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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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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莊不周] 霸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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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 01:20:41 |只看該作者
第991章 不戰而勝

    步騭剛剛到達麋島,就接到了兩個好消息。一是全琮奉孫權之命,率領一萬吳軍精銳趕來增援;二是魏霸親率大軍進駐奉高,與夏侯霸對峙,已經護住他的側翼。

    現在,萬事俱備,就等他長驅直入,與孫韶一起夾擊臨淄了。

    步騭非常滿意,加上全琮帶來的這一萬人,他已經擁有兩萬五千大軍,僅憑兵力而言,已經是無可非議的一方重將。再加上魏霸表現出來的善意,此戰過後,他將搖身一變,成為魏霸身邊的大將,成為孫權的代言人。

    他當然清楚魏霸不會讓孫策一系一支獨大,他更希望孫家的實力掌握在更多的人手上,這樣對他來說才安全,才易於控制。而他現在進入角色,正是魏霸希望看到的。要不然,他也不會如此高姿態,親自為他掩護側翼。

    步騭不敢怠慢,在和麋芳緊急商議之後,不等全琮到達,就先率領大軍登陸,穿過東海郡,一路向臨淄急行。

    步騭進入戰場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夏侯霸的面前,而他出擊的方向,更是讓夏侯霸感到絕望。步騭沒有按照吳軍的常見戰略向北推進,而是從海路,直接跳過了徐州、淮陰一帶,由東海郡進入戰場,這讓夏侯威等人在彭城的堅持變得沒有了意義。

    夏侯霸明知不敵,還是硬著頭皮向魏霸發起了攻擊,希望能夠突破他的堵截,有機會和步騭面對面。為王凌解除後顧之憂。

    雙方在泰山周圍接戰。

    一開戰,夏侯霸就陷入了全面被動的窘境。

    夏侯霸是攻,魏霸是守,依仗泰山地區的有利地形,夏侯霸攻得很辛苦,魏霸守得很輕鬆。

    夏侯霸的將士善戰,可是魏霸的將士更善戰,特別是在山地戰上。魏霸的步卒大部分來自荊州、交州的山區,對於山地作戰,他們太熟悉了。相比之下。夏侯霸的部下對山地戰遠遠沒有他們精通。

    夏侯霸集結了魏國最強大的軍械。正因為如此,他才是魏軍中戰鬥力最強大的軍團。可是在魏霸的面前,他的優勢根本彰顯不出來,不論是連弩車還是霹靂車。抑或是其他的軍械。他都和魏霸有不小的差距。

    至於騎兵。這原本是夏侯霸最強大的武器,可是現在,他也不得不承認。魏霸的騎兵不論是數量還是質量,都已經遠遠的超過了他。

    最後一項,後勤補給,軍餉錢糧,夏侯霸更是不能望魏霸項背,雙方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

    夏侯霸猛攻十數日,付出了兩三千人的代價,卻無法撼動魏霸的陣地分毫。

    在這十多天中,步騭率領大軍晝夜兼程,擊敗了沿途魏軍零星的阻擊,終於出現在臨淄城南,經過幾次戰鬥,拔掉了王凌在城外的衛城,堵住了王凌的退路。

    至此,蜀漢軍對臨淄的包圍完成,而夏侯霸卻被魏霸擋在奉高,寸步難行。

    ……

    王凌站在城牆上,看著城外連綿的軍營,看著那些正在架設的霹靂車、連弩車,心裡一陣陣的發寒。夏侯霸是指望不上了,他只能靠自己。可是他很清楚,僅憑自己的力量是擋不住魏霸的。

    城裡有一萬餘人,兵力足夠,可是沒有援軍,城終究守不住。而魏國現在除了夏侯霸,已經沒有能夠支援他的力量。更何況,他也清楚,即使是費了很大的心思對城裡的百姓進行盤查,恐怕也無法將所有的細作排除乾淨。魏霸以商為間,不僅是從南方來的商人,包括本地的商人,都有可能已經成為魏霸的耳目。

    臨淄城裡的一切,對魏霸來說,也許都是透明的。可是他卻不知道魏霸究竟有多少實力。

    「伯輿,時局至此,奈何?」

    別駕王基神情黯然,事已至此,他也沒有回天之力。作為王凌的得力助手,作為青州政務的實際負責人,他知道青州人心所向,魏國大勢已去,任何掙扎都是徒勞。可是,他不能把這些話說給王凌聽,他只能認命,王凌對他有賞識之恩,他就應該對王凌生死相報。

    一個親衛快步走了過來:「大人,有使者來了。」

    「使者?」王凌和王基互相看了一眼:「誰的使者?」

    「郭太后的使者,不過,他現在代表的是魏霸。」

    王凌火了,這什麼亂七八糟的,郭太后的使者怎麼會代表魏霸?

    親衛也有些無語,王凌只得下了城,接見了這位使者。

    這位使者正是郭修。

    郭修見到王凌的第一句話就是:「使者,你不該守臨淄。」

    王凌沉默不語。郭修是郭太后的使者,他的意見就是郭太后的意見。早在魏霸登陸之前,他就接到風聲,說郭太后已經和魏霸達成協議,要把青徐割讓給魏霸,以換取魏霸同意魏國稱臣時儘可能的多一點封地。現在聽郭修這麼說,他知道那不是傳言,那就是事實。

    他有些無力,有些憤怒,不由自主的厲聲喝道:「我食君祿,自然守土有責。既然朝廷沒有取消我的青州刺史之職,我豈能不戰而走?」

    郭修搖搖頭:「將軍忠義,我自然是佩服的。不過,將軍這麼做,不僅守不住青州,反而會將萬餘將士葬送於此。將軍應該知道,我大魏已經沒有多少實力,承受不起這樣的損失。」

    王凌欲言又止。

    郭修繼續說道:「我軍兵力不足,戰線太長,已經無力防守。朝廷的意思,是放棄青徐,收縮防線,這樣也許有一戰之力。將軍身經百戰,不會連這個道理都不明白吧?」

    王凌長嘆一聲:「這麼說,我倒是害了國家?」

    郭修點點頭:「臨淄周邊數壘已失,你也算是為國家盡了力,就不要再堅持了。為國家保留一份元氣吧。我可以向朝廷進言,說明你的良苦用心,保證你不會受到處罰。」

    「我還能活著出去?」王凌語帶譏諷的說道。

    「可以。」郭修再一次點頭:「我是得到了魏霸的允許,才進城來對你說清楚這件事。放棄青州,你可以帶走你的部下,包括他們的武器。他只有一個條件,你不能再出現在山東。」

    王凌眉頭一挑:「那我去哪兒?」

    「這個……由朝廷來定。」郭修猶豫了一下:「也許是河東,也許是並州,又或者是幽州吧。」

    王凌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懂了郭修的意思。郭太后早就想放棄青徐,所以根本不希望他固守,因為這樣只會將有限的兵力葬送在裡。而魏霸肯放他走,也不是什麼善心,他要給魏國保留一分元氣,是希望他們能擋住西線的諸葛亮。

    李嚴戰敗了,西線是諸葛亮的,而諸葛亮和魏霸的之間的矛盾,不弱於漢魏之間的矛盾。把他的大軍送到並州與諸葛亮作戰,他可以一箭不發的得到臨淄,何樂而不為?

    說到底,這不過是一個交易,而他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棋子。再掙扎又有什麼意義?

    「好算計,好算計!」王凌大笑兩聲,揮揮手:「郭君可以走了,你告訴魏霸,我願意接受朝廷的旨意,退出臨淄,退出青州。」

    郭修躬了躬身,轉身離開。他沒有去見遠在奉高的魏霸,而是直接來到了孫韶的大營。魏霸的親信虞汜已經趕到這裡,主持青州受降的任務。

    三日後,孫韶、步騭擺開架勢,佯攻臨淄,王凌稍作抵抗,就開門突圍,和田豫一起帶領萬餘魏軍步騎,匆匆的離開了臨淄。孫韶、步騭商量之後,由步騭入城據守,留下五千步卒,其他的人都交給孫韶,由他「追擊」,監視王凌離開。

    臨淄易手,消息很快傳到了夏侯霸的手中。夏侯霸欲哭無淚,也只得下令撤退。

    年底,夏侯霸、王凌全師退出青徐,魏霸沒廢多少力氣,就完成了任務。他隨即以最快的速度向長安報捷,同時推薦羊衜任徐州刺史,步騭領青州刺史。

    魏霸向長安朝廷報捷的同時,夏侯霸和王凌分別向洛陽朝廷請罪。這件事大家心知肚明,自然沒有什麼罪好說,天子下詔,夏侯霸回駐睢陽,王凌則撤過黃河,進入冀州。在冀州稍作休整後,趕往河東,與大將軍司馬懿一起防守蜀漢的西部攻勢。

    各方面的消息先後送到長安,長安一片嘩然。意見很快就分成了兩派,一派認為車騎將軍魏霸戰功赫赫,出兵不過三個多月,就攻取了青徐,實乃國家之福,朝廷當重賞,以酬其功。另一派則認為魏霸的青徐之戰太過反常,有通敵之嫌,當派人徹查,至少也要調魏霸回京述職,把事情說清楚。

    兩派爭得不可開交,幾乎要撕破了臉,飽以老拳。他們誰也不能說服誰,只能輪番向天子進諫,長篇累牘的辯論搞得天子劉禪暈頭轉向,寢食不安。劉禪無奈,只好親臨丞相府,向病重的丞相請教。

    諸葛亮沒有說太多的廢話,只有一個意見:封魏霸為王,以賞其功;令其回京述職,在朝會上接受百官質詢,把青徐兩州的戰事說清楚,以正視聽。

    劉禪愣了半天,狐疑的說道:「相父,魏霸會來麼?」

    「如果不來,則非國家之福。」諸葛亮坐了起來,目光炯炯:「臣當為陛下除此後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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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2
發表於 2014-6-2 01:21:12 |只看該作者
第992章 旁觀者清
        
    劉禪看著突然精神起來的諸葛亮,吧噠著厚嘴唇,欲言又止。

    諸葛亮打量著劉禪,眼神微縮:「陛下有什麼想法?」

    劉禪搖了搖頭:「相父的決定,當然是好的,朕只是覺得……只是覺得……」劉禪抬起胖乎乎的手臂,撓了半天頭,也沒說出個囫圇話來。

    「陛下是不是惋惜魏霸之才?」

    「嗯哪。」劉禪點了點頭:「殺了,豈不可惜?」

    「正因為如此,臣才要將他縛住。」諸葛亮緩聲勸道:「陛下,魏家父子於國有功,魏延更是為國損軀,理當享有富貴。魏霸才華過人,能文能武,本可為國家棟樑,奈何他不守為臣之禮,以弄權賣力為尚,以利誘人,廣植黨羽,與朝廷爭鋒,此皆非為臣之道,亦非國家之福。為國家計,不得不忍痛割愛,防患於未然。」

    劉禪眨眨眼睛,沉默不語。

    諸葛亮喘了一會兒氣,蒼白的臉上露出些不自然的紅暈,他咳嗽了兩聲,劉禪連忙湊到他的身邊,輕拍他的背:「相父,要不……你還是安心養病吧。」

    「多謝陛下關心,臣的身體,臣自己清楚,再也熬不過這個春天了。」諸葛亮啞著嗓子,慘然笑道:「臣在兩年前,就已經支撐不住了,遲遲不肯放手,只是想看看魏霸守孝兩年,有沒有回心轉意。若是他能明白為臣之道,那臣也可將陛下託付給他,含笑九泉。可惜……」

    諸葛亮失望的搖了搖頭:「只可惜,他釋服出征,卻是變本加利,在歧路上越走越遠。老臣不得已。只好行此下策。非此,則國家不安,非此,則不能報陛下,非此。則無顏見先帝於九泉之下。」

    劉禪嘆了一口氣,張了半天嘴,卻什麼也沒說。諸葛亮替他把話說了出來:「陛下擔心臣無法制服魏霸?」

    劉禪如釋重負:「嗯哪,魏霸可不是個聽話的。他若是不肯來長安,又當如何?」

    諸葛亮無聲的笑了起來:「陛下放心,老臣已經安排好。他若肯來長安。倒是無恙,可安享榮華富貴,做個富貴閒人。若是一意孤行,那老臣只好將他就地格殺。所以,陛下要多準備幾道詔書。」

    「就地格殺?」劉禪的眉頭皺了起來:「那他手下的數萬大軍怎麼辦?」

    「陛下,魏霸一死。那幾萬大軍群雄無首,各自為政,又何足為患?老臣已經做了安排趙統任監軍……」

    諸葛亮把局勢一一說來。

    現在最危險的就是魏霸身邊的大軍,這些大軍分為三部分,一部分是蜀漢系,以馮進、傅興等人為首,他們支持魏霸。是因為魏霸有能力。魏霸死了,他們還能支持誰?不論是魏風還是魏武,都遠在荊州,而且這兩個人都不具備那樣的統帥能力。而魏霸的長子魏征是夏侯徽所生,有魏國血統,馮進等人怎麼可能支持他?至於關鳳所生的嫡子魏洋,不過是個四五歲的小孩子,根本不足以服眾。

    所以,只要魏霸死了,馮進、傅興等蜀漢將領沒有其他選擇。只能選擇重歸朝廷。如果朝廷再下詔安撫,給他們加官進爵,他們反過來會支持朝廷的舉措。

    第二部分是吳國系,包括步騭、孫韶等人。他們和魏霸之間的感情還淺,必然不會為魏霸而與朝廷翻臉。再加上步騭是孫魯班的母系,趙統完全可以和步騭達成一致。至於孫韶,他也不可能為了給魏霸報仇而鋌而走險。只要朝廷下詔予以一部分利益,他們就會欣然從命,至少不會主動跳出來生事。

    第三部分,也就是最危險的部分,是夏侯玄等原屬魏國的力量。他們完全有可能和魏國相勾結,以擁立魏霸的庶長子魏征為由,起兵與趙統相鬥,並有可能聯合夏侯霸等人。不過,夏侯玄現在遠在樂浪,尚未歸來,魏國系的力量無法聚集在一起,趙統有足夠的時間先將他們控制起來。

    在道義上,魏霸有抗詔不從的罪名,在實力上,趙統、馬忠等人集合馮進、傅興的實力,再加上吳國系的中立,完全可以控制住目前在青州的大軍。

    解決這個問題的關鍵是趙統。趙統是趙雲之子,作為元從系的老臣,趙雲一直在朝廷與魏霸之間保持中立。他不會支持魏霸謀逆,趙統也是如此。現在,趙統是監軍,在魏霸伏誅的情況下,趙統接過指揮權順理成章,他是魏霸的師兄,馮進等人沒有反對的理由。他的侍妾孫魯班是吳國公主,步騭等吳國系將領會傾向他。再加上馬忠、費禕等人的幫助,相信他能夠穩定住局面。只要度過最初的危險時期,到時候一紙詔書,將兵權轉到馬忠手中,自然萬事大吉。

    解決了魏霸統領的大軍之後,其他的事情就好解決了。湘關的關興、遼東的關鳳等人,都沒有足夠的號召力起兵。就算魏風、魏武會起兵,諸葛恪也有足夠的實力制服他們。

    歸根到底一句話,只要制服了魏霸本人,魏霸強大的實力就會變成一團散沙。他們本來就是因為利益而聚在一起的,如今魏霸死了,他們除了向朝廷效忠之外,又有什麼選擇呢?

    劉禪聽得連連點頭:「那怎麼才能制服魏霸呢?他的身手可不錯。」

    「身手再不錯,也不過是匹夫之勇罷了。」諸葛亮胸有成竹的搖搖頭:「呂布當年號稱飛將,小沛一敗,身死名滅。關羽當年威鎮天下,兵敗之時,也不過數十吳軍就將其斬殺。匹夫之勇,不足為慮,臣已經安排了數十名勇士,足以將魏霸擒下。」

    劉禪沒有再說什麼,既然相父都已經安排好了,他就按要求寫詔書,用璽就是了。

    得到了劉禪的授權,諸葛亮立刻開始行動。百官們依然在爭論,一股暗流卻開始湧動。

    ……

    李豐匆匆的走進了書房,腳步聲驚醒了正在讀書的李嚴。李嚴沒好氣的說道:「什麼事,這麼急?」

    李豐埋怨道:「父親,你也打算學向朗,從此開始做學問?」

    「向朗有什麼不好?」李嚴放下手中的書本,微微一笑。兵敗壺關,他失去了兵權,閉門讀書數月,他的性情都變得溫和了些。「你老子我如果能和向朗一樣,就算不錯啦。究竟出了什麼事?」

    「魏霸攻取青徐,朝廷裡吵成一片,你知道麼?」

    「聽你說過。」李嚴眼皮一抬,瞬間精光迸現:「有新進展了?」

    「我剛剛看到幾匹快馬出了長安,應該是送詔書的。至於送給誰,我就不太清楚了。」

    李嚴略作思索,又道:「還有呢?」

    「丞相府放出風聲,好像是支持封王,正在挑選趕往青徐的使者呢。」

    李嚴笑了起來:「這麼說,丞相終於等到機會,要準備動手啦。」

    「他能成麼?」李豐焦急的問道。他對父親這種旁觀的心態非常不滿。李家原本也是角逐的一家,現在卻只能落得在旁邊看戲了。

    「誰知道呢。」李嚴不以為然的說道:「這兩人都是思慮周密之輩,互相算計,誰敢斷定誰輸誰贏。」他頓了頓,又道:「從大局著眼,自然是魏霸的贏面大,慢慢耗下去,丞相又豈能耗得過他。可是,從小處著眼,丞相也未嘗沒有反敗為勝的機會。若是能一舉擒住魏霸,這事……還真不好說。」

    「魏霸就那麼聽話的讓他擒住?魏霸本人武技不錯,身邊的高手更是如雲……」

    李嚴瞟了李豐一眼,冷笑道:「魏霸再勇猛,能當得幾個?接詔之時,他能帶上大批勇士在旁麼?」

    「你是說……」李豐倒吸一口冷氣:「斬首戰術?」

    李嚴點了點頭:「不錯。魏霸喜歡在戰場上用斬首戰術,丞相改成在朝堂上用斬首戰術,而且用得名正言順,的確讓人佩服。嘿嘿,魏霸到底是年輕啊,他以為趙統、費禕都是他的人,卻也不想想,他如果死了,趙統、費禕除了依附丞相,又能依附誰呢。所以說,只要魏霸一死,丞相的心病就去了,想必也可以安心上路了。」

    李豐轉了轉眼珠:「那我們要不要提醒魏霸?」

    「不用。」李嚴重新拿起書:「你以為魏霸是什麼好人,我兵敗壺關,恐怕也是他希望看到的。如今,也輪到我來看他們殺得死去活來。好容易才從這漩渦裡退出來,我又何苦再撲進去?從現在開始,你給我安安穩穩的呆在家裡,哪兒也不准去。直到塵埃落定,有人來敲我的門。」

    李豐嘀咕了一句:「只是不知道來敲門的是賀喜的,還是報喪的。」

    李嚴瞪了他一眼:「蠢貨,當然是賀喜的。不管是丞相殺了魏霸,還是魏霸殺了丞相,他們都需要你老子我來幫襯,懂不懂?」

    李豐縮了縮脖子,才能也沒說。他當然希望父親的話是真的,現在這種閒居的日子太難受了,習慣了大將軍府的車水馬龍,他無法忍受現在的門可羅雀啊。

    究竟誰會贏呢?李豐的視線穿過窗棱,看向天空的白雲,突然問道:「父親,你希望誰會贏?」

    李嚴頓了頓,淡淡的說道:「我當然希望魏霸能贏。雖然他和丞相一樣陰險,至少胸襟大一些,能容得下人。丞相麼,他已經快瘋了,眼睛裡只有那麼幾個人可以活著,其他人都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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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3
發表於 2014-6-2 01:21:43 |只看該作者
第993章 女子可黨

  商人打扮的周魴坐在車中,看著從一旁急馳而去的百餘騎,沉吟不語。

  這些人馬背上帶著行李,風塵僕僕,行色匆匆,卻甲冑鮮明,行進之間也是井然有序,數百匹戰馬不嘶不鳴,馬背上的騎士紋絲不動,顯示出了極強的控制能力。

  這些都不是普通的騎士,是真正的精銳,那種鐵血味道一眼就看得出來。

  「是哪兒人?」

  「不知道。」車旁的一個隨從說道:「我立刻去查。」

  周魴點了點頭,放下車帷,微闔雙目。

  中午時分,隨從回來了。「那些人沉默寡言,基本不說話,很難從口音聽出什麼。不過,在驛館時,有人非議征東將軍姜維,其中一人準備出手施懲,被頭領攔住了。」

  「這麼說,這些人可能是隴右人,姜維一黨?」

  「應該是。」

  周魴沒有再說。他在長安大半年,憑藉他過人一等的行間能力和手中充足的資金,他已經打聽到一些姜維的秘密。比如姜維對他那個出身不明的夫人極好,比如姜維每天都要苦練武藝,比如姜維有不明的巨額資金支出,以至於以他的身份還要節衣縮食,並派家人經商致富。

  他雖然還沒有搞清楚姜維所有的秘密,但是這些都指向姜維可能有秘不示人的力量。也許,剛才過去的那百餘精騎,就是這些力量中的一部分。

  涼州人剽悍好鬥,多驍勇之士。以姜維的名聲和實力,招攬一些勇士應該不難。

  周魴笑了笑,彷彿猜到了什麼。

  在他們身後數里的驛館外,路邊的一棵大樹下,一身乞丐裝的陳茗擦著嘴角的血,對彭珩說道:「老大,我這次可是見了血,你得給我記上。他老母的,出道這麼多年,被一個蠻子打了。這要讓我師兄師妹知道了。豈不得笑死。」

  「知道了。」彭珩裹緊了身上的破棉襖,打量著來往的行人:「你說,這些人會不會是姜維豢養的死士?我看他們都不像是正常人,冷冰冰的。一點生氣也沒有。」

  「死士可不是死人。只是好勇鬥狠。敢拚命而已。」陳茗想了想:「不過,這些人都是高手,按照我們道門的說法。這些人已經近乎呆若木雞,最合適潛伏。如果需要,他們可以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就為了等那一瞬間的機會。」

  「還不是死士嘛。」

  「是死士,不過是最厲害的那一類死士。」

  「走,我們跟上去看看,看這些人究竟去了哪兒。」

  陳茗應了一聲,爬了起來,跟著彭珩向長安城走去。

  ……

  彭小玉支著額頭,看著剛剛收到的密信出神。經年累月的算計,讓她的鬢角提前出現了幾絲白髮,在燈光的照耀下,分外刺眼。

  兒子魏岱膩在她身邊,用小手細心的去挑出那根白髮,輕輕一拽,然後攤在手心,笑嘻嘻的說道:「阿母,你看,你又年輕了。」

  彭小玉忍不住一笑,伸手拍了拍魏岱的小屁股:「今天有沒有乖?」

  魏岱抱著她的脖子,把頭埋進她的懷裡,吃吃的笑著,卻不肯答。

  「又和人打架了,是不是?」彭小玉愛暱的抱著他:「阿征不在這兒,沒人幫你,你自己要小心些。」

  「我知道。」魏岱笑道:「我向英姑姑學了劍法。」

  「學劍?」彭小玉嚇了一跳:「你才多大,怎麼能學劍,傷著怎麼辦?」

  「沒事,我用的是木劍。」魏岱一轉身,從屋角拿出一把小木劍,有模有樣的虛刺了兩下:「英姑姑說,只要我把這一招練好,就可以成為高手。」

  「你英姑姑又逗你玩呢。」彭小玉笑了起來。和兒子說了一陣話,剛才的疲憊似乎也一掃而空,整個人也精神起來。

  「什麼事這麼開心?」魏霸走了進來,一看到魏岱,立刻向後跳了一步,雙手立掌,護在胸前,虛張聲勢的說道:「哪位高人,報上名來!」

  魏岱左手捏起劍訣,右手持劍,一本正經的說道:「蜀山劍派第五代弟子,魏岱是也,看劍!」說著,持劍上刺。魏霸手忙腳亂的擋了兩下,翻身倒地,歪眼吐舌,作屍體狀。魏岱扔了劍,撲了上去,摟著魏霸的脖子,剛要說話,魏霸突然伸出手,在他腋下撓了兩下。魏岱頓時咯咯的笑了起來。

  父子倆在地板上滾作一團。

  彭小玉看著,眉眼帶笑。

  魏霸和兒子鬧了一陣,掐了掐魏岱的小臉蛋:「小子,去找英姑姑再學兩招,以後一定能成為絕世劍客。」魏岱應了,撿起木劍,一溜煙的跑出去了。

  「你就希望岱兒做個劍客?」彭小玉拿起一份公文,遞了過去。魏霸接在手中,一邊看一邊說道:「做什麼並不重要,做他喜歡的,才是最關鍵的。」

  「他要是喜歡治國呢?」

  魏霸瞟了彭小玉一眼,笑了一聲:「那我就給他一個國。」

  彭小玉撇了撇嘴,故作不屑。

  「天下之大,一個人哪能治理得了。我把他們兄弟分得遠一些,至少百年之內,他們不會兄弟相攻。」

  「那百年之後呢?」

  「百年之後的事,誰能說得清。」魏霸攬住彭小玉的肩膀,輕輕晃了晃:「小玉,兒孫自有兒孫福,你不要太操心了。天下哪有萬世永存的辦法?無非是因時而變罷了。」他將手中的密信放在案上,敲了敲:「這麼說,丞相是打算動手了?」

  「看起來是。」說到正事,彭小玉也嚴肅起來,眼中有一絲不安。「雖然還沒有接到潁川、淮陰等地的線報,但是可以相信,丞相這次很可能準備發動最後一擊了。他派出的使者中,有不少是剛從隴右趕來的高手。」她抬起頭看著魏霸:「我想來想去,應該是接詔的時候最危險。」

  「接詔的時候……」魏霸撫著頜下短鬚,沉吟不語。彭小玉所說的危險,和他擔心的正相同。接詔的時候,他身邊是不能太多的隨從的,最多也就是一兩人。如果對方真打算在這個時候動手,以雙方不成比例的數量,危險性的確不小。

  可是,他覺得諸葛亮不至於這麼幹。當場格殺?這也太簡單粗暴了吧。這和他印象中的諸葛亮不一樣。諸葛亮喜歡不戰而屈人之兵,當年的廖立,現在的李嚴,他都留著他們的性命,何以對自己卻要用這種粗暴的辦法?人可以殺,然後怎麼向天下人交待?

  「你擔心的的確有道理,可是卻不得不防。」彭小玉擔心的提醒道:「廖立、李平哪有你的威脅大?丞相為了對付你,軟的硬的,試了這麼多次,都沒能奏效,焉知他不會鋌而走險,用最簡單,最粗暴的辦法來解決你?你如果有什麼意外,魏家可就成了一盤散沙。」

  魏霸笑笑,有些不以為然,又有些邪氣。他摸摸彭小玉的頭髮:「好啦,我會做些準備的。要取我的首級,沒那麼容易。你花點心思,打聽出都有什麼人。我還是覺得,丞相這麼聰明的人,不會做得這麼粗暴。他至少應該安排一些遮掩,以備將來給眾人一個解釋。」

  他頓了頓,又道:「我難道比當年的關侯還要麻煩?他能把那件事處理得滴水不漏,讓人無話可說,又怎麼會這麼簡單的對付我。我魏家可不是關家,被人陰了也沒話說。別的不說,如果我出了事,子柔、子烈肯定不會答應,如果他們帶著圖紙跑到洛陽,丞相豈不是麻煩了?」

  彭小玉搖搖頭:「我還是不放心,要不,你把夏侯將軍調回來吧。有他在,丞相至少要投鼠忌器。」

  「這倒是個好辦法。」魏霸哈哈一笑:「你果然是我的女諸葛,丞相怕什麼,你一清二楚。」

  「可惜,都是一些上不得檯面的計謀。如果嬡容姊姊在,她一定能考慮得比我更周到。」

  魏霸瞟了彭小玉一眼:「你少在我面前遮掩,別以為我不知道似的。你現在有身份了,也有軍謀團了。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啊,君子不黨。」

  「我又不是君子。」彭小玉聳了聳肩膀,微微一笑:「我是和小人並稱的女子。再說了,我也不是結黨,只是結交幾個閨中密友而已,難道這也是罪?」

  魏霸輕嘆一聲,拍拍額頭:「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古人誠不我欺啊。」

  「那你準備什麼時候把這個江湖再擴大一點?可不能讓人等得太久了。我等戰意正濃呢。」

  「再等等吧。」魏霸起身欲逃,卻被彭小玉一把拉住。魏霸無奈,只得攤手道:「怎麼得,也得把這件事給處理完吧?再說了,我是何等樣人,以一侯爵,焉能有這樣的福分,豈不委屈了人家。還是等我封了王再說吧,也好給你們一個名份,不至於辱沒了家門,將來受人鄙視。」

  「沒看出來,你還真是會替人考慮啊。」彭小玉撅嘴道:「當初我進你魏家門的時候,你怎麼沒這麼在意?」

  「你是第一個進我家門的好不好?」魏霸著惱道:「要不是你堅持要去掙點功勞,哪裡會輪到她們搶先。現在後悔了?活該!」

  牆帷後,有憋不住的笑聲傳來。彭小玉鬆開魏霸,任他離開,這才推開側室的門,嗔道:「很好笑麼?很得意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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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4章 壽終

  諸葛恪恭恭敬敬的接過了詔書,又認真的讀了一遍,檢查了璽印,這才答道:「臣接詔。」

  使者非常滿意:「將軍可有什麼話要帶給丞相麼?」

  「請稍候,待我草書一封,有勞足下帶與丞相。」諸葛恪客氣的說道,隨即給弟弟諸葛融使了一個眼色。諸葛融會意,將使者帶入偏帳,好生款待。當諸葛融匆匆回到中軍大帳的時候,諸葛恪正在帳中踱步,神色有些緊張,握在背後的手捏得發白。諸葛融很詫異,他很少看到諸葛恪有這麼緊張的時候。

  「兄長?」

  諸葛恪側過頭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案上的詔書:「你仔細看看。」

  諸葛融連忙拿了起來,快速的讀了一遍。內容並不複雜,是讓諸葛恪在接到魏霸死訊,或者魏霸奉詔進京的時候,保證控制住潁川的大軍,不要生出亂事,必要的時候可以出手制住陸嵐、孟達,並做好以大軍鎮壓義陽叛亂等諸般事宜。

  「這有什麼問題?」諸葛融不解的問道。

  「我沒有問題。」諸葛恪眉頭一挑,對諸葛融的漫不經心有些不悅。「可是,叔父怎麼才能制住魏霸?難道你認為到了這一步,魏霸還能聽從詔書?他可以聽詔書的,但那只是詔書沒有越過他的底線,他才會聽。如果詔書讓他感到不安全,他根本不會把詔書當回事。叔父太把詔書當回事了。」

  諸葛融這才意識到問題所在。「兄長,你是擔心傳詔的使者制不住魏霸?」

  「當然。」諸葛恪點頭道:「詔書如果不管用,那只能憑傳詔的使者。縱觀史籍,以一力士擒一名將的事屢見不鮮,戰無不勝的淮陰侯。正是如此被擒。可是你不要忘了,魏霸不是韓信,他的身手雖算不上頂尖,卻也不弱,打不過。逃還逃得過的。只要稍有差池,他身邊的衛士及時趕到,就能將這些使者團斬殺乾淨。叔父想像高祖擒韓信那樣擒住魏霸,未免有些想當然。」

  「也許……傳詔使者身邊有高手?」

  「這是必然的。」諸葛恪冷笑一聲:「姜維的那點愛好,我早就知道。這次行險,叔父雖然沒說。想必也是他的主意。否則,以叔父的性格,即使情勢緊急至此,不至於出此下策。姜維為了立奇功,什麼風險都敢冒。他就是一個……」諸葛恪想了一會,咬牙切齒的說道:「賭徒。不計後果的賭徒。」

  「如此說來,風險很大?」

  「很大。」諸葛恪嘆了一口氣:「不過,不得不說,這也是唯一可行的辦法。」

  諸葛融撓了撓頭,他有些搞不清諸葛恪究竟在想什麼,但是他聽得出來,這件事很危險。稍有不慎,很可能就有生命危險。

  諸葛恪沉思良久,回到案前坐下,提筆給諸葛亮寫回信。

  半個時辰後,使者在虎賁郎的保護下,飛馳出營。

  遠處的一個小山坡上,法邈和陸嵐並肩而立,法邈舉著一根銅管,注意著諸葛恪的大營方向,看到使者奔出。他笑了笑:「看來我們這位諸葛將軍很果決啊。」

  陸嵐沉默不語,眉心微蹙。

  潁川大軍的主將是陸遜,陸遜病休,主將成了諸葛恪,但是他作為陸遜的代表。有詔書來,也不應該只通知諸葛恪一個人。這麼做,其中必有不可告人之目的。

  法邈將銅管交給陸嵐,陸嵐也舉起來看了一眼,愛不釋手:「有了這件寶物,觀敵料陣可就方便多了。什麼時候也分一件給我們?」

  法邈笑笑:「這件就送給你吧。」

  陸嵐喜出望外:「當真?」

  「自然是真的。本來就沒想瞞你們,只是琉璃的均勻性一直沒解決,批量生產遲遲未能實現,只能手工打磨,成品率極低,這些是千挑萬選出來的,難免珍貴了一些。目前能夠使用的不超過三部。這一部就是帶給鎮北大將軍的。鎮北大將軍不在,我本想留著多玩兩天,看你這麼喜歡,就先給你吧。」

  陸嵐一愣,佯怒道:「法伯遠,你太過份了。」

  法邈聳聳肩,哈哈大笑。

  ……

  洞庭,水師大營。

  諸葛誕看著使者,半天沒有反應。

  使者的臉色有些發白,諸葛誕的反應很異常,在朝不好的方向發展,那麼他的性命就有危險。

  他雖然沒有看詔書的內容,可是他知道詔書的用意。諸葛誕是車騎將軍魏霸留在洞庭的大將,丞相諸葛亮不通過車騎將軍,而是直接給諸葛誕下令,這在朝堂上本來就是一種犯忌的行為。通常來說,這麼做,唯一的解釋就是策反,丞相要策反諸葛誕,奪魏霸的兵權。

  丞相能夠策反諸葛誕的原因大概就是他們之間的親情,可是諸葛誕當初是先去的關中,在關中沒發展,這才轉投車騎將軍。現在丞相想靠親情紐帶來策反諸葛誕,有可能嗎?

  如果諸葛誕不接受,那他這個使者難免就會有麻煩。

  使者的額頭上沁出了汗珠。

  「丞相有沒有什麼話要帶給我的?」諸葛誕沉聲問道。

  使者想了想,恍然大悟,不由得暗自責備自己,怎麼把這件事給忘了。他出發之前,丞相的確是交了一封家書給他。他本來是想先公後私,傳完詔書再辦私事的,現在諸葛誕一提醒,他才明白,那封家書恐怕不是家長裡短這麼簡單。

  使者連忙掏出了家書,諸葛誕接過來,仔細的看著。家書寫得很長,厚厚的一疊。諸葛誕看了很久,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撩起衣袍,跪倒接詔。

  大帳外,一個執戟衛士面無表情,只是嘴角不動聲色的挑了挑。一個時辰後,他下了值,悠哉游哉的出了大營。來到集市。

  ……

  彭城,數十騎衝進了城門,直奔鎮東將軍的府治。

  馬忠接詔,令人款待使者,然後拿著詔書。和狐忠一起躲進了書房,數十名甲士立刻將書房包圍起來,閒人不得入內。

  「丞相究竟有什麼把握?」沒有外人,馬忠有些壓制不住自己的焦灼,聲音卻依然壓得很低。

  狐忠看著詔書,臉色也有些發白。丞相只是讓他們在魏霸奉詔離開青州。前往長安,或者被縛甚至被殺之後,控制住彭城的局勢,並主動配合趙統、費禕等人控制青州的軍隊,在必要的時候,可以憑此詔直接接過軍權。

  對他們來說。這封詔書的確有些模糊不清,至少有兩個疑點:

  第一,怎麼才能制住魏霸,丞相究竟有哪些萬全的手段,還是僅僅是冒險?

  第二,趙統、費禕究竟會不會配合行動,他們是丞相安排的。還是只是迫於形勢?如果是前者,那當然沒什麼問題,如果是後者,變數就多了。魏霸如果接受以王爵換兵權的條件,願意交出兵權,那當然好說,可是如果他不願意,並因此被殺,他的部下再擁戴一個人為主,趙統、費禕還會配合朝廷嗎?

  從種種情況來看。丞相的想法都有些一廂情願。

  「丞相的心思只在宮城之內,他不知道天下的形勢已經什麼樣了。」馬忠長嘆一聲:「他以為我現在還能控制什麼?我連自己都快控制不了了。」

  狐忠黯然。自從上次被魏霸逼著分兵給步騭,馬忠受的打擊不小,他已經認識到,在魏霸的面前。他什麼也不是。雙方的實力懸殊太大,不論是兵力還是在軍中的影響力,他都無法和魏霸抗衡,當初接受丞相的任命,從牂牁到廣陵來,就是一個失策。如果他現在還是牂牁太守,就算是丞相一黨,也毋須和魏霸面對面的發生衝突,不至於鬧到這種無法挽回的地步。

  「如果魏霸離開,或者直接死了,也未嘗沒有機會。」狐忠勸道。他明知這個希望很渺茫,卻不得不鼓起勇氣勸馬忠。很顯然,馬忠的信心正在崩潰,而他在丞相的計畫中又是相當重要的一環,他如果支撐不住,丞相的計畫很可能因此而失敗。

  他當然不能允許這樣的局面出現。

  「魏霸麾下文武成份複雜,只是因為魏霸的影響力才聚在一起,一旦魏霸死了,他們很快就會陷於內亂。這樣一來,我們只要能抓住機會,未嘗不能掌握住這支大軍。至少……」狐忠猶豫了片刻,彷彿自己的信心也不是很足:「至少我們能穩住東部的局勢,為丞相爭取一些時間。」

  馬忠的臉抽搐了一陣,欲言又止。

  ……

  成都,趙府。

  趙雲端坐在床上,看著被突然召來的潘子瑜和孫子趙虎,招了招手:「阿虎,來,到大父身邊來。」

  趙虎爬了起來,湊到趙雲身邊,仰起頭,看著趙雲的臉,難得的安靜。他是孫大虎生的兒子,性格也和孫大虎一樣頑劣,一點也不像他的父親趙統。他誰也不怕,唯獨敬畏祖父趙雲。

  趙雲摸著趙虎的頭,對有所預感而淚水漣漣的潘子瑜說道:「子瑜,不要傷心。我都這把年紀了,一切都已經看淡。該做的我都做了,我盡力了。不論是見到先帝還是魏延,我都問心無愧。求仁得仁,夫復何求。我走了之後,你就給伯仁、仲德報喪。陛下那裡,我自有表,你送出去即可。」

  潘子瑜抽泣著連連點頭,等她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趙雲已經安祥的閉上了眼睛,神色平靜,如同每一次入睡。可是潘子瑜知道,這一次,他再也不會醒來。

  建興十六年正月初一,子時三刻,趙雲卒,享年八十一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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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5章 信任

  建安十六年,正月初五。

  長安,丞相府。

  一匹白馬衝到府門前,騎士翻身下馬,飛奔進丞相府。有甲士上前攔阻,可是一看到他手中高舉的紅色彩旗,又紛紛退了下去。

  這種紅色彩旗代表有緊急情況,雖然不是最嚴重的,卻也是比較嚴重的,必須立即通報,不得延遲。

  騎士一直衝到後院,衝到諸葛亮的臥室前,才停了下來,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丞相,成都……急報,趙老將軍……去了。」

  臥室裡,閉目假寐的諸葛亮突然睜開了眼睛,翻身坐起。這個突然的動作立刻讓他頭暈目眩,眼冒金星。他痛苦的撫著額頭,低聲喝道:「呈上來。」

  門口的甲士立刻將公文遞到他的面前。諸葛亮打開信囊,湊到眼前,手卻簌簌發抖,紙在他手中嘩嘩作響。甲士見了,鼻子一酸,連忙接過來,看了一眼道:「丞相,封泥完整。」

  諸葛亮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嗯。」

  甲士再看了一眼:「丞相,印鑑確認無誤。」

  「拆!」諸葛亮喝了一聲,甲士連忙打開信封,將裡面的公文遞到諸葛亮面前。諸葛亮接了過去,湊到眼前,卻又嘆了一聲:「讓蔣琬來!」

  「喏。」甲士連忙轉身出去,讓人去請蔣琬。諸葛亮的視力嚴重下降,已經看不清字跡了。這樣重要的公文,他一個衛士是沒有資格接觸的。只能請尚書令蔣琬來代讀,順便研究。不過,不管是諸葛亮還是甲士都有意無意的忽略了一個人:副丞相楊儀。

  當蔣琬趕到的時候,楊儀已經得到了消息,可是他沒有動,只是坐在自己的公廨裡,靜靜的等待著,眼神陰冷。

  蔣琬匆匆的走進了諸葛亮的臥室,拿起公文看了一眼,不由自主的鬆了一口氣:「丞相。是趙雲趙老將軍去世了。不是成都出事。」

  諸葛亮愣了一下,喃喃說道:「成都沒出事,天下要出事。」

  蔣琬不解。趙雲過了年就八十一了,又是壽終正寢。能有什麼事?

  諸葛亮苦笑著搖搖頭。把趙雲曾經對他說過的話說了一遍。他最後說道:「趙雲曾說。他和我是最後的兩根支柱,希望我保重身體,要不然他獨木難支。沒曾想。他還是在我前面走了。現在,只剩下我這個獨木了,而且,我很快……也就要追隨他而去。」

  蔣琬駭然變色。這些事,他還是第一次聽說。照這麼說,魏霸豈不是反定了?難怪丞相那麼急,一定要在死之前將魏霸置於死地。

  「那……如何是好?」

  「不妨。」諸葛亮眯著眼睛,看著外面霧濛濛的一片,聲音很低,近乎囈語。「從成都到青州,再快也要二十多天,我想,劉敏他們應該會搶在前面。」

  「如果趕不上呢?」

  「如果趕不上,那也是大漢的氣數。」諸葛亮輕輕的搖了搖頭,散亂的白髮拂動,看得蔣琬心中酸楚。他想到了劉敏,劉敏是他的表弟,卻和親兄弟一樣親近。他的另一個表兄潘濬現在是魏霸麾下的親信,兩人早就斷絕了往來。現在劉敏又赴青州宣詔,九死一生,他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劉敏。

  趙雲走了,丞相也沒幾天了,擋在魏霸面前的障礙很快就會全部消失,以後誰能擋住魏霸的步伐。姜維,還是諸葛恪?總不會是副丞相楊儀吧。楊儀和魏霸倒是不合,可是他那脾氣……

  「丞相,趙老將軍過世,趙家還有趙統支撐。若丞相有所不諱……」

  諸葛亮無聲的一笑:「你放心,我已經安排好了,屆時,陛下會宣佈的。公琰啊,你還記得我第一次北伐前的上書嗎?」

  蔣琬點點頭:「丞相的出師表,定當流傳千古,琬字字在心。」

  「你和陛下一樣,也有妄自菲薄的短處。」諸葛亮拍拍蔣琬的手背:「要對自己有信心一些。」

  蔣琬大吃一驚,半天沒說出話來。

  諸葛亮笑了。

  ……

  趙統匆匆的來到了魏霸的面前。

  魏霸給趙統看了一份急件。趙統只看了一眼,就淚流滿面。

  魏霸走到趙統身邊,將手擱在趙統的肩膀上。趙統的肩膀一僵,肌肉隆起,隨即又慢慢的放鬆下來。他抬起頭,淚眼朦朧的看著魏霸。

  「師兄,師父年過八十,又是壽終正寢,你兄弟雖然不在跟前,卻有孫子在側,也算是如願了。這是喜喪,你就不要太過悲傷了。」

  趙統微微頜首,低下了頭。

  「我請你來,是想問你一句。」魏霸揉了揉鼻子,聲音有些發悶。「你是想立刻趕回成都發喪,還是想等等,等這裡的事完了,再回去發喪?」

  趙統嘆了一口氣:「你說呢?」

  魏霸聳了聳肩,沒有回答趙統,反而問了一句:「你知道我對師父有一個諾言嗎?」

  趙統點點頭:「我知道,離開成都的時候,父親對我說過。」

  「那你還到青州來?」魏霸笑道:「不信任我?我對你們食過言嗎?」

  趙統搖了搖頭:「子玉,父親相信你會信守諾言,甚至超過相信我。」

  「那你……」

  「我來,總比別人來好吧。」趙統無奈的看著魏霸:「換了別人,也許在路上就被你砍了,是不是?」

  魏霸眨了眨眼睛,尷尬的笑了一聲。正如趙統所說,如果是別人來做監軍,只怕見不到他的面,就被人半路上幹掉了。不過那樣一來,他也就等於和諸葛亮撕破臉了。不管他承認不承認,這件事都會成為他的罪名。雖然他不在乎,可是不得不說,殺朝廷派來的監軍和當初殺王平,是完全兩回事。

  「就算不殺,他能配合你的行動嗎?不管你做什麼,他都會從反面去考慮。你們的衝突遲早會變成相殺。枉殺監軍,你就是有再好的理由,也無法服眾的。」

  魏霸愣了一下,向後退了一步,躬身一拜:「多謝師兄。」

  ……

  正月末,長安來的使者團跋涉數千里,終於趕到了臨淄。

  新年的氣氛尚未散去,臨淄城裡一片喜慶。去年,魏霸幾乎是兵不血刃的奪取了青、徐,逼退了夏侯霸,不僅展示出雄厚的實力,更是展現了仁者之師的風範。他的大軍進入臨淄,秋毫不犯,百姓們照常生活起居,該做生意的繼續做生意,該做工的繼續做工,甚至連經常在大市出現的別駕王基都照常工作。

  他留任了,沒有隨王凌撤出青州,而是留了下來。他本來已經辭職回家,卻在城門口被虞汜攔住了。虞汜說,車騎將軍有令,一定要請王君留任,以安撫民心。請王君為青州百姓著想,為臨淄百姓著想,再辛苦幾天。

  雙方都沒有說什麼難聽的話,王基留下了,以別駕的身份負責工作,一直到新任青州刺史步騭上任。步騭雖然領了青州刺史,可是他並不怎麼管事,大部分事情還是交給王基處理,表現出了過人的信任。就衝著這份信任,王基也要兢兢業業的工作,不再提辭職的事。

  如果一定要說有變化,那就是青州歸魏霸統領之後,原本的一些稅被免除了,做生意的享受到了明顯的好處,他們投桃報李,也酌情下調了商品的物價,讓更多的百姓能夠體會到車騎將軍帶來的好處。於是,一些平時不太可能進入普通家庭的商品也走進了一些家門,即使是那些條件不夠,實在買不起奢侈品的家庭,今年也能多割兩斤肉,多沽幾斤酒,過一個稍微豐實些的新年。

  雖然剛剛換了主君,這個年,比往常的年卻是好過了些。

  百姓是最容易滿足的,哪怕是微不足道的恩惠,他們也會感激涕零。當領青州刺史步騭宣佈,奉車騎將軍令,減免青州百姓的一年賦稅,以補償去年戰事的損失時,他們更是熱情擁護,三呼萬歲。

  滿城的百姓,對車騎將軍魏霸的到來都表示了最熱烈的歡迎,甚至有人在有幸面見魏霸,語無倫次的說:「將軍,你怎麼才來啊。」

  使者團就是在這種氣氛中來到臨淄城的。

  看著那些百姓的笑容,聽著偶爾從耳邊飄過的話語,主使劉敏的心情很沉重。他知道自己肩負著什麼樣的重任。如果成功,又將給他和他的表兄蔣琬帶來什麼樣的好處,如果失敗,又將給他們帶來什麼樣的災難。現在,他是一隻腳踏在懸崖上,隨時都有可能摔得粉身碎骨。

  劉敏到了驛館之後,立刻閉門謝客,任何人都不見,只是派了一個副使去拜見車騎將軍魏霸。

  宣詔的天子使者,根本沒有必要這麼做,按理說,劉敏應該一到臨淄就直奔魏霸的府第,堂而皇之的拿出詔書宣讀,然後按照詔書行事即可。可是劉敏知道,現在的形勢很緊張,那種待遇他是享受不到的,只能委曲求全,先派人和魏霸通氣。

  在劉敏等人入住驛的時候,他沒有注意,路邊有一個人一直在看著他身邊的隊伍。還沒等他住下,那人就匆匆的離開了。

  這個人,就是郭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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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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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6章 仇人見面

  郭修從驛館離開之後,直奔魏霸的住處,求見魏霸,很快就被帶到了魏霸的面前。

  郭修和魏霸經過大半年的相處,已經比較熟了。特別是上次郭修主動進入臨淄城,勸走了王凌和田豫,讓魏霸輕取臨淄,避免了重大傷亡和代價,魏霸對他非常滿意。

  「有一個特別情況,要報與將軍得知。」

  魏霸笑著打量了郭修一下:「有什麼樣的消息,值得郭君如此慎重?」

  「關係到將軍生死的消息。」

  魏霸眉頭一挑,沉吟了片刻,擺了擺手。一旁正在匯報工作的下屬們紛紛退下,敦武和另外一個武卒卻沒有動,扶著刀,警惕的注意著郭修。不管郭修和魏霸有多少親近,他終究是魏國的使者。

  防人之心不可無,這是武卒的鐵律。任何企圖接近魏霸的人都是可疑的。

  郭修猶豫了片刻,上前一步,右手伸到了左袖中。他這個動作引起了敦武的警惕,敦武立刻向前踏出半步,右手按上了刀柄,隨時準備出刀。刀雖然還沒有出鞘,殺氣卻蓬勃而出,郭修一驚,頓時毛髮聳然,驚訝的看著敦武。

  「閣下好濃的殺氣!」

  魏霸笑了,伸手示意敦武退下,對郭修說道:「他就是個殺胚,你不用理他。」

  「喏。」郭修放慢了動作,從袖子裡拿出一張紙,小心翼翼的遞到魏霸面前,然後展開。

  這是一張畫像,畫像上的人濃眉大眼,殺氣騰騰,眼神凌厲。

  「這是……」

  「殺手楊熊!」郭修用手指點了點:「西平人。曾經遊歷羌中十餘年,據說曾經在唐述山修煉,力大無比,能手裂虎豹。」

  「真有這樣的人?」魏霸很是意外,手裂虎豹。這得多大的力氣。他雖然也練過武,身邊也不缺少敦武、韓珍英這樣的高手,還沒聽說過誰的力氣有這麼大。

  「沒什麼意外的,任城威王就有這樣的本事。」郭修解釋了一下。唐述是羌語,是鬼的意思。唐述山也是羌地的一座大山,長年有大雪封山。人跡罕至,多有異物。羌人以為鬼物,所以叫做唐述山。有人怕鬼,有人卻想成仙,不少人就在唐述山裡挖洞修行,那些洞就叫唐述窟。也就是鬼洞的意思。之所以這麼叫,是因為有偶爾進山的人看到這些洞在絕壁之上,根本沒有路可以出入,人似乎只能飛上去,行同鬼魅。事實上,的確有人在洞裡修行之後,獲得了普通人難以想像的力量。

  這位楊熊就是其中之一。出道以後。格殺勇士遊俠無數,名頭甚響。只是他很少拋頭露面,如果不是有次為郭家出力,郭修曾經見過他一面,他也認不出來。

  魏霸沒有再說。他聽說過曹彰的威名,知道曹彰是個猛人,不是指打仗猛,而是指個人武力值超高。在這個時代,力量、速度往往就決定了一個人的武力值,一力降十會。如果一個人的力量真能和虎豹相鬥,那他基本上就沒什麼敵手。

  「這個人在何處?」

  「就在傳詔的使者身邊,看他的服飾,應該是個郎官。沒想到這樣的高手居然混進了郎官之列,看來是有人出了重金。值得這樣用心對待的,大概也只有將軍了。」

  魏霸明白了。天子使者傳詔的時候,身邊會有郎官隨侍,一是保護使者的安全,一是皇家威儀。人數也許不會太多,但是他們按例都可以帶兵器。如果有這樣的一個高手在裡面,突然出手,即使是以他的身手,恐怕也難保萬全。一旦被擒,對方可能當場格殺,到時候再隨便安排一個罪名,你也沒辦法可想。人死不能復生,死人是沒辦法為自己辯護的。

  莫非諸葛亮的底氣就在這裡?

  魏霸雖說有些不屑,卻還是對郭修非常感激。要不是郭修認識那個人,並趕來通報,他就算有準備,也準備得不夠周密。畢竟,這種能手裂虎豹的猛人是稀有動物。

  「多謝郭君,有情後報。」

  「如果將軍能盡快促成談判,讓我能完成任務,我就感激莫名了。」郭修笑道。

  「一定會的。」魏霸笑了起來:「話說回來,你為什麼不和姜維合作,你們都是涼州人啊。」

  郭修皺了皺眉,沉吟片刻,苦笑道:「可惜,姜維做不了主。就算諸葛丞相死了,恐怕也輪不到他接班。再者,此人在西州的名聲並沒有將軍想像的那麼好。當年棄母歸漢,實在為人不齒。」

  魏霸哈哈大笑,起身走到郭修身旁,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果然,我也是這麼想的。連老娘都不要的逆子,怎麼可能是忠臣嘛。英雄所見略同,郭君,我們以後要多親近啊。」

  郭修連忙躬身行禮:「能與將軍親近,修所願也。」

  魏霸笑著擺擺手:「行了,我還要做些安排,就不招呼郭君了。郭君這些天深居簡出,莫要被人看出破綻。看我怎麼安排一個陷阱,捕了這頭猛虎。」

  郭修躬身請退。

  他一出門,魏霸臉上的笑容便消失了。他沉默了片刻,喝道:「給我傳王雙和隱蕃來。」

  ……

  郭修剛剛離開,劉敏的副使就登了門。

  魏霸看著副使,半天沒說話。

  這是一個熟人,那個曾經被他打斷一條腿的玉面郎劉鈺。

  劉鈺腿上的傷已經好了,可是心裡的傷很顯然沒好。看到魏霸時,他眼中有隱隱的殺氣,薄薄的嘴唇咬得緊緊的,仔細聽,能聽到牙齒摩擦的咯咯聲。在他的腦海中,也許正在嚼著魏霸的骨頭。

  魏霸忽然笑了起來:「成都一別,有七、八年了吧?」

  劉鈺強壓怒氣,躬身一拜:「承蒙將軍掛念,鈺感激不盡,銘記在心。」

  「哈哈哈……」魏霸擺擺手:「你就不要客氣啦。我也清楚,你們父子和我們父子是解不開的死結,不指望和解啦。現在,他們兩個老的在下面鬥,我們兩個小的在上面鬥,也算是棋鼓相當。說吧,你想怎麼鬥啊。」

  「將軍誤會了。」劉鈺的臉色平靜,平靜得近乎冰冷,話卻是一句也不錯。不得不說,即使是和魏家父子爭鬥的時候,劉琰當年也不算怎麼失態,除了那張俊臉,表面功夫做得好,也是他能得寵的重要因素之一。只是遇到魏家父子這樣不講理的粗人,他們才屢屢受挫。劉鈺當年有點紈袴,可是現在的他卻很得體。

  看來幾年近乎禁閉的生活讓他學了不少乖。

  「鈺這次奉陛下詔,與劉將軍一起任使者,前來為將軍加冕,也是想親眼見證一樁盛事。」劉鈺再次拱手施禮,語調越發的平靜:「鈺不才,為劉將軍前驅,前來與將軍商量一下相關的事宜。畢竟這不是普通的接詔,還是隆重一些為宜。」

  「是麼?」魏霸語帶譏諷的笑了笑,心道你是想親眼見證我封王,還是想親眼見證我掉腦袋啊?

  「當然。」劉鈺的話說得越來越從容:「不知將軍準備何時接詔?」

  「撿日不如撞日,請劉君回驛館稍候,我準備一下,選個吉時,便派人通知諸位。」

  「甚好。如此,鈺告退,在驛館靜候佳音。」劉鈺說完,躬身告退。

  魏霸沒有吭聲。他沒有對劉鈺發難的意思。就目前而言,他是當之無愧的勝利者,有什麼必要再和劉鈺斤斤計較。找他的麻煩,不僅掉身份,更容易惹人非議。丞相派劉鈺為副使,弄不好就是一個伏筆。發生了衝突,將來把責任推到劉鈺身上,說成是私仇,也並非不可能。雖然大家都不說,可是誰都知道,劉琰是死在魏霸手上的,劉鈺為父報仇是天經地義。而他本人如果豁出性命,要趁著魏霸接詔,身邊沒什麼護衛的時候下手,於情於理,都說得過去。

  劉鈺本人大概也知道這個意思,可是他依然來了。可見,他也猜到丞相是打算對魏霸下手了,所以,他明知這一次有來無回,他也來了。

  有仇不報,無顏立足於世。劉鈺這幾年在成都一定過得很憋屈。苦難可能磨煉人,今天的劉鈺,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輕浮浪蕩的紈褲子弟,他被仇恨煉成了一把帶毒的刀。

  他會不會是丞相準備的另一把刀?魏霸看著劉鈺離去的背影,心裡升起一個念頭。他還沒親眼看到郭修說的那個曾經在唐述山修煉過的高手,可是從他的面相來看,這人很容易辨認出來,任誰看到他,都不會掉以輕心。區別只在於可能想不到他會那麼厲害。而劉鈺則不同,他以前是個紈袴,現在身體也不強悍,在生死關頭,不會有人太在意他。可是這樣的人,只要利器在手,同樣能一擊致命。

  更何況魏霸覺得他在行走之間,有意掩飾著什麼,動作不是很自然。

  「你覺得劉鈺會武技嗎?」魏霸問道。

  「很難說。」敦武搖了搖頭,他和魏霸朝夕相處的時間太久,即使魏霸這句話問得有些突兀,他依然把握住了魏霸的意思。「他腳步輕浮,不夠沉穩,看起來不像是有武技的樣子。不過,我聽珍英說過,道門中有一種禹步,和他剛才的步伐非常相似。如果是真的,那他至少有點棘手。」

  「禹步?」魏霸皺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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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7
發表於 2014-6-2 01:23:33 |只看該作者
第997章 死士

  他剛才就發現劉鈺的步態有些問題。正常人的步子,都是兩腿交替前進,劉鈺也是如此,可是有那麼一兩次,劉鈺的右腿卻是拖在後面,像是受了傷之後沒好利索,留下了後遺症,但是又不總是如此,很快就會恢復正常人的步態。如果不注意看,會以為他是不湊腳,或者是因為緊張,所以有些亂,卻不會想到是禹步這種道門中的秘法。

  「你確定嗎?」

  「不確定。」敦武搖了搖頭:「這種步法本來就是由殘疾人的步子演變過來的,真假難辨。只有道門中的人,而且是修煉過禹步的人,才能認出是真是假。珍英在這裡,也許能看得出。」

  魏霸嘆了一口氣,韓珍英現在都在關鳳的身邊,怎麼可能趕得過來。不過也沒關係,認不准,就當他是真的,小心一點總不為過。一個高手是殺,兩個高手還是殺,更何況劉敏身邊可不是一兩個高手那麼簡單。那些從西涼趕過來的死士,就算沒有那個高手厲害,想必也差不到哪兒去。

  「在府中再增加一百甲士。」魏霸捻了撚手指:「讓黑沙來,一起躬逢盛事。」

  「喏。」

  ……

  副使劉鈺去得快,回來得更快,讓劉敏有些意外。

  一切正常,大人的要求,車騎將軍都答應了。擇吉時接詔,請大人稍候片刻。劉鈺如是回報說。

  劉敏鬆了一口氣。不管怎麼說,魏霸同意接詔,那就是朝著他希望的方向靠近。

  劉敏隨即對隨從做出安排,即將迎來最關鍵的時刻,他自然要和手下商量好行動方案。做了一番部署之後。劉敏把那個高手請到了自己的房間,告訴他即將行動,然後和顏悅色問道:

  「楊君,千里奔波,你的身體支持得住嗎?」

  這人是諸葛亮親自安排的。即使是主使劉敏,也知道此人姓楊,不知全名,平時只以楊君稱呼。他隱約從口音相貌猜出此人是涼州人,可能和姜維有點關係,卻不知道究竟是什麼關係。

  「請大人放心。某曾為追蹤一隻罕見的雪豹,在雪山中波奔千里。這一路行來,算不得辛苦。」

  「那好,待會兒就要仰仗楊君了。」劉敏再一次吩咐道:「若是魏霸肯接受詔書,隨我入京,則無須大動干戈。只有他不肯就範時。才能用強。」

  楊熊點了點頭,並不言語。

  劉敏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這句話基本上白說。一來魏霸不怎麼可能答應以王爵換兵權。去長安,從此虎入囚籠,龍遇淺灘,他怎麼可能答應。二來眼前這位楊君大概另有受命,到時候不管魏霸是不是答應。一場廝殺總是免不了的。只在魏霸死了,才能真正去除了後患。

  與魏霸的部下分崩離析,互相攻殺相比,魏霸本人的威脅顯然更大一些。丞相做了那麼多安排,當然是以當場擊殺魏霸為目的,那份密詔就在他的行囊裡。至於事後的解釋,看看劉鈺就知道,丞相早就有計畫。

  劉敏在驛館中等待,時間並不長,他卻覺得非常難熬。漏壺時的每一滴水。似乎都滴在了他的心頭。

  傍晚時分,魏霸派人來通知,他已經準備妥當,恭請詔書。

  劉敏幾乎是跳了起來,他從行囊裡拿出那份當場格殺的密詔。塞進袖子裡,又仔細的掖了掖,這才走出門,招集隨從,擺開儀仗,一路向魏霸的府第走去。

  天子有使者來的消息早在劉敏進城的時候就傳出去了。普通百姓不可能知道朝堂上的那麼多蠅營狗苟,都以為是天子派使者來嘉獎車騎將軍及其麾下的將士,不少人就站在路邊看熱鬧。劉敏等人一路走去,路邊的百姓越聚越多,都用熱切的眼光看著他們。

  劉敏心中暗嘆。魏霸的手段還真是高明,輕取青徐也就罷了,居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又取得了民心。看這些百姓的眼神就知道,魏霸一死,臨淄一亂,百姓受難,難免會把仇結到朝廷頭上。將來再取青州,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

  希望丞相的計畫能夠如願進行,趙統、費禕等人會迫於形勢,向朝廷低頭,主動配合他們掌控青州的形勢。

  在劉敏的擔心中,他們來到了魏霸的府第前。一看到門前的儀仗,劉敏先吃了一驚。魏霸是車騎將軍,門前有執戟衛士很正常,可是今天的衛士未免太多了些。遠遠超過了一百之數,他們在大門前分開,向兩側分去,沿著高大的院牆一直延伸到遠處,看起來竟是將整個府第包圍了一般。

  這是有緊急行動的時候才會有的情況,莫非魏霸已經有所準備?劉敏心頭一驚,隨即又苦笑了起來。魏霸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一點準備也沒有。不過,成敗的關鍵只在須臾之間,臥牛之地,魏霸就是在外面部署再多的大軍,也無法影響結局。

  從接受任務的那一刻起,劉敏就有心理準備。如果不成,只能以身殉國。成了,同樣有可能性命不保。現在,一步踏入大門,他的生死就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

  他回頭看了一眼楊熊。楊熊微微頜首,眼神平靜無波。

  劉敏剛剛跨進前庭,就看到了趙統。

  趙統一身甲冑,在甲冑外面,還罩了一身無緣飾的白袍,明顯是一件孝服。劉敏一看,就嚇了一跳,忙不迭的問道:「趙老將軍……」

  「剛剛接到消息,家父已於正月初一辭世。」趙統向後退了一步:「統在服中,有失禮之處,還請劉君見諒。」

  劉敏連連點頭,心中湧過一陣悲哀。元從系最後一位老人去世了,元從系已經煙消雲散。

  「將軍既然有服在身,為何……」

  「我是監軍,這麼大的事,豈能不來。」趙統拱了拱手,「請使者稍候,我先進去看看準備得如何了。」

  劉敏非常高興。從趙統的態度看,這他應該是傾向於朝廷的。他身後的楊熊皺了皺眉,靠近一步,說道:「大人,此人就是趙雲之子趙統?」

  「是啊,你認識?」

  「不,此人行走之間,步態嚴整穩重,雙臂卻靈動異常,應該是一個用矛高手,而且是騎矛步矛皆精。我想來想去,也許只有他才有可能。」

  劉敏笑了起來。看得出來,這個高手對趙統有些忌憚。他輕聲說道:「無妨,他雖是魏霸的師兄,卻是丞相派來的監軍,你不用把他當成敵人。」

  楊熊哦了一聲,明顯放鬆了些。

  過了一會兒,有人來報,裡面已經準備好,請使者入內傳詔。劉敏咳嗽了一聲,藉著正衣冠的時間,再次給劉鈺等人使了個眼色,然後拿出雙手捧起詔書,昂首向中庭走去。

  騎士們一起向前走去,卻在門口被攔住了。

  身材高大的朱壹手一伸,幾乎把整個大門都攔住了。他咧嘴一笑,語氣很和善,態度卻非常堅決。

  「有主使、副使即夠,這些郎官們還是在前庭等候吧,裡面不夠大,站不下。」

  劉敏沉下了臉,不說話。副使劉鈺上前一步,寒聲道:「天子使者傳詔,例當有郎官隨侍。怎麼到車騎將軍這兒,連朝廷的規矩都行不通了?」

  朱壹笑笑:「大人見諒,不是有意冒犯,只是車騎將軍儉樸,不肯用深宅大院,所以中庭狹小,容不下這麼多甲士。」他指了指劉敏等人身後郎官打扮的武士:「這麼多人擠在一起,到時候兵甲相碰,叮噹作響,豈不是有傷禮儀莊重?為朝廷禮儀計,還是留在前庭比較好。反正只隔一道牆,也是一樣的嘛。」

  劉鈺還要再爭,劉敏咳嗽一聲,打斷了他們的爭論。他早就知道魏霸不可能讓他把所有的甲士都帶進去,這些人留在外面是必然的,只不過按例爭論一下,也好讓魏霸放鬆一些警惕。

  「你說的有些道理,可是朝廷的禮儀也必須兼顧。這樣吧,我帶五名甲士進去,其他人留在外面,想必車騎將軍的中庭不會小得連這幾個人都容不下吧。」

  朱壹有些為難,立刻讓人去報,過了片刻,裡面傳出話來,車騎將軍已經應了,請使者入內。

  劉敏已經點好了五名甲士,自然都是楊熊及其帶來的同伴。他們昂首走進中庭,發現中庭只有廖廖數人。魏霸當中而立,趙統和另外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拱手站在他身後。另有兩個身形剽悍的武士站在一旁,腰間掛刀,手中持矛,警惕的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劉敏鬆了一口氣。看來魏霸雖然有準備,卻還是有所不足,特別是身邊的力量嚴重不足。雙方的人數差不多,可是實力卻不在一個檔次上。他肯定以為把那百名扮作郎官的死士留在外面,他就安全了,卻想不到有一名真正的高手藏在其中,而這個高手才是真正的殺手鐧,外面的那些死士都不過是遮眼法,留在外面,就是為了讓他覺得放心。

  劉敏此時有些佩服諸葛亮,這個辦法看起來極險,卻也是為數不多,能接近魏霸的辦法之一。

  甚至可能是唯一。

  魏霸一定想不到我們是死士,不僅外面那一百多人,身後的這五個人是死士,劉鈺也是死士,我也是死士,遠在關中的丞相也是死士。

  死士者,忠君之事,死不旋踵。

  劉敏上前一步,笑道:「車騎將軍,請接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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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8
發表於 2014-6-2 01:24:12 |只看該作者
第998章 意外不意外

  魏霸微微一笑,伸手相邀:「請!」

  劉敏跟著魏霸上了堂,面東而立,朗聲道:「天子有詔,朱崖侯、車騎將軍魏霸接詔。」

  魏霸伏地三叩首,呯呯有聲,然後直起腰,躬身,雙手拱在胸前,朗聲道:「朱崖侯車騎將軍臣霸,聽詔。伏願天祐大漢,國運永昌;願陛下康健聖明,君明臣賢;願天下風調雨順,百姓安樂。」

  「然!」劉敏凝神屏氣,開始宣讀詔書。詔書很長,字字講究,不能有一字唸錯,否則就會產生歧義。他雖然知道大致內容,卻是第一次看到正本,因此不敢有絲毫大意。魏霸就跪在他的面前,低著頭,露出脖頸,他卻沒什麼時間看一眼。

  站在他身側的楊熊看著魏霸的脖子,手指動了動,向腰間的刀環靠近了些。劉敏彷彿感覺到他的心意,突然停了下來,咳嗽了一聲,瞪了楊熊一眼,警告他不要輕舉妄動。楊熊眉心微蹙,遲疑了剎那,只得又把手放了回去。在他看來,剛才這個機會是最好的機會,還管他什麼詔書,直接砍了就是。反正宣詔只不過是為了創造這麼一個有利的條件,何必再拘泥於形式。

  他很想立刻拔刀,可惜,他做不了主。來之前,姜維就當著他的面說過,行動聽指揮,他要聽劉敏的指揮。劉敏不發出命令,他就不能動手。

  魏霸聽著詔書,眼角的餘光卻一直落在楊熊等人的身上,把楊熊的這個小動作盡收眼底,不由得微微一笑。根據郭修的那張圖,他第一眼就認出了楊熊。其實。就算是沒有郭修來告密,沒有那張圖,他看到楊熊的時候也會提高警惕。

  這個人的殺氣太明顯了,舉手投足之間顯露出的威勢,絕非那些沒什麼機會上戰場的虎賁郎能裝得出來。事實上。這些死士還沒有出長安,他就知道了他們的存在,只是沒想到其中有這樣的高手而已。為了對付這些死士,他把親衛營的五百甲士全部調了過來,就是為了對付這些死士。

  五百甲士,全部選自身經百戰。忠心耿耿的魏家武卒,裝備最新款式的合金重甲和長刀,綜合了最強的個人素質和最先進的技術裝備,當之無愧的最強步卒,即使比起吳起訓練出來的魏武卒也要略勝一籌。他們個個可以以一當十,正面硬撼兩三千步卒不在話下。即使碰上兩三千騎兵,他們也有一戰之力。

  可以說,放眼當今世界,都很難找出同樣的五百人。即使魏霸自己也做不到。

  一百死士?他們的訓練能超過武卒嗎,他們的裝備能有這樣的水平嗎?

  之所以沒有立刻下手,只不過是想看看諸葛亮究竟安排了些什麼節目。現在這個結果,其實讓他有些失望。因為這並沒有超出他的預計。總以為諸葛亮這樣的智者會有更高明的手段,現在看來,他終究不是羅貫中筆下的那個多智近乎妖的丞相。他也是一個人,也會有計窮的時候。

  既然他不是神,那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魏霸更放心了。

  現在,只要不讓這個楊熊偷襲得手,一切都會按照自己的計畫進行。除了他本人之外,趙統、虞汜、敦武和丁奉四個人也做好了準備,只等楊熊出手的那一刻。

  楊熊的機會其實非常有限,即使如此。他還要按照劉敏設定好的劇本,等待著摔杯的那一刻,根本不需要出手,已經注定了他的失敗。

  他的武技也許很高,但是他不懂政治。不能自主的掌握出手時機,所以他注定是一個配角。

  魏霸調整著自己的呼吸,雙手拱在胸前,大部分藏在袖中,只露出半截指尖。屁股離開了腳跟,身體微躬,如一張繃緊的弓,引弦待發。

  讀到一大半的時候,劉敏突然怔了一下,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因為在接下來的封爵內容中,他看到了「晉王」二字。這個王爵看似正常,其實大有玄機。

  因為蜀漢偏居一隅的關係,也因為控制藩王實力的政治慣例,王爵通常不是實封,更多的是一種形式。比如劉禪的兩個弟弟分別被封為魯王、梁王,而魯和梁當時都在曹魏境內。從這個角度來說,封魏霸為晉王,並不違反蜀漢的封爵習慣。

  可是,魏霸這個王能和魯王劉永、梁王劉理一樣麼?他實力在握,至少應該像孫權一樣實封才對啊。搞個虛封,不僅治不了民,還要他交出兵權、民權和現有的封地朱崖,他能答應?

  可是,諸葛亮要的就是他不答應。這封詔書裡雖然沒有帶刀,可是「晉王」這兩個字就是刀。這把刀將割掉魏霸的一大塊肉。如果魏霸接受,除了封地的租賦之外,他將一無所有。那點租賦也許很豐厚,可是相對於魏霸現有的利益來說,根本不值一提。而如果魏霸不肯接受,有一絲一毫的異動,旁邊那幾口刀可就會立刻出鞘,一刀斬下他的頭顱。

  原來關鍵點就在這裡!劉敏又怎麼能不緊張。他藉著詔書的遮擋,看了一眼楊熊。楊熊會意的眨了眨眼睛,他身邊的四個甲士也屏住了呼吸,握住了刀柄。劉鈺更是戰意盎然,雙目圓睜,作勢欲撲。

  武士打扮的敦武和丁奉不動聲色的分別移到了趙統和虞汜的身邊,左手握矛,右手扶刀。

  「……今進君爵為晉王,使使持節太常敏、光祿大夫鈺奉策璽玄土之社,苴以白茅,金虎符第一至第五,竹使符第一至第十。君其正王位,以車騎將軍領軍如故……」

  「晉王」二字出口,劉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甚至懷疑後面的內容沒有必要再讀了。因為,一場戰鬥就在眼前。之所以接著讀出後面的內容,只不過是一種慣性而已。

  他總不能停下來等魏霸反抗。

  楊熊等人做好了準備,只等劉敏發出命令。

  劉敏一邊讀著詔書,一邊偷眼盯著魏霸。只等他一躍而起,破口大罵。

  可是,大出他的意料,不知道魏霸是沒聽清,還是不反對。總之他一點反應也沒有,只是靜靜的跪聽。劉敏大惑不解,緊張得汗水淋漓,愣了片刻,這才想起自己的詔書還沒有讀完,只好繼續往下讀。只是聲音已經有些發顫了。

  「……使使持節太常敏,奉皇帝璽綬,王其永君萬國,敬御天威,允執其中,天祿永終。敬之哉!」

  當最後一個哉字長音出口。劉敏的臉色已經煞白,渾身冷汗涔涔。楊熊看著他,有些發懵。劉敏剛才通知他準備出手,他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只等劉敏一聲令下,沒想到劉敏卻遲遲沒有發出命令,讓他白白的屏了半天氣。因為屏氣時間太長。他現在都有些氣息不暢了。

  這算怎麼回事,這書生搞什麼鬼。

  直到劉敏一邊讀最後一句,一邊使勁給他使眼色,他這才回過神來,詔書已經讀完,見真章的時候到了。他連忙給劉敏示意,他已經做好準備了,只待魏霸不肯接詔,劉敏一聲令下,立刻將魏霸拿下。

  他挺直了身子。劉鈺和另外四個死士也做好了準備。

  「大王,接詔吧。」劉敏將詔書捲好,雙手送到魏霸面前,眼睛看著魏霸,臉色卻有些不自然。額頭也是汗津津的。剛才讀了那麼一長段詔書,他本來就有些口乾舌燥,再加上緊張,更加不自然,連他自己都覺得聲音有些乾澀。

  這是一個關鍵時刻,按照預定計畫,只要魏霸不肯接受詔書的話一出口,他就要大喝一聲「拿下」,讓楊熊等人動手。而魏霸在地上跪了這麼久,想必腿也麻了。想要一下子躍起並不容易。這樣一來,楊熊出其不意,一定能將魏霸制住。

  制住了魏霸,就成功了一大半。如果魏霸的部下衝進來救人,那再好不過,一刀梟首,永絕後患。

  至於他們自己,本來就沒打算活著回去。

  劉敏盯著魏霸,屏住了呼吸,那口醞釀了很久的丹田氣已經湧到了喉嚨,只等噴湧而出。

  魏霸再叩首,抬起頭,一本正經的看著劉敏,朗聲道:「臣接詔。」

  劉敏早就在腦海裡預演了無數遍,卻沒預料到這一幕,他張開了嘴,「拿下」二字就在嘴裡打轉,卻怎麼也說不出來,憋得他面色通紅,雙目圓睜。

  魏霸說的是「接詔」,而不是他預想中的「不接詔」,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在思維慣性和現實嚴重衝突的情況下,他一時不知道怎麼說才好了。

  遲遲沒聽到預料中的暗號,楊熊等人也愣住了。

  魏霸從地上起來,笑嘻嘻的接過了劉敏手中的詔書,然後拉著劉敏向前走去,笑道:「劉君辛苦了,走,我們去喝一杯。」

  楊熊第一個反應過來,怒吼一聲:「動手!」話音剛出口,已經一個縱步向魏霸躍了過去,長刀出鞘,直奔魏霸後腦。

  「開!」一直盯著楊熊的敦武看到楊熊身形一動,已經搶先動了。他左手一振,將手中的長矛推向虞汜,右手拔出了腰間的長刀,雙手握刀,厲喝一聲,當頭劈下。

  兩刀相交,「噹」的一聲脆響,刀光一閃,敦武悶哼一聲,向後退了一步,橫刀在胸,厲笑一聲:「果然是高手!不愧是唐述山修煉過的。」

  話未說完,一縷鮮紅的血跡從嘴角溢出。

  楊熊也非常震驚,他看著手中的半截斷刀,頭皮一陣發麻。他雖然不認識敦武,但是他看得出敦武身手不錯,絕非普通武士,他也知道魏霸身邊的武士裝備的戰刀都非常鋒利,可是他沒想到只是一招,他就被敦武劈斷了戰刀。

  更讓他震驚的是,敦武居然知道他在唐述山修煉過。也就是說,對方知道他是誰。

  這怎麼可能?

  楊熊一愣神的功夫,魏霸已經拉著劉敏的手臂走出了五、六步遠。劉敏雖然也在軍中呆過,可是他畢竟是個文人,被魏霸拉著急行,有些跟不上節奏,踉踉蹌蹌的險些摔倒。慌亂之間,他甚至沒有注意到身後發生了什麼事。

  他的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情況不對,究竟怎麼不對,他卻一時搞不清楚。

  楊熊看到了迅速離開的魏霸和劉敏,顧不上再和敦武糾纏,轉身向魏霸追了過去。他剛剛邁步,金風突起,一柄長矛刺到了他的跟前。他側身躲開,手臂輕揚,在間不容隙中抓住了矛頭,同時揮右手揮刀反撩。

  刀光一閃,卻沒有見血。楊熊瞬間反應過來,不由得懊悔不迭。他的戰刀剛剛被敦武劈成兩段,現在留在手中的刀身不到一尺長,根本夠不到對手,更不可能傷人。

  他立刻左手用力,將握住的長矛向身後猛拉,同時藉著轉身的旋轉,提膝猛撞。

  「好!」趙統由衷的讚了一聲,左手半鬆,任由矛柄向前滑動,右手卻鬆開了矛尾,捏手成拳,一拳轟向楊熊的面門,同時擰身起腿,右膝撞向了楊熊的小腹。

  「呯」的一聲悶響,兩人膝蓋撞在一起,同時向後退了兩步,各自握著長矛的兩頭。趙統原本想順勢奪矛再刺,可是右膝一陣劇痛,居然無法行動,身形一滯,露出了些許破綻。

  楊熊與趙統硬碰了一記,卻沒受太多的影響,他沒有任何猶豫,後退的腳剛剛落地,又反彈而起,踢向趙統的小腹。他恨極了趙統,原本劉敏說趙統是丞相安排的監軍,他才沒有第一時間攻擊趙統,沒曾想趙統反戈一擊,延滯了他的攻擊,現在魏霸已經連拖帶拽的把劉敏帶出了大堂,很快就要消失在他的視野之中。

  他起了殺心,要殺死趙統。

  他的腳剛剛踢出,又有破空聲在右側響起。他微側臉,看到虞汜雙手握矛,一矛刺到,不由得冷笑一聲。區區一個書生,也敢在我面前動武,真是不知好歹。這個念頭剛剛浮在他的腦海裡,眼前的矛頭忽然一抖,變成了三個,上刺面門,中刺胸,下刺腹。

  楊熊駭然變色,本能的抽身急退。他現在右腿凌空飛踢,只有左腳著地。如果是常人,根本不可能做出這樣的動作,可是他偏偏做到了。

  他像一片樹葉被風吹起,輕飄飄的向後飄出一丈多遠,虞汜志在必得的一矛僅僅刺破了他的衣襟。

  虞汜雙手握矛,微微一抖,露出燦爛的笑容:「有點意思,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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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9
發表於 2014-6-2 01:24:45 |只看該作者
第999章 剛剛開始

  虞汜覺得有意思,楊熊卻一點不覺得有意思。

  眼前的形勢已經很明白,這就是一個陷阱,不過他們不是獵人,而是獵物。魏霸不僅知道他的存在,還給他準備了三個對手,而他只認出了一個半。僅從情報上來看,他們已經失了先機。敦武是個硬手,那是明的;趙統也是一個硬手,半明半暗;虞汜卻是一個徹徹底底的暗招。

  誰會想到這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書生會是一個用矛的高手?即使是在和敦武、趙統激烈交鋒之際,楊熊也沒有忽視其他人。虞汜的步伐讓他看出了一些異常。如果他猜得不錯,只怕虞汜和他一樣,也通曉輕身術,而且境界不淺。

  輕身術不是戰場上用的武技,這是私鬥時才會有效的武技。魏霸身邊還有這樣的一個高手?

  如果單打獨鬥,楊熊不怕任何一個,不管是敦武還是趙統,抑或者是最神秘的虞汜,他都有取勝的把握。可是三個人同時出現,他沒有勝算。更重要的是,他失去了擊殺魏霸的機會,即將面對魏霸最殘酷的反擊。

  再擅長技擊的勇士,也不可能面對嚴整的軍陣。在唐述山修煉再多年,畢竟也是人,不是鬼神。

  楊熊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機會。如果剛才不聽劉敏的指揮,趁著魏霸聽詔的時候下手,也許他還有得手的機會,現在,他已經不可能完成任務了。

  「書生誤事!」楊熊嘆了一口氣,扔掉了半截長刀,解下了披風。他一直不太習慣披風,看起來很威風,其實是個累贅。嚴重影響行動。

  被楊熊認定是誤事書生的劉敏臉色煞白,他已經被魏霸拖到了後院。在他眼前,站著一排排,全身籠罩在鐵甲之中的武士。這些武士個個身材高大,臉雖然被面甲擋住。卻依然能感受到他們陰冷的眼神。他們手中握著奇形長刀,形狀有點像禁軍用的長鎩,可是寒光閃閃,顯然不是什麼儀仗武器,而是真正的殺人利器。這些甲士透露出來的鐵血味道,也絕非那些養尊處優的禁軍可比。

  這是真正的精銳。出現在這裡。自然不是偶然。

  「轟!」一聲巨響,一面牆被整個推倒,煙塵四起。

  沒等劉敏回過神來,巨大的響聲不絕於耳,前庭、中庭的幾面牆先後被推倒,露出了一排排的甲士。

  「殺!」一聲厲喝。甲士們舞起了長刀。

  刀光如輪,滾滾向前。

  「射!」一聲厲喝在頭頂響起。劉敏抬頭一看,四周角樓上的強弩開始射擊。一枝枝利箭呼嘯而下,射入那些死士群中。每一枝箭都有步矛長短,從他們頭頂掠過來,剌破空氣,發出凌厲的嘯叫。

  一聲聲慘叫響起。一個個死士倒地。他們雖然都穿了精緻的鐵甲,可是在這樣的巨箭面前,鐵甲也保護不了他們的身體,一旦被射中,非死即傷。

  「嗖嗖嗖」聲不絕於耳,轉眼間死士就倒下了一片,剩下的人拔出武器向外衝,正撞上甲士們飛舞的刀輪,立刻被斬殺在陣前。甲士們根本不看他們,只是將手中的長刀舞得風雨不透。人來殺人,刀來斬刀。死士們個個驍勇善戰,武技精湛,可是面對這種蠻不講理的殺法,他們束手無策。手中的戰刀根本夠不到對方,就被飛旋的長刀斬殺。

  即使砍中對方也解決不了問題。姜維雖然花費重金為他們配備了最鋒利的戰刀,可是和這些重甲士的裝備比起來,他們的戰刀還是不夠鋒利,根本砍不破對方的甲冑。

  精挑細選出來的死士,在巨箭和重甲士的長刀面前,無助得像一個孩子。

  慘叫聲此起彼伏,死士一個接一個的倒在血泊之中。

  敦武、趙統等人已經退出了中庭,楊熊和四個甲士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一聲低吼,向魏霸所在的後院衝了過來。可是,有一個比他們更快。

  劉鈺一聲怪叫,拔出腰間的長刀,以怪異的腳步向前竄出。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直到此時此刻,他才意識到事情已經失去了控制,他們的計劃已經落空,魏霸給他們準備了一個大坑,狠狠的戲弄了他們。他悔恨不已,早知如此,剛才就不等劉敏讀完詔書,直接拔刀砍了魏霸。

  現在,就算他的禹步練得再好,他也追不上魏霸了。

  然而,他依然要拔出戰刀,狂吼一聲:「魏霸,納命來!」

  「唰!」一道刀光電然而至,王雙手持長刀,出現在他的面門,一刀斬下了他的首級。

  鮮血泉湧,噴出兩尺來高。

  「你爹是我殺的。」王雙說道。他戴著面甲,聲音顯得有些悶,嗡嗡如雷。

  劉鈺手中的戰刀輕輕的砍在王雙的肩甲上,「噹」的一聲脆響,落在地上,半截屍身轟然倒地。

  楊熊也動了,他沒有向外衝,徑直向內庭衝了過來。他是死士,從來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是他的任務還沒有完成。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他就要努力殺死魏霸,不管希望有多渺茫。

  迎接他的是王雙和黑沙的長刀,還有連續不斷的箭羽。

  二十步外,白儉在兩個甲士的保護下,連續不斷的拉弓射箭,一口氣射出了七支箭。

  第五枝箭射中了楊熊的左臂,楊熊的動作一滯,被黑沙一刀斬斷右腿,接著,第六枝箭射中了他的右臂,第七枝箭射穿了他的咽喉。

  沒等楊熊倒下,王雙一刀斬下了他的首級。黑沙揮刀連劈,眨眼之間,將楊熊斬成碎塊。

  劉敏嚇得面無人色,胸口一陣陣的翻湧。他也經歷過戰事,他也看過血腥的戰場,但是眼前的一切依然讓他無法承受。他終於控制不住,衝到一旁吐了起來,直吐得眼冒金星。頭暈目眩。

  「如何?」魏霸笑眯眯的看著劉敏,眼神中帶著戲謔,彷彿剛剛完成了一個惡作劇。

  「你……早就知道。」劉敏雙手撐著膝蓋,眼淚汪汪的說道。

  「你們還沒出長安,我就知道了。」

  「既然如此。那為什麼不早些殺了我?」劉敏用袖角擦去嘴邊的污物,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

  魏霸聳聳肩:「我想看看丞相究竟有什麼手段,而且,我需要你帶來的詔書。」

  「詔書已經給你了。」劉敏不由自主的捏了捏還藏在左袖中的密詔。這份密詔一直藏在他身上,還沒機會拿出來。

  「還有一份呢?」魏霸伸出手:「別藏著了,我就不相信丞相沒給你第二份密詔。你也知道。僅憑這一份詔書,你是殺不了我的。」

  劉敏看著魏霸的手,半天沒有反應。一個武士舉步準備走過來搶奪,卻被魏霸攔住了。「拿出來吧,你也知道,你是藏不住的。詔書是帛制的。那麼一大塊帛,你就是想吞也吞不下去。就算吞下去了,一時半會兒的也化不掉,是不是?沒必要受那罪。」

  劉敏無語,只得慢慢的拿出了密詔。密詔沾上了一些嘔吐物,魏霸接在手中,一手捏著鼻子。一手打開詔書,搖了搖頭:「好噁心的味道。」

  劉敏的臉色黯然。他知道,魏霸說的不是他嘔吐物的味道,而是指詔書的內容。他沉默了片刻,輕嘆一聲:「詔書都給你了,給我一個痛快吧。」

  「別急。」魏霸將兩封詔書一起扔給走過來的虞汜,聳聳肩:「一幕大戲剛剛上演,這麼快就結束,多沒意思啊。劉君,且耐心些。看完好戲再走也不遲,在我的計劃中,還有用得著你的地方。」

  「你別想了。」劉敏大聲道:「你不殺我,我也不想活了。出長安的那一天,我就沒打算回去。」

  魏霸停住腳步。扭過頭,打量著臉色漲得通紅的劉敏,咧嘴一笑:「你不要以為非你不可。如果你一定要作一個叛臣而死,甚至不惜賠上整個家族的性命,我也不反對。」說完,一撩大氅,揚長而去。

  劉敏呆立當場。他從魏霸的話中聽出了濃濃的殺意,不由得一陣頭皮發麻。

  ……

  驛館,郭修站在窗前,側耳傾聽著外面的聲音。這裡離車騎將軍府不算太遠,如果注意聽,能聽到車騎將軍府傳來的異常聲響。

  比如喊殺聲,比如臨死前的慘叫聲。

  郭立坐立不安,他在屋內來回踱著步,像熱鍋上的螞蟻。郭修卻很平靜,臉上甚至有淡淡的笑容。

  郭立實在忍不住了,問道:「孝先,你在笑什麼?」

  「沒什麼,我就是覺得諸葛亮聰明一世,居然被逼得行此下策,實在可憐。他也不想想,魏霸怎麼可能沒準備。沒點把握,能讓使者近身?詔書這東西,在魏霸的眼裡早就不如一張廢紙了。」

  郭立愣了一會兒,沒好氣的說道:「你還有心替諸葛亮操心。有這精氣神,多想想我們的差使吧。」

  「我們的差使也快完成了。」郭修轉過身來,笑盈盈的說道:「叔父,你說魏霸活著好,還是死了好?」

  郭立遲疑了片刻:「應該還是死了好吧。他一死,蜀漢必然四分五裂,吳國也可能內亂不休,我大魏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郭修點點頭:「我也這麼覺得。」

  「你也這麼覺得?」

  「是啊。」郭修笑了起來,笑得很開心:「我準備去殺了他。」

  郭立大吃一驚,半天沒反應過來。他呆呆的看著郭修,彷彿在看一個根本不認識的人,好半天才問道:「為……為什麼?」

  「因為這才是真正的計劃。」郭修笑了:「青徐是督亢,楊熊是樊於期,我才是荊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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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 01:25:19 |只看該作者
第1000章 受害者

  「為什麼?」郭立快瘋了,他拉著郭修的袖子,急紅了臉。這不是計畫中的安排,至少他根本不知道有這樣的計畫。而他才是主使,郭修不過是他的副手罷了。

  郭修輕輕的推開了郭立:「叔父,你不要奇怪。這件事,知道的人本來就不多。包括我在內,只有三個人,你是第四個。」

  「為什麼?」郭立再次揪著郭修的袖子,眼睛都紅了。他覺得郭修太瘋狂了。且不說能不能殺得了魏霸,就算能殺得了他,對魏國也不見得就是好事。魏霸死在魏國人的手中,而且是刺殺,魏風、魏武兄弟能不為魏霸報仇?別的不說,西平郭家肯定會被滅族。

  郭修憐憫的看著郭立:「叔父,在姜維和魏霸之間,你選誰?」

  「當然選魏霸。」郭立瞪圓了眼睛,不假思索的說道:「姜維雖然是鄉黨,可是他怎麼能和魏霸比?天下大勢已成,必歸於一,大魏苟延殘喘,餘日無多。姜維雖然有才,可是和魏霸相比,實力太弱。這天下必然是魏霸的……」

  「那得他活著。」郭修打斷了郭立的話,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我也知道魏霸比姜維實力強。可是叔父,你要想清楚,正因為魏霸夠強,有我們沒我們,無甚區別。可是姜維則不同,如果我能刺殺魏霸,姜維就有了翻身的可能,我們郭家就是最大的功臣。這裡面的輕重緩急,你不會看不出來吧?」

  郭立愕然。他看著郭修,覺得眼前是一個陌生人。他知道郭修說得對,且不說郭家與姜維同是涼州人,就說魏霸和姜維的實力對比而言,郭家的作用也不可同日而語。沒有郭家,魏霸一樣強大。姜維則不同,如果沒有意外,魏霸的實力足以輕而易舉的擊敗他,幾乎沒有倖免的餘地。如果郭修這時能夠刺殺魏霸,無疑將給姜維帶來一個起死回生的機會。他自然會把郭家當成扭轉乾坤的功臣。

  這樣反其道而用之的戰術。有一位涼州前輩用過。那就是官至太尉的賈詡。

  「可是,你能殺得了魏霸麼?」郭立結結巴巴的說道:「連楊熊那樣的高手都沒什麼機會。」

  「楊熊沒機會,是因為魏霸有備在先。諸葛亮幾次欲置他於死地,他早就不信任諸葛亮和姜維了。而我則不同。魏國想促成談判。有求於他。他再怎麼懷疑,也不會懷疑到我的頭上。更何況在此之前,我為他做了這麼多事。投靠之心甚明,豈能於此時自毀前程?」

  郭修笑了起來:「刺殺能否成功,並不在於刺客的身手如何,而在於被刺者有沒有防備。有防備,縱使楊熊這樣的高手也不行。沒防備,哪怕是一個弱女子,也可能一刀斃命。叔父,你不會認為我連趙娥都不如吧。」

  聽到趙娥這個名字,郭立無話可說。他知道郭修心意已決,而且不是今日才決,他應該已經籌劃了很久。也許,他從家鄉來到洛陽,就是因為這個計畫。

  一個籌備了近一年的計畫,一個直到此時此刻,包括他在內,也只有四個人知道的計畫。

  連楊熊都不知道,他一直以為自己是荊軻,卻不曾想被人當成了樊於期。郭修說得沒錯,魏霸對長安來的人早有防備,楊熊的身手再好,他也沒什麼成功的可能。而郭修則不同,經過這大半年的努力,他已經成功的獲得了魏霸的信任,再加上這一次的告密,他很快就會有和魏霸單獨相處的機會。

  只要魏霸戒心一鬆,郭修就有機會一擊成功。

  殺人,有時候並不需要太高的武技。

  魏霸一死,蜀漢內部必亂,魏國就獲得了喘息的良機,即使最後不敵,郭家也可以憑此功與姜維聯合。而楊熊刺殺失敗,諸葛亮的名聲就毀了,他的侄子諸葛恪必然會受到牽連。在這種情況下,姜維上位,繼承諸葛亮的權力,掌握關中的可能性非常大。

  以姜維的能力,除了已經被刺死的魏霸和被諸葛亮牽連的諸葛恪,還有誰是他的對手?再有郭家的策應,姜維將很自然的成為蜀漢朝堂上的第一人,而郭家也將因此得到豐厚的回報。

  風險很大,可是回報更大。

  郭立猶豫了,他遲疑了半晌,問了最後一個問題:「萬一你失手了呢?」

  「萬一我失手,你就把責任全部推到我身上。」郭修淡淡的說道:「本來,這個計畫就和你無關。」

  「魏霸能信麼?」

  「實在不信也沒辦法。」郭修聳了聳肩:「我郭家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禍事,這不過是死裡求生罷了。如果天一定要滅郭家,那我又能有什麼辦法?」

  郭立沉默不語。郭修說得不錯。郭家應該沒什麼好怕的了。黃初年間的那場叛亂,郭家已經被抄家滅族,如果不是郭太后幸運的被明帝所愛,郭家現在就是全家為奴為婢。郭家有今天,全是來自於明帝的恩寵,即使是為了報明帝之恩,現在也要奮力一搏,更何況這還能給郭家帶來復興的希望。

  敗了,不過亡得更徹底一些罷了。勝了,卻可以鹹魚翻身,重新恢復郭家的榮光。於情於理,當然都要拚一拚。

  ……

  車騎將軍府,濃濃的血腥味尚未散去,無數工匠已經開始忙碌起來。屍體已經被拖走了,武卒們正將一桶桶的清水潑在地上,然後用掃帚用力刷洗,清理地上的血跡。幾十個泥瓦匠井然有序的忙碌著,將地上那些被巨箭射破的地磚換掉,將被推倒的院牆重新砌起。他們準備得非常充足,手藝也非常精湛,人員調配更是井井有條,不動一個時辰,剛剛經歷了一場惡戰的院子就被重新修緝一新。

  後院,魏霸居中而坐,趙統、費禕、虞汜等人圍著桌子,靜靜的看著魏霸。

  他們剛剛傳看了那兩份詔書。一份是封魏霸為王的,已經讀過,另一份是準備就地格殺魏霸的,還沒有讀過。此刻,有資格與會的人都親眼看到了這兩份密詔,一個個臉色都有些難看。

  朝廷準備了兩份詔書,又安排了百餘死士,這不是來封王的,這就是來取魏霸首級的。魏霸一死,他們這些人又豈能有什麼好下場?

  趙統和費禕成了眾矢之的,特別是趙統。很顯然,諸葛亮派他來做監軍,就是一個伏筆,魏霸一旦被殺,趙統就是明正言順的最高負責人。到了那時候,他兼有監軍和魏霸師兄的身份,還有誰能比他更有資格統領這支大軍?

  連步騭都有些坐立不安。很顯然,他也在諸葛亮的算計之中。如果事情如諸葛亮計畫的那樣的發展,魏霸死於非命,趙統接掌兵權,他除了支持趙統,還有什麼選擇嗎?

  沒有。

  不僅步騭沒有,費禕也沒有,孫韶等吳系將領也沒有,馮進、傅興等蜀漢系也沒有,他們除了聯起手來,將王雙、丁奉等魏霸的嫡系力量斬殺一盡,然後再與夏侯玄等曹魏系力量決戰之外,沒有其他的選擇。

  因為除了魏霸,魏家找不出第二個人擔得起這樣的重任。即使是把範圍擴大到魏霸所擁有的所有實力中,也沒有誰能夠代替魏霸,將這麼多人聚集在一起。

  一旦力量分散,他們這些人就有可能成為敵人,互相殘殺,再也不可能團結一致,與丞相作對。相反,他們會急先恐後的向朝廷效忠,不惜送上身邊戰友的首級。只要遲上一步,他們就有可能成為別人的獵物。

  諸葛亮的計畫看似很荒唐,可是細一思量,卻一點也不荒唐,相反足夠周密。他敏銳的抓住了魏霸身邊派系林立的弱點,直擊要害。

  一絲寒意,從每一個人的心頭掠過,讓每一個人都心生懼意。

  他們從來沒有想過,危險居然離他們如此之近。

  「好了。」魏霸待每一個人看過詔書,將詔書收好,這才淡淡的說道:「詔書,大家都看過了,相信你們能分辨得出真假。天子和丞相已經決意要置我於死地,我雖然不太明白,卻也知道禍福自招,怨不得人。我只是非常抱歉,把諸位都牽連進來了。事以至此,我也不多說了,哪位有事的,可以先走了。」

  他的話說得很輕鬆,可是此時此刻,誰敢走?且不說能不能走出這個門,就算走出這個門,他們又能去哪兒?既然魏霸沒死,他自然會向朝廷發起反擊,雙方的實力一目瞭然,誰會傻到站魏霸的對立面去,為朝廷效力。

  朝廷連魏霸都想殺,還能容得下誰?不能戰勝魏霸,就會被魏霸所殺,戰勝了魏霸,恐怕也會步魏霸後塵,再次成為朝廷的眼中釘,肉中刺。

  既然如此,為什麼要為朝廷效力,與魏霸做對?

  堂上一片沉默,沒有人站起來離開。

  魏霸看了看四周,嘴角微微挑起。他撫摸著案上的兩份詔書,非常欣慰。等待了這麼久,他終於等到了光明正大的和朝廷決裂的時候。

  任何時候,不管你的爪牙有多鋒利,實力有多麼強勁,都要把自己扮成一個受害者。扮成受害者不僅是為了博取同情,更是給那些搖擺不定的人一個理由,一個不得不反的理由,將更多的人拉到自己一邊。

  漢高祖如是,光武帝亦如是。

  諸葛亮給他送了一份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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