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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家成]鳳月無邊[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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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1 11:16:46
第六十章 衣裳

幾乎是“光宗耀祖”四個字一吐出,平因的聲音便啞了,似乎正在尋思什麼一樣。

盧縈聽到這里,勾了勾唇,緩步走到一旁,順手拿起店鋪中掛著的一件茱萸紋繡套在外面。

盧縈的身段頗好,不管穿什麼裳服都慰貼自然。那店家剛還在給她量身材呢,這一轉眼,便看到她把自家店里最好最華貴的衣裳拿了。不由一怔,轉頭看向一側的黃嫂子。

黃嫂子也是一呆,她是得了主子地指示,要她接近盧縈討好盧縈。可主子沒有說,給盧縈制這麼華貴的衣裳啊?這件紋繡,放在洛陽都是上等,那價格少說也有百兩黃金,她,她看著就肉痛啊。

這時,盧縈轉過頭來,她烏黑的眸子看著黃嫂子,微笑道:“嫂子,這件衣裳好不好看?”

“好看……”當然好看,這麼華貴的衣裳,怎麼可能不好看?

“阿縈也覺得它好看。”自自然然地說出這句話后,盧縈提步走出隔間。、

沒有想到她穿著就走,黃嫂子一急連忙跟上,只顧著用什麼話來打消盧縈主意的黃嫂子,這時渾然忘記了,平氏的另外兩個姑子正在外間呢。

盧縈一跨出房門,平因兩女便覺得眼睛一亮。她們同時轉頭看來,然后,認出了眼前這個身著華服的姑子,就是她們剛才還在罵著的盧縈。

看到黃嫂子帶著兩個婢女,像個貼身奴婢一樣緊跟著盧縈,看到盧縈那張在華服的映襯下,越發明亮照人的臉,一瞬時,平因氣極了!

她雙眼圓睜地瞪著盧縈,尖著聲音叫道:“你在這里干什麼?”

盧縈迎上她,淡淡說道:“二舅母要給我置兩身衣裳,黃嫂子特意帶我來看看。”

“什麼?”平因大怒,她尖著聲音叫道:“不可能!你騙人!”怎麼可能?明明誰也不待見這個破落戶的,怎麼這一轉眼間,爺爺奶奶的態度變了,連二叔家的態度也變了?

還有,在整個平氏她自己的家境都是最好,可她也沒有穿過這麼華貴的衣裳,這個破落戶憑什麼可以穿?

漲紅著臉,平因望著華服映襯下,整個人都華貴了三分的盧縈尖聲叫道:“賤貨!你穿這樣的衣裳,是想又去勾引曾郎吧?”

盧縈失笑,她烏黑的眸子從長長的睫毛下抬起來,輕蔑地說道:“姓曾的是我不要了的,是你黃金白銀從我手里賣走了的,我犯得著還去勾引嗎?”

這話恁地囂張!恁地無理!

一時之間,黃嫂子怔住了,那店家的娘子也怔住了,平因身后的另一個平氏小姑也怔住了!

平因尖聲說道:“你竟然說這樣的話?你,你真是不要臉!”

盧縈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她淡淡說道:“不,我要臉,是你不要臉!正因為你不要臉,所以你去勾引別人的夫婿,正因為你勾引的是別人的夫婿,你得到的東西不是你該得的,所以你都要當新嫁娘了,卻還是開心不起來。平氏阿因,現在你的日子,真的過得有意思麼?”

說到這里,盧縈走向氣急敗壞的平因,站在她面前,把越發憔悴越發姿色弱于她的平因,上下打量了一陣后,盧縈似是鄙夷似是嘆息地搖了搖頭,再不多話便揚長而去。

眾人還在呆愣間,盧縈已不見了蹤影。黃嫂子直過了一會,才叫道:“阿縈,那衣裳……”叫出這五個字,她對上盯著自己,等著自己說話的店家娘子,苦著臉說道:“這個,那衣裳的錢先記下,我盡快送過來。”

“是是。”

盧縈接受了平氏的厚贈,這是一個強烈的信號。因此第二天下午,平氏的牛車便停到了巷道外,依舊笑瞇瞇地黃嫂子對盧縈說,她的外祖父要見她。

這一次,盧縈爽快地答應了。她坐在裝飾豪華地牛車中,身上穿著昨天買來的茱萸紋繡,臉上薄施胭粉,再加上她因飽讀詩書而有的斯文從容氣質,陡然對上,黃嫂子都看呆了去。

直到今天,她才發現,原來這個表姑子的人才氣度,遠勝過平府眾姑子。

怪不得那貴人看中了她。

牛車一路穩穩地駛向平府。

來到平府,黃嫂子先帶她見過了二舅母。

與以往任何一次不同,這位新見的二舅母對她極客氣極親近。


    見過二舅母後,黃嫂子陪著笑道:「表姑子,老夫人說要見你。」



    盧縈垂眸,「好。」



    見她應是爽快,黃嫂子呵呵一笑,連忙領著她來到了老夫人所住的院子外面。



    一路上人來人往,那些婢女姑子在看到一襲華服的盧縈時,都是一怔。怔過之後,便是一陣議論聲。



    過不了多久,認出盧縈的眾姑子,已一湧而上。



    「阿縈,我是你四表姐,你還記得麼?」



    「還有我呢,阿縈,我是你七表妹。」



    「……」姑子雖只五個,可加上她們的婢女,則有十六七個之多。十六七個少女把盧縈圍在中間,又是自我介紹又是嘻鬧著。特別是她們那種特別親近特別熱絡的語氣,要是換了一個人,都會飄飄然去。



    盧縈沒有飄飄然,她微笑著與她們說笑一陣後,黃嫂子開口了,「各位姑子,表姑子還要去見老夫人呢。」



    「那阿縈,我們下次再說說話。」「下次來聊哦。」「阿縈等會再見哦。」



    在一陣推擁中,盧縈好不容易才鑽出來。看著被擠得臉蛋紅朴朴的盧縈,黃嫂子笑道:「姑子們都很喜歡表姑子呢,阿縈這下有手帕交了。」



    盧縈一笑,跟著點了點頭。



    不一會,兩人便來到了太夫人的院落裡。



    把盧縈安置在堂房裡坐了一陣,見太夫人還沒有來,黃嫂子小聲說道:「阿縈且稍侯,我去問一問。」說罷,她來到臺階下,對著一個婢女小聲地詢問起來。



    盧縈瞟了一眼黃嫂子,低下頭來。



    就在這時,一陣喧嘩聲大作,喧嘩聲,只聽得一個婢女叫道:「不是的,那是很珍貴的東西,是四姑子的夫家給她的定情玉佩。剛才四姑子在這裡時,腰間掛著呢,這一轉眼就不見了。」



    一聽到是定情玉佩,外面的人都緊張起來,喧嘩聲更是越來越響。伴隨著喧嘩聲的,還有「砰砰砰」的翻箱倒櫃的聲音,似是有人在急著尋找。



    不一會,一個婢女走了進來,朝盧縈恭敬地說道:「表姑子,四姑子失了一件玉佩,正找著呢。冷落了你請別在意。」



    盧縈恩了一聲,道:「我不在意……」她的話剛剛說完,卻看到那婢女瞪大了雙眼,不敢置信地盯著自己。



    「怎麼回事?」盧縈剛剛開口,那婢女已指著她尖叫起來,她一邊尖叫一聲嘶喊道:「啊,玉佩,玉佩……四姑子快來,你的玉佩在表姑子身上呢……」



    話音一落,腳步四面八方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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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洞悉

紛至沓來的腳步聲掩蓋了一切,轉眼間,十數人沖了進來。而那尖叫的婢女已一個箭步沖到盧縈面前,抓著她的衣袖,從中掏出一塊玉佩來。

這婢女動作利落,沖進來的人更是迅速,這不,十數人剛剛進來,一眼便看到了被那婢女緊緊抓住的盧縈的衣袖,以及盧縈的衣袖里露出了一大半的玉佩……

所有人都僵住了。

所有人都目光復雜地盯著盧縈,那表情,既厭惡,更不屑!

有人在低低說道:“原本就是個破落戶。”“……衣裳穿得好,人品不端有什麼法子?”“真沒有看出,她是這樣的人。”

就在一刻鐘以前,這些人還對她親密備至,熱情洋溢,這一轉眼,把厭的厭惡,惱的惱怒,更多的,還是不屑。

這樣的目光,應該可以把一個姑子脆弱的自尊和自信擊倒吧?應該可以讓一個張揚的姑子體會到絕望和驚懼?

在一陣沉默中,也不知是誰尖叫了一句,“把她送官!”

“對,送官去!”“她怎麼能做這樣的事?真丟臉!”

嗡嗡聲,指責聲四面而來。

見盧縈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幾個婢女從角落里沖出,她們扭著盧縈的手臂便叫道:“走,把她帶到老夫人那里,請老夫人責罰。”

“對,讓老夫人責罰。”

推搡中,盧縈很快被推著走近一個走廊,在院子里的另一個堂房中,看到了打扮得雍容華貴的老夫人。

看到被眾人推擁過來,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的盧縈,老夫人轉向眾女,“怎麼回事?”

四姑子站了出來,她朝著老夫人一福,脆脆地說道:“稟奶奶,是這樣的,我的定情玉佩不見了,然后阿桃在表妹的衣袖里發出了。”

“有這回事?”老夫人嚴厲地瞪向盧縈。

盯了她一會后,老夫人冷冷說道:“誰是阿桃。”

剛才那指認盧縈的婢女走了出來,“婢子便是阿桃。”

“說說,你是怎麼發現那玉佩的?”

阿桃低著頭,恭敬地說道:“阿桃是在表姑子的袖袋中發現的,她當時無意中垂了垂衣袖,那玉佩便露出一角來。”

阿桃的聲音剛落,四姑子便是叫道:“奶奶,我們平氏從來沒有出過作奸犯科之人。表妹這種行為,會玷污我們的家族名聲,把她扭送官府吧。”

一個末婚姑子,要是因為偷盜扭送官府,盧縈這一輩子,便是真沒有前程了。以后不說是嫁人,便是連安身之地也找不到,甚至,還會牽連她的弟弟盧雲。

這一招十分狠毒,完全是毀了姐弟兩人!

老夫人轉頭,目不轉睛地盯著盧縈,厲聲說道:“阿縈,你怎麼說?”

她怎麼說?她們做好的局,而且這局才做到一半,一切還沒完呢,她又不會真的被送官,當然是靜觀其變。

見盧縈頭也沒抬,只是低著頭,盯著她不放的老夫人,眼中閃過一抹精光。

四下的嗡嗡聲更響了。

清咳一聲,令得眾女安靜下來后,老夫人轉向阿桃,突然厲喝道:“跪下!”

眾人一怔,阿桃也是一怔,等發現老夫人喝令的是自己后,她驚得臉一白,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這下變故突然,四下都安靜起來。

老夫人盯著阿桃,厲聲道:“好你個賤婢,竟敢陷害表姑子!”

她這話一落,眾女嘩聲大作,而盧縈,也極配合地抬起頭來,像絕處逢生一樣,驚詫又振奮地看向老夫人。

阿桃驚了一下后,連忙叫道:“老夫人,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不等她說完,老夫人已朝幾上拍了一掌,喝道:“來人,把這賤婢押下去,讓她從實招來!”

“是。”兩個仆婦走了過來,她們扭著尖叫的阿桃,拖著她便向后面走去。

等阿桃被拖走后,老夫人轉向盧縈,溫言說道:“你這孩子,怎麼被冤屈了也不解釋?哎,這樣子怎麼行?”

把盧縈招到身邊,老夫人撫著她的手,慈祥地說道:“你這孩子就是個性子倔的,可你性子是倔,人品外祖母還是信得近的。阿桃那賤蹄子陷害你,我老太婆雖老,眼睛卻是不瞎。”

盧縈聽到這里,慢慢抬起頭來,她感激地低喚道:“多謝外祖母。”

見她知道感激,老夫人大為滿意,她拍了拍她的手,又道:“傻孩子,只怪我那女兒死得早,無人教你這等后宅之事。這樣吧,你就在外祖母身邊住下來,從今天起,外祖母會讓人教教你這些后宅女人常使的手段。孩子,你學了這些東西,以后嫁了人,也就不會吃虧了。”

老夫人的口氣語重聲長,態度極為慈祥。

盧縈抬起頭來。

到了現在,她終于明白平府使出這一場鬧劇的意思了。

一麼,自是敲打,她太不把平府看在眼里了。所以到底是阿桃陷害了盧縈,還是盧縈真的偷了四姑子的玉佩,現在被老夫人這麼一弄,再也說不清了。只要盧縈不聽話,這玉佩的事隨時可以拿出來說一說。

二來,便是示好,經過這麼一回事,盧縈應該明白被人陷害時,那種孤立無援,無處可說冤情的痛苦。而老夫人對她不分情由的相信和理解,她自是應該感恩戴德。同時,經由這一事,她也應該知道背后有人支持的重要性。

三來嘛,便是趁機把她留在平府,把她徹底拿捏在手中。

尋思到這里,盧縈閉了閉眼。

這次來平府,她還有另一個收獲:在見到老夫人的那一瞬,她清楚地感覺到,對她弟弟下手的,正是眼前這個老戾婆!

她確實是想毀了盧雲,讓自己只能依靠他們平氏!

果然是千年的妖物,很會算計啊!

緩了緩,盧縈睜開眼來。她朝著老夫人福了福,低聲說道:“多謝外祖母盛情,可是阿縈還是回府中居住的好。”她抿著唇悶悶地說道:“外祖母……阿縈現在,心里很不舒服,這里人又多又鬧還容易出事,阿縈還是想清凈地過日子。”

她靜靜地說道:“外祖母剛才說阿縈嫁人的事,可是阿縈根本不會嫁到那些大府人家去啊。”

說到這里,她退后幾步,朝著老夫人福了福后,低著頭紅著眼眶道:“外祖母,阿縈告退。”說罷,她竟是沒有半點規矩,也不顧禮節地轉過身去,提著裙套便朝外直奔,轉眼間便消失在眾人眼前。

直到盧縈走得遠了,眾人還面面相覷,在一雙雙看來的目光中,平氏老夫人剛才還慈祥和藹的臉,漸漸染上了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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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分析

盧縈叫了一輛驢車,把自己送回了家。

一進入巷道,她便輕輕吁了一口氣。

平氏,平氏……她只是想相爭無事,她只是想守著弟弟過些自在日子,可她們不依不饒啊!

遠遠便看到盧縈冷著臉走來,陰澈喚道:“阿縈?”

盧縈腳步一頓,轉過頭去。

見她對上自己時,表情還有著茫然,陰澈擔憂地問道:“你怎麼啦?”頓了頓,他輕聲問道:“你不是到你外祖家去的嗎?發生了什麼事?”

他的聲音很溫柔,很溫柔,聽到耳中,不知怎地,盧縈眼圈有點泛紅。

就在她準備開口時,看向陰澈的后面,那兩個急急向他走來的婢女,以及其中一個婢女瞟到她時,那警惕而又防備的眼神時,盧縈陡然清醒過來。

她朝著陰澈福了福,淡淡說道:“勞郎君掛念,我沒事。”說罷,急急轉身,來到了自己的家門口。

進入房中后,盧縈一直在院落中轉來轉去。

也不知轉了多久,她聽到了弟弟地叫聲,“姐,我回來啦——”

“阿云回來啦?”一聽到盧雲的聲音,盧縈便由衷地感覺到暖意,她連忙打開院門,把弟弟迎進來。

姐弟倆回到房中,盧縈一邊生火燒水,一邊微笑著問道:“阿雲今天可好?”

“很好啊。”盧雲說到這里,突然叫道:“姐姐,剛才放學時,二舅父還派人給我送了些鐵錢呢。還說是你也知道,讓我盡管收下。”

盧縈抬起頭來。

她看著盧雲那俊秀而認真的臉孔,想了想后,徐徐說道:“我白天到外祖母家去了,在那里,發生了一些事。”

發生了一些事?盧雲心中一緊,迅速地抬起頭來盯著盧縈。

盧縈一邊忙活,一邊從昨天說起。把黃嫂子替她購裳,再到今日開始時,那平府之人對她的態度說了一遍后,又道:“那個叫阿桃的婢女便跳出來,說我偷了四表姐的定婚玉佩,于是她們都叫著要把我送官。”

饒是盧縈訴說時,表情平平,可盧雲依然聽得心驚肉跳,他憤怒地叫道:“姐姐怎麼可能做這種事,分明是她們陷害!”他咬得牙齒格格作響,手一伸扯出一個錢袋,便想把剛到手的那些五銖錢扔掉。

“別。”盧縈伸手制止了弟弟,“不得白不得,犯不著與錢賭氣!”

盧雲悻悻地收回錢袋,轉眼甕聲甕氣的埋怨道:“姐,我們不是說好了,再也不理那家人的嗎?怎麼你還去?”

盧縈搖頭,“你聽我說完,后來外祖母出面了,她直接就駁斥了那婢女,說是相信我。”

盧雲松了一口氣,轉眼,他又問道:“姐,你很不高興?”

盧縈冷笑道:“恩,我不高興,她們陷害我,算計我,我當然不高興。”她走到房中,一邊忙著煮飯燒水,一邊說道:“而且我已經弄明白了,阿云,上次那四個毆打你的混混兒,便是平氏派出來的。”

“什麼?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盧雲從來沒有懷疑過姐姐的判斷,他黑著臉一臉憤怒。

“因為,他們要操控我,要用我去接近那個貴人,然后通過我得到榮華。而在這個過程中,你是多余的。沒有了你,我更好操控,沒有了你做依靠,我就不得不依賴她們。”

解釋到這里,盧縈抬頭看向弟弟,嚴肅地說道:“阿雲,你覺得那平氏為什麼要陷害我偷盜,為什麼平老夫人又要跳出來替我摘清?”

對著沉思中的弟弟,盧縈認真地解釋道:“老子《道德經》第36章里說:“將欲去之,必固舉之;將欲奪之,必固予之。將欲滅之,必先學之。”也就是說,想要奪取它,必須暫時給予它。阿云,平氏昨日給我購裳,今日又對我如此熱絡,那就是必固予之。她們給予了我信用,尊敬,喜愛和親密,再突然地奪去它,這樣我就會產生一種極度的慌亂和不安,再然后,她們再重新對我好,我就會對她們感恩戴德,不說從此死心塌地,至少想法和行事也會恭敬許多。”

盧縈一直希望,自己這個弟弟能走得更高,更好,所以,這些她從書中學到的知識,她是不遺余力地想會教會他。

只有弟弟強大了,自己才會過得更好。

這是個讀經社會,滿街滿巷,都可以聽到學子的讀書聲。不過,一般的學堂中,先生教學時,只會一遍又一遍地要求學子們誦讀經書,直到背熟為止,從來很少有人會細細剖析這些經義。盧云沒有想到,那看起來簡單得很的《道德經》居然可以這樣衍生開來,不由低頭沉思著。

沉思了一會后,盧雲抬頭看向姐姐,“姐,平氏不會放手對不對?她們會使出各種各樣的手段,直到你完全聽她們的話,按她們地安排成為那個貴人的婢妾對不對?”

盧縈點頭,干脆地回道:“對。”

盧雲又沉思了一會,抬頭問道:“姐,那我們怎麼應對才好?”

盧縈慢慢說道:“目前為止,應對之法有三種。”

在盧雲尖著耳朵凝聽中,盧縈說道:“第一種,便是離開漢陽。不過在無人推薦,無人替你我擔保的情況下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重新開始,阿雲你的學業便會中斷,可能再無上進之期。所以我們不能離開。”

“第二種方法,我去找那個貴人,請他放棄我,或者,我找到一個對象,馬上定下婚約。”抿了抿唇,盧縈繼續說道:“馬上定下婚約一事行不通,至于勸說那個貴人,也不是易與之事。那種貴人對我的興趣,可能只是一時沖動。我真過去勸說的話,有可能他原本已經忘記了我,反而又感興趣了。”雖然說到這里,盧縈自己也不怎麼相信,不過盧云還是連連點頭。

“至于第三個方法了,就是讓平氏打消這個想法。不過這也不易,平氏在漢陽經營多年,早就想跳出漢陽,到成都去稱王稱霸,可平氏子弟歷年舉孝廉,考秀才都沒有成效。可以說,你姐姐我,是改變平氏一族命運的一大契機,出于利益,他們不可能放手。”

聽到這里,盧雲在房中晃悠起來。他一邊走一邊嘟囔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便任由他們擺布不成?”

“自是不會任由他們擺布!”

盧縈垂眸,聲音冰寒,“斷其翼,斬其手足,朽其根,這一招,不僅僅只是她們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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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1 11:17:56
第六十三章 再見貴人

“姐,你說什麼?”盧雲顯然驚呆了,他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家姐姐,雖然這陣子以來,他都覺得自家姐姐能干,可要他相信姐姐以一人之力,能夠對付整個平氏,那是絕無可能的。

盧縈顯然只是脫口說出了那樣的話,轉眼她便沉寂下來。吃過飯后,又寫了一會字,姐弟倆便早早入了睡。

第二天,把弟弟送出家門后,盧縈想了想,換了上次所置的男裝華服,再戴著紗帽,便出了家門。

她才走出巷子,便聽到一陣牛車滾動聲傳來,接著,那牛車在她所居住的巷子外停了下來,黃嫂子在兩個婢女地籌擁下,神氣活現地走下來,直朝她的宅子走去。

她們到是來得很快。

盧縈回頭瞟了一眼,唇角扯了扯。正如她對弟弟盧云所說的那樣,平府好不容易得到這麼個機會,是萬萬不會放棄的。這不,太陽才掛上樹梢頭呢,黃嫂子又來了。這還只是黃嫂子,想來陰里陽里地勸導兩次后,她們一定有理由讓她不得不住進平府去吧?

想到這里,盧縈臉一冷。

這一次與上次不同,上一次匆匆忙忙,這一次,盧縈緩步而行,足用了大半個時辰,才來到城北怡園。

望著這座巔立在陽光下的精致莊院,看著來來往往的金吾衛,盧縈暗中吁了一口氣,忖道:果然回來了。

上一次貴人那口中氣她便聽得出,他事情繁忙,多半要趕往成都,后來果然聽到有人說他離開的消息。只是這麼一會又回來了,看來這貴人在這里還會呆一陣子啊。

在盧縈走近時,站在門口的兩個金吾衛同時轉頭向她看來。在兩雙逼人的目光中,盧縈直到走近才取下紗帽,露出自己那張“美少年”的面容,深深一揖,低頭說道:“盧氏……”

這次,沒等她說完,一個金吾衛已低聲笑道:“是你小子啊?進去吧。”另一個金吾衛干脆說道:“我家主公說了,你要來,隨時可以入內,不必通報。”

盧縈:“……”不知現在她后悔了,不進去可不可以?

見她有點靦腆了,兩個金吾衛竟是一笑,竟是齊刷刷收起長戟,朝她低頭一禮,然后退后兩步!

“……”不帶這樣嚇人的啊!

盧縈直咽了兩下口水,才勉強一笑,直到走到里面十幾步,她仿佛還感覺到,那兩個金吾衛在打量取笑自己。

怡園中,處處桃花流水,綠樹成蔭。走在林蔭道中,一陣琴瑟聲伴奏而來,悠揚婉轉,仿佛已在天境。

這個園子,盧縈雖然來了兩次,可她其實是不熟的。偶爾看到有婢仆經過,盧縈都很想上前問一問。

她沒有問。現在一襲銀裳,宛如玉人般俊美的偽少年,不想與在外圍走動的婢仆們說話,進而引起他們的關注,再引得流言紛紛……

弄不清那貴人住在哪,盧縈便直闖前兩次所去的亭臺。

這一次,她運氣不怎麼好,那亭臺處空空如孔,哪里有那貴人的影子?

慢慢挺直腰背,盧縈忖道:反正時間還早得很,人不在,我把他招來便是。

想到這里,她提步上前。

亭臺上,放著塌幾,塌旁置著一張琴,一根笛子,還放著幾本書。風一吹來,那書頁吹得嘩嘩作響,在這春日的暖陽照耀下,頗給人一種懶洋洋的感覺。

走到亭臺里,盧縈坐上塌,拿著那書翻了幾頁后,把書翻開,信手彈起琴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陡然的,一個男人中氣十足的喝聲傳來,“何人鼓琴?恁地呱躁!”喝叫聲中,有人大步朝這里走來。

不錯,盧縈的琴是彈得不怎麼樣,她父親死得早,自己是如普通的村姑一樣長大的。無事時,書可以多讀,可這琴,卻無人教啊。

不過,她也不在乎彈得好不好,在這高雅之所,貴人之地,她信手胡彈,不過是告訴那貴人,我來了而已!

腳步聲越來越響,盧縈的琴也彈得越來越起勁。

終于,一個磁沉中透著無奈的嘆息聲傳來,“魔音穿耳,不過如此……盧氏阿縈,你還是歇歇罷。”

正是那貴人的聲音!

聽到他的嘆息,盧縈也想嘆息。果然如她所料,他對她印象深得很,對她的名字更是記憶猶新。

……這也是她此趟前來的目的,反正他記著她,她也沒有必要掩耳盜鈴裝作不知。這世間諸事,逃避從來解決不了問題,有什麼事,直面交鋒永遠都是正理。

那磁沉動聽的聲音響起后,盧縈十指輕輕一撫,以一個優美的姿勢,終止了這場演奏。

然后,她緩緩抬頭,透過紗帽,看著那越走越近的絕世美男后。盧縈悠然地取下紗帽,身子向后一倚,微笑道:“得見故人,云胡不喜!”

她背后碧水悠悠,遠處青竹簌簌,男裝的佳人眉目冷俊……此情此景,本已入畫。

不過,這麼一副美景,要是聯想到盧縈卑微的身份,聯想到她的女兒身,聯想到她開口謔笑的人的高貴身份,這情景便有點可笑了。

因此,貴人身后,傳來“噗哧——”兩聲忍俊不禁的樂呵聲。

貴人顯然也有點吃驚,他腳步頓了頓后,微微加速。

一直走到盧縈身前,直到自個高大的身影完全籠罩了她,直到那淡淡的男性體息充斥在她的周圍,擋著她陽光的男人,才低沉地笑道:“我一直想知道,阿縈因何不畏我!”

貴人這句話一說出,停步靜立的兩個侍衛同時點了點頭,他們也想不通,盧縈為什麼不怕他們的主公!

……整個洛陽的人都知道,他家主公喜怒不定,雖然喜笑,心性卻戾,畏他者不知凡幾。至少,整個權貴世家的姑子都是對他既敬且畏的,為何獨獨她在他面前膽大包天?

她憑什麼可以對他不畏不懼?想笑就笑,想怒就怒,如現在這般,想調戲,還順便調戲調戲?

當然,膽大者總是有的,可世間膽大者便是無數,也從來沒有一個如她這般游刃有余,仿佛總能微妙地感覺到他的喜怒,總能及時的調整自己的狀態,從而,永遠能夠在不激怒他的前提下,做到進退從容,瀟灑如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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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激怒

他靠得她如此之近,男人吐出的氣息,暖暖地撲在盧縈的耳尖上,令得那里細小的茸毛都豎了起來。那磁沉的音調,更令得他與她的呼吸之間,平添了幾分曖昧。

……以他的身份,相貌,想來如此對待的,也是不多吧?

盧縈再次暗嘆了一口氣。

她的身子繼續向后仰,一直到仰得與他平視,她那烏黑如點漆般的眸子,與他那似有笑意情意流蕩,卻達不到眼底的眸子相對。

四目相視片刻后,盧縈勾了勾唇,低低的,清冷地說道:“郎君很想我怕你麼?”

兩人相距太近,鼻尖與鼻尖之間,不過相距數寸,他隨時俯身而下,便可以吻到她的唇,奪了她的清白,改變他的命運。而她吐出的微甜氣息,也撲在他的臉上。

這般的相依相靠,這般的脈脈地視。對著他瞳孔中自己的倒影時,盧縈卻神色不動,眸光清冷。

……這樣的情景,貴人也是第一次遇到。

不論他的身世,光憑他的長相,如此與一個女人耳鬢廝磨,呼吸相溶,那女人還能冷靜自持的,他沒有見過。便是那花樓的名伎,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還有這麼清冷無波的眸光。

這是真的清冷無波,仿佛眼前這個年紀小小的姑子,一直知道自己要什麼,也一直知道自己可以得到什麼。所以,她一直冷靜地算計著一切,便連她自己的情緒,她也能控制到微末。

這麼小小年紀啊。

真是有趣。

貴人緩緩靠近。

他與她相距本來不足三寸,這麼一靠近,他的鼻尖都碰到了她的。只等他與她的唇這麼一觸上,眼前這個瀟灑得不像樣的小姑子,這清白,便再也沒有了……

因此,不知不覺中他笑意流蕩,他在等著她地反應。

她沒有反應,直到鼻音相纏,他整張臉都占據了她的視野,盧縈的眸光依然清冷無波,不驚也不躁。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貴人忍不住低笑出聲,他慢慢抬起頭,身影也不再籠罩在盧縈之上。

他離開她,她也沒有松一開口,那眸光,依然清冷無波。

貴人含著笑,他退后兩步,在婢女們剛布好的塌上坐下,雙手交叉于腹前,微笑道:“阿縈因何而來?”

這人氣勢天成,這麼一坐一問,便又恢復了高高在上。

盧縈慢慢離席,她退后兩步后,朝著貴人深深一揖,朗聲道:“盧氏子自幼讀書,家有藏書千冊,無不了然于心……今知貴人來到漢陽,盧某不才,願附于驥尾,一償青云之志。”

她就是說,她讀了很多書,所以自告奮勇,想在貴人這里謀一個職位。

饒是再冷靜,散在四周的侍衛婢仆也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一時腦子成了漿糊。

好似,這個時代,還沒有女人當官的吧?不對,應該這樣說,這幾百年間,都沒有女人求官的吧?

盯著一揖不起,嚴肅無比的盧縈,貴人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道:“盧氏阿縈,你真是行事每次都出乎我的意料啊。”她的態度如此認真,正因為認真,慎重,所以越發顯得她的所求是如此荒唐。

盧縈抬眸,她直視著貴人,清清冷冷地說道:“阿縈如今身著男袍,便是男兒,既是男兒,如何做不得事?再則,阿縈非為求官而來,只是想附于貴人驥尾,一償平生青云之志罷了。”她說,我現在穿了男裝,你們就把我當成男人看待,使喚也是一樣。

貴人微笑道:“其實,阿縈要償青雲之志,可以另走一途。”

他傾身向她,慢慢說道:“阿縈可以自薦枕席……”

沒人知道,他這是第一次,以這種誘惑溫柔的語氣,跟一個女人說這樣的話。

確實,他是何等身份?跟了他,別說她的弟弟,便是整個平氏,整個漢陽一地,都可以騰云駕霧,一飛升天。

盧縈抬眸,她清冷無暇的眸光對上他的,慢慢回道:“阿縈只賣藝,不賣身!”

也不知是誰帶頭,“噗哧”“噗哧”好幾個笑聲強忍著傳來。

賣藝不賣身?她竟敢說出這樣的話,她把他看成什麼?花樓中的嫖客麼?他的枕畔人多少人哭著求著想當,平素里他不管走到哪里,都有無數女人想要爬他的床。如今他親自向她開口,她竟敢這樣回復于他?這個不起眼的小姑子,還真是好膽!

貴人的臉刷地一沉。而隨著他臉色這麼一擺,四周的笑聲戛然而止,而空氣,也變得凝滯起來。那幾個剛才發了笑的,這時正是嚇得瑟瑟發抖!

“砰”的一聲,貴人在幾上重重一拍,冷笑道:“盧氏女,你不錯,你很不錯!”

他不開口還罷,這一開口,四周的空氣又冷了幾分。

盧縈低下頭,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雙眼只是盯著自己的足尖,半晌都不敢吱聲了。

貴人顯然真的怒了,他沉喝道:“滾——”

這喝聲一出,盧縈立馬轉身。看著她忙不迭地離去的身影,一個婦人走到貴人身后,低聲問道:“主公,要不要?”這鄉下村姑居然敢惹得他家主人大怒,要不要給她一個教訓?

貴人這時恢復了面無表情,他接過手帕拭了拭唇,淡淡喝道:“滾!”

“是,是,屬下馬上滾,馬上滾!”

轉眼間,一花園的仆婢侍衛便退了個干凈!

盧縈大步走出了怡園。

現在的漢陽城,所有的富貴權勢人家,都要盯著貴人的一舉一動。因此盧縈前腳還走出怡園,后腳,有關剛才發生的一切,已傳到了幾個家族里。

這些家族中,自然便包括平氏。

平老夫人聽到這個消息時,已是晚間,“什麼?你說什麼?”騰地站起,平老夫人青著一張臉,憤怒地問道:“你把事情再說一遍?”

站在她面前的管事,馬上把事情重復了一遍。

“啪——”

平老夫人在塌上重重放了一掌,也不顧手掌拍得紫漲,她青著一張橘子皮般的臉,咬牙恨道:“這個賤婢!這個蠢貨!那貴人何等身份,他願意要她,那是她那早死的父母燒了八輩子高香得來的福份!這倒好,這蠢貨不懂事不惜福,竟敢把這天降的福份生生地糟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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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平老夫人的怒火

因為極度的憤然,平老夫人“呼螓呼哧”地喘著氣,一張臉紫漲得扭曲。

這是天大的福份啊,是一飛沖天,雞犬可升天的福份啊!可這賤人,這該殺千刀的賤貨竟然一點也不知道珍惜,竟把它生生地推了出去!

這賤貨,這賤貨!平老夫人咬得牙齒格格作響。好一會,她的咽喉發出一陣嘎音,咬牙切齒地喝道:“那賤貨呢?馬上叫人把她拖回來!”平老夫人臉色猙獰惡毒“既然她有福不會享,那還留著她做甚麼?拖回來,打殺了事!”竟是一句話,便想決定盧縈的生死。

說到這里后,平老夫人還不解恨,又冷聲喝道:“還有盧云那蠢材也是一樣,一起拖回來,全部打殺了事!”“可是老夫人!”站在她前面的管事一臉為難,他低聲說道:“當時,馮夫人曾經問過要不要教訓盧氏,那貴人回了一個“滾”字!”那貴人回了一個“滾”字?這是什麼意思?

平老夫人怔忡中,那管事又說道:“剛才小人把此事稟告了平公,平公說,那賤貨得罪的是那個貴人,如何處置她,當由那貴人決定…平公以為,那個“滾”字說明那貴人還沒有想好,或許還有不舍之心。他讓小人告訴老夫人,我們平氏還是靜觀其變的好。就讓下面的人去與那盧氏女來往,多余的動作就沒必要了。”

聽到這里,平老夫人沉思起來。

過了好一會,她點了點頭,嫌惡地說道:“那就暫且放過那個賤物。”說是這樣說,平老夫人卻覺得胸口有一陣惡氣無法發泄。

想他們平氏,在這漢陽一地窩了多少年?自從陛下一統天下后,他們就琢磨著沖出漢陽。可沖出漢陽談何容易?整個平氏一族,年年舉秀才舉孝廉,可那些子弟的名額一到成都,便簡簡單單地被人打落下來,連個洛陽都到不了,還談什麼驚動陛下?

這股窩囊氣,他們忍了好些年。她無數次在腦海中幻想,有朝一日平氏一飛沖天了,一定要找那些打落過平氏子弟的人出口惡氣!哼,平氏能在漢陽成為一霸,也就能在成都成為一霸!

這次那貴人來到漢陽,要說漢陽城的富戶誰最高興,那莫過于他們平氏一族了。

可他們派出那麼多姑子,明里暗里的與那貴人巧遇,可那貴人正眼看過誰?正如六姑子所說的,那貴人自身容顏便勝過天人,漢陽一地,舉城無一人能與他媲美,他哪里會看得上長相連他自己也比不上的女人?

就在他們失望了,以為這次又是無望時,聽到了那貴人或許對盧縈有好感的消息。

為了這個消息,他們在那怡園中撕了好些眼線。可恨那些人自視甚高,為了拉攏他們,平氏的錢財是大把大把地撤。

好不容易確認那貴人是真對盧氏阿縈有了好感,他們還沒有來得及動作呢,那賤婢就鬧出這麼一下!

尋思到這里,平老夫人直恨不得馬上把盧縈抓來,狠狠地教訓她一通,讓那蠢物知道什麼可以做,什麼不可以做!

可是,現在不能怒,一切還有轉機,現在還不能怒!

總算一切都在自己的算計當中。

一出怡園,盧縈便松了一口氣。只是在松一口氣的同時,不免有點遺撼:經過這麼一鬧,前陣子借那貴人給弟弟造的勢已是白費了。不過,反正弟弟還小,既然解決了當務之急,她總有一天能想到法子,讓弟弟青雲直上。

回到家中,幽深的巷道依然一片安靜,兩側的圍墻里時不時傳來一陣歡笑聲。聽著那歡笑聲,盧縈不由想到父母還在時。

那時候,父親對姐弟倆的要求很嚴,特別是禮儀方面,稍有懈怠便是一陣呵斥。只可惜父親死得早,如果他活久一點,自己的舉止風儀,定然不在貴人之下。

尋思到這里,盧縈搖了搖頭,父母故去得早,損失的豈止是這些?

從他們離去起,她與弟弟便是無根之萍,無源之水,任何人想踩,便可以隨便踩上幾腳。如那平氏老夫人不就是如此?

不過這世間諸事便是這樣,你可以算計別人,但是,在算計別人的同時,你也得防著他人算計你才是。一匹狼是勢單力孤了些,可只要找準時機咬對位置,說不定一口就可以咬倒一個龐然大物!

至少,經過這麼一曲,她得到了時間和緩沖不是?

想著想著,盧縈唇一勾,垂下眸子,掩去眸中的冷意。

回到房中換回女裝,暫時得到安寧的盧縈放松下來。她仰躺在院中的榕樹下,時不時地看一眼竹簡,再回味一遍其中的含義,偶爾發發呆。

這般仰頭看去,這根把整個宅子都掩在其中的榕樹,老葉夾著新葉,濃綠摻著淺綠,陽光斑駁陸離中,那茸茸淺綠,似有著無窮的活力。

這時,隔壁陰府的宅子里傳來一陣哄笑聲,這些哄笑聲與往時不同,夾著眾多的男子聲音,仿佛正有什麼聚會一般。

那種熱鬧,是盧縈從來沒有體會過。

她側了側頭,凝眉盯著那面墻,想道:陰澈那人來歷不凡,本身學識過人,要是阿雲與他走得近,也許能得到一些好處。

轉眼,她又搖了搖頭:這士子交往,全憑本心,阿雲年紀比陰澈小了幾歲,根本談不到一塊處。便是陰澈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待他好,可也抵不過陰氏那樣的大家子明里暗里地算計。還是隔遠些好。

就在盧縈胡思亂想時,隔壁于喧鬧中,突然傳來一個清晰地叫聲“阿澈,過去就是盧小弟的居處?不如等他放學,叫他一道過來敘敘可好?”正是那王姓少年的聲音。

另一個少年也叫道:“是啊,好些天沒有見到盧小弟,怪想他的。”“盧小弟風姿過人,實是讓人仰慕。”

在這清朗的說話聲中,盧縈聽到陰澈清冽的聲音傳來“他最近不在,說是跟著先生游學去了。”

陰澈這話一出,那兩少東發出一陣哀嚎。不過轉眼,這哀嚎又變成了打鬧聲。

過不了一個時辰,陰府變得清凈了,而在樹下讀書的盧縈,聽到一個壓低地叫喚聲傳來“阿縈,阿縈……”盧縈回頭。

她對上了爬在圍墻上的陰澈。陰澈常爬的這面墻,靠著一棵大樹,而他只要挪一挪,身影便可被樹干擋去大半,讓陰府的人發現不了他的存在。

此刻,少年坐在墻頭,頭頂上的苦楝樹垂下一丫丫,一串串粉色的白色的小花苞。風一吹來,便有好一些還落在他的肩膀上臉上。這時春風搖曳,繁花落如雪,染在少年的素色錦衣上,給少年俊美的臉龐和頎長的身影,平添了幾分美好和遙遠。

盧縈走到墻下,仰著頭,烏黑烏黑的眸子定定地看著他,等著他說話。

對上她這樣的目光,剎那間,陰澈的眼神中閃過一抹說不出的歡喜和癡迷,轉眼,那歡喜又全然換成了失落和隱隱的悲傷。

兩人傻傻地對視了一會,盧縈輕聲說道:“你父母來消息了?”欲言又止著的陰澈一怔,啞聲問道:“你怎麼知道?”

她當然知道,他用這樣失落悲傷的眼神看著她,不是他的父母不同意他們的婚事,還能是什麼?

雖然是意料當中,可盧縈多多少少還是有點失落。她想,這個陰澈,真的會是良配,可惜,輪不到她。

陰澈脫口問出后,見盧縈不答,只是眨著那長長睫毛底,烏黑水潤的眸子望著自己。她的眼神,與她的人一樣,看似清冷,卻有著堅定,………,

陡然的,陰澈感到胸口說不出的難受,仿佛有什麼壓在那里,令他呼吸都困難起來。他抓了抓胸,抿著唇,啞聲說道:“阿縈,我會繼續想法子的。你,你別……”你別放棄我!

盧縈垂眸。

見她那長長的睫毛,在眼睛下蓋出一個弧形陰影,清麗的少女,在此刻說不出的孤寂,陰澈發現自己的眼睛一陣酸澀。

他側過頭讓自己吹了吹風,好一會再轉過頭來,沙啞著聲音說道:“阿縈,那個怡園來客的事,我也聽到了。

他雙唇抿成一線,堅定而認真地對盧縈說道:“我一定會加快的!”頓了頓,他咬緊牙關說道:“你別怕他,我會幫你!”

“我不怕他。”盧縈搖頭,她抬頭看著坐在花雨中的少年,見他的鼻尖上掛著幾朵碎花苞兒,手一癢,竟想幫他拂了去。

當然,她不可能做出這樣的動作。束手而立,身姿筆直的盧縈轉過頭,慢慢說道:“有些事,不可強求!”她是要拒絕麼?她這是拒絕麼?

一股難以形容的慟痛涌入少年胸口,他那抓著樹枝的手指,這一瞬間因用力過猛,都泛著青白。

少年水墨熏染出的眸子泛著紅,他定定地盯著盧縈,認真地說道:“阿縈你聽我說,我爺爺向來寵我,他會應承我的,我一定有法子讓他應承的!”

他語氣急迫。

盧縈想對他說,這都是無用功。可這話在她對上少年發紅的眼圈時,說不出口了。好一會,她點了點頭,低低說道:“我不想留在漢陽,不會在此地定下婚約。”她這話的意思是說,她近期不會定婚。一句話說完,盧縈挺直腰背,轉身回頭。

望著盧縈那優美而又總是冷漠著的身影,陰澈久久無法移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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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你是何人

又到了傍晚了。

今天盧縈沒有寫兩個字,不過早就把飯菜準備得差不多的她,還是準備去接回弟弟。

——她要告訴弟弟,暫時不必擔心平府會對他們做出不利之事了。

盧縈剛剛走出巷子,便看到一個少年鬼頭鬼腦地向巷子里看來。在探頭探腦了好幾遍后,那少年一眼看到了緩步走來的盧縈,頓時雙眼一亮。

目呆呆看著盧縈越來越近,等到她越過他走出幾十步后,少年跟了上去。

盧縈走著走著,見四周偏靜些了,便停下腳步回過頭來。

烏黑的眸子靜靜地盯著那少東,盧縈淡淡問道:“郎君可是有事?”只是一句極為普通的問話,少年卻漲得臉孔通紅。眼前這個手足不知往哪里擺放的少年郎,看起來十六七歲年紀,身材瘦長瘦長,臉色透著種少年人常有的黯色,他眉毛深濃,兩眉之間間距極短,眼睛微陷,看人時微微瞇起,顯然視力不太好。

這少年,盧縈卻是識得的。他家離平府不遠,聽說與王大善人家是遠親。說起來,他家之于王大善人家,便如盧縈姐弟之于平氏一樣。

不同的是,他父母俱在,而且,他那母親,聽說有點精明苛刻。

感覺到盧縈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少年的手足不知往哪里放好。

見他支支吾吾著,盧縈轉身就走:這般人來人往的地方,她一個小姑子,可不方便與一個少年郎磨磨蹭蹭的。

見她轉身,那少年大急,他紅著臉結結巴巴地說道:“阿縈,我,我姓王,叫王柯我見過你弟弟,他,他同意我,我母親也同意。”也不知是哪里來的勇氣,他一個箭步沖到盧縈面前堵住她,漲紅著臉眼巴巴地看著她說道:“阿縈我明天就讓母親叫媒人來提親可好?”提親?

盧縈抬頭。

她靜靜地看著少年,看著在她的目光下越發手足無措,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少年,盧縈問道:“我弟是什麼時候同意的?”

“啊?也,也有二三個月了吧。那時你剛退婚我攔著你弟弟說了,他很高興。”

似乎盧云提過這麼一回率。

盧縈沒有尋思她點了點頭后,淡淡問道:“因何此時才來提親?”“我,我母親不同意…不過阿縈,我已說服了我母親,她說了,你能賺錢養家,很厲害呢。”其實是還勉強吧?

說著說著,少年興奮起來,他目不轉睛地看著盧縈,喉結連連滾動了幾下后丟下一句“我過兩天就叫媒人上門。”說罷,不等盧縈回話,一溜煙跑得遠了。

盧縈看著少年跑得老遠的身影,蹙眉尋思起來。

盧雲一放學便看到姐姐在門外侯著,便搖晃著腦袋跑到了她身邊。

“姐姐。”少年連眉梢也是帶笑的。

看到弟弟如此開心盧縈倒是一怔,轉眼她笑道:“你知道了?”“恩,聽說了。”盧雲笑是雙眼瞇成一線,低聲說道:“下午時,我那些同窗背著我議論著,看到我走來,一個個也不像以前那麼靠近,還避得遠遠的。他們生怕我不知道,還故意在旁邊說什麼“他姐姐命大”“那是不知好歹、,的話。姐姐,他們都說得這麼明顯了,我怎麼會不知道?”

歪著頭看著盧縈,盧雲一點也沒有從大受歡迎到被同窗排斥的煩惱,反而滿心滿眼都是喜悅,以及對自家姐姐地嘆服“姐,是不是你的麻煩解決了?那平氏不會再找我們了吧?姐,你是用了什麼法子?我聽那些人說,他們都替你捏了一把汗呢,嘻嘻,姐你真聰明。”盧縈忍不住也笑了起來,她暗暗想道:前陣子這些富戶還不曾如此消息靈通。這一次怎麼傳得這麼快?莫非,那貴人另有什麼算盤。

與那貴人打過幾次交道后,饒是盧縈感覺十分敏銳,也捉摸不透那個貴人。不過按照常理,如他那樣身居高位的人,對于身邊之人的管教,自會有一套嚴格的標準。而那貴人的婢仆們,縱使外圍的有貪權弄財之輩,能接近貴人身畔的,斷然不會是眼光短淺,因小失大之人。

所以,盧縈一聽到她得罪那貴人的消息這麼快便傳得滿城都是,下意識中便覺得,多半是那個貴人自己泄露的。

微笑著,盧縈把自己見過貴人后的事說了一遍后,歪了歪頭,認真地問道:“阿雲,上次你說,最近新設三老,那三老將巡察漢陽,他們快到了嗎?”

三老,是這個時代的特色,他們掌教化,凡忠孝節義,足為法式者,皆旌表其門,以倡導從善去惡。游繳掌巡察,禁止奸盜。

“說是這幾天會到。”“約有多久?”

“我也不知道呢,先生說是這幾天。”“那他們來了,你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記得麼?”“知道了姐。說到這里,盧雲好奇起來“姐,你關心他們做什麼?我現在還不夠格舉孝廉啊。”頓了頓,盧雲悶悶說道:“還有,那舉孝廉太難了,姐,我會努力讀書,爭取中秀才的。”舉孝廉其實比中秀才容易多了,可是那些忠孝節義,不是那麼容易旌表的。像平氏努力多年,便沒有獲得一次旌表。

他說到這里,見自家姐姐沒有回應,便轉頭看來。

盧云對上的,卻是眉尖微蹙,也不知在尋思什麼,而有點出神的盧縈。

盧縈一直回到家中,還在尋思著。盧雲見姐姐神思恍惚,問了幾次沒有問個名堂后,也就放棄了。

轉眼,第二天到了。

送走弟弟后,趕了個早市的盧縈回來時,還沒有到家門口,便聽到一陣喧囂聲傳來。

不過,那喧囂聲當盧縈走近時,已經散去大半,還剩幾個正在閑話中的鄉鄰,在看到盧縈到來時,竟是齊刷刷轉頭盯來。

這些人一個個都盯著她,還不時湊在一起低語幾句。盧縈見狀,抬頭瞟了一眼。她自是不可能上門詢問,便按下疑惑,朝著家中走回。

回到家中,剛剛洗好米煮上飯的盧縈,便聽到一陣敲門聲。

“誰呀?”

“是盧氏女嗎?”這聲音有點陌生。

盧縈打開了房門。

門外,站著兩個婦人,一個婦人矮矮胖胖,三十來歲年紀,唇很薄,一副能說會道的樣子,打扮看起來頗為得體。另一個婦女,則是一身洗得發白的布衫,身材略高,臉孔狹長,一雙精明外露的眼睛自盧縈出來后,便一直盯著她不放。

這兩人,盧縈都不識得。

不過她只是一眼,便知道了,這兩人,便是那王柯說的媒人。只是怎麼是兩個?莫非其中一人還是王柯那精明得出了名的母親?

淺淺一笑,盧縈說道:“我便是盧氏女,兩位請進。”說罷,她轉身領著兩人入內。

見她也不問自己的身份來歷,領著兩個陌生人便進入院子。那高個的婦人皺著眉頭說道:“你是盧氏阿縈啊?你這姑子,父母都不在,怎麼也不問人來歷便放人入內?這舉止恁地輕浮!”

竟是一開口便指責上了。

盧縈暗嘆一聲,她也懶得回答,在那瘦長婦人不滿的表情中,自顧自地進入廚房,給兩人各倒了一杯水后,姿態優雅地坐在她們對面,淡淡說道:“我聽人說過兩位?”

那矮胖婦人正陪出個笑臉,張嘴要說話,便聽到盧縈這麼一說,不由一頓。

那高個婦人詫異地看向盧縈,一臉不解。

盧縈抿了一口溫水,淡淡說道:“兩位剛才可是在左鄰右舍間詢問過?”“哦。”那高個婦人明白過來了,她朝盧縈上下打量了一陣,咧著一口有點外露的板牙說道:“難怪那麼多人說盧氏娘子聰明,果然是個聰明的。”她皺了皺眉,馬上又說道:“不過一個小姑子聰明也就罷了,拋頭露面,又潑又辣可不行。”

眼前這個盧氏女,長得著實好看,這外表,倒是配得上她家兒子。

(在母親的眼中,兒子便是個丑八怪,也是無人配得上的。這婦人能認為盧縈配得上自家兒子,那已是極給面子的想法了。)

看這個院子也是不錯的,從這個角度看去,那一間房子里居然堆子滿房的書簡早聽人說過,現在這竹簡可都是值錢物事,那麼一房子的書簡呢,賣掉就夠一家子吃大半輩子的了。不錯不錯,等會就提出讓這些書簡做為盧氏娘子的陪嫁品。

這個時代女子的陪嫁,正在發生變化。有很多地方,女方陪嫁過來的東西,不會再為女方所有,而是一入夫家的門,便是夫家的東西了。所以那高個婦人看到那一房子的書簡,目中精光四露,已在暗暗琢磨著怎麼處置它們了。

轉眼,她又看向表情淡漠,舉止中透著一種說不出味道的盧縈,忍著心中的不快,付道:不過這性子就得磨一磨了。

想到這里,那高個婦人又板著臉數落道:“你說你這小姑子,你搬到這里才幾個月吧?你看看這幾個月里出了多少事?還有,有平氏那麼好的外祖家,聽說你還把她們關在門外過?這樣可不行!”高個婦人自顧自地數落得歡。

盧縈哪里是能吃虧的角色?剛開始,她還顧慮著媒婆這類型的人最喜說三道四,還在想著怎麼溫和地解決此事。此刻,她卻是不耐煩了。當下,盧縈向后一仰,白皙修長的手在身側交疊后,微微抬頭,表情既冷漠,又姿態說不出的優雅地盯著那婦人,慢慢問道:“夫人,你是何人?”她勾了勾唇,冷冷說道:“夫人一進我門,便數落阿縈到現在,請問我與夫人相識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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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出手

數落得滔滔不絕的高個婦人一怔。

不止是她,她旁邊的那個媒婆也是一驚。她連忙捅了捅身邊這位,轉向盧縈陪著笑說道:“這個阿縈啊,是嫂子想得不周。這個,我這次前來,是有個天大的喜事跟阿縈說的。”說到這里,那媒婆忍不住想要朝旁邊的王母瞪上一眼。

這話還沒有開口說,八字還沒有一捌呢,她倒好,一進門便教訓了人家小娘子一通。這接下來還叫她這個媒婆怎麼開口啊?這次的謝媒錢,怕是得不到了。

事實上不止是媒婆這樣想,旁邊的王母這時也反應過來。有點怪起自己性子太急了。

轉眼她盯了一眼饒是說著冰冷的話,也儀態不凡的盧縈,暗中惱道:只怪這個小姑子行事舉止不類常人,害得她也就失了分寸。

實際也是如此,盧縈的氣場太過強大,在自個的家中強悍慣了的王母見到她后,下意識地想壓制住這個未來媳婦,便滔滔不絕地數落指責著,便忘記了自己還沒有介紹來意呢。

那媒婆陪著笑臉說到這里,口沫橫飛地繼續道:“小娘子,我說的這個天大的喜事啊,就是給你找了戶上好的人家。那個人家著實好啊,保準你嫁過去就吃穿不愁。嘖嘖,那王家的孩子啊,長得可真俊呢,那個俊,可是完全配得上小娘子你的,小娘子的情況呢我們剛才也打聽過了,你是被曾府退了婚吧?你看,你也十六歲了。你看看這漢陽上下,方圓數百里,哪里還有十六歲都沒有許配人家的姑子?哎,你那些鄰居還老是說怕你嫁不了出去了呢。沒有想到你命好造化好,這不,王家這麼好的人家看中你了。”

說到這里,那媒婆捂著嘴咯咯咯地笑得歡快。

要是平時,媒婆給人做介紹時,不會一開口便把女方使勁地壓低。

可現在沒法子啊!這個王母跟著自個兒來相媳婦已經是出格的了。結果自己來意都沒有來得及說,這里已數落了人家姑子一大堆。她不這麼壓著女方只怕女方不會中意啊。

媒婆一通話說完后,拿眼瞅著盧縈直笑,而坐在她旁邊。

與盧縈面對著面的王母,見盧縈沉吟,則有點不耐煩起來。

正如媒婆說的那樣,王母覺得盧縈實在沒有挑剔的本錢啊。你看,一個無父無母又被退了婚,有個好的外祖父家卻不知道巴結的破落戶,能有人娶就了不得了,還有什麼好挑剔的?

當然很多人可能沒有想到這破落戶一房子的書簡,可是能換成錢的。如果那些人想到了,提親的應該會多一些。

見盧縈還在沉默,王母忍不住說道:“這個盧氏娘子聽你的鄰居說,你自退婚后就沒有人上門提過親?上次那個城西的寡婦剛動了心思,便被她家的兒子當著你的面罵了你一頓?”

語氣刻薄中帶著憐憫。

盧縈暗嘆一聲。她才尋思了多久?這兩人就你一句我一句的,說得她臉上都濺滿了唾沫,根本連半句話都插不進。

現在好不容易兩人不說話了,不喜歡拖拉的盧縈向后仰著,眼神冷著,姿態優雅著地盯著那王母,慢騰騰問道:“這位嫂子還沒有告訴我,你是何人。”

王母一噎。

那媒婆訥訥半晌,這才陪著笑臉說道:“這位啊,他就是王郎的母親…小娘子,你看王郎家多有誠意啊?她母親早就聽說過你能干,識字”還聰明著呢。這不,今天與我這個媒人一道上了門。”

她看著盧縈,非常誠摯地說道:“阿縈啊,這女人嫁人是大事,你這年紀真不小了,不能再拖了……”

盧縈搖了搖頭。

她的頭搖得很干脆,搖過頭后,盧縈站了起來。她看著那媒婆,客客氣氣,斯斯文文地說道:“兩位可能不知道,我是家中長姐,在沒有安排好弟弟之前,不會嫁人。”

說到這里,她走到廚房提起籃子,微笑道:“兩位,我還有些東西要購買,要不,一起出門?”

這哪里是要出門?這分明是逐客!

王母臉一沉,她沒有想到盧縈會當機立斷地拒絕。這個都沒人要了的姑子,難道就準備當一輩子的老姑婆?

這話一涌出,差點便被王母叫囂出來。不過坐在旁邊的媒婆把她的衣袖悄悄一扯,給她使了一個眼神,讓她稍安勿躁,以后再做計較后。站起來陪著笑臉道:“喲,也是時間不早了。這個,阿縈你好好考慮考慮,明兒嫂子再登門拜訪。”

終于送走兩人婦人后,盧縈並沒有如她所說的出門,而是大方方地把籃子放下”她們才走出十步不到,便把自家大門一關。

王母悻悻地走出巷子,回頭看著那深深的巷道,她有點惱羞成怒地說道:“怎麼這就出了門?”

媒婆也有點惱,她尖聲說道:“王嫂子,你也不看看你一進門,人家還不知道你是誰呢,你就一通好說。這樣的媒,我是沒本事做的了!”

見媒婆說得這麼不客氣,王母有點慌了,她想到盧縈那一屋子的書簡”想到自個兒子那固執的勁,不由陪著笑臉說道:“這個大嫂子,這次是我不是。哎,我也不知怎麼的,一見到那姑子脾氣就沖了。”

媒婆也不是個好易與的,她冷笑道:“我做媒十多年,方圓數百里也走遍了。說實在的,王嫂子,你這樣的情況我倒是見過。你不就是看在人家姑子無父無母,是個不需要敬重好刻薄拿捏的,從心里就沒把她人當回事嗎?你說人家要是有父有母有兄嫂的,你敢這樣開口嗎?這下好了,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人家轟出來了。我這個臉,可是沒了。”

想到這一趟白跑了,媒婆扭著腰哼哼道:“反正你家那大郎的事,我是不管了。”

王母可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她能按住性子說這一通軟話,已是極為難得的。聽到這媒婆還上竿子上,不由跳起來罵道:“呸,你不管就不管,難道沒有了你孫媒婆,我家大郎還討不到媳婦不成?什麼人啊這是!”

盧縈剛把房門關上,便聽到外面兩個婦人不加掩飾的大嗓門,她蹙著眉頭搖了搖頭,也懶得理會。回到房中拿起一本書便細細品讀起來。

第二天,盧縈便得到消息,專門管理教化,對想要舉孝廉的諸子有著至關重要作用的三老,來到了漢陽城。

聽到這個消息后,盧縈忙碌起來。

她揣著百來個鐵錢,換上盧云的衣裳,帶著斗笠出了家門。

這一次,她徑自來到漢陽唯一一家花樓~

醉月閣的下面。

饒是白日,醉月閣里也相當熱鬧,不時有喝得醉熏熏,臉上身上都是胭脂的男人搖搖晃晃地走出來。

瞟了一眼那些男人,盧縈略略沉思后,便向她以前居住的地方走去。

她是算好了時辰出門的,趕到陽嬸家時,正好陽嬸的兒子也放了學。遠遠看到盧縈走來,那一身汗一身泥印,顯然是逃了學玩得才回來的少年臉孔騰地一紅,整個人都緊張起來。

說起來,現在的盧縈比數個月前吃不飽穿不暖時,可漂亮了不止一點。現在的她,也算是漢陽城的頭一號美人。像平因那些富裕人家的姑子,也是梳妝得精致才能勉強與她相比,甚至還比不上。

也因此,這漢陽城的大大小小的少年,對她印象還是頗深的,平素里湊在一堆說著男人的話題時,盧氏阿縈出現的次數相當高。要不是她氣質冷漠中透著斯文優雅,說不定都有人對她動手了。

見到盧縈娉娉婷婷向前自己走來,那少年漲紅著一張臉。

轉眼間,盧縈便來到了他面前,朝著大開的房門看了一眼,盧縈轉向少年笑道:“羅子,嬸呢?”

羅子朝臉上一擦,卻不小心把臉擦得更臟后,訥訥說道:“我媽出門了。”轉眼他殷勤地說道:“阿縈你等等,我馬上就把她叫回來。”

“不必。”盧縈制止了羅子,笑盈盈地說道:“我是來找你的。”

“找,找我?”羅子的臉漲得通紅,那悄悄瞟著盧縈的眼,也開始光明正大地看向她了。

盧縈點了點頭,道:“羅子,聽說你與西街的乞丐都很熟悉,我要一事想請你幫忙。”

“什麼事,你說。”羅子雙眼發亮,幾乎是想也不想便斷然點頭。

盧縈看著他,低低的,溫柔地說道:“可是這事,你得答應我誰也不說。”

美人有求,少年自是忙不迭地應了,他板起臉,拍得胸脯當當作響“這個阿縈你放心,我們混兒的人,最是講究一諾千金了!”

“恩,我相信你。”得到肯定的羅子雙頰通紅中,盧縈輕聲道:“我要四個乞兒,其中兩個給我盯住一個人,還要一個很會偷東西的乞兒,以及城東的那個叫滾刀肉兒的乞兒。”她緩步走入陽嬸的房間,在羅子跟著入內時,見沒人注意這里,便扔給了羅子一個錢袋。

看著他,她盈盈而笑,可那笑容底,卻有著一種羅子看不出的冷,“這是一百枚鐵錢,你看著給,可行?”

…一百枚鐵錢,買一個家族的敗亡,”你看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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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1 11:20:40
第六十八章 點火

“行!羅子接過鐵錢,剛才還羞澀著的少年這會巳有了混混兒的橫勁”“阿縈,你要對付誰?盡管給我說,羅子一定給你辦成!”盧縈垂眸,靜靜地說道:“我要你們跟梢的,是平小七,平氏七郎。他一向喜歡玩,他在成都住了兩年,不過現在已經回了漢陽城,我估莫他會出入醉月閣。”…今年平氏有兩個孫子輩被推舉孝廉,那兩人,便是平氏七郎和平氏十郎。比起性子懦和的平氏十郎,平氏七郎性劣好玩,不過在平氏諸孫中,算是聰明善于變通的。整個平氏一族,在他身上是花了大價錢,只盼著他能成為孝廉,光大平氏一族。

對于很多富裕人家來說,舉孝廉,是唯一的晉升之道。因中秀才要真材實學,而舉孝廉要求的品行高潔,那就容易多了,至少可以造假。平氏七郎之所以被寄與厚望,是因為他的稟性與平老夫人十分相似且最得她寵愛:手段毒辣,又善于媚上欺下。這樣的人,其實比一個真正品行端方的君子,更容易走得遠,更容易幫家族帶向輝煌。

而盧縈現在,便是為了她與弟弟以后平穩安然的日子,來實施她的計劃第一步斬其翼!

兩人低語了一會,盧縈把接下來地安排水及相會的場所說了一遍后,聽到外面傳來陽嬸的笑聲,便朝羅子點了點頭,提步走出。

出了房門,盧縈笑盈盈地喚道:“陽嬸。”

“喲,這不是阿縈嗎?你怎麼過來了?”陽嬸顯然有點驚訝,她連忙走到盧縈面前,撫著她的手端詳一會后,轉向羅子罵道:“死潑猴,阿縈來了怎麼都不叫我?”

盧縈連忙笑道:“是我不要羅子叫的,反正時辰還多著呢,在這里等等嬸子也是應該的。”

這話說得客氣,陽嬸愛聽。

盧縈在陽嬸家直寒喧了半天,直到天色漸晚,才離開了陽府。

回到家中,盧雲早就回來了。見到姐姐,他連忙屁顛屁顛地跑近,委屈地瞅著她喚道:“姐,你哪去了,怎麼回得這麼晚?”

這孩子。

盧縈摸了摸他的頭,一邊朝里面走去,一邊低聲說道:“我在尋人對付平氏。”頓了頓,她微笑道:“至于怎麼對付的,阿雲可以猜一猜,猜不到的話,等結果出了我再告訴你。”

一直以來,盧縈有什麼想法和行動,從來沒有瞞過盧雲。她手把手地告訴他這些陰謀詭計,為的便是讓弟弟盡快成長起來。

只不過,如果可以的話,她真希望教導這些東西給弟弟的是別人,而不是自己這個姐姐。她只是一個女人,她真希望在她的弟弟心中,她是純潔善良的,而不是現在這般,行事越來越狠,越來越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

轉眼,兩天過去了。

傍晚了,平七郎大搖大擺地走在漢陽街上,一雙眼睛不停地東張西望著。

張望了一會,他突然雙眼一亮,腳步加快,朝著一個身段窈窕中透著火辣勾魂的姑子悄悄靠近。

這少女看身形,約摸十五六歲,正處于女人最美的年華,再小一點,不免澀了幾分,再年長兩歲,又是人婦。只有這般青春嬌嫩中透著火辣,才讓他光看身形,便是心跳加快。

想到這里,平七郎有點怨懟地付道:為了那什麼三老巡察的事,家里也管我管得太嚴了。

他這人,毛病說起來不少,最重要的一個毛病,就是喜歡沾花惹草,而且,越是外面的野花,伎院里要費錢的花,就越是喜歡。至于家里的那幾個,他平素看著就覺得厭,實在提不起勁來。

而眼前這朵野花,一看就是個鮮艷辣手的。只見她一襲艷紅的羅綺,紅裳,墨發,配上雪白纖長的玉頸,亭亭玉立的身段,眼前這個少女,竟是罕見的美麗,以及冷艷。便如那月季花,鮮艷刺目,卻自在張揚。

不過幾個月沒有回來,什麼時候起,漢陽這小小的地方,竟多了這麼一個大美人?真是讓人看得心癢難耐,平氏七郎搓了搓手,只覺得被強行禁欲了好幾天的心,重新涌起澎湃鏗鏘的力量來,大步走到那少女身后,平七郎深深一揖,清聲道:“這位姑子,小可有禮了。”

一揖過后,他抬起頭,目不轉睛地等著少女回頭。

少女果然回頭了。

少女這一回頭,在花叢中打滾多年的平氏七郎,眼睛竟是一直。

眼前這個少女,美麗是其次,讓他心跳加快的,竟是這少女在美麗之余,竟有一種說不出的冷漠,這是一種無視一切的冰冷。她烏黑的眸子這般無波無瀾地看著他,那水潤的唇這般輕輕抿著,再配上她這一襲紅得火辣的衣裳,有那麼一瞬,平氏七郎責是想著:也不知把她脫光了在塌上折騰時,還敢不敢這麼冷漠和高高在上?

最喜歡玩刺激和征服游戲的平氏七郎,壓住自個奔涌的血流,打量著她又尋思道:看來是個好人家的姑子,不過只要是在漢陽一地,就沒有我娶不到的女人!

這想法,在他發現這美人身上的羅綺質料已然陳舊時,就更加有底了。

這一刻,平氏七郎涌出一種志在必得的興奮來。

只是這種興奮底,隱隱也有一種疑惑,眼前這佳人,似是有點眼熟?

平七郎蹙了蹙眉,不過與此同時,他一雙眼,還在熱切無比地盯著眼前的少女,臉上的笑容更是溫文爾雅。

深情地凝視著這少女,欣喜地看著少女在自己征服了無數美人的眼神中,卻依然無波無瀾,平氏七郎的聲音沙啞中帶著幾分溫柔多情,“這位姑子,小可有禮了。”說罷,他朝她深深一揖。

平氏七郎表現得彬彬有禮,站在他對面的少女,卻依然平靜中透著冷漠。

她靜靜地盯著眼前這個一表人才的青年,良久,她勾了勾唇:果然上鉤了!

這少女,正是盧縈。

因這平氏七郎,不時被平氏一族的人念起,像平因,便在背后說過他的不少閑話。所以,盧縈對他還是很了解的。這一次,她特意在當鋪里,購置了這麼一件質地不怎麼樣,式樣也已經陳舊,只是顏色極其張揚,襯得她雪白的肌膚特別耀眼刺目的衣裳,還這般在街道中晃了兩天,便是為了等他前來。

果然,平氏七郎看向她的眸子里,燃燒起了沸騰的慾望。

見盧縈烏黑水潤的眸子靜靜地看著自己,平氏七郎聲音放低,繼續沉著聲音溫柔地喚道:“這位姑子?”盧縈回過神來,她眨了眨長長的睫毛,在艷紅映襯下,白得冷艷的臉孔流露出一絲迷惑。

輕啟粉唇,終于,她小心的,謹慎地喚道:“你是,七表兄?”

什麼?

平氏七郎一怔。

對上他不解的眼神,盧縈勾了勾唇,淺淺一笑后,朝他福了福,溫柔地喚道:“七郎可能不記得我了,我是你表妹阿縈啊。盧氏阿縈……………”

什麼?

宛如一飄冷水從頭淋到腳,平氏七郎看著眼前巧笑嫣然的佳人,第一個念頭竟是:該死!怎麼會是表妹?而且還是一個定了婚,就要嫁人的表妹?

平氏七郎這兩年一直在成都,平素里難得回漢陽一趟,便是回了,也是來去匆匆,他現在還不知道,盧縈已經退婚了。

平氏七郎目呆呆地看著盧縈,而此刻的盧縈,又恢復了那種冷漠嬌艷的味道。看著她衣袖當風的模樣,一直順風順意慣了的平氏七郎,直覺得心口像被什麼抓了幾把一樣,搔癢得厲害。

…如果不是她定了婚,表妹什麼的,也是極有意思的。

尋思到這里,平氏七郎暗嘆一聲。

而這時,盧縈顯然被他這樣目光灼灼地盯著,已經有點惱了。只見她朝他匆匆一福,冷冷說道:“七郎如果無事,阿縈告退了。”說罷,也不再與他多話,腰一扭,轉身便走,動作極為利索果斷。

目送著盧縈遠去,平氏七郎沒有追去。他一直是個聰明人,明知道追上去沒有徑果,便不會做這蠢事。

只是此時此刻,他那被美人兒激起來的性致,卻勃然欲發。整顆心,已砰砰而動,想讓它冷靜也冷靜不下來。

就在這時,一個小心的聲音從他身后傳來,“郎君,你是平七郎嗎?”平氏七郎轉過頭去,同他對上眼前穿得破破爛爛的乞丐,不由皺起了眉頭,“我是平氏七郎。”小乞丐聞言咧嘴一笑,他塞過來一張紙條,反手朝著身后的醉月閣一指,開心地說道:“是里面的一個長得很美的姐姐讓我給郎君的。”美人給的?平氏七郎剛被打擊的心,一下子恢復了。他低下頭看著手中的紙條,只見紙帛上用秀麗纖細的字體,寫著一段話,“一日不見,如三月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君何其薄情?一別經年,渾然忘了那紅裘顛倒,銷金帳里?”

這是艷詩!這是直白白的艷詩。

這艷詩,既有相思意,更有勾魂語,特別是看到最后一句時,平氏七郎喉結連連滾動了幾下,只覺得自己下邊都支起了帳蓬。

這時的他,渾然忘記了家中的警告,他把紙條一收,瞇眼一笑,邁著八字步便朝剛剛開張不久的醉月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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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1 11:21:10
第六十九章 成了

平氏七郎剛剛步入醉月閣,給他遞紙條的那個小乞丐便一溜煙鉆入一個巷子里。

“羅子哥,東西到手了,嘻嘻,好多的金啊。”

羅子把那錢袋拿到手中,見那小乞丐戀戀不舍地盯著,不由砸嘴說道:“你急什麼?我說過,這錢,是給你們幾人離開這里做路費用的,到時你們平分,我一錢不取!“好嘞!”小乞丐喜得跳了起來,他是老手,那錢袋一入手便知道,里面有多少錢。平分啊,這里面,少說也有一百兩金吧?嘖嘖,他這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麼多錢呢。想到這一轉眼間,他們幾個小乞丐便變成了有錢人,小乞丐只覺得整個人都變得輕飄飄的了。

盧縈對身上的這襲紅裳,頗為不適應。

相比起她冷漠平凡的性格來說,這衣服太張揚顯目,又特別襯她的肌膚身段,雖然並無出格之處,如平因她們平常也是這樣穿的。可素面朝天慣了的盧縈,還是極不適應。

因此,點火目的既然已經達成,她就馬上趕回家去。

來到巷子里,盧縈猛然轉過頭來,可她四下張望了好一會,也沒有察覺到異常。便按下納悶,急急回到家中換回了她慣常穿的裳服。

換過裳后,盧縈把家中整理一番,估莫著時辰差不多了,再次出了房門。

這時,外面夕陽西沉,而醉月閣,已開始張燈結彩。

在醉月閣中:流不息的來往人流中,只見醉月閣的媽媽跟著平氏七郎走了出來。她一邊扭著腰,一邊笑盈盈地說道:“這個平家郎君啊,實在不是媽媽信不過你的為人。而是這個自古以來便沒有不帶錢來嫖女人的道理。再說呢,郎君你也是好久沒有在漢陽出現過的,要不是夕月認得你,媽媽還真不信你那話!”

媽媽的聲音不大,所說的話只有平七郎聽得見。畢竟,她也是老妖精了,既然答應了平氏七郎打白條的事,也就沒有必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落他的面子吧?

只不過這話還是得說明不是?怎麼著,也得讓他記著。

雖然沒有人關注這里,可平七郎這會臉色還是無比難看。

他就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會陰溝里翻船錢被人偷走不算,還扣了個白嫖的名號在頭上!

白嫖!他平氏七郎是這樣的人嗎?

可恨的是他現在壓根就記不起是在哪里丟了錢袋,哼,要是找到那個偷盜他財物的人,他非得折磨得那人死去活來不可。敢讓他平七郎丟這麼大的臉,他要他一家死光光!哼,想他平氏一族在漢陽橫行多年,還沒有人敢拂過虎須!

感覺到強烈的羞辱和恨意的平七郎,臉色很有點扭曲發青。他勉強朝呱躁不已的媽媽抱了抱拳后,便大步朝回走去。

可能他是流年不利。

就在平七郎急匆匆地向回趕去時,突然間一個矮小骯臟的身影慌慌忙忙地朝他跑來!

這時刻,平七郎心中郁怒,無心留神,那身影不時回頭看去也是慌亂無比。因此跑著跑著,兩人竟撞了個結實!

撞了個結實也就罷了。關健是這個突然撞到平七郎懷中的小乞丐,在被他撞得一歪時,右手一摸,竟順手抓住了他的命根子來穩住身形!

“啊!”剛剛得到滿足的平七郎,這下痛到了極點。

一聲慘叫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來后,郁怒交加,又羞又惱的平七郎,再也控制不住本性中的戾氣,一把把那小乞丐推倒在地,就沒頭沒腦地朝他的腦袋,小身板踩去。

一邊踩,平七郎一邊咬牙罵道:“該死的混帳東西!剛才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錢袋?我打死你這個小畜生!”

他才踩了二下,那乞丐已如潑猴般在地上又是翻滾又是慘叫又是嘶嚎起來!“救命啊,孝廉爺打人了啊~快來人救救我啊,平府的孝廉爺要殺人了啊!”

小乞丐的叫聲慘烈無比,那似乎因為劇痛和折磨,而忍不住翻滾嘶嚎的身影,更是顯得無比的可憐。

一時之間,眾人紛紛圍上。在猶豫著要不要阻止時,好一些聲音也在議論,“這人是誰?”“說是平府的孝廉。”“怎麼可能,孝廉不都是忠臣義士嗎?怎麼會有這樣的人當孝廉?”“得,什麼孝廉都是忠臣義士嗎?孝廉啊,那就是有錢人的的玩意兒。你沒看這人是從醉月閣中出來的嗎?”

混在這些亂七八糟地議論聲中,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傳來,“我聽醉月閣的媽媽說,這位孝廉嫖了女人還不給錢呢。”嫖女人不給錢?這又是一大新聞。于是,本來便沸騰的人群,更加沸騰了。

平七郎才踢了那小乞丐幾腳,便聽到四周紛紛而起的指責和罵聲,才聽了兩句,他的額頭便冷汗涔涔而下!

不好!

當下,他臉色一白,牙一咬,便向前沖去。

可這個時候,他想走,那小乞丐卻不放過他。也不知他怎麼一纏,便抱住了平七郎的雙腳,哭天哭地的慘嚎道:“孝廉爺,你就饒了我吧,小人求求你了,你就饒了我吧。”明明是那小乞丐抱著他不放,可眾人只以為是平七郎踩住了那個小乞丐,更因為小乞丐哭得悲慘,四周的指責和罵聲更響亮了。

平氏七郎渾身嗖嗖發冷,一種無法形容的恐慌涌上心頭。于無邊的恐懼中,他慌慌張張地四下看去,這一看,他對上了一個憤怒中帶著鄙夷地盯著他的老者。

驀然的,平氏七郎只覺得心口一陣陣堵得慌,眼前都發起黑來了。

這個時候,不止是平七郎注意了那老者,混在人群中看熱鬧的盧縈,也注意到了。

她瞟了一眼汗流浹背的平七郎一眼,唇角勾了勾,轉身離去。

接下來的事,就與她無關了。當下,盧縈回到了家中。

盧雲正在家里等著她。見姐姐回來,他連忙迎上。

盧縈一邊把房門關上,一邊看著弟弟,低低說道:“成了!”“姐,什麼成了?”

盧縈神秘一笑,道:“過兩天你就知道了。”確實,過兩天,盧雲就得到消息,說是新來的三老,對漢陽的教化極為震怒,他們認為漢陽縣長治下不嚴,竟然讓那些為富不仁的富戶,那些殘暴的惡徒也有舉孝廉的資格。

孝廉孝廉,本應該至高至潔,本應該獎勵忠臣義士,孝子仁人,可這漢陽一地,這孝廉竟成了富人向上攀升的便利之境。這讓忠心耿耿為新立的朝庭分憂的三個長者,怎麼不怒?

他們這一怒不要緊,接下來,整個漢陽城中的富人,都是戰戰兢兢。而漢陽縣長,本與平氏勾結多年,他每年收受平府送上來的巨額錢財,對他們所做的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都成了定例。可這一下,平氏行為不檢,令得他這個縣長也被人指責,特別是經過這麼一鬧,令得他從此后仕途再無寸進后,漢陽縣長也惱上了平氏一族。

有所謂斷人前程如殺人父母,這一下,勾搭成奸的官商徹底分裂,而與此同時,平氏得到消息,他們平氏一族上下勾結,枉圖蒙蔽聖聽,責令十年內,其子弟再不得舉孝廉,同時朝庭會將他們的行止召告天下。

至此,平府的后臺沒了,前途也沒了。這一個靠著行商起家的家族,再無上升的地步了!

把這些事都打聽了個明白的盧雲,顯得十分振奮。特別在盧縈告訴他,她是如何行事之后,他更是感覺到自己成長了很多。

如,他第一次知道,一個只有財富而沒有權勢的家族,別人輕飄飄一句話,便可以把它踩到泥底下。

如,他第一次知道,一個富戶不管如何囂張,只要斬斷了它與官家勾結的手,它就不足為慮。

這一天傍晚,盧雲與盧縈在市集中,又聽了一些關于平氏的傳聞后。盧雲湊近姐姐,悄聲問道:“姐,外祖母他們,是不是從此不會再打你我的主意了?”

盧縈沉默了一會,搖頭道:“也許會也許不會。”她抿著唇,低低說道:“現在的平氏,絕了靠子弟幸進之路,也得罪了漢陽縣長,便在天下間,也落了個惡名。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整個家族只會越來越沒落。官家只需每年在賦稅上動動手腳,便可以把平氏一族逼得傾家蕩產。”怕就怕,知道前途無望的平氏,也知道自家的名聲鼻到了根子上,根本不可能得到那貴人青睞的平氏,還是看不清自己的位置,還是在那里癡心妄想,還想通過她抓住貴人那根稻草。

…真到了那時,她就實施第二步,斬其手足!

現在,她還真不願意做得太絕。如果他們不逼她,她永遠也不想做得太絕。

姐弟倆說說笑笑一陣,盧雲看到了一個同窗,當下跑了過去,兩個少年人湊在一起玩鬧起來。

與同窗說笑著的盧雲,沒有注意到一輛牛車突然駛到了盧縈的面前。而在牛車里的人說了一句什麼話后,他的姐姐臉色一青,無可奈何地爬上了牛車,消失在他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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