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aeolian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歷史軍事] [莊不周] 霸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981
發表於 2014-6-2 01:15:46 |只看該作者
第981章 真正的梟雄

  無數人的經驗證明,長途奔襲是一種風險係數極高的戰術,在給對手造成突然打擊,有可能一擊斃命的時候,也有很多無法克服的缺陷,會讓自己陷入危險的境地。

  士卒體力的消耗,糧草的缺乏,都是不利因素之一。而這些不利因素中,最直接的一個就是無法攜帶連弩車、霹靂車等重型軍械,甚至連弓弩的威力都大打折扣。因為要保證速度,將士隨身帶的箭矢數量有限,通常也就是五十枝左右,最多不會超過百枝。

  這樣的武力,和擁有連弩車、霹靂車等大型軍械的對手相比,顯然太過單薄。

  看到撲天蓋地飛來的石彈和箭矢時,司馬師的心就沉到了谷底。他知道自己誤判了形勢,並將因此付出慘重的代價。

  石彈如雹,箭矢如雨。

  石彈打在魏軍的盾牌上,盾牌四分五裂;打在魏軍的盔甲上,甲片凹陷,頭破血流;箭矢射在他們的身上,激起一朵朵血花。

  魏軍也在反擊,可惜他們的弓拉得再快,也無法和連弩車的射速相比。

  這已經不是一場戰鬥,而是一面倒的屠殺。

  一通鼓之後,魏軍的陣地成了殺戮場,一個個魏軍將士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在血泊中哀嚎,無數人被石彈或箭矢擊傷、擊殺,陣地上到處可見染了血的石彈,密集的箭矢像是平地長出的茅草,在秋風中搖曳。發出嗚嗚的聲音。

  司馬懿面色蒼白,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心不斷的下沉。

  從那陣鼓聲響起開始,他就是這副表情。他知道,司馬師凶多吉少,他率領的前軍更是凶多吉少。如果說司馬師還有一份生還的僥倖,那麼他率領的這三千多前軍根本沒有倖免的可能。

  在如此密集的遠程打擊下,密集陣型的魏軍難逃一劫。

  他明白了李嚴的用意,李嚴的大營不是被司馬師攻破的,而是主動放棄的。他利用這段時間,已經在中軍準備好了陣地,只等著司馬師前去送死。

  一副清晰的陣型圖在司馬懿的腦海裡浮現,和彭城之戰時魏霸的陣型相反,卻有相同的妙用。

  司馬懿現在知道,如果沒有魏霸,他也許不會被迫從宛城逃離。但是那並不代表李嚴無能。李嚴雖然一直被人輕視,一直被諸葛亮打壓,也沒有什麼顯赫的戰功,可是他本人在戰場上並不是一個庸才。就以目前的陣勢而言,就以他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組織起這樣的防線而言,他絕對是一員悍將。

  司馬懿露出無聲的慘笑。他一直覺得世人低估了他。可是他同樣也低估了世人。比如眼前的李嚴。他低估了李嚴,並將因此付出代價。

  司馬懿強壓著全軍壓上,與李嚴絕一死戰的衝動,下令全軍後撤,依仗有利地形構建陣地。突襲不成。陣地戰在所難免,為了避免被李嚴的重甲騎蹂躪。構建陣地非常必要。

  看著緩緩退去的魏軍,李嚴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感到一陣陣不安。如果司馬懿在怒火攻心之下,猛攻猛打,那他倒不怕,倚仗著犀利的軍械,他可以大量殺傷魏軍,最後再利用重甲騎衝殺,完全有可能重創司馬懿。可是司馬懿主動退卻,不給他擴大戰果的機會,這讓他在惋惜的同時,又為司馬懿的冷酷而不安。

  同為狠人,李嚴知道狠人的可怕。

  李嚴看著後營重重疊疊的屍體,扼腕不已。這些屍體堵住了重甲騎出擊的路線,已經整裝待發的重甲騎困在中軍,就是找不到出擊的通道,就像一柄絕世好劍,卻始終無法出鞘,實在令人鬱悶得要吐血。

  司馬懿用將士——包括兒子的屍體,築起了一道臨時的障礙,阻止了李嚴後續的攻擊。

  李嚴沒有過多的沉浸在惋惜之中,他下令清理大營裡的屍體,重新整頓營柵,防止司馬懿捲土重來。

  這場戰鬥中午時分開始,日落時結束,歷時不過半天,卻極大的考驗了雙方的將領的意志和智慧,任何一點失誤,都會帶來不可挽回的損失,司馬師因為一次誤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李嚴找到了司馬師的屍體。他被一枚石彈擊碎了頭骨,白色的腦漿和鮮紅的血液混雜在一起,分外刺眼。看著司馬師的屍體,李嚴卻沒有一點興奮的感覺。他殺了司馬師,司馬懿肯定不會和他善罷甘休,這一場惡戰還遠遠沒有結束。前有壺關擋道,後有司馬懿的大軍堵路,如果沒有援軍,他很難全身而退。

  「我的援軍在哪裡?」

  法邈用異樣的眼神打量著李嚴。李嚴在戰場上的時候很冷靜,反應非常迅速,可是戰事一結束,他卻有些遲鈍了,又恢復了平常的狀態。

  法邈沉默了片刻:「不管有用沒用,都要派出信使求援。可能的援軍有兩個,一個是姜維,一個是衛將軍孟達。」

  「恐怕兩個都指望不上。」李嚴苦笑道:「姜維恨不得我早點死,子度兵力有限,又被諸葛恪牽制,不能遠離。」

  「突圍吧。」法邈建議道:「派人求援後,我們突圍,如果能在河內遇到衛將軍的接應,全身而退應該不成問題。就算沒法退回關中,也可以退往南陽。」

  「退往南陽?」李嚴慘笑一聲:「我這個大將軍成了喪家犬了?」

  「勝敗乃兵家常事。」法邈安慰道:「丞相有隴右之敗,車騎將軍有彭城之敗,他們不都挺過來了麼。」

  李嚴沉默不語,眼神閃爍。法邈也沒有繼續說。他知道那些話都不能當真。魏霸可以有彭城之敗,李嚴卻承受不起那樣的損失。於今之計,就算是突圍回到關中,李嚴這個大將軍也無顏見人了。

  李嚴終究沒能熬過諸葛亮,他先支撐不住了。雖然這主要是司馬懿的功勞,是司馬懿幫了諸葛亮一個大忙。可是對於李嚴來說,這又有什麼區別呢。兵出潼關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很難再回到關中。

  李嚴擺了擺手,示意法邈退下,讓他一個人靜一靜。

  他一個人在地圖前枯坐了半夜。

  ……

  司馬懿站在大帳前,遙望著李嚴的大營,肚子裡咕咕直叫。

  他沒有吃晚飯,所有的將士都沒有晚飯吃。

  惡戰一天,沒有晚飯吃,將士們多少有些怨言,卻沒有人敢對司馬懿說。他們剛剛得到消息,大將軍已經派人到附近收集糧食了,最快明天晚上,最遲後天早上,就能解決軍糧問題,在此之前,大家都只能餓著。

  包括大將軍本人在內。

  得知大將軍也餓著肚皮,又知道斷糧的困難只是暫時的,很快就能解決,將士們雖然不憤,也只能忍了。不少人已經知道,少將軍司馬師折在陣中了,這時候大將軍心情不好,誰要惹事,難保不會被一肚子邪火的大將軍給宰了。

  魏軍大營的氣氛壓制,卻非常安靜,沒有人敢來打擾司馬懿。

  司馬懿靜靜的看著遠處,他期望有使者來,告訴他司馬師還活著,哪怕是和司馬昭一樣致殘了也行。

  可是什麼也沒有。

  剎那間,司馬懿有些心灰意冷。他有些理解了曹睿死之前的無奈。奮鬥了一輩子,結果卻是一無所有,還親手毀了兩個好兒子。

  人生的際遇真是難以預測啊。又一次長途奔襲,又一次碰得頭破血流。

  我怎麼自怨自艾若此?司馬懿忽然警惕,不禁驚出了一身冷汗,隨即又為自己的頹喪而面紅耳赤。不過是小輸一陣,損失了三千多人,並不是全軍覆沒,又何必自慚如此。當初在新城,在宛城,都是大敗而回,也不是顛而復起,捲土重來麼。這一次的挫折,除了可能折了司馬師之外,根本沒有以前的失敗嚴重,又怎麼能如此失魂落魄。

  至於兒子,除了司馬師,包括司馬昭在內,我還有八個兒子呢。豈能因為司馬師可能戰死就心灰意冷,鬥志全無?司馬懿搖了搖頭,把悲觀的情緒從腦海裡趕走,大步走回帳中,鋪開地圖,重新考慮起眼前的戰事來。

  正如他自責的那樣,雖然初戰不利,沒有實現預定的作戰目標,眼前的戰事依然對他有利。李嚴被切退了後路,不可能再圍困壺關,突圍而走是必然的。按照距離來判斷,他唯一的可能就是退回河內,然後是取道回長安,或者與孟達會合,進入潁川、南陽。不管是哪個選擇,他首先要從上黨郡退出去。

  而這一路絕非坦途,壺關是個盆地,由此向南,隨處可見易守難攻的地形。只要做好安排,完全可以一步步消耗掉李嚴的實力,最後把他斬殺在上黨。

  司馬懿笑了起來,擺擺手道:「子元……」

  沒有人答應。

  司馬懿的手懸在半空中半晌,忽然老淚縱橫。

  ……

  第二天清晨,李嚴擊鼓聚將,下令突圍。然而當他接到斥候的消息,說由此向南的山路上,到處可見魏軍將士在構築防守陣地時,他剛剛鼓起來的勇氣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司馬懿已經猜到了他要幹什麼,並且連夜開始了準備工作。這是一個年近花甲,又剛剛失去了一個兒子的老人嗎?這人的心志難道是百煉精鋼鑄成的,竟然堅韌到這種地步。

  法邈似乎感受到了李嚴的疑惑,他輕輕的吐了一口氣:「車騎將軍說過,司馬懿不僅可以百煉鋼,還可以繞指柔,陰陽莫測,百折不撓,是個真正的梟雄。」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982
發表於 2014-6-2 01:16:22 |只看該作者
第982章 李嚴退場


    姜維率軍奔馳在函穀之中,既緊張,又有些抑制不住的興奮。

    大將軍李嚴熬了這麼久,終於還是支撐不住了,被迫從壺關撤軍,崩潰在即。

    雖然司馬懿在其中起了不少的作用,可是在姜維看來,就算司馬懿不出兵,這個結果也是必然的。他以為在壺關城下圍而不攻就能解決問題?

    錯,大錯特錯!

    孤軍在外,李嚴必須仰仗長安的糧草、軍械支援,他又怎麼可能支持得下去。等上幾個月,朝廷不耐煩了,勞師遠征,虛耗錢財無數卻無寸功的罪名就自然會落到他的頭上,就算他全身而退,他這個大將軍也不能再做了。

    司馬懿並不是必不可少的,他的作用只是將這個時間提前了一點而已。

    僅此而已。

    姜維是在半路上接到李嚴的求援信息的。他有斥候在晉陽,司馬懿一出晉陽,他就知道了。只是他沒料到司馬懿會那麼瘋狂,居然一曰百裏的急行軍。這讓他有些措手不及。他這麼急著趕來,就是生怕李嚴被司馬懿一口吃掉。

    如果是那樣,就有點不合算了。五千套馬鎧如果落入司馬懿的手中,對蜀漢來說,對薑維來說,都不是一個好事。甚至有可能影響後續的相關計劃。

    所以,姜維必須要趕來接應李嚴。

    他沒有打算去晉陽,以司馬懿的謹慎,他不可能不留足夠的兵力守護晉陽。晉陽是兵家必爭之地,地勢險要,沒有充足的準備,他是無法攻克晉陽的。更何況他隻有一萬精騎,攻城本就不是他的長項。

    但是他可以利用騎兵的速度迅速向洛陽靠攏,甚至可以搶在孟達的前麵。

    姜維只用了五天時間,就趕到了新安。他在新安停下來,派人去打探消息。

    結果讓他非常意外。李嚴在孟達的接應下,剛剛到達函穀關西,正在趕往新安。李嚴損失慘重,損失過半,隻剩下了一萬餘人,輜重也幾乎損失殆盡,可謂是大敗而歸。可是五千重甲騎幾乎完好無損,隻是這些重甲騎現在不在李嚴的手中,而在孟達的手中。

    而孟達完成了接應任務之後,已經退回潁川,當然也包括那五千重甲騎。

    姜維暴跳如雷,他趕到李嚴的大營,憤怒的指責李嚴。李嚴雖然大敗而歸,大將軍的威風卻更盛。他看著姜維,冷冷的說了一句:雖然我不知道這個大將軍還能做幾天,可是現在我還是大將軍。孟達退軍,是我下達的命令,如何安排那五千騎兵,也是我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一個金城太守、護羌校尉指手劃腳,說三道四?

    姜維駭然驚醒。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李嚴已經沒什麼指望,這時候惹惱了他,萬一他和魏霸殺王平一樣,把自己給宰了,就算丞相最後參他一本,甚至斬了他的首級,他也活不過來了。

    姜維二話不說,躬身謝罪,喏喏而退,隨即轉身出營。不等李嚴喘過氣來,他帶著騎兵如風而逝。

    與此同時,一封緊急軍報用快馬送往關中。

    ……

    諸葛亮喟然而歎,有些失望。姜維太衝動了,險些喪了自己的姓命。而李嚴又太自以為是了,他以為將五千重甲騎交給孟達就行了?沒錯,他現在還是大將軍,有權做出這樣的決定,可是他這個大將軍做不長了,隻等解除了他大將軍的職務,一道軍令發往南陽,孟達能保得住那五千重甲騎?

    除非他想造反。可是有諸葛恪在側,他有膽量造反嗎?造反可不是一件小事,一旦扯起反旗,就沒有回頭路了。別說他,就算是實力最強勁的魏霸,到目前為止,也不敢和朝廷明著對抗。

    諸葛亮隨即上書天子,大將軍兵敗,禦駕親征之事受挫,暫不可行。天子當固守關中,以待時機,同時對相關人員進行賞罰,以穩固軍心。

    天子唯丞相之命是從,一道詔書發往新安,就地免去嚴大將軍之職,著輕裝簡從趕到長安待罪。

    接到詔書,奉上大將軍的印綬,李嚴長長的鬆了一口氣,竟然顯得輕鬆了一些。

    “伯遠,你不要跟我去長安了,你去潁川吧,幫幫子度。”

    法邈不動:“那大將軍怎麼辦?”

    “我是打了敗仗,又不是投敵。”李嚴笑笑:“大不了,把我貶為庶民罷了,我想丞相還不至於趕盡殺絕,要了我的姓命。也好,爭了這麼多年,連個好覺都睡不成,現在輸得一幹二淨,終於可以放手了。”

    法邈歎了口氣:“大將軍,你不必如此。現在下結論,還為時過早。”

    “對天下形勢而言,現在下結論,的確有些太早。不過,對於我父子而言,結論已經很明顯了,無需再等。”李嚴轉過頭,似笑非笑的看著法邈,眼中既有欣賞,又有嘲諷:“你我都明白,現在有資格博弈的隻有丞相和車騎將軍,我們父子不配參與其中。以前隻是不肯認輸,勉力周旋,經此一敗,我算是明白了。和他們這樣的人並世爭雄,是我最大的悲哀。”

    法邈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有機會,向車騎將軍轉告我的忠告。”李嚴淡淡的說道:“他一定要活著。他活著,就有魏家,他如果死了,魏家什麼也不是。我這次戰敗,長安已經在丞相之手,諸葛誕在洞庭,諸葛恪在潁川,再加上他手下的那個諸葛溫,諸葛家族的根紮得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深。相比較而言,魏家的命運可是係在他一個人的身上。”

    法邈微微躬身。

    “你去潁川,幫幫子度,也算是我的一個條件,希望車騎將軍看在我們曾經並肩作戰的份上,到時候手下留情。”

    “請大將軍放心,一定帶到。”法邈不再遮掩。李嚴已經把話說得這麼明白了,再掩飾就成了虛偽。

    辭別了法邈,李嚴帶著幾個親信隨從,輕裝趕往關中。殘部則交給督軍成藩,由他率領著緩緩撤退。

    法邈追上孟達,立刻求見隨軍征戰的陸嵐。陸遜雖然病休,陸嵐卻一直在軍中,掌握著五千多陸家部曲,這是陸家的私人力量,不受諸葛恪的控製,隻聽陸嵐的指揮。再加上那些心向陸遜的將領,陸嵐在軍中依然有著不可忽視的影響力,諸葛恪到目前為止,還不能把他怎麼樣。

    法邈知道魏霸和陸家叔侄有聯係渠道,通過這個渠道傳遞消息是最安全的。他要以最快的速度把李嚴兵敗,退出朝堂的消息通報給魏霸。

    ……

    司馬懿走進了洛陽城,給天子和太後帶來了勝利的喜訊,還帶來了戰利品。

    兩架完好的連弩車,兩架完好的霹靂車,還有幾具馬鎧。

    將作大匠馬鈞如獲至寶,立刻折解研究。

    天子和太後召見了司馬懿,下詔褒獎。此役,司馬懿以兩萬五千人長途奔襲,迫使蜀漢大將軍李嚴從壺關撤軍,並沿途追擊,斬殺萬餘級,獲取輜重無數,大大的振奮了士氣,穩定了民心,實為國之幹城,立即加大司馬銜,封晉陽侯,食邑五千戶。並贈戰死的司馬師列侯爵,衛將軍印綬。

    司馬懿領詔謝恩。他帶著嶄新的印綬回到家中。一進門,他就將印綬交給了隨從,歎了一口氣。

    夫人張春華橫眉冷目的站在堂上,看到司馬懿,厲喝一聲:“老賊,還我兒子!”

    司馬懿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

    ……

    魏霸曲指一彈,薄薄的紙條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彭小玉連忙接了過來,斜睨了一眼:“是燒了,還是留存。”

    “存著。”魏霸不緊不慢的說道:“這些就是曆史,曆史不應該是任人塗抹的小姑娘。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如果有道學先生拿這些來指責我,我也無所謂。”

    “你的臉皮倒是夠厚實。”彭小玉一邊將紙條收好,一邊笑道:“不過,我也沒看你在乎什麼身後名,那些授人以柄的事沒少做。”

    “我隻是一個人,又不是神,哪能什麼都讓人無話可說?”魏霸笑了起來:“孔夫子也說自己年過七十才不逾矩,我連他一半還沒活到呢,有的是時間犯錯誤。倒是那些號稱道德楷模的人啊,我覺得他們活得太憋屈了。別的不說,你看丞相,他明明家資甚厚,足以供一家人錦衣玉食,可是他為了不讓別人抓到攻擊的把柄,一定要全家人粗衣疏食,如苦行僧一般,何苦來哉……”

    “苦行僧?”彭小玉不解:“是天竺的修行者?”

    “你也知道?”

    “嗯,聽徽瑜說過類似的人,我想應該差不多吧。”彭小玉道:“對了,你什麼時候迎娶微瑜?”

    “你說什麼呢,羊家可是泰山大族,她能做妾?再說了,他父親還在魏國做官,好象就是上黨太守吧……”

    “不久前解職了,已經回到老家。”

    魏霸愕然:“什麼時候的事?”

    “兩天前,羊發的家書中提到的。”彭小玉笑吟吟的說道:“羊衜對女兒給人作妾,的確有些不悅,不過,蔡夫人卻堅持說可以。”

    魏霸顧左右而言他:“這事……你們幾個先商量一下再說吧,我沒什麼意見,只是受累點。那姑娘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啊。”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983
發表於 2014-6-2 01:16:52 |只看該作者
第983章 不是意外

  秋風送爽,牧草金黃。

  幾匹快馬風馳電掣,呼嘯而過。

  羊祜一馬當先,眼看著就要衝過終點線,卻不動聲色的鬆開了韁繩,放慢了馬速。僅僅是一剎那的的功夫,魏徵和陸抗並肩越過了他,搶在他前面半個馬頭,衝過了終點線。

  羊祜趕了上去,拱手笑道:「少主,你又贏了。」

  滿頭大汗的魏徵瞪了他一眼:「明天起,賽馬你就不用來了。」

  羊祜不解的眨了眨眼睛。

  「我知道我現在還勝不了你,可是我比你小八歲,輸了也不奇怪。如果連這點挫折都承受不起,還要你哄著,以後我還能做什麼事?」魏徵一副小大人的樣子,神情嚴肅:「你做人不實在,我不喜歡你。」

  羊祜尷尬的摸了摸鼻子。陸抗解釋道:「少主,叔子兄不是作偽,而是恪守君臣本份……」

  「我們現在不是君臣,而是對手。」魏徵有些惱了,一揚馬鞭:「如果在賽場上還要恪守什麼君臣本份,一定要讓我贏,那我又何必和你們比試?你們不全力以赴,拿出看家的本領,我又怎麼能從你們身上看到不足,難道你們希望我做一個自以為是的人?你們這是害我,這是不忠!」

  羊祜和陸抗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躬身領命:「少主所言甚是,我等知錯了。少主,再賽一場?」

  「不准再讓了。」

  「這次,不。從現在開始,賽場上無君臣。」

  「這還差不多。」魏徵臉色稍霽,招了招手,「我們稍微休息一下,也讓馬兒休息一下。」

  「喏。」

  三人說說笑笑,走向侍從們。

  關鳳端坐在馬背上,看著慢慢走來的魏徵三人,忽然挑了挑眉:「嬡容,我真的有些妒嫉你。」

  夏侯徽笑道:「姊姊妒嫉我什麼?」

  「你有個好兒子。」關鳳指了指魏徵,「征兒很像他爹。」

  夏侯徽瞟了遠處的魏徵一眼。淡淡的說道:「姊姊。你說錯了,他不像夫君。或者說,他只是像現在的夫君,不像以前的夫君。」她頓了頓。又道:「至少在武陵站住腳之前的夫君。沒有他這麼自信。」

  關鳳啞然失笑:「我以為你是謙虛呢。現在才知道,你不是謙虛,而是自負。」

  「不是自負。」夏侯徽抬起頭。將手搭在關鳳的手背上:「我只是想告訴你,不是征兒自信,而是夫君把自信教給了他。自信的不是他,而是夫君。他能做的,洋兒以後也能做到。也許未必是在戰場上,但是,這種心態,他們兄弟是一樣的。」

  關鳳似懂非懂,但是她明白了夏侯徽是一片好意。她現在回想起來,也覺得魏霸在進入武陵前後的心態是有不一樣的。在立足武陵之前,他很多時間總是很沉默,顯得憂心忡忡。直到在武陵站穩了腳跟,他的笑容才開始多了起來。

  也許夏侯徽說得對,以後魏洋也能像魏徵這樣自信從容,從小就有大將風度。只是魏洋比魏徵小五歲,等他成年的時候,魏徵早就羽翼豐滿了,魏洋未必是他的對手。再說了,像羊祜、陸抗這樣的人才,又豈是隨處可見的?他們現在都已經默認魏徵為少主,以後哪裡還效忠魏洋?

  更何況,羊徽瑜似乎也有嫁入魏家的趨勢,那姑娘聰慧不下夏侯徽,以後只怕又是一個強勁的對手。

  關鳳有些頭疼。在魏霸的妻妾中,論武技,她是當仁不讓的第一,可是論權謀,她和別人相比也許還算不錯,和這幾位相比,那就差得太遠了,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

  如果真有什麼仙山就好了,求仙人賜一顆靈丹,一下子就能變聰明。

  夏侯徽見關鳳一臉出神,不由得捅了捅她:「姊姊,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哦,沒什麼,我只是瞎想。」關鳳不好意思的笑道:「太初什麼時候能回來,小妹的婚事都準備好了,就等他回來了。」

  「快了,還有一點善後,處理完了就回來。」說到夏侯玄的婚事,夏侯徽的眼睛也亮了起來。

  ……

  魏霸、虞汜等人坐在遠處的山坡上,武卒們圍在一旁,警惕的注意著四周。

  「大將軍一敗,五千騎兵歸了孟達,我軍在西線的優勢不復。」魏霸咂咂嘴:「你們估計,丞相接下來會怎麼做?」

  「五千騎兵倒不是大問題,也許就是一道詔書的事。」顧承不解的說道:「我只是覺得在這種情況下,丞相逼大將軍出兵有些不智。大將軍兵敗,這五千騎兵最大的可能不是落入孟達之手,而是落入司馬懿之手啊。如果落入司馬懿之手,丞相準備怎麼應對?」

  「不可理喻。」虞汜也搖了搖頭。

  魏霸沉吟不語。他和虞汜、顧承等人一樣,覺得這裡面有不對勁的地方。以諸葛亮的謹慎,他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昏招?這個結果看起來是意外,其實在李嚴出兵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根本不是意外。那麼諸葛亮當初是怎麼計畫的,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不合理的地方,必然有更深層次的問題,這幾乎是一個準則。

  莫非是諸葛亮想用王位困住我,讓我放棄兵權?這麼一想,倒是有幾分相似。

  王爵領兵,向來是造反的前奏,有曹操的先例在前,大概上至天子,下至群臣,都不會認為我封了王還繼續領兵是應該的。封我為王,以此為條件,換取我放棄手中的兵權,這應該是比較合理的一個推論。從費禕、趙統——特別是趙統將來做監軍這一點上來看,這個可能性很大。由趙統接替我的兵權,至少可以和夏侯玄分庭抗禮,再加上馬忠、步騭的幫助,趙統很容易接手這支大軍。

  馬忠是諸葛亮的黨羽,步騭則是孫魯班的母系,趙統本人是我的師兄,不管從哪個角度看,趙統都是一個最佳人選。

  丞相做出了這樣的安排,如果我還不肯放棄兵權,自然是要造反的明證,丞相再集結諸路大軍攻擊我,就明正言順了。至於能不能打贏,那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我覺得我有必勝的把握,丞相也許認為他人心在手,道義在胸,自當橫行天下。

  這種書生氣十足的計畫,的確很符合丞相的性格。多年前,出兵關中的時候,他不就是這麼浪漫?只是過了這麼多年,他還這麼浪漫,實在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一匹快馬從遠處飛奔而來,費禕在山坡下下了馬,快步走上山。他的臉被塞北的風吹得黑了些,可是身子骨卻更結實了,一口氣爬上山,居然連大氣都不喘一下。

  「什麼事,這麼急?」魏霸遞過去一個馬扎,示意費禕坐下再說。

  「郭修回來了。」費禕笑道:「郭太后同意談判,不過要對割讓的範圍做一些調整,要不然,在群臣面前,她可能不好交待。」

  魏霸眉毛一挑,笑道:「你恐怕要白歡喜一場了。」

  費禕一愣:「將軍不同意調整?」

  「非也。」虞汜接上了話頭:「司馬懿剛剛在壺關大破大將軍李嚴,魏國暫時西線無憂,隨時可能增兵東線。局勢又變了,他們豈能還按照之前的情況來談判。只怕此刻,郭太后的詔書已經在路上了。」

  費禕沉默了良久,嘆了一口氣:「大將軍終究還是沒能支持住啊。」

  「文偉,你覺得丞相會做什麼樣的應對?」

  費禕搖搖頭,苦笑一聲:「我和丞相離心已經數年,哪裡還能猜到他會有什麼應對,恐怕無法給將軍任何幫助,勉強建言,反會擾了將軍的思路,還是不說為好。」

  魏霸沒有勉強他。正如費禕本人所說,費禕和諸葛亮離心太久,不可能再得到諸葛亮的內心想法。任何猜想都是要有根據的,沒有根據的猜想都是捕風捉影。

  「既然如此,我們就再拖一拖吧,至少等到曹魏新的談判條件到,看看他們的心態再說。」魏霸看看天空:「天要開始冷了,南方的士卒第一次在北方過冬,相關的防寒措施一定要做好,儘可能的不讓一個士卒凍傷。當然了,抗寒訓練也要抓緊展開,練兵的事不可有須臾懈怠。你們幾個分頭行動,領上幾個軍謀,到各部去看一看,和他們交流一下,盡快拿出一個章程來。」

  「喏。」虞汜、顧承等人躬身領命。

  魏霸衝著費禕招了招手,領著費禕向山頂走去。行到僻靜處,魏霸負手而立,看著萬里金濤的草原,問道:「文偉,大將軍已敗,如今丞相只剩下我一個勁敵,你覺得他會怎麼對付我?」

  費禕略作思索:「以王爵換兵權!」

  魏霸笑笑:「我應該答應他嗎?」

  費禕也笑了起來:「將軍,你就是肯答應,我們也不肯答應啊。放棄兵權,這個王爵又能保持幾天?」

  魏霸試探道:「丞相……不至於趕盡殺絕吧?」

  「丞相老了,而且快要死了。」費禕聳聳肩:「要死的人,難免有些糊塗,你還是小心為妙。」

  魏霸點了點頭,又道:「我知道,你在成都的時候,也是個少年成名的名士,相交不少。能不能給那些舊相識們寫封信,誇我兩句,也幫我揚揚名?」

  費禕有些詫異,猶豫片刻,躬身道:「敢不從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984
發表於 2014-6-2 01:17:17 |只看該作者
第984章 隔閡

  魏霸已經名滿天下,當然不需要費禕幫他鼓吹,揚名。

  他要費禕出面聯絡那些知交故友,是要在輿論上做好準備。這和費禕本人甚至家族依附魏霸不同,以前只是大家心知肚明,心照不宣,現在卻要付出實際行動來表明態度,並且公諸於眾。這一步邁出去就沒有回頭路可走,再想依違兩者之間或者洗白自己,那是千難萬難。

  所以費禕猶豫,但是他最後還是同意了。因為他明白,這是魏霸要和丞相攤牌了,在此之前,當然要先和他攤牌。如果他不肯,那麼很簡單,魏霸也許不會殺他,但肯定不會再把他當親信看待。

  魏霸對他的態度很滿意,囑咐他繼續和郭立、郭修周旋,爭取多套一點情報出來。外交談判,有時候不光光是為了利益,還是一種交流方式,雙方互相試探,總會露出一點口風。

  費禕領命而去。臨走前,他恭恭敬敬的向魏霸行了一禮。以前,在人前,他和魏霸的其他下屬一樣稱魏霸為將軍,私下裡,他通常稱魏霸的字,既表示親近,又有視魏霸為晚輩的意思。現在情況不同了,他已經沒有和魏霸討價還價的資本,只能老老實實的以臣下自居。

  魏霸看著鞠躬行禮的費禕,臉色很陰鬱,什麼也沒說,只是擺了擺手,示意費禕自便。費禕走出十來步遠,依稀聽到魏霸輕嘆一聲,回頭看著,魏霸依然負手而立,身姿雄偉,讓人望而生畏。卻多了幾分寂寥之意。

  費禕暗自感慨。正如魏霸自己所說,高處不勝寒,登得高了,看得遠了,卻也更加孤單了。

  費禕再次與郭立相見。傳達了魏霸的意思。西線戰事發生變化,你們的政策也可能發生變化,是不是等一等再談?出乎費禕的意料,郭立搖了搖頭:「繼續談吧,西線的偶然勝利,解決不了什麼問題。太后不會易弦更張的。」

  費禕大惑不解,敏感的意識到其中另有玄機。郭太后似乎並不以曹氏皇室為意,她有些急於談判成功,以至於不惜答應魏霸近乎貪婪的要求,讓出青徐及半個兗州,只希望在場面上取得一些成績。

  他看著郭立。郭立一驚,掩飾的笑了笑,讓開了費禕的眼神,攤開了地圖。費禕又看了郭修一眼,郭修低著頭,眼神有些焦躁不安。面對費禕的試探,他的嘴角抽了抽。欲言又止。

  這叔侄倆有文章,費禕立刻下了結論,心中暗喜,臉上卻不動聲色。

  「那好,我們就按原計畫商量商量吧。」費禕說道:「你們要求我們做一些讓步,避免曹氏宗室的強烈反彈,放棄對兗州的土地要求,我們可以理解,但是不能全部按照你們所說的來。」

  費禕拉過地圖,在上面虛劃了一圈:「譙沛是曹魏宗室所在。割給我們,反彈太大,魯國是魯王封地,就目前的形勢而言,也不宜做如此處理。我們可以暫時放棄。泰山郡必須割給我們,另外,這一片屬於冀州管轄的河南地,也必須一併割讓給我們。」

  費禕坐了下來,泰然自若,彷彿剛才說的不是一大片的土地,只是無足輕重的蠅頭小利。

  「還有一件事,你們要把青徐水師交出來,並開放一直到洛陽的大河。你們放心,我們不會派戰船進入大河,只是為了商人來往方便而已。」

  他笑了笑:「這樣一來,沿途那些亂收稅的少了,你們也能以更便宜的價格買到東西,何樂而不為?」

  郭立、郭修互相看看:「我們要商量一下。」

  「可以。」費禕點點頭,「不過要盡快,你們商量定了,我才會通報給車騎將軍。」

  「是,三日內一定給你回覆。」

  費禕心中又是一動。三日內回覆,那就是他們叔侄商量著辦,而不是回覆洛陽。這麼說,郭太后的底線肯定不止這些,否則他們不敢自作主張。

  嗯,還得好好壓榨他們一下。既然要佔便宜,當然要把便宜佔足了。

  ……

  趙統渡海來到了襄平,隨行的還有公主孫大虎。

  魏霸不顧虞汜等人的反對,帶著關鳳、夏侯徽等人前去迎接。趙統是輕裝而來,除了幾個親信侍衛,沒有帶部曲,只有孫魯班的一些親衛。為了表示對稱,關鳳也帶上了自己的飛鳳衛,既能保護魏霸,又不至於讓趙統覺得魏霸是在抖威風,擺架子。

  話是這麼說,其實關鳳心裡怎麼想,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當初隨魏霸一起北征,幫李嚴攻打南陽的時候,孫魯班就有一百女衛,成為當陽大營一景。如今她也有了飛鳳衛,難免想得瑟一下,和孫魯班比個高低。除此之外,飛鳳衛的設立本身就有不同尋常的政治意義,只要有可能,關鳳是不介意拿出來亮亮相,讓所有人都知道她是魏霸的正妻,魏霸對她的寵愛無人能及。

  在夏侯徽等人看來,這點心理未免有些幼稚,可是在同樣幼稚,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孫魯班看來,一百飛鳳衛卻是實實在在的震撼。特別是每匹戰馬旁邊還有兩頭威風凜凜的大狗,更是讓她羨慕得兩眼直冒小星星。

  魏霸和趙統的妻妾中,關鳳和孫魯班最說得來,夏侯徽和潘子瑜同屬知識女性,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是一點也不錯的。一見面,兩個以剽悍著稱,並且以剽悍自豪的女人就找到了共同語言。孫魯班拉著關鳳問東問西,拐彎抹角的想求兩頭神犬來抖抖威風,又約關鳳什麼時候到草原上去賽馬。到了草原不賽馬,豈不是白來了。

  聽到關鳳和孫魯班說得熱鬧,豪爽的笑聲不時的傳來,魏霸和趙統互相看了一眼,也笑了。

  「師兄遠來,有何打算?是即刻上任,還是先休息幾天?」

  趙統反問道:「監軍的任務很繁重麼?」

  魏霸笑而不答。監軍的任務不繁重,可是監軍的職權很大。在主將出現意外,無法行使職權的時候,監軍可以指定第二負責人,甚至可以親自接過指揮權。諸葛亮讓趙統來做監軍,大概是後一種思路:在必要的時候,接過魏霸的軍權,控制這支大軍。

  「重與不重,師兄應該比我更清楚。」魏霸不緊不慢的說道:「其實師兄來得太急了,白走了很多路。再等上幾天,我就會率領大軍在青州登陸。」

  「要開戰?」

  「也談不上開戰吧。談判嘛,就是扯淡,當不得真,最後還要靠戰場上的表現。一個月前,夏侯霸擊敗了馬忠和步騭,在東線小勝一場,沒過幾天,司馬懿在上黨擊敗了大將軍李嚴,魏軍接連取得兩次勝利,心態難免有些不端正。我如果不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這談判哪裡還談得下去。」

  趙統點點頭:「這麼說,我的確是快了一點。早知如此,我就慢行了,在青州等你豈不更好。」

  魏霸嘿嘿一笑:「是啊,有時候,人總是太心急,卻不知慢工出細活。」

  趙統沉默。他明顯感覺到,他和魏霸之間遠沒有孫魯班和關鳳之間親熱。不管他承認不承認,他的到來讓魏霸有些反感,有些警惕,很自然的就有些排斥。

  「還有啊,馬忠和步騭劃歸我的統轄,已經從我手裡領走了不少錢糧,我卻還沒有見過他們一面。這多少有不太合適。將不知兵,兵不知將,將來如何指揮。」

  魏霸轉過頭:「你是留在襄平,還是跟我一起去青州?我看公主好像對草原上騎馬興趣頗濃。」

  「我到這兒來,可不是為了騎馬的。」趙統笑笑:「把她留在襄平吧,我和你一起去青州。」

  「也好。」魏霸重重的點了點頭。

  魏霸給趙統準備了豐盛的接風宴,向眾人宣佈了趙統的身份。魏霸的舊部也就罷了,包括宮在內的那些新歸屬的胡族將領聽說趙統是魏霸的師兄,立刻圍上來套近乎,倒是把氣氛搞得熱鬧起來。

  ……

  關中,丞相府。

  大將軍李嚴兵敗上黨,牆倒眾人推,以前的那些事都被翻了出來,包括諸葛亮在關中時不予救援,反而為爭功而發動南陽之戰,甚至包括貪腐,生活奢侈等都成了罪狀,經過廷議,群臣一致同意,免去其大將軍的職務,改任輔國將軍,削爵為亭侯,算是維護了他一點面子。

  大將軍府轟然瓦解,兵權再次歸丞相府。丞相府的第一道軍令,就是發往潁川給衛將軍孟達、平北將軍諸葛恪,令其將五千重甲騎兵分成三批,孟達自留一千,分撥給諸葛恪一千,其他三千調往蒲阪,轉交給姜維。

  命令發出去了,諸葛亮還是有些不安。他不知道諸葛恪能不能制住孟達,將重甲騎拿到手。姜維卻非常自信,覺得孟達沒什麼理由保有這五千重甲騎,給他留一千,已經是給他面子了。如果他再不識相,自然是自尋死路。

  「丞相,只等孟達就範,就一切就緒了,可以行動了麼?」

  諸葛亮沉吟不語,眯著眼睛,看著遠處的城牆,眼裡卻是一片模糊。因為經年累月的伏案工作,他不僅背馱了,眼睛也花了。看遠處也不行,看近處也不行,明明知道那裡只是一片牆,他的眼裡卻只是一團恍惚的紅,像一團黯淡的血。

  「還是再等等吧。」諸葛亮輕聲說道:「等他拿下青徐,大局已定,才能封王。」

  姜維欲言又止。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985
發表於 2014-6-2 01:17:43 |只看該作者
第985章 荒唐

  諸葛亮的軍令從長安發出去的同時,一紙控狀也送到了長安。

  魏家習氏及南陽、襄陽數十家聯名上書天子,指控丞相諸葛亮賴賬不還。

  看著這紙義憤填膺的控訴,諸葛亮半天沒有回過味來。居然有人要在天子面前告我的狀?

  不管諸葛亮相信不相信,這事還就是真的。

  話要從孟達開始說起。

  李嚴在敗局已定的情況下,把五千重甲騎給了他,當然是看重他,把這最貴重的一筆遺產託付給他,讓他增強實力。可以這麼說,有了這五千重甲騎兵,放眼天下,就騎兵的實力而言,魏霸第一,他第二,其他人都無法與他們抗衡。

  可是孟達知道,他很難名正言順的長期擁有這五千騎兵。李嚴能給他,是因為當時李嚴還是大將軍,等他回了長安,他就不是大將軍了,諸葛亮一紙命令,他就得乖乖的把這些寶貝疙瘩全部交出去,白白的便宜姜維。

  他不想給,可是他不能不給。與鄧賢、李輔等人商量了很久之後,孟達還是沒找到對策,只得向法邈求助。

  即使是孟達,現在也知道法邈一直就是魏霸的人,他到李嚴身邊來,估計還是魏霸的意思。李嚴雖然倒了,他們還是以李嚴黨自居,不願意輕易向魏霸低頭,自然也不願意向法邈問計。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把法邈當成親信的。

  面對孟達的難題,法邈說了一句話:丞相差車騎將軍錢。一大筆錢。現在這筆錢的債權在魏風的手上,直接掌管人是魏風的夫人習氏,而間接債權人是南陽、襄陽一帶的世家。

  孟達一時沒聽明白。法邈只得又提醒他說,這筆錢,當初是丞相欠下的,後來一直沒還。大將軍主掌關中,車騎將軍不好向大將軍要錢,可是現在情況不同了,大將軍已經敗了,負責關中的還是丞相。那這筆錢就應該向丞相要。丞相不給,就拿馬鎧頂賬,有何不可?

  孟達有些遲疑,這聽起來不怎麼靠譜啊。法邈不會是坑他吧。

  法邈笑笑。說了一句很地道的真心話:這麼做。的確有些不靠譜,一般人不能做,做了就死。可是車騎將軍能做。他把王平殺了,你看丞相有一句話沒有?誰都知道王平其實罪不該死,可是車騎將軍就殺了,殺得理直氣壯,名正言順。

  退一萬步講,這件事就算不行,遼東那麼遠,往來幾次交涉,至少也要一、兩個月,時間也拖掉了。丞相病成那樣,誰知道他還能活幾天。萬一連車騎將軍都沒辦法,那再交出去就是了。有這麼一件事在,車騎將軍能不護著你?

  孟達將信將疑,派人和法邈一起到襄陽求見魏風。魏風聽了,有些猶豫,習夫人卻當機立斷,一口應承下來。她立刻召集相關世家的當家人趕到潁川軍營,和孟達撒潑打滾,要求孟達把五千套馬鎧當成欠款抵押。

  孟達求之不得,一口應承。辦完了手續,接收了五千套馬鎧之後,習夫人又寫了一紙借條,把這五千套馬鎧借給孟達,註明租金多少多少,按月結算。如果有損失,按價賠償,諸項事宜,細得讓孟達頭皮發麻。

  孟達的問題解決了,習夫人卻沒有結束,她聯合眾人,一紙御狀告到天子面前,狀告丞相窮兵默武,不顧民生經濟,欠了南陽、襄陽世家四萬餘金的巨債不還,卻一門心思的發動戰爭。如今巨額債務拖得幾十家瀕臨破產,老少近千口衣食無落,請天子做主,責成丞相還錢。

  他們告的是丞相諸葛亮,可是如今丞相府大權獨攬,任何上書都會先經過丞相府,當然先擺在了諸葛亮的面前。

  諸葛亮可以把這封狀紙壓住,不上達給天子。可是他知道這解決不了問題。或者說,這紙御狀本來就沒打算給天子看,就是要給他諸葛亮看的,說了那麼多,其實只有一句話:

  那五千套馬鎧,你別想了。

  百姓狀告當朝丞相,要丞相還錢,這還真是咄咄怪事。諸葛亮雖然覺得這事太過荒唐,卻不由得為狀紙的執筆人拍案叫好。也不知道這份狀紙是由誰執筆的,上來先以荊襄地區實行的政策為根據,點明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在這個規則面前,丞相與普通人平等,並無二致,給自己找了一個穩定的立足點,也給後面的發揮打下了一個基礎。

  因為荊襄地區是魏霸的治下,這些政策都是他制定的。要否定這個政策,就是質疑魏霸。

  可是現在諸葛亮最不想發生衝突的就是魏霸。他倒不是想和魏霸重歸於好,可正是因為他想一舉解決魏霸這個麻煩,才不肯在這樣的小事上與魏霸糾纏,以免節外生枝。

  他沒有時間和精力來處理這些意外了。他自己知道餘日無多。習氏大概也明白這一點,所以才敢這樣給他找麻煩,做出如此大逆大道的事。

  諸葛亮哭笑不得,更加感慨魏霸的影響。世家與軍閥聯合起來劫奪軍資,攻擊當朝丞相,這不是造反是什麼?,這不是世家勢大是什麼,為什麼要壓制世家,這樣的世家不壓制能行嗎?

  諸葛亮雖然很生氣,卻沒有大發雷霆,他讓人把狀紙遞到了天子面前,讓天子看看世家囂張的嘴臉,然後就當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走了。

  諸葛亮傳話姜維,看樣子短期內這五千套馬鎧是拿不回來了,你還是立足於自己想辦法吧。不管怎麼說,穩住陣線,把魏軍擋在潼關以東,保護關中,是目前最重要的任務。

  姜維接到消息,也是啼笑皆非。丞相老了,對付魏霸以及魏家如此大逆不道的舉動居然如此軟弱,換了以前的丞相,簡直不可思議。

  看來沒有實力就是不行。姜維把全部精力轉移到了整軍備戰上來。

  李嚴戰敗,所領的三萬人馬損失超過一半,剩下的一萬多人中,五千騎兵給了孟達,帶回到關中的只有七千多殘兵,後來陸陸續續的又跑回來了兩千多人,總共有近萬步卒。這些人成了姜維的部下,姜維付出了很大的心血,振作這些人的士氣,將他們重新整治成能戰的大軍。

  加上陸續從隴右趕來的人馬,現在姜維手握步卒兩萬,精騎一萬,可謂實力雄厚。

  李嚴戰敗,帶來的影響還不僅僅是將士的損失,還有輜重的損失,大量的霹靂車、連弩車成了司馬懿的戰利品,也是一個讓姜維非常頭疼的事。好在關中不缺木材,加工作坊又是魏霸打下的底子,在諸葛亮的主持下,已經三次更新換代,只要給他時間,重新裝備起來並不是問題。

  問題只有兩個:一個是時間,一個是錢。

  姜維向諸葛亮學習用兵,卻沒有學習機械之術。在機械方面,他沒有任何過人之處。而以諸葛亮的身體,再讓他去改進那些軍械,恐怕也有點不切實際。也就是說,在將來一段時間內,漢魏雙方在軍械上誰都沒有什麼優勢,甚至魏國可能還強一點。因為魏國有馬鈞那樣的奇才。

  姜維覺得不能再等,再等下去,情況對他更加不利。而且,秋天已經來了,丞相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經常發生暈厥,明年的春天,他肯定是熬不過去,甚至能不能熬到年底都是一個問題。

  姜維再次建議提前發動秘密計劃,諸葛亮卻以時機不成熟為理由,堅持不肯。姜維甚至懷疑諸葛亮是不是變卦了。

  姜維心急如焚。

  ……

  事情卻比姜維擔心的要順利得多,魏霸與曹魏的談判很快就有了結果。

  郭立最後告訴費禕,天子——其實是郭太后也知道,不管怎麼談,青州、徐州最後肯定是守不住的,放棄是遲早的事情,所以他並不反對魏霸的這個要求。從軍事角度來說,以曹魏目前的經濟實力和兵力而言,放棄大河以南,退守冀州,收縮防線,也是利大於弊。

  問題是主動割地和戰敗失守完全是兩個概念,割地求和,向來被視為懦弱無能的表現,標準的亡國之策。漢初反思秦以前的春秋戰國,特別是後來的七國爭雄,有一個基本統一的意見就是六國不肯作戰,而是爭相割地賄秦,以至於秦越戰越強,最後逐一消滅了六國,統一了天下。

  如果天子現在主張放棄青徐,他和郭太后很可能立刻被眾夫所指。別人不說,鎮守東線戰場的夏侯霸就不會答應。他一直對天子報以不信任態度,私下裡還在追查這件事,如果天子下詔讓他放棄青徐,以夏侯霸那種脾氣,說不定會舉兵清君側。

  所以,青徐可能給,但還是要打一打的,以魏霸的實力和魏國目前的情況,勝負已經一目瞭然,形同白送。只是這樣一來,王凌、夏侯霸戰敗而失守青徐,責任是他們的,天子和郭太后就可以得以保全。

  說了半天,其實就一句話,你們去打青徐吧,洛陽不反對,也決不會派一個援兵支援夏侯霸和王凌。

  費禕回報魏霸,魏霸召集眾將商議之後,決定出兵青徐。他發出緊急軍報,希望長安和潁川一同出兵,牽制司馬懿和曹爽等部,為他奪取青徐創造機會。

  然後他指示隱蕃,給我好好查查曹芳是什麼來頭,身為一國之君,出身怎麼會不清不楚,如此惹人猜疑。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986
發表於 2014-6-2 01:18:04 |只看該作者
第986章 出征

  青州相當於後世的山東,是貫通東部沿海地區的南北樞紐,大部分地區是地勢平緩的丘陵平原,不足以自守,中西部卻聳立著在中國文化史上赫赫有名的東嶽泰山。

  泰山郡因此而得名。

  泰山實際上並不是高,在五嶽之中也不是最高,可是泰山位於平原之上,相對高度非其他四嶽可比,所以看起來特別的雄偉。在見慣了平原丘陵的孔夫子看來,登上了東山就可以看到整個魯國,登上了泰山就可能俯視天下,一點也不誇張,後人對他的嘲諷,純屬是一種善意或者無知的玩笑而已。

  當人類走出太空,回望地球,地球不過是茫茫太空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微塵,用這種眼光來看,人類對高山大海的感嘆豈不是都很可笑?

  魏霸在嘲諷儒者的時候,也喜歡拿孔夫子開玩笑,可是當他真準備武力奪取青州的時候,卻不敢對泰山有任何輕視。

  泰山地區並不算很大,加上東部的魯山、沂山和東南部的蒙山地區,也不過是一個方圓五、六百里地地帶,可是這位山區卻成了青州最難纏的地區之一。三、四十年的大戰過後,同樣屬於重兵災區的青州比起徐州要稍好一些,大部分都要歸功於這片山區。

  大亂一起,或者官府太過嚴苛,百姓活不下去,就會入山為寇,不僅是普通百姓,就連世家大族也有這樣的做法。就和江東的百姓躲入山區成了山越一樣,青州的百姓躲進泰山。就形成了著名的泰山賊。

  泰山賊的歷史可能比任何一個王朝的歷史都要悠久,遠在孔夫子的時代,就因為看到丈夫、兒子先後被泰山猛虎所食,卻依然不敢離開山區,而讓夫子發出「苛政猛於虎」的感嘆。那些人平時是流民,也就是不肯落藉的百姓,到了亂時就是賊。

  這大概是泰山賊的雛形。

  東漢末年,泰山賊赫赫有名。臧霸等人就是泰山賊,他們倚仗泰山的有利地形,利用泰山賊的戰鬥力。在群雄割據的時代佔有一席之地。他們和曹操麾下最早的主力之一青州兵脈絡相聯,血脈相通,形成了一個鬆散的泰山系,直到曹操末年。泰山系一直是舉足輕重的一支力量。曹操去世。青州兵險些釀成兵變。臧霸在其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曹丕繼位,解決了代漢的問題之後,第一個解決的就是泰山系。以東征為藉口,兵臨徐州,征臧霸入京為執金吾,剝奪了其兵權,算是將割據近三十年的泰山系威脅基本解決。

  魏霸要取青州,當然不希望再形成這樣的局面。他有自信不讓百姓逃入山中做賊,卻不能保證王凌或者夏侯霸戰敗之後,不會退入山中據守。如何把他們調到平原上予以重創甚至殲滅,就成了他和參謀們首先要考慮的問題。

  青州土著羊祜和隱蕃從不同角度提出了攻臨淄或者歷城(今濟南市)的建議。

  臨淄是青州刺史府治所在,也是齊國國都所在,更是青州整個青州的經濟中心。而歷城是濟南郡治雖然地位不如臨淄這麼重要,卻也是泰山西北部的兵家必爭之地,控制了濟南,就可以長驅西入,鋒指兗州。

  眾人討論之後,認為攻臨淄更合理。一來臨淄更近,臨淄北還有一個巨淀,水賊頭子梁靜幾年前就降了。利用水師上的優勢,可以把巨淀當成後勤基地,將相關物資先運到巨淀中存儲,可以減少轉運途中可能被劫的危險。由海入巨淀,再由巨淀入臨淄,皆可溯淄水而上,巨艦無法進入,中型樓船卻一點問題也沒有。二來臨淄位於青州中部,王凌、夏侯霸戰敗之後,還可以向西撤,不會產生遁入泰山地區的想法。濟南在西部,一旦切斷其退路,他們很可能考慮盤踞在山區繼續作戰,不切斷其後路,又可能會冀州等地的援兵到來。

  綜合考慮之下,當然是攻臨淄更合理一些。

  定下了大方向之後,虞汜提出了一個建議,為了保證在必要的時候水師可以方便的溯河而上,也為了迷惑夏侯霸等人,在攻臨淄之前,先取樂陵。樂陵是冀州地界,瀕臨大海,人口稀少,只有四個縣,正適合屯兵。在樂陵駐紮數千人,既可以護得這一段的大河周全,又可以威脅冀州,讓冀州的魏軍不敢輕舉妄動。

  魏霸欣然同意,立刻做出安排。他召見了郭立,把自己的打算告訴他,然後說道:「你看這個方案是否方便?」

  郭立有些猶豫。魏霸這麼做,已經侵入了冀州,超出了他們當初的約定。他不敢肯定郭太后會不會接受這個方案。畢竟目前而言,雖然希望不大,還是想把冀州作為封地的,至少是大半個冀州。而樂陵顯然就在其中。

  「行不行的,你們商量著辦。」魏霸無所謂,很坦然的說道:「你們配合,我要取樂陵,不配合,我也要取。既然是戰事,我當然要按戰事的規矩來。說又說回來,也許這樣對你們更好說話。」

  郭立哭笑不得,他也知道僅憑一張嘴,是說不服魏霸的,這個人從來都只相信武力才是解決問題的最終辦法。無奈之下,他只得通知洛陽,以免郭太后誤會。

  魏霸整兵出戰,他讓鄧艾坐鎮襄平,負責總體事務,陳表駐昌黎,程壹駐玄菟,關鳳有孕在身,不堪風波之苦,留在襄平主管內部事宜,主簿張祗輔佐。孫魯班在草原上騎馬上了癮,雖然捨不得趙統,卻也願意留在襄平陪關鳳。

  其他人等,共兩萬步卒,一萬五千精騎,一萬水師,隨魏霸一起出兵。

  諸葛直再次做了先鋒,與周胤二人領六千水師在前,直撲樂陵國。

  這幾個月,魏霸雖然在遼東厲兵秣馬,但是青州卻沒有消停。潘翥、張威二人率領五千水師,一直在青州沿海騷擾。他們利用戰船的優勢,神出鬼沒,一會兒出現在青州北部,一會兒又沿海東行,繞到麋島附近,誰也不知道他們究竟要幹什麼。說是強攻青州,似乎實力不足,說是游擊,有時候又打得蠻厲害的,他們一度沿漯水而上,直至千乘城下,險些奪了千乘。

  王凌、田豫被他們搞得焦頭爛額,疲憊不堪。倒是王凌的兒子王鵬倒是很開心,領著三千步騎,緊追不捨,轉戰青州各地。

  聽說魏霸大舉出征,兵臨青州,王凌在加緊戰備的同時,也不由自主的鬆了一口氣。不管怎麼說,這場戰事終於來了,不用再像以前一樣貓捉老鼠了。

  潘翥、張威趕到夏島,與魏霸會面。

  「這幾個月,過得自在麼?」一見面,魏霸就問道。

  潘翥不說話,張威卻滿意的連連點頭:「自在,自在,我們把王飛梟可逗得不輕。不過,終究是小打小鬧,還不是很過癮。」

  魏霸笑笑:「自在了,就把功課交上來吧。」

  潘翥和張威相視一笑,捧上來一本厚厚的圖冊。

  這是青州沿海的水文圖,哪裡可以駐軍,哪裡有暗礁,哪裡可能設防,水深,里程,都標註得一清二楚。這是他們在青州沿海幾個月的主要工作內容,和王飛虎抓迷藏,不過是順便遊戲。

  「看起來不錯。」魏霸滿意的點點頭:「你們倆互相推薦一下,看看誰比較適合做先鋒主將。」

  潘翥道:「張將軍驍勇善戰,對水情很熟悉,如果由他做先鋒,肯定能旗開得勝。」

  張威含笑不語,只是把胸脯挺得高高的。

  魏霸摸著頜鬚,回頭看了一眼趙統,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道:「監軍,你看呢?」

  趙統淡淡一笑:「我只監軍,不負責作戰。這些事,不是我的職權範圍。」

  魏霸沒有再問,招手叫過孫紹:「奉先,你也閒得快生蛆了,領本部人馬,與他們一起出戰。」

  孫紹大喜,連忙領命。

  魏霸又叫過孫韶:「公禮,你和王凌作戰多年,對他很瞭解。前軍就交給你,務必要讓王凌覺得我們是奪臨淄。你悠著點,別把他嚇跑了。」

  孫韶微微一笑,躬身領命。

  留下孫韶等一萬多人為登陸青州做準備工作,魏霸隨即帶著主力趕往蓼城。蓼城是黃河入海口,魏霸將在那裡溯河而上,做出用水師進逼兗州的形勢,迫使夏侯霸不能馳援臨淄,同時掩護正在攻擊樂陵的諸葛直等人。

  隨著魏霸以達蓼城,青州、冀州的形勢突然緊張起來。王凌火速趕往臨淄,夏侯霸則率軍趕往歷城,而冀州刺史裴徽也率萬餘郡兵趕往樂陵。

  戰鬥,首先在諸葛直和裴徽之間展開。

  周胤率領三千步卒,棄舟登岸,撲向黃河北岸的漯沃。裴徽不敢怠慢,派出五千步卒來迎。周胤稍一接戰,轉身就跑,魏軍初戰得勝,緊追不捨。他們被周胤牽著鼻子跑了兩天,卻發現諸葛直出現在他們背後,與此同時,周胤也回過頭來,發動了真正的攻擊。

  突然之間,魏軍發現周胤所部的戰鬥力變強了,一個個將士奮勇爭先,喊殺聲震天,與之前給他們的印象判若兩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987
發表於 2014-6-2 01:18:34 |只看該作者
第987章 又相逢

  諸葛直、周胤都是吳將。在魏國人的印象中,吳國那些玩船的水鬼,也就是在沿海沿江騷擾騷擾,上了岸,那還是魏國步騎的戰鬥力強。要不是大江阻攔,我大魏鐵騎早就把江東踏平了。

  這樣的感覺是很多年前就有,冀州人作為魏國的大後方,沒什麼機會接觸到真正的吳軍,以訛傳訛,自以為是的想法不少。這些年,吳軍將領大量進入魏霸的陣營,卻也沒能改變魏人的印象,反倒有進一步加深的趨勢,因為魏霸也和他們印象中的吳軍一樣,只是騷擾而已,幾乎沒有深入陸地作戰。

  至於遼東之戰,那是公孫淵無能,不是魏霸的部下善戰。

  不得不說,人總有盲目自信的天份,總有做鴕鳥的慣性,即使是魏霸的名聲已經如日中天,魏國都被逼得快要稱臣了,仍然有不少魏國人沉浸在魏國最強的習慣性思維中。

  就像當初兩次鴉片戰爭之後,中國人依然沒有認識到世界的重大變革一樣。

  這次諸葛亮、周胤來攻,他們本來還是有點緊張的,可是和周胤一接戰,還沒怎麼出力,周胤就主勸撤退,再一次證實了吳軍陸戰不行的傳言,讓魏軍放鬆了警惕。甚至被諸葛直截斷了後路,他們依然不知道危險已經到來。

  他們還樂觀的認為,雙方的兵力差距不大,就算不敵,他們也可以支撐到裴徽的援軍到來。

  他們根本不清楚,諸葛直和周胤有多麼希望在他們身上拿到第一份戰功。他們也不知道,他們眼前的這七、八千人,根本不是同等數量的郡兵可比。

  這些人都是諸葛直、周胤多年積累的精兵。

  特別是周胤,四年前彭城一戰,魏霸雖然沒有說過他什麼,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的責任有多大。這四年來,他無時不刻的不在準備將功折罪,部下這些將士,一部分來自當年親歷彭城之戰的悍卒,一部分來自他新招募的部曲。不論是新兵還是舊卒。都經歷了魔鬼般的訓練。

  僅憑這三千人的戰鬥,周胤完全可以擊敗甚至重創這五千魏軍,虛晃一槍,不過是他的習慣使然。他生怕魏軍配有大量的騎兵。所以要帶著魏軍遛一圈。等他發現這些魏軍配備的騎兵少得可憐時,他當然要露出獠牙。

  讓諸葛直切斷後路,只是為了全殲這五千魏軍而已。

  戰鬥一開始。被當成吳軍的蜀漢軍就發揮出了軍械的優勢,一百架輪式連弩車被推到陣前,被分成兩個批次,一邊猛發射,一邊向前推進,只有在上弦上箭的時候才會停下來。

  一輛連弩車用五個人操作,射擊速度卻等同於十個強弓手,射程達一百五十步左右,更是超過普通弓弩的八十步一倍在箭陣攻擊上,蜀漢軍一下子就取得了優勢,把魏軍的弓弩手壓制得死死的。

  箭陣得手,周胤立刻派上了突擊隊。這些突擊隊員身穿最昂貴的合金甲冑,手持最新式的合金戰刀,拿的也是蒙有合金的木盾。這些合金是作坊的匠師們的心血再加上不可或缺的運氣而凝成的結晶,輕便而堅固,可以毫不謙虛的說,這是當前世界最先進的材料,即使是對於高級將領而言,也是難得的寶物。

  現在,就裝備在這些普通士卒的身上。

  因為高昂的價格,這樣的合金裝備當然不可能全員裝備,真正能裝備的大概只有百分之一二,周胤這樣級別的將領,有五十套這樣的甲冑,是裝備親衛隊,以保護將領的安全的。可是周胤顯然不打算讓這些裝備了最精良的武器的悍卒只是在中軍保護他,他把他們用到了最前面。

  其實,他本人也打算到最前線的,只是隨軍參謀拿出了車騎將軍的軍令,不准他這麼幹。他只好望梅止渴,在中軍過過眼癮。

  五十名突擊隊排成衝鋒陣型,從大陣裡奔出,在連弩車的掩飾下,像銀色的箭頭,直撲魏軍大陣。

  冀州的郡兵很少有機會經歷戰鬥,根本不知道對面衝來的這一夥敵人有多厲害,只覺得他們的甲冑蠻騷包的,領軍的將領心動不已,動了搶過來自己威風一把的念頭。沒等他回過神來,五十名突擊隊員已經衝到了陣前。

  鋒利的戰刀高高舉起,一下子砍斷了魏軍的長矛,劈開了魏軍的盾牌,撕開了魏軍的札甲,割斷了魏軍的脖子。

  鮮血泉湧。

  衝上來試圖堵截的魏軍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就被砍翻在地。他們驚恐的發現,對手不僅是手中的戰刀鋒利,手中的盾牌和身上的甲冑也是堅固無比,刀砍上去,一溜火星,矛刺上去,一聲脆響,最多只能頂住對手,卻無法刺穿那層亮閃閃的甲冑。而對手只要揮一下刀,就能輕易的砍斷他們的長矛。

  突擊隊員迅速殺入,在魏軍的防守陣型上切開了個口子,並迅速將這個口水拓寬,拓大。

  魏軍將領目瞪口呆。

  周胤卻早就預料到了這個情況,他及時的派上了增援的戰士。

  一千士卒咆哮而去。

  魏軍雪上加霜,叫苦不迭。這一千士卒的裝備和戰鬥力雖然不如那五十名突擊隊員,相對於魏軍的郡兵來說,依然是無法抵擋的精銳。他們如狼似虎般殺入魏軍陣地,大砍大殺,迅速摧毀了魏軍的防線,將魏軍弓弩手的陣地衝得七零八落,然後以突擊隊員為鋒,迅速向魏軍中軍挺進。

  在他們的身後,一百輛連弩車繼續向前推進,延伸射擊,箭矢從他們的頭頂飛過,提前摧殘魏軍的阻擊陣型。這麼做很危險,一旦控制不當,很有可能會誤傷自己的戰友,通常很少採用這種戰術。

  可是,這些訓練有數的弩手有這樣的膽氣,也發揮出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魏軍還沒和蜀漢軍接戰,就被頭頂飛來的箭矢所傷,損失慘重,再遇到刀槍不入,宛若天神的突擊隊一陣砍殺,當後續的蜀漢軍衝殺過來時,他們已經早就心如死灰,哪裡還有什麼鬥志可言。

  魏軍沒有堅持一刻鐘就崩潰了,不管戰鼓怎麼響,也抑制不住潰逃的腳步,數千魏軍扔下武器,抱頭鼠竄。

  可是他們的厄運還沒有結束,攔在他們前面的是諸葛直率領的五千人馬。

  半天之後,五千魏軍全軍覆沒。

  周胤乘勝追擊,一路追到厭次城下。

  五千步卒全軍覆沒,裴徽大吃了一驚,不敢再出戰,只能死守厭次城,同時向夏侯霸求援。

  諸葛直趕到厭次,與周胤一起包圍了厭次城,準備攻城。

  ……

  夏侯霸看著遠處若隱若現的軍營,臉色鐵青。

  時值冬季,黃河斷流,魏霸的水師當然無法陸地行舟,可是黃河的河道上卻駐紮著一個軍營。

  連綿數里的軍營,無遮無掩,坦蕩蕩的立在一片平地上。黃河的河堰,就是他的營柵,一面面戰旗在沿著河堰,一直插到天邊。

  大概是收到了夏侯霸趕來的消息,數千騎兵已經在營前立陣,斥候縱馬來回飛奔,將四周的消息送到主將的面前。那些斥候身上背著弓,穿著簡單的皮甲,騎術嫻熟,翩若嬌龍。夏侯霸一眼就看出來了,那些是胡騎,也就是草原上的烏桓人、鮮卑人組成的斥候。他們騎術好,箭術也好,在小規模,偶發性戰鬥中,他們據有優勢,適合做斥候。

  夏侯霸的斥候營,也有很多這樣的胡騎。

  只要有足夠的利益,讓這些胡騎學會簡單的漢話並不複雜,甚至很多胡騎原本就會漢話。

  不用說,這是魏霸新招募的胡人。

  一騎緩緩駛來,在夏侯霸的陣前停住了腳步。一個親衛迎了上去,過了一會兒,又回到了夏侯霸的面前。

  「將軍,是魏霸的使者魏興。」

  夏侯霸輕踢戰馬,駛出了大陣。對方只是一個使者,又沒帶武器,沒什麼危險。而遠處的騎兵還數里之外,突襲的可能性為零。

  兩馬相距十步,夏侯霸還是沒有停下,繼續向前,一直和魏興馬頭相交,他這才勒住了馬韁,沉聲道:「魏霸有何話說?」

  魏興笑笑:「彭城一別,夏侯將軍越發的意氣風發,可喜可賀。」

  「對魏霸來說,恐怕不是什麼好事吧。」

  「不然,如果夏侯將軍變得虛弱了,這場勝利豈不是沒什麼意思。」魏興輕抖馬韁,安撫胯下的戰馬。被夏侯霸的威勢所逼,戰馬有些不安。「這一次,我家將軍帶了一萬五千騎來,想和將軍再戰一場。」

  夏侯霸的臉抽搐了一下,卻沒說話。

  「還有,事先通知你一聲,我軍的馬鎧比你多一些,大概有五千具,希望將軍有個心理準備。」

  夏侯霸心中震驚,卻又冷笑一聲:「確實多了些,不過,也嚇不了人。」

  「那當然,你是夏侯將軍嘛,如果被嚇住了,豈不是無趣。」魏興聳聳肩,從容的說道:「告訴你這些,只是想讓你有個準備,就像劍客比劍之前,一定會告知劍的長短份量一樣。我家少主要與你公平一戰,當然不能藏著掖著。」

  夏侯霸暗暗叫苦,卻不肯示弱,只是繃著臉。

  魏興撥轉馬頭,側身對著夏侯霸,眼神卻落到了遠處的天空,又淡淡說了一句:「如果將軍還沒有準備好,我們也不急。不過,我們要取臨淄,也請將軍行個方便。」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988
發表於 2014-6-2 01:19:02 |只看該作者
第988章 分化

  夏侯霸的眉頭挑了起來。

  魏興的話說得輕飄飄的,卻像是在他臉上狠狠的抽了一記響亮的耳光,讓他的臉火辣辣的。一個火星扔進了油海,「蓬」的一聲,烈焰升騰。

  「要我行方便,也並非不可。將來我如果要取長安,他能行個方便嗎?」

  「這事兒得問丞相去。」魏興笑笑:「如果將軍能夠踏上遼東一步,我家將軍可以將襄平拱手相讓。」他瞟了夏侯霸一眼,笑出了聲,拱了拱手,撥轉馬前,揚長而去。

  他的心情不錯,還哼起了小曲,不知道是蜀歌還是楚歌,在夏侯霸的耳朵裡,這和垓下的楚歌很相似。這歌聲唱到了他的心裡,泛起無限的悲涼。

  「世事不可為,將軍胡不歸?胡不歸,胡不歸,雕樑畫棟,瓊樓玉宇,盡數已成灰。牆頭雜草,庭前野麥,飢鼠繞床腿……」

  不知道霸王當年,是不是被這一首楚歌唱散了十萬軍,唱散了一腔豪情,這才平生第一次逃跑。

  夏侯霸的滿腔怒火,不知何時已經熄滅,他靜靜的看著已經遠去的魏興,默默的轉回了馬頭。在將士們立營的時候,他坐在馬紮上,將地圖攤在地上,久久無語。

  魏興說得沒錯,世事不可為。仗打到這一步,再守青州已經沒有意義。魏霸的大軍攔住了他的去路,有足夠的實力碾壓他。五千重甲騎,這是從未有過的精銳。夏侯霸自己清楚這意味著什麼。憑著五十重甲騎。他已經能夠隨意的凌辱同等數量的對手,五千騎將具有什麼樣的威力,他不敢想像。

  吳軍以水師稱雄,魏軍以騎兵獨霸,如今魏霸兼有水師和騎兵的長處,從遼東而來,又有誰能擋得住他?別說他要取青州,就算他要取洛陽,恐怕也沒人攔得住他。

  司馬懿啊,你放走了最後一個機會。現在沒有人能夠再挽回這個敗局。

  夏侯霸看著地圖。越看越失落,越看越悲愴。

  魏霸攔在他的前面,諸葛直和周胤在樂陵攻城掠地,馬忠、步騭捲土重來。他很快就會遭到前後夾擊。哪裡還有餘力去救王凌。

  可是。不救又怎麼行,就這麼放棄?

  夏侯霸進退失據。

  ……

  一騎快馬衝進了馬忠、步騭的大營,送來了車騎將軍的軍令。

  魏驃騎將軍夏侯霸已經北上。彭城空虛,令鎮東將軍馬忠即刻統兵北上,攻克淮陰、下邳、彭城諸要塞,並北進至青州臨淄,協助大軍攻擊,不得有誤。

  看完軍令,馬忠和步騭互相看了一眼,不由得苦笑。

  魏霸的軍糧不是好吃的,現在要付出代價了。明知這可能是個陷阱,他們也只能往裡跳。如果不服從軍令,魏霸隨時都可以名正言順的奪去他們的兵權,如今魏霸聲名顯赫,連戰連勝,將士們都願意跟著這樣的將軍征戰,誰願意一看到魏軍就跑。一旦魏霸宣佈免去他們的軍職,恐怕除了他們自己的部曲,沒幾個人會站出來為他們說話。

  魏霸甚至會以違令不遵為藉口,拿出天子節旄,直接斬殺他們。王平就是例子。

  馬忠覺得壓力很大,他既要執行諸葛亮的命令,不為魏霸所用,又想不出妥善的辦法。和魏霸這樣的人打交道,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推脫的。

  兩人說了半天,也找不到什麼好辦法,只好分頭去準備。

  步騭離開之後,狐忠提醒馬忠道:「步騭有可能會變卦。」

  馬忠沒有吭聲。他是個謹慎的人,不用狐忠提醒,他也能感覺到步騭神態的異常。對他來說,他要執行諸葛亮的命令,牽制魏霸。可是對於步騭來說,步騭沒有這個義務,他執行的是孫權的命令。在孫權的影響力越來越小的情況下,他不能不考慮步家自己的利益。

  趙統是魏霸的師兄,他的妾孫魯班是步騭的外甥女,步騭的另一個外甥女嫁給了朱據,朱據現在在潁川,據說和諸葛恪相處並不和睦,和陸遜走得比較近。

  在這樣的情況下,步騭有想法,也是很正常的事。

  「讓步騭主攻。」狐忠建議道:「攻取彭城之後,就由他守城,將軍率軍北上。」

  馬忠掃了狐忠一眼,默默的點了點頭。讓步騭主攻,如果攻不下來,魏霸要先砍步騭的首級。等到完成第一步的戰略任務,他再統領大軍北上增援,是為了避免步騭趁機投入魏霸的陣營。

  這不是一個好辦法,步騭不可能感覺不到其中的用意。可是馬忠現在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

  步騭回到了自己的大帳,一眼就看到了顧承,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他放慢腳步,緩緩走到自己的席前,轉過頭道:「你又何必如此。」

  「無他,給將軍指一條明路而已。」

  步騭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將軍遊宦已久,如今望家門而不能入,不知有何感觸?」顧承淡淡的笑著,興趣盎然的看著步騭,像是看一隻困在牢籠中的猛獸。這種眼神讓步騭很不舒服,怒氣隱隱。顧承看在眼裡,卻不以為意,繼續說道:「大軍出征,意外在所難免,如果再出現一次鐵騎突襲這樣的事情,將軍恐怕再也沒有入家門的機會了。淮陰步家的榮耀,也將勃然而興,勃然而亡。」

  步騭的眼神越來越獰厲,大手緊緊的握著刀環。他一直懷疑上次夏侯霸突襲他,是魏霸的部下放水,現在從顧承的口中聽到這樣的威脅,更讓他認定了這種猜想。可是他不得不考慮一個事實,如果魏霸再次放水,夏侯霸再突襲他一次,他未必有上次那麼好的運氣。就算他小心防備,他也沒有那麼強的實力再來和夏侯霸作戰了。結果將如顧承所說,步家因他而興,因他而敗。

  「不瞞將軍說,車騎將軍的軍令是針對鎮東將軍的。不過,鎮東將軍不會束手就縛,他一定會將危險轉嫁給將軍。」顧承慢悠悠的說道:「將軍聽的是吳王的將令,如果將軍被車騎將軍與丞相之間的爭鬥所牽連,讓車騎將軍認定大王是丞相一黨,吳王怕是無法解釋。將軍,你覺得吳王這麼做,值麼?」

  步騭凜然驚醒。孫權不可能和諸葛亮一黨,諸葛亮行法家之道,最後肯定是要削藩的,孫權為了王位著想,也不會支持諸葛亮。而魏霸則不然,魏霸顯然並不打算對孫家趕盡殺絕,他只是擔心孫權記仇,不肯結盟,這才轉而拉攏孫策一系。這已經逼得孫權很難受了,如果再讓魏霸覺得孫權和諸葛亮一系,魏霸還能容忍孫權的繼續存在麼?

  那樣的話,不僅步家會倒霉,孫權也會受到牽連。

  步騭動搖了。對他來說,選擇依附魏霸並不難,他的外甥女婿趙統、朱據都傾向魏霸,他和魏霸本人也沒什麼深仇大恨。唯一讓他覺得不方便的是孫權與魏霸並不和睦,他身為孫權的大將,身為步王后的族人,不能像陸遜那樣明目張膽的給魏霸撐腰。可是現在情況不同了,如果他再一意孤行,很可能會給孫權帶來麻煩,這就違背了他唯一的道義出發點。

  而且正如顧承所提醒的那樣,魏霸這個軍令是針對諸葛亮的黨羽馬忠的,馬忠必然會將危險轉嫁給他,那他有必要做這個替死鬼嗎?

  步騭坐正了身子,向顧承微微欠身,作為一個與顧承的祖父顧雍平輩的他來說,這已經是對顧承最大的禮遇。顧承不敢受,連忙避席,還禮。

  「我該怎麼做?」

  「首先,向吳王通報,指明當前的形勢,若吳王再不改弦更張,則討逆將軍一系必將代替他在孫家的地位。其次,若馬忠令將軍先攻淮陰,則向其討要人馬,充實將軍的實力。最後,最好能派一個人去和車騎將軍見個面,以示誠意。」

  步騭連連點頭。他看看顧承,又笑道:「你是北歸,還是南行?」

  顧承笑笑:「離家日久,思親心切,難得有機會,當然要公私兩便,回家看看大父大母。」

  「那還請代向顧公問候起居。」

  「多謝將軍厚意,一定帶到。」

  兩人相視而笑,幾句看似尋常的客套話之間,他們已經將各自的心意交待完畢。顧承隨即離開了大營,繼續南行,渡江去吳郡,要和祖父顧雍商量顧家的前程。步騭則派自己的兒子步璣北上青州,與魏霸會面。

  步騭的所作所為,並沒有瞞著馬忠。當馬忠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沉默了很久,最後長嘆一聲。

  「給丞相寫一封信。」馬忠對狐忠說道:「人心渙散,土崩在即,我們支撐不了太久。」

  狐忠默默的點了點頭,如喪考妣。他回到自己的營帳,提起筆,卻不知道寫什麼才好。十幾年來的經歷一幕幕的浮現在他的腦海裡,當年的他意氣風發,為諸葛亮的風采所傾倒,接受了諸葛亮託付的重任。現如今,丞相風燭殘年,他的前途也一片黯淡,看不到一點光明。

  當初的選擇錯了嗎?狐忠手一抖,筆端的一滴墨滴了下來,在紙上洇成一團。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989
發表於 2014-6-2 01:19:27 |只看該作者
第989章 不得不低頭

  東安平,喊殺聲震天。

  孫紹再一次殺上了城頭,他身披重甲,手揮長刀,連聲怒吼。長刀電閃之間,連殺三人。趁著敵人一時來不及補位的空檔,他飛身撲上,視刺到面前的長矛如無物,只是側身讓開,當長矛在他的胸甲、背甲上劃出火星時,他的長刀飛舞起來,再殺兩人。

  王鵬怒不可遏,飛身撲上,手中長矛連閃,「噹」的一聲響,一矛刺中了孫紹的胸甲。孫紹獰笑一聲,挫後半步,用胸甲頂住王飛梟的長矛,舉刀就劈。王鵬無奈,只得收回長矛招架。

  「嚓」的一聲,長矛被孫紹砍斷。王鵬大驚,飛身急退。孫紹一擊得手,哪裡肯放手,急步趕上,長刀翻飛,「嚓嚓嚓」數聲響,王鵬手裡只剩下兩尺長的矛柄。他大驚失色,連倒數步,被一具屍體絆倒在地,翻身摔下了城牆,被親衛扶起,倉惶撤退。

  孫紹拄刀而定,放聲大笑。

  攻城數日,他和王鵬交戰數合,今天終於有了一個結果。他摸了摸胸甲上的劃痕,唾了一口:「豎子,敢壞我寶甲,豈能饒你!」

  這一套重甲是重甲士的最新款裝備,價格高昂,普通將領都不能裝備。孫紹因為在夷州的戰功,魏霸送了他一套,一直沒捨得穿。這次遇到上了勁敵王鵬,雙方旗鼓相當,王鵬又有城牆為掩護,孫紹一直無法得手,只好拿出了這套重甲強攻。有重甲在身。他無需防守,可以全力進攻,果然一擊奏效,把王鵬打下了城牆。

  在大約半個時辰的戰鬥中,孫紹都不知道自己被刺了幾矛,砍了幾刀,又中了多少箭,但是他知道自己現在安然無恙,除了卡在甲葉中的那隻箭磨破了皮肉,有些不舒服之外。其他的攻擊都沒有產生什麼實質性的傷害。

  這套重甲的堅固可見一斑。重甲士被稱為最強的步卒,自然也在情理之中。雖然沒有親眼看到過重甲士發威的場面,卻可以想像當數百人、上千人排成一排,舞起長刀。向前推進的情景。足讓人神魂顛倒。熱血沸騰,血脈賁張。

  「戰!戰!戰!」孫紹舉刀狂呼。

  「戰!戰!戰!」他身後的部曲將士砍死了最後一個魏軍,也興奮的舉起了手中的武器。他們隨即衝下城牆。打開了城門。

  孫韶率領大軍蜂擁而入,他快步沖上了城樓,大聲說道:「奉先,奉先……」

  孫紹推開了面甲,摘下頭盔交給親衛,笑道:「兄長,我沒事,一點傷也沒有。」

  孫韶鬆了一口氣,責備道:「下次可不能再這樣了,你是父親唯一的血脈,當自珍重。」

  「無妨,有此重甲護身,什麼人能傷得了我?」

  「一物降一物,有堅固的寶甲,就有更鋒利的箭矢。」孫韶沉下臉,教訓道:「若是遇上千步弩,就算有寶甲護身,又豈能護得你周全。」

  「那樣的神器,這些魏軍怎麼會有。」孫紹不以為然,摟著孫韶的肩膀說道:「東安平已下,接下來得攻臨淄了吧?」

  「不急。」孫韶有些哭笑不得。雖然他和孫紹名為兄弟,實際上他和孫紹相差近十歲,孫策死後,是他在支撐著孫策的家庭,和孫紹之間半是兄弟,半是父子。孫紹被孫權軟禁了這麼多年,除了一身好武藝,人情事故是一竅不通,都要靠孫韶來指點。「車騎將軍攻宛城,都是一鼓而下,臨淄雖大,又怎麼可能攻不破?此時不攻,不是不能攻,而是不想攻。」

  孫紹翻了個白眼:「為何?拖的時間越長,消耗的錢糧不是越多麼?」

  孫韶耐心的解釋道:「車騎將軍的意思,是要先截住王凌的退路,然後再甕中捉鱉。若是讓他遁入泰山,以後臨淄還能太平嗎?」

  孫紹點了點頭,有些遺憾的說道:「這麼說來,豈不是又有一段時間要閒著了?」

  孫韶無語。

  ……

  孫韶的分析雖然沒錯,卻對事態的進展不夠準確。或者說,他沒想到步騭會突然改變陣營。

  步璣奉步騭之命,晝夜兼程,趕到了魏霸的大營,向魏霸表達了步騭的善意之後,提出了一個新的建議。

  為了盡快解決臨淄的戰事,避免曠日持久的戰事拖延,可以由馬忠率部攻擊下邳、彭城一帶,而由步騭率領大軍由海路北上,在東海郡直接登陸後,長驅直入五百里,插到臨淄城背後,切斷王凌的退路,完成對臨淄城的包圍。

  這麼做,當然要先解決後勤的問題。一是要有便利的後勤基地,二是要能保障糧道的安全,不能被魏軍給劫了。前者好辦,東海郡外海中的麋島就是魏霸大軍的後勤基地,完全可以承擔起這樣的任務。後者也好辦,由麋島到泰山郡,再到臨淄城,這段路雖然長,但是沿途沒什麼魏軍駐紮,有威脅的只是夏侯霸率領的魏軍騎兵。如今魏霸在騎兵上有明顯的優勢,只要他把夏侯霸盯死了,不讓夏侯霸抽出身,這條糧道就是安全的。

  然而,這兩點都需要魏霸的點頭,魏霸如果不願意讓麋島提供步騭大軍的糧草,步騭就得餓肚子。魏霸如果不肯盯死夏侯霸,步騭就是送到夏侯霸嘴邊的肉。換句話說,步騭的這個建議是把自己的命交到了魏霸的手上。

  這不是信任,而是投誠。

  魏霸打量著步璣,輕聲笑了起來:「沒想到步將軍年過半百,卻有一副年青人都難有的果斷啊。」

  步璣也笑了,魏霸既然這麼說,那就是答應了。他拱拱手道:「天下苦戰已久,百姓翹足以盼太平。將軍威武,虎步青徐,天下一統在即,我父子景仰不已,願為將軍前驅,效犬馬之勞。」

  「愧不敢當,愧不敢當。」魏霸謙虛了兩句,直接問道:「你們還有多少人馬?」

  「上次淮陰受挫,目前還有不到六千人馬。」步璣猶豫了一下,又道:「若蒙將軍恩准,我們可以在淮陰再招募一些部曲。」

  「臨時招募部曲,怕是派不上什麼大用場。」魏霸略作沉吟:「這樣吧,鎮東將軍上次沒受什麼大的損失,讓他先撥一部分人馬給令尊。一萬夠不夠?」

  步璣高興得差點蹦起來。現在馬忠總兵力不到兩萬,撥一萬給步騭,等於將馬忠這個主將給架空了。

  「夠了,夠了。」步璣連聲說道。

  魏霸滿意的點點頭:「這件事非同小可,我怕一般人當不起這個重任。師兄,你走一趟吧。有監軍的身份在,再帶上我的節旄,想來馬忠不會太過阻撓。」

  趙統躬身應道:「喏。」

  ……

  趙統隨即和步璣一起返程,魏霸給他們安排了一千輕騎。有這樣的武力保護,只要不遇到夏侯霸率領的主力騎兵,他們的安全還有是保證的。趙統日夜兼程,只用了三天就趕到了馬忠的大營,當著步騭父子的面,傳達了魏霸的軍令。

  馬忠陰著臉,他一看這個陣勢就知道,步騭父子反水了,他已經大勢已去。他很不甘心,寒聲道:「敢問監軍大人,若將一萬兵調撥給步將軍,我哪裡還有餘力攻打淮陰、下邳、彭城,完成車騎將軍的軍令。」

  「你不需要攻城,只需要牽制住守城的魏軍即可。」趙統不緊不慢的說道:「臨淄一下,青州就入我手。夏侯霸孤掌難鳴,必然後撤,屆時彭城、淮陰都將不戰而降,將軍只要整隊入城即可。」

  馬忠氣得臉色鐵青。趙統的這個意思很明白,根本不用你打仗,你把兵交出來,安分守己的等在這裡,不會少你一份功勞。可是如果你不肯交出兵權,那就對不住了。

  這句話是趙統說的,卻無疑是魏霸的意思,是魏霸對他的最後通牒。

  「我要請示丞相府。」

  趙統也沉下了臉:「鎮東將軍,你現在受車騎將軍節制,必須聽車騎將軍的命令。如果你對車騎將軍的命令有懷疑,自然可以上報丞相府,但是在丞相府的命令到達之前,你必須先執行車騎將軍的命令。否則,車騎將軍將按軍法從事。」

  馬忠眼神一緊,看向趙統。

  趙統一字一句的說道:「請鎮東將軍謹守軍中規矩,不要亂了法度,貽誤軍機。否則,王平就是你的榜樣。」

  「趙監軍這是恐嚇我麼?」馬忠慢慢的站了起來,和趙統怒目而視。

  「這不是恐嚇,是最後一次提醒。」趙統揮了揮手,一個侍從走了過來,抖開了手中布套,亮出了天子賜給魏霸的節旄。趙統平靜的看著馬忠,一言不發。

  大帳時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步騭早有準備,不動聲色的讓人把大帳圍住了,只等趙統一聲令下,馬忠的人頭就會落地。

  馬忠看著那副節旄,想到去年這個時候被魏霸斬殺的王平,不由得有些氣短。魏霸讓趙統帶來了節旄,顯然是做好了斬殺他的準備。正如趙統所說,他如果現在堅持違抗魏霸的軍令,魏霸斬殺他是名正言順的,丞相府也沒有任何辦法可想。

  王平被殺,諸葛亮可是什麼話也沒說。

  「既然是軍令,忠豈敢不遵。」馬忠長嘆一聲,低下了頭。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990
發表於 2014-6-2 01:19:59 |只看該作者
第990章 水到渠成

  隱蕃匆匆的走進了魏霸的大帳,看了魏霸一眼,卻不說話。

  魏霸正在聽從臨淄趕來的孫松匯報戰況,聽到隱蕃進來的腳步聲,卻沒有聽到隱蕃說話,不免有些好奇。不過他什麼也沒說,靜靜的聽孫松說完,沉吟了片刻,說道:「孫公禮調度有方,我非常贊同他的看法。不過,孫奉先這脾氣得改一改,大將之勇,不在臨陣殺敵,而在有所擔當。」

  孫松笑道:「將軍所言甚是,不過,他那脾氣……」

  「你回去告訴他,再這麼幹,我就把他調來做我的親衛將。」

  孫松大喜,連忙躬身致謝。魏霸的親衛將當然是他的親信,魏霸說這句話,就是表示對孫韶、孫紹的充分信任,哪怕只是一句客氣話。這次攻擊青州,魏霸自率大軍阻擊夏侯霸,卻把攻打臨淄的重任交給了孫韶,本身就是對孫策一系的大力扶持。他這麼做,當然有削弱孫權的意思,可是對孫韶、孫紹來說,這卻是天大的機會。

  而對於孫紹來說,做魏霸的親衛將固然威風,卻沒什麼親臨一線作戰的機會,他大概不會喜歡。再加上他對魏霸的尊敬,這親自上陣搏殺的脾氣多少能控制一些。

  所以說,魏霸這句話,表達了兩個意思,孫松豈能不感激涕零。

  孫松退出了大帳,魏霸才抬起頭,打量著隱蕃,見隱蕃面帶得色,不禁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元豐,你今天得到什麼意外之喜了,居然如此失態。」

  隱蕃是書生,書生首先要修身養性。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也正是因為這樣的心性,他才能為間,現在才能主持魏霸身邊的機密事務。對他這樣的人來說,沒有足夠份量的事情。是很難讓他的情緒產生波動的。

  「將軍,你看了,你也會驚喜的。」隱蕃將一個厚厚的卷宗送到魏霸面前。魏霸狐疑的打開,最上面是一張簡報,魏霸只瞟了一下開頭就愣住了。

  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當真?」

  「已經經過驗證,情況屬實。」

  魏霸迅速將簡報看了一遍。然後又按圖索驥,查看了幾分關鍵的詳細報告,最後按著厚厚的卷宗,眼神緊縮,想笑,卻又沒有笑出來。只是咧了咧嘴角。

  「還真是無奇不有啊。」

  「的確如此。」隱蕃笑道。

  「茲體事大,你再仔細查證,千萬不能有什麼遺漏。這件事,要敲死,才有力量。」

  「喏。」隱蕃躬身退了出去。魏霸撫摸著案上的卷宗,終於還是笑出聲來。他隨即讓人叫來了虞汜,把這件事通報給他。

  虞汜一聽。眼睛登時瞪得溜圓:「將軍,如此一來,夏侯霸可不戰而破。」

  「哪有那麼容易。」魏霸笑笑:「要想制服夏侯霸這種人,還得先來武的,打服了再說。世洪,步騭很快會北上,與孫韶夾擊臨淄。我們要提前進入陣地,擋住夏侯霸,護住步騭的側翼,好讓他和孫韶從容施為。」

  虞汜點頭道:「正當如此。我這就去和軍謀們商議。盡快擬出一個方案。」他看了一眼卷宗,道:「有了這個消息,我們的計畫要略作修改了。」

  兩人相視而笑。

  ……

  顧雍走進了王宮,走到正在水池邊練習雲手的孫權身邊,靜靜的站住了。用欣賞的目光打量著孫權。

  孫權的雲手練得很漂亮,行雲流水,圓轉自如,看起來不像一位尊貴的王,卻有幾分仙風道骨。只是當他停下,眉毛挑起時,那張原本溫潤安祥的臉頓時又露出了幾分隱而不露的霸氣,令人望而生畏。

  「大王的氣色越來越好了。」顧雍不動聲色的讚道:「看來這雲手的確符合大道至簡易行的道理。」

  孫權瞥了他一眼,話中有話的說道:「要修道,不僅要有道心,還有要閒情。只有閒人才可能修道。顧公,我是富貴閒人,這一點,你可比不了啊。」

  顧雍微微一笑,並不理會孫權話中的憤懣。

  「顧公心情不錯,莫非是因為孫兒歸來省親的緣故?」孫權暗自一聲嘆息,放軟了口氣。今非昔比,他這個吳王已經成了空頭王,顧雍這些世家要麼搶著向天子盡忠,要麼搶著和魏霸結盟,沒幾個人願意來搭理他了。顧雍一個孫子在關中,一個孫子在魏霸身邊,這時候還能看看他,已經是難能可貴。

  「不錯,子直從青州回來,帶來了一些消息。」顧雍點點頭,跟著孫權在魚池邊開始散步。「大王,車騎將軍對大王一系可是很關照啊。」

  「何以見得?」孫權漫不經心的說道。他對魏霸沒什麼好感,現在也談不上什麼惡感。

  顧雍把孫韶主持攻擊臨淄之戰的事說了一遍,然後又把孫松、孫泰等孫家子弟的現狀告訴孫權,最後說到了當前的形勢。魏霸要武力奪取青徐,現在要調步騭、馬忠的大軍北上。

  孫權的眉頭一直擰著。顧雍的意思,他已經明白了,只是有些憤憤不平。

  魏霸支持孫策一系,自然是要削弱他孫權的力量。顧雍此刻來,是為了提醒他目前的困境,更是告訴他眼前的這個機會。魏霸需要步騭的幫忙,而步騭卻是他的臣下。如果他能主動示好,未嘗不是一個和魏霸講和的機會。

  況且,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你不放步騭走,步騭就不走麼?在家族利益的面前,你怎麼能指望步騭跟你一條道走到黑?倒不僅僅說是他現在沒什麼更大的利益給步騭,更重要的是他已經沒有實力傷害步騭,而魏霸卻有足夠的實力,如果步騭不從,他有可能將步家連根拔起,連同他孫權一起扔進垃圾堆。

  趨利避害,追求利益是一方面,避免傷害是另一方面。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後者比前者更重要。這就是有很多人可以不合作,但是沒幾個人敢站出來反對。不合作,最多是無利可趨,反對,卻意識著有害難免。

  江東世家和孫權合作,又有幾個是情願的,不過是當時孫權手中有實力,他們不合作就會被清洗打壓。他們可以不追求利益,卻承受不起傷害,所以才被迫配合。現在傷害權已經轉到了魏霸手中,主動權當然也就轉到了魏霸手中。

  他還能說什麼?說什麼都沒有用。

  「顧公以為,我當如何是好?」孫權停住了腳步,拱手面對顧雍。這已經不是王者對臣下的態度,而是晚輩面對長輩請教時的態度。

  「大王是大漢的吳王,如今朝廷正力圖一戰而定天下,大王豈能旁觀?不若將吳國的禁軍交付步騭,步騭是大王的將軍,他出征,就是大王出征。若有寸功,大王也有榮焉。屆時陛下也好,車騎將軍也罷,豈能不感激大王的拳拳之心?」

  孫權的眼角抽了抽,沉吟良久後,點了點頭:「顧公高見,孤正有此意。」

  在吳郡,還有一萬多吳國精銳,這是孫權最後的武裝力量,也是他最後的本錢。現在,顧雍提醒他,這一萬人留在吳郡其實解決不了什麼問題,不如交給步騭,讓他率領著這些人去聽魏霸的將令。步騭是步夫人的族叔,是你的親信,他立了功,對步家有利,對你也有利。至少魏霸不會再把你當敵人,一心一意的扶持孫策一系。將來念及此情,也許不會再針對你。

  顧雍提到了天子,提到了魏霸,卻偏偏沒有提諸葛亮。這其中的意味,孫權又豈能不明白。

  形勢不由人,這也許是孫權和魏霸和解的最後機會了。孫權一旦下定決心,就不再猶豫,立刻召衛將軍全琮率領這萬餘精銳,火速趕往淮陰和步騭匯合。與此同時,他召見了顧承,將一封言辭懇切的書信交給顧承,請他轉交給魏霸。

  顧承的任務圓滿完成。告別時,他似乎很不經意的提醒了孫權一句:「大王,太子在長安,可要小心些啊。長安風大,小心被邪風所侵。」

  孫權連連點頭。

  ……

  夏侯霸長嘆一聲,一掌重重的拍在案上,將案上的文牘筆墨震得嘩嘩作響。

  他剛剛收到消息,魏霸移防,包括五千重甲騎在內的一萬大軍移防到了泰山郡治奉高。夏侯霸接到消息,就猜到了魏霸想幹什麼。他要堵住他向東的路。

  那裡的路,自然是通往臨淄城背後的。魏霸自己沒有去,可是很快就會有人去。一旦大軍到達臨淄城下,切斷了王凌的退路,對臨淄的總攻就要開始了。

  魏霸以車騎將軍之尊,親自阻援,這是對他夏侯霸的重視,也是對臨淄之戰的重視。他為孫韶等人提供了立功的機會,並通過他們來團聚吳國的人心。此戰過後,江東文武將大量的傾向魏霸,大江以南,盡為魏霸所有。

  可是他卻無法可想,面對魏霸親自率領的主力,他沒有任何勝算可言。

  善戰者無赫赫之功。魏霸看似平淡無奇的移防,卻因為他的強大實力而彰顯出了對戰局的左右能力,根本不需要做出太多的舉動。

  這都是實力帶來的作用。沒有實力,就只能任人擺佈。有實力,才可以舉重若輕。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9-21 14:12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