重那姓盧的而對我不理不睬!還有那姓盧的,她與我有什麼兩樣?居然看不起人,居然我問她話她都理也不理。”

     少年顯然口有點拙,聞言他越發低下了頭。

     就在眾女以為那個錢氏已打了退堂鼓時,下午時,她又過來了。

     依舊言笑晏晏地喚著盧縈的名字後,少女也不多嘴,就是挨著眾女,聽著她們說笑,是不是地附合一句。或者,在眾姑子叫婢女做事時,手忙腳亂地幫上一幫。

     看來,這錢姓少女是鐵了心地想加入她們了。

     盧縈瞟了她一眼,便拿起書簡再次翻看起來。

     她自從發現自己記憶力和理解力都過於常人後,便變得忙碌起來。她想用最短的時間,把自家的藏書看通看透,她想吸取更多的知識,她想自己能在短短一二年內,比得上那些飽學經年的宿儒。這樣的話,便能對弟弟的學業大有補助。

     這個時候,因為書本精貴,時人讀書,可不像後世那樣草草了事。如道德經數千字,有人可以在山上閉門,潛心苦讀數十載。如黃帝內經數千字,便是一些學識卓著,記憶驚人的天才,也會花上五六年的時間一個字一個字的琢磨,苦讀。甚至,光憑這數千字,便因苦讀的人不同,理解也不同,而衍生出了各種各樣的醫學流派。

     所以,盧縈總是覺得,自己的知識還不夠,自己還要再努力,再努力。

     轉眼,又到了一天晚上。

     在眾人忙著紮營時,盧縈開始了例行地查看。而車隊眾人也知道了她的習慣,不但任由她出入各種隱密場所,甚至在她經過時,還恭敬客氣地向她打著招呼。王尚的護衛成大郎君更是跟前跟後,殷勤備至。

     盧縈這般走著走著,當她離 ​​帳蓬三百步遠的溪水邊,仰望著夕陽蹙眉尋思時,突然的,錢氏娘子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盧姐姐,你在看什麼?”

     盧縈回頭。

     這般站在夕陽中,一襲銀白色男袍的盧縈黑眼如寶石般熠熠生輝,整個人更是俊美動人,風姿如玉。

     饒是一直自負美貌,錢氏也陡然生出一種自形慚穢的感覺。

     不過轉眼,她便清醒地來。瞅著盧縈,錢氏先是甜美的一笑,轉眼她委屈地喚道:“盧姐姐,我一直想問你,你做甚麼不理我?”

    盧縈看著她,淡淡說道:“我不是不理你,我是這個性格。”

     “你胡說!”錢氏瞪了她一眼,冷笑道:“你在阿緹她們面前,笑得可討好呢。”

     “是嗎?”。盧縈瞟了她一眼,提步越過她,“就當是吧。”

    “你站住!”錢氏急叫一聲,惱道:“你憑什麼看不起人?我告訴你盧氏,你也不過是攀附著那些人的。我還只跟趙郎一個,你呢,你在文家郎君和王家郎君面前兩面討好。你,你真不要臉!”

     她最後一句罵聲一出,盧縈騰地轉過頭來。

     面無表情地盯著錢氏,盧縈勾了勾唇,冷冰冰地說道:“看來,錢氏娘子很以勾搭上趙家郎君為榮啊。”

     “難道你不也是這樣?”錢氏娘子也跟著冷笑起來,“大家都是想過更好的日子罷了,你裝什麼清高?”

    盧縈把她上下打量一眼後,冷笑一聲轉身又走。

     看到她還是如此傲慢,錢氏娘子真是怒了,她急急跟上盧縈叫道:“姓盧的,你有什麼好得意的?你憑什麼看不起人?我最討厭你這種人了,明明是個左右逢源的娼婦,卻老是裝什麼了不起。”

    “娼婦”兩字一出,盧縈腳步一頓,然後,她慢慢的,慢慢地轉過頭來。

     轉過頭,微瞇著雙眼,盧縈面無表情地打量著錢氏娘子一陣後,點了點頭,徑直朝她走來。

     被盧縈氣勢所懾,錢氏娘子嚇得向後退了好幾步。

     盧縈自不會打她,她只是從錢氏娘子身邊走過,在離身而去時,她冷冷說道:“看來你攀上了趙江,心下很得意,很以為榮啊… …呵呵,可惜,我生平最恨不勞而獲之人。”

     說罷,她與她擦肩而過。

     看著盧縈離去的身影,沒來由的,錢氏娘子打了一個寒顫,她尖叫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盧縈頭也不回,冷冷說道:“很快你就會明白的。”

     錢氏娘子一驚,呆了呆後,她急步追上盧縈。

     卻說盧縈來到營帳處,這時少年少女們生起了火堆,正聚在一起談笑嘻鬧。看到盧縈走來,阿緹忙揮著手喚道:“阿縈阿縈,這邊這邊。”

     盧縈轉身走去。

     來到阿緹的身側,盧縈盤膝而坐,勾唇笑道:“夜間無事,何不奏樂?”

     眾女一怔,轉眼歡叫起來。“好啊好啊。”“阿縈你會什麼?”“對了,那天阿縈用竹葉子吹的樂意好聽極了。再吹一曲吧。”

     這等奏樂之事,本是歌伎所為,要不是盧縈主動,眾少年少女便是有心都不會提起。此刻聽她一說,都鼓躁起來。

     星光下,火焰中,銀袍俊麗的盧縈,卻是勾唇一笑。

     這一笑,一向過於冷漠,顯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她,倒顯得了一種說不出的豔色來。文慶等人,連同趙江在內,都看得痴了。

     緊追而來的錢氏娘子看到這情景,哼了一聲,心下嘟囔道:明明自己不要臉地勾引別人,連趙郎都不放過,還敢說我。想到這裡,她更委屈了。

     盧縈卻是沒有發現眾人的異常,她笑過之後,清悅地說道:“我最擅長的,可不是吹那竹葉,而是清唱。”黑白分明如寶石的眸子,朝著眾少年少女這麼一瞟一流轉,盧縈問道:“可有哪位擅琴?願伴以清唱。”
匿名
狀態︰ 離線
98
匿名  發表於 2014-2-21 23:46:10
第九十七章演奏

    沉默中,王尚說道:“我來吧。”他朝著婢女點了點頭,“拿琴來。”

    “是。”

     不一會,那婢女便抱著琴走到王尚身前,恭敬地遞給了他。

     把琴放好,王尚側頭問道:“彈什麼?”月光下,王尚那輪廓分明的側面 ​​發著光,那披在肩頭的墨發被拂動間,劃過他幽深的眼眸,那麼一刻,阿緹突然覺得自己的胸口整個地抽緊了,直緊得她心痛。

     盧縈沒有發現阿緹的不對,她淺笑道:“鳳求凰。”

     這三個字一出,眾人齊刷刷轉頭,一臉錯愕不解地看著盧縈。

     王尚皺了皺眉,問道:“你說什麼?”在他開口的時候,一側的文慶突然發現自己的咽中有點髮乾。

     盧縈沒有回答王尚的問話,而是清了清嗓子後,以她那慣有的清冷優美如琴樂的聲音吟道:“臨邛卓氏有女,名文君,眉色遠望如山,臉際常若芙蓉,皮膚柔滑如脂,才學絕倫……”她的聲音悠悠而來,流暢如春水,婉轉間,蕩起了那一池池的春波。

     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流傳至今,不知道的沒有幾個。可一直以來,她的故事也就是傳說,還真沒有人用這種吟誦說唱的方式,來呈現那一段遺忘的浪漫和離經叛道。

     眾人沒有想到,盧縈說出《鳳求凰》,並不是要向什麼人表達情意,而只是清唱一段流逝地傳說。

    當下,他們心神一定,饒有興趣地欣賞起來。

     於涓涓如流水般的清吟中,王尚十指一拂,一陣悠揚流轉的琴聲曼然響起。他的琴彈得奇好,一轉一折間,把那個傳說中的美人描繪得淋漓盡致。

     盧縈倨席而坐,眉目低垂,繼續清吟道:“成都有一子,名司馬相如,年少無親,擅琴,偶至縣令家,知文君新寡,美貌無雙,才華絕倫,於是奏以《鳳求凰》以訴衷情。”

     清吟到這裡,琴聲一轉,轉到了鳳求凰的節奏上。

     這一曲鳳求凰,其實不為時人稱道,因為它太纏綿,太放蕩,不是君子之曲。

     可是,在座的富貴子弟,都是青春年少,都在夢幻中,渴望過那麼一個絕色多才的美人,與自己相知相守。

     因此,如王尚等人,在暗地裡不知把《鳳求凰》彈過幾次。

     隨著“鳳兮鳳兮歸故鄉,遊遨四海求其凰,有一豔女在此堂,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由交接為鴛鴦……”的琴聲響起,盧縈把信手摘來的一片竹葉含在唇間,伴著琴音吹奏起來。

     琴聲中正,竹音清鳴,琴聲悠揚,竹音纏綿。一時之間,眾人彷彿看到了一對人中龍鳳在雲間盤旋飛舞的模樣,它們時而交頸而鳴,時而並肩而舞,於展翅飛舞之間,道盡了人間的快樂逍遙……

     所有人都聽得如痴如醉。

     便連坐在另一側的眾陳氏,也呆呆地傾聽著。

     這世間,弦樂之音並不罕見,不過,世間的琴師,都養在王侯之家,市井當中很難得見。便是見到了,也不過是一些毫無靈氣的工匠之樂。

     可不管是王尚還是盧縈,他們各自的技藝,都有了一定的水準,其音也清,其情也盪,不但技巧嫻熟,而且情感豐厚,能夠道盡其中無窮無盡的纏綿悱惻,婉轉相思。

     就在鳳求凰的樂音漸漸轉入尾音,漸漸消失在黑暗中時,突然間,盧縈的竹葉向上一揚,一陣悲歡淒婉之音再起。

     王尚先是一怔,不過他於琴道上造詣很深,馬上便附合著轉了過去。

     在王尚的琴聲轉為悲音時,盧縈拈起唇間的竹葉,繼續清吟道:“然,青山長久,人心易變。山盟猶在,郎心不久。”

     吐出這幾個字後,她把竹葉一含,再次吹起了卓文君後來所編的那支《白頭吟》。

     她從來都是一個癡情女子,年少間最美的年華,都給了那個一無所有的男人。

     她放棄富貴無邊的生活,為他當坊賣酒,供他辛苦讀書。

     她忍受世人的白眼和指責,忍受親人的遺棄和唾罵。

     她只有他。

     而他呢?剛剛得到富貴,剛剛過了幾天好日子,便嫌棄她了,便想納妾了。

     “春華競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聲代故!錦水有鴛,漢宮有木,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於淫而不悟!朱弦斷,明鏡缺,朝露晞,芳時歇,白頭吟,傷離別,努力加餐勿念妾,錦水湯湯,與君長訣!”

     淒惶的樂音,漸漸轉為了冷漠,轉為了絕決。

     那是一個驕傲的女子,他有了二心,她就斷然離去,她對他說: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站在寂寂秋風中,她無淚可流,只是那手中的斷弦在清唱著她那遺失的夢,以及千年以來,所有女人的渴望: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聽著聽著,阿緹和蕭燕等姑子已經淚如雨下。便是隱在角落裡的婢女們,也都是淚流滿面。

     在一陣陣哽咽抽噎聲中,盧縈慢慢地摘下唇間的那片竹簡。她垂著眸,一邊玩弄著這薄薄的葉片,一邊混在王尚兀自不絕的琴聲中,徐徐吟道:“急匆匆,三月桃花隨流水;飄零零,二月風箏線兒斷。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為女來我為男。”

     王尚的琴聲漸漸止息。

     這時刻,不管是姑子還是少年們,都沉浸在他們刻意營造出的意境中。

     這時代的樂音,從來不會這麼以合奏混合著清唱的形式,從頭到尾清楚完整地演繹出一個故事,一場人生。

     可以說,盧縈這是開創了一個潮流了。

     一時之間,眾人都痴了醉了。

     在癡醉當中,盧縈轉頭,月光下,她靜靜地看著沉浸在思緒中的趙家大郎。

     也許是她的目光過於專注,趙家郎君抬起頭來,不解地看向她。

     對上趙家郎君的目光,盧縈淺淺一笑後,冷聲說道:“趙家郎君,聽說你與你的娘子也曾情深意重,恩愛如初?”

    這話一出,趙家郎君的臉色一白,驀然的,他的臉上現出一抹狼狽來。

     盧縈瞟過他,又瞟向坐在他身後不遠處的錢氏娘子,勾了勾唇,冷冷嘆道:“可惜,世間最薄的,莫過於男人的誓言,你成親還不過一年吧?區區一年,便要讓你的娘子體會那斷腸之苦,淒惶之恨了!

     “……”

     趙家郎君臉色大白,他訥訥說道:“我,我,我只是玩玩,她不會在意的。”

     他原本一直是這樣想的,可現在,他不肯定了。特別是聽了那一曲《白頭吟》後,他彷彿憶起了一向溫婉的妻室,在自己的母親提到要他納妾時,那眼中閃過的悲涼。

     ……是不是,她雖然從來不說,卻一直是在意的?

     ……她在自己面前總是千依百順,總是溫柔之至,是不是,她也會傷心絕望。

     ……如果她受了傷,會不會也想決然離去,會不會也如那卓文君一樣,說出: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的話?

     陡然間,趙家郎君的心亂了。

     他與他的妻子自小一起長大,懂事起,他最大的渴望,便是遠遠地看她一眼。在成親的前幾個月,他總是在夢中樂醒。

     成親那晚,他摟著他的妻室,第一個想法時,有了她,我算是什麼也不缺了。

     他一直知道,他是歡喜著自己的妻室的,還是很歡喜很歡喜的那種。

     只是,只是日子過久了,他不免以為,她既然嫁給了他,那她就一生也不會離開他。

     他總是以為,自己做什麼她都會溫柔地看著自己,因為她是那麼地愛他。

     他只是以為,天下的男人都納妾,玩玩罷了,又不會動搖她的地位,她才不會在意呢。

     她,真的不會在意麼?

     這一刻,趙家郎君心慌了,他無法確定了。

     在趙家郎君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時,眾人已低聲談笑起來。對於王尚等人,對於陳氏等人來說,盧縈的演奏很精彩,今晚這一曲,讓他們回味無窮。

     不過,她後面對趙家郎君地指責就多餘了。那是人家夫婦的事,她管多了。

     當然,她管不管多,都與他們無干。

     只有阿緹等姑子,齊刷刷地看向盧縈。

     直到這一刻,她們才發現,自己真正地喜歡上了這個破落戶的女兒,這個身份與她們天差地遠的姑子!

     好一會,阿緹悄悄伸手抓住了盧縈的衣袖,她的眼眶中還含著淚水,看著她,她認真地說道:“阿縈,你真好。你這些話,我一直想說,可我又不知道怎麼說。你很好,你真的很好。”

    蕭燕也在旁邊說道:“阿縈是真的很好很好的一個人。”

     嘰嘰喳喳中,只有錢氏娘子有點惶然。她眼巴巴地看向趙家郎君,見他白著臉神思恍惚著,一直都沒有回頭看自己一眼,不由轉向一側的弟弟,壓著聲音問道:“阿弟,你看她是什麼意思?”

     那高壯少年抬起頭來。他看了趙家郎君一眼,又看向自家姐姐一眼,突然說道:“姐,你是不是得罪了那個盧氏娘子?”在姐姐不安的眼神中,少年緊張地說道:“姐,我看這個趙郎不會要你了。”趙家郎君對錢氏少女上心,本只是一時衝動,這種衝動,只是男人心血來潮時的一種玩耍,一種紓解罷了,甚至談不上多喜歡。

     而這種衝動,被盧氏這麼一提醒,他又是個疼愛自家娘子的,只怕持續不下去了。

     自己可憐的姐姐,好不容易攀上了一個大世家的郎君,正欣喜著呢,難道又成了一場春夢?

     春夢也就罷了,姐姐與趙家郎君有過這麼一接觸,只怕在外的名聲,是不好聽了。

     很快的,錢氏少女也明白了其中的厲害,她臉白如雪,不由自主地朝趙家郎君挪近少許,低低的,委屈地喚道:“趙郎?趙郎?”
匿名
狀態︰ 離線
99
匿名  發表於 2014-2-21 23:46:54
第二卷 成都

第九十八章抵達成都

    她連喚了三四聲,白天還對她溫柔備至的趙家郎君卻一直沒有回頭。他聳拉著頭,從這背景看去,那神情動作著實狼狽。

     錢氏少女自然不甘心,她哽咽地又喚道:“趙郎,你跟我說說話。”

     在她又喚了兩聲後,終於,趙家郎君回過頭來。

     在錢氏驚喜而期待的眼眸中,趙家郎君眉頭微蹙,臉色也不好,他看了她一眼,低聲說道:“以後別這樣叫我了。”在錢氏少女陡然慘白的臉色中,趙家郎君心中生過一絲不忍,不過想到家中等著自己的妻室,還是果斷地轉過了頭。

     他果然不要她了!

     他真的不要她了,不過只是一首曲子,一句話,他就放棄了她。明明白日時,他看著她的眼中還溫柔無限,她甚至還想過,他對自己這麼歡喜這麼好,以後嫁給他了,便是比不上他地位尊貴的正室,她也能憑著這份寵愛而倨一席之地。

     可現在看來,她竟是什麼也不是,他給予她的溫柔和大方,原是想放就放,想收也就能收的玩意。

     錢氏茫然而倉惶地抬起頭來。這時,她的手一暖,聽到自家弟弟在旁認真地說道:“姐,你別擔心,不管怎麼樣,你還有我。”說到這裡,少年朝著那趙家郎君狠狠瞪了一眼。

     少年是個讀書人,他 ​​也不怪盧縈,畢竟,盧縈的話中,沒有一句是針對自家姐姐的。

     真正挑逗了自家姐姐又不要她的,是眼前這個仗著家裡有點勢力便為所欲為的趙家郎君!

     可是,他雖然恨,卻也無計可施。畢竟,趙家郎君對姐姐只是溫柔,他還沒有來得及許下什麼承諾,他也沒有碰姐姐的身子。

     真要計較起來,只能怪姐姐不知自愛了……

     想到這裡,少年的心揪成一團地難受,而他的身側,錢氏少女已倒在弟弟的肩膀上嗚咽起來。

     那一邊,盧縈瞟了趙家郎君和錢氏少女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阿緹現在還感動著,她流了一會淚,掏出手帕拭了拭,可越拭淚水越多,便扯過一條袖子拭了起來。

     盧縈無可奈何地看著自己被抹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長袖,不由輕嘆道:“阿緹,你怎麼這麼傷心?”

     她這話一出,好幾個姑子都控訴地瞪著她。

     阿緹哽咽道:“我,我就是傷心。”她 ​​捂著臉說道:“女人生在這世上,怎麼就這麼多痛苦?有了良人是苦,沒有良人還是苦。”

    她慢慢抬頭,淚汪汪地看著盧縈問道:“阿縈,你說王郎為什麼不要我?我是真的歡喜他,歡喜得整個人都要疼死了。”

    盧縈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坐在不遠處,眉目深沉的王尚。她倒覺得,這個王尚是個不錯的人,起碼,他不中意阿緹,便一直果斷堅決地把她朝外推開。不然,以阿緹這種性格,無論男女都容易與她結交成好友的。可他,就是一點希望也不給她,那何嘗不是對她的一種救贖?

     旁邊阿緹還在流淚,蕭燕等人倒是漸漸回過神來。

     說鬧了一會,很快便夜深了。一直到入了帳,阿緹還扯著盧縈的手不放,抽噎著不停地說道:“阿縈,我也真想如卓文君那樣,來生做男他做女。”

     這一夜,眾人都睡得不好,盧縈半晚醒來,還隱約聽到了姑子們的竊竊私語聲和嘆息聲。

     第二天一早,隊伍又啟程了。

     這一次,錢氏徹底安靜下來。她畢竟只是一個小地方走出來的普通少女,趙家郎君拒絕她後,她已沒臉再去纏著他,也沒臉出現在眾人眼前了。

     這般走著,當成都城高大的圍牆出現在視野中時,眾少年少女不由發出一陣歡呼聲,而不遠處的陳氏眾人,也由衷地鬆了一口氣。

     這便是成都啊。

     盧縈抬著頭呆呆地看著。她這是第一次來到成都,很早以前,她便從眾人的口中聽到過成都的大名,知道它繁華,美麗,壯觀,還有車水馬龍,也知道它在天下間,都是少有的大城池。

     早就恢復過來的阿緹在身後哇哇叫道:“啊,終於回來了,太好了。”叫了兩句,她格格樂道:“等回了家,我要好好的睡兩天,一直睡一直睡,還要在軟軟的塌上打滾!”

    後面一句話一出,便有婢女說道:“姑子,好多郎君在呢,不能說這話的!”

     聽到這裡,盧縈不由一笑,她回頭看了一眼樂得只差沒有在馬車上打滾的阿緹,揚唇笑道:“成都果然雄偉!”

    阿緹馬上接口道:“是吧是吧?我早就跟你說了,成都可好呢,天下間沒有哪個地方比它還美。”說到這裡,她上半身都探到了馬車外,“阿縈,你在成都沒有親人吧?跟我一起到我家吧。”

    她的聲音一落,另外兩個姑子也叫道:“到我家到我家。”“嘻嘻,阿縈還是到我家吧。”連同不遠處,文慶等人也在盯著盧縈,等著她地回答。

     盧縈心中暖暖的,忍不住笑瞇了眼,“不去,我就住客棧,趁早把房子購妥。”

     “你這人真固執。”阿緹悶悶地嘀咕了一句後,叫道:“阿縈,我們可是把家裡的地址都告訴你了哦,連信物也有的,你找到住處了,一定要通知我們一聲。”

    “好的,我一定通知。”盧縈的笑容中都看不到了冷漠,只有一派溫暖。

     不遠處,陳氏眾人和錢氏姐弟一直看著這一幕,與錢氏少女怏怏不樂中,夾著妒忌的表情相比,陳震等人的表情則要復雜得多。

     說笑聲中,很快的,車隊便來到了城門處。

     而這裡,早就侯著各家前來迎接的親人,聽著阿緹歡笑著撲入一人的懷抱,盧縈笑了笑後,朝馭夫說道:“不用等他們了,我們快點進城。”

     馭夫也巴不得馬上完成任務回家,當下歡快地應了一聲,趕著驢車急急駛入城中。

     與漢陽相比,成都真是人流如海,馬車濟濟的地方。盧縈的驢車走在其中,走幾步便停一步,再走幾步又停一陣。

     馭夫堵了一陣後,問道:“姑子,你準備在哪裡落住?”

    盧縈迴道:“你就在華癲書院旁把我放下吧。時間不早了,我多給一些錢讓阿叔找家客棧也住下。阿叔運氣好的話,說不定可以找到從成都回漢陽的單客。”

     馭夫呵呵一笑,道:“姑子有心了。”他在心中暗暗想道:這姑子平素是個不喜歡說話的,不過心還真是好。

     在街道中足足擠了一個時辰左右,驢車才找到華巔書院,盧縈把租車的尾數付清,又另外了一點住宿費用後,便拎著包袱,朝書院不遠處的一家客棧走去。

     找到客棧,付了一間房子兩天的費用,盧縈把包袱藏得妥妥的後,便出了客棧。

     成都一地,古來便是人傑出靈,不但房屋恢宏中見雅緻,而且人物也是。

    一襲男袍的盧縈在漢陽城中,可謂是頭一份,到了成都,雖然也是很扎眼,卻不是那麼罕見了。

     從一個沒有多少人的鎮子,走到這種人擠著人,提步都困難的地方,饒是盧縈性子沉靜,也是興奮無比。

     成都人手巧,一路上,到處擺著一些巧手編織出來的小玩意兒。走不了多遠,盧縈還看到了用竹簡寫出的字。

     看到這一堆堆的竹簡,以及上面詳盡的釋義,盧縈暗暗苦笑道:看來又得另謀生財之道了。

     街道中,玩雜耍的,耍把戲的,還有倨席寫字的,比比皆是,喲喝聲和叫喊聲混在一起,直是震得人雙耳發疼。

     盧縈一邊四下張望一邊行走,也不知到了哪一條街,突然間,從巷子裡竄出一個婦人來。

     那婦人徑直跑到盧縈的身前擋住她。

     盧縈一怔,不由轉頭看去。

     對上盧縈的目光,圓臉笑得極為燦爛的婦人問道:“敢問郎君,今年多大了?”

     啊?

     盧縈怔了怔後,感覺不到這婦人的敵意,便回道:“十六。”

     “可有訂親?”

    盧縈睜大了眼,直到這婦人又問了一遍,才面無表情地回道:“不曾。”

     “太好了!”婦人喜得見眉不見眼,她朝身後一指,湊近盧縈說道:“郎君如玉如月,姿容過人,我家娘子一見心喜,願許以鴛盟!”

    啊?從來沒有應付這這樣場合的盧縈,下意識地抬頭看去。

     卻見離她不到三十步的地方,一對主僕正目不轉睛地向她看來。在對上盧縈的目光時,那做姑子打扮的秀麗少女白皙的臉孔紅了紅。饒是羞澀,她卻沒有躲閃,而是睜大眼,認認真真的與盧縈對視。

     盧縈早就聽說過,成都人無論男女,天性中都有豪爽純真的一面,可直到此時,她才真正領會。

     這姑子,還真是膽大。這般在街道中見到中意的人,便直接上前表露心意,許以婚姻?

     也許是盧縈的目光太過直接,而且那冷漠的表情讓少女膽怯了,她紅著臉低下頭,才低頭不過片刻,又悄悄瞟向盧縈,那眸光中,盡是欣喜。

     盧縈看著她,心中不由一軟。暗暗嘆道:自己被生活所逼,心思中多了算計少了這種純粹的衝動和勇氣了,這個小姑子,還真是讓人佩服。

     低下頭,她朝著少女的方向深深一揖,溫柔地說道:“小可雖無婚約,卻已有心上人,還請見諒。”拒絕的話一出,眼前的婦人一臉失望,而不遠處的少女則睜大了眼,無比的期待和緊張地看著盧縈,側著耳朵傾聽卻又什麼也聽不見。

     盧縈又道:“你家姑子很好,不過世間薄倖人多,姑子年齡幼小,難免識人不當。所以這婚姻之事,還是通過父母家人更可信些。告辭。”說罷,她直起身,轉身離去。
匿名
狀態︰ 離線
100
匿名  發表於 2014-2-21 23:47:35
第九十九章惹火

     在成都街頭逛了幾個時辰後,天已入晚,回到客棧睡了一覺後,第二天,盧縈專心地找起房子來。

     在成都這種地方,買賣房子,都有專門的掮客。盧縈找一個掮客,提出自己地要求後,在他地帶領下,來到一個普通的巷子前。

     一邊走,那掮客一邊說道:“左近房屋,只有這間院子是開價四百兩金的,其它的都太貴,小郎多半不會中意。”

     盧縈提出要買售價在三百到三百五十金左右的房子,這齣價,對成都的房價來說,還真是不多。因此盧縈問了幾個掮客,在華巔書院旁,也只有這間院子價錢才合適。

     來到大門旁,那掮客敲了一會後,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蒼頭開了門。

     “郎君看看,便是這院子了。”

     盧縈抬頭打量著。

     這院子很小,大小約有四間房,院子裡雜草林立,看來根本沒有怎麼修整過,後面的圍牆還倒塌了大半。

     不過,與在漢陽的房子不同的是,這院子裡還有一口專門的井,而且還是口活井。

     見到盧縈看向井水,老蒼頭說道:“這井已有四五十載,活水源源不斷,郎君買了這裡,不說這院子,光這口井也可以遺福子孫。”

     這個時代,打井測井都很不容易,有時候好幾戶人家才共用一口井。在很多地方,井確實是與房子一樣的物產,可以做為一定財富流傳下去的。

     盧縈恩了一聲,走了幾遍後說道:“圍牆破了大半,光是修整它便在數百鐵錢,還有這院子,盡是雜草,左側的這間房屋頂有漏,這間連門也沒了。”

     她轉頭看向老蒼頭,認真地說道:“小可以為,這院子最多值得三百五十金。老丈如果願意,我們馬上簽下文書。”

     見老蒼頭猶豫著,盧縈也不理會,她走出幾步後嘀咕道:“這地方如此敗破,也不知他會不會中意?實在不行,還是去要了那一個院子吧。”

     老蒼頭把她的話聽在耳中,咬牙想道:這院子也是破敗,放在這裡也不是個事兒。左右不過二三十兩金的差別,給他算了。

     當下他點頭道:“罷了,那就買了吧。”

     盧縈點頭,當下,兩人便交換了文書,當一切處理妥當,太陽剛剛西沉。

     又在客棧睡了一晚後,第三天,盧縈便搬到了新家。花了三天時間把院子裡面雜草全部鋤盡,又花了九百多個鐵錢請人把圍牆修好,房間補好,再添加了兩個房間後,這裡已換了個模樣。

     然後,她特意購置了兩棵桂花樹和幾顆桃花梨花樹杏花和石榴花樹等,因院子不大,便把它們挨著圍牆種著,一直挨著圍牆種了個遍,又把院子中央原有的幾棵榕樹拔了拔,修的修,盧縈這才罷手。

     接下來,盧縈便忙著給房子裡增添塌幾書架等物。

     這般足足忙了五天,當盧縈的身上剩下不到五兩黃金時,院子已煥然一新,整理得修潔而舒適。

     當累得筋疲力盡的盧縈,好好地補了一覺,能夠舒服地坐在院子裡品著酒水時,已到了盧雲進入成都的時候了。

     第二天,盧縈把院子鎖好,便來到了城門旁。

     站在這裡,透著大開的城門,望著前方那看不到邊際的官路,盧縈不由想道:家裡的那些書簡如此精貴,阿雲背負了這個擔子,應該沒幾晚睡得好。

     此時,大開的城門處,人流來來往往,各種車輛不停地進進出出。盧縈雖是換上了弟弟的衣裳,看起來只像一個家境普通的儒生,可她神清骨秀,面容俊麗,卻也引得不少人向她看來。

     如此時,鄰近城門的酒樓,“香飄十里”的木製閣樓上,靠近窗口的一個華服青年便朝她看了好一會。

     端詳中,青年揮了揮手,召來一個僕人說道:“去把那位少年郎請上來。”

     那僕人一副精明相,他朝盧縈看了一眼,道:“那少年多半是在侯著什麼人。”

    青年瞟了他一眼,道:“這種事,你不會處理麼?”

     “是。”

     主僕兩人地對話驚動了另外幾個青年,他們回頭朝下面看去,其中一人笑道:“果然是個極品。”另一個青年則嘆道:“近日儒生紛紛來到成都,有不少華華其表的。不過從遠處觀之,煦兄看中的這位,著實不凡。”

    ……

     不一會,盧縈便聽到身後傳來一個客氣的笑聲,“這位郎君,可是在等候什麼人?”

     盧縈回頭。

     出現在她眼前的,顯然是個大戶人家的僕從,這人衣著得體,乘的牛車也是敞亮結實。區區一個僕人都是這般打扮,這人身後的主子看來身份不凡。

     瞟了這人一眼。盧縈又看向他的長相,這人身材不高,臉孔瘦長,一雙眼睛不停地轉動著,一看就是個善於算計頭腦靈活之人。

     這人笑得客氣,盧縈也十分有禮地回道:“是,舍弟今日歸來。”

     瘦子笑道:“原來郎君是在等你的弟弟啊。”在城門等侯親人的多的是,不過一般都是僕從在這裡張望著。眼前這個少年郎生得清透俊麗,不比那些大家子弟遜色,可從他身邊沒有僕役跟著,也捨不得花錢在酒樓等候這一點上,便可知道他家世極為普通。

     想到這裡,瘦子呵呵笑道:“是這樣啊,我家郎君也在此等人。”他朝身後的酒樓一指,笑道:“恰好看到了小郎,特意令小的前來喚小郎共飲一杯呢。”

     什麼?

     盧縈抬頭,當她看向三百步處的閣樓上。

     迎上她的目光,一個長相俊逸的青年朝她舉了舉杯。

     那青年這一舉杯,盧縈還沒有感覺,站在她旁邊的瘦個子僕從不由暗暗忖道:郎君看來很看重這小子啊。

     想到這裡,他朝盧縈直接笑道:“小郎君,小人送你前去?”語氣中有著不容拒絕。

     盧縈回頭,她盯了這僕人一眼,微微笑道:“替我多謝你家郎君,不過舍弟馬上就要來了。”

     “小郎君說出模樣,我等一併侯著便是。”

     盧縈微笑,“人要相似物有相類,這個說不清的。”

     這卻是明明白白地拒絕了。僕人眉頭一皺,湊近盧縈一禮,溫和地說道:“好教小郎君得知,我家郎君,從來容不得他人拒絕的。”

     盧縈眉頭一蹙。

     那僕從帶著笑,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好一會,盧縈揚唇,“既如此,還請帶路。”

     看到樓下盧縈緩步走來,隨著她越走越近,閣樓上的青年越發地覺得眼前的少年生得姿容俊麗,不由雙眼越發深邃起來。

     不一會,盧縈便來到了閣樓上。

     佑大的閣樓上,共有五個廂房,盧縈剛出現在其中一個廂房門口,齊刷刷的,四五個青年便同時向她看來。

     如此近距離地看到她,靠窗的那青年陡然雙眼大亮。而另一個白皙俊秀的青年則把盧縈上下打量幾遍後,笑道:“果然姿容不凡,阿煦好眼力!”

     面對眾青年肆無忌憚地打量,盧縈面色不變。

     她早就聽說過,成都的富有奢華,天下間都有名。

     可她沒有想到,那些權勢中心的子弟們,平素裡興致來了,玩耍兩個良家女子,或身家清白的俊美儒生,竟是視為平常。

     是了,成都地處偏遠,不管是王莽亂漢,還是新帝一統,都對這裡的影響不大。很多久倨成都的百年家族,那是盤根錯節,為所欲為慣了,是誰都不放在眼裡的。

     今日她還是穿了舊衣裳來的。早知如此,她就僱輛驢車在車中等人了。

     眾少年不管是打量還是說笑,都無所顧及,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別的儒生遇到這種情況,不是臉色大變,便是戰戰兢兢。

     這般從從容容站著,顯得十分氣定神閒的,他們還真沒有見過。

     不由自主的,幾人在心中嘀咕道:莫非,這人是什麼世家子弟裝扮而成?

     不過轉眼,他們便想到,整個成都的世家子弟,他們沒有不識得的,眼前這少年如此相貌,如果是同一類人,他 ​​們早有耳聞了。

     既然不是世家子弟,那眼前這少年有這氣度,就更顯不凡了。一時之間,那靠窗的俊逸青年眸光更深邃了。

     那瘦子在一側笑道:“小郎君,這位便是我家郎君。”幾乎是那僕從的聲音一落,那俊逸青年便含笑說道:“過來。”

     他在命令盧縈坐到他的身側處。

     盧縈沒動。

     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清徹徹地看了一會那青年後,慢慢的,她右手伸出。

     只是一扯,便把束髮的布帶扯下,隨著烏黑亮麗的墨發一泄及腰,盧縈朝那青年福了福,溫柔笑道:“郎君見諒,實是男女授受不親。”

     她是女的!

     這麼一個冷俊美麗的少年,舉手投足間頗見風流的少年,竟然是個女的?

     一時之間,眾人都看傻了去。

     俊逸青年顯然也沒有想到是這麼回事,在他呆怔中,盧縈朝著眾人又是一福後,淺笑道:“小女子唐突了,不敢打擾,還請告退。”

     說罷,她轉過身,扭著腰朝外走去。

     看著她細腰扭動,少女的姿態流露無疑,一個青年怪叫一聲,道:“這,這小姑子,還真是扮成男子來儼然一男子,回復女裝又是一佳人。”盧縈來時,明明是那種從容閒逸的男子步伐,這一轉眼,便完全變了個樣,因此他有此感嘆。

     目送著盧縈消失在樓梯口,當她再度出現在酒樓外時,已重新紮成了少年髮髻,驀然的,那白皙俊秀的青年叫道:“好,好一個姑子!阿煦,這小娘子我要了。”說到這裡,他手一揮,命令道:“去打聽一下,她是誰家的女兒。”

     “是。”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4 21:40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