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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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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貓膩] 擇天記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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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6 16:10:5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九章 劃破天空的兩道火線


    在軍師黑袍的統領下,雪老城的情報係統非常有效率,前段時間南溪齋合齋大典上發生的事情早就已經被寫成了極具體的卷宗,卷宗裡甚至還附上了一名叛逃的天機閣畫師的畫作。

    魔君親眼看過那幅畫,看過畫上那兩道驚豔的劍光,但依然認為卷宗上的描寫太過誇張。直到今天親眼看到了這兩道劍光,他才發現原來現實比卷宗上的描寫更加誇張。

    那位聖光天使靜靜看著對面的陳長生與徐有容。

    金色的血液順著白色的斷翼緩緩滴落。

    他的神情依舊漠然,但眼神已經變得認真起來。

    他沒有想到這兩名年輕的人類居然能夠擋住自己光矛的全力一擊。

    真正令他感到警惕的是,是陳長生與徐有容的劍意。

    那兩道相融的劍意依然不足以擊敗他,但隱藏在裡面的某些東西,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

    比陳長生手腕上的那串石珠,更加令他不安。

    那道從滿地黃沙直衝天空的乾冽氣息,那道仿佛可以毀滅一切事物的意味,究竟是什麼?

    ……

    ……

    聖光天使擁有難以想象的淵博見識,因為他已經活了極為漫長的歲月,而且擁有神明賜予的聖境之眼。

    所以他能夠提前預知到那些石珠的恐怖之處,甚至能夠認出陳長生的那三劍,看穿他的劍跡,直接破之。

    但他不知道陳長生與徐有容雙劍合壁之時流露出來的那道意味是何物。

    那道意味是毀滅,來自已經失傳多年的兩斷刀訣,準確來說,那就是焚世。

    兩斷刀訣是周獨夫的絕學。

    陳長生與徐有容的雙劍合壁,本就是源自當年他們在周陵與天書陵裡修習兩斷刀訣。

    當他們的劍光落下時,自然帶著幾分周獨夫當年與整個世界為敵、甚至敢於毀滅這個世界的強大意志。

    面對著這樣的意志與氣息,即便是來自異大陸的神聖強者也會感到畏懼。

    周獨夫是星空之下的最強者。

    無論是中土大陸還是聖光大陸,都在星空之下。

    聖光天使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隨著這次呼吸,整個院落四周的空氣都開始狂舞起來。

    他****的胸腹緩緩升高,然後落下。

    其間隱有無數風雷之聲。

    他舉起光矛,對準了陳長生與徐有容。

    畏懼源自漫長生命受到了威脅,而這會激發出他無限的殺戮欲望。

    這是生命的本能,哪怕他是神明的仆人。

    聖光天使決定殺死陳長生與徐有容,用最強的手段,哪怕這可能會讓他的傷勢變得更重。

    他不能允許這兩個年輕的人類再繼續成長。

    隔著數十丈的距離,陳長生也能感覺到那根光矛傳來的恐怖威壓。

    他不準備退,因為聖光天使的速度太快,即便徐有容能夠跟上,他卻不能。

    他抬起左手遙遙對準那道光矛。

    已經重新落回手腕上的石珠轉動起來,發出啪啪的聲音。

    這聲音聽著很輕,實際上裡面隱藏著無數時光的力量。

    散落在夜空裡的千餘道劍光,破空而至,靜靜懸停在他與徐有容的身周。

    南溪齋劍陣再成,更有天書碑為基,陳長生相信能夠抗住聖光大使的攻擊,至少可以抗住片刻。

    只要能夠爭取到片刻時光,他與徐有容便能出劍。

    他相信徐有容應該能明白自己的意思,餘光裡卻見到她沒有動作,輕輕地搖了搖頭。

    ——不能繼續在這裡戰鬥下去,不然會死太多人。

    此時院落外的教士們,沒有離宮大陣的庇護,必然會被隨後這場戰鬥的餘波震死。

    白帝城裡的妖族民眾又會死多少?

    陳長生看了一眼,便知道她在想什麼。

    對此,他沒有意見。

    “走。”

    陳長生說道。

    徐有容伸出左手,抓住了他的衣領。

    他的身形要比徐有容高不少,她卻抓的毫不費力,很是熟練,似乎做過很多次般。

    轟的一聲響。

    黃沙狂舞,寒風大作。

    白色的羽翼偶爾顯現,便告消失。

    徐有容與陳長生離開了。

    夜空裡的雲層破開了一個洞。

    離宮大陣很自然地讓開了一條道路。

    夜空裡正在與離宮大陣對抗的那名聖光天使也來不及阻止。

    金色的鮮血不再滴落,白色的斷羽在地面上是那樣的醒目。

    那位聖光天使抬頭望向天空,眼裡生出一抹不解。

    他不明白這兩個年輕的人類為何會選擇這樣的戰鬥方式。

    做為神明的仆人,他天生便能利用天地法理的規則。

    即便是這個大陸最快的強者,也不可能在速度這個選項上超越他。

    不解只是瞬間的事情。

    無數道光線照亮夜空。

    夜空裡再次出現一個洞。

    羽翼在風中揮動。

    答案也飄揚在風裡。

    聖光天使化作一道流口,向那處追索而去。

    院落裡恢複了安靜。

    魔君從夜色深處走了出來,抬頭望向夜空裡的雲,看著雲裡那兩道正在慢慢收攏的洞口。

    “真是嫉妒啊。”

    他感慨說道:“恨不得你們一夜白頭,又不想你們白頭到老,如何是好?”

    ……

    ……

    夜色只籠罩了院落的一半。

    離開地裡不遠,便來到了清明的天光裡。

    整座白帝城都能看到天空裡出現的異樣。

    那是兩道無比醒目的火線。

    兩道火線的前端,隱約能夠看到潔白的羽翼舞動。

    看到這幕畫面的妖族民眾們,震驚的無法言語,有些人以為是看到了神明,跪在地上連連叩首。

    兩道火線在天空裡看似緩慢、實則無比迅疾地向上延伸,彼此追逐著。

    數個呼吸之間,兩道火線便進入了更高的雲層中。

    雲層裡散出無限光明,仿佛要燃燒起來一般。

    ……

    ……

    寒冷的風高速地撲打在臉上,就像是冰刀一般。

    羽翼的舞動,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擠壓著空氣,發出轟鳴的巨響。

    徐有容帶著陳長生向著天空裡飛去,向雲層深處飛去,四周盡是一片蒼茫的白色。

    如果沒有經驗,很容易分不清楚方向,甚至可能砸向堅硬的大地。

    徐有容自然不會有這樣的問題。

    陳長生有很多乘鶴遊玩的經驗,也很平靜。

    不知道是因為空氣漸漸變得稀薄,還是雲霧漸漸變厚的原因,四周忽然變得安靜起來。

    陳長生轉頭望向徐有容。

    陽光穿透厚厚的雲層,被折散成溫柔的光絮,落在她的臉上,美的不可方物。

    這裡的美說的不是光影的世界。

    是她如畫的眉眼,還有鬢角那些晶瑩的細微汗珠。

    陳長生忽然問道:“你經常帶人飛嗎?”

    徐有容看了他一眼,不明白為何在這時候他要問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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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6 16:20:3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章 雲裡的情話


    在這種緊張至極的時刻,應該說說接下來怎麼辦,往哪邊去,就算是自忖必死,想要留些擲地有聲的遺言,也往往應該是以回顧人生開始——就像當年陳長生被莫雨困進桐宮又遇黑龍的那個夜晚曾經發生過的那樣。

    所以徐有容不明白陳長生這是怎麼了。

    如果是普通的女生,或者會惱會怒,會一聲冷哼別過臉去不理他。

    但她不是普通女生。她是做著候補聖女還要每隔十餘天便要去鎮上打麻將並且不憚於一劍殺了好色的賭坊老板的女生,而且這時候在雲層裡左右無事,聖光天使雖然可怕還沒有追上來。

    “我就帶你飛過。”

    “上次回京都後,沒帶霜兒試試?”

    “我不是紅雁,也不是飛輦。”

    徐有容的語氣依然很平靜,但陳長生聽得出來她已經開始不耐煩。

    他解釋道:“我只是覺得你很熟練。”

    徐有容說道:“我說過,我帶你飛過。”

    陳長生當然不會忘記。

    當年在周園裡,他被南客雙翼追殺,從湖底直抵日不落草原外圍的池塘,破水而出時已經昏迷。

    後來的事情,還是她告訴他的。

    她那時候從暮峪裡縱身跳下,神魂再次蘇醒,身後生出一對鳳翼。

    當時她就是這麼抓著自己飛走的?

    陳長生還是覺得有些別扭。

    任何男子被自己的未婚妻這麼拎在手裡,大概都會有這樣的感覺。

    而且ˋ只抓過一次,為什麼她的手法這麼熟練?難道她平時還經常練習?她練這些做什麼呢?

    徐有容看著他的神情,便知道他在想什麼,微微一笑說道:“後來你昏迷的時候,我拎過你好些次。”

    這說的是進入日不落草原之後的事情。

    當時她身受重傷,陳長生昏迷不醒,想要把他帶走,除了拎還能怎麼辦?

    雖然是拎著走,不是拎著飛,但終究都是一個拎字。

    陳長生也想明白了,有些遺憾說道:“我當時都是背你走的。”

    徐有容說道:“你個子比我高,我怎麼背?”

    陳長生心想有理,然後覺得很沒道理。

    自己個子比你高所以不方便背,難道就方便拎著?

    他想了很長時間,覺得那只能是拎著褲腰帶。

    這畫面著實有些不堪,於是他沉默了。

    徐有容問道:“你最後的手段就是天書碑?”

    陳長生說道:“不,是你。”

    給出這個答案的時候,他沒有任何猶豫,想都沒有想一下。

    這真是最酸的情話,他表現的真像一個花叢高手。

    徐有容知道他不是。

    他的答案也不是情話,而是實話。

    但她的臉還是紅了。

    因為她最後的手段也是他。

    這種不是情話的實話,這種天生一對的感覺,真是令人感到有些害羞啊。

    她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問道:“你知道我來了?”

    先前院落裡的這場戰鬥有很多細節。

    從陳長生的應對來看,他應該一直在等著她出劍。

    “除蘇被逐走的那天,因為發生了一些事情,我的心情有些亂,所以沒有想到。”

    陳長生說道:“後來為別樣紅前輩和無窮碧下葬的時候,再看到岩石裡的火灼痕跡,便猜到你來了。”

    徐有容說道:“所以你一直在等著我出現?”

    陳長生說道:“既然你在白帝城,那我撐不住的時候,你當然會出現。”

    這還是實話,不是情話。

    徐有容的臉卻更紅了。

    為了掩飾羞意以及被寒風都無法冷卻的臉頰的熱度,她決定批評他兩句。

    “那你應該把計劃先說出來,也不至於這般危險。”

    陳長生說道以推演計算來說,自己遠遠不如她,今天的計劃如果讓她來做,或者結局應該會更好。

    至少他們不會這時候被迫遠離地面,被那名可怕的聖光天使追殺。

    問題在於,既然她當時因為某些原因不想現身,自己如何能夠把計劃告訴她呢?

    難道像當年那樣,與唐三十六站在大榕樹上下,對著整座京都不停地大聲喊話?

    徐有容說道:“我知不知道倒無所謂,但有個人應該提前知道。”

    陳長生不明白她說的那個人是誰。

    在這場複雜卻又無比凶險的局裡,還有誰比她更重要,更值得信任嗎?

    就在他準備發問的時候,四周的環境忽然變了。

    前方的雲層忽然變得非常粘稠,甚至變得像流沙一般。

    二人的速度變得緩慢了很多。

    徐有容的眼裡出現了一抹警意。

    陳長生毫不猶豫,左手一揮,無數劍破空而去,向著越來越粘稠的雲層斬了過去。

    劍意不停地切割著雲層,在二人的身前斬出一條相對薄弱的通道。

    徐有容也動了,天鳳真火從潔白羽翼上生出,把雲霧燒的嗤嗤作響。

    呼的一聲,他們闖過了這片厚厚的雲層。

    雲破。

    見日。

    天空裡的太陽,不像從地面看上去那般有著顏色,只是純然的白,散發著無窮的光線。

    雲層也是白的,反射著白色的光線,就連碧空都被塗染成了白色。

    二人放眼放去,白茫茫一片。

    熾烈的光線很是刺眼。

    西面數十里外,有一個很小的黑點。

    在他們的眼睛里,那個小黑點很快地放大,變成一道身影。

    一身深藍色宮裙,牧夫人負著雙手,站在雲端。

    看著這位氣度雍容的聖人,徐有容沉默了。

    她沒有想到,白帝已經自落星山脈歸來,牧夫人卻來了這裡。

    而且,牧夫人讓她想起了自己此生最敬慕的那個女子。

    她明知道局面依然在掌控之中,依然生出極強烈的不安。

    陳長生並不知道所有的事情,但他反而更平靜一些。

    “她不是她。”

    只有徐有容能明白他的意思。

    陳長生沒有被牧夫人的氣度所震攝。

    他不覺得牧夫人和天海聖后很像。

    當世對天海聖后的評價可以說是毀譽不一,相信以後的史書也會如此。

    但有一點沒有人敢否認,即便是他的老師商行舟也不會否認。

    她的胸懷寬廣。

    這說的不是寬仁,不是慈悲,而是格局。

    天海聖后心懷天下。

    無論她是要天下興,還是天下亡,她的眼光始終放在天下這個層面。

    牧夫人出身高貴,地位極高,敢與魔族聯盟,甚至與異大陸勾結,但她的眼光始終只在當下。

    但這並不意味著她不夠強大。

    至少陳長生與徐有容,不可能是她的對手。

    哪怕雙劍合壁,同樣如此。

    雲層再動,生出一道隆起,然後如花瓣一般綻開。

    那位聖光天使破雲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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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6 16:28: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一章 從虎


    徐有容與陳長生終究還是被忽然變厚的雲層耽擱了段時間,沒能甩掉那名聖光天使——雖然他們最開始的時候根本沒有想過要甩掉對方,但在看到牧夫人之後,這便成了唯一的選擇。

    聖光天使感覺到了牧夫人的存在,轉身望去,漠然的眼神微生變化。

    即便是他也要承認牧夫人的強大。

    牧夫人望向聖光天使,緩緩挑眉。

    她清楚地感覺到,這位聖光天使變得更加強大了。

    因為降臨的時間變長,漸漸適應了這個世界的天地法理規則?

    下一刻,她感覺到了聖光天使散發出來的神聖氣息裡那抹熟悉的味道。

    這時候她才知道,魔君堅持參加歸元大典原來是這個意圖。

    ……

    ……

    牧夫人在數十里外,西方。

    聖光天使在數里外,東方。

    怎麼看,這局面都無法可解。

    即便是別樣紅復活,也無法破解。

    王破與離山劍宗掌門不可能破萬里而至。

    神聖領域的強者們也不能完全無視空間距離。

    那誰能來解決這個問題?

    陳長生說道:“我的計劃看來真的有問題。”

    徐有容說道:“只是有些麻煩,沒有問題。”

    陳長生說道:“我擔心白帝不會出手。”

    徐有容說道:“他既然見了眾生,便一定要出手。”

    陳長生不懂,說道:“畢竟是夫妻。”

    徐有容說道:“那是因為你不知道他們原本的目標是誰。”

    陳長生還是不懂,說道:“即便白帝出手,也不見得能成。”

    徐有容說道:“還是那句話,既然見了眾生,便一定能成。”

    陳長生依然不懂,但聖光天使的光矛已經到了。

    刺目的陽光仿佛都被那道蘊藏著恐怖威能的矛尖吞噬?

    天空忽然變得暗了幾分,雲層仿佛變成了灰色。

    下一刻,光明重新降臨,帶著最純淨、最莊嚴的氣息,來自齋劍。

    潔白的羽翼在天空裡畫出道道光影。

    無數道劍追隨著、保護著,就像一條自如轉向的瀑布。

    畫面看著異常壯觀美麗。

    滿天劍雨裡,忽然有一道劍意淩然而起,進入那片大光明裡。

    光明沒有變得更盛,卻仿佛變成了某種實質的存在,就像先前的那片雲層一般,粘稠至極。

    聖光天使的身影遽然變慢。

    兩道劍光。

    一道落下。

    帶著難以言說的絕妙軌跡與難以形容的劍勢。

    與那根帶著無限威能的光矛再次相遇。

    天空裡的那輪太陽驟然間暗淡了無數倍。

    被狂風卷起的雲絮遮住了四面八方,十餘里方圓的世界到處飄著鵝毛般的雲。

    一座無形的巨鍾在天地間裂開,噴射出無數聲浪與氣箭。

    滿天的碎雲漸散,天光重新變得清明。

    聖光天使依然在原先的位置,徐有容與陳長生則是向後退了數里之遠。

    漸漸平息的亂雲裡,到處都可以看到燃燒的鳳血,碎裂的劍光,還有一根比雲更白的斷羽。

    就像先前在院落裡一樣,聖光天使再次受傷,徐有容與陳長生的傷勢更重。

    從兩斷刀訣與南溪齋劍陣裡誕生的雙劍合璧之術果然擁有能夠超越境界的威力,所以當初能夠正面抗衡無窮碧,但依然不足以戰勝像聖光天使這等層級的異世強者。

    不過沒有人會覺得陳長生與徐有容很弱小。

    以他們現在的年齡與境界,能夠讓聖光天使受傷,已經是極難想象的事情。

    像聖光天使剛才那樣,牧夫人也在這兩道劍光裡看出了更多的問題,眼裡現出一抹異色。

    如鵝毛般的亂雲靜止,雲海上出現一道清楚的溝壑,那裡有一道極小的洞口。

    徐有容與陳長生消失了,他們順著那道洞口往雲下飛去。

    天空裡出現一道火線,雲層驟亂,聖光天使追殺而去。

    那片雲層下面就是紅河對岸的群山。

    牧夫人清楚這一點。

    想著先前那兩道劍光裡的焚世氣息,想著群山裡的天樹荒火,她眼裡的異色變得更濃。

    她以為這就是徐有容的戰法,對這位聖女的推演計算能力生出淡淡佩服,然後生出淡淡嘲弄以及憐憫。

    但她不準備等著徐有容發現自己的錯誤,因為那個人已經回到了白帝城。

    藍色的宮裙輕飄,她的雙袖卷起無限清風。

    雲海像被彈動的棉花一般劇烈地跳躍起來。

    每一處跳躍都意味著數百丈方圓里的雲霧在擠壓與掙紮。

    雲層漸漸分開,向著各處聚攏,漸要分裂成無數座島。

    那些島不停地向著內部壓縮,難以想象的力量充斥著裡面的每一處細微空間。

    不管陳長生與徐有容這時候藏身在雲層裡何處,都無法再逃出去。

    雲團繼續向著內部坍縮,所有的霧粒與漸要凝聚的水滴彼此吸引著,形成極恐怖的重量。

    就連太陽灑落出來的光線,在經過那些雲團邊緣的時候,都有些輕微變形。

    如果這些雲團繼續坍縮,不管徐有容擁有天鳳血脈,還是陳長生的無垢之體,最終都會被碾壓至死。

    這便是傳聞中大西洲皇族功法裏最強大的雲集。

    這就是聖人的神術。

    ……

    ……

    無數雲團不停地擠壓,形狀還無法固定下來,變幻出各種模樣。

    有團雲像大西洲的海盜,有團雲像畫像上的通古斯大學者,有團雲……像老虎。

    藍色的宮裙不再飄舞。

    雙袖漸靜。

    牧夫人靜靜地看著那團雲。

    那團雲在漸散的雲海裡靜靜地看著她。

    就像老虎在漸偃的草原裡靜靜地看著他。

    雲是白的,草原也是白的,如塗了霜。

    那是一隻白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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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4 21:57:3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二章 走過你來時的路


    不久前,白帝回到了自己的城市?

    然後,他回到了自己的皇城。

    但牧夫人不在。

    看著清冷無人的觀景台與安靜的石殿,白帝的眉挑了起來。

    挑眉不代表驚訝與意外,也有可能代表某種有趣的情緒。

    白帝走到石欄邊,伸手撫摩著數年不曾接觸過的冰冷觸感,看著下方崩裂了一大塊、與數年前截然不同的鯨落台,神情平靜地回思著某些事情,計算著某些事情。

    世上已經很少有事情能讓他感到意外。

    在所有人想來,他應該急著找到自己的妻子,奪回屬於自己的皇城以及城市以及國度。

    但並不是,所以他沒有去急著尋找自己的妻子,而是站在欄畔平靜地等待著。

    等待那些已經發生的事情顯現出後果。

    等待某些自己想要看到的事情發生。

    他靜靜看著江山,看著天地,然後視線落在了西城那座院落上。

    那座院落上空的夜色與光明,在真實的世界裡並不顯眼,又如何能不被他看見?

    但這還不足夠,哪怕夜色裡那個光團裡的天使身影已經清晰起來,還是不夠。

    接著他聽到了琴音,聽到了劍鳴,看到了夜色深處那個緩緩睜開眼睛的石像。

    白帝的眉挑了起來,頗有興致,漸有殺意,卻不知道這殺意是對誰的。

    教宗與聖女能夠讓他見眾生,自然能讓異族人出現在眾生之前。

    兩道火線破開夜色,破開離宮大陣,向著高空飛去。

    整座白帝城的人都看到了這幕畫面。

    白帝也在靜靜看著這幕畫面。

    他的視線隨著那兩道火線緩緩上行,最終落在最上方的那片雲層裡。

    他沒有看那兩道火線沒入雲層的地方,而是看著數十里外。

    那個位置在西方,哪怕只是數十里距離,依然是向西偏了。

    白帝有些感慨。

    ……

    ……

    當那團像老虎般的雲團出現在天空裡後,牧夫人便停止了動作。

    雲海重新回復正常,徐有容與陳長生向著紅河對岸的群山裡落下,聖光天使化作一道火線隨之而去。

    牧夫人沒有理會那邊,只是靜靜地看著那團白雲。

    “陳長生與徐有容還是會死,不過我想你並不是太在意這件事情,因為與你無關。”

    那團雲哪怕再像極了老虎,終究只是一團雲,自然不會回答。

    也不知道她的這句話是對誰說的。

    “你這輩子總是喜歡藏在幕後,讓別人在幕前打來打去,直到你覺得可以摘果子了才出現。”

    牧夫人微嘲說道:“夫妻一場,我怎麼會不知道你的想法,那我怎麼會讓你利用?”

    那片像極了老虎的白雲正在漸漸散去。

    牧夫人的神情重新變得漠然起來。

    ……

    ……

    群山裡響起無數道風聲。

    那棵巨大的天樹在狂風裡不停地搖擺,高處的枝椏不停斷裂然後落下,就像是暴雨一般。

    無比粗重的樹身深處不時響起喀喇的聲音,聽著異常恐怖。

    天樹侍廟裡的祭司與那些負責守衛的士兵,看著這幕畫面,震驚的臉色蒼白,到處呼喊著。

    兩道流光在天樹的枝椏之間穿行,帶起無數道火焰,散落星星之火。

    如果不是天樹的養料本來就是地底的荒火,說不得這時候已經燃燒了起來。

    隨著天樹的搖晃,無比熾熱的荒火氣息,隨著枝葉散發出來,升至高空,把雲層都蒸騰出了一個無比巨大的空洞。

    轟的一聲巨響,那兩道流光終於相遇,然後分開。

    十餘根粗重樹枝斷裂,兩道身影重重地撞在天樹的樹幹上,砸出兩個極深的坑洞,然後落到了地面上。

    徐有容的羽翼上殘著金血與火痕,陳長生的道袍上到處都是血。

    他看著四周的環境,覺得有些眼熟,但一時間來不及細想些什麼。

    伴著一道天光,聖光天使緩緩落在地面上,手裡的那根光矛比先前要變得細了些,上面的斑駁血跡是那樣的清晰。

    陳長生提起手裡的劍,站到徐有容身前。

    無垢劍與那道光矛相遇四次,劍身沒有受損,但他的身體已經快要承受不住,右手不停地顫抖著。

    很明顯,徐有容的選擇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

    她應該是想著借助天樹荒火來助自己的鳳火之勢,同時借助妖族的祖靈來壓制這位聖光天使的神魂。

    然而天樹裡的妖族祖靈對這位聖光天使的到來沒有任何反應,竟似早就已經接受了一般。更可怕的是,從枝葉裡散溢而出來的那些天樹荒火,竟然被聖光天使吸收了,然後變得更加強大,這到底是為什麼?

    徐有容的情形要比陳長生稍好些,臉色也有些蒼白,神情卻很淡然。

    陳長生有些安心,有些不解,心想道心通明真的這麼厲害,到了現在這種境地,為何她還能如此平靜?

    他來不及思考這些問題了。

    那位聖光天使已經走了過來,散發出來的威壓有如浩瀚星海。

    ……

    ……

    當陳長生與徐有容在群山深處陷入絕境的時候,白帝城裡的情形也變得非常凶險。

    茅秋雨留在了京都,離宮大陣終究不是最完美的狀態,把夜色裡的那團光霧困住了這麼長時間,終於還是出現了崩潰的跡象。

    一抹帶著冷酷意味的夜色,從院落裡悄無聲息地飄出,卷向唐三十六的身體。

    國教神杖在唐三十六的手裡大放光明,主持著整座離宮大陣,他這時候不能分心,更不能退開。

    淩海之王等大主教,這時候的真元與神識也盡數落在維持陣法上,在與光霧裡的那位聖光天使對抗。

    那位盲琴師身受重傷退出院落,暫時還沒有緩過氣來。

    滿天脂粉再起,鐵鏈聲聲,水火棍把夜色直接打破。

    衙役與小姑娘出現在唐三十六身前,擋住了魔君的偷襲。

    但他們無法阻止那片深沉的夜色乾擾到神杖與其餘數件重寶之間的聯係。

    不得不說,魔君選擇的出手時間與目標,非常完美。

    在那位聖光天使恐怖的攻擊之下,不完整的離宮大陣已然岌岌可危,這時候終於撐不住了。

    只聽得極高遠的天空裡忽然響起一道雷聲,然後又響起一道極清脆的破裂聲。

    就像數百里外某個妖族部落調皮的小獸人打壞了祖父從人族領地那邊用三百斤獸皮才換回來的一隻瓷瓶。

    瓶乍破,有光漿流瀉而出,帶著滿天夜色,把離宮大陣散發的光明包圍、切割,然後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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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銅鏡破,道人出


    那些光明來自一根流型、極為美麗的光杵。

    那根光杵被握在一隻穩定而恐怖的手裡。

    這隻手屬於破光霧而出的那位聖光天使。

    這位聖光天使司戰爭,被別樣紅名為怒火,毫無人類情緒的眼眸裡充滿了暴戾與殺戳的欲望。

    在他的眼裡,這些人類強者就像是螻蟻一般。

    他被這些螻蟻困住了如此長的時間,是無法承受的羞辱。

    為了洗去這種羞辱,他決意把這座院落四周的人,不,他決意這座城市的人全部殺死。

    仿佛實質一般的光漿,隨著他的動作向著四周的天空裡灑去,帶著難以想象的恐怖意味。

    任何觸著這些光漿的生命,都會在下一刻變得冰冷,失去呼吸以及靈魂。

    無論是天空裡的飛鳥還是院外澗畔的花樹。

    金色的光漿不停地灑在離宮大陣上,無數閃電照亮夜色,帶來轟隆的雷聲與衝擊。

    在天空裡落星石高速的旋轉,黑色通道卻越來越小,暗柳也變得斑駁起來,所有離宮重寶都受到了壓制。

    那位聖光天使看著這些螻蟻還在苦撐,暴戾的情緒越發濃烈,發出一聲充滿著殺戮欲望的嘯叫。

    嘯聲落在地面,卷起無數大風,不知震破了多少教士的耳膜,有些境界稍弱些的教士更是直接昏了過去。

    終於,那隻瓷瓶完全破了,片片碎裂,就像忽然出現在眾人頭頂的那片青空一樣。

    落星石以及暗柳等離宮重寶,飛回淩海之王等人的手裡。

    離宮大陣被擊破,主持陣法的他們受到了極強的反噬,臉色變得異常蒼白,識海裡掀起巨浪。

    伴於陣樞的唐三十六受到的衝擊最大,噴出一口鮮血,搖搖欲墜,手裡的神杖都快要握不住了。

    那名賣脂粉的小姑娘掠回他的身邊,扶住了他,其餘的那些唐家高手站在了他的四周。

    盲琴師艱難地重新站起,塗滿鮮血的手指顫抖地撥動琴弦,發出暗啞的琴音。

    夜色從院落深處席卷而至,沒有被琴音割碎,很快便來到了院門前。

    魔君從夜色裡走了出來。

    他的手裡拿著一根石杵,看不出來有什麼特殊之處,卻仿佛有某種魔力,吸引了無數視線。

    那位聖光天使也從夜色裡了走了出來,只不過是在更高遠的天空裡,在所有人的一方。

    無數光線從天空裡散落,沒有驅散夜色,而是隨著夜色一道籠罩住了院落四周。

    所有人都感到了那道難以想象的威壓,臉色變得極度蒼白。

    數百名教士強行忍耐著識海裡的動蕩痛苦,低著頭,不停地吟誦著道典。

    虔誠的誦經聲,回蕩在院落四周,抵抗著光線裡的威壓,自然流露出一股悲壯的意味。

    淩海之王與桉琳等人,也來到了大院正門前,盯著石階上的魔君。

    他們知道今天如果想要活下去,唯一的可能,就是搶在那位聖光天使出手之前,先殺死魔君。

    問題在於,那位聖光天使會給自己這種機會嗎?

    “我並不想用這種方式殺死你們。”

    魔君看著他們感慨說道:“可惜你們沒有給我別的選擇。”

    盲琴師沉默不語,淩海之王臉色微變,唐三十六握緊了手裡的神杖。

    他們聽出來魔君說的是真話。

    ……

    ……

    兩位聖光天使相隔百餘里,同時出現在天空裡。

    紅河兩岸,無論是群山還是石城,都被籠罩在一片光明裡。

    那些光明裡蘊藏著難以想象的威壓,宣告著異世界不同層次的強大生命的降臨。

    看著天空裡的畫面,感受著那些光線裡的神聖威壓,白帝城裡的民眾驚懼到了極點,很多人嚇的直接坐在了地面上,即便是那些最勇敢的妖族戰士也變得臉色蒼白,根本提不起戰鬥的勇氣。

    進入皇城的那些妖族大人物,比如金玉律、小德,比如士族族長、熊族族長,他們也看到了天空裡的那兩位聖光天使,依然站立著,沒能被嚇倒,但臉色很難看。

    觀景台一直沒有動靜,白帝可能在與牧夫人對峙,那麼誰來解決這兩個聖光天使?

    這兩個聖光天使是他們無法戰勝的對手,這讓他們感到極度的憤怒以及不甘。

    “我很不爽。”

    金玉律從熊族族長腰間抽出一把巨斧,望向小德:“你把我扔到天上去,我想試著砍他們一斧頭。”

    他在場間資曆最老,境界最高,自然沒有誰會反對。

    其餘的那些妖族強者也很不爽。

    小德漠然說道:“我打算坐黑鷲上去捅那個家夥一刀。”

    熊族族長說道:“那我來扔。”

    金玉律表示同意,指著白帝城上方那個聖光天使說道:“我打這個。”

    小德指著紅河對岸群山之上的那個聖光天使說道:“那我打那個。”

    ……

    ……

    妖族強者們的不爽,很大程度源自於兩位聖光天使的態度。

    那兩位聖光天使的神情太漠然,即便感知到了妖族強者們的戰意,他們的神情還是沒有變化。

    仿佛對他們來說,這座城市甚至這個大陸上的所謂強者們,都是螻蟻。

    那些滿臉驚懼,如果不是因為太過擁擠,只怕隨時可能嚇軟腿的民眾,更是螻蟻。

    絕大多數民眾都湧到了街上,或者在四處逃散,或者恐懼地看著天空。

    街邊那家客棧裡已經空無一人,一隻野貓悄悄地走進後廚,試圖趁機偷享剛剛煮好的肉塊。

    客棧二樓某個房間裡忽然響起啪的一聲輕響,仿佛是一面鏡子被摔碎了。

    那隻剛剛輕身躍上灶台的野貓,受著驚嚇,喵地一聲穿出窗口,就此消失不見。

    人們臉色蒼白地看著天空,根本沒有注意到客棧裡的聲音,也不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

    片刻後,一位青衣道人從客棧裡走了出來。

    這位道人眼神靜湛,滿頭黑髮,不見霜色,行走間說不出的隨意,一挑眉卻又貴氣逼人。

    如果從外表來看,他最多二十來歲,如果從氣度來看,他至少活了二百歲,而且是在廟堂之上。如果從眼神來看,說他已經擁有了千載歲月也有人相信,當然那是在江湖之間行走。

    沒有誰注意到這位青衣道人。

    他走到人群裡,像那些妖族民眾一樣抬頭望天,望向那兩位聖光天使。

    妖族民眾們的眼裡充滿了恐懼、絕望,甚至有些還會出現莫名的狂熱。

    這位青衣道人的眼裡沒有任何情緒,只是漠然,就像看著死物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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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斷羽


    青衣道人望著天空的時候,白帝也在望著天空。

    只不過他沒有看著那兩位聖光天使,而是看著雲層那邊,西邊。

    “這就是幾年間這個世界發生的最大的改變。你有信心能夠控制這個世界上的一切,能夠在天地之間無視眾生以及我,但這是世界之外的別方天地,你還能繼續平靜下去嗎?”

    牧夫人看著他神情漠然說道:“這片天地或者沒有誰能夠違逆你,所以我從天外借了一支奇兵,你沒有想到這一點,所以最終你對整個局面失去了掌控,那你現在能如何做呢?”

    白帝望著雲海認真問道:“你確定你可以掌握整個局面?”

    牧夫人說道:“你當然很強大,但為了騙過整個大陸,你還是變得虛弱了很多……所謂騙人把自己也騙了進去,說得不就是你這種多疑無趣的男人嗎?就算我還是勝不過你,至少可以留你一段時間。”

    如果她能夠把白帝拖住一段時間,那兩位聖光天使便可以殺死陳長生和徐有容,還有國教裡的一眾高手強者,接著便是對忠於白帝的那些妖族強者的殺戮,大局將定。

    白帝微笑說道:“雲兒,你既然知道我多疑,難道就不擔心我還有別的準備?”

    聽著雲兒這個稱呼,牧夫人的眼裡流露出極為強烈的厭惡情緒,說道:“白行夜,收起你這一套吧,我聽著就惡心,幾百年時間都過去了,到了這個時候,我們就不能好好地說說話?”

    白帝的笑容沒有斂去,反而顯得更加真誠,說道:“你說,我聽著。”

    “當年商行舟騙了你,讓你以為可以輕鬆摘了魔君這個果子,結果卻讓你與魔君兩敗俱傷,這幾年只能枯坐石山看他無限風光,你可甘心?他既然騙了你,又如何敢來這裡,難道不怕被你騙回去?”

    牧夫人冷笑說道:“所謂多疑者必死於多疑,說的就是你和商行舟這樣的人。”

    白帝平靜說道:“這話是有道理的,但你也知道,今天的情形終究不一樣。”

    牧夫人說道:“就算商行舟想來,也來不及了,而且如果他能來,你這時候為何還不趕緊來殺了我?”

    白帝感慨說道:“難道到現在你還不相信,我根本就沒想過要殺你?”

    說完這句話,白帝的眼神忽然變了。

    他的眼瞳忽然消失,只剩下了白色的眼仁,看著異常可怕,而且煞人。

    天地之間盡是白色,這可以是雲海,也可以是雪原。

    狂暴的風雪之跡,在他的眼裡顯現。

    牧夫人身周的雲層忽然卷動起來,向著四面八方蔓延而去,看著就像是一場鵝毛大雪。

    一道極為凝聚的力量,從雲端來到了地面。

    轟的一聲巨響,皇城裡的無數花樹倒下,石殿喀喇作響。

    直接承受了這道力量的觀景台,更是地面整齊地向下沉降了半尺!

    觀景台向著山崖裡沉去,但並未崩散。

    因為白帝在觀景台上。

    他負著雙手,靜靜地看著天空。

    隨著那道力量來到觀景台的,還有無數雲絮。

    那些雲絮來自西海,帶著無限濕意與重量。

    但當那些雲絮與白帝的身軀相遇,頓時失去了所有的重量,只剩下了最純粹的顏色。

    無數道白色的雲絮,繚繞在白帝身周,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旋轉起來,變成一團粘稠的雲團。

    那片粘稠的雲團裡氤氳著無窮光熱,高速飛掠時遇著的如刀般的風,都不能讓它的形狀有絲毫變化。

    那團雲不像海盜,也不像通古斯大學者。

    轟隆如雷的聲音在白帝城的天空裡炸開。

    那團白雲向著城西那座大院上方而去,在碧空上留下一道清楚的光影。

    那是一隻比落星山脈雪峰還要巨大的白虎。

    ……

    ……

    看著投影在天空裡的那隻白虎,白帝城裡響起無數聲激動至極的歡呼。

    那位剛剛突破離宮大陣,準備殺死所有人類教士以及城裡所有妖族民眾的聖光天使,望向了天空。

    他是戰爭天使,在神明的仆人裡最為暴戾也最好殺戮,從來不知道畏懼是何物。

    但當他看到天空裡的那片光影,看到那團呼嘯而來的白雲,依然感覺到了強烈的警意,甚至生出了退意。

    他感覺的非常清楚,這是在這片大陸他遇到過的最強大的對手。

    比他前些天殺死的那個人族強者還要更強大。

    在非常短暫的時間裡,這位聖光天使便做出了決定。

    他把戰意提升到了極至,發出一聲如雷般低沉的吼聲,握著光杵向那片雲團砸去。

    如果白帝用真身攻擊,或者他會選擇暫時退讓,但既然來的不過是一道神魂,他有信心能夠戰勝對方。

    那片由雲組成的白虎來到了院落上方,張開嘴,露出鋒利的獠牙,咬住了那根光杵。

    哢嚓!

    獠牙與光杵摩擦著,其間生出無數道細小卻依然恐怖的閃電。

    天空裡雷聲大作,狂風吹散院落上面的夜色與殘存的光明。

    恐怖的威壓直接碾平了院落裡的所有建築,就連地面上的那些黃沙都仿佛變成了磚石!

    教士們再也承受不住,紛紛向外面逃散而去。

    被盲琴師等人護在中間的唐三十六吐出一口鮮血,臉色更加蒼白。

    魔君正要掠前殺死此人,忽然感應到了些什麼。

    他望向天空,臉上流露出震驚與不可思議的情緒。

    ……

    ……

    在天空裡。

    一名青衣道人,悄無聲息,出現在聖光天使身後。

    聖光天使正在與白帝的神魂戰鬥,注意力全部在光杵之上。

    但他應天地法理規則而生的天使,沒能察覺身後的青衣人,依然是難以理解的事情。

    這畫面異常詭異,而且可怕。

    青衣道人伸出雙手,握住了聖光天使的羽翼。

    聖光天使終於感覺到了,眼裡流露出無盡驚恐,就像是深淵。

    他已經來不及做任何事情,甚至來不及回頭。

    擦。

    一聲輕響。

    就像俏丫環撕扇。

    就像貴公子撕書。

    聖光天使的羽翼被青衣道人生生地撕了下來!

    一聲慘叫響起。

    那喊聲無比痛苦,無比憤怒,無比絕望,就像是真正的雷,回蕩在白帝城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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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4 22:28:2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五章 摘劍


    風雷激動,慘號破空,紅河生波,無數浪花像雪一般飛向天空,然後落下,掩去那些驚恐逃散的於京巨獸的身影。

    伴著慘叫,聖光天使向著地面墜落,金色的血液在天空裡到處濺射,畫出兩道清楚的線條。

    在身受重傷、痛苦不堪的情況下,他依然保持著冷靜,想要在絕望裡找到最後的那線希望。

    他的雙翼被青衣道人生生撕斷,失去了最驕傲的光電般的速度,他乾脆放棄了飛行,向著地面墜落,速度變得越來越快,身後噴出的金色血液再也無法跟上他的蹤影,空氣則被他撞的燃燒起來,變成了一條火線。

    他像一塊隕石般像地面砸去。

    只有如此,他才能保證自己的速度,才有希望擺脫那個安靜而可怕的青衣道人。

    轟的一聲巨響,聖光天使砸進了岸邊的河灘裡,砸出了一個巨坑。

    巨大的衝擊力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影響,他毫不猶豫起身,準備向著河對岸逃走。

    他那位境界實力更強的同伴,就在對岸的群山裡。

    然而,就在他剛剛起身的時候,另外一塊隕石也落進了河灘裡的巨坑中。

    白帝離開了觀景台,從天空裡落到了地面,一腳踩在了聖光天使的胸口上。

    喀喇無數聲碎響,就像是一塊石頭被更堅硬更巨大的石頭生生碾碎。

    聖光天使的身體抽搐了幾下,口鼻處溢出無數金色的血漿,然後閉上了眼睛,就此死去。

    白帝緩緩收回了腳。

    他看著聖光天使臉上的金血,若有所思。

    他的視線下移,落在聖光天使的下體處,只見那裡一片光潔,沒有任何特征。

    白帝微微一怔,然後搖了搖頭。

    原來是個不男不女的鳥人。

    所謂天使,不過如此。

    ……

    ……

    名為怒火的聖光天使死了。

    導致他如此迅速死亡的直接原因,是當他看到天空裡的白虎光影時,沒有選擇逃走,而是戰鬥。

    就當時的具體情況來看,他的判斷與選擇並沒有錯。

    白帝那時候的注意力,必須放在雲端的牧夫人身上,即便眼看著院落外的人族強者們要被殺死,甚至城裡的子民也會被屠戮殆盡,依然只能分出一道神魂來攻擊,就像當初天書陵之變時,天海聖后那樣。

    如果他能夠抵擋住白帝的神魂攻擊,哪怕只是拖住一段時間,另外那位聖光天使便可以殺死陳長生與徐有容,然後轉過頭來與牧夫人一道攻擊白帝,到那時白帝就算再強,也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

    問題在於,他沒有想到除了白帝,今天這座城市裡還有一位真正的絕世強者。

    降臨後,他們對這片大陸的強者有所了解,知道有個道人很厲害。

    在他們想來,那個道人不可能出現。

    但那個道人出現了。

    於是他就死了。

    整件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

    ……

    青衣道人也落在了河灘上。

    河風拂動他的黑髮,青衣輕飄,真似神仙中人。

    輕描淡寫一伸手,便撕掉了聖光天使的一對羽翼。

    這樣的青衣道人,世間只有一位。

    商行舟。

    當年西寧舊廟裡的中年道人,如今已是大陸的最強者,也是人族的統治者。

    商行舟與白帝有舊,但他們沒有敘舊,因為戰局還沒有結束。

    他們望向紅河對岸。

    在對岸群山深處,有棵天樹正在不停搖擺,那裡的荒火氣息衝天而起,其間偶爾有幾道劍意出現。

    ……

    ……

    滿天劍雨,數道流火。

    陳長生的左手握著五顆天書碑化成的石珠,卻始終沒有放出去。

    徐有容站在他的身後,已經拉開了桐弓,但梧箭還在弦上。

    那位聖光天使感覺到了威脅,卻沒有在意,因為他掌控著整個局面,而且局面已經無法逆轉。

    他像一道光電般在天樹間穿梭,漠然注視著天樹前的那對年輕男女。

    忽然,他停了下來,站在了天樹裡一根極粗的樹枝上。

    陳長生沒有借劍送石而去,徐有容也沒有鬆開弓弦,因為他們像這位聖光天使一樣,都聽到了那聲慘叫。

    ——那聲回蕩在白帝城上空、讓整條紅河都激蕩不安的慘叫。

    聖光天使望向對岸某處,無情緒的眼眸裡忽然生出無窮震驚。

    他清楚地感知到同伴死了,然後感知到兩道極為強大的氣息。

    潔白的羽翼卷起狂風,他毫不猶豫準備離開。

    就在他準備去往的北方的天空裡,忽然出現了一道裂口。

    那道裂口以言語難以形容的速度擴展,在極短暫的時間裡便延展到了十餘里長。

    那道空間裂口裡並不是無盡的深淵,或者是充滿亂流的異世界,而是一座城市。

    一座應該在河那邊的城市。

    這座城市就是白帝城。

    城外有條河。

    河邊有灘。

    灘上站著一個人。

    白帝。

    ……

    ……

    天空裡出現的裂縫沒有消失,最下方隱隱探出一塊尖銳的金屬角,上面刻著某種繁複難明的花紋。

    就是這個金屬角劃破了空間,然後神奇地把此間與明明在後方的白帝城聯係在了一起。

    那位聖光天使與陳長生不知道這是什麼,徐有容知道,因為在客棧裡,她照過很多次這面銅鏡,對上面的花紋很熟悉。

    還有一個人也知道。

    “昊天鏡!”

    在雲端,牧夫人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比四周的雲海還要更白。

    前一刻,當商行舟悄無聲息出現在那名死去的聖光天使身後時,她便知道自己敗了。

    無論黑袍與她的謀劃再如何縝密,最終還是落了空。

    但那一刻,她還沒有想明白商行舟是怎樣無視八萬里的空間距離,從京都忽然來到了白帝城。

    直到那面銅鏡碎片劃破天空,她才找到了答案。

    國教的權柄現在應該有七分在陳長生的手裡,因為他是教宗。

    國教的底蘊卻依然在商行舟的身上。

    ……

    ……

    白帝沒有走進那條空間通道裡。

    昊天鏡已毀,殘片強行劃開空間裂縫並不穩定,無法承受他這樣的大妖氣息。

    而且直到現在,他的絕大部分注意力依然放在雲端,在牧夫人的身上。

    世間再沒有誰比他對自己的妻子更了解,所以他非常慎重。

    但他還是動了。

    這一次他動的依然是神魂。

    天空裡的那片白虎光影,撕碎了所有的雲海。

    他的神魂走進了紅河裡,走進那條裂縫,出來時,便已經到了群山之間。

    一聲帶著神聖意味的吟誦聲,從那位聖光天使的唇間如水般流淌而出。

    無比莊嚴的氣息與肅殺的戰意在他的眼裡生出。

    他依然強大,如果白帝與商行舟只能用神魂攻擊,他應該能夠離開。

    那道由光線組成的長矛,刺穿了天樹的枝葉與風雲,刺向了白帝的神魂。

    嗤嗤的聲音不停響起,就像是無形的火焰,在光矛與白帝神魂之間瘋狂地燃燒著。

    在無比刺眼的光明裡,白帝的神魂漸漸變淡。

    聖光天使依然警惕不安,因為白帝的神情也很淡。

    ……

    ……

    昊天鏡碎片劃破天空,在裂縫裡能夠看到後方的河灘,當時河灘上只有白帝一個人。

    現在河灘上依然只有白帝一個人。

    他靜靜地看著對岸,看著雲海的西方,沒有動。

    商行舟已經不在他的身邊。

    大河滔滔,青衣飄飄,禦風而行。

    商行舟親自來了。

    瞬間,他便越過了數十里河山,在天空裡留下一抹青衣的殘影。

    山間天樹搖晃,滿天劍雨。

    商行舟視若無睹,也沒有與陳長生說什麼,右手伸向滿天劍雨裡。

    如拈花一般,又如摘葉,他在滿天劍雨裡取下一把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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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何如來此看師眠


    陳長生知道自己的老師準備做什麼,自然不會阻止他。

    就算他想要阻止,可能也無法做到。

    商行舟握住了那把劍。

    那把劍的式樣有些古樸,或者說陳舊,在滿天劍雨裡很不起眼。

    當初陳長生從周園裡劍池裡帶出萬餘把劍時,也沒有注意過這把劍。

    後來國教決定把這些劍歸還當年的那些宗派山門,離宮派出了很多位資曆極老、見識極博的教士負責為這些劍登錄名冊,但依然沒有人知道這把劍的來曆,不過因為這把劍太不起眼,所以也沒有太過在意。

    不知來曆,自然不知道該送回何處,這把劍就這樣留在了陳長生的身邊。在隨後的那些戰鬥裡,這把劍就像別的同伴一樣,順應他的心意,成為劍陣裡的一部分,成為劍雨裡的一滴。

    依然還是那樣的不起眼。

    直到今天,商行舟握住了這把劍。

    被天樹枝葉遮蔽天光的崖間一片陰暗,忽然間明亮了起來,仿佛多出了一輪太陽。

    那把劍散發出無比刺眼的光芒。

    這把劍是佛宗的禪劍。

    劍名大日如來。

    佛宗早已寂滅,無論道藏還是民間典籍上都沒有任何記載。

    誰還能識得這把劍?

    當今大陸只有三個人知道這把劍的來曆。

    其中二人此時應該正在天涼郡北方的雪原上對峙。

    只有商行舟在場。

    他在滿天劍雨裡一眼便看到了這把劍,然後摘下了這把劍。

    佛宗修的是心,禪劍定的就是心。

    所謂大日如來,便是隨心而至,是真正的心劍。

    西寧一廟修也正是心意。

    可以想象,這把劍落在商行舟的手裡,會是怎樣的可怕。

    那位聖光天使感覺到了危險,發出一聲低沉的雷鳴,想要震飛白帝的神魂,用全力應對。

    一道青色的殘影在天空裡劃過。

    那是商行舟的道衣。

    白帝的神魂漸漸散去。

    一道金色的鮮血從聖光天使的胸口處飆射而出。

    他沒能避開商行舟的這一劍,身體被貫穿。

    這一劍不知其所起,一往無回。

    誰能避得開?

    ……

    ……

    山崖間一片死寂。

    聖光天使低頭望向自己胸口處的洞,臉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

    金色的血液不停地淌落,帶來很多異象。

    被血水打濕的地面,忽然生出很多青草,草裡有著聖潔的白花。

    陳長生與徐有容沒有太過喜悅,反而覺得身體有些寒冷。

    他們看到了那一劍。

    這一劍太可怕了。

    或者說商行舟太可怕了。

    他的劍完全隨心意而行,真正的做到了羚羊掛角、天意難測。

    這樣的劍誰能避得開?

    陳長生就算與徐有容雙劍合壁,面對著這樣的劍,也只能受死。

    他們感到了寒意,當然不僅僅是因為這個推論,更是因為這時候商行舟望向了陳長生。

    是的,商行舟沒有再理會那位聖光天使,看都沒有再多看一眼。

    他提著那把大日如來劍,靜靜地看著陳長生。

    誰都不知道他這時候在想什麼,他準備做什麼。

    但可以確定的是,在商行舟看來,被自己重傷的那位聖光天使已經沒有任何威脅。

    那麼放眼紅河兩岸,誰是他最想除掉的威脅?

    過去數年發生的那些事情,早已經證明。

    寬闊的紅河上生出無數浪花。

    白帝沒有過來,但他收回了望向西方天空的視線,深深地看了一眼對岸。

    他的眼眸一片白色,看著有些煞人,像極了最寒冷、最暴烈的風雪。

    商行舟不看陳長生,回望過去。

    隔著滔滔河水,當今大陸最強大的兩位聖人就這樣對視著。

    一時間,濁浪排空,陰風怒號,風雲大動。

    局勢的變化太過突然。

    前一刻,商行舟與白帝聯手殺死了一位聖光天使,重傷了另外一位。

    下一刻,他們便開始對峙。

    只是因為商行舟看了陳長生一眼?

    還是因為有些更深層的原因?

    陳長生想不明白,也沒有繼續去想。

    那位聖光天使雖然被商行舟一劍貫穿,身受重傷,但並沒有完全失去戰鬥力。

    如果讓他活著離開,將來人族北伐魔族時,必然會遇到一位很可怕的對手。

    或者商行舟的劍下一刻便會貫穿他的胸膛,他也要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然而,徐有容拉住了他的衣袖。

    聖光天使揮動羽翼,化作一道流光,向著北方而去。

    陳長生知道自己來不及了。

    商行舟與白帝依然對峙著。

    場間唯一能夠追上聖光天使的便是徐有容。

    聖光天使已經受了太重的傷,應該不是她的對手。

    問題在於,她如果離開,陳長生怎麼辦?

    就算雙劍合壁,他們也不見得是商行舟的對手,但總比各自為戰強太多。

    陳長生望向徐有容,說道:“白帝不會讓我死。”

    徐有容說道:“我也不會。”

    商行舟看著對岸的白帝,臉上露出一抹難以捉摸的笑容,然後說了一句話。

    “朱砂,殺了他。”

    聽到這句話,白帝神情微變。

    陳長生很吃驚。

    一位黑衣少女從天樹洞裡走了出來。

    那道把她與整座山崖相連的鐵鏈,不知何時已經被解開了。

    陳長生這才明白為何先前會覺得這片山崖有些眼熟。

    他望向徐有容。

    徐有容笑了笑。

    於是他明白了更多的事情。

    為何先前被聖光天使逼入絕境的時候,她還如此平靜。

    為何先前她對他說,至少應該把計劃告訴某個人。

    然後他明白了現在的情形。

    商行舟布置這個局,就是想要殺死那兩位聖光天使。

    白帝出於某些原因不想最後這位聖光天使也被殺死。

    當然,他也不想陳長生死。

    於是商行舟與白帝從同伴忽然變成了對手。

    但白帝沒有想到,商行舟已經為那位聖光天使安排了最後的送行者。

    至於……商行舟究竟想不想殺死他。

    這個問題不想也罷。

    小黑龍望向陳長生。

    雖然是商行舟解救了她,但她依然只會聽陳長生的話。

    因為她是他的守護者。

    商行舟沒有說話,顯得很平靜。

    因為他很了解自己的學生,知道在這種時候陳長生會怎麼選擇。

    陳長生沒有猶豫,說道:“去吧。”

    狂風呼嘯,青葉亂飛,黑衣少女的蹤影消失了。

    高遠的雲層上,那位重傷的聖光天使繞過了那道被昊天鏡切開的裂縫,轉折向北飛去。

    忽然,他看到了一座連綿十餘里的黑色山脈。

    仿佛落星山脈忽然從地面來到了天空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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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4 22:44:5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七章 死後的溫暖


    在無比遙遠的南方海洋深處,一道流光忽然停下,聖光天使現出身形。

    他的身體被大日如來劍貫穿,受了極重的傷,即使是神血也無法修復。

    他必須盡快回到雪老城,接受祭台的供養。

    但北方的天空裡出現一道黑色的山脈,擋住了他所有的去路。

    隨後無論他選擇什麼方向,始終都無法繞過那道黑色的山脈。

    那道山脈是可以移動的,那是一隻玄霜巨龍。

    即便是在聖光大陸甚至傳說裡的史前光明世界裡,玄霜巨龍都是最高貴、最罕見的生物。

    但這隻玄霜巨龍尚未成年,若是平時,聖光天使或者會警惕,然而絕不會不戰而退。

    問題在於他現在的傷勢太重,只能靠著潔白的羽翼維持著速度,確保不會被對方追上,卻不敢輕舉妄動。

    只是過了這麼長時間,他的傷勢逐漸惡化,終於還是到了必須要決一死戰的時刻。

    太陽照耀著如鏡般的海面,水霧漸生,有些悶熱。

    聖光天使轉身望向天邊。

    一道黑線高速而至,驟然停止。

    如風暴般的龍吟裡,黑衣少女踏空而至。

    神族與龍族的語言極為接近,聖光天使能夠聽懂她的意思。

    “我確實傷的很重,但是我依然有殺死你的力量。”

    聖光天使的臉色異常蒼白,仿佛透明一般,神情卻非常肅穆。

    他用那種複雜的語言低沉說道:“在這遠離大陸的海洋深處,相信沒有誰能夠幫到你。”

    在最開始的時候,他試圖穿過雪嶺回到魔域,在大陸的腹部飛行過很長一段時間,甚至有幾次成功地避開了小黑龍的攔截,但在最後的關頭,他選擇了放棄,因為他感覺到在路線的前方,有些極強大的氣息在等著自己。

    那些氣息有的像太陽,有的像古井,有的就是一把刀。

    很明顯,那些人族強者在大陸各處等著斬殺他。

    聖光天使不敢冒險,離開大陸,向著最遙遠的南海深處而來。

    所謂的決一死戰,其實也就是死裡求存。

    那個道人與那個白衣少女還要在白帝城裡處理一些更重要的事,比如那個年輕人的生死。

    只要他能夠把這隻玄霜巨龍殺死,那麼這片大陸上再沒有誰能夠跟上他的速度。

    到時候他只要提前選擇好路線,避開大陸各處的那些人族強者,極有可能回到雪老城。

    帶著神聖意味的吟誦聲,從聖光天使薄薄的嘴唇裡如流水一般淌出。

    他的神情變得更加肅穆,莊嚴至極,無比虔誠。

    他的氣息也變得強大了很多。

    他把所有的希望與榮耀,都寄托在隨後的這場戰鬥裡。

    ……

    ……

    小黑龍的神情很不嚴肅,連認真都算不上。

    看著氣息不停變強的聖光天使,她根本沒有如臨大敵的感覺,反而像在看著一個白癡表演。

    她忽然想到很多很多年以前父親曾經對她說過的一些話。

    “那些天使啊,因為驕傲,所以愚蠢,最好殺了。”

    是的,父親。

    這些天使果然像您說的那樣笨。

    小黑龍有些感傷。

    在碧空與海水之間,沒有風,也沒有聲音。

    忽然,海水動了起來,不停翻滾,如同沸騰一般。

    數十個或大或小的島嶼,從海水裡緩緩升起。

    那些島嶼上躺著或大或小、各種各樣的……龍。

    這裡便是龍島,這個世界所有的龍都生活在這裡。

    這時候太陽當空,正是它們曬太陽的時候。

    數十道龍吟此起彼伏地響起,或者威嚴,或者暴烈,或者輕佻。

    數十道如山脈般的龍軀,橫亙在天空裡,遮住了所有的陽光。

    數十道或者恐怖強大或者還很弱小的龍息,落在了聖光天使的身上。

    聖光天使沉默了片刻,放下了手裡的光矛。

    在海水裡,他向著最黑暗的深處沉去。

    他睜著眼睛,看著海面上的陽光。

    他並不覺得寒冷與恐懼,反而覺得有些溫暖。

    ……

    ……

    南海的海水之所以是溫暖的,是因為那裡很少有雲,陽光極烈。

    紅河的水之所以也不寒冷,則是因為天樹地底的荒火順著岩縫泄漏出來了少許。

    今天散溢出來的荒火尤其多,河水更加溫暖,紅藻們歡欣鼓舞地生長著,沒用多長時間,便把河水染的更紅。

    如果是平時,以紅藻為食的於京應該正在開心地進食,不時用闊平的巨尾拍打河面,形成壯觀的景象。

    但擁有相當程度智識的它們,今天早就已經潛入了最深的河底,根本不敢冒頭。

    河水是那樣的平靜,看上去就像是一條紅色的緞面。

    兩岸已經空無一人。

    白帝城裡則是一片嘈雜。

    尤其是西城那座與相族莊園隔澗而鄰的院落四周,更是人頭攢動,黑壓壓的一片。

    大院裡的屋宅已經完全垮塌,到處都能看到廢磚斷梁,蒙著黃沙,看著就像是已經廢棄了數十年。

    離宮大陣已經被破,那位聖光天使已經橫死,但院落四周的教士們沒有離開。

    淩海之王等國教巨頭,哪怕身受重傷,也依然守在院門前。

    唐三十六臉色蒼白,要靠那位賣脂粉的小姑娘扶著才能站住。

    他們沒有離開,是因為魔君還在裡面。

    但他們也無法進去,因為現在整個大院,都已經被紅河妖衛包圍了。

    小德與士族族長及十餘名妖族大強者站在院門前。

    雙方就這樣沉默地對峙著。

    後方忽然傳來一些聲音。

    國教教士們如潮水一般分開。

    陳長生與徐有容走了過來。

    數百道劍破空而起,在天空裡組成了劍陣。

    小德沒有讓開的意思。

    他看著陳長生說道:“這是陛下的意思,請見諒。”

    ……

    ……

    天守閣四周的草甸,在河水的滋潤上保持著青嫩的顏色。

    街上的青石板被剛才的那片雲霧潤的有些濕,泛著油般的光。

    白帝望著遠處那座大院前的動靜,看著天空裡如雨般的群劍,眼裡生出一抹欣賞的神情。

    陳長生的劍道要比傳聞裡說的更加強大。

    商行舟走到他的身邊,說道:“我想殺的人,沒有人能阻止,你也不行。”

    他說的不是陳長生,而是魔君。

    殺死那兩個聖光天使,對他來說,只是最基礎的目標。

    如果能夠把魔君也殺死,那麼人族可以說是大獲全勝。

    就連最後那位聖光天使,白帝都想給他留一條活路,更不用說魔君。

    所以他向商行舟提出了一個問題。

    “你死後,人族會是你哪個學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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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4 22:54:2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八章 白帝城中雲出門(上)


    這句話的重點並不在於後段,而是前面三個字。

    白帝沒興趣用陳長生與餘人來挑弄商行舟的情緒。

    他很坦誠或者說****的,向商行舟表明了自己的底線。

    如果商行舟堅持要魔君去死,那麼商行舟今天便可能重傷,甚至死去。

    那麼這才會涉及到人族會交到他哪個學生手裡的問題。

    為何白帝有這樣的信心說出這樣的話?

    商行舟明白,一切都源自於始終沒有被他們提及的牧夫人。

    她一直都站在雲端,並沒有離開遠去的意思。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來,被背叛的白帝都不可能原諒牧夫人。

    但商行舟知道,白帝隨時可以改變自己的態度,哪怕那會讓他自己很惡心。

    “有的人活著,有的人會死去。”

    商行舟看著白帝的眼睛說道。

    青石碎裂,街上生出一道氣浪,震垮了一排黑色的屋簷。

    無數道視線望了過去,看見了商行舟,卻沒有看到白帝的身影。

    白帝來到了雲端。

    他與牧夫人靜靜對立。

    “你和商談完了?”

    牧夫人就像在問一件很尋常的小事。

    白帝回答的也很隨意,說道:“魔君會活著。”

    牧夫人望向西方說道:“有時候我也會想,這一切究竟是怎麼開始的。”

    “或者正是因為你總喜歡望著家鄉?一切都源自自己的選擇,比如三年前你的那個選擇。”

    白帝說道:“我沒想到夫妻一場,你居然真想置我於死地。”

    牧夫人神情漠然說道:“我這一生從未見過像你這般虛偽的人,到了這時候,還要說這些話。”

    白帝微笑說道:“難道不是你用海潮之力封住了我的陵宮?”

    牧夫人轉身看著他的眼睛說道:“難道閉死關不是你自己的選擇?”

    白帝沒有接這句話,問道:“你何時確認我還活著?”

    牧夫人說道:“那天夜裡老相去了落星山脈,回來時說感知到了你的意志。”

    白帝說道:“難道這不是你要求他這麼做的嗎?”

    牧夫人說道:“這是落衡的親事,就算是我要求他,他也敢不聽你的命令便應下。”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白帝說道:“如果我沒有記錯,他應該是兩年前就已經暗中投靠了你。”

    牧夫人微嘲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這應該是你三年前安排他做的事情。”

    無數年前,整個大陸都以為白帝與牧夫人恩愛至極,是舉世稱羨的聖人夫妻。

    誰能想到,他們之間原來從無信任,所謂爾虞我詐,只是家常。

    白帝問道:“你為何會對他生疑?”

    牧夫人嘲弄說道:“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他是你的忠犬,是你的狂熱信徒。”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剛才皇城前如山般倒塌的那道身影,白帝沉默了很長時間。

    如果在旁人看來,這或者是追悔,或者是感傷,或者是自責。

    但在牧夫人看來,這就是無恥且令人惡心的惺惺作態。

    “在我面前你何必再做出這副姿態。兩百年來,你一直想著要殺死這個威信最高、資曆最老的長老,想要除掉他所在的相族,只不過因為他和他的族人太過忠耿,你竟是始終找不到合適的借口與理由,今次好不容易利用他的忠誠可以方便地潑幾盆汙水,你當然會趕緊殺了他。”

    牧夫人臉上的嘲弄神情越來越濃,說道:“說起來你與商行舟這對老友真的很像,真是虛偽到了極點。他想殺死自己的學生,又不想髒了自己的手,所以才想借我的手,而你也同樣如此。”

    白帝神情不變,說道:“既然你知道我還活著,為何不阻止我出來?”

    “如果你想出來,自然就能出來,如果你不想出來,那就說明你想看戲。”

    牧夫人面無表情說道:“夫妻多年,這點默契還是有的,你始終不肯出來,就是默允我的計劃,你想看著我與黑袍做這些事,只是我不明白,你為何會阻止我對陳長生動手。”

    那夜曾經讓陳長生警惕卻又百思不解的力量,現在看來當然就是來自白帝。

    也只有白帝才能在不出面的情況下,直接讓整個妖族的傾向一夜改變。

    牧夫人不需要白帝回答這個問題,自己很快便推出了結果。

    “想來是你知道了商行舟隨時可以出現。”

    白帝說道:“不錯,我終究還是低估了老友的魄力與手段,沒想到他居然會請徐有容幫忙。”

    “沒有誰願意在台上品生品死,你卻在台下品茶。”

    牧夫人看著他冷笑說道:“我不想讓你繼續看戲,商行舟也不想,誰都想讓你上台唱一出。”

    白帝說道:“我也低估了陳長生的決心與毅力。”

    牧夫人想著那些夜晚在皇城與落星山脈之間來回的身影,搖了搖頭。

    她也沒有想到,陳長生居然有能力而且有如此令人敬畏的耐心,用手裡的劍陣生生磨破了那座禁制。

    從那一刻開始,白帝再無法扮演一位淒苦的、與世隔絕的被囚君王。

    所有矛盾在那一刻爆發,所有的故事有了開端,戲台之上所有角色都粉墨登場。

    這便是見眾生。

    牧夫人看著他嘲諷說道:“雖然你最終被那對師徒像個小丑一樣逼了出來,但我不會同情你。”

    白帝平靜說道:“我不需要同情。”

    “那他呢?”

    牧夫人用手輕撫小腹,看著白帝說道:“你的兒子需要被同情嗎?”

    還沒有來得及見到天地、見到眾生的小生命,如果需要被同情,只能是無法見到這些。

    也就是說夭折。

    白帝的視線落在牧夫人的小腹上。

    牧夫人的小腹很平。

    “我白帝一族血脈傳承不易,胎兒需孕足五年,子息可謂艱難。”

    白帝看著她平靜說道:“但我們已經有了落落。”

    牧夫人盯著他的眼睛說道:“她終究只是個女兒。”

    “這就是你最大的錯誤,因為我從來都不覺女兒與兒子有什麼區別,自然沒有想過再要一個兒子。我始終都不明白,你們大西洲人在這方面的看法到底是怎麼來的。”

    白帝的神情越來越嘲弄,言語越來越刻薄。

    “因為女兒要嫁人,不能養老,或者是因為女生外向?可我看你嫁到我白帝城這麼多年,一直都還想著娘家,從來都沒有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沒有把我當成你的家人,既然如此,你在擔心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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