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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家成]鳳月無邊[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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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1 11:30:25
第八十章路遇

   這少女雖衣著華貴,看那神態動作,分明是個嬌縱糊塗得有點分不清場合的。

     在這樣的地方,說這樣的話,她還提得聲音很響,引得樓梯間冒出了好幾個腦袋,而原本喧嘩的樓下,更是安靜了些。

     她就不怕這麼一鬧,自己以後名聲敗壞受人嘲笑麼?不過話說回來,王莽亂漢之前,女子地位一直很高,做事也頗有點任性。特別是蜀地漢陽這等離中原頗遠的地方更是如此。此番經過二十幾年戰亂,更是少了教化。如王莽亂漢前,那個著名的司馬相如和卓文君,就都是成都人。卓文君以大富商之女,與司馬相如私奔後,還拋頭露面當坊賣酒的。

     在盧縈暗暗尋思時,那少女顯得更是恨極,她一眼瞟到一臉平靜的盧縈,不由氣從中來。

     紅著臉,那少女朝著盧縈衝出。

     看到她沖向盧縈,王尚臉色一變,他猛然站 ​​起,急喝道:“阿緹,你想幹什麼?”

     他這裡才喝叫出聲,已然衝到盧縈身前的少女已是右手一甩,一個巴掌便扇向盧縈的臉。一掌揮出時,少女尖聲叫道:“你這個不要臉的……”

     她話還沒有說完,揮出的巴掌已被盧縈牢牢扣住。盧縈雖然也是弱質女流,可她常年做家務,不管是體力還是敏捷性,都遠強於這個嬌生慣養的少女。

     伸手扣住少女的手腕,盧縈站了起來。

     少女被制,不由掙紮起來,她漲紅著臉尖叫道:“賤人,放開我!”

     盧縈依然扣緊她的手腕。她走到少女的身側時,少女尖叫一聲,右腳一伸朝她踢來!

     盧縈輕輕巧巧地一側,便避了開來,然後,她把少女的手臂一轉一扳,令得她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向前一倒後,盧縈扣著她的雙腕站到了她身後。

     雖是一襲女裝,反扣著少女手臂站在她身後的盧縈,那姿態卻清冷平靜得簡直就是個男扮女裝的少年郎。低著頭,盧縈盯著阿緹冷冷說道:“阿緹,你有沒有想過,經你這麼一鬧,你的隱私會人人皆知,以後你不管走到哪裡,都會有人笑話你,說你不得未來夫婿的歡心,說你潑辣不知禮數,怪不得沒人要?”

    盧縈的聲音清冷如泉,很有穿透力,那少女正一邊掙扎一邊尖叫著,被她這麼一說,頓時動作一僵。

     見少女聽懂了,盧縈冷笑一聲,她放開少女的手,走到一側拿起紗帽戴上。

     然後,她從懷中掏出那本史記,朝著王尚低聲說道“王家郎君,這書太貴重了,舍弟不能收。”

     把書推到王尚幾前,盧縈走到少女身側,歪了歪頭,盧縈一雙烏黑清澈的眸子看著她,認真地說道:“阿緹,以後不要這麼急躁了。實際上,你家王郎是第一次與我這個姑子相見。”姑子打扮的她,確實是第一次與王尚打照面,因此盧縈這話一點也不假。

     見盧縈說得誠摯,那雙目光自始至終都透著清澈,這般沉穩中的勸誡,讓任性急躁的少女不由自主的氣勢大洩。

     她喃喃說道:“我,我是聽人說的。”

    盧縈“哦”了一聲,溫柔地說道:“阿緹,你能不能告訴我那個人是誰?我懷疑那人不懷好意。”

    沉穩溫柔,頗有大姐風度的盧縈,對於阿緹這樣任性衝動,沒什麼心眼的少女來說,還是很容易產生好感的。她低下頭,不好意思地說道:“她也不是故意找的我,是我路過時,聽到她在跟人家說,盧氏阿縈是個輕浮的,朝秦暮楚的賤婦,你看她又勾上了那個王氏尚郎了!”

    看來是自己不小心被人留了神了。

     盧縈溫柔問道:“那說閒話的人是誰?”

     阿緹搖頭,“我不認識,是一個二十五六的婦人,她一直在說你壞話。”

     盧縈蹙起了眉,她又問了幾句話,終於確定,這阿緹還真不是被人故意引來的,一切只是她自己運氣不佳而已。

     探明了一切,盧縈湊近少女,溫柔地說道:“阿緹,其實你很好的,以後不要這麼急躁,也不要跟你家王郎這麼緊就更好了。”

    說罷,她回過頭來朝著王尚福了福,道:“王家郎君,阿縈告退了。”

     目送著盧縈施施然離開的身影,看著她在自己面前也好,在阿緹面前也好,那冷漠從容地應對,王尚一直抿著唇,他深邃的眸子閃爍著,一直沒有說話。

     盧縈出了酒家,沒有看到盧雲後,料想他這麼大的人也丟不了,便轉身向回走去。

     盧縈剛剛走過一條巷子,突然間,一輛馬車直向她橫衝而來。在盧縈一個急剎後,馬車驟然停下,車簾掀開,一個磁沉的聲音傳來,“上來!”

     是那貴人的聲音!

     盧縈騰地抬起頭來。

     她瞟了一下四周,見不少人偷偷向這裡望來,不由頭痛地想道:這下好了,明天不知又被說成什麼樣了。

    雖然暗惱,她卻不敢在這大庭廣眾當中與貴人多作爭持。當下她乾脆利落地跳上了馬車。

     馬車外面看起來普通,裡面卻佈置得舒服之極。黑色的絨布鋪在地上,盧縈的腳一踩,便是一個大大的泥印。

     貴人身後的兩個美婢,同時低頭看向黑色絨布上那個泥印,盧縈,也是低頭看向自己的足。

     看了一眼後,她伸出腳,慢慢地印下去,再印了一個清楚的泥印兒後。

     兩婢同時露出一個鄙夷的表情來。她們看著盧縈,等著這個出身卑微,一身臟濕的鄉下姑子,在這個與她的身份格格不入的高貴之所,露出附合她身份的那種自形慚穢,戰戰兢兢。

     盧縈沒有戰戰兢兢,她蹙了蹙眉後,把另外一隻足也在黑色絨布上蹭了蹭,直到把兩個鞋子蹭乾淨了,她才走到貴人的對面,施施然跪坐好。

     ——這般跪坐,鞋履上的泥土很容易弄髒衣裳,若是去了別家府第,一般都要換鞋,這裡沒有鞋子給她換,盧縈當然是以自身潔淨為主。

     兩個美婢一直瞪大眼,一直盯著她的每一個舉動。事實上,如果換了別家的貴人,這般行事原是應該,可換了盧縈這樣身份的姑子,她們就覺得刺眼起來。

     因此,此刻她們看向盧縈的眼神中,多多少少有了厭惡。

     就在這時,一直閉目養神的貴人突然冷冷地說道:“下去!”

    三女一怔間,兩婢同時雙眼一亮,得意地向盧縈瞟來。

     盧縈神色不動,她自顧自地提起酒斟,給自己的酒盅滿上。

     貴人微微睜眼,這一睜眼,他那斜長上挑的眸子頓時流光瀲灩。再次閉上眼,那貴人淡淡地說道:“你們兩個,下去自己領罰。”

     這話一出,兩婢臉色煞白如雪。她們同時跪倒在地,朝著貴人磕頭求道:“主公……”

     “滾!”

    這喝聲一出,兩婢再也發不出聲音來了。她們慌裡慌張地爬下馬車,當站到地面上時,害怕和惶惑,令得兩個長相十分美麗,氣質也似大戶人家的姑子的兩婢臉色灰敗,戰戰兢兢。

     盧縈收回了目光。

     從那兩婢地打扮神氣來看,她們原本也是在貴人身邊有點地位的。可這貴人只是一個“滾”字,便令她們如喪家之犬,也不知是害怕失瞭如今難得的地位和榮華,還是害怕別的懲罰?

     慢慢抿了一口酒,盧縈想道:平氏千方百計,便是想自己成為她們中的一員啊……

     正在盧縈胡思亂想時,貴人磁沉的聲音傳來,“去準備一下,下月初七前趕到成都。”

     什麼?

     盧縈騰地抬頭。

     貴人卻是又閉目養起神來。陽光下,他的眉頭微微皺起,那收斂了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來。

     盧縈尋思一會後,點頭道:“好。”今天是初三,離初七還有一個月。而漢陽與成都離得近,路上的行程不會超過七天。

     她站起來,朝著貴人福了福,低聲說道:“阿縈告退。”

    聲音一落,她朝外面的馭夫喚道:“停一下。”

     馬車應聲停下。

     盧縈走下馬車時,回頭看了一眼自己踩出的髒污足印,又看了貴人一眼,突然想道:他趕下那兩婢,是因為她們對我有不恭的表情麼?

     實在是連馭夫也是她叫停就停,沒有絲毫猶豫詢問,令得她浮出了這感覺。

     ……盧縈不喜歡這種感覺,她是個慣於自律之人,對於權衡利弊,更是成了本能。對她來說,這貴人對她越看重,事情就會越麻煩。

     盯著那輛漸漸遠去的馬車,盧縈目中精光閃動,暗暗想道:等到了成都,我一定要找到法子與他劃清界限。

     盧縈迴家半個時辰後,盧雲也回來了。

     看到低頭讀書的盧縈,盧雲蹭到她面前,低聲道:“姐。”叫了她一聲後,他把一本書放在盧縈面前。

     這本書正是《史記》。

     見盧縈蹙眉,盧雲搔了搔頭,也有點為難地說道:“姐,我也沒辦法,王家郎君他板起臉一副不高興的樣子,把書朝我一塞也不說個話,我,我就有點氣虛了。”

     盧縈抬頭看向他,問道:“你後來又見到了王家郎君?”

     “恩。”盧雲點頭,“他一直在喝酒,喝了很多,我是他的護衛叫過去的。那人把我叫過去後,便把這書強塞到我手裡,他臉色很不好看。姐,你不知道,如果那時我說個“不”字,他肯定會讓人揍我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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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圈子

     盧縈尋思了一會,道:“這事以後再說。”

     盧縈又想起了去成都的事,從那個貴人的語氣看來,似乎不是要她與他一起走,而是要他們自行去成都了。

     不過現在弟弟的拜師之事還沒有確信,此事過兩天再想不遲。

    才過了一天,盧縈又接到了平府的邀請。

     這事在盧縈的意料當中,畢竟,她又與那貴人打了個照面。

     這地方小便是這樣,隨便一件什麼事,都有可能落入哪個有心人的眼中,然後便傳得到處都是。

     想了想,盧縈拒絕了平府的邀請,她想,她得讓平府的人知道,她盧縈,不是他們能夠隨喊隨到的人。

    對於平府這樣的家族,盧縈早就知道,太親近了,她們會輕鄙你,會不把你當一回事,太遠了,她們又容易有小動作。適當的疏淡再加上一定的警告,是很有必要的。

     讓盧縈沒有想到的是,平府的人剛走,又有一輛馬車停在巷子裡,前來找她的,卻是阿緹。

     阿緹一進入盧縈的院子,便四下張望著,她轉了一圈後,撅著嘴說道:“阿縈,你家真小。”

     盧縈一笑,沒有回答。

     阿緹又圍著她轉了一圈,悶悶說道:“那些人都說你好看,可明明也就這樣。”

     盧縈不理。

     阿緹撐著下巴盯了盧縈一陣,又道:“阿縈,你說王郎為什麼不喜歡我?”

     王尚為什麼不喜歡她?盧縈抬頭,她對上長相俏麗的阿緹,笑了笑後說道:“這事兒說不清,有所謂傾蓋如故白髮猶新,人和人之間的事,最是說不清。”

     頓了頓,盧縈問道:“你家非要你嫁給他嗎?”。

     阿緹搖頭,“才不是。”她​​眼圈一紅,聲音有點啞,“是我喜歡他,我從小就喜歡他。”

     說到這裡,阿緹又道:“阿縈,你膽子真小。”

    見盧縈詫異地看向自己,阿緹扁嘴朝她做了一個看不起你的表情,說道:“那天你跟我說,我那樣嚷嚷會有人說閒話。我在成都是也這樣嚷嚷,一直到現在都沒有人說閒話。”

     盧縈聽了,不由一呆。尋思了一會,她問道:“阿緹,你家族是不是在成都很有勢力?”

     “那是當然。”

     盧縈恩了一聲,道:“我明白了。”

   這陣子看史記,她從中明白一個道理。這世間,就是一個強權世道,從來規則的製定也罷,善惡的劃分也罷,都由強者說了算。只要阿緹的家族夠強,那麼她這個女兒在外面不管做什麼事,別人也不敢去說閒話,誰都不是蠢人,得罪不起的人,從來沒有人會去輕易得罪。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所以,被規則束縛最多的,通常是一些不上不下的家族和地方,最上面的那些人,規則是為他們定的,他們可以遊戲規則。最下面的那些庶民,他們不懂規則,也容易做出踐踏規則的事來。

     阿緹是個不安份的人,她在這小小的院子裡轉了兩圈,又撐著下巴把盧縈打量了幾遍後,手一伸,扣著她的手腕說道:“阿縈,我們去玩罷。”

    “去哪?”

    阿緹眨巴著大眼,想了想後高興地說道:“我們去王府。”

     見盧縈要拒絕,她大眼珠子滴溜溜一轉,認真地說道:“阿縈,其實你打扮好了,人是極好看的,一點也不像個鄉下姑子。我跟你說啊,王尚家裡很大,他的姐妹也很好玩,你多認識幾個沒壞處呢。還有你弟弟,他不是在讀書嗎?也要多走動走動才好啊。省得像上次那樣,王郎一句話也沒有說,你弟弟就嚇得不敢動了。”

    這話打動了盧縈。

     她的弟弟,這陣子雖然自信了一些,可幼時的貧寒,這麼多年的被人欺凌和鄙夷,還是讓他做人行事,透著幾分膽小。她想他出人頭地,在氣度行止方面,是得多加培養。

     以前陰澈在時,盧雲還有個學習的榜樣,現在陰澈也走了,可這方面的學習還是不能丟啊。

     見盧縈意動,阿緹搖著她的手臂說道:“好啦好啦,一起去嘛。王家姐姐妹妹們最有意思了。對了阿縈,我沒有跟你說過吧?明天王家有個宴會哦,今天啊,他們家裡來了很多貴人呢。”頓了頓,她加上一句,“我也是為了明天的宴會從成都趕來的。”

     聽到這裡,盧縈點了點頭,笑道:“好吧。”

     阿緹見她同意,一蹦而起,歡呼道:“那你馬上去準備。”

     盧縈的準備很簡單,她穿了新制的一件淡紫色的春裳,把一頭烏黑的秀髮梳了個姑子髮髻,整個妝扮於素淨中透著幾分雅緻,便坐上了阿緹的馬車。

     王府雖然是新搬來的,不過他們盤下了漢陽兩個大戶人家的院子,再把它打通修整。所以佔地極廣,不管是花木假山,都佈置得頗具匠心。

     盧縈兩女剛從馬車中下來不久,便聽到一個少女高興地喚道:“阿緹!”

     阿緹回過頭去,見到那個相貌端麗的少女,她高興地竄了過去,一把抱著對方便笑了起來。

     兩女顯然是久沒有見面,這一在一起,便說個不停。因為好友來了,阿緹對盧縈都沒了什麼興趣,草草介紹了她一句後,又跟那少女快樂地聊了起來。

     看著兩人走在自己前方,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少女,盧縈並沒有不自在。

     她現在,很少有感覺到不自在的時候了。

     微笑地行走在花園中,一路上落英繽紛,蜂飛蝶舞,直是美不勝收。

     走著走著,盧縈聽到一個驚奇的,不敢置信地叫喚聲,“盧雲,不,盧縈?”

     盧縈迴過頭去。

     卻是五十步處的小湖旁,正走來六七個長袍大袖,衣著華貴的少年。那走在最前面的,正神色複雜地看著她的,正是王尚。而站在王尚旁邊,睜大眼睛驚奇地盯著她的,可不就是那個一直與王尚,陰澈走在一起的少年郎莫遠?

     從衣著氣質來看,出現在這裡的少年郎,任哪一個都是非富既貴,這些少年聽到莫遠這麼一喚,同時朝盧縈看來。

     盧縈對上莫遠驚異的目光後,微微垂眸,她朝著他盈盈一福,喚道:“見過莫家郎君。”又轉向王尚行禮道:“見過王家郎君。”

     莫遠沒有回答,而是驚奇地叫道:“你,你真是女子?”

    他大步走向盧縈,圍著她轉了一圈後,驚嘆道:“真讓人不敢置信。”

     聽到這裡,一個圓臉少年奇道:“到底怎麼回事?這位姑子是誰?”

     他問的是王尚,不過王尚一直抿著唇沒有回答,倒是莫遠馬上接口道:“她呀,她可狡猾著呢,前兩次一直扮成男子樣,我就說嘛,這漢陽城,哪裡有這般芝蘭玉樹般的美少年?原來是一個姑子假扮的。”頓了頓,他笑瞇瞇地說道: “阿縈還是著男裝更好看,阿尚,你說是不是?”

     王尚面無表情地盯著盧縈,眸光深邃複雜,卻沒有回答莫遠的問話。

     倒是一個長相身材高挑的少年走了出來,他圍著盧縈轉了一圈後,慢慢說道:“芝蘭玉樹?”吐出這四個字後,少年鄙夷地說道:“不過漢陽這種小地方的鄉下姑子,也配稱芝蘭玉樹?”他誇張地叫道:“阿尚,阿遠,你們的眼睛是不是出了問題啊?”

    少年的語氣毫不客氣,而他的聲音一落,好幾個少年和姑子,都笑了起來。

     這種哄笑中,有著對盧縈這種鄉下人的鄙薄不屑。

     也是,芝蘭玉樹那是何等的形容詞,沒有一定的風度,沒有一定的氣量,沒有一定的才華和家世,沒有出眾的才情風貌,誰配擁有?

     盧縈抬頭。

     她靜靜地看向那出言不遜的少年,慢慢的,她冷漠的臉上浮起一個淡淡的笑容來。

     這時眾人還在哄笑,在一眾笑聲中,盧縈微微一笑後,點了點頭,清冷地說道:“風月為骨,白玉為膚,方稱得上芝蘭玉樹,憑這一點,我確實不是。”

     說罷,她不再理會這些人,轉身便走。

     盧縈的冷漠中,一直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自在,這種自在和冷漠夾在一起,便是睥睨。

     如今,她這麼一轉身,那優美的身姿,那灑脫地舉止,倒是把眾少年映襯得幼稚起來。一時之間,眾人有點笑不下去了。

     就在一陣短暫的沉靜中,一個少年低聲說道:“你們不知道,這個小姑子可了不得,她可是那個住在怡園的人都另眼相待的。聽說那貴人對她頗為禮遇,連賞了她兩套用方空做成的裳服,她倒好,給回了三百兩金說什麼兩不相欠,那貴人竟是毫不介意就收下了。”

    這話一出,四下安靜了。

     這時,那少年轉過頭看向王尚,笑道:“阿尚,聽說陰澈那廝挺中意她的,還鬧過要跟她提親,對不對?”

     這話一出,剛剛安靜下來的眾人同時一嘩。

     任何一個階層,都會自成一個圈子。而這些少年少女所屬的圈子,在成都,甚至在洛陽都有一些影響力。這些少年,自小便見識過人,同時,也眼界甚高。

     在他們眼中,盧縈這樣的鄉下姑子,便是長相最好,那也是玩物級別的,那是連提也不屑一提。可這麼不屑一提的姑子,竟然與那個貴人和陰澈兩人扯得上關係,這就不得不讓他們驚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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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1 11:31:31
第八十二章氣勢

    一陣沉默後,也不知是誰哧笑了一句,“那又如何?那人也許今日看重她,說不定明日便又把她當成玩物了……不過一小小村姑,難道還真能與我等平起平坐,成了個人物不成?”

    這聲音不大,可眾人還是聽得清。疏疏落落的樹葉,擋住了說話人的模樣。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人聲音一落,四周的少年少女同時露出一抹笑容來。

     這是心照不宣的笑容,很顯然,在這些人心目中,都是這樣認為的。

     盧縈也知道,他們確實是這樣認為的。要在這個世間受人尊重,從來不是這些或者,也許的看重。而是真真正正的地位,真真正正的一呼百諾。

     所以,她一門心思只想把弟弟登上青雲之路,只有那樣,才是真正的改變彼此的命運。

     因著那不知名的人一句話,一時之間,看向盧縈的目光由先前的驚訝,又恢復成了蔑視。這是一種視若無睹的蔑視,甚至隱隱有姑子在說:“怎麼讓這種鄉巴佬踏入王府?”“離遠一點,看了讓我心煩。”

     一句又一句,開始時還有所顧及,到了後面,已是肆無忌憚。

     盧縈抬頭。

     在她的視野中,已看不到阿緹的身影。而另一側,王尚和莫遠等少年,已聚在一起談詩論文起來。

     而她所經行之處,無論姑子少年,還是婢僕傭從,都離得遠遠的,彷彿她的身上有什麼疫疾,靠近了便會傳染一樣。

     暗暗嘆了一口氣,盧縈想道:今天的事處理不好,自己和弟弟,也許永遠都會成為一個笑話。

     想到這裡,她提步走向湖邊。

     湖邊桃紅柳綠,殘花凋落。

     盧縈走近後,湖風吹在她的臉上,身上,令得她的墨發向後披拂著。

     信步走到一叢竹子旁,盧縈伸手扯散自己的姑子髮髻,然後兩下三下,把它扎了一個少年發式。

     她的身上,著的是姑子衣袍,頭髮卻是隨便挽上的少年發式,要是攤在別人身上,定當不倫不類,可在盧縈身上,怎麼看,怎麼都透著一種自在。

     這樣的盧縈,會讓人無法想像她僅僅只是一個鄉下姑子,會讓人無法輕視於她。

     把頭髮隨意擺弄幾下後,盧縈扯下一片竹葉,放在唇瓣間吹奏起來。

     眾少年姑子正聚在一起談笑風生,陡然間,聽到湖邊角落處,飄來一陣悠揚的樂音。

     這樂音很別緻,清冽中透著飄逸,纏綿中透著幾分灑脫,不似尋常絲竹,可樂音一出,卻讓人彷彿看到了長空萬里,皓月無邊,雪山千疊,這是一種他們平素從來沒有聽到過的大自在,以及,俯視蒼生。

     少年少女們府中樂師無數,有不少還是個中高手,可這一刻,他們還是聽呆了去。

     不為別的,只為了這種嫻熟靈轉的樂音中,他們從來沒有聽到過的自在風流。

     四下漸漸安靜了。

     於安靜中,嘴裡含著竹葉的盧縈,悠然走出,她顯然桃花林中站了多時,墨發上,白玉般的臉頰上,嫣紅的桃瓣點點相印。

     她披散著長發,露出那雪白修長的頸項,她一邊緩步而行,嘴裡還吹著世間難得一見的樂音,那偶爾瞟過眾人的眸光中,卻由衷地透著一種漠然。

     這是一種真正的漠然,彷彿,眼前這個亦雌亦雄的少女,從來便不覺得,他們高她一等!

     這是一種真正的自信,彷彿於她的內心深處,她就覺得自己會擁有他們擁有的一切,甚至,還會凌駕於他們之上。

     這是一種腹有詩書氣自華,彷彿這個出自鄉村的小姑子,眼有山河,學富五車。

     ——此時長空真如雪!

     竹葉清冽中,盧縈已施施然的從眾中中一穿而過,轉眼間,然後,她越過花園假山,走向了王府的側門所在。

     看著她一步步遠離,王尚大步走到盧縈身後,他長長一揖,低聲道:“阿縈可是要回去?我送你一程吧。”

     竹音慢慢止息。

     盧縈迴過頭來,她看著王尚,一雙烏黑如寶石的眸子光芒閃動。慢條理斯地拿下那片竹葉,盧縈勾了勾唇,淡淡說道:“不必了。”

     她朝著王尚,朝著眾人團團一揖,清冽地說道:“盧氏阿縈打擾各位了,告辭。”

    說罷,她揚長而去。

     目送著盧縈離開的身影,一陣低語中,一個姑子格格笑道:“這算什麼?學那東方朔的浮雲王侯麼?”

     眾人沒有回她的話,東方朔,那也是傳說中成了神仙的人物,學他,那也要學得像。

     倒是一個少年朝著莫遠說道:“怪不得你說她扮成少年,你們都看不出。這姑子,”他頓了頓後,點頭道:“好大的氣勢!”

     這話中的,這個姑子,外表雖美,卻也不是世間難得的絕色,那樂音雖吹得新鮮,也不過是玩耍的玩意兒。她真正震住眾人的,卻是她那氣勢!聚在這裡的少年小姑,不過是靠著家族餘蔭享受富貴的人,還沒有真正成熟到,能夠無視這種對自身極度自信,相信自己可以操控一切的氣勢!

     不一會,盧縈便出了王府大門。

     不管她最後走得何等瀟灑,她等於是被眾人給逼出來的。回頭望著那高高的圍牆,盧縈抿著唇,暗暗想道:總有一天,我會不輸於你們。

     其實,這感覺真是不好,說起來,她是阿緹叫過去的,而且那府裡面,王尚和莫遠也都是熟人,可在她被人排斥時,竟無一人替她說半句話。這種被人隔絕,被人孤立的感覺,簡直就是羞辱。

     她想,她一定會強大起來。

     尋思中,盧縈迴了家。

     剛剛來到巷子外,她看到一輛驢車停在那裡,見到盧縈走來,黃嫂子的笑聲馬上從車中傳來,“阿縈!”一邊笑,她一邊爬下驢車來到盧縈身前。看著她不倫不類地打扮,黃嫂子笑道:“阿縈啊,聽說你去參加侍郎王府的聚會了?嘖嘖,我們的阿縈可真是有大福氣的人,那聚會連常府的人都沒有請呢。對了,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盧縈沒有回答,而是笑道:“嫂子找我有事?”

     “是。”黃嫂子倒也爽快,她埋怨道:“上午來找你,你都不願,沒辦法,嫂子只好再跑一趟了。”頓了頓,黃嫂子說道:“阿縈,你三舅母要見你。”

    “見我做什麼?”

    盧縈提步便朝自家走去。

     黃嫂子馬上跟上,她湊近盧縈,輕聲說道:“阿縈,你是被那些人趕出來了吧?”

    盧縈停步。

     黃嫂子仍然在自顧自地說道:“阿縈你去了還不到半個時辰就出來了,定然是呆不下去。阿縈啊,你現在可想明白了?這人就是這樣,你啥都沒有,憑什麼人家要看得起你?你沒有家族親人相幫,你就不算個什麼東西!現在,你應該知道你外祖家為什麼想讓你接近那貴人了吧?”

    頓了頓,黃嫂子又道:“依嫂子看來,那貴人是真把你放在心上了啊。你跟了他,不說別的,一個名分是會有的。等有了那個名份,你看那些姑子郎君的,誰敢看輕你?”

     拿眼瞅著面無表情的盧縈,黃嫂子又道:“你剛才在王府中,是受了羞辱吧?哎,那些人就這樣,昨天常府的一個嫡姑子過去了,都被氣得哭回了家。何況是阿縈你?”

     這平氏的人,消息真是靈通。自己的一點小事,都被他們盯得緊緊的。只怕這巷子外面,有人專門負責盯著她吧?

     走到自家門外,把門打開後,盧縈迴頭,她打斷嘰嘰喳喳的黃嫂子,直接問道:“我外祖母想我幹什麼?”

     盧縈微微瞇眼,乾脆地說道:“我的性格,你們現在應該知道了。我不是隨人擺佈的那種人,你直說吧,平老夫人,或者,我那三舅母,她們又想出了什麼主意?”

     這是什麼話?真是難聽!

     黃嫂子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臉上。

    不過她不敢發作,現在盧縈的性格,她們是領受了的,如今的平氏,還真不敢與她輕易翻臉。

     愕了半晌,直等盧縈在房中忙活一陣,黃嫂子才咬了咬牙,走到盧縈身後說道:“表姑子,你三舅母的意思是,下次你見到了那個貴人,就代你六表姐向他美言幾句。”頓了頓,黃嫂子又道:“等你六表姐富貴了,不會忘記阿縈你的功勞的。”

     這是平氏商量的結果,他們覺得,盧縈這姑子可能沒有父母教養的緣故,性格偏激,行事粗硬而且任性,實在不像是個能守住富貴的人。那貴人現在因為一時新鮮而對她另眼相看,總有一天,她的性子會耗盡那貴人的好感的。

     所以,平氏要富貴,還真不能在盧縈的身上賭太多。想來想去,他們決定推出平氏最美的六姑子。六姑子的性格,溫婉大方得體,人又美麗善解人意,她如果成了貴人的塌上人,肯定能在他的後宅里站住腳的。

     平氏打的原來是這個主意。

     盧縈勾了勾唇,想道:倒是有長進了。

     對她來說,平氏不是通過陰謀或逼迫讓她答應他們的要求,而是直接開口,這就是極大的長進。

     因此,她想了想後,點頭道:“好。如今我見到貴人,氣氛合適,我會向他提起這事的。”

    見黃嫂子喜笑顏開,盧縈嚴肅地說道:“不過你們應當清楚,那人身份貴重,什麼樣的美人沒有見過?六表姐雖生得好,他不一定看得上。因此,別抱太多指望。”

     黃嫂子連連點頭,喜顛了地說道:“阿縈有這份心就好了。行,嫂子這就回去稟報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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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同行

    傍晚時,盧雲回來了。

    他今天格外興奮,一沖到盧縈面前,便急急地說道:“姐,成了,成了!”

    盧縈騰地轉頭,她看著他,低聲道:“你是說,你拜師的事,成了?”

     “恩恩。”

     盧縈雙眼瞬時晶亮無比,她點頭道:“好,那我們馬上準備前往成都。”

    盧縈顯得十分興奮,她在院子裡踱了一圈後,喃喃說道:“我們手頭的金子,應該可以在成都購一間小房子。這樣的話,這間房子得留著,以後也是個退路。”

     她側過頭看了看那間裝滿書簡的房屋,又道:“這些書,至少也得用六輛車才裝得盡。到時抵達成都,我們還得臨時再找房子……”

     想到這裡,盧縈轉頭說道:“阿雲,黃公在華巔書院,不如我先行一步,在華巔書院旁找到房子等你?”頓了頓,她又道:“你的先生應該會與你同行吧?到時託他與你一道看管這些書簡,他應該會樂意。”

     盧雲聽得一愣一愣的,他長這麼大,還沒有與盧縈分開過呢。特別是盧縈自受傷後,變得極為聰明堅強,他已習慣了一切有姐姐打點。現在突然聽到要與姐姐分開,到時得自己一人押著這麼多車書前往成都,便是有先生在側幫著看管,心中不免也升起一抹惶然。

     盧縈把話說完,見到弟弟呆呆地看著自己,表情中十分不願,不由蹙了蹙眉,想道:我是不是護得太多了,使得弟弟不能像鷹一樣的飛翔?

     事實上,別的窮人家的孩子,如果像盧雲這麼大了,可能已學會了獨擋一面。盧云有盧縈這個姐姐,一直不管多難,這個姐姐都把他的衣食住行包著,所以盧雲相比起同樣處境的同齡人,確實顯得稚嫩些。

     尋思到這裡,盧縈道:“就這樣決定了。阿雲,我明天就去見過你家先生。”

    說罷,盧縈走了出去。

     這一次,她直接往了平府,找到黃嫂子後,盧縈沒有進入府中,而是就在外面說了幾句話。她說,她得了貴人的要求,得馬上前往成都,盧縈又說,自己答應平府的事不會忘記,等機會一到,她一定會盡快向貴人薦舉六表姐的。

     說完這些後,盧縈轉身便走。她知道,平府中人聽到這個消息並不會焦急,因為成都也在平府的產業,他們想來,隨時可以來。

     第二天,盧縈找到盧雲的先生,慎而重之地把六車書簡相託後,在那先生的欣然同意中,盧縈迴了家。

     回到家,她便忙著整理家務。

     當她把一切安排準備妥當,已是第四天。

     給盧雲留下一些鐵錢,以及二十兩黃金後,盧縈帶著剩下的黃金,換上那襲銀色的男子袍裳,帶著幾個包袱,坐上了前往成都的驢車。

     不過讓盧縈沒有想到的是,她的驢車剛剛出了成都,便看到了一支浩浩蕩盪,華麗無比的隊伍。遠遠看到那些熟悉的面孔,聽到那些人的談笑風生,再看到一輛輛的驢車牛車馬車,盧縈不由想道:還真是巧啊。

     原來今天,便是阿緹等成都來客返回的日子!

     戰亂剛平,現在便是大貴人家,馬匹也是不足的,因此這支由富貴子弟組成的隊伍中,夾有牛車和驢車。

     不過這樣也好,她一個女子單獨上路,畢竟不怎麼安全。跟著這些人,應該不用擔心盜匪吧?

     想到這裡,盧縈拉下車簾,閉目養起神來。

     格支格支的車輪轉動聲中,眾少年姑子的笑聲越來越近了。

     想到這一路同行,遲早會要打招呼,盧縈便掀開車簾,然後,她好整以暇坐在車內,拿起一本竹簡翻看起來。

     這時刻,阿緹正纏著王尚,雙眼亮晶晶地說個不停。而一側的,騎著馬的莫遠則被同樣策馬而行的眾少年圍在中間。他說笑了一陣後,嘆道:“這一次你們也走得太匆忙了,幸好父親答應了讓我們把你們送到成都再回來。不然,真捨不得啊。”

     另一個少年則笑道:“是啊,可真是捨不得。”

     這時,一個高瘦的少年問道:“阿遠,聽說陰澈那人不近人情,可是當真?”轉眼他又說道:“陰氏在陛下眼前極為得力,要是早知道他在漢陽住了這麼久,我們早就過來了。”這人性子直,卻是把這攀附的話說得直接明白。

     莫遠聽出了他話中的責備,他摸了摸鼻子,苦笑道:“不是我不願意說,實在是阿澈那性子,我們不敢太過違逆他啊。”

     正這樣說著,他眼角瞟到一人,突然驚咦一聲,整個人從馬背上坐直了。

     看到他回頭,眾人也跟著回過頭去。

     這一下,連不遠處的王尚也注意到了,他也跟著回頭。

     怔了一陣,莫遠叫道:“盧氏,阿縈?”

     莫遠的聲音十分響亮,帶著幾分驚奇。

     他這聲音一出,眾少年姑子同時回頭向盧縈看來。

     馬車中,車簾大開的盧縈慢慢放下書簡,抬起頭來。

     明明已是第二次看到她,這個時候,眾人還是眼前一亮,同時想道:果然如莫遠所說的那樣,這個姑子著男裝時,遠勝過穿女裝時。

     只見簡陋的驢車中,一襲銀白色長袍的盧縈,烏髮高高束起。那清麗至極的面容,在那冷漠無波的眸光掩映下,散發出一種似雪似玉的瑩光。她的長袍穿得一絲不苟,使得她這個人,從裡到外都透露出一種疏淡的,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精緻,還有,睥睨!

     有這樣氣質的人,真難想像她會攀龍附鳳。

     眾少年一怔間,阿緹驚叫道:“阿縈,你是來送我們的嗎?”。

     盧縈轉眸看向她,勾了勾唇,淡淡笑道:“不,我有事前往成都,得與各位一路同行了。”

     坦坦蕩盪地說到這裡,盧縈見到有幾人譏誚的一笑,嘴一動便要諷刺她攀附他們,當下一雙烏黑如寶石的眸子靜靜地掃過眾人,清冷地說道:“諸君任我自行便可。”

     說罷,她向後一仰,再次拿起了那本書簡翻看起來。

     正好這時,一縷春風吹來,那春風拂過盧縈的車簾後,又拂起她額頭的一縷碎發,捲到了她長長的睫毛之上,然後,悄然垂落。

     幾乎是陡然的,眾人同時想道:怪不得會說她如芝蘭玉樹了!

     這世間,美貌勝過盧縈的男人和女人不知多少,可有她這氣質的卻是絕無僅有。這種疏離中透著自在,從容中透著冷漠的味道,一時之間,眾人倒是明白了,怪不得以陰澈的家世,竟想娶她為妻。

     車隊在不疾不徐中向前駛去。

     眾少年這時早把注意力從盧縈身上移開,聚在一起談笑起來。

     不知不覺中,王尚策馬來到了盧縈的驢車旁。

     他走到眾人注意不到的另外一側,神色複雜地打量著男裝的盧縈,王尚發現,自己那本來平靜的心,又有點砰砰跳了起來。

     抿著唇,他暗暗想道:如果她不是姑子,那可多好?

     至於她不是姑子他會怎樣,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年,還沒有想明白。

     就在王尚胡思亂想之際,盧縈抬起頭來。

     她瞟了王尚一眼,從一側拿起一個木盒。把木盒推到車窗旁,盧縈向後一倚,淡淡說道:“這盒子裡,裝的是郎君所贈的〈史記〉,實在是此書太過貴重,盧氏阿縈無功不敢受祿。”

     王尚的目光一直盯在她的臉上,好一會,他才說道:“你可是怪我那日不曾替你說話?”

     這話一出,盧縈轉頭。她眸光清澈地看著王尚,好一會,勾了勾唇淡淡笑道:“不,我不怪。”

    在王尚詫異的目光中,盧縈靜靜地說道:“我從小就知道,世間一切,只能自己爭取,別人是指望不上的。因此,我不曾怪過你。”

     這話,卻是比罵他還更讓他不舒服。

     王尚抿緊唇,他也不知怎地,一對上男裝的盧縈,便思緒千端,隱隱中,他甚至對盧縈有點惱意,惱她不該明是女兒身,卻著男裝來誑自己。

     想了想,他手臂一伸,把几上的那個木盒拿了過來,淡淡丟下一句,“隨便你。”說罷策馬離去。

     轉眼間,夕陽西下,車隊要開始紮營了。

     那些郎君姑子,每個人都帶了大量的護衛婢女,因此他們只是一聲令下,便有人忙碌起來。

     盧縈沒有在外面行走過,也不做紮營的準備。她打算今晚睡在車上。

     在她下來時,眾人已燃起的火堆,煮起了晚餐。

     盧縈吃了幾口乾糧,便在這靠近樹林的山丘旁走動起來。

     看著她一個姑子,卻自自在在的,真如一個男子一樣看來看去,好一些姑子都低頭哧笑起來。

     盧縈聽到了她們的哧笑,她沒有理會,而是繼續行走著。一邊走,她一邊把眾人營帳的位置,馬車的停放,婢僕們說的話,還有他們的神態表情,樹林中的腳印,一一收入眼底。

     圍著樹林走過後,盧縈走了出來。而這時,兩個姑子攔在她面前,咯咯笑道:“你叫阿縈吧?阿縈啊,你這般查來查去,可查到了什麼?”話一說完,她自己樂得笑彎了腰。

     另一個姑子站在一側沒有說話,只是抿著嘴笑著。站在這姑子後面的婢子,則湊興著笑道:“盧姐姐這個樣子,不知道的人見了,還以為你是常年在外面行揮打仗的大將軍呢。”

     她這話一出,又是一陣笑聲傳來。

     在眾女的嘻笑中,盧縈微微抬眸,她的眸光瞟過聚在一起的眾僕人,在其中幾人的身上瞟了一眼後,又回頭看向那些載送東西的驢車。

     目光掃過其中兩輛驢車,盧縈這才回過頭來。她微笑地看著幾女,點了點頭,說道:“幾位說得對,我是閒著無聊,走走罷了。”

     說罷,她越過幾女,走向她的驢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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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1 11:32:33
第八十四章料中

    幾女目送著盧縈修長挺拔的背影,同時輕哼一聲。

     她們都看不過盧縈。

     因為她們實在想不通,盧縈的自信和底氣從哪裡來。在她們想來,世間的貴族和庶民有天壤之別。而貴族之所以是貴族,那是從小耳濡目染,一衣一食的精養,奴僕成群的奉迎才養成的自信。而這盧氏女,竟是自信更勝過她們。

     所以,她們實在想不明白。

     她們自是不會明白,盧縈的自信來自於對世事萬事的通透,那是她受傷後便擁有的通透。從她醒來那一刻起,她便覺得這天地間的一事一物,都是那麼明明白白。她甚至覺得,很多事情,只要自己想,只要自己努力,就可以成功。

     這種發自內心深處的通透,自信,暢達,佛家稱做:醍醐灌頂。指被灌輸了智慧,使人徹底覺悟清醒。

     不過此時,佛教還沒有在中原大地流行,得等過了幾百年後的南北朝時期,才會在一本叫做《敦煌變文集維摩詰經講經文》中說道:“令問維摩,聞名之如露入心,共語似醍醐灌頂。”

     沒有理會身後不時傳來的哧笑聲,盧縈來到停放車輛的地方。

     此刻,夕陽漸漸西下,淡淡的夜幕開始籠罩在天地間,天邊處,淡淡的明月升起,數顆星辰點綴其側。

     仰頭吹了一會風,盧縈沒有上驢車,而是閑庭散步般,又圍著一眾車輛轉了一圈。

     轉著轉著,一個少年僕從跑了過來,他朝著盧縈行了一禮後,喚道:“盧氏娘子,我家主人讓你過去坐坐。”他朝身後一指。

     盧縈順著他的手勢看去,卻是那山丘上,眾少年少女已生起了火堆,各自按家族和親疏圍聚成堆。燃燒的火焰照在一張張青春的臉上,烹著肉湯的大鼎上散發著陣陣白氣。

     盧縈恩了一點,點頭道:“多謝。”她​​提步走近。

     遠遠看到盧縈走來,莫遠忍不住說道:“這盧氏娘子,長得真不錯。”說到這裡,他瞟向一側的王尚,忍不住湊了過去,低聲說道:“阿尚,白日里你湊在她的車旁說什麼了?怎麼回來後臉色一直不好。”

     見王尚沉著臉,莫遠嘻皮笑臉地說道:“你莫以為大夥沒有看到,小心阿緹又要發作盧氏娘子。”頓了頓,他又奇道:“阿尚,這盧氏娘子人才再好,也不至於你和阿澈都陷下去了吧?你且說說,你是怎麼看她的?”

    王尚哼了一聲,沒有回答他。只是他的眼角,已投到越來越近的盧縈身上。

     淡淡的月輝下,一襲銀白衣裳,姿容出眾的“美少年”,還是挺引人注目的。看著她越走越近,王尚舉起酒盅,仰頭一飲而盡。

     就在好一些人等著盧縈過來,好一些人又準備發作於她時,走到離眾人只有二十步處的盧縈,身子一轉,順著一條小道步入了山丘下的平原處,順著那條小溪走動起來。

     王尚皺了皺眉,朝身側的一個護衛喚道:“去告訴盧氏娘子,夜色已深,就別給我們惹麻煩了。”語氣十分不耐。

     “是。”那護衛提步追上了盧縈。

     看著兩人站在月光下說了幾句話後,自家護衛竟是跟著盧縈繼續向前,王尚先是雙眼一瞪,轉眼冷哼一聲,道:“真不像個姑子!”使喚起別人的人,還挺嫻熟的。

     也只有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盧縈身上,這個時刻,莫遠等人已談笑風生起來。而離眾少年約有四十步遠的姑子們,也聚在一塊笑成了一團。美人們花枝招展的模樣,引得眾少年頻頻望去,哪裡還有心思理會盧縈?

     盧縈圍著小溪走出二三百步後,回頭朝那僕人說道:“我們回吧?”

    那護衛恩了一聲,說道:“這方向一眼可以看盡,哪有什麼眼睛發著綠光的野獸?姑子你確實是看錯了。”剛才,盧縈非要說她看到了一對發著幽幽綠光的眼睛,疑似是狼,這護衛壓根不信,不過盧縈十分美貌,她想看清楚,他也就樂意陪她一程。

     盧縈尋思了一會,卻是說道:“可我就是不安。”她 ​​抬起烏黑水潤的眸子看向那護衛,溫柔地說道:“成家大郎,如果我感覺到了什麼不對的事,可不可以找你?”

    黑暗中,她一雙明亮的眼睛發著晶燦的光芒。

     年方二十,還血氣方剛著的成家大郎端正的臉孔一紅,他不由自主地轉過頭,紅著臉“恩”了一聲,低聲承諾道:“姑子吩咐便是。”

    “多謝大郎。”盧縈垂眸微笑。

     這一晚,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轉眼兩天過去了。

     這是眾人上路後的第三天,按這個速度看來,最多再過五天,便可以進入成都城內。

     又到了傍晚時。看著忙忙碌碌扎著營帳的婢僕們,連續踩了兩晚地盤的盧縈,今天倒是安份起來了。

     見她不再四下走動,與阿緹交好的,那個叫蕭燕的姑子譏諷地說道:“喲,今兒怎麼安靜了?某個村姑怎麼不冒充大將軍察看地形了?”她從那天看到王尚悄悄湊近盧縈後,便一直窩著火,平時有事沒事,便有點喜歡針對盧縈。

     蕭燕的聲音一出,另一個少女輕嗔道:“阿燕,別這樣說話。人家這是知道自己的本份,找著藉口不讓自己礙人眼罷了。”

     這話一出,幾個格格笑聲傳來。

     這時,阿緹卻在她們身後叫道:“咦,你們說什麼呀?別這樣說阿縈,她挺好的。”

     聽到阿緹大大咧咧的話,先頭開口的兩女同時搖了一搖頭,蕭燕更是扯過阿緹,在她耳邊說起悄悄話來。

     聽著眾女的嘲諷聲一句又一句地飄來,坐在一個火堆旁的盧縈面無表情。她用樹枝掏了掏火心,騰騰的焰火中,一雙烏黑如寶石的眸子,特別的熠熠生輝。

     見她這般鎮定,眾女火氣更大。不知怎麼的,這盧氏女年齡也與她們差不多,可她們在她面前,就有一種自己比她小了一截,正被她容忍著的感覺。這種感覺不止是她們有,眾少年也經常能察覺到。

     這不是讓人愉快的感覺,特別對於頤指氣使慣了的富貴子弟來說更是如此。

     面對眾人的嘲諷嘻笑,盧縈眸子也不抬一下。只是在眾人一一熄去火堆,鑽入帳蓬中睡覺時,安靜地朝驢車中走去。

     這幾晚,盧縈都是如此,也就沒有人特意留意於她。

     夜,漸漸深了。

     天空中,一輪彎月相照,地面上,螢火處處,一個個帳蓬外面的火堆中,焰光明暗不定。

     在鼾聲漸起時,一隊黑衣人出現在月光下。

     這隊黑衣人,約有四五十個。他們黑衣蒙面,除了一雙眼 ​​睛在暗夜中發著光外,一個個人都如溶入黑夜一樣。

     慢慢的,他們離帳蓬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而隨著他們走近,也不知是哪一人帶頭,只見他們隨手一抽,瞬時,一把把長劍從鞘中冒出,映射著月色,泛著冰冷的血光。

     黑衣人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漸漸的,他們一步步逼近了隸屬於護衛們的帳蓬。

     車隊紮營,呈環形分佈,眾護衛守在外圍,僕人的帳蓬在中間,眾少年少女的帳蓬便處於最裡面。一共三圈,只要解決了最為強大的外圍護衛,剩下的人便是砧板上的肉,任殺任砍了。

     這時刻,帳蓬中還是一陣寧靜祥和,鼾聲還在此起彼伏。

     眾黑衣人走得很小心,每一步都輕起輕放。

     終於,他們離眾護衛的帳蓬只有二十步不到了。這時,黑衣人的首領手中的寒劍對著月光,挽了一個神秘的劍花。這劍花一出,眾黑衣人腳步一頓。

     只見那黑衣人的首領又挽了幾個劍花後,手中長劍猛然向下一沉,然後,他迅速地竄向護衛們的帳蓬處。

     他這一動,宛如虎狼,在他地帶領下,眾黑衣人的臉上,同時現出猙獰的寒光來——

    就在這個時候,“叭——”的一聲瓦罐碎裂聲,在暗夜中陡然傳來!

     眾黑衣人才衝出兩步,陡然聽到這聲音,不由齊刷刷一驚。

     不等他們反應過來,又是“ ​​嘩”的一聲,卻是那摔罐之人點起了火折。緊接著,那人隨手一甩,火折嘩地扔出,在空中飛出一個優美的弧線後,輕飄飄地落在地面上。

     隨著那火折子落下,只聽得“嘩哧——”一陣劈劈啪啪的響起,轉眼間,一條火龍平空而起。那火龍以極快的速度蔓延開來,不過一瞬,便堆起了漫天火焰,生生地隔在眾黑衣人和帳蓬之間。

     原本還黑暗如漆的大地上,變得通紅一片。

     “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回事?走水了?”  

   “快,快醒醒,出事了。”

    “有刺客——”

     一聲又一聲的嘶叫四面而來,轉眼間,眾護衛從帳蓬中衝出,睡得迷迷糊糊的少年們,也衣冠不整地出現在帳蓬外。

     一陣喧鬧之後,清醒了的眾人,齊刷刷轉過頭,他們看了一眼火龍的對面,那四五十個黑衣刺客後,又同時轉頭,看向百步處的樹林旁,那個長身玉立,銀裳如雪的美少年。

     此刻,那美少年手中還拿著一把火折子,她的腿旁,更有四五個酒壇子。近二百雙目光都盯在她的身上,她卻依然是面無表情,那沖天而起的火焰,直映得她雙頰通紅,烏黑的眸子,更是亮得驚人。

     在一陣驚愕中,最先回過神來的是護衛成家大郎,他大聲喝道:“那些人是盜匪,大夥快拿起兵器!”

    成家大郎的喝叫聲,驚醒了眾護衛,他們急急轉頭去拿兵器時,眾姑子也衝了出來。在混亂中,王尚和莫遠同時朝站在樹林旁的美少年叫道:“阿縈,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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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1 11:33:04
第八十五章態度改變

    與他們的詢問聲同時傳來的,還有那黑衣首領的厲喝聲,“你這少年竟敢壞我的大事?來人,殺了他!”他的聲音,因為憤怒而聲嘶力竭。

     面對黑衣人的憤怒,眾少年少女的驚疑和擔憂,靜靜地站在樹林側,好整以暇地欣賞著這一幕的盧縈,卻沒有半點慌亂。

     她瞟了一眼那幾個晃著長劍沖來的黑衣人,腳步也不提,只是淡淡說道:“何必白做功夫?”

     黑衣人自是不理,眼看他們越衝越近,盧縈隨意地提起一個小酒壇,“砰”地一聲遠遠扔出。隨著這一扔,只聽得“嘩——”地一聲,酒液四散處,火焰蔓延而去!

     險些衝入火焰中的三個黑衣人急急止步,饒是停得快速,那火焰還是差一點便燒到了他們身上。

     眼見竟是奈何盧縈不得,那黑衣首領氣得哇哇大叫。

     而這時,阿緹的叫聲傳來,“阿縈,發生了什麼事?”她的聲音剛起,莫遠也叫道:“阿縈,這是怎麼回事?”

    到了這個時候,這些郎君姑子還分不清狀況?

     盧縈迴頭一看,卻原來,阿緹等人還是膽子大的,不遠處,還有幾個姑子臉白如雪地軟癱在地,有一個少年還在尖叫不已。

     是了,這些人都是富貴床上養出來的玩意兒,經不起風浪的。

     見那些人還在等著她的回答,盧縈勾了勾唇,冷冷說道:“事情很簡單,這些人要麼是刺客,要麼是盜匪,他們想殺人越貨,不過被我發現了而已。”

    見到成家大郎等護衛舉著刀劍沖了出來。盧縈聲音一提,叫道:“成兄,速速派一部份人看管車輛!”

    她的叫聲清冽,再加上那火光中雍容淡定的模樣,自然而然成了眾人的主心骨。成家大郎馬上應了一聲,揮手命令一部份人沖向馬車。

     而這時,因為酒液燃起的火焰漸漸熄滅,隔開護衛和盜匪的火龍再無威力。

     也不知是誰先喝一聲,轉眼間,眾護衛和眾匪徒衝殺到了一塊。

     看著廝殺成一團的兩伙人,盧縈悄步後退,轉眼間便消失在樹林中。

     十數個郎君姑子,他們所帶的護衛少說也有百人,這些護衛個個衣甲精朗,武器精銳,再加上還有一些壯僕幫忙,這一戰,盜匪失了先機,再也不能突襲,只靠實力相拼的話,勝負沒有懸念。

     眼看著黑衣人節節後退,原來瑟縮成一團的少年少女強撐著站起。

     黑衣人開始潰散了。

     這些烏合之眾,一旦看到大勢已去,便沒有拼死的勇氣。有了一個人撤退,轉眼間越波及了整群人。也不知是誰呼哨一聲,眾黑衣人急急地朝著樹林的方向遁逃而去。

     他們一退,眾護衛也是窮寇勿追。看著成家大郎朝這裡跑來,長身玉立的盧縈,從黑暗中走來。

     再次對上這張疏離冷漠的俊美面容,眾人的眼神中,再也沒有了半分輕視。

     嘴張了張,王尚走到盧縈身後,忍不住問道:“你是怎麼發現的?”

     剛問出這句話,他便想到盧縈這幾天四處晃悠的行為。不由改口道:“你怎麼不早說?”

     盧縈靜靜回頭,明滅不定的焰火中,她烏黑如寶石的眸子,清冽而毫無波瀾。對上眾少年詢問的眼神,盧縈勾了勾唇,回道:“我說了,你們也不會信。”

     眾人一怔,正準備反駁,轉眼想到這幾日自己對她的冷言冷語,不由一噎。

     這時,阿緹叫道:“阿縈,你這酒從哪裡來的?”

     盧縈提車隊方向看了一眼,道:“那輛驢車中取來的。”她的話音一落,已圍了上來的成家大郎馬上接口道:“酒的事盧氏娘子跟我提過,這帳蓬外淋的這一圈酒,還是她要我做的。”入睡時,她非要這樣做,他還反對過呢。不過見她堅持,又願意承擔一切後果,他才幫的這個忙。卻沒在想到,正是這些酒替他們贏得了時間,救了他們的命。

     成家大郎剛說到這裡,卻見盧縈使了一個眼色過來。

     當下,成家大郎連忙跟盧縈走到一側。

     在眾人的注目中,兩人低語了幾句後,成家大郎帶著十幾個護衛,突然如狼如虎地衝入婢僕群中。

     只是一轉眼,他們已撲到了二個壯僕。把那二人掀翻在地後,成家大郎手中長劍一指,抵著他們的咽喉喝道:“好你個吃裡扒外的東西!”

     “不,不,這事與我無關。”“饒命,姑子救我!”

    護衛們沒有理會他們的尖叫,他們反手一提,便把兩僕推入一個帳蓬拷問起來。

     眼看著那兩個僕人被帶走,站在阿緹身側,不久前還對盧縈冷嘲熱諷的蕭燕呆了。好一會,她騰地轉頭瞪向盧縈,尖聲道:“你胡說,他們才不會是內賊!”聲音尖銳中透著淒惶,也不等盧縈理會,少女已抱著頭哽咽道:“他們不是,他們不會這樣對我,他們不是她的人……”

     聽她這語氣,卻是知道誰要對付她了?

     盧縈還沒有理會,阿緹等女已籌擁著那少女走向一側。這些富貴人家出來的子弟,對於自身的處境比一般人在意。既然這個少女已懷疑到了什麼人,她們不用人提醒,也會去問個清楚。

     帳蓬中哭泣聲嘶喊聲不時傳來,而外面,王尚已挨近了盧縈。

     他低頭看著盧縈,只覺得咽中發苦,好一會,王尚才說道:“阿縈,你真是姑子麼?”

     這話問得稀奇。盧縈抬起頭來,這一抬頭,她對上了月光中,王尚那無比複雜,似有著傾慕,又似有著期翼的眼。

     他在期待自己不是姑子?

     盧縈盯了他一眼,勾唇道:“我是姑子。”

     一句話落地,王尚眼神一黯。

     這時,另一個身材頎長的少年走了過來,他朝著盧縈深深一揖,感激地說道:“今日之事,多虧了盧氏娘子。這份情,汝南文慶記下了。”

     盧縈等的 ​​便是他這句話。

     事實上,她一個婦人,出了這種風頭,雖然博得人一時尊敬,卻也會讓一些人心中對她畏懼。傳得遠了,說不定那話便會變得難聽。

     這樣的話,如果她還想博個良緣的話,會成為阻礙。

     不過盧縈博的從來不是良緣。

     因此,在聽到這少年感激的話後,盧縈朝他福了福,清聲道:“不敢。”

     只說不敢,卻沒有說不用還報,這次盧縈便與邱公刺殺案中相救各少年一樣,是準備讓他們欠她一個人情了。

     自文慶上前說過感謝的話後,又有二個少年,四個姑子上前致謝。

     盧縈大大方方地受了他們的禮。

     接下來,定過神來的姑子們圍著盧縈,一一詢問起來。

     受了驚嚇的眾人,這一夜幾乎沒有人睡著。第二天凌晨時,成家大郎等人已經審問出來了。

     原來,還真是成都蕭氏出了內訌。那個與阿緹交好的姑子叫蕭燕,蕭燕是蕭氏大房的嫡長女,而那兩個派來對她動手的僕人,原本是照顧了她和她弟弟多年的忠僕,卻被她繼母收賣了。

     那繼母的原意便是,找到合適的機會,便把蕭燕除去,然後嫁禍給山匪。

     這蕭燕性格直爽仗義,與阿緹一向交好,也很得阿緹父母的喜歡。一直以來,蕭燕因為有阿緹這層關係,她在蕭府的地位牢不可破,甚至,那個小她三歲的親弟弟,也因為姐姐的緣故,在蕭府保住了他長房長子的地位。那繼母想要讓自己的兒子上位,最好的辦法便是除去蕭燕,她是想著沒有蕭燕這層關係,蕭府那個所謂的長房長子,便無人放在眼裡了。

     只是那兩個蕭燕從來信任的忠僕,這一路上一直找不到機會,便悄悄與盜匪勾結了。他們盅惑眾少年多裝了些酒,只准備這裡把護衛們殺戮一淨後,那邊打破酒壇點燃驢車,驚動眾騎,令得眾人不能憑眾騎逃離。從而一網打盡,省得留有後患。

     這事少年們一審清楚,頓時義憤填膺。聽著他們充滿恨意的議論 ​​聲,盧縈暗暗想道:蕭氏那個繼母,看來是完了。只怕蕭燕的父親,這一次也討不了好。

     因頭一晚大夥都沒有睡好,第二天直到接近中午才再次起程。

     盧縈又坐上了驢車。

     眾少年姑子的車駕,一律都是馬車,只有盧縈一輛驢車參雜其中。要是前幾日,他們還排斥她,還覺得她混在他們當中讓自己丟臉,這一日,卻是把她圍在了中間。

     事後,眾少年細細想起,都是稱讚盧縈觀察仔細,感覺敏銳。至於她的狠辣什麼的,他們倒是沒有感覺。真正令得他們印象深刻的,倒是他們衝出帳蓬那一刻,盧縈那站在火龍旁,樹林前的俊美冷靜的風姿。

     文慶朝盧縈的驢車看了一眼,耳尖一陣泛紅。不知不覺中,他的馬車加速,漸漸與盧縈的驢車並駕齊驅。

     風吹著車簾,帶來一種濕濕的春天的味道。文慶側頭看向盧縈,對上她寧靜秀美淡泊的面孔,他突然覺得呼吸一窒。

     就在這時,阿緹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文家郎君,你讓一讓,我要與阿縈說話兒。”

    文慶眉頭一蹙,還沒有開口,阿緹已經扯著嗓子叫道:“阿縈,我發現我喜歡上你了。你在成都沒有親人,不如住在我家裡好不好?”

    聽到阿緹毫無顧及地叫喊聲,盧縈笑了笑。她還沒有回話,另一個少女也嘰嘰喳喳地說道:“住我家吧住我家吧。我那個莊子剛剛弄好,還沒有去住呢。阿縈你就住到那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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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陳氏

    盧縈自是婉拒了兩個少女地提議,不過經此一事,她倒是與眾人親近了些許。

     經此一事,眾少年少女心中不安起來,他們一再催促眾人,平素地打鬧聲都小了不少。

     漢陽地方雖小,卻也是交通便利的所在,這條通往成都的官道,不時可以看到車隊和行人。前幾日,眾少年還頗有點自視甚高,看不起這些來來往往的商旅,經過這麼一嚇後,每逢有隊伍經過,便會派人前去問詢。

     到得下午時,文慶的笑聲遠遠地傳來,“諸位諸位,我們有伴了!”他策馬而來,對著眾人看了一眼,不由自主地瞟向盧縈,朗聲道:“是這樣的,我剛才打聽到,我的一個遠房舅舅就這兩日從濟陽舉家搬往成都,按照路程估計,我們走快一點,便可以與他們遇上了。”他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我已經放飛了信鴿,從得到的消息來看,舅舅家的隊伍約有護衛二百餘人,這下便是那些殘餘的盜匪想來尋仇,也不怕了!”

     他這話一出,眾少年少女同時歡呼起來。

     文慶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看向盧縈。陽光下,盧縈的唇邊帶著淺笑,看到她高興,文慶泛出一個溫暖的笑容來。

     “那我們走快點。”“前方三十里處有一個岔道,便是濟陽到成都必經之路。我們到那裡去等他們。”“對,我們去等他們。”

     說笑聲中,眾騎加速。

     三十里路,可近也不近,為了盡快匯合,眾人馬不停蹄地奔跑著。終於在下午時,來到了那條岔道處。

     這時,眾人骨頭也顛得鬆了,便停下來一等人二休整。

     盧縈任由馭夫趕著驢子去吃草,她自己則與阿緹,蕭燕幾女走到了一塊。

     如此等了大半個時辰後,終於,在視野的盡頭,終於出現了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那隊伍光是車輛便有五六十輛,綿延的隊伍激起的煙塵高高揚起。

     看到他們,眾少年同時發出一聲歡呼。

     這時,盧縈聽到一個聲音低而輕柔地喚道:“阿縈……”

     盧縈轉頭,她對上文慶溫和的雙眼。這個文慶,也與王尚等人一樣,約莫十五六歲年紀,不過文秀特別高,比一般人都高,五官端正,長方的臉型,認真看人時,給人一種穩重可靠的感覺。

     對上盧縈烏黑的眸子,文慶的表情有點不自在,不過饒是不自在,他還是專注地看著盧縈,低聲說道:“阿縈,那些盜匪,你不用再放在心上,我一回去,便會讓人來剿了他們。”不會留著他們來報復你。

     少年壓低的聲音中透著信誓旦旦,盧縈不由抬頭。

     四目相對,少年的眸光溫和而堅定。盧縈唇角彎了彎,低聲道:“多謝。”

     兩個字一出,少年歡喜起來,他憨厚地說道:“這是應該的。”

     就在這時,莫遠的聲音從一側傳來,“阿慶呢?阿慶,那些人快到了,我們迎上去吧。”

     “好。”文慶策馬走出幾聲,朗聲道:“你們幾個跟我來。”說罷,他帶著莫遠等少年奔馳而去。

     這時,阿緹突然湊近盧縈,格格笑道:“阿縈,你在看什麼?”

     盧縈迴頭。

     對上盧縈的目光,阿緹笑得十分促狹,她朝盧縈做了一個鬼臉,整個上半身都從自家的馬車中伸出來,一副恨不得把臉貼到盧縈臉上的架勢,嘻嘻笑道:“阿縈,那文家郎君好像中意你了哦。”

     蕭燕也從阿緹的馬車中也探出頭來,她跟著笑道:“就是就是,阿縈啊,文慶這人還沒有訂親呢。”

     盧縈勾了勾唇,淡淡說道:“門不當戶不對,說他做甚?”

    兩女顯然沒有想到盧縈如此清楚,不由一怔。

     這時,另一個少女低聲說道:“你們兩個別說笑了。阿縈她,可是入了那個人眼的。”

    這句話一出,兩女更是一啞。

     好一會,阿緹嘟著嘴道:“我不信這事。”她 ​​轉向盧縈,認真地問道:“阿縈,那個人,他當真看中你了?”

     盧縈對上三雙好奇的眼睛,扯了扯唇,“沒這回事。”

    “沒這回事?我不信!”說這話的,還是阿緹。她似乎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話前後茅盾,徑自瞪著盧縈,“阿縈,你在騙人!”

     盧縈學著她的樣子回瞪著她,“那你到底是信還是不信?”

     阿緹一呆,想了想後道:“我,我也不知道。”

    幾女笑出聲來。

     眾人說笑了一會,那支隊伍挾著滾滾煙塵越來越近。不一會,他們便出現在盧縈等人的視野中。

     策馬走在最前面的,除了文慶,莫遠等人外,還有六個生面孔。那六人,分別是二個青年,二個少年和兩個少女。

     盧縈只是瞟了一眼,便不由自主地看向那站在左側的少女。

     那少女,不但長得很美,還穿了一襲紅色的綺羅裳服。她肌膚又白又潤,在陽光下散發出珍珠般的光澤,這般策馬急馳,鼻尖上微微滲著汗,雙頰暈紅,使得整個人如畫一般的精緻美麗。

     這少女之美,還在盧縈之上,是盧縈長到這麼大,見過最美的人了。

     眾人正說笑得歡,陡然看到這麼一個極美的姑子,幾個少年都看傻了眼,而幾個姑子,則是目光游移中,也在暗中對那美人評頭品足。

     不一會,文慶帶著眾人來到了隊伍裡。他朝著眾人介紹道:“這是我大表哥,陳其,這是我二表哥陳震,四表哥陳術,六表弟陳連。”然後他指著那極美的少女介紹道:“這是我表妹陳嫣。”頓了頓,他又指向另一個圓臉嬌俏的少女說道:“這位是鄭氏的小娘子。”

     眾少年紛紛行禮回禮中,陳嫣一雙妙目轉到了盧縈身上。

     事實上,不止是她,幾個陳氏子弟的目光,都時不時地瞟向盧縈。

     現在的盧縈,依然是一身少年打扮。一襲月白色的袍服,襯得她整個人格外的玉秀。

     盧縈長相出色,扮成男子時,更比女裝時還要出色三分。在場的少年都是富貴子弟,個個皮膚乾淨五官端正,可論起漂亮來,自是無人比得上盧縈的俊麗。

     見表兄表妹的目光都盯向自己,文慶笑了笑,他指向盧縈,說道:“這位小娘子姓盧……”

     一句話吐出,好幾個聲音同時叫道:“她是姑子? ”“怎麼可能?”語氣中,竟然頗有點失望。

     居然讓他們失望了,真是不好意思,盧縈摸了摸鼻子,抬眸勾唇,“盧氏阿縈見過諸位郎君,見過陳家小娘子。”

    終於,心直口快的陳述忍不住問道:“你姓盧?不知你的父親是?”

     盧縈淡淡笑道:“先父已然故去。”

     陳述一怔。

     在知道盧縈不過是個姑子後,眾人注意力大減。不一會,她聽到一個聲音驚道:“我還以為她是哪一戶的名門閨秀呢。原來只是漢陽來的鄉巴佬啊?”緊接著,另一個失望的聲音傳來,“她那樣的身份,竟能與你們為伍?”

     這兩個聲音傳出後,又是一陣嗡嗡聲傳來。

     不一會功夫,兩支隊伍正式匯合。

     陳氏舉家搬到成都,有很多關係都要重新建立。而阿緹王尚等人,背後都有一個龐大的,在成都極有影響力的家族。因此,在有心討好之下,陳氏子弟與眾少年少女,很快便打成了一團。

     而有意無意中,與他們沒有共同背景和話題的盧縈,已被排除在外。

     盧縈也不惱,她重新拿起一本竹簡翻看起來。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擋住了她的視線,只聽到一個極清脆動聽的聲音輕輕傳來,“聽說,你得到了他地看重?”

     開口的,正是大美人陳嫣。

     盧縈抬起頭來,她對上陳嫣水靈靈的眸子,又看了一眼站在陳嫣旁邊,身材高大把她的陽光都擋了大半的長相俊挺的護衛,垂眸說道:“不知姑子說的“他”是何人?”

     陳嫣聞言,嘴唇一抿,這少女實在生得美,一顰一笑皆風情。不高興地蹙著眉抿著唇後,陳嫣說道:“你這人,明明知道還這樣說話。”

     頓了頓,她板著臉問道:“他賞過你什麼?可有承諾過給你名份?”說這話時,她雙眼不停地打量著盧縈,那姿勢,直是恨不得把她的頭髮絲都看透。盯著盯著,少女的目光露出一抹鄙夷,盧縈聽她低低說道:“聽說你父母早死了,你就是個連家族都沒有的破落戶?我才不信以他的尊貴,會中意你這種人。”

     盧縈慢慢合上書簡,頭也不抬地淡淡說道:“這等事,姑子如果感興趣的話,不妨直接詢問他本人。”說罷,盧縈刷地拉下車簾,面無表情地說道:“我困了,姑子請便。”“嘩——”地一聲,車簾晃蕩著,隔開了陳嫣盯向盧縈的目光。

     見盧縈絲毫不給面子,陳嫣美麗的臉孔漲得通紅,就在這時,文慶策馬過來,在後面喚道:“阿嫣?你在這里幹什麼?”

     聽到他的聲音,陳嫣騰地轉頭,她看著文慶眼圈一紅,泫然欲泣地喚道:“慶哥哥……”

    她又是委屈又是讓人垂憐地瞅著文慶,待得文慶看來時,她轉頭瞟了一眼盧縈的驢車,哽咽道:“慶哥哥,這人是什麼人,怎麼在你們的隊伍裡?”

    她低下頭吸了吸鼻子,見陳慶靠近,便抬起眼睛,讓自己波光蕩漾的眸光從長長的睫毛下透射而來,極可憐可愛地瞅著他說道:“阿嫣不喜歡她,可不可以請她離開?”

     天空漸漸轉暗,馬上就要入夜了。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把一個長相出色的人強行驅離隊伍,是很容易遇到危險的。

     盧縈拉開了車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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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動不得

    讓盧縈離開?

     文慶眉頭一皺,他耐下性子正要開口勸說。只聽得馬車中傳來盧縈的低笑聲,“陳氏娘子,你這樣可不好哦。”

     眾人回頭,簡陋的驢車中,“美少年”盧縈的笑容有點捉狹也有點冷,只聽她清清冷冷地笑道:“陳氏娘子,你特意跑來問,那貴人到底許了我什麼……明明知道我與那貴人有關連,怎麼還能讓你表兄把我驅趕出去呢?你就不怕你的表兄會因此得罪那位貴人?害了家族絕了前途?陳氏娘子,做人可沒有這個做法!”

     這話恁地尖銳!

     如果盧縈沒有點醒,文慶都不曾發現,自家表妹那麼可憐可愛地一眼,那般溫溫柔柔的一說,其中竟是含著惡毒心腸!

     他不敢置信地瞪向陳嫣,而陳嫣一張美麗的臉漲得通紅,眼淚直在眼眶中打著轉。

     自小到大,她用這一招都是無往而不利,往往利用了別人,那被利用的人倒盡了霉頭還一無所覺,有時她眼淚這麼一灑,很多人還心甘情願被她繼續利用下去。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伎倆,會有被人一眼看穿的一天!

     更重要的是,她從來沒有想過,那個看穿她伎倆的人,竟然不顧她的家世地位,直白白地揭了開來,一點也不含蓄,一點也不怕與她撕破臉!

     “阿嫣!”就在這時,那護衛心疼地擋在陳嫣的身前,轉過頭朝著盧縈瞪來,手則按上腰間的劍柄,恨聲喝道:“你這婦人怎麼說話的?阿嫣心思單純,你如此編排於她,小心某取了你的性命去!”

     這話一出,陳嫣的眼圈更紅了,她楚楚可憐地垂著頭,時不時地抽嗒幾下。

     看到陳嫣如此,那護衛正是對盧縈怒目而視。

     陳嫣本來就是眾人注目的中心,她這一哭,那護衛這麼一喝一威脅,頓時嗖嗖嗖,幾十雙目光同時向這邊看來。

     阿緹等人連忙靠近,王尚更是直接向文慶詢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文慶還沒有回答,那護衛已冷森森地喝道:“這人編排阿嫣!”

     他這麼一喝,眾人同時看向盧縈。而那些陳氏的護衛,更是團團圍了上來。

     看到這種情況,盧縈不由一笑,只見她聲音一提,懶洋洋地說道:“我有沒有編排你家姑子,其實很容易弄清。文家郎君,你可以去問問看,剛才大夥私下里議論我的身份,談到我與那個貴人的關係時,陳氏阿嫣有沒有在一側,有沒有聽明白。”

    盧縈的話一出,阿緹馬上叫道:“這個我可以作證,剛才我們說這事時,她聽得可認真呢,還挺不高興的,怎麼啦,阿縈?”

     盧縈淡淡說道:“沒,這位陳氏姑子剛才在問文家郎君我是什麼人,說她不喜歡我,還要他把我趕出去。”

     嗡嗡聲大作。

     眾人看了一眼懶洋洋的盧縈,又看了一眼臉色不好的文慶,又看了一眼泫然欲泣,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和傷害一樣的陳嫣,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

     盧縈的話不多,可句句中的。如果這個陳嫣明明聽到盧縈與那貴人有關係,還這樣慫恿自家表兄,要麼,她是真愚蠢,要麼,她就是心腸惡毒。

     可不管是哪一點,都讓人敬而遠之。因此原本走向陳嫣,想安慰她幾句的少年少女,同時止了步。而靠近盧縈的人,則明顯多了起來。

     眼見這情況對自己越來越不利,陳嫣氣得哽咽不止。她拭著淚說道:“我沒有!你這人,你這人怎麼能這樣?我根本就不是那個意思。我,我……”我了半天,她只能哭個不停。

     沒有辦法,盧縈的一席話,把她的後路都擋死了。她發現自己除了哭,竟沒有別的反駁之詞。

     事實上,陳嫣真沒有遇到過盧縈這種人。為什麼她要這麼直接,明明在她生活的環境中,大夥恨得牙齒都咬掉了,表面上也是笑笑呵呵的。明明仇家說了最難聽的話,也都是強忍著。

     自己的家世遠勝過她,美貌也勝過她,她怎麼就不多想想,怎麼就這麼沒有顧及?難道她一點也不想到,這般與自己結成死仇,會遭到自己的報復?

     事實上,盧縈還真不怕她或者她的家族地報復。相反,她清清楚楚地感覺到,如果放任陳嫣表演下去,說不定會讓自己倒大霉。

     她把陳嫣的真面目擺出來後,文氏族人是不會對她有好感的。而陳氏一族中,有遠見有大局觀的人,也會對她不喜……一顆還沒有派上用場的棋子,隨時想撤,也就撤了。至於旁觀的阿緹等成都名媛,也會對陳嫣有了三分排斥之心。

     ……對於一個把自己當成對手的敵人,何不在她羽翼未成時直接把她打落雲霄?也省得她矇騙更多的人來對付自己。

     至於這般結成死仇後,陳嫣或者陳嫣的母親兄長什麼的,非要報復她,盧縈也不怕,因為,她已把她們的仇怨,清清楚楚地擺在明面上了。他們不得不忌諱那個貴人,不得不忌諱眾人的悠悠之口,他們根本不敢動手!

     眼見四周的目光越來越冷,陳嫣直是哭得梨花帶雨,悲傷不已。

     這時,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傳來,“怎麼回事?”

     看到那男子走近,幾個護衛連忙上前,低聲說了幾句話。

     中年男子一聽,臉色不由一變。他走到盧縈的驢車前,深深一揖,道:“盧氏娘子,老夫替我這不孝女向你致歉了。”

     盧縈連忙回禮,“不敢,陳公多禮了。”

    陳公回過頭來,他狠狠地瞪著女兒,看著女兒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卻還是美麗無匹的臉孔,他暗中恨道: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這一次陳氏舉族遷往成都,固然有家業的原因,把這個千嬌百媚的女兒推向那個貴人的懷抱,也是陳氏計劃中的重點之重。可他萬萬沒有想到,被族中寄以厚望的女兒,連成都還沒有到,連那貴人的面還沒有見,便名聲敗壞了!

     這名聲敗壞,要是平常,他還能想法子遮一遮,可這裡這麼多富貴人家的子弟,他能遮誰的口?

     氣到極點,陳公忖道:罷了罷了,只得別擇它法了。

     想到這裡,陳公青著臉命令道:“帶姑子回馬車,別讓她出來丟人現眼了!”

    “是。”

    幾個婢女上前,推著哭得無比傷心的陳嫣遠去。送走女兒後,陳公大袖一甩,鐵青著臉大步離去。

     陳術向來與這個妹妹交好,眼見她哭得傷心,不由壓著脾氣遠遠地瞪了盧縈一眼,向旁邊的人問道:“你去問問,這個盧氏阿縈到底是個什麼來歷,還有,她與眾人的關係如何?”

    他想,不能讓自己的妹妹白受了委屈!因著那貴人的關係,他可能不敢來硬的,可這世間,要用軟刀子殺人,那法子多得很。

     就在陳術鐵青著臉越想越怒時,那僕人走了過來。他低聲把盧縈的來歷說了一遍後,道:“郎君,那小姑子可了不得,她昨天晚上施法趕走了山匪,那伙人無論上下,都承她的情,感她的恩呢。”

     “怎麼回事?”陳術連忙問道。

     那僕人把昨晚發生的事細細說了一遍,道:“郎君你不知道,那姑子小小年紀,卻把那些護衛都收伏了。那些粗大漢子,一提到盧氏阿縈,個個心服口服呢。至於那些郎君姑子,也是一個個對她贊不絕口。”

     陳術沉默了會,說道:“我知道了,退下吧。”

     他策馬來到陳嫣的馬車旁。

     感覺到陳術靠近,陳嫣在馬車中咬牙切齒地說道:“四哥,你要幫我殺了她!”她的聲音中充滿了恨意和惡毒,“四哥,你快點幫我想法子,我要她死!我不想看到她還活在世上!”

    提到殺人,她沒有絲毫猶豫。事實上,她憑著自己的美貌,已殺過好幾個人。去年時,有個長相俊美的郎君竟然不歡喜她而喜歡她的一個手帕交,那個長相遠遜於她的呆蠢之物。她便是通過陳術的手,把那手帕交騙到盜匪手裡,讓她失了清白後自盡而死。

     聽到妹妹的要求,一向對她百依百順的陳術卻沉默起來,好一會,他才艱難地說道:“阿嫣,那盧氏女動不得。”

     他一句話剛剛落下,馬車中,陳嫣已捂著耳朵壓著嗓子尖叫起來。

     陳術苦著臉,等到妹妹尖叫完了,才低聲嘆道:“阿嫣,這次你一定要聽四哥的,那盧氏,真的動不得。”這裡的少年少女,個個都是富貴人家出身,人人都精通這些鬼詐伎倆。據剛才地探查得知,那盧氏女生活簡單,根本沒有仇家。自家妹妹,可能是她結下的唯一一個仇家。在這樣的情況下,別說自己有動作了,便是自己什麼也不做,那盧氏女有什麼好歹,別人也會第一時間懷疑到妹妹身上。

     那盧氏女,是真的動不得啊。

     想到這裡,陳術不顧馬車中的妹妹再次傳來的尖叫,斷然說道:“阿嫣,這次你一定要聽四哥的。以後,你就不要想這回事了。等父親他們消了氣後,四哥會把你送到洛陽,讓你到那裡找個好夫婿的。”至於成都,就不必呆了。

     馬車中,陳嫣還在尖叫,陳術卻顧不得她了,搖了搖頭後,他把一直跟在陳嫣身邊的護衛叫過來,嚴厲警告他不許打盧縈的主意後,陳術這才策馬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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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1 23:34:28
第八十八章入夜

    傍晚了。

    又要紮營休整了。

     望著一個個林立的帳蓬,文慶叫來幾個僕人,吩咐他們給盧縈也扎一個營帳後,便走入自己的帳蓬中坐下,悶悶地喝了幾口酒後,他把酒盅一放,轉過頭沉默地看著盧縈所在的方向。

     一個少婦走到他身後,福了福後,低聲說道:“二郎,奴從陳氏下人那裡得了些消息,說是陳嫣善於作偽,其實心腸狠毒。”

     “恩。”

     “舅舅雖是親人,可陳嫣所作之事,還是得傳到夫人耳中才是。”這世間,多的是只求一時痛快,喜歡做損人不利己之事的人。如果陳嫣心腸狠毒,就得讓家族知道,免得到時幫了她,還被她反咬一口。

     陳嫣太美,有這樣的美貌她要上位很容易,這點不得不防。

     文慶點了點頭,他目光還在盯著盧縈若隱若現的身影,說出的話有點心不在焉,“這個我自是知道。”

     少婦順著他的目光,朝著盧縈的身影看了一眼,突然說道:“二郎,你歡喜這個盧氏娘子,對麼?”

     這少婦是文慶母親派來跟他的老成之人,一直受他尊重。

     少年郎陡然被人看破心思,不由臉孔一紅,他回過頭來,端方的臉孔遲疑了半晌,才喚道:“我……”

     少婦溫和地看著他,見他欲言又止,她放輕聲音說道:“二郎,你當知道,你的母親還有父親,不會同意她進門的。”

     一句話落地,文慶臉色大變。

     少婦不顧他難看的表情,徑自說道:“二郎也知道的對不對?不說家世配不配,便是盧氏娘子這種性格行事,便不適合身為文家嫡子的阿慶啊。你看她今日處事,其實可以更溫和,更婉轉對不對?如果換了別人的姑子,壓根就不會與陳嫣對上,你這麼看重她,一切交由你處理,難道你還能委屈了她不成?可這個盧氏娘子,卻沒有這樣選擇,而是採取了的硬碰硬招數。”

     頓了頓,少婦又道:“文氏一族家大業大,兄弟眾多,平素夫人們主事,從不敢越雷池一步,甚至,每說一句話都要在心中轉三轉,這點,奴以為,盧氏娘子怕是做不到。”

    可以說,在盧氏娘子麵前大落下風的陳嫣,都遠遠比盧縈更適合大宅門的生活。宅門中過日,可以心狠手辣,可以陰險,可以圓滑,可以裝拙,可就是容不得這種張揚自我的女子。

     見文慶慢慢低頭,用手摀著臉一聲不吭,少婦忖道:二郎才起這個心思,不如趁早斬斷。

     因此,她想了想後又說道:“據奴看來,這盧氏娘子性格如此之強,要她做妾,必是不願的吧?二郎,她不能做妻,又不是個甘於做妾的性子,再則,她與那個貴人,還有陰氏郎君都有牽扯。你,你還是把她忘了吧。”

     把她忘了吧!把她忘了吧!!

     捂著臉低著頭的文慶陡然聲音一提,澀然喝道:“出去!都給我出去!”

    少婦手一揮,帶著眾婢僕低頭退出。

     走到帳蓬外,她回頭看向盧縈,望著這個一襲男袍,看起來真是玉樹臨風,俊麗動人的“美少年”,搖了搖頭,低下頭嘲譏地說道:“又不是什麼公主郡主,居然還活得這般張揚隨意,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倒想看看,你能張狂到幾時?”

     據她看到的,除了那些地位至尊至貴的幾個外,一般的女子,活在世上哪個不是委曲求全?哪個不是忍辱負重得如狗如驢?她還真想看看,如盧氏女這個活法,能張揚幾日!

     這少婦的心思,便如後世清庭統治中原時一樣。漢人在滿人的高壓下,不得不屈膝下跪,口稱奴才,這般奴才來奴才去的自稱了百來年後,陡然看到一個像唐宋時一樣,敢挺直腰背,倨傲而坐的同胞,第一反應不是欣慰歡喜,而是排斥嘲笑……

     遠遠的,阿緹便朝盧縈喚道:“阿縈,阿縈!”

     站在外面,正看著文氏僕人給自己紮營帳的盧縈應聲回頭,見是阿緹,她微微一笑。

     盧縈這一笑,特別溫暖,阿緹不由回她一笑,她小跑到盧縈面前,臉蛋紅樸樸地說道:“阿縈,你在這里幹什麼?跟我到那邊聊天去吧。”

    盧縈應了一聲好,跟在阿緹身後走去。

     阿緹一邊走,一邊東張西望,看著看著,她輕哼一聲,不滿地說道:“早知道陳氏是這樣子的,就不特意等著他們了。”這一路來,隸屬陳氏的眾人在看到盧縈時,雖不至於給臉色,卻也是置之不理。

     不過這很正常,陳嫣的美貌,放在成都都是罕見的。整個陳氏一族,連同僕人在內,一直都在想著,也許能憑藉陳嫣的美貌而飛黃騰達。可沒有想到,寄予他們厚望的陳嫣,與這個盧縈才打一個照面便在這些富家子弟面前露了醜,掛了惡名了,這讓他們想起來,怎麼會喜歡盧縈?

     阿緹顯然極不喜歡那個陳嫣,她抿著唇說到這裡,又冷笑道:“他們還敢說你是鄉下來的,他們自己不也是鄉巴佬一個?阿縈,我跟你說啊,要是他們敢對你不利,你馬上告訴我,我們大夥來給你出氣。”

     盧縈一笑,低而感激地說道:“多謝阿緹。”

     阿緹得意地下巴一抬,眼角一瞟後,她小臉馬上一苦。長嘆一聲,阿緹說道:“阿縈,你說王郎為什麼就不喜歡我呢?你看,他一看到我,頭就轉過頭裝作沒有看到了。”

     盧縈順著她的目光朝王尚看了一眼,心中想道:他可能是對姑子沒什麼好感吧。可這種話,事關一個人一輩子的名聲,那是萬萬不能說的。

     當下,盧縈只能跟著嘆了一口氣。

     不遠處,蕭燕等人湊成一堆,正說說笑笑著,看到阿緹過來,好幾個姑子跑了過來,圍擁著兩人朝火堆旁走去。

     說笑了一會,一個溫和有禮的男聲傳來,“盧氏娘子,剛才舍妹無禮,請你千萬見諒。”

    盧縈轉頭,她對上陳術溫文爾雅的笑容。陳術這人,生得十分斯文,臉上總是掛著一抹溫和的笑容,看人時,眼神十分專注,容易讓人產生一種他非常看重你的錯覺。

     此刻也是,陳術專注而溫柔地看著盧縈,要不是盧縈知道,她剛才把他妹妹得罪狠了,幾乎都要以為,這個少年對她有好感呢。

     抬起頭,盧縈對上少年黑沉的雙眸,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顫後,端起酒杯回道:“陳郎說重了,阿縈不敢。”

     不等陳術回答,一側的阿緹已尖聲說道:“陳家郎君,阿縈是我的好朋友哦,我警告你,你可不許為你那蠢妹妹出頭。”

     陳術連忙溫文地回道:“不會不會,那是舍妹自作自受。”

    阿緹輕哼一聲,又訓了他兩句後,又有一個陳家郎君過來了。

     這一晚,陳氏幾個少年郎來來去去地與眾人又是敬酒,又是陪禮,說來說去,都是說自家妹妹心直口快,沒什麼腦子,因此請大夥體諒她,不要把今天的事說出去,免得流言傳來傳去,壞了她的終身。

     說得多了,眾少年少女也有點相信,陳嫣之所以說那樣的話,不是惡毒,只是不長腦子而已。

     得到眾人的承諾後,陳氏子弟鬆了一口氣。不過,這裡每一個人都知道,便是少年們承諾了不說出去,今天的事也瞞不過他們的家族。也因此,陳嫣不但再也許不了那個貴人,便是成都各大世家的嫡子嫡孫,只怕也不會選擇她了。

     又是一個明月夜。

     彎彎的一輪弦月掛在碧藍的天空中,幾縷絮狀浮雲點綴其旁。於竊竊私語中,偶爾有一陣風吹來。那風吹在人身上,暖暖的,軟軟的,似有點涼,又似有點熱,便如這春天那躁動的心。

     文慶一直在埋頭喝酒,在他的身邊,王尚雙手撐在腦後,一直仰望著明月。

     姑子這邊,盧縈也安靜下來了,她歪著頭看著遠處,烏黑起伏的山峰,聽著眾女的嘻笑,心中想道:阿雲與人相熟後,很能放得開,說話的時候,也比我圓滑討喜。等他來了成都,我就帶他參加一兩次這種聚會,以後再有聚會,就由他一個人去。

     盧縈一直知道,交際遊冶是她的弱項。事實上,她也從來沒有打算過,要通過她本人與人交際來達到攀爬的目的。

     正當盧縈胡思亂想之際,突然間,後方的官道處,傳來一陣轟隆隆的馬蹄聲!

     這馬蹄聲沉悶響亮,絕對不在少數。在這個馬匹極為精貴的時候,出現大量馬匹的,不是王公出行,便是軍隊從事。

     一時之間,眾人齊刷刷掉頭看去。

     黑壓壓的官道盡頭,數十點火把光出現在眼前。

     看著那火把光,陳公驚咦一聲,說道:“有點奇怪。”

     眾人向他看去。

     陳公早站了起來,他眺了一會說道:“不過三十來騎,怎麼這馬蹄聲如此沉悶,彷彿上百騎?是了,來的定然是訓練有數,精良無匹的負重騎兵”

    他這個結論一出,眾人同時好奇起來。不過,這一行隊伍足有護衛三四百人,面對三十來騎的隊伍,倒不至於害怕。

     突然間,阿緹清脆地問道:“阿縈,你猜那是些什麼人?”

     盧縈抬頭,她看著黑夜的盡頭,那一點一點,越來越近越來越亮的火把,搖頭說道:“我猜不出。”

    這麼安靜的夜晚,那三十騎引起的地面震動,已越來越大。望著那迅速逼近的騎隊,一直悶悶不樂的王尚在一側說道:“我知道那是什麼人。”

     眾人齊刷刷轉頭看向他。

     王尚蹙眉著,目光盯著前方沉聲說道:“今天問路時,我隱約聽到了些東西。這夥人,應該便是他們說的,從洛陽來此地辦事的大人物。”

    說到這裡,他咦了一聲,道:“他們開始減速了,不會想與我們一樣,也在此處歇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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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1 23:35:11
第八十九章少年將軍

    王尚的聲音一落,那隊人的速度已明顯慢了下來。看到他們跳上馬背,朝這邊大步走來。眾人面面相覷後,陳公和王尚,文慶等人站了起來。

     不一會,那伙人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中。這些人都是全副盔甲,步伐之間殺氣十足。看到他們走近,眾少年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出一步。

     那伙人越來越近了,走在最前面的是個少年男子,約摸十八九歲年紀,火焰的逼迫下,他身上那泛著銀光的盔甲閃著森嚴而晶瑩的美。配上他的面容,剎那間,一眾嬌生慣養,橫行無忌的少年少女,竟同時產生一種無法形容的心悸。

     盧縈只瞟了一眼,便發現所有的少女,都情不自禁地轉向那少年男子。

     這少年男子生得很美,他身材高挺,眉揚鼻挺,薄唇如削,一雙眸子犀利而冷,看人時給人很大的壓迫感。讓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個出身極佳,習慣了居於高位的人物。

     明明在場的各位少年郎都只比他小個一二歲,可這少年將軍,卻生生把眾人都壓了下去。讓人不由自主地低下頭,等著他開口。

     少年將軍把在場眾人環視一遍後,點了點頭,冷冷地說道:“出行在外,多有不便,今晚打擾各位了。”說罷,他手一揮。

     隨著他手勢一動,眾騎士散開,不一會,他們便在離眾人僅有百步遠的地方紮起營帳來。

     紮營時,四下還是一陣安靜。

     少年將軍把眾人一一打量過後,轉身便走。

     他一走,眾人齊刷刷鬆了一口氣。陳公低聲問道:“王家郎君,你知不知道這人的身份?”

    王尚搖了搖頭,他低聲回道:“我不知道,不過看這情形,應該來頭極大。”

     “以你家在洛陽的勢力,也不知道他是何人?”

    王尚苦笑了一下,道:“我又不是陰澈那廝,哪裡能把各位王孫認盡?”

     這倒有理,眾人轉過頭竊竊私語起來。在他們說著話時,一側的文慶皺著眉嘀咕了一句。他聲音不大,不過站在他身旁的陳術卻聽得明白。當下,陳術眉頭揚了一下,看向少年將軍時,眸中精光閃動。

     就在這是,阿緹突然說道:“他的身份應該不難打聽,這麼俊,這麼年輕便成了將軍的,洛陽應該不多啊。”

     這話一出,陳術的眼睛更亮了。

     在眾人議論時,盧縈走到一側的火堆旁,伸出手暖了暖,垂眸忖道:以這些騎士的實力,完全可以獨宿,他們為什麼要與我們搭伙?

    回頭看了一眼,盧縈又想道:他們與我們離得太近了。在外人看來,幾乎就是一伙的。

     想到這裡,她腳步一提,似是漫無目的地在營帳間和坐騎處轉悠起來。

     才轉了一會,一個腳步聲傳來,緊接著,一個冷冷的聲音問道:“你在看什麼?”

     聲音冰寒卻動聽,正是那少年將軍的聲音。

     盧縈一驚,回過頭來。淡淡的月輝下,少年那掩在盔甲下的雙眼,正銳利地盯著她。

     盧縈不由向他身後看去,不遠處,火堆處處,談笑風生的眾人,根本沒有註意這個角落。

     以這人的身份,他要說什麼話,完全可以把自己召去。是了,他不想驚動別人。

     想到這裡,盧縈朝他一禮,輕聲道:“沒事,小人只是閒著無聊。”

    她​​的聲音一落,少年將軍抬眸盯了她一眼,直視著她俊麗的面孔,少年說道:“聽那些人說,你眼力十分不錯,昨天還幫他們阻住了山匪地攻擊。如有所見,盡可告知於我。”

     說罷,他大步離去。

     聽著這少年將軍離去時,那盔甲摩擦發出的鏗鏗聲,盧縈抬頭朝著火堆看 ​​去,明白過來。多半是有人看到她又走動了,便說起昨晚的事來,然後被這少年將軍聽到了。

     不過聽他說得這麼認真,莫非真會發生什麼事?

     想到這裡,盧縈乾脆沉下心,把四周都靜靜地走了一遍。

     當盧縈迴去是,陳氏眾人已與王尚他們聚在一個大堆旁,連同陳嫣,也坐到了一角。

     雖是坐在一角,可她坐的位置巧妙,火光恰好映在她的臉上,身上,使得左側方向的人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美麗的容顏。

     看著紅紅的焰火中,眉目絕美,神態楚楚可憐,說不出的委屈和脆弱的陳嫣,盧縈眉頭跳了跳。

     她朝後側了側頭,那少年將軍所在的方向,恰好可以把陳嫣的美麗收於眼底。當下,她唇彎了彎。

     見盧縈走近,好幾個少年同時抬頭,不過與莫遠等人不同,陳術的眼神中,有著一種複雜莫名的警惕。

     看來,他是不希望自己走近了。

     也是,陳嫣剛與自己打個照面,便給栽了,他們防著自己,不想自己與陳嫣靠近也是正常。

     想到這裡,盧縈止步轉向另外一個小火堆處。

     又說笑了一陣,陳術起身,提著酒甕朝那少年將軍走去。

     而自始至終,陳嫣都坐在那角落處,時刻讓那燃燒的火焰照在臉上,直逼得她美麗的臉蛋紅樸樸的。

     月光 ​​下,陳術過去閒聊了不過幾句,便又怏怏回返,看著火光映射下,那少年將軍冰寒的表情,眾人頓時明了:這人沒有留面子給陳術。

     當陳術重新回到火堆旁落坐時,盧縈發現,陳嫣的臉色黯淡下來。

     盧縈收回目光。

     尋思了一會,盧縈又站了起來,朝外走去。

     看到她走動,阿緹喚道:“阿縈,你又去查看嗎?我們這麼多人,應該不會有盜匪過來的。”

     阿緹的聲音十分響亮,引得眾人同時轉頭看向盧縈。

     陡然對上這麼多人的目光,盧縈笑一笑,只得轉身返回火堆。

     可她剛剛落坐,一個騎士便大步走來。看到那騎士走近,陳嫣的雙眼越來越亮,越來越亮……

     不一會,那騎士便來到了盧縈身邊,他朝著盧縈抱拳說道:“這位郎君,我家將軍有話問你。”

     居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叫她過去。

     盧縈眉頭暗蹙,可那騎士說過後,也不等她回答,竟是轉身便走。

     盧縈想了想,還是提步跟上。這時的她,沒有註意到坐在角落處,盡量讓自己最美的一面呈現著的陳嫣,那眼中閃過的怨毒。

     不一會,盧縈便來到了少年將軍面前。

     少年提起酒斟,親自給她倒了一盅酒,溫和地說道:“坐罷。”

    盧縈沒坐,她輕嘆道:“將軍,我雖然穿著男袍,卻是姑子……”

     不等她說完,少年將軍已表情一凝,冷聲喝道:“給我坐下!”

     無可奈何,盧縈只得坐下。

     “喝!”

     少年再次命令道。

     盧縈端起了酒盅。

     少年又命令道:“說罷。”

     “說什麼?”

     少年抬頭盯了她一眼,不耐煩地說道:“自是說你的想法。難道你轉了那麼一圈,轉完後又若有所思,不是有了什麼想法?”

     她是有想法,可她一直在猶豫,要不要把那想法說出來。說實在的,不管出了什麼事,她保自己的命還是可以的。有些風頭出得越大,也就意味著得罪的勢力越可怕。

     少年顯然洞察力極強,他盯著她,命令道:“把你的想法說出來!”

     焰火中,他盯著盧縈的眼神銳利無比。才來這裡一會,他便從眾人的閒話笑談中聽清了昨晚發生的事的來龍去脈。那些嬌生慣養的富家子弟可能不知道這些意味著什麼,他卻是清楚的。

     在他看來,那兩個僕人也好,那些山匪也好,還有那些裝著酒的驢車也好,都沒有露出明顯的破綻。

     帶著一群驕縱的少年少女,在身邊無一人相助的情況下,這個小姑子憑著一已之力,在對方沒有露出明顯的破綻的前提下,把整個戰局扭轉過來,這已是大本事。

     眼前這個小姑子,不可小覷!

     盧縈想了想,慢慢說道:“小人以為,將軍何不另擇他處紮營?我記得過來的路上,離此一千步處,有處地方有山有水。”

     她的聲音一落,一個騎士便甕聲甕氣地笑了起來,“這便是你小子的想法?”

     盧縈勾了勾唇,清清冷冷地說道:“對。我以為,這樣相隔千多步各自紮營,可以相互呼應。任何人想要攻擊一方,都得有所顧及。”

     少年將軍抬起頭,目光鋒利地盯著她。

     盧縈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便低下頭,靜靜地抿了一口酒。

     火光下,少年打扮的盧縈自信而從容,透著一種讓人平靜的力量。

     他說自己是姑子?這樣的姑子,當真沒有見過。

     好一會,少年將軍說道:“好!”

    他站了起來,手一揮命令道:“拆了營帳,我們走。”說罷,他大步離去。

     這些騎兵,顯然個個都是雷厲風行之人,不過片刻,他們便把營帳一拆而盡,然後,便是一陣沉悶的馬蹄聲傳來。

     目送著他們離去後,盧縈才轉回頭。她一邊走一邊暗暗尋思:也不知這些人惹了什麼人?竟然如臨大敵?

     尋思中,她回到了火堆旁,直過了一會,盧縈才發現,眾人都直瞪瞪地盯著她,就是沒有一個人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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