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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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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貓膩] 擇天記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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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8 15:44: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九章 我們想請你去死


    那些商販、衙役與算命先生最先注意到盲琴師的異樣,眼裡流露出震駭的神情。

    他們是汶水唐家最神秘也是最可怕的五樣人,但盲琴師才是那個……人。

    雖然盲琴師從來不肯承認自己是他們的師長或者首領,甚至平日裡連話也很少說,但他們都對盲琴師抱有最深的敬畏,甚至並不遜於對唐老太爺。

    這是他們第一次看到盲琴師流露出如此強烈的戰意,如此真實的生命力。

    那名賣脂粉的小姑娘很不安,想要上前問兩句,卻被那兩名賣麻糖的老人攔住了。

    ……

    ……

    國教強者們也感知到了那名盲琴師散發出的氣息,神情微凜,生出與相丘相同的感慨——此人好強!即便是在國教巨頭裡,也只有茅秋雨能夠對付這名盲琴師!

    知道他身份的淩海之王與桉琳等人,也很是震撼無語,同時又覺得理所當然。

    長生宗在凋蔽之前乃是國教南派祖庭,與聖女峰一道與離宮分庭抗禮,現在聲震大陸的離山劍宗也只是長生宗的一個附屬宗派,做為長生宗碩果僅存的大長老,這名盲琴師當然很強,就應該這麼強!

    淩海之王等人也知道為何這名盲琴師會忽然活了過來,仿佛回到了當年長生宗全盛時期的感覺。

    因為院子裡那棵樹下的那道身影。

    因為他們也一樣。

    看著那道身影,他們的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境界狀態極其自然地調至了前所未有的巔峰。

    無論盲琴師還是淩海之王等國教巨頭,今天都是第一次親眼看到魔君。

    就在他們準備殺死對方的這一天。

    陳長生讓他們提前回到白帝城,目的就是要殺死魔君。

    對人族來說,這是最偉大、最光榮也是最美妙的任務。

    對大陸來說,這是最震撼、最緊張也是最凶險的時刻。

    如果他們能夠殺死魔君,今天的這些畫面以及他們的名字必然會在史書上留傳無數萬年。

    即便盲琴師的心如槁木,不,哪怕是心如死灰,也會重新燃燒起來。

    即便是這些國教巨頭的名字已經注定被記載在道典上,他們依然願意為之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

    ……

    ……

    年輕的魔君從樹下站起來,轉身望向院外的眾人。

    他的臉很俊美,隱隱流露著非人的氣息。

    滿院黃沙忽然飄起,圍繞著他的身軀舞動,在那件黑色的皇袍上畫出無數繁密至極的圖案。

    看到這幕畫面,淩海之王眼瞳微縮,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強烈的警意。

    在帶領黑袍與魔帥推翻自己的父親之前,年輕的魔君並不出名。無論是天賦還是戰鬥能力又或者別的方面,他都沒有任何名聲,不要說秋山君與徐有容,就連陳長生都比不上。

    整個大陸與他相關流傳最廣的事情,是他對徐有容的貪欲。

    直到他把那位傳說中的存在推落深淵,隨後冷酷地圍殺了自天書陵歸來的長兄汗青之後,整個世界才知道自己錯了。

    現在整個大陸都知道這位魔君擁有難以想象的戰鬥天賦與深不可測的實力,但他到底有多強?

    很明顯,他還沒能踏入那片神聖領域。

    如果從觀景台上那場戰鬥來看,當陳長生動用南溪齋劍陣的時候,魔君似乎會落在下風。

    但按照陳長生事後的分析,就算他出全力也不見得能夠殺死對方,而且魔君明顯還有很多底牌沒有用。

    陳長生甚至說,在決意殺死魔君的那一刻,他感覺到自己隨時可能死去。

    魔君究竟擁有什麼底牌,竟會讓他生出這樣的感覺?

    “洞陽子。”魔君看著盲琴師微笑說道:“就憑你也想殺朕?”

    滿場俱驚。

    因為魔君說話的時候,神情與態度很輕蔑。

    更因為魔君直接說出了一個名字。

    那就是盲琴師當年在長生宗的道號。

    這個名字已經在大陸消失了很多年。除了淩海之王等幾名國教巨頭,在場根本沒有人知道,就連那些汶水唐家的商販衙役都不知道,結果卻被魔君一言喊破!

    盲琴師微微側頭,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說道:“有何不可?”

    “並無不可,只是不智。”

    魔君負著雙手向院門處緩緩走來。

    “當年你家宗主要與父皇合作,你偶爾察知此事,大為不滿,想要從中破壞,結果被偷襲,身受重傷,其後更是在雪原上被我神族強者圍攻,星竅被毀,雖被唐老太爺與派中親友相護,勉強保住性命,甚至功力盡複,但你自己應該清楚,無論你用多少年時間把境界提升的如何高,都再也無望神聖。”

    盲琴師靜靜聽著,仿佛他說的是別人的事。

    魔君看著他淡然說道:“難道此事還不能讓你畏懼我神族的力量?”

    聽到這段舊年秘聞,人們更是震驚,下意識裡望向盲琴師。

    盲琴師神情漠然,似乎這段話根本無法觸動他,那兩抹花白的眉卻微微顫抖起來。

    誰都能感受得到,隱藏在他漠然外表之下的痛苦。

    對修道者來說,再如何勤勉修行,奮勇精進,卻始終無望神聖,這當然是極大的絕望。

    更不要說他當年天賦卓異,放眼整個大陸也是屈指可數的天才人物,如果不是遇著這樣的背叛與魔族如此冷酷的打擊,對別的修道者無比遙遠的神聖領域,對他來說其實就在眼前。

    這種才是最大的痛苦。

    盲琴師說道:“痛苦會令人感到恐懼,絕望會讓人了無生趣,但有時候也會變成憤怒的力量。”

    魔君看著他說道:“可是那終究無法改變你這可憐的一生。”

    一聲鶴唳從天空裡傳來。

    簷上積著的殘雪簌簌而落,寒風撲面裡,白鶴落到了地面。

    陳長生望著院裡說道:“只要今天能殺了你,一切痛苦都能得到回報。”

    唐三十六說道:“無論怎麼看,這都是一筆划算的買賣。”

    盲琴師沉默了會兒,說道:“是的。”

    說這兩個字的時候,他的神情很平靜。

    這次他是真的平靜,因為那兩抹花白的眉毛沒有絲毫顫抖。

    平靜不代表著所有的殺意已然隨風而逝。

    相反,那意味著殺機已然伏於天地法理之間,再也無法撤回。

    魔君孤身在白帝城。

    陳長生帶著四位國教巨頭,加上汶水唐家最可怕的五樣人。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可以殺一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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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8 15:51: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章 離宮大陣


    “原來你始終還是想要殺我。”

    魔君看著陳長生說道:“我以為那日之後,你已經放棄了這個念頭。”

    陳長生說道:“曾經放棄不代表不會再次嚐試。”

    魔君感慨說道:“不愧是商行舟教出來的學生,果然也是虛偽的厲害。”

    陳長生說道:“那天的機會並不是太好。”

    “難道你覺得今天的機會就很好?”

    魔君看著他微笑說道:“你應該很清楚,無論是白帝還是牧夫人都不會讓你殺我。”

    “這就是你們說的所謂平衡?”

    陳長生說道:“要維係平衡是件很困難的事情,走鋼索的人往往最後不得善終,無論白帝和牧夫人誰勝誰負,確實都不會讓我殺你,問題在於他們這時候還沒有分出勝負。”

    魔君說道:“你覺得像白帝這樣的人,在對付牧夫人的時候,就顧不上世間其餘事?”

    陳長生沉默了會兒,說道:“就算這是他的態度,我也不準備接受。”

    在落星山脈裡,他用南溪齋劍陣破開了那座禁制陣法,確認了白帝猶在,得到了一個最好的答案。

    他出乎意料地把淩海之王等人與唐家的五樣人派回白帝城。

    然後他與唐三十六也趕了回來。

    就是因為他要辦一件事情。

    那些看似完美的答案,始終是別人給出的答案。

    他想寫一個只屬於自己、無法作假的答案。

    他要殺死魔君。

    “沒有人知道白帝能不能阻止你,但至少現在看來,他沒有阻止你。”

    魔君看著他的眼睛,帶著深意問道:“你有沒有想過,他為什麼這樣做?”

    陳長生說道:“也許我們都想的太多,根本沒有所謂平衡,白帝陛下也很想你死。”

    “不,他之所以不阻止你,是因為他知道你是殺不死我的。”

    魔君看著院外的人族強者們微笑說道:“你們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殺不死我。”

    ……

    ……

    白帝當年與魔君雪原驚世一戰,身受重傷,又被牧夫人用星石大陣幽禁多年,他脫困後應該需要時間恢複境界實力,而且白帝城裡還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處理,比如復仇。

    但他是真正的聖人,是西方的霸主,如果他真想阻止陳長生去殺魔君,應該還有很多手段。

    他什麼都沒有做,只是靜靜看著陳長生讓淩海之王等人離開,然後看著陳長生乘鶴離開。

    這到底是為什麼?難道真如魔君所言?

    陳長生想不明白魔君的平靜自信與白帝對自己的默允,究竟落在何處。

    他非常確信,無論魔帥還是傳說中的八大山人、哪怕是行蹤最神秘的黑袍,今天都不可能出現。

    數萬里山河,即便神聖領域強者想要飛渡,也需要一段時間。

    更關鍵的是,他知道這些魔族強者今天都沒有辦法來。

    那麼,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某種隱秘的可能。

    看著陳長生的神情,魔君知道他猜到了些什麼,平靜說道:“現在你還堅持要殺我?”

    陳長生說道:“如果真是那樣,那我更要殺你,當然……你的順序會往後排一下。”

    魔君很感興趣問道:“因為別樣紅與無窮碧的事情?”

    陳長生說道:“遠來是客,早死早回家。”

    在這段對話開始的時候,沒有人能夠聽明白。

    最先醒過神來的是唐三十六,他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蒼白。

    他知道那場神聖之戰的真相,知道別樣紅與無窮碧是如何被重傷的。

    緊接著反應過來的是淩海之王,他的眼神變得無比明亮,就像是最熾熱的火焰在席卷著整個世界,最深處卻有塊晶核,仿佛再高的溫度也無法將其融化。

    他也懂了魔君與陳長生這段對話的意思,但他的眼神變化並不僅僅來自於戰意的狂暴提升,更是來自於那塊晶核的氣息——是的,那塊晶核並不是意識的產物,而是真實的存在。

    那塊帶來無數天火,卻不被火焰所融的晶核,便是傳說中的離宮重寶之一。

    緊接著,又有三道無比神聖而且強大的氣息,從司源道人、桉琳大主教以及戶三十二的身上生出。

    一段泛著幽暗光澤的楊柳枝出現在天空裡。

    一張似幡似畫的薄紙出現在天空裡。

    一件帶著古拙氣息的神印出現在天空裡。

    冥柳!

    山河圖!

    天外印!

    ……

    ……

    離宮裡可以有很多大主教,但只有六位會被稱為巨頭。

    這六位大主教居住在離宮裡的聖堂裡,各自保管著一件國教最珍貴也是最強大的重寶。

    這些重寶,或者是淩海之王眼裡的那塊晶核這樣的異物,或者是國教前代聖人打造出來的神器。

    這些重寶,便是離宮大陣的根基,或者說真正的鋒銳之所在。

    即便是牧夫人這樣的聖人,當年在離宮裡面對這數道氣息,也必須謹慎小心。

    今日雖然境界最高深的茅秋雨以及他負責掌管的英華壁沒有出現,但應該已經足夠。

    看著天空裡的那些神器,感受著如雨一般落下的神聖而熾烈的氣息,院外響起一陣驚呼。

    這些驚呼裡充滿了敬畏與向往的情緒,而且在最深處還有著狂熱的虔誠。

    魔君的神情也終於變得凝重起來。

    這就是離宮大陣?

    誰來主持?

    陳長生在。

    做為教宗,沒有誰比他更有資格主持這座離宮大陣。

    他的右手已經握住了劍柄。

    世間最鋒利的無垢劍沒有出鞘。

    出現的是無數道潔白的光線。

    那些光線從他的指縫裡溢出來,照亮了院門前的石階以及那些漸漸變黑的鮮血。

    一塊很圓的白石,順著那四道神聖的氣息,向著天空裡飄去。

    白石上嵌著極其複雜的黑金陣法,顯得極為美麗。

    這就是落星石。

    當初在汶水道殿,白石道人被殺死之後,這件國教重寶便暫時由陳長生親自保管。

    落星石飛到了空中,帶著一道極滄桑的氣息,開始吸引周遭的一切。

    無數寒風與碎石向它灌注而去,甚至就連天地法理都開始微微變形,扭曲。

    一個幽深的黑洞出現在天空裡,落星石靜靜地懸浮在其間。

    山河圖與暗柳等國教重寶散出的的神聖氣息,沿著黑洞的邊緣開始旋轉,然後相聯。

    無數道發出奪目光華的金線如水簾一般垂落。

    整座大院被籠罩在了裡面,再也沒有人能夠離開。

    陳長生的右手離開劍柄,握住神杖,指向大院深處的那道身影。

    難以想象數量的、無比瑰麗的、帶著無窮光熱的神聖力量,如巨浪一般拍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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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8 16:00:3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一章 鶴攜風雨破夜色


    那道狂暴的神聖力量還未落入院裡,風便提前到了。

    呼嘯的狂風卷起地面的黃沙,向著四周不停拋灑,仿佛來到了荒原上。

    魔君站在滿天黃沙裡,眼神極其幽暗,臉色變得極其蒼白。

    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在極短的時間裡,他便讓血液沸騰起來,即而開始猛烈地燃燒。

    一道極其寒冷卻又無比厚實的氣息,從他的魔軀裡湧出,向著天空而去。

    他的黑髮披散,在風沙裡狂舞,就像是數千隻蛇。

    魔袍泛著幽光,表面就像正燃燒著沒有溫度的火焰。

    隨著這道寒冷火焰的蔓延,魔息迅速籠罩了以那棵獨樹為中心的半片院落。

    最明顯的征兆便是,一片夜色降臨在了場間。

    那片夜色是那樣的寒冷,充滿了寂滅與黑暗的氣息,代表著最肅殺與冷酷的秩序。

    那道光明力量,卻是那樣的溫暖,甚至熾熱,神聖之外,更有無限活躍生命氣息。

    這座與相族莊園相鄰的院落,面積不小,與這兩道宏大的氣息相比卻完全不值一提。

    瞬間,整座院子便被這兩道氣息所占據。

    一邊是無盡夜色。

    一邊是無盡光明。

    然後它們相遇了。

    按道理來說,這兩道本質截然相反的氣息相遇後,應該形成天崩地裂的壯觀景象。

    然而這幕畫面並沒有發生,相反,一切都是那樣的安靜,甚至可以說安寧。

    就連院外崖下那條山溪裡的遊魚,都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只是山坡上的羊兒有些困惑地看著天空,不明白為何正午與深夜會同時出現。

    這兩道氣息都是天地間最純淨的氣息。

    看見的宏大,根源是最細微的事物本質差異。

    真正意義上的較量發生在最細微的地方,比如一粒黃沙裡,或者一縷寒風裡。

    至少在短時間裡,很難看到什麼壯闊的畫面。

    但這並不意味著真正的安寧。

    那些隱藏在極細微處的凶險,一旦能夠被看見,極有可能發生毀滅性的結果。

    陳長生知道,淩海之王等人也知道,但並不在意,因為此時光明的力量明顯占優。

    只是不明白魔君為何選擇這種應對,難道他以為憑借自己的魔功能夠抗衡離宮大陣?

    一聲鶴唳。

    白鶴是仙禽,神識極強,感知到了場間的凶險,振翅飛走。

    一聲琴動。

    盲琴師抱著古琴,足尖輕輕點地,便掠到數十丈外,雙袖輕飄。

    琴音陡然高昂,仿佛裂帛。

    半院夜色被撕開一道縫隙。

    離宮大陣散出的光明氣息,在他的身邊繚繞。

    遠遠望去,他就像是一隻仙鶴,衝進了幽冥裡。

    他不再是汶水城裡養老的過客,也不再是心如槁木的活死人。

    他是百年前那位天賦異稟,境界高深、戰力可怕的長生宗大長老。

    琴聲再次響起。

    數十道無形的波浪,順著他的手指,離開琴弦,向著四周震蕩而去。

    夜色的邊緣已經被撕開了一道口子,這時候又被無形的琴音拉扯的更大了些。

    當夜色降臨時,魔君的身影急速變得模糊起來,仿佛要就此遁於夜色之中。

    所有人都清楚,即便離宮大陣已成,一旦讓魔君進入夜色,想要把他逼出來,必然要耗費更大的精力。

    更關鍵的是,那必然要消耗更多的時間。

    沒有人知道白帝與牧夫人最終的勝負,也沒有人知道,那個勝者會不會出手阻止國教殺死魔君。

    他們必須抓緊時間。

    在院外的人族強者裡,那位盲琴師的實力境界毫無疑問是最高的。

    所以他的反應也是最快的。

    琴音落處,夜色微淡,魔君模糊的身影,重新變得清楚了幾分。

    魔君的眼瞳裡閃過數十道極細的亮光。

    那是無形琴音在他心神裡的投影。

    然後,他的眼瞳裡出現了十餘個黑點。

    那是無比幽黑的盾甲在他眼裡的投影。

    無數聲密集而鋒利的切割聲響起。

    十餘片幽黑無比的盾甲,圍繞著魔君的身軀高速旋轉,沒有留下任何漏洞。

    那些無形的琴音以及隨之而至的盲琴師的攻擊,都被那些黑色盾甲擋了下來。

    數百道密集的空間裂縫,在盾甲的表面生出,然後消失。

    飛舞的黃沙被夜色塗黑,飄到盾甲之前,迅速被切割成更細的粉末。

    數聲驚呼在院外響起。

    “幽冥十七甲!”

    ……

    ……

    身為北方大陸的主人,敢於孤身來到白帝城,魔君當然有所憑恃。

    像幽冥十七甲這種堪比神器的魔器,他的身上甚至可能還有很多件。

    盲琴師不覺意外,帶著無數道光線,繼續向前攻去。

    看著破夜色而入的對手,魔君神情不變,伸手自夜色裡取下一劍。

    那劍通體幽黑,看不出任何鋒芒,卻似乎能夠吸噬所有人的眼光與所有的光線。

    沒有驚呼聲響起。

    識得這把劍的人已經震驚的無法言語。

    落日劍。

    這是前代魔君的佩劍。

    這把劍曾經在洛陽城外見過兩斷刀,見過霜餘神槍。

    與這把劍比起來,南客的那把南十字劍完全算不得什麼。

    與這把劍比起來,幽冥十七甲的顏色是那樣暗淡。

    ……

    ……

    落日劍向下斬落。

    整片夜色,仿佛都隨著魔君的這個動作向著地面下降了數百丈。

    一道難以想象的威壓,居高臨下轟向了盲琴師。

    陳長生不知道盲琴師能不能抵擋住這把傳世魔劍的威力,也不用知道。

    當魔君出劍的時候,他也出劍了。

    他的右手依然握著國教神杖,主持著離宮陣法,鎮壓著滿天夜色,阻止魔君逃走。

    他不需要握住劍柄,只需要意念微轉,便有無數劍出。

    七百餘道名劍,從藏鋒劍鞘裡呼嘯而出,瞬間穿越百餘丈的距離,襲向魔君。

    今日他要殺魔君,出手便自然是最強的手段。

    森然的劍意貫穿天地之間,竟仿佛要把光明與夜色都刺破。

    七百餘道劍反射著光線,首尾相連,帶著百折不回的氣勢奔湧而去。

    當年在周園,他曾經施展出一招萬劍成龍。

    此後因為各方面的原因,他再也無法施展出如此強大威力的劍法。

    但今日他的這一劍,已經有了當時那劍的某些感覺和幾分威力。

    無數道金屬的摩擦聲在昏暗的夜色裡響起,連綿不絕。

    七百餘道劍意,切割著天地間的一切,比那名盲琴師的琴音更要鋒利數分。

    甚至就連盲琴師本人都不得不暫時退到一旁,等著這陣劍意如暴雨般先行落下。

    無數碎片向著四周濺射,地面上出現無數個極細卻又深不可測的小洞。

    最近的那堵牆更是悄無聲息地變成了碎屑,被風拂散再無痕跡。

    無論聲音還是畫面,都是那樣的詭異,甚至令人毛骨悚然。

    片刻後,七百餘劍風雨暫歇。

    魔君四周的那些幽黑盾甲,已經不見。

    傳說中的魔器,幽冥十七甲就這樣毀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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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8 16:08:4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二章 近在眼前,隔著數百萬光年


    那七百餘道劍都曾經是世間名劍。

    他們曾經的主人都是敢於直闖魔域的絕世強者。

    在他們的眼裡,幽冥算是什麼?

    風雨諸劍沒有停止攻擊,繼續斬落。

    只不過這一次,劍勢不再如先前那般狂暴,而是顯得更加凝重。

    諸劍之間的位置更加確定,聯係更加緊密。

    因為就在它們斬碎幽冥十七甲的同時,魔君手裡的落日劍也斬了下來。

    最前方的十餘道劍,發出憤怒的厲嘯,被震的斜斜飛走,更有數劍伴著一聲淒鳴從中斷開。

    出周園以來,除了在雪嶺遇到前代魔君,這是陳長生的劍第一次斷掉。

    這些劍與他的神識早已緊密相連,無法分開,他的心神受到波及,臉色變得蒼白起來。

    所以他改變了劍勢,讓風雨群劍組成了南溪齋劍陣。

    就算落日劍再如何強大,也無法破掉這座劍陣,魔君又能去何處?

    ……

    ……

    看著數百道劍如暴雨般毀掉幽冥十七甲,魔君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

    但看著隨後出現在天空裡的那座劍陣,他的眼裡終於露出了一抹驚豔。

    在觀景台上陳長生就是靠著這種劍法戰勝了他。

    現在的他自然已經知道這就是傳聞中的南溪齋劍陣。

    如果不借助超出世俗領域的神聖力量,魔君確實沒有辦法破掉這座劍陣。

    但他的眼裡依然沒有懼意。

    落日劍真正的落了下來,把那些無形的琴音被盡數斬碎,卻沒有觸到空中如暴雨將落的七百餘道劍。

    因為魔君的這一劍並不是斬向陳長生,也不是斬向這座南溪齋劍陣。

    從最開始的時候,他就沒有想過要與陳長生對敵,更不用說對劍。

    即便驕傲如他,也沒有自信在劍道上與陳長生爭高下。

    那些被震飛以及被斬斷的劍,是因為強行破掉了幽冥甲後,其力有所不逮,才會被落日劍擊敗。

    事實上,他的這一劍是斬向地面。

    落日劍落在了地面上。

    一輪落日沒入了地平線。

    黑夜就此來臨。

    這便是畫地為夜。

    魔君的身影,向後退入夜色之中。

    ……

    ……

    當夕陽沉入西海,夜色會籠罩整片大陸。但此時的夜色並非真實,就連整座大院的範圍都無法完全占據,在離宮大陣的光明力量進攻之下,正在不停向後退縮。

    陳長生知道魔君並沒有離開,而是退到了更深的地方。

    但他沒有追,因為他需要主持陣法,更因為他的心裡一直有著很深的警惕。

    盲琴師也沒有追,但想法明顯與陳長生不同。

    枯瘦的手指落在琴弦上,一聲嗡鳴響起。

    琴音便是信號。

    他和陳長生的攻擊,成功地把魔君拖住了片刻。

    或者只是一眨眼,但已經足夠那名賣脂粉的小姑娘以及其餘人反應過來。

    無數或粉或白的脂粉,仿佛不要錢般向著院裡灑了過去。

    算命先生與商販站在滿天脂粉裡,以此為屏障,對著銅錢與沙盤神情專注地推演著。

    六名衙役把肩上扛著的鐵索向著院裡甩了過去。

    夜色明明無形無質,就這樣被六根鐵索穿過,然後拉起,漸漸緊繃,仿佛變成了一塊真實的黑布。

    那兩名賣麻糖的老人,掀起長衫前襟,神情肅然向前一步,沉腰屈膝,平直一拳擊出!

    五樣人裡,這兩位賣麻糖的老人最為沉默低調,功力卻是最為深厚。

    他們是皇族後人,修行的是最正宗的焚日訣,對魔族功法的摧毀力最為強大!

    轟的兩聲巨響,無數道刺眼的日光輝,從那兩個沉穩而皇氣十足的拳頭上射出。

    那片被繃緊的夜色上出現兩處深陷。

    一陣令人牙酸的咯吱聲響了起來。

    那是真實的空間扭曲、即將破裂的聲音。

    果然不愧是汶水唐家的強者們,合力之下竟能把魔君的這片夜色撕開!

    ……

    ……

    在離宮大陣的大光明之前,院落裡的夜色向後退去,卻無法退走,眼看著便要崩潰。

    汶水唐家的強者們已經殺入了大院裡。

    陳長生的劍也終於動了,進入了夜色裡。

    忽然,他聽到了一聲清脆的金石之音。

    這聲音來自最前面的一道劍。

    然後他感覺了一道難以想象的力量,以及一種極為堅硬的、仿佛並非人間所有的事物。

    一抹強烈的警意出現在他的眼中。

    事先他便有所準備,在與魔君先前那番談話後,更是警惕至極。

    但他沒有想到,對方出現的竟是如此突然,沒有任何預兆。

    汶水唐家的強者們已經快要進入夜色裡。

    尤其是那兩名賣麻糖的老人。

    “退!”

    盲琴師聽到了陳長生的喊聲。

    他不理解,眼看著己方便要撕開夜色,成功地把魔君殺死,為何卻要退。

    但他知道必然有事發生,毫不猶豫化作一道青煙後掠。

    那兩名賣麻糖的老人也聽到了陳長生的喊聲,想退卻已經來不及了。

    在原先的安排裡,他們的焚日訣是殺死魔君的最關鍵手段,所以他們離夜色最近。

    一道恐怖的力量如洪水般吞噬了他們拳頭上的烈日光線,然後向著他們的身體襲來。

    那力量是如此純粹,卻又如此恐怖,仿佛來自神國一般,甚至讓他們無法生出抵抗的勇氣。

    陳長生喊出那聲後,便向前方疾掠而去。

    他用的是燃劍的真義,施展的是耶識步,速度快如閃電,瞬間便來到了夜色之前。

    就在那道洪水般的力量即將落實在兩名老人身上的關鍵時刻,他的劍陣先行斬落了下來。

    無數道淒厲的劍鳴聲裡,他伸手抓住兩名老人的肩頭,疾速向後退去。

    那道無形而恐怖的力量,彌漫在院裡的所有地方,哪怕最細微的灰塵裡,仿佛都有大山的重量。

    在疾退的過程裡,兩道鮮血從賣麻糖的老人唇間噴出,打濕了長衫前襟。

    陳長生落了地面上,身體微微搖晃,臉色變得更加蒼白。

    只是一個照面,甚至都沒能看見對手,唐家的強者便受了重傷。

    就連陳長生的識海也受到了極為嚴重的震蕩。

    淒厲的劍鳴驟然消失,風雨群劍破空飛回,靜靜懸浮在他的身周。

    如果有人仔細望去,或者這時候能夠發現,最開始的七百餘道劍,已經折損了數十道。

    最前方的百餘道劍正在高速的震動,顯得極為憤怒,又有些惘然。

    夜色裡究竟有什麼東西?

    ……

    ……

    深沉的夜色深處,出現了一個光點。

    那個光點不是特別明亮,甚至有些黯淡,卻讓人感到無比震驚。

    因為所有人都有一種感覺,這個光點看似近在眼前,事實上卻是在數百萬里之外。

    數百萬里之外能夠看到的光點,如果在眼前,那該會是多麼的明亮?

    當人們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那個光點在他們的視野裡急速變大,散發出無窮的光線。

    那些光線是如此的真實,如此的熾烈,如此的刺眼,甚至就連離宮大陣裡的光明都被奪去了亮度!

    一些西荒道殿的教士,捂著眼睛發出痛苦的喊叫,倒在地上開始翻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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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8 16:16:2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三章 聖光照亮黑色的海洋


    即便是淩海之王等人眼睛也感到了微微刺痛,片刻後才適應過來,再次望向院裡那片夜色。

    夜色深處的那個光點已經變大了很多,可以稱之為光團,但依然看不真切,仿佛被夜色蒙了一層細紗。

    一道身影在光團裡顯現,隱約可以看到是****的,身後生著一雙白色的羽翼。

    那些刺眼的光線來自於這道身影本身,向著四面八方散去。

    光明與黑暗本就是絕對抵觸的兩種力量,但很奇異的是,那些光線卻對這片夜色沒有任何傷害。

    相反,這片夜色仿佛從這些光線裡吸取了很多力量,變得更加厚重,直至要變成實物一般。

    從天空落下的罡風讓夜色翻湧起來,看著就像風暴之前的墨色海洋。

    一道宏大則神聖、卻與國教神聖力量並不相同的力量,出現在場間。

    所有人都感覺到極大的凶險,四件離宮重寶首先感覺到了這道力量裡隱藏的敵意,神聖氣息陡然暴漲,向著院落深處落下,卻沒能把那片如霧般的光團碾滅,甚至連對方擴張的速度都無法阻止。

    教士們眼睜睜看著那片光團越來越明亮,裡面那道身影越來越清晰,不由驚駭到了極點。

    那道身影究竟是何物?竟連離宮大陣都無法鎮壓?

    ……

    ……

    無論是院外的教士們,還是汶水唐家的五樣人,都不知道夜色裡出現的是什麼東西。

    有些人事先已經知道前些天那場神聖之戰的內情。

    這就是聖光天使嗎?

    陳長生看著光團裡的那個身影,默然想著。

    未曾淡去的夜色就像是重重層霧,即便是他也無法看清楚裡面的景象。

    但他能夠看到那道身影身後的潔白羽翼,能夠感覺到對方散發出來的漠然威嚴氣息。

    魔君這時候已經退入夜色深處,再也無法找到蹤影。

    陳長生有些事情沒有想明白。

    這座院落一直受著最嚴密的監視,這些天根本沒有什麼強者的氣息出現。

    現在離宮大陣鎮壓著這片院落,哪怕是神聖領域強者也沒有可能悄無聲息地來到場間。

    魔君如何召喚出這位聖光天使?先前這名聖光天使藏身於何處?

    便在這時,場間響起一聲清嘯。

    那是淩海之王。

    那顆仿佛野火之源的晶核,從他的眼底深處飄出,靜靜地懸在他的雙眼之間。

    桉琳大主教閉著眼睛,開始吟頌道典。溫和而平穩的聲音,在院落外繚繞著,那些被震驚的心神不屬的教士們,鼓起勇氣,開始隨著她一道吟頌道典,漸漸變得平靜下來,虔誠而莊嚴的氣氛,衝淡了先前的慌亂。

    隨著頌典之音漸高,天空裡的山河圖迎風招展,氣息變得越來越強大。

    戶三十二伸手到空中握住暗柳一端,默運真元,向著夜色抽了過去。

    司源道人單手向天,掌住天外印,同時左手接過陳長生用神識驅來的落星石,試圖穩住陣法。

    這四位國教巨頭也知道那日神聖之戰的內情,已經做好了心理上的準備。

    如果只是要殺魔君,離宮大陣加上陳長生再加上汶水唐家的五樣人,怎麼都足夠了。

    他們之所以始終如此警惕,神情如此凝重,便是因為他們知道今天可能會遇到超出人類想象範疇的真正強敵。

    但他們不會放棄,因為就像陳長生先前說過那樣,如果這一幕畫面真的發生了,他們還是要殺死魔君。

    只不過在殺死魔君之前,他們要先殺死此時夜色裡的那個似乎完美的存在。

    因為還是像陳長生說過的那樣。

    ——遠來是客,早死早回家。

    這句話裡的客,自然便是這位依然沒有露出真面目的聖光天使。

    聖光大陸確實很遠,此人必須先死。

    ……

    ……

    星核。

    暗柳。

    山河圖。

    天外印。

    落星石。

    五件離宮重寶發出最強大的氣息。

    離宮大陣重新變得穩定起來,帶著溫暖意味的光明向著夜色裡去,再次把那片翻湧的夜色鎮壓的凝滯起來。

    隨著夜色的凝滯,那片如霧的光團黯淡了數分,裡面的天使身影也變得模糊了數分。

    那位聖光天使感受到四周傳來的強大威壓,發出了一聲憤怒的低鳴。

    這聲如雷般的低鳴裡充滿了憤怒與戰意,還有殺戮的欲望。

    憤怒是因為他發現這些低級生命居然敢於挑釁自己的威嚴。

    戰意是因為他發現這座陣法確實很強大,而且本來應該更加強大。

    殺戮的欲望則是來自他的本性。

    他主司戰爭,別樣紅稱其為怒火。

    從那一天開始,他便接受這個名字為自己在這片大陸上的聖名。

    如雷般的低鳴,在所有人的耳中與心裡炸響,同時也在真實的世界裡炸響。

    夜色被撕開了一道口子,院落西向的那面牆直接被震成了齏粉。

    這名天使身上散發出來的光熱變成真實的火焰,在院落的黃沙地面上狂暴的燃燒著。

    每一道能夠被看見的火苗,每一處能夠被感受到的火溫,裡面都蘊藏著極其恐怖的威壓。

    有數十名從相族莊園過來援助相丘的戰士,非常不幸地正面迎上了這道威壓。

    只聽得數十聲悶響,這數十名身軀堅逾鋼鐵的妖族戰士,直接變成了數十團血肉。

    離宮教士們因為常年與神聖力量以及威壓相伴,更重要的是有離宮大陣庇護,所以沒有受太重的傷。

    如雷般的低鳴沒有就此停歇,依然連續不斷地衝擊著離宮大陣,就像海浪拍打著礁石,似乎永遠不會停歇。

    大地的震動變得越來越厲害。

    看著街上那些血泥,感受著陣外呼嘯的狂風與大地震動,教士們顫栗無語,臉色蒼白。

    陳長生看著光霧裡的天使身影,感受著光線與聲音裏蘊著的威壓,神情凝重。

    這名天使比想象中,比別樣紅描述的更加可怕。

    如果用這片大陸的境界劃分,這名天使或者已經快要接近從聖境界的巔峰。

    離宮大陣能夠鎮壓住對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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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6 15:15: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四章 石像睜開了眼睛


    陳長生看的非常清楚,夜色深處這名聖光天使展現出來的威壓無比強大,即便是當年的八方風雨,也只有天機老人或者這兩年的別樣紅才能夠與之抗衡。

    誰也無法判斷離宮大陣能否鎮壓住此人,或者說能夠鎮壓住多長時間。

    現在的離宮大陣並不是完整的,茅秋雨還在京都。

    更關鍵的是,按照別樣紅的說法,當日隨黑袍一道出現的有兩名聖光天使。

    既然一名聖光天使已經出現,那另外一個必然也能出現,這時候在哪裡?

    這是陳長生最擔心的事情。

    很明顯,這兩名聖光天使的出現與魔君有關。

    在極短的時間裡,他做出了一個決定。

    必須要趁著現在這名聖光天使還沒有突破離宮大陣,另外那名聖光天使還沒有出現的時候殺死魔君。

    這意味著他需要進入院裡的那片夜色,甚至冒險進入深處。

    同時他還需要維持離宮大陣,才能鎮壓住那名聖光天使,同時確保魔君無法離開。

    這應該怎麼辦?

    “不要讓他出來。”

    陳長生把神杖塞進唐三十六手裡。

    唐三十六有些難以置信說道:“又是我?”

    這個問題沒有任何意義,場間除了他再沒有誰能暫時替代陣樞。

    換句話說,國教神杖除了陳長生,也只願意被他握在手裡。

    誰讓當年教宗陛下傳下神杖時,一開始便落在了他的手裡?

    雖然唐三十六的表情很惱火,這三個字說的就像是痛苦的呻吟,但他沒有拒絕。

    因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拒絕。

    他向前走了一步,舉起了手裡的神杖。

    來自天涼郡的名貴皮靴落在堅硬的青石地板上,踏出了一個極深的痕跡。神杖在他的手裡大放光明,帶動著落星石等五件重寶,散發出更加恐怖的威壓,向著夜色深處的那名聖光天使奔湧而去。

    唐三十六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起來,眼神卻顯得格外堅毅。

    陳長生沒有看到這幕畫面,在唐三十六踏出那一步之前,他已經消失在了夜色裡。

    離宮大陣的神聖力量隔絕著院落與天地,鎮壓著夜色與異世,但對他沒有任何影響。

    夜色是那樣的深沉,遮蔽所有的視線,但也不能讓他的速度有絲毫減緩。

    他的神識如水,能夠點亮夜空裡最遙遠的星,自然也能看穿眼前的夜色。

    只是魔君已經退的極深,與夜色已經融為一體,想要找到,需要耗費一些時間。

    現在,他最缺少的就是時間。

    好在他不是一個人。

    在他把神杖交給唐三十六的時候,那個人便已經進入了這片夜色。

    更準確來說,那個人根本就沒有從夜色裡退出來過。

    那道琴音凜冽地響了起來,絕無溫情地走進了黑夜。

    盲琴師的境界果然深不可測,心神強大至極,即便是聖光天使降臨,也沒能讓他有絲毫動搖。

    陳長生聽到了那聲琴音,視線微轉,風雨群劍隨之而去。

    夜色被森然的劍意與凜冽的琴音撕開,出現一條通道。

    通道的最盡頭有一棵樹。

    魔君飄然倒掠而退,雙手在身前布下一道道屏障。

    劍意與琴音追綴而至,那些屏障如同琉璃鏡一般,接連破碎。

    無數聲脆鳴,魔君落在了地面上,如夜色一般漆黑的黑袍,被割出無數道鋒利的口子。

    在那些裂口裡,隱隱有金色的血液正在緩緩溢出。

    風聲依然在呼嘯,忽然有了片刻凝滯。

    陳長生與盲琴師出現在場間。

    琴音繚繞不去,劍如風雨自然成陣。

    那棵樹忽然間消失了。

    不是真正的變成虛無,而是被琴音與劍意切割成了最碎的粉末。

    那些粉末甚至細微到就連風都無法卷起來,無法被看見。

    陳長生與盲琴師沒有繼續進攻,因為他們感到了警惕。

    魔君停下了腳步,沒有再退。

    他站在那棵樹曾經站立的地方,站在自己的夜色裡,神情平靜地看著陳長生與盲琴師。

    ——就像看著兩件值得欣賞、甚至令人讚歎的完美的藝術品。

    雪老城裡的藝術風格向來走的是繁複華美路線,但真正往內核裡看,卻總是充滿了冰冷的死亡意味。

    最好的藝術品便是死亡本身。

    在魔君的眼裡,陳長生與盲琴師已經是兩個死人。

    ……

    ……

    陳長生與盲琴師心裡的警兆越來越濃。

    魔君的自信究竟從何而來?那份隱約的凶機究竟隱藏在何處?

    夜空裡那如霧般的光團?

    不,光團裡的那名聖光天使暫時還無法突破離宮大陣的禁制。

    還有一位聖光天使。

    陳長生對此已經有所準備。

    那串石珠,不知何時已經從他的手腕上垂落到了掌心裡。

    他握著微涼的石珠,沉默地注視著四周的夜色。

    只要能夠確定對方的位置,他便會向那名異大陸的強者發起最強的一擊。

    他有信心就算不能殺死或者重傷對方,也會給對方帶去極大的麻煩。

    因為他的識海裡有別樣紅前輩傳承的戰鬥經驗與智慧。

    因為他有天書碑。

    到了那時,他相信盲琴師一定會抓住機會,斬殺魔君於琴聲之中。

    只是他現在發現自己的安排似乎會落空。

    如先前所言,他的神識寧靜如水,可以看到夜空裡最遙遠的星,也能無視最深沉的夜。

    但他無法確定那位聖光天使的位置。

    夜色裡的院落是那樣的寂靜。

    無論是離宮大陣與那位聖光天使的對峙,還是近在眼前的魔君,似乎都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事情。

    陳長生看著魔君,神情依然平靜,掌心已經有些濕了。

    五顆天書碑化成的石珠,沾著汗水後變得有些濕滑,那種感覺非常不好,讓他心裡的警意更濃。

    當前的局勢已經變得像流沙,無法被抓住。

    向著四面八方散去的神識回應以及夜空裡的琴音都在告訴他。

    那位聖光天使不在夜色裡,不在這座院落裡,甚至應該不在這個大陸上。

    為什麼那抹警兆依然存在,而且越來越濃?

    在天空裡與離宮大陣對峙的那位聖光天使,出現之前也是毫無征兆。

    難道又要迎來完全一樣的局面?

    ……

    ……

    從那棵樹消失,其實只過去了極其短暫的片刻。

    陳長生與盲琴師的劍意與琴音已經把這片夜色來回了數遍。

    他們始終都沒有注意到,在側方不遠處的院落後門那裡,有一座石像。

    即便在重重夜色裡,那座石像也很醒目,如果他們轉身,便一定能看到。

    那是一個半蹲著的****男子,身後有一雙羽翼。

    看著與天空光團裡的那個天使有些相似。

    事實上,這個****的石像本來就是天使。

    陳長生與盲琴師沒能發現這座石像,是因為這座石像是真的石像。

    這座石像沒有氣息,更沒有呼吸,沒有生機,沒有溫度,更沒有任何動作。

    換句話說,這座石像是個死物。

    無論從哪個角度去看,無論是用神識還是劍意或者琴音去接觸,都只能得出這個結論。

    忽然,石像睜開了眼睛。

    他活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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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6 15:32:2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五章 試劍(上)


    在魔君站立的地方,曾經有一棵樹。

    那棵樹現在已經被盲琴師的琴音以及陳長生的劍意斬成了虛無。

    在琴音與劍意落下的時候,最高處那根樹枝最細的梢頭有片青葉被風卷起然後帶走落下。

    那片青葉落在了後門側方那座石像緊閉的眼睛上。

    無論陳長生還是盲琴師,都沒有發現那座石像,按道理來說,也不可能發現石像睜開眼睛。

    但在石像睜開的眼睛的時候,那片青葉被彈離了開來,輕輕飄向風裡。

    盲琴師的耳廓微動,雙手一翻把那具古琴橫在身前,真元激蕩,把陳長生震開。

    沒有任何聲音響起,只是夜色裡忽然多了一抹光亮。

    那抹光亮是一道細長的光點,看著就像是一根針。

    那根光針的速度非常快,就像是真正的光,前一刻還在夜色深處,下一刻便來到了二人的身前。

    卟的一聲輕響。

    那根細長的光針輕而易舉地刺破了盲琴師橫抱在前的古琴,穿透了他的左肩,然後再次消失在夜色裡。

    盲琴師的臉色變得極度蒼白,鮮血像漿液一般湧出,抱著古琴的雙手劇烈地顫抖起來,似乎下一刻便會垂落。

    那根細長的光針在他的左肩只留下了一道細微的傷口,卻似乎已經重傷了他。

    破空之聲密集響起,七百餘道劍從夜空裡飛回,把陳長生與盲琴師護在了裡面。

    無數劍鋒向著外圍,看著就像是一個生著無數細刺的果子。

    這是南溪齋劍陣裡最穩固的禦劍之陣。

    盲琴師心神微鬆,再也無法承受痛楚,悶哼一聲,放下了手裡的古琴。

    那道細長的光針只穿透了他的左肩,但上面附著的那股神聖卻又詭異的氣息,卻在不停地侵噬著他的經脈。

    以盲琴師半步神聖的超高境界,哪怕真元盡出,也無法用神識把那道氣息驅趕出去。

    這是什麼氣息?那道細長的光針又是什麼東西?

    陳長生與盲琴師的視線,穿過滿天劍雨,落在了那座石像上。

    那座石像已經睜開了眼睛,而且站了起來。

    他的眼神裡極度漠然,沒有任何情緒,無愛亦無憎,只是一片冰冷,仿佛並非生命。

    但他眼神深處流露出來的那抹強大氣息,卻又是那樣的真實與鮮活。

    如果再往他的眼睛深處望去,或者可以看到最純粹的智慧,那就是天地法理本身。

    毫無疑問,這座石像是真實存在的生命。

    只不過他與這片大陸上曾經出現過的所有生命都不相同,無論是存在的方式還是起源。

    盲琴師看不到對方赤裸而完美的身軀以及那對聖潔的羽翼。

    但他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對方的存在。

    他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

    石像緩緩舉起了自己的右手。

    夜色籠罩著院落,無比昏暗,即便是陳長生也只能憑借神識來察探環境。

    但當那座石像舉起右手的時候,最深沉的夜色裡依然被提取出來了一些隱藏在空間裂縫裡的光線。

    那些光線彙聚到他的手裡,漸漸成束,然後有了具體的形狀。

    那是一束光線凝成的矛。

    盲琴師側耳聽著那邊,聽著最細微的空間被那些光線刺破然後湮滅的聲音,臉色反而不再蒼白。

    他已經不再做任何想法,所以不再警惕與不安。

    他用顫抖的手抱緊古琴,對陳長生低聲說道:“走。”

    那一道細長的光針便讓他毫無還手之力,更何況此時他們面對的是一根光矛!

    陳長生明白盲琴師的意思。

    盲琴師準備用自己的生命為代價,擋住這根光矛以及可能中的魔君的追擊,換取陳長生退出這片夜色。

    只要陳長生能夠退出院落,便能進入離宮大陣的陣眼。

    就算無法戰勝這兩名來自異大陸的絕世強大,但至少會多幾分生機,或者說多些時間。

    陳長生沒有接受盲琴師的請求。

    到了現在這種時刻,就算多些時間,也不見得會多出幾分生機。

    而且他不會讓盲琴師一個人留在這裡。

    事先他就已經有所準備。

    他知道當自己殺魔君的時候,極有可能會遇到第二位聖光天使。

    也就是活過來的那座石像。

    按照別樣紅的說法,這位聖光天使司裁決,聖名隱雷,要比此時正與離宮大陣對峙的那名聖光天使更加可怕。

    陳長生抽出無垢劍與劍鞘連在了一起,然後用雙手握住了劍柄。

    隨著這個動作,一直被他握在手心裡的那串石珠也套在了劍柄上。

    ……

    ……

    看著這幕畫面,遠處的魔君微微挑眉。

    他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現在整個大陸都知道,陳長生的短劍與劍鞘相連,便會變成長劍。

    那只會發生在陳長生拚命的時候。

    問題是,陳長生應該知道自己的對手是誰。

    魔君知道陳長生知道,所以他不知道陳長生為什麼還會來殺自己,還堅持站在原地,不肯退去。

    難道真以為自己可以抹滅來自異大陸的強大生命嗎?

    難道真以為面對無法破解的絕境時,拚命就會有用嗎?

    陳長生表現的很平靜,沒有流露出來任何熱血或者衝動的情緒。

    夜色籠罩下的院落自然也沒有什麼悲壯的氣氛。

    他很清楚聖光天使非常可怕。

    而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今天這兩名聖光天使甚至比別樣紅遇到的時候要更加強大。

    但他還是想試一試。

    就像當年在潯陽城的那片風雨裡,面對著朱洛的那一劍以及滿天月華時,王破做的那樣。

    ……

    ……

    聖光天使的視線很漠然。

    夜色裡如將落暴雨般的七百餘道名劍,被他漠視了。

    他的視線落在陳長生的身上。

    他的眼神漸漸發生著變化。

    越來越冷酷,越來越嚴厲,越來越可怕。

    但真正令人感到震驚的是,這些都是情緒。

    這是非常罕見的事情。

    這名聖光天使在陳長生的身上看到了什麼?

    還是說,他在陳長生的身體裡感受到了些什麼?

    一個極其古怪的音節,從聖光天使的嘴唇裡迸了出來。

    天地間仿佛有無數雷聲在回蕩。

    聽著這聲音,魔君的臉色變得有些古怪起來。

    陳長生也同樣如此。

    不需要天地法理規則自行轉換。

    他便隱約聽懂了對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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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6 15:43:3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六章 試劍(下)


    別樣紅曾經把那場神聖之戰的畫面,盡數度入陳長生的腦海裡。

    聖光大陸的語言與龍語有些相似。

    他小時候在西寧鎮舊廟背誦道源總賦最後一卷時,便曾經隨師父學過那些文字應該怎麼讀。

    在北新橋底的洞穴裡,他更是隨小黑龍學過很長一段時間龍語。

    魔君能夠聽懂聖光天使的語言,他也能夠聽懂一些。

    雖然可能不是非常確切,但他知道聖光天使對自己說的話並不是盜火者的意思。

    那句話或者說那個音節的意思,應該是光的後裔或者說光的傳承者。

    這是什麼意思?

    陳長生不明白。

    聖光天使眼裡的情緒變化,那些冷酷、嚴厲,無比可怕,並不見得是對他的態度,更像是源自某種警惕。

    忽然,那位聖光天使來到了滿天劍雨外。

    沒有任何聲音,也沒有看到什麼動作,他仿佛沒有動,卻已經不在原先所在的地方。

    這畫面有些詭異,令人感到不寒而栗,仿佛他可以完全無視天地法理的至高規則。

    聖光天使看著劍雨裡的陳長生,舉起了手裡的光矛。

    陳長生站到了盲琴師的身前。

    盲琴師感覺到了他要做什麼。

    夜風拂動花白的頭髮。

    盲琴師的手指落在琴弦上。

    凜冽而淒幽的琴音再次響起,裡面隱藏著極大不甘。

    當年如果不是因為被宗主偷襲,他現在想必已經進入神聖領域,就算依然不是這名聖光天使的對手,但足可正面一戰。

    真是不甘啊!

    但……那又如何!

    琴音陡然而高,所有的不甘盡數化為戰意,向著劍陣外的聖光天使斬去!

    受琴音所激,夜空裡的數百道劍發出嗡嗡的鳴嘯,高速地顫動起來,直至肉眼都無法看清。

    呼嘯的寒風吹拂著地面的黃沙,卻無法超過一尺的距離。

    地面一尺之上充斥著琴音與劍意。

    盲琴師燃燒著所有的真元,發出了自己的最強一擊。

    南溪齋劍陣的陣意在這一刻也被摧發到了極致。

    聖光天使根本沒有理會,更沒有躲避,依然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陳長生。

    那些琴音與劍意不知去了何處。

    陳長生與盲琴師一直盯著聖光天使,確認對方什麼都沒有做。

    就算這名聖光天使擁有難以想象的完美神軀,又何至於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難道滿天劍意與琴音為何沒有落在他的身上?

    這是怎麼做到的?

    陳長生忽然在夜色深處看到一抹流光。

    那抹流光非常淡,就像是篝火燒了一夜之後的殘燼。

    但那抹流光卻又是相當清晰,明顯帶著某種秩序,或者說走向。

    他想到了某種可能,神情微變。

    難道說在滿天劍意與琴音落下的那一刻,這名聖光天使退入了夜色深處,然後再次回到場間?

    就像剛才他從院門處來到場間一樣。

    擁有如此難以想象速度的異世強者,如何才能擊敗?

    ……

    ……

    聖光天使靜靜看著劍陣裡的陳長生,眼神再次變生了變化。

    這種變化很緩慢,卻自有一種宏大的感覺,就像是滄海變成桑田,星海變成光墓。

    那些嚴厲、冷酷與恐怖的情緒,再次變回漠然,只是這一次的漠然裡多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看著聖光天使的眼睛,陳長生覺得有些微寒。

    不是因為恐懼,是多年前的恐懼在他心靈上留下的影響。

    十歲那年,在雲墓裡的那座孤峰上曾經傳來很多妖獸的狂吼。

    餘人師兄在床邊替他揮扇,偶爾會轉頭望向鏭山。

    陳長生記得很清楚,在師兄每次轉頭之前,眼睛裡都會有這樣的情緒。

    聖光天使舉起光矛,刺向滿天劍雨。

    諸劍自然生出反應,劍陣流轉如雲,嚴密地封鎖住了整片天地。

    轟的一聲巨響,地面的黃沙整齊地向上躍起,剛好突破了一尺的距離。

    看上去就像是院落的整個地面向上升了一截。

    又像是陳長生與盲琴師的身體向著地面陷落了一截。

    地面之下是什麼?深淵還是神威之獄?

    狂風呼嘯而至,被琴音切碎。

    盲琴師低著頭,雙手在琴弦上亂舞,左肩上的傷口迸裂,鮮血也在狂舞。

    陳長生的神識與劍陣相連,臉色頓時更加蒼白。

    那道光矛停在了滿天劍雨之外。

    但就在下一刻,滿天劍雨的深處,忽然有一道鋒利而明亮的矛尖從虛無裡探出來!

    看著近在眼前的明亮的矛尖,陳長生才知道自己的南溪齋劍陣根本無法真正擋住對方的攻擊!

    啪的一聲輕響!

    古琴上的琴弦從中斷裂,如吞水巨龍的龍須一般卷起,緊緊地縛在了那根矛尖之上!

    盲琴師落在弦上的十根手指,瞬間被弦上傳來的恐怖力量震破,鮮血狂飆。

    陳長生橫劍迎了上去。

    啪的一聲輕響,藏鋒劍鞘的中段抵住了矛尖。

    然後,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響了起來。

    那不是矛尖與藏鋒劍鞘的磨擦聲。

    那是骨頭顫抖的聲音不停地在他的身體裡響起。

    那道從虛空裡探出來的矛尖,除了明亮,看著並沒有什麼特異之處。

    只有陳長生與盲琴師能夠感覺到上面承載著的重量。

    那種重量已經不能用山川來形容。

    那種重量就是天地。

    這就是天地之威。

    人類如何能夠承受?

    陳長生是完美洗髓的無垢體,更在真龍之血裡浸泡過,以身軀強度論,可以說舉世罕見。

    但他無法承受住這道矛尖裡傳來的力量,眼看著便要崩潰,直至死亡。

    群劍與他心意相通,感受到了他此時面臨著的危局,卻無法相助。

    它們要擋住聖光天使手裡的那根光矛本體,承受的壓力更大。

    風雨微亂。

    南溪齋劍陣也有些亂了。

    如果不是聖光天使似乎對陳長生的某些手段有些警惕,或者劍陣這時候就已經被這道霸道的光矛直接刺破了。

    即便如此,陳長生與盲琴師也已經無法再支持更長時間。

    魔君靜靜看著這幕畫面,沒有符合雪老城美學那般淡淡說聲教宗大人永別,因為他知道陳長生還有手段。

    無論是周園還是青葉世界,或者是別的什麼。

    在那些手段沒有盡數施展出來之前,他相信陳長生不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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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6 15:53:2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七章 大光明來


    陳長生沒有進入青葉世界,也沒有進入周園。

    他不確定聖光天使能否像當年魔君那樣看穿空間規則的運行。

    不到最後時刻,他不會做這樣的選擇。

    那麼臨此危局,他應該如何做?

    他做了個出乎意料的舉動。

    他閉上了眼睛。

    這不是蔑視。

    也不是投降。

    這只代表著專注以及他試圖尋找到破局的方法。

    那位聖光天使的身影在劍雨之外,手持光矛向著他刺來。

    他知道這並不是真實的畫面。

    在時間之上、並非由視線來確定的真實畫面裡,那位聖光天使一直都在動。

    前一刻還在夜色深處,下一刻便來到了劍陣最薄弱的地方,然後又回到原處。

    在極其短暫的時光裡,那位聖光天使不知向著夜空裡的劍陣發起了多少次攻擊。

    只不過他的速度太快,就像是沒有亮光的閃電,用肉眼去看根本感覺不到他的移動。

    陳長生的視線也無法跟上他的速度,只能憑借劍陣抵擋,同時感知。

    在這種情形下,他根本無法確定對方的位置。

    那麼他為這位聖光天使準備的手段——那些天書碑化作的石珠——自然也無法觸及對方的身體。

    既然如此,他乾脆閉上眼睛,不再試圖用視線捕捉對方的軌跡,而是把神識散開。

    向著四周夜色裡散去的神識就像是一張網。

    他依然無法確定聖光天使的位置,但已經能夠清楚地感知到對方在神識網裡移動留下的痕跡。

    那一道道筆直卻又能陡然轉折的光線,是那樣的醒目。

    陳長生閉著眼睛,微低著頭,雙手握劍,等待著那些痕跡漸漸呈現出規律,或者說慢一些。

    盲琴師猜到了他想做什麼,微微側頭,斷掉的琴弦隨著鮮血淋漓的手指顫動向著劍陣外飄去,就像是無數只虛空細蛇,試圖攔住那些光線,讓聖光天使的移動速度變得慢下來。

    可惜的是雙方的境界有著難以逾越的層級差距。

    聖光天使神情漠然地站在劍雨之外,無數殘光在四面八方亮起然後斂滅。

    陳長生的神識再如何寧靜強大,也無法把他真正的縛住。

    盲琴師的琴弦更是無法追上他的身影。

    戰鬥的時刻,他是真正的光與電。

    擁有著無限威能的光矛,不停刺向南溪齋劍陣。

    劍鳴漸厲漸嘯,陳長生的臉色漸漸蒼白,識海震蕩,已然受了不輕的內傷。

    不過他依然沒有放棄,因為很明顯,每道光矛傳來的力量都變小了很多。

    ——力量變小是因為要追求速度的極致。

    聖光天使的選擇很謹慎。

    謹慎是因為警惕。

    那麼也就意味著陳長生的應對方法是有道理的。

    但還是很可惜。

    可惜的是先前相同的內容。

    雙方之間的境界層級差距太大。

    數百道光線的殘餘在夜色裡忽現忽隱,就像是星星被薄雲遮著眨了眨眼睛。

    在無比短暫的時光片段裡,聖光天使手裡的光矛便向滿天劍雨裡刺出了四百多次。

    同時,那道穿越虛空來到陳長生身前,被他橫劍擋住的矛尖,向著他的眼睛前進了半尺有餘。

    無數劍被震飛,發出憤怒不甘卻又無奈的劍鳴。

    那根光矛看似緩慢、實則無可阻擋地向著滿天劍雨的深處破去。

    看上去就像是破山而出的一條大江。

    又像是破雲而出的一道麗光。

    南溪齋劍陣就要破了。

    陳長生與盲琴師就要死了。

    ……

    ……

    忽然。

    一道更加明麗的亮光出現在夜色裡。

    那是來自遠古的火焰,仿佛可以燃燒一切事物。

    甚至就連夜色與聖光天使的光明,都可以成為它的燃料。

    緊接著,一道如同天河般的劍光映入所有人的眼簾。

    如果說聖光天使的光矛是破山而出的大江。

    那麼這道劍光便是破空而落的天河。

    平靜的水面反射著那片金色的火焰,耀出無數明亮奪目的光線。

    夜空裡忽然出現了無數火星,然後向著地面淌落。

    如果仔細望去,便能看到那些火星連在一起便一道直線。

    一場對戰正在以肉眼無法看到的速度進行。

    那些火星便是這場戰鬥留下的痕跡。

    ……

    ……

    滿天劍雨外,聖光天使的身影消失了。

    陳長生眼前的那道矛尖也消失了。

    夜空裡出現無數火星,看著就像是煙火一般,美麗的動人心魄。

    真正動人心魄的是,這證明聖光天使被迫現出了真實的位置,然後開始戰鬥。

    那片帶著無限光明而至的劍光是屬於誰的?

    何種火焰居然能夠把夜色都點燃?

    這片大陸上又有誰能夠跟上聖光天使的速度?

    陳長生不需要分析這些。

    事實上,在感知到那片光明的時候,他就知道了所有的答案。

    那片光明太亮,聖光天使的身影都變得有些暗淡,那根光矛更是變成了鐵棍。

    世間只有一種劍法能夠如此大放光明。

    世間也只有陳長生真正見過這種劍法。

    那就是南溪齋真正的最強劍法,甚至可以說是整個大陸最強大的劍法。

    大光明劍。

    ……

    ……

    能夠使出大光明劍的人,是且只能是徐有容。

    也只有她才擁有不下於聖光天使的速度,擁有能夠燃盡夜色的天鳳真火。

    神聖領域之下的強者裡,只有她能讓聖光天使現出真實的身影。

    小德不行,肖張不行,梁王孫行,盲琴師也做不到。

    從這來看,徐有容果然不負天鳳之名。

    她的出現讓場間的局勢陡然發生變化,卻依然不足以改變最後的結局。

    大光明劍確實強的不像話,依然無法逾越境界之間的層級差距。

    不是誰都不能像王破那樣,在銀杏樹下悟刀十餘日,然後便能在洛河上一刀斬開天地。

    一道難以形容的威壓從天空落到大地上,仿佛真實的一座大山。

    聖光天使可能無法破解大光明劍,但可以直接用天地法理規則鎮壓。

    光明驟然變得暗淡了數分。

    黃沙狂舞,厲風呼嘯,恐怖的力量氣息如實質般到處噴濺。

    風沙裡,隱約可以看到一個白衣少女向後飄掠,如離開枝頭的白花。

    在這樣關鍵的時刻,陳長生依然閉著眼睛。

    他的神識一直跟綴著那位聖光天使,無數繁複的線條,漸漸把畫面塗滿,變成了一片湖。

    整個院落都在這片湖裡。

    當徐有容的大光明劍落下時,他便感知到了。

    他感知到了那位聖光天使的位置。

    所有的雪原同時燃燒起來。

    所有的真元狂暴地輸出。

    前一刻,他還在滿天劍雨裡。

    下一刻,他便出現在了聖光天使的面前。

    然後,他一劍刺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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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6 16:01:3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八章 真正的最後一劍


    當那道矛尖從虛無裡探出時,陳長生橫劍而擋,用的是笨劍。

    從決意殺魔君,到入院中夜色,直至此時終於來到聖光天使之前,他用的是慧劍。

    那麼最後這一劍,他當然用的是燃劍。

    這是蘇離當年在荒原上傳他的三劍。

    看到亮起的那道劍光,聖光天使神情微異,然後抬起左手。

    他似乎是沒有想到陳長生的速度會忽然之間變得如此之快,真元也變得強大了很多。

    啪的一聲輕響,陳長生的劍被聖光天使的手指夾住了,再也無法動彈,就像被夾住了的一隻蚊子。

    無垢劍擁有舉世無雙的鋒利,但被緊緊地夾住,無法割破天使的手指。

    這應該算是陳長生最強的一劍,對聖光天使卻毫無威脅。

    按道理來說,接下來聖光天使應該以碾壓般的姿態,直接向陳長生發起攻擊。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眼底深處卻現出了一抹懼意。

    蘇離這時候有可能就在聖光大陸,或者他曾經看過這一劍?還是說他察覺到了些別的什麼?

    陳長生沒有注意到聖光天使的情緒變化,繼續燃燒著真元,向前壓去。

    無垢劍沒有向前一分。

    聖光天使眼底深處的懼意變成了怒火,兩根手指一轉。

    無垢劍像道彩虹般彎了起來,卻沒有折斷。

    難以想象的巨大威能通過劍身傳到了陳長生的手上。

    一陣輕響,他的腕骨上不知道出現了多少裂痕,隨時可能斷掉。

    陳長生沒有在意,蘇離在荒原上教他的這三劍,並不是他真正的殺著。

    這三劍,是幫助他來到聖光天使身前的手段。

    劍柄上那五顆由天書碑化成的石珠,快速地轉動起來,順著劍身向著聖光天使的面門而去。

    聖光天使第一時間便感覺到了不對。

    在他與陳長生之間的空氣裡,天地法理正在發生變化。

    什麼事物能夠在如此小的範圍內改變天地法理的規則?

    聖光天使的臉忽然變得異常蒼白,近乎透明,看著就像是琉璃一般。

    無數道光線從他的身軀裡散溢出來,向著四周射去!

    如果是這片大陸的普通修道者,只要觸著這些帶著無限威能的光線,便可能會被當場燒死。

    陳長生不會,他的身軀裡同樣充斥著這樣的光線,甚至數量更多,更加純淨。

    聖光天使毫不猶豫鬆開了手指,便要向夜色裡退走。

    當的一聲脆響,無垢劍彈回,極其鋒利地割開了空間,卻沒有觸到聖光天使的身體。

    那串由天書碑化成的石珠,順著劍身疾射而去,卻也沒能落到聖光天使的身上。

    數道流光照亮了陳長生的眼睛,那是聖光天使的羽翼揮動留下的痕跡。

    以聖光天使的速度,只要退走,他便再難追上,更難再有近身戰的機會。

    到那時候,他便只能遠遠看著那道光矛,進入真正的絕境。

    陳長生並不慌亂,更沒有絕望。

    因為天書碑化作的石珠也不是他最後的手段。

    喀的一聲輕響,無垢劍與藏鋒劍鞘分離。

    陳長生握著劍鞘的前端,向著面前的夜色揮落

    這個動作很像是當初落落揮動落雨鞭,也很像灑水。

    無數道劍光從劍鞘口處噴湧而出,就像是一道星河,其間隱有龍吟。

    聖光天使身後的那雙光翼不停地揮動著。

    夜空裡響起無數道碰撞的聲音。

    明明是劍與光翼的切割,卻有著金石相擊的聲音,異常清脆而且明亮。

    夜空裡火星四濺,如火樹銀花一般,比先前的滿天煙火更加美麗。

    無數道劍的劈斬,沒能在那兩道光翼上留下任何痕跡,自然也無法傷到聖光天使的神軀。

    那些劍光像螢火蟲般散開,再無法阻止聖光天使離開天書碑的攻擊範圍。

    即便到了這個時候,陳長生的眼神依然很平靜。

    天書碑不是他的最後手段,揮劍成雨也不是。

    他的最後一劍並不在他的劍鞘裡,也不在他的手裡。

    那一劍來自別處。

    那不是他的劍。

    是她的劍。

    徐有容從夜色裡歸來。

    大光明再次歸來。

    齋劍破空而至,斬向聖光天使。

    陳長生伸出右手,穿過那串石珠,在夜色裡重新握住劍柄。

    他再次施展出燃劍,斬向聖光天使。

    無論是徐有容的劍還是他的劍,都在散發著無窮的光與熱。

    兩道劍光在夜色裡相遇,然後合而為一,變得更加明亮,仿佛滿天星海來到了人間。

    兩劍劍意相融,變得無比強大,而且極其神聖莊嚴。

    神聖莊嚴的最深處,那是一抹不知從何而來的肅殺意。

    那抹肅殺意,極其突兀地出現,然後變得無比磅礴。

    從滿地黃沙到被光明與夜色分割的天空,瞬間變得無比乾燥。

    兩道劍光之前,似乎整個世界都將被焚滅!

    聖光天使的眼神忽然變得很幽深。

    他沒有再後退。

    他舉起了光矛。

    他感知的非常清楚,這兩道可以焚毀世界的劍光不是靠速度便能避開的,只能正面對抗。

    當陳長生與徐有容的劍光相遇時,魔君也感覺到了些什麼,臉上流露出震驚至極的神情。

    他毫不猶豫召喚出所有的強大魔器,在身周布下了重重陣法。

    ……

    ……

    一道難以想象的威能在天地間出現。

    無數道恐怖的氣浪向著四面八方散去。

    狂風呼嘯,黃沙滿天。

    盲琴師被震飛進了夜色裡。

    夜色被那兩道燃燒的劍光以及帶著毀滅意味的氣息燒融的極薄,似乎隨時都會破裂。

    這座院落位於相族莊園不遠處的澗畔,某面院牆外是片山崖。

    此時的崖面上出現了數百根極細的石柱,看著就像是石劍一般,散發著淡淡的森然意味。

    沒有人知道這些像劍般的石柱是何時出現的,怎樣出現的,很是神奇。

    風沙漸靜,夜色極淡,天光重新落入了院落裡,照清楚了場間的畫面。

    徐有容的容顏如畫般美麗,神情平靜而專注,看不出是否受傷。

    但她身後的黃沙上有幾叢火苗,應該是鳳血在燃燒。

    陳長生的的臉色很蒼白。

    他握著劍的手一直在微微顫抖,虎口裂開正在流血。

    他的傷勢應該很重。

    對面。

    那位天使站在滿地黃沙裡,右手握著光矛,羽翼輕飄,神情漠然。

    黃沙上隱約可以看到一些血跡,還有一根斷裂的潔白羽毛。

    很明顯,他也受了傷,而且並不輕。

    那麼這就夠了。

    ……

    ……

    聖光天使居然受了傷?

    陳長生與徐有容的天賦再如何強,終究沒能跨過那道門檻。

    王破在洛水斬出那刀之前,也沒辦法對鐵樹帶去任何傷害。

    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看著場間的畫面,魔君震撼至極,心想這就是雙劍合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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