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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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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莊不周] 霸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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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1
發表於 2014-6-2 01:31:50 |只看該作者
第1011章 將將

  五月,春耕結束,魏霸開始了行動。

  剛剛征服三韓歸來的夏侯玄第一次踏上了與魏國交戰的戰場,統領三萬步騎,進入兗州境內,然後轉而向南,直撲睢陽背後的陳留。與此同時,鎮東將軍孫韶率領一萬五千步騎,由彭城出發,向西進擊。

  魏霸本人親率四萬步騎,由臨淄南下,麾指睢陽。

  夏侯霸接到消息,再一次向洛陽發出了求援的消息。在此之前,他已經多次向洛陽求援,洛陽都沒有反應,既沒有援軍,也沒有錢糧。以前夏侯霸都以為朝廷是捉襟見肘,無能為力,現在他知道了,洛陽就是有援兵,有錢糧,也不會給他。

  因為郭太后早就在和魏霸談判。正如當初放棄青徐一樣,她還要放棄兗州,放棄大河以南的所有土地,然後退守鄴城。那裡才是她的歸屬——她希望的歸屬。

  魏國雖然還沒有稱臣,其實早就把自己定位為魏王了。

  沒有錢糧,沒有援軍,夏侯霸也不肯戀戰,孫韶剛剛到了下邑,夏侯霸就放棄了睢陽,大踏步的撤退。在陳留、浚儀一帶,他和剛剛趕到的夏侯玄稍一接觸,再次大踏步的後撤,一路撤到了滎陽。

  前前後後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魏霸就佔領了整個兗州,夏侯玄率領前鋒進入京畿。外面傳起來,好像戰況挺激烈,其實魏霸和夏侯霸都清楚,他們根本沒有交戰,甚至連偶然性的衝突都沒有。夏侯霸是一路跑回滎陽的。

  可是,洛陽的人卻不知道這裡面的故事,夏侯霸節節敗退。魏霸狂飈突進,頓時把洛陽推到了最危險的邊緣。一直以來,魏霸都以戰無不勝名世,但是他的腳步一直沒有踏進過京畿範圍。突然之間,他就出現在洛陽的面前。這著實讓人有些心驚膽顫。

  除了魏霸之外,潁川的陸遜也出兵了,他與孟達率領四萬大軍,由潁川郡殺入河南,在陽城附近大破率軍迎戰的曹爽,兵臨轘轅關。多年以前。他曾經和諸葛亮兩路伐魏,準備攻克洛陽,因為司馬懿的反擊,功敗垂成。現在,他再一次兵臨洛陽,卻換了一個戰友。

  安頓好大軍之後。陸遜帶著親衛騎趕往滎陽大營,與他同行的還有魏風、魏武兄弟。

  魏霸在帳門口相迎。一看到魏霸,陸遜就躬身下拜:「拜見晉王殿下。」

  跟在他後面的魏風、魏武互相看了一眼,也只得躬身下拜,口稱晉王殿下。魏霸有些不習慣,剛準備阻止,陸遜用眼神瞟了他一眼。微微的搖了搖頭。魏霸會意,只得等魏風、魏武行完禮才伸手相扶。

  沒辦法,這是規矩。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馬上得天下,不能馬上治天下。不管喜歡不喜歡,這套規矩他還是要遵守的。要不然,寬容就容易變成縱容,最後反而害了他們。事實上,他到帳門口迎接,已經是難得的恩寵。

  「諸位遠來辛苦。進帳說話。」魏霸把陸遜等人讓進了大帳,魏武有些急不可耐的說道:「阿兄,我可跟你說好的,生了兒子,你就讓我上陣。我的任務完成了。你可不能再攔著我。」

  魏霸忍不住罵了一句:「有了孩子,做了父親,也沒見你穩重一些。你把話說清楚,怎麼這麼快就有了兒子?你別忘了,我說的可是至少生兩個兒子才行。」

  「兩個哪夠,我超額完成任務,三個!」魏武得意的揚了揚眉毛,咧著嘴樂道:「不信你問子柔,看我可有一句假話。」

  魏霸著實吃了一驚,把目光轉向魏風。魏風哈哈一笑,點頭道:「子烈說的都是真的。」

  「這麼快?」

  「其實也沒什麼。你不是讓阿母幫他納妾嗎,結果阿母一下子給他納了兩個妾。這兩個女子都是小戶人家的孩子,身體好得很,進門不到兩個月,就先後懷上了。大概是被她們刺激了,弟妹也安心保養身體,隨後也生懷上了。今年春天,四個孩子幾乎同時出世。」

  「四個?」魏霸睜大了眼睛。

  「是啊,弟妹生了一對龍鳳胎,另外兩個一人一個兒子。」魏風拍拍魏武的肩膀,嘆道:「以前只覺得你的子嗣多,現在看,這小子才是最能生的。阿母說,得讓他出去活動活動了,要不然,僅靠那點賦稅,養不起啊。」

  這一次,連陸遜都忍不住笑出聲來。他只知道帶著魏風、魏武來見魏霸,卻不知道他們兄弟之間還有這樣的約定。至於說魏武怕養不起孩子,那不過是兄弟之間的說笑罷了。魏武就是不上陣作戰,魏霸也會賞賜他。他只是閒得手癢罷了。

  「這麼說,我就沒話說了。」魏霸到案前坐下。這時,夏侯玄、孫韶也趕來了,幾個人圍著地圖,開始安排戰事。

  「洛陽城很堅固,不是那麼好攻的。」魏霸說道:「陸將軍對此最有發言權。」

  陸遜點點頭,接上去說道:「雖說我軍有大軍超過十萬,可是要想攻下洛陽城,依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依我之見,還是圍城的比較好。與其把魏軍打散再進行追擊,不如圍住洛陽,等魏軍趕來支援,在洛陽城下予以殲滅。」

  眾人點頭,表示同意。

  魏霸又道:「陸將軍的圍城打援,的確是好辦法。可是,我們十多萬大軍,也不能一起在這裡等著。」魏霸抬起頭,看看魏風、魏武:「子柔,我給你一個任務。」

  魏風立刻挺起了胸膛,兩眼興奮得直冒光。

  「你立刻趕往青州,與唐千羽會合之後,趕往幽州,聽從鄧艾的指揮。」

  魏風一愣:「為什麼要去幽州?」

  魏霸翻了個白眼,看來在家呆了幾年,魏風在兵法上還是沒什麼長進啊。陸遜咳嗽一聲,解釋道:「將軍,洛陽是圍城戰,騎兵,特別是重甲騎發揮不了太大的作用。可是到了幽州,重甲騎就能起到非常關鍵的作用。佔領了幽州,西行則入並州,南下則取冀州,這仗,可有得打呢。」

  魏風前面的沒聽得入耳,最後一句,可是正中他的下懷。他立刻笑容滿面,大聲應喏。

  見魏風有了好差事,魏武急了:「兄長……大王,我呢?」

  「你暫時在我身邊,領親衛營。」

  魏武還要再說,魏霸咳嗽一聲,示意他待會兒再說,不要影響公務。魏武看著得意洋洋的魏風,只得把湧到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

  魏霸和陸遜等人繼續商量戰事。

  「既然我們大家都同意,暫時不強攻洛陽,那麼我們就做個分工。」魏霸把目光轉向陸遜:「陸將軍,你對洛陽的情況最熟悉,圍攻洛陽的戰事就交給你負責。夏侯太初為副,孟子度及孫公禮所部,皆聽你調度。」

  陸遜一怔,有些猶豫。孫韶也就罷了,夏侯玄那可是魏霸的內兄,早就是獨當一面的大將,讓他指揮夏侯玄,這可不是一般的重任啊。就算是攻魏,生怕夏侯玄與魏國有說不清的聯繫,也大可以將他調開,沒必要安排在自己的麾下。

  「大王,既然暫時只是圍城,不是強攻,留這麼多在此,是不是有些浪費?」陸遜斟字酌句的說道:「如果派一員大將,渡河殺入冀州,先斷了魏軍的後路……」

  「你說得不錯,不過,殺入冀州的任務,我自領了,誰也不能和我搶。」魏霸哈哈一笑:「洛陽最重要,雖然目前為止只是圍,不是攻,卻也不能有所疏忽。所以,這裡的兵力一定要留足。這麼多大軍,除了你之外,我想不出有第二個合適的人選。」

  魏霸笑笑,又道:「陸將軍,我記得,你今年有五十多了吧?」

  陸遜連忙躬身道:「痴長五十有六。」

  「五十有六,再過幾年,就是花甲之年了。不趁著這個機會戰個痛快,難道花甲之年還要萬里征戰?陸將軍,人生不僅是戰鬥,也要享享天倫之樂。到了年紀,功成名就,含飴弄孫,就不要再和年青人爭了。你說是不是?」

  陸遜心領神會,宛爾一笑:「既然如此,那我就當仁不讓了。諸君,不是我要搶功,這是大王給我的機會,你們就慢慢再等吧。」

  夏侯玄也笑了起來:「這是大王給將軍的機會,何嘗不是給我們的機會。能夠在將軍身邊揣摩觀習,也是我等的福氣。將來等將軍解甲歸田,恐怕除了令郎令孫,沒幾個人有這樣的好機會了。」

  他轉過身,對魏霸躬身施禮:「多謝大王。」

  孫韶也笑了起來:「夏侯將軍言之有理,我深表贊同。為將這麼多年,早就覺得到了瓶頸,如果能得陸將軍點撥一下,也許能茅塞頓開。」

  在座的都是聰明人。陸遜這是最後一戰,此戰過後,他將功成名就,卻不會再上戰場,以後的機會都是他們的。既然如此,他們又何必與陸遜爭功呢,大家樂得做個順水人情,成就他的最後一戰。既然是最後一戰,陸遜自然會使出渾身解數,這一戰肯定精彩紛呈。就近觀摩,學點本事,協助陸遜完成這次任務,也為以後自己獨立統兵作戰積累一點基礎,正可謂是兩全其美。

  魏霸的安排不是將兵,而是將將。作為一個未來的君主,他已經把目光轉到了調整將領之間的關係上,而不僅僅是排兵佈陣。將兵再高明,也不過是一個戰將,將將高明,才是真正的統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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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2
發表於 2014-6-2 01:32:28 |只看該作者
第1012章 兵臨城下

  陸遜滿意的走了,他接過了魏霸所授的將令,成為洛陽戰區的最高指揮官,將負責整個攻擊洛陽的戰役。這將是他人生中的最後一場大戰,以後能問心無愧的坐在那個位置上,就看這一戰能不能打得漂亮,打得精彩。

  陸遜自己清楚,即使沒有這一戰,就憑他和魏霸之間的關係,就憑他接到魏霸一張兩指寬的紙條,就毫不猶豫的拿下諸葛恪兄弟,他也是魏霸心目中當之無愧的親信。晉國建國,他將很自然的成為晉國的重將。

  可是陸遜不喜歡以這種原因而身登高位,他要憑自己的戰功來爭取。

  魏霸給了他這個機會,甚至將六萬大軍交到他的手中,僅以兵力而言,比魏霸自己直接掌握的還要多。隨著其他人馬的陸續到達,大軍總數將接近十萬。除了數量驚人的大軍,充足的物資供應之外,魏霸還在眾人面前給了他一個非常高的評價,他當然要把所有的本事拿出來,以證明自己當得起魏霸的這個評價。

  在吳國的時候,孫權也經常托以重任,讓他率領大軍作戰。可是陸遜和孫權之間總是有些隔閡,孫權對他的重用中總帶著一絲防備,再加上家仇,陸遜為孫權效力的同時也多少有些勉強。可是現在為魏霸效力,他沒有這樣的想法。他雖然多次被魏霸擊敗,可以說魏霸的成功有一半是站在他的肩膀上,但那是戰場上的勝負。大家各施其能,勝負都心服口服,沒有其他的因素。而他和魏霸之間的惺惺相惜,也絕非是和孫權之間的利用與被利用可以相比。

  陸遜現在精神抖擻。

  ……

  送走了陸遜,魏霸回到大帳,魏風、魏武跟了進來。魏風雖然有疑問,卻多少穩重些,而魏武則不解的問道:「王兄,為什麼將大軍交給陸遜指揮?」

  「我不是說了嘛,指揮如此多的大軍作戰。陸遜是最合適的人選。」魏霸解釋道:「統領一兩萬人作戰。和統領一兩千人作戰,已經有天壤之別,非一般人可以掌控,但是。終究還是有不少人可以勝任。可是統領近十萬的大軍作戰。放眼當世。恐怕真正能做到得手應手的人,不會超過五個。」

  魏風、魏武聽了,都有同感。他們都是將門出身。知道統領十萬人作戰是一個什麼概念,絕不是人數的增加那麼簡單,這裡面涉及的事務極其繁雜,繁雜到能讓人崩潰。即使是好戰如魏風、魏武,也深知自己不具備那樣的能力。

  「那大兄以為,有幾個人能做到?」

  「陸遜算一個,剛剛去世的丞相算一個,司馬懿算一個,我算半個。」

  魏風、魏武互相看看,對此有些不以為然。陸遜和諸葛亮都可以算,司馬懿也算?他能有什麼戰績可言。

  「你們不要看不起司馬懿,這是一個足以陸遜及丞相抗衡的梟雄。」

  對兄弟倆的反應,魏霸早有預料。因為他的到來,歷史軌跡發生了改變,司馬懿到目前為止,除了洛陽一戰稍微像點樣之後,其他的時候都是灰溜溜的。可是,魏霸自己清楚司馬懿有多大的能量。

  「他是你的手下敗將,你才算半個,他有什麼資格算一個?」

  「他被我擊敗,並不代表他無能。」魏霸頓了頓,笑了起來,笑得很自信:「他只是沒有合適的機會罷了。正如陸遜也曾經被我擊敗,並不代表在任何時候,我都能擊敗他一樣。在此之前,我之所以能取勝,不過是因為那些戰事的規模都是我能掌控的,而他又對我不甚瞭解。現在情況不同了,如果各以十萬人作戰,我未必是他的對手。」

  魏武嗤之以鼻,不屑一顧。

  魏霸沒有再和他糾纏,直接安排魏風趕往青州。夏侯霸尚未接戰就從睢陽退走,他就知道夏侯玄的拜訪起效果了,東線不會有像樣的戰事,唐千羽率領的五千重甲精騎就留在臨淄,根本沒有帶過來。現在攻打洛陽的主要任務交給了陸遜,李嚴轉給孟達的五千重甲騎自然也歸陸遜統領,再加上陸遜、孟達麾下原有的騎兵,總數超過一萬,已經對魏軍有足夠的優勢。

  因此,魏霸決定讓這五千重甲騎增援幽州,助鄧艾一臂之力。這個重任,自然就交給了魏風。

  魏風聽了,非常滿意,一刻也不肯多呆了,立刻趕往臨淄。

  魏風滿意的走了,魏武是羨慕嫉妒恨,嘴角都撇到了耳朵根。

  「子烈,陸遜圍攻洛陽,我們轉戰河內,切斷冀州和洛陽之間的聯繫。」魏霸摟著魏武的肩膀說道:「雖說冀州沒有實力強勁的軍團,可是冀州畢竟是曹魏的根據地,易守難攻的堅城不少,我需要你這樣的猛將衝鋒陷陣,攻城拔寨。」

  魏武咧著嘴樂了,撫著胸口,這一口氣總算平了。

  「不過,在此之前,我要求你先學會怎麼和軍謀們共事。從今天起,你到軍謀團實習,先從戰術推演開始。」魏霸拍拍魏武的腦袋,說道:「子烈,先低下頭,以後才能昂起頭。飽滿的稻穀都是低著頭的,只有那些空穀子,才會自以為是的昂得高高的。」

  魏武臉一紅,嘟囔道:「王兄,你不要這麼損我好不好,我聽你的就是了。」

  「去吧。」魏霸親暱的拍了他一下,推了推:「去找虞汜報到,等我把事情忙完了,我們一起吃晚飯。子柔也真是的,明天再走都等不及?」

  「他啊,恨不得飛到臨淄,飛到幽州才好呢,才不希罕吃你一頓飯。」魏武哈哈一笑,轉身離去。他找到虞汜的大帳,還沒進帳,就聽到帳內有人正在爭論。本想衝進去看個究竟,想起魏霸的話,只得耐著性子,站在帳前等候。

  大帳內,郭修和軍謀祭酒虞汜怒目而視。

  「祭酒,你們如此言而無信,傳出去,就不怕人笑話?」

  虞汜眉頭一皺:「還敢請教。」

  「晉王殿下和我們有約在先,只差一些細節沒有確定,如今卻突然發兵,奪取兗州,是何道理?」

  虞汜沉下了臉,他掃了郭修一眼。郭修頓時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繃緊了肌肉,隨即又意識到自己的反應過於強烈,連忙又放鬆了下來。

  「郭孝先,你說這句話,讓我對你很失望。」虞汜沉聲喝道:「不錯,大王的確和你們有一個初步的約定。可是你叔父回洛陽商量,有多長時間了?兩個月沒有消息,這還有一點誠意嗎?你這是談判,還是緩兵之計,把我們當傻瓜是吧?」

  郭修語噎,喏喏的說道:「大王英明神武,祭酒聰明英特,我等豈敢如此狂悖。」

  「既然不是,那就是不想談了?」虞汜更惱火了,聲音更大了起來。他用力的揮了揮手臂:「我現在告訴你,因為你們的怠慢,我家大王很生氣。我宣佈,以前的談判結果全部撤銷。我們都打到洛陽城下了,你們降不降,我們無所謂。少封一個王,少很多麻煩事。」

  郭修的臉色煞白,連忙拱手道:「祭酒,萬萬不可啊。」

  「有什麼不可的?」虞汜怒氣衝衝的喝道:「你以為洛陽城很難攻克,是不是?我告訴你,一點也不難,就是多花點錢而已。反正洛陽已經被董卓毀了,現在也沒什麼東西值得保留,大不了再毀他一回。我實話告訴你,半個月內,一千萬枚烈火彈就會部署到位。上一次,司馬懿擋住了丞相和陸將軍的聯合進攻,這一次,我們倒要看看曹爽有沒有這本事。」

  郭修嚇得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一千萬枚烈火彈?那洛陽城豈不是要燒得精光,別說曹爽那個笨蛋,就是司馬懿來,也未必能擋得住啊。

  「我還要告訴你。」虞汜冷笑一聲,又道:「我家大王即將親率精銳,轉戰河內,只等他佔領了河內切斷了你們的援軍,洛陽之戰就會開始。從現在開始算,還有半個月的時候,你不用在我們這兒呆著了,回洛陽城去,問問你們的郭太后和天子,問問他們究竟是何居心。若降,就立刻降,否則,等我們攻下洛陽,你們就才能都沒了,所餘唯一死爾。你不要指望著再和我家大王見面,他現在沒空理你。」

  郭修冷汗涔涔,無話可說,轉身離去。

  魏武看著郭修離開,這才報名入帳。虞汜一聽到他的名字,連忙起身到帳門口相迎。

  「君侯,你怎麼來了,也不說一聲?我也好去迎你。」

  「嘿嘿。」魏武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我家王兄讓我到祭酒這兒來報到,我怎麼敢讓祭酒出迎。祭酒,以後還請多多指教。」

  「好說好說。」虞汜哈哈大笑,請魏武入座。他鋪開地圖,瞟了魏武一眼:「君侯,你知道大王為什麼做如此安排嗎?」

  魏武正想顯擺一番,忽然又想起魏霸剛才說的空穀子的話,連忙把話嚥了回去,躬身道:「還請祭酒指點。」

  虞汜笑了,心道魏霸還真有兩下子,把親弟弟調教得這麼聽話。看來以後就算封了王,魏風、魏武也掀不起什麼大浪來。未雨綢繆啊,不知道魏霸是什麼時候開始有這想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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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3
發表於 2014-6-3 07:49:22 |只看該作者
第1013章 用心良苦

  虞汜將眼下的大勢講解了一番。

  就目前而言,魏霸的實力無疑是天下最強勁的,大軍總數超過十五萬,天下的富庶之地幾乎盡在他的掌握之中。錢糧充足,士氣旺盛,一統天下的大勢已成。

  可是,魏霸的優勢還沒有強到壓倒性的地步。要想統一天下,他還有兩個難題要克服。

  第一個難題自然是魏國。魏國看起來已經快要山窮水盡,可是他還有近十萬大軍,佔據幽並冀三州及三河。洛陽是漢代國都,不可不取,冀州是河北實力最強勁的一個州,即使放眼天下,也是屈指可數的大州,不能一直留在魏國手中。而並州則地勢險要,良馬勁卒,與涼州、幽州並稱天下之雄,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魏霸又封了晉王,並州在理論上說,就是他的封地,如果在並州陷入拉鋸戰,不論是從實際利益上來說,還是從道義上來說,對魏霸都很不利。

  因此,把洛陽作為誘餌,迫使魏國舉重兵來援,集結於洛陽城下,一舉破之,就成了最好的選擇。

  第二個難題則比魏國還要棘手,那就是長安的姜維。姜維是丞相一系,刺殺晉王的死士都是來自涼州,無疑和他姜維有關。可是為什麼不指明道姓的指責姜維?原因很簡單,姜維手中有兵,在魏霸的大軍還沒有攻克洛陽之前,姜維如果在關中兵變,挾天子以令諸侯,那魏霸將在道義上處於劣勢。關中四塞,又有屯田基礎,如果姜維扼守潼關,以關中為基。再加上益州、涼州,他依然掌握有半壁江山。將來如果要強攻關中,勢必要費不少周章。

  因此,暫時穩住姜維,讓他找不到理由狗急跳牆。以便有更多的時間先解決魏國,就成了目前最穩妥的選擇,然後再在朝堂上進行壓迫,利用圍攻洛陽的機會,伺機奪取姜維手中的兵權。

  兩個問題,一個答案:以洛陽為餌。外誘魏軍,內迫姜維。

  洛陽既然是餌,當然不能不攻,又不能全力搶攻,既要造成兵臨城下的壓力,又要給他們以足夠的反應時間。這裡面的度如何掌握。就是問題的關鍵。

  攻打河內,當然是為了切斷洛陽與冀州的聯繫,除此之外,一旦佔領冀州,還有可能向西突入河東,切斷並州與洛陽聯繫的可能,甚至有可能長驅直入。突然出現在潼關前。如果幽州的戰事順利,則可從南北兩個方面夾擊司馬懿,加快統一的速度。

  當然了,如果在此之前,司馬懿馳援洛陽,那就再好不過了。

  總的來說,這個方案有急有緩,有近期規劃,有長遠規劃,是一個綜合考慮了各方面因素的戰略方案。在執行的過程中,也有相當的彈性,可以根據實際情況進行調整。

  聽了虞汜詳細的解釋,魏武茅塞頓開,拍著額門笑道:「我只以為是打洛陽。沒想到這裡面有這麼多的講究。聽祭酒這麼一說,我算是明白了。祭酒,難怪我王兄欣賞你,你的眼界的確高明。」

  虞汜笑笑:「這不是我一個人意見,是綜合了所有將領,再由軍謀們反覆推演出來的最優方案。」

  魏武連連點頭,他明白魏霸為什麼讓他到軍謀團來報導了。一個人揣摩是坐井觀天,和這些聰明人一起討論,那可就是站得高,看得遠啦。

  ……

  晉陽,龍山大營,司馬懿推著輪椅,慢慢的踱著步。數十步以內,只有他們父子兩人,連一個親衛都沒有。司馬昭沉默著,看著遠處滿眼青綠的龍山,聽著隱約傳來的流水聲,悠悠的嘆了一口氣。

  「父親,回洛陽嗎?」

  司馬懿沒有回答,他將輪椅推到溪邊,自己在一塊巨石上坐下,脫了鞋襪,將腳泡進水裡,盯著清澈的溪水和游動的小魚,看了半晌,忽然說道:「諸葛亮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

  「因為他擅權。」司馬昭輕笑了一聲:「凡是有可能和他爭權的,都被他收拾了。先有彭羨、法正,後有廖立、李嚴,只可惜他和魏霸鬥了這麼多年,卻沒能將魏霸給收拾了,反被魏霸等到了機會,反戈一擊。這一擊,就把他推入了滅頂之災。如果不出意外,諸葛氏可能要從此滅門,至少……也要有幾代人緩不過這口氣來。」

  司馬懿搖了搖頭:「魏霸不擅權?」

  「魏霸與人分利,怎麼是擅權?」

  「從當年諸葛亮第一次北伐開始,魏霸以鐵臿、賬簿起家,到後來的霹靂車、連弩機,再到後來的戰船、烈火彈,這些東西,除了一些因為意外情況而洩密之外,有幾個不是掌握在魏霸自己的手中?」

  司馬懿轉過頭,臉上帶著笑,卻笑得有些苦澀。「子上,權,並不僅僅是朝堂的權,廣而言之,權生於利,諸葛亮因擅權而擅利,魏霸卻是因為擅利而擅權啊。讀書人只看到權,看不起利,至少不肯言利。他們忘了,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沒有利的權,終究是靠不住的。孟子不肯言利,結果潦倒一生,只剩下文章,空自嘵嘵,學術隱而不顯。諸葛亮不肯分利,所以世家先後背叛,分崩離析。他不是擅權,他是擅利。沒有利益,誰肯為他賣命?」

  「既然諸葛亮也擅利,魏霸也擅權,那為什麼魏霸會勝,而諸葛亮會敗?」

  「諸葛亮因權奪利,分的不過是既有的利。魏霸因利奪權,他的利是自己創造出來的。根基之厚,又豈是諸葛亮能夠比擬的。」司馬懿嘆了一口氣:「因果顛倒,豈能不敗。諸葛亮不是敗在手中,是敗在眼界。他始終沒有看到魏霸最強的武器是什麼。最後明白了,卻已經無可挽回,只能用刺殺這種下策。若是他早點明白,一紙軍令,就能要了魏霸的命,又怎麼會落到這個地步。」

  司馬昭沉默了很久:「那我們怎麼辦?」

  「怎麼辦?大魏已經是日薄西山,餘日無多。」司馬懿長嘆一聲:「天下要歸晉了。」

  司馬昭的眼神縮了起來:「那我們怎麼辦?」

  「我們能怎麼辦?」司馬懿又笑了一聲,笑得很淒涼。「你還看不出來嗎,夏侯霸一退千里,一個月就丟了整個兗州,這也太離奇了。就是跑,也不能跑這麼快。上次青徐易手,聽說就是郭太后的主意,她一直想和魏霸談判。這一次,夏侯霸也主動放棄兗州,焉知他是不是和魏霸達成了什麼協議。朝廷和重臣爭相賄敵,大魏還有什麼希望?也許過兩天就有宣佈稱臣的詔書到。」

  司馬昭也不由自主的嘆了一口氣。他覺得眼前的景色都變得陰鬱起來。他們剛剛收到消息,魏霸輕取了兗州之後,兵臨滎陽,與夏侯霸對峙,陸遜則率大軍直抵轘轅關。洛陽告急,正在招集大軍勤王。目前魏國的大軍主力還能調動的,也只剩下並州軍團了。

  上次擊敗李嚴之後,他們獲得了大量的輜重,特別是得到了許多霹靂車、連弩車,甲鎧就有數千具,並州軍團的實力大大增強。父親司馬懿又是上次守住洛陽城的首功,由他去守洛陽,當然比曹爽那個紈袴子要有把握得多。

  可是,父親司馬懿卻沒有馳援洛陽的心情。聽了他這一番話,顯然在他的心裡,洛陽已經沒有再救的必要,大魏的滅亡只是遲早的問題。郭太后和天子想求和,夏侯霸也別有用心,洛陽城是守不住的。

  既然如此,他們就要考慮一下自己的命運。

  司馬昭想了很久,這才試探的說道:「我們……也和魏霸……聯絡嗎?」

  「不,我等他來聯絡我。」司馬懿笑笑,赤著腳站了起來,叉著腰,看著遠方。「他的實力是強,可是還沒強到天下無敵的地步。如果姜維挾持了天子,據守潼關,魏霸就要從並州取道。我攔在這裡,他就過不去,甚至不敢離開洛陽。」

  他轉過頭,看看司馬昭,笑道:「你說呢?」

  「那他會攻擊並州的,我們不是他的對手。」司馬昭眉頭微蹙:「我聽說,魏霸的重甲騎兵戰鬥力很強,陳泰也堅持不了多久。」

  「並州不是那麼好攻的。」司馬懿搖了搖頭:「何況,姜維如果連我的作用都看不出來,他還有什麼資格與魏霸爭鬥。魏霸如果從洛陽攻並州,姜維一定會出擊。南邊問題不大,可能被突破的倒是北線。正如你所說,魏霸的重甲騎威力很大,好在重甲騎兵不能攻城,我只要防守得當,還是有機會的。」

  司馬昭笑了起來,他搖了搖頭,不置可否。

  司馬懿眨眨眼睛:「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世事弄人。魏霸要借我大魏的內部不和取洛陽,我們卻要藉著蜀漢的內部不和與魏霸對抗,想想真讓人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司馬昭想了想,又道:「父親,左右逢源,也可能兩手空空,你可要想好了。就目前而言,魏霸也許沒有速勝之策。可是從長遠來看,連諸葛亮都不是魏霸的對手,區區姜維又能堅持多久?」

  司馬懿眼神一閃,有些猶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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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4
發表於 2014-6-3 07:50:12 |只看該作者
第1014章    溫水煮青蛙


    李嚴、吳懿相對而坐,各自想著心思。費禕笑而不語,從容的品著茶。

    長安已經被他們三個掀起了一陣不是很猛烈,卻足夠強勁的風暴。

    李嚴、吳懿領銜,負責清查宣詔使者刺殺晉王一案,經過一個多月的調查取證,大體情況已經摸清。丞相諸葛亮以魏霸有不臣之意為由,說動天子,在晉封魏霸為晉王的同時,收其兵權,令其回長安述職。除此之外,使者還攜帶了另一份密詔,如果魏霸不肯受明詔,則以密詔抓捕,必要的情況下,可以當場格殺。

    詔書沒什麼問題。天子劉禪已經認可,密詔的確是他所下,用璽也是經過他的允許的。在此之前,諸葛亮謀劃時,他也知道。問題在於,使者團中有死士,他不知道。

    用密詔抓捕不臣,這是有慣例的,但是用死士,這性質完全不一樣。這裡面有兩個問題,一是死士怎麼會搖身一變,成了天子宣詔的使者。二是安排了死士,自然是以格殺為主要目的,而不是抓捕。換句話說,詔書成了遮掩,使者團的真正目的就是要殺死魏霸,哪怕他接受詔書,願意交出兵權。

    事實也正是如此,在魏霸接受了詔書的情況下,偽裝成郎官的死士依然發動了對魏霸的刺殺。

    這違背了天子的本意,是矯詔。

    所以,這件刺殺案不僅於禮不合,而且更大的問題在於他們把天子當成了擋箭牌。比起刺殺魏霸,這個罪名更不可饒恕,性質也更加嚴重。刺殺晉王,哪有矯詔來得嚴重。

    負責安排此事的丞相諸葛亮當然成了罪魁禍首,不僅贈謚無望。而且面臨著矯詔的大罪。

    在經過看似瑣碎,實則非常精細的操作之後,整個丞相府的相關人員都被控制起來,可是最關鍵的一個人卻還沒有落實罪名。

    姜維在這裡面究竟起了什麼作用,目前沒有定論。原因有兩個:一是死士是涼州人。卻未必就和姜維有關,這需要進一步的證據。二是姜維手中有兵,不能像丞相府的其他人那樣,一道詔書就可以將他們入獄,慢慢審問,隨時提審。為了避免姜維狗急跳牆。降魏或者乾脆兵變,血洗長安,李嚴等人的動作一直很溫柔,以免逼反姜維。

    兩個原因中,後一個是主要因素。可是,再溫柔。這一步也要跨出去。

    他們幾個今天聚在一起商量,就是為了這個目的。對費禕來說,目的只有一個:說服吳懿倒戈。

    吳懿手中有一萬多人,如果吳懿倒戈,就算姜維反叛,他們也能守住長安,至少生命安全是有保障的。否則。僅憑馬承手中的那點北軍,根本擋不住姜維的攻擊。

    從接詔徹查此案到現在,吳懿的態度一直都不是很明朗。他按照詔書的要求辦案,滴水不漏,卻看不出本人的傾向。他似乎只是奉詔行事,不偏不倚。這樣做的好處當然是有的,到目前為止,哪怕是他們抓了丞相府的所有重要人員,卻都是明正言順,沒有給人留下什麼攻擊的口實。

    可是現在。卻必須要吳懿做出表態,否則無法對姜維動手。

    吳懿只有一個擔心,如果姜維舉兵反叛怎麼辦?按照現在的辦事原則,沒有確定之前,不能宣佈姜維的罪狀。就不能剝奪姜維的兵權。而不剝奪姜維的兵權,又怎麼能讓姜維老老實實的到廷尉府聽審?

    這是一個死扣。說白了,就是投鼠忌器。在沒有十足把握的情況下,怕逼得姜維狗急跳牆。

    「說能保證長安無事?」吳懿這樣說。

    誰也不能保證。事實上,大家都清楚,一旦下詔讓姜維到廷尉府接受調查,姜維就會舉兵反叛。逼反了他,後果很嚴重。目前魏霸的大軍還遠在洛陽,他鞭長莫及,救不了長安。

    魏興按著刀走了進來,瞟了一眼屋內沉默的幾個人,對費禕拱了拱手:「晉王殿下有使者到。」

    費禕頓時精神起來:「傳進來。」

    李嚴和吳懿互相看了一眼,也各自回到座位上。

    使者進來了,風塵僕僕。他送上一封信。費禕看了之後,無聲一笑。他把書信遞給李嚴、吳懿,淡淡的笑道:「現在有理由了,晉王送來了一個最好的理由。」

    李嚴先接過去看了一眼,眉毛一挑,隨即笑了笑,又轉給吳懿。吳懿接過來,半晌無語。

    魏霸的信很簡單,我已經兵臨洛陽,請陛下下詔,命令關中軍團出擊,一起圍攻洛陽。

    魏霸沒有指明要誰統兵,可是話裡的意思很明白。如果姜維願意出潼關,那就由姜維去,如果姜維不肯去,那就由別人去。當然了,他手下的兵要帶走。

    就關中而言,現在除了姜維,還有誰適合統兵?一個是李嚴,一個是吳懿。相比之下,自然是吳懿最合適。

    「子遠,這是一個機會啊。」李嚴起身,走到吳懿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輕笑一聲,舉步走了出去。站在陽光下,他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慢慢的化作一聲輕嘆。

    有兵才有說話的資格。他現在手裡只有一千兵,所以這個機會只能落到吳懿的手上了。

    吳懿猶豫了片刻:「請陛下下詔吧。」

    魏霸的請求立刻傳達到了天子面前。吳懿給天子出了一個主意,先調漢中、扶風諸郡的郡兵到長安,然後再詢問姜維有沒有領兵出征的意向,如果沒有,則將其兵撥付一部分給其他人。這樣一來,姜維只有三個選擇:統兵出征,放棄兵權,立刻舉兵造反。

    不論哪一個,都可以把他逼到死路上去。這麼做的前提保障就是調集漢中、扶風郡兵,可以在姜維造反的時候,保證長安有優勢兵力可用。

    天子同意了,立刻下令漢中太守吳敏、扶風太守廖化各統兵一萬。立刻趕往長安。

    ……

    長安的行動雖然隱秘,卻依然瞞不過姜維的眼睛。

    一騎快馬,奔進了潼關城。

    姜維怔怔的坐了很久,拳頭握了又放,放了又握。遲遲沒有拿定主意。

    天子下詔調吳敏、廖化的兵,目的應該很明確,就是要增加長安的兵力,解決他的威脅。一旦這兩個人到位,他就沒什麼兵力優勢可言了。到時候,只有兩條路。一是交出兵權,任人宰割,二是舉兵清君側,重新將天子控制在手中,卻要面對同樣甚至更多的兵力。

    以吳懿的能力,同等兵力下。姜維沒有必勝的把握。更重要的是,這樣一來,他就真的成了反賊。即使是擊敗吳懿,只要沒抓住天子,他都算不上勝利,在道義上必然要處於下風。然後,魏霸就可以明正言順的討伐他。

    爭來爭去。不就是爭一個誰是正義麼。

    從長安趕來的尹賞看著姜維,額頭上全是細密的汗珠。「伯約,不要再猶豫了。」

    姜維看看尹賞,苦笑一聲:「現在舉兵,我們還有回頭路嗎?」

    「你不舉兵,就有回頭路?」尹賞沒好氣的反駁道:「是降魏,還是退出隴右?」

    「不急。」姜維自言自語道:「漢中兵到長安,沒有一個半月是做不到的。我還有時間。也許……很快就有好消息傳來。到時候,我們也許就會不戰而勝了。」

    「什麼好消息,能讓你不戰而勝?」尹賞快氣得說不出話來了。他覺得眼前的姜維和他印象中的姜維根本就是兩個不同的人。姜維以前很果決。有時候近乎果決得魯莽,現在卻有些猶猶豫豫的。事情都到了這一步,他還要等。

    「等魏霸的死訊。」姜維笑了笑:「如果魏霸突然死了,你覺得會怎麼樣?」

    尹賞啞口無言。如果魏霸死了,那情況的確會大有不同。魏霸的勢力分裂。就很難對關中現產生實質性的威脅。到時候,姜維可以輕而易舉的掌握關中。可是,魏霸會死麼?那麼多死士都沒殺死魏霸,姜維還有什麼辦法讓魏霸死?

    「魏霸隨時都可能死。」姜維沒有多說,只是用企求的眼神看著尹賞:「請你一定要相信我一次。」

    「如果一個月後,魏霸還沒有死呢?」

    「那我就統兵出關。」姜維道:「想讓我放棄兵權,那是萬萬不能的。」

    尹賞長嘆一聲,又商量了一些細節,立刻起身返回長安。

    ……

    陳茗快步走進了後院,向正在下棋的費禕和彭珩說道:「尹賞已經回到了長安。」

    「潼關可有異動?」

    「一切如常,目前看來,姜維沒有什麼動作。」

    彭珩看了費禕一眼,鬆了一口氣:「看來姜維還沒有絕望,不想鋌而走險。」

    「這就對了。」費禕笑笑,敲下一子,將彭珩的一片黑子全部吃掉。「給他留一線希望,才不會拚個魚死網破。在兵法上,這就叫圍三闕一。在心思上,這叫溫水煮蛙。」

    「溫水煮蛙?」

    「你沒聽說過?」費禕有些好奇:「這是晉王說的,大致說的便是用綿密功夫,避免太過激烈的手段,總給對方留一點念想,讓他無法下決心。等他發現無路可走,想要垂死一擊的時候,已經被煮熟了。」

    彭珩恍然大悟,笑著點點頭:「我說你怎麼不緊不慢,盡使些軟綿綿的手段,原來你是想把薑維當青蛙煮了啊。不過,姜維未必會如你的願喲。」

    「他除了舉兵之外,還能有什麼手段?」費禕撇了撇嘴:「他既然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將潼關獻與司馬懿,就只能寄希望於一些不切實際的事情。哪怕一個虛無縹緲的希望,也是希望。」

    他頓了頓,又道:「丞相如此,他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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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5
發表於 2014-6-4 02:00:42 |只看該作者
第1015章 為誰盡忠

  右北平,徐無山下,戰鼓聲一陣接著一陣,幾乎是聲嘶力竭。

  戰旗飛舞,戰馬奔騰,數萬大軍正在激烈的廝殺。

  陳泰站在山坡上,看著山坡下激戰正酣的戰場,面色煞白。兩手緊緊的捏在一起,指節發白。

  這是他和鄧艾的第二次交手。第一次發生在遼西郡。鄧艾水陸並進,水師在碣石山登陸。他早就估計到了鄧艾的這個計劃,事先在碣石山部署了阻擊陣地。鄧艾看了他的陣地之後,只試探性的進攻了一下,立刻調整了方向,水師調頭西進,岸上的步騎也放棄了碣石山,一路向西突擊,進入了右北平。

  陳泰在右北平當然也有安排,他就等著鄧艾向西,隨即尾隨而至,準備在徐無山一帶前後夾擊,將鄧艾陸行的步騎先行擊潰,然後再想辦法誘水師上岸,予以重創。

  他的計劃看起來很不錯,鄧艾在徐無山附近被他截住了。可是,他卻發覺情況有點不對。

  鄧艾的步卒大約有一萬人,精騎五千,而他有步卒兩萬,精騎七千,總兵力接近鄧艾的兩倍。按理說,他就算不能全殲鄧艾所部,也能重創他。然而,事實卻大出他的意料。鄧艾所部的戰鬥力之強,遠遠超出他的想像,更讓陳泰吃驚的是,鄧艾從一開始就擺出了防守的陣營,利用強弓勁弩進行阻擊,根本沒有進攻的想法,五千精騎一直擺在後陣。

  陳泰攻擊了三天,依然沒有達成事先的戰術目標。就在他準備撤退的時候,陳表率領五千水師趕到。

  與陳表一起趕到的,還有魏風率領的五千重甲騎。

  重甲騎的登場非常震撼。當五千騎士掀開了罩在身上的披風,解開了戰馬身上的馬衣。露出那些明光光的重甲時,整個戰場突然間亮了起來,很多魏軍士卒甚至睜不開眼睛。重甲騎從戰場南部發起衝擊,夏日的陽光照在他們身上,再反射到魏軍將士的眼中。讓他們無法直視,只能看到一片光明撲面而來。

  就在這讓人驚駭的場景中,五千騎士發動了攻擊,直撲魏軍的後陣。

  陳泰立刻下令右翼的騎兵反擊。可是,他很快就發現自己錯了。

  右翼的三千騎兵根本擋不住這五千重甲騎,雙方一交手。實力的差距就表現無遺。魏軍騎士雖然縱馬奔馳,箭落如雨,卻無法撼動重甲騎的陣勢。五千重甲騎兵排著隊衝殺過來,速度並不算很快,卻非常堅決。他們像一把把鋒利的大劍,毫不留情的從魏軍陣地上衝殺過去。留下一道道的血痕。

  三千精騎沒能擋住他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些鋼鐵怪獸衝進了後陣,將後陣沖得七零八落。

  而這還只是噩夢的開始。

  等到重甲騎登場,一直被鄧艾留在後方的五千精騎也在趙廣的統領下衝出了陣地,他們不去衝擊魏軍陣地,卻對剛剛被重甲騎重創的魏軍精騎痛下殺手。三千魏軍精騎與重甲騎對沖,直接損失就超過了千人。士氣更是受到了嚴重的挫傷,哪裡還是這些養精蓄銳,士氣如虹的晉軍騎士的對手,一下子被殺得落花流水。

  他們甚至連逃都逃不掉,這五千精騎就是為了追擊而生的,他們的速度絲毫不亞於魏軍騎士,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到半個時辰,魏軍右翼的三千精騎就被全殲,後陣也被重甲騎衝亂,撕開了一個大口子。陳表隨即指揮著五千步卒衝殺過來,奮力向中軍挺進。

  眨眼之間,陳泰就腹背受敵。

  主簿劉陶站在陳泰身邊,嘆了一口氣:「使君,我們中計了。」

  陳泰點了點頭。他知道自己中計了。鄧艾就是一個誘餌。他的目的就是要纏住他,不讓他離開,真正的主力不是鄧艾率領的一萬五千步騎,而是陳表和魏風率領的人馬,特別是魏風率領的這五千重甲騎。

  這五千重甲騎放眼天下,也很難找到敵手,他們唯一的弱點就是慢,不耐久戰。要是他和鄧艾展開游擊戰,這些重甲騎就很難發揮作用,甚至根本追不上他。所以鄧艾以自身為餌,將他釘在此地,等著重甲騎從容趕到,給他致命一擊。

  鄧艾的戰術高明,他也沒有錯。錯的只是他不知道這些重甲騎居然到了幽州,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

  在他的情報系統中,這些重甲騎應該是跟著魏霸去了青州的,現在應該在洛陽才對。

  現在他知道,自己的情報不準確,至少不全面。否則,他不會不考慮這個如此重要的因素。他估計,陳表率領的五千水師除了運送糧草輜重之外,更大的可能是接應魏風登陸。只有在海上,他們才能輕易的瞞過魏軍的斥候。

  重甲騎也好,水師也罷,這都是魏軍不具備的優勢。在這種優勢下,他想不敗又怎麼可能。

  「突圍吧。」陳泰揮了揮手,神情沮喪:「趁著還沒有被趕盡殺絕,突圍。」

  劉陶點了點頭,沒有反對。到了這個地步,除了突圍之外,沒有其他希望了。再戰下去,只有全軍覆沒一個可能。

  在戰鼓聲中,魏軍開始向西突擊,準備和西部阻擊的將士會合。

  聽到魏軍的戰鼓聲,鄧艾微微一笑,下令全線阻擊。陳泰從誰的陣地上突圍,就殺誰,生擒或斬殺陳泰者,首功。

  聽到這個命令,晉軍將士士氣高漲,戰意盎然。他們從一開始就是防守陣型,現在根本不需要調整,就可以立刻投入戰鬥。

  連弩車咆哮起來,弩手們連聲嘶吼著,扣動弩機,將一匣匣的利箭射上天空。

  小型霹靂車也在咆哮,它們扔出的不是石彈,而是烈火彈。這種改進後的烈火彈不僅能燃燒,裡面還夾有鐵釘,扔在地上,不論是人腳還是馬蹄,都很容易被扎穿,是阻擊戰的利器。

  見魏軍準備突圍,魏風等人也加緊了攻擊,魏風攻堅突破,趙廣追殺,陳表趕上去清掃戰場,重甲騎、精騎和步卒連番上陣,攻勢如潮,一波接著一波,讓魏軍應接不暇。

  戰至傍晚,魏軍突圍不果,包括陳泰在內的絕大部分人被俘。

  陳泰滿臉血污,疲憊的坐在一匹戰馬的屍體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他手臂酸麻得近乎痙攣,根本揮不住手中的戰刀,乾脆將已經卷口的戰刀扔在一旁,雙手扶在膝蓋上,閉上了眼睛。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劉陶推了推陳泰的手臂:「使君,鄧將軍來了。」

  陳泰抬起頭,眯著眼睛看了鄧艾一眼,仰起了身子,啞聲一笑:「將軍是來取的我首級麼?很遺憾,我未曾親手奉獻給你,還得勞動將軍。」

  鄧艾笑笑:「勝負已分,何必再取首級。陳君,我對令祖太丘公景仰已久,只可惜生得太晚,不能親見其面。不知道陳君能否賞光,共飲一杯,讓我也聽聽太丘公的風采?」

  「嘿嘿,敗軍之將,有辱家門,哪裡還有膽氣提及家祖。」陳泰擺了擺手:「多謝將軍美意,正如將軍所說,勝負已分,唯欠一死爾。」

  鄧艾笑笑:「將軍是準備為曹魏殉國呢,還是準備為當今天子殉國?」

  「有區別嗎?」

  「當然有區別。」鄧艾從親衛手中拿過一個小馬扎,坐在陳泰對面,笑道:「如果你要為曹魏殉國,則當今天子恐怕不姓曹。」

  陳泰一愣,隨即站起身來,厲聲喝道:「鄧艾,敗軍之將,不敢有所奢望。可是,士可殺不可辱,你當面污辱我主,是何道理?皇家血脈,豈容有誤?」

  「那你說,洛陽的那個曹芳究竟是誰的兒子?」

  「不……不是任城王曹楷的子嗣麼?」

  「哈哈哈……」鄧艾笑了起來,他起身攬著陳泰的肩膀:「陳君,你自己也未必相信吧?想知道真相麼?那就不能死。」

  「你沒騙我?」

  「有必要嗎?」鄧艾聳聳肩,無所謂的攤攤手:「潁川陳家,不是只有你一個後人。」

  陳泰驚駭莫名。他仔細的打量著鄧艾,心裡越來越沒底。鄧艾如果只是為了勸降他,大可不必用這種理由。既然他這麼說,這件事十有八九就是真的。正如鄧艾所說,陳泰對洛陽的天子曹芳也有些狐疑。堂堂的一國天子,居然說不清來歷,這本身就是一個非常可疑的事情。他久在京城,當然知道曹芳是曹楷子的可能性非常小。

  曹家那麼多子弟,最不可能的就是曹楷的兒子。因為,在魏文帝曹丕的心目中,曹彰可能比曹植還要可惡。曹丕能留曹植一條命,卻容不得曹彰,否則就不會親手毒死他,而且是在生母卞太后面前。

  曹彰可以說是曹丕唯一殺掉的宗室。明帝不是不知道這些情況,他怎麼會選曹彰的孫子作繼承人?

  如果曹芳真的不是曹魏子弟,那他又為誰盡忠?

  陳泰茫然四顧,半晌才低下了頭:「鄧將軍,我要親眼看到證據才能相信。」

  「會的,只不過要陳君安心的等一段時間,證據不在我本人手中。」鄧艾誠懇的伸出手:「那麼,現在我們去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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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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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6章 落葉歸根

  洛陽。

  尚書令裴潛拜伏在天子曹芳和郭太后面前,泣不成聲。

  曹芳木然,臉色有些發白。郭太后握緊了藏在袖中的拳頭,指甲摳進了掌心,鑽心的疼。然而,她卻不肯放手,只有這疼痛才能讓她清醒,才能讓她不至於崩潰。

  局勢的敗壞速度遠遠超出了她的預料。幽州刺史陳泰被鄧艾擊敗,現在鄧艾擁步騎四萬餘,已經由幽州殺入冀州,冀州刺史裴徽率軍迎戰,一敗於易縣,二敗於常山,現在已經退至鉅鹿,據城而守。

  鉅鹿是冀州之中,一旦鉅鹿失守,冀州就只剩下南部的邯鄲、鄴城可以堅守。鉅鹿是大城,按理說堅守一段時間不成問題,可如果考慮到他們面對的魏霸就是以攻城成名,誰也不敢對鉅鹿抱有什麼不切實際的想法。

  他們都很清楚,如果鄧艾想攻城,那麼鉅鹿一定守不住。

  裴徽是裴潛的弟弟,裴潛今天來見駕,卻不是為弟弟請求援兵,而是請罪——為裴徽丟了半個冀州請罪。前後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裴徽兩次戰敗,轄地丟失一半,不管怎麼說,這都是無能的表現。

  而丟失冀州的後果又是非常嚴重的。

  就目前而言,在幽州失守之後,魏國手中還控制著冀州兩州。並州的重要性在地理和北部的羌胡組成的勁卒,讓魏國在軍事上還保持有一定的實力。而冀州卻是魏國僅剩的糧袋子和錢串子,是魏國糧賦的主要來源。一旦冀州失守,僅靠並州,魏國是支持不下去的。

  由此看來,裴徽的責任自然不小。

  可是郭太后清楚。這個責任不能完全由裴徽來承擔。不管是裴徽,還是另外一個人,在鄧艾的優勢兵力面前,他們都不是對手。裴徽沒有一戰敗北後像陳泰一樣投降鄧艾,已經算難能可貴了。

  郭太后聽完裴潛的建議。沒有任何表態。等裴潛離開之後,她立刻叫來了郭修。

  「魏霸攻勢凌厲,兗州、幽州相繼失陷,大軍三面圍攻,洛陽危在旦夕,姜維為什麼還沒有動靜?」

  郭修皺著眉。沉吟良久:「他在等我的消息。」

  「那你什麼時候動手?」郭太后沒有了剛才的鎮定,此刻的她眼中充滿血絲,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原本梳得一絲不苛的髮絲也有些散亂,無形中暴露了內心的慌亂。

  郭修躬身道:「太后,我並不是不想動手。而是沒機會動手。魏霸兵臨洛陽,如今又勢如破竹,再想按照之前的條件談判,他已經不可能答應。如果沒有讓他心動的條件,我是無法接近他的。」

  郭太后厲聲道:「那要什麼樣的條件,才能讓他心動?」

  郭修沉默了良久:「投降,求一侯爵。」

  郭太后氣息粗重。胸口劇烈起伏,她權衡了很久:「孝先,能封一侯爵,繼祖宗血食,也算不錯。比起行刺魏霸,應該還是一個可以接受的結果。萬一刺殺失敗,不僅先帝的遺願無法完成,我郭家也會遭受滅頂之災,這代價未免也太大了吧。」

  郭修苦笑一聲:「太后,代價的確不小。如果有其他選擇,我也不願意冒這個險。可是,太后有其他的選擇嗎?天下沒有永遠的秘密,總有暴露的那一天。曹家、夏侯家都和魏霸有著極其親密的關係,一旦他們知道天子不是曹家血脈。他們還能容忍我們的存在嗎?到時候,郭家同樣是滅頂之災,而先帝的遺願同樣會落空。更可怕的是,到時候連姜維這樣的機會都沒有了。」

  郭太后懊喪的搖搖頭「可是姜維現在指望不上啊。」

  「不然,姜維扼守潼關,還控制著關中。眼下看起來,他的實力並不強,可是如果我刺殺魏霸成功,蜀漢分崩離析,再無人能和姜維匹敵,他足以控制一方。他有雍州、益州、涼州在手,再加上我們控制的並州、冀州,依然有半壁江山,有一戰之力。」

  郭太后沒有說什麼。這個利害權衡,她已經考慮過無數次。如果沒有她的同意,沒有她的配合,郭修是不可能走到這一步的。只是她現在有些怕了,魏霸步步緊逼,洛陽危在旦夕,而郭修刺殺魏霸的可能性卻越來越渺茫。萬一失手,郭家殘存的一點根基將會被徹底清查乾淨。

  上蒼不會再給你一次死裡逃生的機會。

  「你去對魏霸說,我可以答應這樣的條件。」郭太后轉過臉,死死的盯著郭修:「你一定要有把握才能動手,千萬不要輕舉妄動。若上蒼不給我們機會,大不了,我帶著天子逃亡就是,總比家破人亡要好。」

  郭修皺了皺眉,猶豫了很久,欲言又止,躬身一拜,轉身離去。

  很快,郭修出城,帶著新的談判條件,直奔孟津。魏霸已經到了河內野王,他將直接去野王求見魏霸,尋求最後一絲機會。

  ……

  常山郡,真定城,呼沱河畔。

  一艘大船緩緩的停靠在碼頭上,船上放下跳板,趙統出現在舷邊。潘子瑜、孫大虎就站在趙統的身後,他們全部披麻帶孝,趙統手中捧著趙雲的靈牌,面容悲淒。

  在他們的身後,十六個壯漢抬著趙雲的靈柩。

  鄧艾尚未攻入冀州的時候,潘子瑜就護送著趙雲的靈柩,順江而下,轉海路,轉入渤海。他們剛剛到渤海,鄧艾已經擊敗了裴徽,將半個冀州收入囊中,潘子瑜隨即由清河口轉入內河,由水路回到真定。

  落葉歸根,是每一個人的夢想。即使是萬里征戰,只要有可能,官府都會將陣亡將士的屍體運回家鄉安葬。只有那種大潰敗,根本無從收拾起,才會作罷。埋骨異鄉,即使是對功成名就,壽終正寢的人來說,也是一個不完滿的結局。

  可是對於蜀漢的官員來說,落葉歸根卻是一個無法企求的夢想。特別是對元從系老臣來說,他們大多離鄉萬里,家鄉又都在魏國的屬地,想要回家安葬,根本就沒有一點可能。所以,劉備也好,張飛也罷,他們都只能葬在益州。

  從這一點來說,趙雲是幸運的,他雖然沒能在活著的時候再看一眼家鄉,卻在死後魂歸故里,葬入趙家祖墳,還有一個美謚:貞。這是天子所賜,以褒獎其忠貞不二,大慮克就。

  對於趙雲來說,這應該是一個不錯的結局。

  在聞訊趕來的父老鄉親的簇擁下,先期回家的趙廣和趙統一起抬著趙雲的靈柩回到了趙家,他們將在這裡大設靈堂,供人弔祭。即使趙雲去世已經大半年,又回到了家鄉,入土儀式卻還沒有進入議程。

  原因很簡單,晉王魏霸要親自臨祭,只是目前冀州還沒有全部攻克,他兵臨洛陽,暫時來不了。所以,趙雲還得等一等,等魏霸拿下冀州,親臨趙家,執鍬填土,送趙雲入土為安。

  這其實也很正常,漢代重孝道,入斂之後,再過一年甚至三年才入土也很正常。只是在戰亂時代,活人也要生存,這樣的禮節已經不多了。如今天下一統在望,趙家的身份又特殊,當然可以照此施行。

  ……

  忙碌完了之後,趙統和趙廣才有空坐在一起,交流一下各自的情況。說起來,他們兄弟倆也有好多年沒有見面了。

  「你是長子,是一家之主。」趙廣笑笑:「有你在家裡,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你呢?」

  「我還要帶孝上陣。晉王殿下有令來,讓我輔助魏風,統領重甲騎,隨鄧艾一起向南攻擊。」

  趙統眉毛輕輕一挑。重甲騎是魏霸麾下最精銳的騎兵,趙廣原本統領的是由遼東雜胡組建起來的輕騎,雖然也算是精銳,比起重甲騎來,不論是實力還是地位,無疑還是要弱一些的。魏霸將趙廣調入重甲騎,又是輔佐魏風,自然是對趙廣的提拔。

  「那你好自為之,戰場凶險,要自己注意一些。」

  「我知道。」趙廣笑了起來:「我本來就是一個喜歡冒險的人,不像兄長,求穩。」

  趙統笑得有些苦澀。

  「不過,你也不要失落。」趙廣收起了笑容,接著說道:「晉王說了,你正因為穩,才能獨當一面。不僅能治軍,也能治民。所以,等守孝過後,他會安排你去遼東。我聽他的意思,好像準備把遼東諸郡和剛剛征服的三韓合併在一起,新建一個海州,作為以後東征的基地。」

  「還要東征?」趙統很意外。「三韓以東,還有什麼值得大動干戈?」

  「還有倭國,還有……」趙廣撓了撓頭:「在倭國以東,據說還有一大片土地,比起大漢的條件更為優越。晉王說,商朝遺民亡國之後,可能就去了那裡。」

  趙統想起來了。樓船之會,他也是與會者,豈能不知。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他也和其他人一樣,只把那些當成談資,卻沒有當成觸手可及的土地。他想了想,輕聲嘆道:「我的確是太穩了一些,步伐不夠果決,眼界也有些保守。」

  趙廣笑了起來,探身拍拍趙統的手:「你就不要自責了。我們兄弟之中,你是最像父親的。不過,虎兒卻有些像公主,你還是抓緊時間,再生一個嫡子。你的穩重加上嫂嫂的聰慧,那才是我趙家希望的下一代家主。」

  趙統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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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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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7章 代漢者,當途高

  馬謖哼著小曲,邁著輕快的步伐,邁進了自己的公廨。

  大司農公廨原本是丞相府的一部分,現在丞相府搬到長安去了,而益州的民政就交由身為大司農的馬謖負責,馬謖老實不客氣的將整個丞相府變成了他的大司農公廨。

  他辦公的地方就是原來諸葛亮辦公的地方,他住的地方也是諸葛亮原來住的地方。只是諸葛亮為人儉樸,住的地方也非常簡陋,馬謖接手之後,就命人重新裝修了一下。如今的公廨雖然談不上富麗堂皇,卻也算得上寬敞明亮。

  馬謖的心情也跟著愉快了很多。

  讓馬謖心情好的當然不僅僅是公廨的修整,還有朝堂上的事情。諸葛亮離開了成都,又在最後一擊失敗之後淒涼離世,長安的朝堂陷於混亂,李嚴、吳懿正在掀起對丞相系勢力的清算,蔣琬等人雖然還沒有被治罪,有的甚至還保留著官職,正常處理政務,但是他們對天子的影響力已經蕩然無存。

  除了姜維之外,丞相遺留下來的政治力量已經被連根拔起,而姜維麼,在馬謖看來,也不過是秋後的螞蚱,蹦跶不了幾天了。

  作為諸葛亮最初的心腹,馬謖對姜維一直沒什麼好感。原因很簡單,姜維不自量力,剛剛入帳,就想利用涼州人的便利身份,取代他在丞相府的地位,現在又想以自己掌握的那點兵力和魏霸對抗,以諸葛亮的繼承人自居。

  他也不想想。他有什麼資格這麼想。

  說來也怪,馬謖曾經是擋在姜維面前的一道山,結果木門一戰敗北,馬謖險些被諸葛亮處死,從此和諸葛亮貌合神離,最後徹底和諸葛亮翻臉,主動給姜維騰出了空間。後來吳國投降,諸葛恪以諸葛亮侄子的身份再次威脅到姜維的地位,可是現在諸葛亮最後一擊,不僅送了魏霸一個機會。還把諸葛恪給葬送了。陰差陽錯的又把機會給了姜維。

  馬謖相信,這件事裡可能不是巧合這麼簡單。和諸葛亮一樣,馬謖相信天意,但是他更相信天意難測。不如人謀來得可靠。而按照誰得利。誰就是幕後主使的推理原則。得利最大的姜維顯然最有可能是幕後主使。

  只是一想到這一點,馬謖就有些不寒而慄。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樣,那姜維不僅把諸葛恪給坑了。而且葬送了諸葛亮本來就很渺茫的機會。不得不說,諸葛亮的最後一擊雖然有些魯莽,可是一旦成功,卻極有可能徹底扭轉整個局面。魏霸一死,他麾下的部將必然分裂,以諸葛亮的手段,再加上諸葛恪、諸葛誕、姜維等親信控制的實力,重新將大權集中到丞相府的可能性還是有的。

  只不過,那樣一來,姜維就遠不如諸葛恪有競爭力了。這個結果自然不是姜維想要的結果,相比較起來,眼下這個結果,可能對姜維本人更有利。

  前提是他還有機會殺死魏霸,重新掌握長安朝廷。

  事實上,魏霸沒有立刻掀起狂風驟雨的清洗,就說明這個形勢對姜維有利。否則,以魏霸對姜維一貫的態度,他早就把姜維給收拾了,哪裡還會繞這麼多圈子。

  當然了,這也只是暫時的。只要魏霸解決了洛陽的戰局,騰出手來,遲早還是要將姜維整治得鼻青眼腫,後悔莫及。

  馬謖相信會有這麼一天,所以他心情非常好。

  步兵校尉習忠走了進來,哈哈一笑:「幼常兄,什麼事,這麼開心。」

  「你不知道?」馬謖微微一笑:「如果不知道,就不要坐下來說話了,趕緊回家閉門思過吧。」

  習忠笑得更加開心。他怎麼能不知道馬謖為什麼開心,他和馬謖一樣開心呢。他在馬謖對面坐了下來,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呷了一口:「怎麼,你就準備在益州等著?」

  馬謖眉毛一挑,沒有說話。

  「李嚴是手段,可是他的手段大部分在用兵和揣摩上意。如今天子意不分明,恐怕他沒什麼好借力的地方。要整治那些人,還得你這樣的高人出馬。」

  習忠不緊不慢的說道。他是習夫人的兄長,習家和魏家現在是同氣連枝,馬謖和魏霸的關係,他也清楚,所以說話並不遮掩。

  馬謖微微一笑,避而不答,突然說道:「最近成都又有人在說什麼代漢者,當途高,你可曾聽說?」

  習忠眼珠一轉,點了點頭。成都最近的輿論風向與幾個月前大不相同,最大的區別就是有人又提起「代漢者,當途高」這句讖語。

  代漢者,當途高,可謂是漢末最流行的一句讖語,不過解釋卻大不相同。當年袁術認為,途者,路也,代漢者當然應該是他袁術袁公路。只可惜,他後來的遭遇證明,這不過是一句自以為是的瘋話。後來,曹魏代漢前,又有人解釋為魏意指高,魏者,高高在上也,象徵皇權的三重闕,就是樹在大路上的建築物。

  這樣的論點,當然不能為蜀漢所接受。特別是隨著北伐成功,蜀漢逆勢雄起,吞吳攻魏,就更沒人提這些說法了。可是近來,隨著天子御駕親征,又著手遷都關中,益州的控制漸鬆,「代漢者,當途高」這句話又沉滓泛起,而且有了新的解釋。

  魏,還是魏,卻不是曹魏的國號魏,而有可能是姓魏的魏。

  這句話的意指已經很明顯,直指晉王魏霸。

  魏霸的魏,來自三家分晉的魏,本姓姬,是正嘗的周朝後人。而晉國本來也是周朝最強大的封國之一,正和魏霸現在實力最強勁一樣。當年三家分晉,現在三國歸一,天下一統,復歸於晉,似乎也是一個圓滿的結局。

  而晉這個字除了指代國名、地名之後,又有上升之意,《易傳?序卦》曰:晉者,進也。魏霸晉爵晉王,本身就和「代漢者,當途高」這句話互相呼應。

  「幼常兄熟讀經典,也通曉內學,不知道對此有何觀感。」

  「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馬謖轉著茶杯,漫不經心的說道:「民心即天意啊。」

  習忠嘿嘿一笑。他就知道馬謖不會反對,甚至可能這些議論的背後就有馬謖的影子。馬謖和向朗關係親近,據說當初魏霸曾經夜立於向朗之庭,兩人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向家支持魏霸,已經是不言而喻的事實。馬謖作為向朗的親近,當然不甘落後。

  至於習家,習家當然更願意支持魏霸再走一步。

  「蔣琬、楊儀等人,都不過是書生,成不得大事。以李嚴的手段,整治姜維也不在話下。可是,這最後一步就不是李嚴能擺得平的了。」馬謖抬起眼皮,看了習忠一眼:「吏終究是吏,再能幹的吏也是吏。」

  習忠眼神一閃,明白了馬謖的意思。

  李嚴不以經學名世,他是以吏治出身,辦事能力的確有,可是要談到這些大事,李嚴的學識遠遠不夠。也只有劉備那種同樣缺少經學背景的人才會相信他那一套,才會採納他呈現上來的祥瑞。事實上,他搞的那些東西在儒者的眼裡根本就是一個笑話。

  支持劉備登基的諸多祥瑞中,武陽赤水有黃龍現,九日乃去,就是李嚴的手筆,也是最重要的一個祥瑞。黃者,土也。龍者,皇帝也。這聽起並不錯,可是有一個問題。劉備是繼承漢德,應該是火,而不是克火的土,所以說,黃龍現不僅對劉備以繼漢為號召不利,反而不利。

  只是當時劉備急於登基,顧不上再甄別是否名正言順,這才讓李嚴撿了一個便宜。劉備登基已成事實,李嚴又與諸葛亮一起並受顧命,誰還敢來指出他這個錯誤呢。說他錯了,豈不等於直接說劉備得位不正?

  現在情況不同了,大漢的火德終於走到了最後,拿出李嚴這個不倫不類的祥瑞,不僅可以證明以晉代漢具有合理性,還可以順便打壓李嚴。李嚴作為曾經給劉備獻祥瑞的人,現在還好意思再給魏霸獻祥瑞麼?而且,他這一次為魏霸做刀,整治丞相府的人,難免會得罪不少人,留下壞名聲,魏霸從自身的考慮出發,也不會再重用他。

  所以,別看李嚴現在折騰得凶,他不過是個前鋒,是開路搭橋的。等代漢的大戰真正拉開序幕,指點江山的人決不會是他。

  那會是誰呢?眼前的馬謖就有機會。

  「這是關係到天下蒼生的大事,不可等閒視之。」馬謖不緊不慢的說道:「既不能禁言,又不能放縱。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這不是智者所當為。放縱,又難免會有人惡意生事,生出事端。你現在身為留守的步兵校尉,是不是也該盡起職責來,維護一下秩序,保證成都乃至益州的安定?」

  習忠心領神會。「那大司農是不是多提供一點錢糧,我手頭那點兵,可不夠啊。」

  「只要你能征到兵,錢糧不是問題。」馬謖嘴角輕撇,得意的笑道:「你如果有把握守住劍門,保證益州的安全,我可讓姜維今年從益州拿不到一粒糧食。他想把益州當糧倉,嘿嘿,想也別想。」

  習忠挑起了大拇指:「幼常兄,還是你高明啊。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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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8
發表於 2014-6-5 09:47:04 |只看該作者
第1018章 人心所向

  郭修趕到了野王,立馬山坡之上,看到連綿數里的大營,心情跌落到了谷底。

  晉軍的兵威之盛,絕非奄奄一息的魏國可比,如果不出意外,魏霸一統天下的大勢已成,只等發動最後一擊。要想力挽狂瀾,談何容易。

  「魏霸不死,絕無可能。唯有奮起一擊,才有一絲希望。郭孝先,你必須成功。」郭修輕輕的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的嘀咕了一句,輕踢馬腹,向大營馳去。

  到了營門前通報,時間不長,有人把郭修帶到了虞汜的帳門。又在虞汜帳前等了小半個時辰,郭修才見到了虞汜。

  虞汜居中而坐,年輕英武的魏武坐在一旁,埋頭在文案之間,仔細翻看著一本厚厚的作戰計畫書。郭修皺了皺眉,有些奇怪。他不認識魏武,但是從魏武華麗精良的甲冑可以看得出來,這員陌生的年輕將領級別不低,應該僅次於魏霸,至少不低於虞汜,可是他在虞汜這裡又是坐在客位上,顯得有些尊卑顛倒。不過,更吸引郭修的是魏武手中的作戰計畫書,這麼多的內容,自然不可能是一次小小的戰役,也許是圍攻洛陽的計畫書,甚至有可能是統一天下的作戰計畫。

  郭修恨不得把那本計畫書搶過來看一看。

  「郭孝先,你來得這麼快?」虞汜笑了笑,伸手示意郭修入座:「你再遲兩天來,我們就拿下整個冀州了。」

  郭修抗聲道:「恐怕鉅鹿、邯鄲、鄴城都不是那麼好攻的。」

  「這要看對誰了。」虞汜無所謂的笑了笑:「對我們來說,只是花多少錢的問題。」

  郭修無語,他承認虞汜說得對,攻城戰術已經改變,城牆已經沒有絕對的優勢。只要有足夠的霹靂車。足夠多的烈火彈,迅速攻克城池,並非不可能。而守城一方要想守住城池,也只有使用大量的霹靂車和烈火彈進行反擊,才有守住城池的可能。

  很顯然。在這方面,魏霸具有絕對的優勢。在這種實力的差距面前,不管有多少妙計,都無處可施。

  郭修現在就有這種無力感。按照他的性格,他會和虞汜唇槍舌劍一般。問題是,他就算辯論佔了上風也沒用。惹怒了虞汜,他很可能就見不到魏霸,耽誤了大事。

  郭修強按怒火,遞上了新的談判條件。

  虞汜翻看了一下:「縣侯?」眉頭便皺了起來,顯得有些不悅。

  郭修哀嘆一聲,真是龍游沙灘。虎落平陽啊,先帝在的時候,是不肯稱王,現在倒好,連一個縣侯都不可得了。

  虞汜抬起眼皮,瞟了郭修一眼:「說實話,我覺得縣侯不太可能。不過。能從王爵退到侯爵,可見你們還是有誠意的。這樣吧,我轉呈晉王看看,也許他會網開一面。」

  「感激不盡。」郭修鬆了一口氣,又道:「我能面見晉王麼?」

  「如果晉王願意接受你這個條件,你自然能見到他。」

  「那太好了。」郭修笑了起來,極力讓自己表現得輕鬆些。「我從宮裡帶來了一些難得的顏料,畫出來的像能夠歷久彌新,永不褪色。」

  虞汜點了點頭,轉身讓人引郭修去休息。第二天清晨。虞汜派人來說,晉王要見他。

  郭修且驚且喜,收拾好東西,做好準備,這才跟著一個武卒來到魏霸的中軍大帳。

  魏霸正在和魏武一起習拳。兄弟倆你來我往,進退自如,宛若起舞,賞心悅目。即使是郭修看了,也不禁暗自讚了一聲。雲手雖然不是很剛猛有力,卻很有風度,非常適合有身份的人練習。郭修見過夏侯懋練習,也見過曹洪練習,但是都不如魏霸練起來有氣勢。

  「大王好拳法。」郭修真心誠意的讚了一聲。

  「哈哈……」魏霸笑了一聲,收了勢:「郭君來去匆匆,辛苦了。不過,郭太后能夠認清形勢,郭君的辛苦便也值了。她願意以侯爵就國,我覺得很是不易。具體的條件,你和虞祭酒議議吧。如果可行,我就上報長安朝廷,請求陛下詔准。」

  郭修有些失落,他等了一夜,沒想到魏霸根本沒有和他獨處的意見,一大早的把他叫過來,只是告訴他他答應了他們的請求。郭修想了想,又道:「修觀大王神采奕奕,如能就此留影,想必後世子孫一定能為大王的神采折服。不知大王可有空閒?」

  魏霸眉毛一挑,遺憾的咂了咂嘴:「畫像的事以後再談不遲,還是先談正事吧。鄧艾部已經逼近鉅鹿,我也即將北上,如果你們不能在我攻克鉅鹿之前達成協議,等冀州易手,恐怕侯爵也要變一變了。」

  郭修無奈,只得退下。

  ……

  魏霸沒有騙郭修,就在郭修和虞汜談判的時候,他令魏武率領一萬步騎北上,自己緊隨其後,攻入冀州。冀州的主力都被裴徽率領著,正在鉅鹿堅守,鄴城、邯鄲也有守軍,數量卻非常有限。魏武率軍進入魏郡之後,魏軍根本不敢出城迎戰,只能緊閉城門據守。

  僅僅半個月的時間,整個冀州就只剩下鉅鹿等三座大城,其他城池全部失守,幾乎是兵不血刃,望風而降。

  這時,一直在鄧艾軍中的陳泰趕到了魏霸的大營,求見魏霸。

  魏霸很客氣,親自出迎,把陳泰引入大帳。陳泰感激莫名,再三致謝,然後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大王,泰冒昧,想親眼看一眼有關曹芳身世的證據。」

  魏霸笑了:「我知道你急沖沖的趕來,就不是為了見我。」

  陳泰尷尬的笑笑。他從鄧艾處趕來,鄧艾當然會把相關的信息轉達給魏霸。魏霸這麼說,也就是說笑而已。

  魏霸隨即讓人帶著陳泰去找隱蕃。隱蕃早有準備,把相關的文件攤在陳泰面前,又叫來了幾個人,然後對陳泰說道:「人證、物證皆在此,你可以一一詢問,若有什麼疑問,只管來問我便是。」

  半個時辰後,陳泰面色煞白的離開了隱蕃的大帳,再次來到魏霸的面前。他怔怔的站了半天,這才說道:「大王,能為曹魏列祖留一絲血食麼?」

  魏霸笑道:「陳君縱使不說,我也會這麼做。你別忘了,曹氏、夏侯氏都和我有密不可分的聯繫。不過,陳君忠於舊主,明辨是非,敢於直言,我還是敬佩的。」

  陳泰嘆了一聲,撩起衣擺,跪倒在魏霸面前,鄭重的磕了三個頭,吞聲道:「潁川陳泰,願唯大王馬首是瞻,效犬馬之勞。」

  「有玄伯相助,天下可定。」魏霸起身,扶起陳泰,請他入座。「玄伯,與裴徽相熟否?」

  陳泰會意,躬身道:「泰當以身入鉅鹿,曉以大義,喻其是非。若彼不願降,則與鄧將軍併力,攻克鉅鹿。」

  「甚善!」魏霸大喜,隨即讓人拿來了一副印綬,擺在陳泰面前。陳泰接過來一看,是鎮軍將軍。這雖然是個雜號將軍,卻是鄧艾的副將。作為一個降將,魏霸一下子就給他這樣的官職,是非常罕見的。通常對於降將而言,可以授高位,但是不會給實權,副將這個位置太重要了,一般是不會給剛剛歸順的降將的。

  「這個……」陳泰有些猶豫。

  「這是鄧士載的力薦,我覺得很妥當。」魏霸笑笑,將陳泰推過來的印綬又推了回去。「早在南陽時,我就希望有一天能和你共事,今天總算是如願了。玄伯,不要推辭,如果有人不服,拿出你的本事來,證明給他們看。」

  陳泰感激不盡,躬身拜受。

  ……

  陳泰回到鉅鹿之後,向鄧艾做了匯報。見陳泰換上了晉國的印綬,鄧艾也非常意外。在魏風也在他軍中的情況下,魏霸依然讓他做主將已經是難能可貴,他還推薦一個降將陳泰做副將,在一般人看來,這就是不知進退。鄧艾本來並沒有報太大的希望,如果魏霸拒絕了,這也很正常,所以他事先並沒有對陳泰說,就是不想讓陳泰有太高的期待。

  可是魏霸答應了,而且把功勞推到他的身上,讓陳泰感激他。鄧艾很意外,也很感激。

  陳泰隨即和鄧艾、劉陶商量了一下,親自入城勸降裴徽。他們都是世家大族,有共同語言。見陳泰降了,裴徽已經心動,再等陳泰把天子曹芳非曹氏血脈的秘密一說,裴徽再也沒有一絲反抗的慾望。

  兩天後,裴徽舉鉅鹿而降。五天後,鄴城、邯鄲兩城收到消息,也相繼獻城。

  到此,整個冀州被納入魏霸轄區,從鄧艾進入冀州開始算,前後不到一個月。

  魏霸隨即委任裴徽為行軍主簿,以劉陶為冀州刺史,鄧艾、陳泰、魏風等人率領步騎五萬,由井陘進入並州,由北向南攻擊司馬懿鎮守的晉陽,準備收復曹魏控制下的最後一個州。

  與此同時,一封報捷文書被送往長安。除了報告收復冀州的捷報之後,魏霸再次要求天子下詔,命令關中軍團出潼關,夾擊洛陽,完成平定天下的最後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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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9
發表於 2014-6-6 09:49:33 |只看該作者
第1019章   大禮


    七月中,吳敏、廖化到達長安城,共有人馬一萬八千餘,再加上吳懿控制的人馬,馬承率領的北軍,長安的總兵力已經超過了三萬,足以保證長安的安全。

    在這種背景下,接到魏霸的報捷文書後,吳懿和李嚴一起上書天子,請求派遣駐守在潼關、蒲阪的關中軍團出擊。

    劉禪無可無不可,批准了詔書。

    詔書送到潼關,姜維半晌沒有說話,最後接受了詔書,同意率軍出潼關。

    他已經沒有其他的選擇。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要麼放棄兵權,任人宰割,要麼出潼關,把住兵權不放,等待郭修一擊得手。否則,他就只能舉兵造反。可是現在舉兵,一是沒有理由,二是沒有把握。吳懿、李嚴已經做好了戰鬥的準備,他是無法掌握長安的,反倒有可能讓司馬懿趁虛而入。

    姜維無可奈何,只得兩害相權取其輕,選擇了率軍出兵。只要兵權還在手裡,終究還有希望,如果兵權也沒有,就算郭修得手,那也和他沒什麼關係了。

    姜維一離開潼關,吳敏就率軍入駐,接管了潼關的控制權。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姜維已經在函谷之中,他沉默了很久,拔出戰刀,比劃了半天,一刀砍在路邊的巨石上。

    「噹」的一聲脆響,戰刀折斷。

    姜維的心也跟著往下沉。他剛才是想引刀自刺的。吳懿已經斷了他的後路,現在即使郭修刺殺成功。他也沒什麼機會掌控長安了。魏霸還在洛陽以東,甚至沒有和他照面,只是派出費禕到長安穿針引線,就不動聲色的說動了吳懿,而吳懿最終織了一張網,把他困在了裡面。

    他仰起頭,看著幽暗的谷頂那一線殘存的天空,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看到陽光。

    ……

    晉陽,司馬懿站在地圖前,面色蒼白。眼神沮喪。

    鄧艾、陳泰率軍攻入並州。攻勢凌厲,一路攻城拔寨。兩天前,他們在新興郡勢如破竹的擊破了最後一支匈奴騎兵,正在向晉陽城逼近。

    根據接到的消息。那一戰根本不是戰鬥。而是一場屠殺。

    陳泰率步卒和重甲騎正面迎敵。鄧艾率輕騎從後翼包抄,當匈奴人在步卒方陣和重甲騎面前撞得鼻青眼腫,想重操故技。利用速度優勢逃跑的時候,正好被鄧艾捉個正著。

    兩萬多匈奴人,幾乎全軍覆沒,只有三千多人逃到了晉陽城。

    這些都讓司馬懿非常不安,晉軍的戰鬥力之強,已經超過了他的預計。

    一個月取幽州,一個月取冀州,幾乎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這已經不僅僅是兵力強弱的比較,還有人心所向的問題。

    幽州的陳泰,冀州的裴徽,那都是曹魏根基深厚的世家,陳泰的父親陳群甚至曾經是曹丕留給曹睿的四個輔政大臣之一。他投降魏霸,能說明很多問題。

    曹魏已經沒希望了,司馬家該往哪個方向走,是步陳泰後塵,向魏霸投降,還是再堅持一段時間,展示一下實力,以換取更好的投降條件?

    門口傳來輪椅的響聲,司馬昭被推了進來。他擺了擺手,示意親衛退下,自己撥弄著車輪,走到司馬懿面前:「父親,還要猶豫嗎?」

    司馬懿回頭看了司馬昭一眼,苦笑一聲:「登門拜訪,總得帶點禮物。要不然,主人家未必肯見啊,就算見了,也登不了堂,沒個好席位。」

    「姜維不就是一個好禮物?」司馬昭咳嗽了一聲,重重的吐了一口氣:「陳泰在幽州戰敗,被魏霸拜為鎮軍將軍,做了這支大軍的副將,官職猶在魏霸的兄長魏風之上,可謂是隆重之極。裴徽連戰連敗,直到陳泰勸降,他才舉城而降,所以他沒能保住冀州刺史,只能在魏霸的身邊聽令,和陳泰的差距不言而喻。若是父親也要等到鄧艾兵臨晉陽,讓他見識見識你的手段再降,我怕你連裴徽都不如。」

    司馬懿皺頭微蹙,沉默不語。

    「原因很簡單,你的堅持是沒有希望的堅持。洛陽已經堅持不住了。冀州失守,魏霸很快就會回兵圍攻洛陽,目前在洛陽的晉軍有十多萬,率領他們的是魏霸、陸遜這樣的名將,就憑曹爽那個廢物,他能擋得住嗎?」

    「那夏侯霸呢?」

    「夏侯霸從兗州一退千里,他哪裡還有鬥志。我想,他應該早就和魏霸暗通款曲了。只是時機未到,或者條件最後還沒談好。總之,他不僅不可能保衛洛陽,反而可能插入洛陽的第一把尖刀。」

    司馬懿眨眨眼睛,嘴角帶笑:「陳泰、裴徽投降,還能說得過去,夏侯霸投降,你覺得可能嗎?」

    司馬昭又嘆了一口氣:「最詭異的地方就在於此。我想來想去,覺得問題還在天子身上。」

    「天子又怎麼了?」

    「天子……也許不是曹家的血脈。」司馬昭看著司馬懿,眼神中有藏不住的驚恐。雖然屋裡沒有外人,他還是下意識的壓低了聲音。「也只有這個理由,才會讓夏侯霸決定輕易的放棄兗州,引狼入室。」

    司馬懿笑了,笑得很開心,笑得很爽朗。他拍拍司馬昭的肩膀:「子上,你終於超過子元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就是一個擺在眼前的例子啊。看看,斷了兩條腿,並不等於你就是廢人。相反,你有更多的時間用來思考,你也許無法再自如行走,可是你的心卻是自由的,你不能比別人站得更高,跑得更快,卻可以比別人看得更深,看得更遠。子上,你現在是一個足以和天下英雄抗衡的智者啊。」

    司馬昭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了父親的良苦用心,禁不住淚如雨下。受傷以後一直壓在他心裡的那塊巨石,突然之間被掀開了。他就像被壓在巨石裡的小草,一下子見到了燦爛的陽光,再也不用在巨石的陰影下苦苦掙扎。

    他看著司馬懿鬢邊的白髮,泣不成聲。他知道,父親的這些白髮有一半是因為兄長的戰歿,有一半卻是因為他的自我禁閉。

    「你留在晉陽,寫封信和陳泰敘敘舊,姜維的事,交給我吧。」司馬懿拍拍司馬昭的肩膀,朗聲笑道:「記住,晉陽城不能被人攻破。」

    「一定。」司馬昭會意的點點頭。

    ……

    姜維走得很慢,離開潼關已經將近一個月,他還沒有走到函谷關。

    因為他根本不想去洛陽,離洛陽越近,他越危險。天知道洛陽是不是一個坑,天知道陸遜等人圍著洛陽不攻,是不是在等他入彀。

    他總覺得,這一段函谷就是他人生的最後一段旅程,到了東首的新安,能不能看到陽光都是一個值得懷疑的問題。他一直在猶豫,就算郭修成功的刺殺了魏霸,恐怕也無濟於事了。天下也許會有變數,對他來說,機會卻微乎其微。

    與其如此,不如不去洛陽,直接回涼州算了。以自己在涼州的威望,以自己和羌人的交情,像宋建那樣割據一方,做一個草頭王,其實也蠻不錯的。

    這個念頭一浮現在腦海裡,姜維就覺得很羞恥。我一直以繼承丞相的遺命為己任,一直以匡扶漢室為目標,怎麼能滿足於做一個草頭王,那將長安的天子於何處?我一直因為魏霸有不臣之心而想除掉他,自己怎麼也變成了他?

    難道是因為怕死?姜維冷汗淋漓,心悸不已。突然之間,他發現自己不像想像那麼無所畏懼,他也有害怕的時候。

    如果我這麼做,就算能富貴一生,壽終正寢,百年之後,又怎麼面對丞相的英靈?

    姜維站了起來,一陣陣的不安,恨不得一頭撞向路邊的巨石,了此殘生。

    就在這裡,戰鼓聲突然炸響,如同洶湧的洪水,在狹窄的穀道裡橫衝直撞,呼嘯而過,將所有人捲入其中。三萬大軍,延綿數十里,卻被這突如其來的戰鼓聲驚得亂了,宛如一條巨蟒,突然遭到了襲擊,不自覺的扭動著身子。

    「什麼事?」姜維厲聲喝道。

    傳令兵登上了輜重車,拚命的揮動著令旗,向戰鼓聲傳來的後方詢問消息,片刻之後,他從輜重車上跳了下來,腿一軟,摔倒在地。他顧不得叫喊,連滾帶爬的衝到姜維面前,哭喊道:「將軍,司馬懿堵住了我們的退路。」

    姜維倒吸一口冷氣。司馬懿不是在晉陽麼,他怎麼趕到函谷來了,而且堵住了他的退路。他就不怕駐紮在潼關的吳敏截他的後路?

    要麼司馬懿知道我無路可去,無援可待,要麼就是司馬懿已經投降了魏霸,現在要用我的首級來做見面禮。

    姜維忽然暴怒,我的首級是那麼好拿的嗎?要拿可以,看你有沒有那本事。

    他拔出長刀,厲嘯一聲:「準備迎戰,擊破司馬懿!」

    轟隆隆的戰鼓聲在谷中響起,正在前進的蜀漢軍停下了腳步,一部分調轉方向,向司馬懿率領的魏軍殺去。

    聽到蜀漢軍的戰鼓聲,司馬懿冷笑一聲:「連弩車、霹靂車上前阻擊,建立防守陣地,以守代攻,我要把姜維困死在這函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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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0
發表於 2014-6-6 09:52:05 |只看該作者
第1020章 畫像

  郭修回了一趟洛陽,再回到野王的時候,局勢又發生了重大的變化。.

  魏霸已經攻克了冀州,接待郭修的就是原冀州刺史裴徽。

  看著裴徽那張鄙夷的臉,郭修氣不打一處來。

  「聞喜裴家見風使舵也真快啊。」郭修冷笑道:「不知道使君易幟之時,有沒有想過有洛陽的家人?」

  裴徽本來就有些不痛快,見郭修居然還敢諷刺他,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真提慚愧,未能及時將消息傳回洛陽,連累了家人。不過,郭君還是不用替我操心,你郭家的麻煩未必比我裴家的麻煩小。」

  郭修欲言又止。他倒沒有想太多,只以為裴徽是說曹魏覆滅在即,身為外戚的郭家也難免被殃及。對此,他沒有和裴徽爭論的意義。

  裴徽也沒興趣和他糾纏,問了他的來意,把他扔在一邊,轉身進帳向魏霸匯報。

  魏霸正在和虞汜說話,魏武、顧承等人站在一旁,一個個笑容滿面,談笑風生。兩天前,他們剛剛收到消息,司馬懿不顧鄧艾兵臨晉陽,突然率領三萬步騎,長途奔襲,和王凌一頭一尾,把姜維堵在了函谷中。雖然姜維還沒有被擊殺,可是想想他沒有援軍,兵力又限制在狹窄之地,面對的又是以陰險出名的司馬懿和人老成精的王凌,估計是沒什麼機會逃出生天了。

  這個消息來得很及時,姜維被困,就再也掀不起大的風浪,關中的政局就不會出現大的流血事件了。對於司馬懿的這個舉動,魏霸目前還沒有確切的判斷,但是他相信以司馬懿的智商,大概不僅僅是為曹魏解除一個方向的威脅這麼簡單。

  就算司馬懿有這個想法,魏霸也沒什麼好擔心的,反正姜維從來不是他的盟友,即使司馬懿和姜維聯手,也無法阻擋他統一天下的步伐。

  大勢已成,是個聰明人都不會做出螳臂擋車的蠢事,特別是司馬懿這種把家族利益看得特別重的世家。士大夫可以以身殉國,就像諸葛亮、姜維那樣,卻不會有人拉著整個家族陪葬。

  換句話說,不管司馬懿是抱什麼樣的想法,現在蜀漢的內部局勢已經明朗了,可以一致對外。

  「通知陸將軍,秋收之後,就準備攻擊洛陽吧。」魏霸擺擺手,笑道:「今年可以吃上冀州的新米了,不用再千里迢迢的從荊州運來。」

  眾人大笑。

  裴徽走了進來,魏霸見了,讚賞的點點頭:「文秀,冀州這幾年雖然很緊張,可是民生還算不錯。你治理有功,將來天下平定,你大有用武之地。」

  裴徽一愣,隨即鬆了一口氣。魏霸這句話可謂是在他面前展開了一條金光大道,他不用再為前途發愁了。作為降將,而且是圍城之後才降,他沒能像陳泰那樣身居要職,甚至沒有保住自己的冀州刺史,只是做了一個可有可無的行軍主簿,其實是非常狼狽的。不過,魏霸在瞭解冀州的情況之後,認識到了他的理政能力,大概有些後悔之前的決定,這才用這句話來向他道歉。

  有這一點,裴徽覺得足夠了。

  「將軍,郭修又來了。」裴徽奉上郭修帶來的合約草案。

  魏霸接過來,卻沒有看,而是和虞汜交換了一個眼神,不約而同的笑了。他想了想:「讓他進來吧。」

  裴徽點頭,轉身出去,通知郭修入見。

  郭修很意外,他以為還要再經過虞汜的,沒想到這麼容易就見到了魏霸本人。只是可惜,單獨見面的可能非常小,現在魏霸帳中肯定有不少人,沒什麼行刺的機會。

  郭修跟著裴徽進了大帳,卻意外的發現帳中沒有多少人。魏霸坐在正當中,虞汜坐在一旁,另一邊坐著上次見過的年輕將軍,正和魏霸低聲說話。

  見郭修進來,魏霸的嘴角扯了扯,拿起那份合約扔了回來。郭修一看,合約完好無損,顯然還沒有拆封,不由得一愣。

  「大王,這是何意?」

  「我說過,讓你們快一點,你們就是不聽。現在冀州已經入手,條件當然要再變一變了。」

  郭修臉色一黯。談判的資本又少了一塊,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一塊,他已經沒什麼本錢了。

  「合約的事,稍後再談。」魏霸笑笑:「我想請你畫個像。」

  郭修一愣,隨即狂喜。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他等了那麼久的畫像機會,就在他以為最不可能的時候,突然降臨了。看來蒼天有眼,不枉我郭修一片苦心啊。

  「外臣榮幸之至。」郭修強壓心中的喜悅,儘可能的讓自己的語氣平緩,不露出破綻。「敢問大王,是現在就畫,還是……」

  「現在畫,行麼?」魏霸的笑容更盛:「郭修剛從洛陽趕來,會不會太勞累了?」

  「不會,不會。」郭修連聲道:「那外臣去取用具,請大王稍候,洗漱一番?」

  魏霸揮了揮手,示意郭修快去快回。郭修連忙起身走了。看著郭修的背影,魏霸冷笑了一聲:「看來西州人雖然驍勇果勁,要玩這些手段,終究還是差了點。」

  「是啊,不是每個人都有賈文和那樣的心計。」虞汜笑道:「自不量力,向來是取禍之道。」

  魏霸頜首同意,讓人去請隱蕃。過了一會兒,郭修拿著畫像的用具,快步回到了大帳,卻見帳中多了兩個人,一個書生模樣的人坐在虞汜的身邊,另一個舉止拘謹的少年肅手站在一旁。

  「大王,畫像時需要清靜……」

  「不是替我畫,是替他畫。」魏霸指了指那個少年,漫不經心的說道:「郭孝先,有沒有覺得眼熟?」

  郭修開始沒有注意那個少年,聽魏霸這麼一說,這才認真的打量了一下。這一看,心頭頓時浮起一片不祥的陰雲。

  這人的確有些眼熟,他肯定沒有見過這個人,但是這個人的臉型和洛陽的天子曹芳有幾分相似。

  郭修的手心發涼,他把畫像的用具放在桌上,手垂到桌面以下,慢慢的摸到了綁在手臂上的短刀。他向那個少年走了過去,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後轉向魏霸,笑道:「大王,我不認識此人。」

  他一邊說著,一邊不動聲色的向魏霸靠近,準備接近些再突然發難。他剛走出兩步,魏武就迎了上來,二話不說,一拳砸向他的面門。郭修雖然有防備,卻哪裡是魏武的對手,他故意做出大驚失色的樣子,側身避開,借勢衝向魏霸,尖聲大叫:「大王救我!」同時拔出了短刀,悄無聲息的刺向魏霸的胸膛。

  「我當然會救你!」魏霸看著咬牙切齒,全力以赴的郭修,一動不動。

  眼看著短刀就要及體,魏武轉身一腳,狠狠的踹在郭修的腰眼上。郭修知道這是事情已經敗露,這是最後的一個機會,只能孤注一擲,哪裡還有餘力來抵擋魏武的攻擊。被魏武一腳踹得橫飛起來,飛出三五步遠,撲通一聲摔倒在地,手中的短刀也不知道飛哪兒去了。

  「不自量力!」魏武拍了拍手,不屑一顧。「捆起來,搜他的身!」

  兩個武卒撲了上去,二話不說,就把郭修制住了,從他的手臂上解下刀鞘,捆了起來。作為肩負保護魏霸生命安全重任的武卒,他們最厭惡這種刺客,下手特別狠,捆得非常緊,勒得郭修動彈不得,連喘氣都有些困難,疼得冷汗涔涔。

  一個武卒撿回短刀,和刀鞘一起送到魏霸面前。魏霸接過刀看了一眼,撇了撇嘴:「下毒,行刺,郭孝先,你還真是光明磊落啊。」

  郭修緊緊的咬著嘴唇,一言不發。他知道自己失敗了,他現在只希望把這件事攬到自己身上,不要給郭太后帶來麻煩,給郭家帶來麻煩。

  魏霸一擺手,隱蕃走到郭修的面前,展開一張畫像,笑笑:「剛才那個人,你不認識,這個人,你一定認識吧。」

  郭修看了一眼,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冷氣:「你們在宮裡有細作?」

  隱蕃笑了笑:「何必在宮裡有細作。你別忘了,他在進入洛陽之前,可是在遼東長大的,更何況,他還有這麼一個堂弟留在遼東。你們也太大意了,這麼大的事,也不派人到遼東查一查?」

  郭修面如死灰,沉默半晌:「沒錯,是我們自己不慎,怨不得別人。」

  隱蕃立刻抓住了郭修的語病,追問道:「你說你們,除了你和郭太后之外,還有誰知道這件事?」

  郭修看了隱蕃一眼,慘笑一聲:「你如果想從我嘴裡問出點東西,我勸我還是不要做夢了。這件事,從頭至尾都是我一個人做的,和誰都沒有關係。」

  「洛陽的事,我不打算問,也沒必要問。」魏霸打斷了他們的談話:「說說姜維的事吧。說清楚了,賞你一個全屍,給郭家留一條活路。說不清楚……」他頓了頓,語氣平靜,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陰冷。「你們西平郭家就給天水姜家陪葬。」

  郭修眼神一緊,沒等他說話,隱蕃笑了一聲:「五天前,姜維已經被司馬懿堵在函谷了。你還指望他什麼呢?」

  郭修屏住了呼吸,萬念俱灰。良久,他長嘆一聲:「天意如此,非我力所能及。」說完,他睜大了眼睛,狠狠的瞪著魏霸,張大嘴巴,盡力的吐出舌頭,狠狠的咬了下去。

  隱蕃見狀,連忙上前,伸手捏住郭修的嘴巴,卻還是遲了一步。

  鮮血慢慢變成黑血,小半截舌頭掉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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