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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沉默醉]嫌妻不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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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6-23 14:36:43
040、犬吠

    蘇岑朝著孟君文搖頭嘆息,不無憐憫的道︰“孟君文,你今年多大了?”

    孟君文知道她不是好話,便沒好氣的道︰“有話直說,你到底什麼意思?”

    蘇岑不答,只是堅持著問︰“你今年多大?”

    孟君文只覺得自己有病,跟她在這廢什麼話,直接揪著頭發打一頓了事。他目光咄咄的瞪視著蘇岑,恨不能用眼光就把她燒化了。可是那女人眼神里沒有一點懼意,清亮的像個鬼一樣,甚至不加掩飾的帶了嘲笑出來,就那麼無畏無懼的盯著他看。

    他只得道︰“十八,怎麼?”

    蘇岑一掩唇,那笑眼楮里笑意四溢,怎麼也掩飾不住。而且她也壓根沒有要掩飾的意思,故作驚訝的道︰“哦?原來已經弱冠?我還以為你八歲,拉著奶娘的手扭著身子要糖吃的年紀,若有違逆,便撒潑打滾的鬧給人看。”

    孟君文臉色一變,喝斥道︰“蘇岑,你別太過分,你以為我不敢打你麼?”她敢諷刺他沒斷奶?她有什麼資格說這種風涼話?

    蘇岑一抱肩,瑟縮著,道︰“我好怕。”

    可她哪里有一點害怕的意思?

    孟君文怒目而視著蘇岑。

    蘇岑卻沒有跟他對峙的興致,懶洋洋的道︰“拜托你,如果不是八歲沒斷奶的小孩子,說話做事之前請先過過腦子,別動不動就跑到我這來興師問罪。我在這究竟有多大的能量,你比我清楚,你對我不屑的我很早就知道,你也清楚因為你對我的不屑,所以才致使如今孟府上上下下,都可以對我明著暗著表達他們對我的不屑。我能影響到你什麼?除了你擺布左右我的命運,我能絆住你什麼?”

    這一番話如同連擊炮,把個孟君文說的噎住,半晌才道︰“無風不起浪,如果不是你做了什麼,又怎麼會叫人捕風捉影的抓住把柄?”

    蘇岑冷笑一聲,自顧喝茶,直等的孟君文耐心告罄,火氣噌噌上涌,蘇岑才道︰“如果什麼事都像你說的那麼黑白分明,忠奸盡顯,也就沒那麼多屈冤枉死的能臣良將了。”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蘇岑斜了孟君文一眼,忍不住用最刻薄的話來諷刺他︰“你自詡是大男人,也不過是受了女人的蒙蔽,頭腦一熱就失了本性……還要辯解說今日的禍事與你無關,你多麼無辜多麼清白,我是不是也可以說一句無風不起浪?”

    站著說話不要腰疼,她也會說這起風涼話,他是愛聽還是不愛聽?

    孟君文臉色脹紅,待要分辯,又覺得好沒意思,二話不說,拂袖而走。

    蘇岑只冷笑著叫玫瑰關門落鎖,自行歇息,權當剛才不慎放了一只瘋狗進來。吠了吠了,滾也滾了,何必跟他計較。

    過不幾天,蘇悅那邊有信傳來,說是找會嵌金手藝匠人的事情很順利,與那波斯商人也接洽上了,但是他卻說什麼不再肯做寶石生意,只說這邊沒市場,盡賠不賺。

    蘇悅許以重金,又承諾自出本錢,不必他做中間人擔風險,又肯給他重利的好處,他才勉強答應幫著看看。

    蘇岑暗忖,看來這波斯商人雖然答應的勉強,可是想來這不必費本的買賣他定然不會拒絕,不過是個時間問題。

    因此並不催促蘇悅,只叫他慢慢來,切勿急中生亂。

    蘇岑有更重要的事要辦,那就是孟君文納妾之事。

    君悅樓就成了蘇悅的首選目標之一。

    蘇岑著人遞了貼子要請曲九鳳出來一聚。曲九鳳立刻就著人來回信,約在了君歸樓。這次蘇岑果然換了男裝,將玫瑰打扮成小廝的模樣,一同出了門。

    玫瑰不放心,道︰“奶奶,咱們這樣,合適嗎?萬一再被大爺瞧見……”雖說換了男裝,仍然可以看得出來她是誰,若真的被孟君文瞧見了,還是能一眼就瞧出來她,早晚又是一場禍事和紛爭。

    蘇岑忍不住嗔怪的瞪玫瑰︰“好吧,就算有你說的那麼巧的事,但是那又怎麼樣?我正大光明的出門,又不是做什麼偷雞摸狗的事,被他撞見又怎麼樣?”

    再者,她不會那麼人品差,每次出府都被孟君文撞見吧?

    那人也有病,每每見到她,就一臉的義憤,像是捉奸在床了一般。他不愛,可還要把人鎖在籠子里,連外面的世界看上一眼有點好奇心都不行。

    這個自大自負的男人。

    玫瑰苦笑,道︰“可是,終究是不好,大爺本來對奶奶就有心結,萬一長此以往,豈不是積怨日深?”

    蘇岑揚揚眉,道︰“好了,左右也出來了……再者我的確有不得不辦的事,你攔也沒用。為了不給我惹更大的禍事,我囑咐你的,你都記下了?”

    玫瑰便垂眸道︰“是,大爺,小的都記下了。”

    再一口一個“奶奶”,才真的是給蘇岑作禍呢。玫瑰雖然心下不安,卻也知道蘇岑現在處處艱難,也只有棋行險著,才或許能在府中博得一分安身立命的地位。她再不懂事,這點性命攸關的事她也曉得,斷斷不會在稱呼上出了錯。

    蘇岑展顏一笑,朝著玫瑰道︰“乖孩子,真不枉我帶你出來。別擔心,我又不是那等任性胡鬧之人,辦完了自然就會回府。”

    玫瑰又是氣又是惱的瞪了蘇岑一眼,還是點點頭,心里卻不以為然。若這話是半年以前大小姐說的,她是篤信無疑。可是大小姐自從病中醒來之後,似乎性子上變了許多。

    若是細究,似乎許多,又似乎沒變。她還是那樣溫柔,說話也細聲細語,很少對誰發脾氣,瞪眼楮。

    可是她對孟家人,著實潑辣,是玫瑰生平所未見。但一想到這些都是孟家逼的,又覺得大小姐實在是可憐。

    初嫁女子,得不到翁姑庇佑,得不到夫君疼愛,她能不這樣潑辣才怪。試問哪有讓自己的妻了子為自替相公納妾的?這不是逼人發瘋麼?也只有孟家人能做得出來。

    蘇岑這會便不管玫瑰怎麼想了。她只要知道玫瑰對她絕對的忠心,是個最安全可靠的人也就行了。

    一等馬車出了府,蘇岑便和玫瑰下了車,吩咐趕車的人回去,不必來接,兩人便不顧車夫的驚訝,揚長而去。

    對君歸樓是熟悉的,三轉五轉,蘇岑便到了君歸樓前。

    曲九鳳早就等在門口了,見迎面來了一位玉樹臨風的少年公子,身後還跟著一個扭忸捏捏的小廝,便起了興致,認真一打量,果然是蘇岑主僕,便迎上來笑道︰“你來了,害我等這麼久。”

    蘇岑裝模作樣的與她見禮,道︰“勞曲公子久等,是蘇某的不是……”

    曲九鳳咯咯的笑,道︰“行了行了,你叫我曲公子,那我是不是該叫你一聲蘇公子?”

    蘇岑一臉正色,道︰“什麼身份,做什麼事,自然你我也不例外,否則又何必大費周折,不顧旁人笑話,做這不倫不類的打扮?”

    曲九鳳便也認認真真的回禮︰“是,蘇公子教訓的是,曲某受教了。”說是說此如,眉眼之間俱是跳脫的性子,大有下一刻就又咯咯的脆聲笑出來。

    蘇岑搖搖頭。這曲九鳳太不敬業了,難免要惹出事端來,可是這會也只好勉為其難,下次可要自己去了。

    兩人進到里面,進了雅間,只要了一壺茶,兩人坐著說話。

    曲九鳳道︰“瞧你這裝扮,是有主意了?要去哪,我無有不從?”

    蘇岑只是笑笑,道︰“不急,只等夜色闌珊,我們再去也不遲。”

    曲九鳳咦了一聲,道︰“難不成你是要做賊?還要等夜黑風高才好行事?”

    兩人笑鬧了一回,蘇岑才開門見山的道︰“我想去君悅樓瞧瞧。”

    曲九鳳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並不奇怪,只是問蘇岑︰“你要去瞧,我倒不驚訝,只是你去那,可是有什麼事?”

    蘇岑笑笑,道︰“好奇,不成麼?”縱然她心里苦,可也不是和誰都能傾訴的。

    曲九鳳一撇嘴︰“成,成,只要你蘇公子點名要去的地方,我曲某舍命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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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精刮

    蘇岑當下聽了這話,就覺得心突的一跳,潛意識里覺得這話不吉利,挑眉看一眼曲九鳳,笑道︰“哪里就用得著你舍命了?又不是去殺人放火。再者你的命值錢的很,我哪敢輕的就討了來,只怕到時曲老板要來跟我拼命了。”

    曲九鳳呵呵一笑,道︰“是嫌我說話不吉利了,得,我不說,我不說。不過你說要去君歸樓,可是說到了點子上,你若不嫌,就叫大哥帶咱們一起去。”

    蘇岑不由的奇道︰“何故?”

    她雖是外來的,可是也深諳這會的人情世故。女子不與外姓男接觸來往,就如同金科玉律,是許多人公認的處事法則,嚴格遵循,不敢有絲毫差池,她自然也不能例外。

    曲一鳴雖說與孟君文稱兄道弟,堪配得起狐朋狗友之說,但也沒到凡事都由他和她交往的份上。

    這曲九鳳何出此言呢?

    曲九鳳歪頭笑道︰“你便有所不知了,我問你,這君歸樓和君悅樓有什麼區別?”

    自然區別大了,一個是酒樓,一個是青樓。

    蘇岑便笑道︰“一字之別。”

    曲九鳳更是笑的歡暢,道︰“對啊,一字之別,但你應該也能琢磨出來什麼了吧。”

    蘇岑不由的訝然,隨即想想又釋然,道︰“原來都是曲家的生意……”果然傍著大官好做事,曲一鳴跟吳裕常、孟君文等人常混,借力使力,生意做的廣博,難怪……

    蘇岑想明白了這點,道︰“那也不好勞動曲老板,你是少東家,難不成去趟自家的買賣也要曲老板帶著?”

    曲九鳳不悅的瞪了一眼蘇岑,道︰“誰要他帶著?說的我跟個沒長大的孩子一樣,走,咱們現在就走。”

    這模樣,分明就是個沒長大,驕縱任性的女孩子。

    蘇岑忍笑,道︰“我知道你有個好哥哥,事無具細的替你打算,生怕你有個閃失,因此不肯放手,也不必這麼炫耀顯擺給我看吧。”

    曲九鳳哼一聲,垂了眸子看著自己的手指,道︰“我固然是有個好哥哥,但你家中有弱弟即將成年,未必不是你的助益,況且你又有如意郎君,我的炫耀顯擺又有什麼意義?”

    一句話說的蘇岑哭笑不得,伸手指著曲九鳳的額頭道︰“你恁的精刮,一點嘴上的虧都不肯吃,這樣的女子,將來誰敢娶?”

    曲九鳳嗤笑一聲,道︰“沒人娶更好,免得受公婆小姑的氣。”

    談論了半天,曲九鳳才把話繞到正題上︰“倒不為著別的,只是有大哥陪著,我放心些。像我這等小戶人家的女兒,出門慣了的,什麼沒經遇過,倒是你,未出嫁時是大家小姐,平時門都不邁,嫁了人家做奶奶,也是少有出門的時候,更別說進這等風月場所了……但凡有個閃失,我就是有九條命也是陪不起的,有大哥跟著還是安全些,雖說不能鎮得京城四方,但好歹來往權貴也都略給他幾分薄面。”

    話說到如此份上,蘇岑也就不再矯情。

    曲九鳳自去安排車馬,著人去請曲一鳴,兩下里相見,蘇岑多少有些尷尬。她是想著曲一鳴終究和孟君文熟識,陪著朋友的妻子去喝花酒,總是有些難堪。

    就算這會不知道孟家那點事,辯顏辯色,也多少有些認知。一想到被人窺破那點私事,蘇岑沒來由的覺得羞辱和懊惱。

    縱然夫妻不睦不是她一個人的錯,可是傳的世人皆知,沒臉的還是她。

    曲一鳴倒沒有一點大驚小怪之意,見了蘇岑,不必曲九鳳介紹,自然而然的叫她蘇公子。

    字里行間,也無只言片語提到孟君文,彷彿他認識的只是一個普通的蘇公子,而不是孟家的大奶奶。

    蘇岑略微放下心,恢復本來面目,盡量做的落落大方,又不過于親近,只維持在非禮勿視,非禮勿動的距離之間。

    到了君悅樓,幾個人進了雅室,叫來幾個清倌唱曲,三個人坐在一起喝茶聊天。

    曲九鳳問蘇岑︰“前些時你不是戴個藍寶石著?如今可成了洛陽紙貴,如今不知有多少人四下淘渙這紅寶石,藍寶石呢……”

    蘇岑笑笑,道︰“當日還要多謝你,沒有你捧場,許多人都不信我的話。”

    她只覺得曲九鳳是個端莊的世家小姐,行事有板有眼,誰想處的熟了,發現曲九鳳就是一個普通的天真可愛的女孩子,自有她的任性美麗,平淡和幸福的生活。

    曲九鳳並不居功,只是笑笑,道︰“喏,你瞧見沒有,如今世人皆以戴寶石為榮,不管位高位卑,也不管真假,都沾沾自喜呢。”

    果然那唱曲的女子頸下就帶了一顆紅寶石項墜。

    蘇岑看向曲一鳴,問道︰“不知曲老板這里最好的頭牌是哪個?”

    曲一鳴道︰“能支撐著這君悅樓的,可不只一個,一共五個,分別叫梅雪,蘭泌,菊逸,竹幽,松翠。這五人容貌不相上下,性子各異,技藝也各不相同,各有所長……除了她們,還有四個稍次一點,卻也足以抵擋一面的,分別是春媚,夏灼,秋爽,冬冰……再往下也還有……”

    聽曲一鳴如數家珍,蘇岑不由的暗暗咋舌。這曲一鳴當真是很有頭腦,把個青樓分的層次嚴明,竟像管理著一個等級分明的公司般,各有各的希望,可以憑借功績升職。每登高一步,自然境遇便有所提升,人生也便有了努力和奮斗的目標。

    曲一鳴見蘇岑聽的認真,那黑白分明的眸子卻漸漸多了一絲思考的疑惑和茫然,便停住話題,道︰“不知蘇公子可是有事要在下幫忙麼?”

    蘇岑回神一笑,示意玫瑰︰“把藍寶石呈上來。”

    玫瑰便將那顆藍寶石放到桌上。

    曲一鳴和曲九鳳不解的看向蘇岑。蘇岑道︰“我的確有事相求。這顆藍寶石是當年波斯進供之物,如今也算得上價值連城。我想請曲老板幫忙,替我在這君悅樓里物色一個色藝雙絕,又身世清白的女子……誰能在爭競中獲勝,我便以這藍寶石為禮相贈。”

    曲九鳳不解︰“這是當年太后娘娘賞給孟夫人的,雖說給了你,但你拿出來大張旗鼓的,將來孟夫人知曉,豈有不罪之理?你何苦許這麼大的彩頭?”

    曲一鳴卻略略明白了蘇岑的意思。他是商人,腦筋轉的極快,很快的大腦中已經勾勒出來了爭競的雛形和他日盛極京城的狀況,可以想見白花花的銀子如流水般涌進君悅樓,當下便是一喜。

    可是面上卻不露,順著曲九鳳的話看向蘇岑,要看她如何對答。

    虧本的買賣沒人做,就是賺錢的生意,他也想付出的成本少之又少。他與孟君文雖然結交,卻並不是過命的交情,但凡蘇岑在這有什麼閃失,孟家追究下來,他都承擔不起。

    蘇岑笑笑,道︰“重利之下,方能見人本性。”

    只字不提她到底是何用意。

    曲九鳳便看向曲一鳴︰“哥,你說呢?”

    曲一鳴面露難色︰“蘇公子,我為你所用,大動干戈,可落不到什麼好處,至于最後誰能成為魁首,這人又能不能得你滿意,曲某可不敢打包票。”

    蘇岑朝著他道︰“君悅樓自是不會吃虧。不過要曲老板先行墊付些銀子。等到君悅樓名噪一時,京城權貴趨之若鶩,曲老板還怕沒有銀子可賺麼?至于這最後的魁首,若是我滿意,身價自然由曲老板任意開。”

    她的話里已經透露出來這魁首是要定了的。

    曲一鳴低頭沉思,半晌道︰“明人不說暗話,若這件事果然策劃周密,也許會有蘇公子所說之盛況,不過……這事蘇公子說了不算,我要四處打點,錢倒好說,你又要求身世清白,我現下的幾位姑娘只怕都不能用,還得得閑招籠人,但與九城提督處需得備案,這個……曲某一介布衣,怕是難以游刃有余,還請蘇公子或是親自出面,或是請人代為轉寰,通融得當了才好做事。”

    曲一鳴說的句句在理,可蘇岑聽來就是覺得不受用。他那眼楮里盡是精光,與候爺、世子們可以把酒言歡,小小的九門提督他就處理不了了?這分明是給自己出難題。

    她若親自出面,動靜未免鬧的太大,被孟家知道,蘇家知道,她少不得又得受罰。她請人出面……還能請誰?難不成要請孟君文……

    那是絕對不行的。

    蘇岑不肯讓他看出自己的為難,道︰“好。”

    曲一鳴不免驚奇。他故意出難題,這蘇岑竟答應的如此痛快。究竟是她不經世事,太天真了,還是她初生牛犢不怕虎,竟有這大無畏的精神?

    不管怎麼樣,她找人出面總要比他出面強的多。但凡有所仗恃,他的生意便多一分保障。要知道因為前幾日出了孟君文的事,他現在還心有余悸。

    孟老爺一怒之下險險的要把這君悅樓抄了,還將那女子鎖了下了大樓,嚴刑拷問,就是要問她到底有何居心,受了誰的指使,才會挑撥陷害孟君文。

    若不是孟君文在其中求情,只怕連自己都要受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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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6-23 14:37:19
042、惹是

    蘇岑雖是答應的痛快,但心中是著實沒底的。有了心事,再硬撐下去也有了瑕疵。

    曲一鳴能看得出她有一腔心緒,便也不多坐,只說等君悅樓里的姑娘都采買齊了再著人給蘇岑送信,商理一下接下來該怎麼做。

    他起身告辭,這雅間里就只剩下了蘇岑和曲九鳳。

    曲九鳳揮手攆走了唱曲的姑娘,對蘇岑道︰“這里悶坐著有什麼意思,不如我們去二樓吧,這個時辰該有歌舞了。”

    蘇岑沒什麼興致,架不住曲九鳳生拉硬拽︰“我只當你想透了,人生就該及時行樂,故此才要來這種地方,誰知你還是看不開,辦完了事就想走,好沒意思。我既然來了,不看歌舞誓不罷休,不成,你得陪我看完歌舞再回去。”

    蘇岑沒法,只得和曲九鳳一同去了二樓。

    她想的很簡單,這里是曲家的買賣,曲一鳴雖然走了,卻不會不叫人照顧曲九鳳,想來如果不是故意惹是生非,應該只是看看歌舞這麼簡單。

    那就看吧。

    人若與人交往,便不能只依著自己性子來,也不能只考慮自己的利益。不管怎麼樣,這回也算是曲家兄妹幫了大忙。

    別人未必肯信她,畢竟她一分錢不出,只不過押個藍寶石罷了。縱然價值連城,到最後還是要收回她的囊中。

    而且君悅樓勢必要大變動,大作為,前期投入的可是真金白銀,全是曲家掏的,都只為了她一個人,她當心存感激。

    二樓果然熱鬧。

    來這里的人可就雜了。不比在包間里要酒菜聽曲的,只需幾文錢便可進門,要一壺粗茶,一碟小點心,白看幾個時辰的歌舞,一共也花不了多少錢。

    因此這里倒是達官貴族少,反是平常客人多,都不過是花小錢過過眼癮。

    曲九鳳拉著蘇岑在前排坐下。

    想必這里的座次也是按地勢優劣收錢的,顯見的前幾排人又少了些。

    曲九鳳招手叫龜公,要了一壺上好的龍井,又要了一碟小點心,對蘇岑道︰“你嘗嘗,比不得精珍細膾,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蘇岑只拈了一小塊嘗了嘗。味道還好,清淡中有甜,但也的確比不得孟家廚房做的點心。

    茶也就罷了,她不喜歡閑來無事坐著喝茶,在這里不比在家,出入都不方便,因此只抬了眼,聚精會神的盯著台上幾個跳舞的女子。

    曲九鳳說的熱鬧,真的來看歌舞,又只張羅著招呼蘇岑︰“這糕點味道怎麼樣?這茶呢?你倒看的入神,且別只顧看,倒是吃些東西……”

    見蘇岑笑笑只是不理,也覺無味,又開始東張西望,左顧右盼起來。

    蘇岑先時只是好奇,看來看去便覺得這歌舞沒有什麼意思。不過是仗著舞女們的艷色,衣衫薄秀吸引人的眼球罷了。

    歌聲倒也柔媚,舞姿卻略顯粗糙,除了誘惑,毫無美感可言。

    蘇岑微笑搖頭,打算和曲九鳳告辭先行離開。卻見曲九鳳正和別人梗著脖子對罵︰“大爺出了錢,想怎麼看就怎麼看,你管得著嗎?”。

    蘇岑一回頭,見原來是曲九鳳來回晃著身子,擋住了後面的看客,那看客三十多歲的年紀,衣著還算干淨雅致,手里還拿著一柄綢扇,只是面目青白,帶了些猥瑣之相,因著爭吵,面紅耳赤,那青白混在一起這臉就成了灰色。

    曲九鳳不知為什麼這麼張狂,這男人也不示弱,反罵起來,不顧風度,直逼近曲九鳳道︰“你一個臭娘們,穿一件男人衣服就真當自己是男人麼?學男人喝花酒,聽唱曲,你長男人那物是了沒?”

    越說越不堪,引的旁邊看熱鬧的人哄堂大笑。原本還當曲九鳳是爺的人這會才明白過來,原來是個女人。從旁指指點點,交頭接耳,說出來的話就越發難聽。

    曲九鳳終究是個女子,又尚未出閣,開始還強撐著罵幾句,到最後只剩下喘氣的份了。

    蘇岑便一拉曲九鳳,也不看那男人,更不管旁邊看熱鬧的,只對她道︰“罷了,這歌舞也不過如此,我帶你出去透透氣,這里人多又雜,空氣污濁的厲害。”

    不由分說,拽著曲九鳳就往外走。

    那男人不依不饒的道︰“臭娘們,你有種就再跟爺斗?你說誰把這里弄的烏煙障氣?爺是花了銀子的,不像你們這種小相公……”

    曲九鳳氣的滿面通紅,捋胳膊挽袖子,對蘇岑道︰“你聽聽他滿嘴胡泌的是什麼糞?我若能忍下去,就白活了這十幾年,不行,我今天非得教訓他一頓不可。”

    蘇岑也不回話,只拽著曲九鳳往外走。

    曲九鳳恨恨的抱怨︰“你別管我,我今天咽不下這口惡氣。”

    玫瑰在一旁幫著蘇岑往外拖曲九鳳,勸道︰“曲少爺,您就聽我家公子一回吧,他說的話斷斷不會有錯。”

    曲九鳳不依不饒︰“你看,蘇岑,都不如一個丫頭,她還知道在外人面前叫我一聲公子,維護著我的顏面……做爺就得有爺的模樣,我絕對不能吃這個虧。”

    蘇岑只是看一眼玫瑰,再看向曲九鳳,淡淡的道︰“你回去跟他打上一架,便能把這面子找回來,便是出了一口惡氣對不對?”

    “那當然,我好歹也是常在街面上混的,總不能以後都夾著尾巴做人,你放手,你膽子小不敢惹事,我也不要你管,可是你別只管著我……”

    蘇岑果然放開了曲九鳳,清冷的眼神里就帶了一點不耐,直直的逼視著曲九鳳,道︰“好。”

    曲九鳳倒怔了,拂了一下自己的衣襟,綻開一抹笑,道︰“這才是好兄弟嘛,你等看,看我怎麼把這蠢禍打的滿地找牙,滿臉開花。”

    蘇岑果然沒攔,什麼話都不說轉身往外就走。

    玫瑰急了,一邊要拉蘇岑,一邊要拉曲九鳳,亂成一團。她兩邊都顧不得,拉著這個,跑了那個,放了那個,這個也沒拉住。玫瑰幾乎要哭出來了,只得看著蘇岑道︰“公子,好歹您和曲少爺是一起出來的,要回也得一並回去。”

    蘇岑冷笑道︰“曲少爺多本事的一個人,她能吃得了虧嗎?不用你多事,該做什麼做什麼去……”

    曲九鳳一咬牙,一跺腳,轉身更是大步騰騰往里而去。

    玫瑰急的直叫︰“曲少爺,您到是回來啊,好漢不吃眼前虧,您就是想出氣,何不找曲大爺來……”

    曲九鳳哪里聽的進去,大步之下,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玫瑰看著蘇岑,為難的道︰“公子,您看這可怎麼好?”

    蘇岑皺眉,盯著已然看不見了背影,曲九鳳消失的地方,忽然對自己判斷人的認知產生了懷疑。雖說與曲九鳳交淺言深,可是也不至于連著見了三次面,每次都這麼大相逕庭。在吳府,她是溫婉可人的小家碧玉,就算是上次,也不過是顯出一點女孩子該有的任性可愛,怎麼這會就成了如此驕縱張揚的惡霸少女了?

    本來不是什麼大事,誰擋了誰,就算另一個態度不好,先認一句錯,各退一步也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就算對方不依不饒,說話刻薄難聽,她也實在沒必要非得撐著男人的面子跟人斗狠逞凶。

    再者,早被人揭破了原是女兒家的事實,就更不該非得和他爭個輸贏高下了。

    天底下看不慣的人和事多了,都路見不平,拔刀相見,怒目而視,掃平一切麼?合則聚,不合則散,不到違法犯經的份上,沒必要事事,人人都針鋒相對吧。

    和人斗口角,只能是自己掉份,又明顯力氣多有不敵,這會鬧起來,曲九鳳注定只有吃虧的份。

    想到這,蘇岑對玫瑰道︰“你去找個人問問,曲大爺可曾走了?如果走了,叫這里的管事們過來幫幫勸勸曲姑娘。”

    不是蘇岑貪生怕死不幫曲九鳳,實在是她一人之力未免過于綿薄,和曲九鳳一樣不管不顧的和人尋釁斗毆,分明是自己找死,于事無補。

    孟家才有孟君文因為這君悅樓里的女子吃了大虧,她可不想再搭上自己。不管她有什麼理由,不管她貌似有孟老夫人撐腰,在這君悅樓里生事,便是不安份,替孟家惹事,即使她真倒了大霉,都是她一個人的過錯,生死都不能洗清蘇家的冤白。

    玫瑰應聲是,卻不走,看著蘇岑問︰“那您,在這等奴婢?”

    蘇岑搖搖頭︰“我去門口等你。”

    玫瑰想想也是。這君悅樓里並不安全。盡管蘇岑著了男裝,除了釵環首飾,可也不這是掩耳盜鈴而已,但凡有心人就能察覺出來她是女子。

    再在這里待下去,只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她在孟府里本來地位就岌岌可危,再徒然生起事端,只怕就更難了。

    因此玫瑰便再三強調︰“公子,您一定要等奴婢回來,不見不散。”

    不過片刻功夫,哪里就出事了,蘇岑道︰“我知道了,你快去快回,也要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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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6-23 14:38:31
043、驚嚇

    玫瑰便轉身去找人,拉著一個龜公問了半天,他也不知情,只好找到這里的老鴇,才知道曲一鳴早就走了,玫瑰便將曲九鳳和人口角的事說出來。

    那老鴇倒還知道利害,立時叫了一眾人去二樓幫曲九鳳。

    玫瑰見事情圓滿,也松了一口氣,轉回身往門口去找蘇岑。

    門口人來人往,還有兩個濃脂艷抹的女子,綻出最敷衍也是最嬌媚的笑迎來送往。可是哪里有蘇岑的人?

    玫瑰走出街道好長時間,四下叫著“公子——公子——你在哪呢”?也聽不見蘇岑的回答。

    這邊不見人,又折回身往對面走。

    還是沒人。

    玫瑰又回到君悅樓門口來等。左等右等,不見蘇岑,倒把門口兩個女子等了過來,一邊一個架住她的胳膊,調笑道︰“喲,這是哪家小哥,可是來找姐姐我的?”

    一邊說還不老實,用高聳的胸脯蹭著玫瑰的肩。

    玫瑰又氣又羞,掙脫了將兩人用力的甩出去,道︰“閃開,再不然我可不客氣了。”

    兩個女子咭咭的笑,並不以為意,又涌上來,各架住玫瑰的胳膊,道︰“小哥的脾氣還挺大的,不如進去陪姐姐吃杯酒,保管你什麼火氣都消了。”

    玫瑰氣的罵道︰“滾開,誰跟你們這些不要臉的女人喝酒。”

    她又打又罵,那兩個女子都不當回事,惹急了,索性拖著她就往里走。玫瑰沒多少力氣,架不住她兩個的拖曳,只急得汗都出來了。這可糟了,小姐下落不明,她又被這兩個女人纏上。

    玫瑰十二萬分的後悔,不該把蘇岑撇下自己去找人幫曲家小姐。如果小姐出了事,她也不要活了。

    可是死也要等到找著了小姐才能死。

    玫瑰便大聲喊叫︰“你們快放開,我要去找我家公子。”

    其中一個女子便道︰“你要找人,倒是早說啊。你家公子我瞧著去了三樓了,我帶你去找就地。”

    玫瑰病急亂投醫,一聽這話便問︰“你當直看到了我家公子?是不是白淨臉,身著一襲白色綢衣的。”

    另外一個女子便掩嘴笑,道︰“不打不相識,可不剛才那公子就和你形容的一模一樣,他特意交待過若是遇見你,便要我二人把你領上樓去……”

    玫瑰眼見得她二人笑的不懷好意,猛的就警醒過來,趁著她二人松懈,猛的脫開手,喝道︰“我家公子和這里的曲老板是相識,你們莫要動手動腳,再行無禮,我叫你們兩個死無葬身之地。”

    “唉喲喲,奴家好怕,小哥何必這麼大火氣呢,你跟奴家走,又不會吃虧……”

    正鬧的不可開交,見曲九鳳氣哼哼的走出來,玫瑰忙道︰“曲少爺,你快來救我。”

    曲九鳳走過來一瞧是她,問︰“你怎麼在這,你家公子呢?”

    玫瑰眼里含了淚,道︰“剛才公子叫我去找人幫曲少爺,誰知等我回頭找她時,就不見了,曲少爺,現在可怎麼辦才好?若是我家公子不能平安回府,只怕,只怕我要被打死了。”

    曲九鳳皺眉,道︰“她會去哪兒呢?莫不是先回府了?”

    “不可能,公子一向說話算話,她既說不見不散,就絕不會先行離開。”

    曲九鳳打量著玫瑰,笑道︰“你也別心急了,也許蘇岑等的不耐煩,自去別處逛了,你跟我先回去等消息。”

    拉著玫瑰便要走。

    玫瑰止住了淚道︰“不,我要在這等公子。”萬一她真的有事暫時離開一會,等會還是要回來找人的,她若走了,蘇岑豈不要撲了個空?

    曲九鳳便嘆一聲道︰“你也真夠愚蠢的,在這等能等出什麼來?先叫人去府里送個信,看看你家公子是否先回府了,若萬一她先回去了,你在這不就白等了麼?若是府里沒人,我再派人去街上尋找也就是了。”

    玫瑰依然不肯走,道︰“我家公子是為了幫曲少爺的忙……曲少爺若是有事,只管先走,我一個人在這等公子就成。”

    玫瑰對曲九鳳忽然就厭惡起來。若不是她在這無是生非,小姐也不會幫她,自己也就不會和小姐分開了。現下曲九鳳沒事了,她卻說這等便宜話。

    將小姐失蹤的消息傳回孟府,那府里還不沸反盈天亂成一鍋粥?派人尋找未必,肯定先行替小姐扣上不安分的帽子,說不定連休棄之說都做的出來。

    還有就是,小姐是斷斷不會自己先行回去的。

    如果府里沒有,再派人去街上找,黃花菜都涼了。上次是被大爺孟君文帶走,小姐都受了驚嚇,一連病了半月才好,若是這次落入不知名的歹人之手,那可要怎麼好才是?

    玫瑰的心如同油煎,亂成了一團麻,只覺得曲九鳳不懷好意,恨不得一巴掌蓋在她的臉上,只恨自家小姐交友不慎,遇人不淑,怎麼就踫上了曲九鳳這樣的奸商之女。

    曲九鳳眼波流轉,見玫瑰這樣情態,已經猜得她的心意大半,當下不禁一聲苦笑,道︰“得,我原本是一番好意,到你這便成了處心積慮,心思歹毒之人。蘇岑是你家主子,自然你們情份深,可是人心都是肉長的,她與我雖無深交,這幾面下來也是惺惺相惜,怎麼見得我就是那種小人心思,對她不聞不問,冷漠無情呢?罷罷罷,我今天勢必要把她找出來,毫發無傷的還給你,也免得你認定我就是那十惡不赦之人。”

    當下也不再管玫瑰,自出門而去。

    玫瑰被說的啞口無言,面紅耳赤,雖然覺得自己未免小人心思度了君子之腹,可是蘇岑不見是個不爭的事實。她雖著男裝,卻仍不過是個嬌弱女子,真的出了事,她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又急又愧,又恨又悔,玫瑰站在君悅樓的門口抹起了眼淚。

    忽聽的遠處有人叫她︰“玫瑰——”

    玫瑰不可置信,疑似自己出現了幻覺。這聲音分明是蘇岑的,可是她明明不在,這聲音是從哪傳出來的?

    玫瑰抹了抹眼淚,回過身,只見街對面站著兩個男子。再細打量,其中一個是蘇岑,另一個濃眉大眼,高大挺拔,竟是秦縱意。

    玫瑰顧不得別的,應了一聲,拔腿就往街對面跑,顧不得行禮,哽咽出聲,道︰“公子,你到哪去了?都快急死奴婢了。”

    蘇岑扶住她,道︰“偶遇秦將軍,說了幾句話,你出來時我便沒看見。怕你著急,故此來這等你,就見你在這如失群孤雁,哭的好不可憐,這才出聲喚你。”

    玫瑰又氣又笑,道︰“公子就會取笑奴婢。”忙過來給秦縱意行禮。

    秦縱意微微一笑,道︰“是我的不是,該留個人與你傳話的,免的你著急。”

    玫瑰哪當得起,忙道︰“奴婢不敢。”

    秦縱意便同蘇岑告別︰“你所托之事,我定然鼎力相助。”

    蘇岑點頭,道︰“大恩不言謝。”

    秦縱意一笑,吩咐旁邊的長隨︰“長樂,送蘇公子回府。”

    長樂應聲,自去雇了輛馬車,親自送蘇岑主僕二人回去。

    玫瑰同蘇岑敘起別話,問︰“怎麼這麼巧,遇上了秦將軍?”

    蘇岑笑笑,道︰“我在路邊等你,又覺得傻站著特可笑,便離了君悅樓往旁邊轉轉,秦將軍騎馬巡街,就這樣遇上了。他一眼看到是我,就下了馬同我說了兩句話。”

    相請不如巧遇,蘇岑索性拉下臉來請秦縱意幫忙與九門提督打招呼,允了君悅樓的奪魁之事。

    玫瑰心有余悸,道︰“奴婢都快急死了,真怕像上次一樣,不明不白的就被人擄……”眼見得蘇岑面色不悅,慌忙閉了嘴。

    蘇岑苦笑,道︰“青天白日的,怎麼會有那種事?”

    玫瑰不服,卻不敢言聲。上次也是青天白日,還不是……

    蘇岑垂了眼不再說話。上次是孟君文有心設計陷害,這次卻不同,如果不是誰有心,不會出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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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勸誡

      君悅樓里,曲一鳴緊鑼密鼓,蘇岑便在府里閒下來。每日里除了給老夫人、孟夫人請安,便是在自己房里做針線,做的累了,就歪在榻上看看書。

    老夫人仍然是從前作派,時不時的冷言冷語敲打兩句,大有催促之意。蘇岑只說已經找好了人家,再相看兩回就可。

    老夫人仍是不放心,切切叮嚀︰“別只顧著相貌好看,一定要家世清白,為人知書達禮,也別弄個禍害精回來,攪的家宅不寧……”

    蘇岑滿口應承,心里卻想︰納個樣樣都好的妾,你們從上到下都滿意了,還有我什麼事?沒幾天就得把我休掉了。

    曲一鳴借曲九鳳之手給蘇岑傳信,只說明日便是君悅樓奪魁的正日子,她可有興趣過去一觀。

    蘇岑笑笑,將書信丟到一旁,對玫瑰道︰“回了吧,只說我多有不便。”

    玫瑰便按照她的意思要把信送出去。

    蘇岑不愛看熱鬧,更多的還是對孟家多有戒心。許他家不仁,做事可以胡攪蠻纏,她要做的就是盡量不叫人拿住把柄。

    君悅樓這麼大的盛事,京城的權貴以及富家子弟們沒有不知情的,都要去看個熱鬧。只怕孟君文也不例外。

    她不想和他照面。

    可是,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子能奪得花魁之首,蘇岑也是好奇的。況且既是她想要那女子了,不親眼得見,終是不放心。

    當下略一躊躇,便又道︰“算了,就說我明日必去。”

    玫瑰見她又要出府,立時就不高興的嘟起了嘴︰“大奶奶,您又何必凡事都親力親為……等到塵埃落定,您再去看也不遲,何必非得在這峰口浪尖上去湊那熱鬧。”

    她是嚇怕了,生怕萬一再出點事。雖說不會次次都那麼巧,但也不會次次都那麼好運。

    蘇岑一笑,道︰“我明天是要去的,不過不會跟著曲家小姐,你總該滿意了?”

    玫瑰問︰“不跟著曲家小姐,您要跟著誰去?”

    蘇岑卻不急著答,只寫了一封信,交給玫瑰︰“你把這封信交到表哥林之春的手上,務必親自交到才能回來說話,懂了嗎?”。

    玫瑰哦了一聲,道︰“奴婢曉得的。”

    表少爺不是外人,但大爺疑心甚重,若是再從中把信截了,只怕又會和大奶奶鬧出是非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玫瑰親自去送信,下午時分過來,回道︰“表少爺當著奴婢的面親自拆的信,看罷只笑了笑,叫奴婢跟您回話,只說明日必親自來接奶奶。”

    蘇岑點頭,又低下頭去看書。

    玫瑰不由的好奇,問蘇岑︰“奶奶明日是要回蘇府麼?”

    蘇岑好笑,知道自己不把事情和她說開,她是放不下的,便道︰“不是,叫表哥陪我到鋪子里看看。”

    有表少爺陪著,又不是去君悅樓,玫瑰便松了口氣。

    第二日,蘇岑去給老夫人請過安,便去了孟夫人的院子,向孟夫人請示︰“今日媳婦要出府一趟,聞聽最近京城都在熱衷于寶石,恰巧媳婦也有個這樣的鋪子……”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孟夫人抿了口茶,道︰“打理嫁妝也是應該的……只是不可貪圖小利,畢竟我孟家不是那種以經商營利為主的人家。”

    蘇岑自然溫順的應“是”。

    說的好聽,盛名不抵金銀,她若沒有銀錢傍身,就更別指著以後的生活衣食無憂了。

    孟夫人也無奈。知道蘇岑並不是真的讓人挑不出理來,可是這樣一個媳婦……不得相公的歡心,不日日跑到面前來抱怨也就算省了自己的心。

    若是換成那兩個小家子氣的賤蹄子,不知道要怎麼煩人呢。

    罷了,隨她鬧去吧,愛怎麼樣就怎麼樣。

    還算是痛快的答應了她的要求,只囑咐︰“早去早回。”也算盡到了身為婆婆應盡的責任。

    蘇岑才出門,冬忍便過來回話︰“表少爺到了,只叫人遞進話來說他在門外候著,就不進來坐了。”

    蘇岑心下輕松,道︰“好,我們即刻就走。”

    他不講這些虛禮,她便也不矯情,回房收拾已畢,帶了玫瑰冬忍就出了門。

    和林之春寒暄兩句,蘇岑上車,林之春上馬,一行人出了府直奔蘇岑的鋪子。蘇悅早就得了信,從後門迎進蘇岑和林之春,著人奉上茶,知道他二人有話要說,便自行退下。

    林之春喝著茶,這才問蘇岑︰“信上寫的簡單,我也沒來得及細問,你這是要做什麼?”

    蘇岑也不隱瞞,道︰“我想尋得一精明女子,與孟君文為妾。”

    這是她的家事,林之春不能插手。可是蘇岑又著實是個好女子,幾次見面,她溫文有禮,只是再倔強,卻因為是弱女子,就注定負氣吃苦,著實讓人不忍。

    林之春喜歡這個表妹,也真心實意的替她的處境擔憂,聽她說完便沉思了一會,道︰“孟家怎麼會同意從這里出去的姑娘為妾?”

    定然是要身家清白的。就算這脫穎而出的花魁姿色再艷麗,可是畢竟是奴藉,入了娼門,便終身為妓,就算沒接過客,那也是畢生之污點。孟家高門大戶,豈能接受?

    若是蘇岑百般相瞞,等到孟家知道實情,一樣會鬧個沸反盈天,只怕到時會怪罪到蘇岑頭上。她又是何苦呢?

    蘇岑笑笑,對林之春道︰“表哥大可放心,這件事不足為慮。”

    她又不指望這位良妾相夫教子,宜事宜家,管她最後會鬧成什麼樣呢。

    林之春見蘇岑不肯聽勸,憂慮從生,看定了蘇岑,道︰“表妹,如果你相信我,就聽我一句,這件事還是要從長計議,再慎重些的好。”

    蘇岑道︰“表哥既是如此說,我便聽罷,只是今天這熱鬧,我總要看一看。”出也出來了,總不能無功而返。

    林之春眼楮一眨不眨的盯著蘇岑。她應承的倒好,可是哪里有一點從善如流的模樣?分明是心中早就打定了主意,不撞南牆是不肯回頭的了。

    當下林之春並不苦勸,只是道︰“看熱鬧未嘗不可,只是這會兒還早,不必著急,且在這兒喝喝茶也不錯。”

    蘇岑便也不再相強。

    兩人說起別話。問起家中的父母、弱妹幼弟,林之春一一回答。雖說時日不短,但生活一如既往的平靜平淡。蘇老爺蘇夫人還是如常,就是蘇茉蘇毓姐弟也不過是做做針線,讀讀書。

    林之春對蘇毓頗為贊賞︰“他讀書很有長進,也頗有天份,又肯吃苦,我瞧著最近做的文章倒是有模有樣的了。”

    聽到他誇獎蘇毓,蘇岑很高興,不禁大感興致,道︰“小弟最近倒是成人了,只是畢竟年幼,家中自有家父督管,在外面還要多勞表哥費心,別交友不慎,毀了前程。”

    林之春忍俊不禁,甚是感嘆。終究是骨肉情深,她雖不在家中,卻很關心家中一應事務,又想起了什麼,笑道︰“他是個聰明的孩子,又肯上進,為人也正直。我是表哥,自然當仁不讓,況且外邊也不只我一人之力,孟家大爺對他也多有照拂……”

    提到孟君文,蘇岑不可遏制的臉上現出了厭惡和反感。

    林之春心下一嘆,面上卻不露出來,只是道︰“表妹,人若太強,總是會有折斷的那一刻,因此做人多些柔軟,或許反倒能克剛。只有韌性足,才能持久。”

    她若一味逞強,只想做出點什麼事來達到自己一時快意,早晚是要吃虧的。

    蘇岑不是那不懂事的蠻愚之人,見林之春一二再的勸慰,不由的她不沉思。微微低了頭,垂了眸,把玩著手里的茶碗,半晌才輕聲道︰“身不由己……”

    不是她不安分,可是在那樣的環境里,她就算是想不做為都難。只有一勞永逸,絕了後患,才能心安理得的不做為。

    林之春一笑,道︰“不管是身不由己也罷,心甘情願也罷,說到底只是一種選擇。再說的殘忍點,其實也是你自己願意做出的選擇而已。的確,時勢環境總有逼人的時候,可是不能輕易的就屈服了,拿這句話當了借口。”

    蘇岑咬著唇,執拗的回答︰“人生最重要的,不是做什麼選擇,而是做了選擇能夠無怨無悔……”

    林之春感慨的道︰“做了選擇而真的無怨無悔,有時候也不過是一種硬撐。錯了就是錯了,隨時改正就任何時候都不遲。可時不我待,有時候做了錯誤的選擇便是終生遺憾,想要亡羊補牢,只怕都為時已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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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5、神秘

    蘇岑聽了林之春的勸誡,只是不語,半晌不以為意的笑笑道︰“表哥說的是,蘇岑今日受教,定當銘記肺腑……”

    林之春無奈的道︰“我比你年長不了幾歲,人生體驗尚且不足,實在不足為你的師長,說這些話,大有站著說話不腰疼之嫌。你也不必當真……”

    蘇岑倒笑起來,道︰“表哥不必謙遜,你對我的一片好意,蘇岑還是懂得的。”

    林之春也就不再提這個話題,兩人坐了會,看看天色差不多,就辭了蘇悅,直奔君悅樓。

    蘇岑換了男裝,又和林之春在一起,並不扎眼。

    兩人只站在後排不顯眼的位置觀看,若不是熟人刻意仔細的尋找,根本不知道這就是女扮男裝的蘇岑。

    其實所謂的爭魁也不過是技藝的比較,蘇岑出的主意,特請了幾位京城有名的風流才子做為評委,對各位參選的女子進行點評打分。

    這些所謂的成績只佔到十之七八,剩下的就交給現場的看客。誰出場時得到的掌聲多、尖叫多、銀子多,自然就能再加些分。

    只是有一點,所有參加的女子俱是以白紗蒙面。

    蘇岑的想法是,女子的相貌固然重要,但是若能不看相貌便一眼被世人看中的女子,就是上上俱佳的了。

    孟君文也是男人,自然不能例外,即便知道是蘇岑替他挑的,可是出于寡人好色的本性,也會不計前嫌的接納。

    其次,面蒙白紗,憑添幾分神秘和魅惑,更能激起現場看客們的興致,自然為了要看一眼廬山真面目,不惜的擲下大把的銀錢。

    三來,這女子是要被收進孟府的,總不好這會就先露了形容,將來憑白被人恥笑。

    林之春雖是風流才子,對這些女子卻興致缺缺,看了一會,便低聲問蘇岑︰“這種形式倒了別致,只怕不出明天,這君悅樓就成了京城最負盛名之地。這是你的主意?”

    蘇岑輕輕點頭︰“也不能全算在我一個人頭上,曲老板是經商奇才,我不過是大致有兩點想法,他就已經能意會神領……”

    林之春嗯聲,道︰“他的確很有經商的天份……”

    兩人正說著話,就聽林之春身後有人拍他的肩︰“林公子,你怎麼站在這?這里離的遠,聽不見也看不清,走走走,跟我到前邊去。”

    林之春轉身,卻見來的是梁諾。忙抱拳拱手,兩下見禮。

    梁諾則又看向蘇岑,問林之春︰“這位公子是……恕在下眼拙,一時沒能認出來。”

    蘇岑只朝他淡淡的點點頭,道︰“無名小輩,不足掛齒,候爺認不出來也是常事。不敢打擾二位的雅興,恕在下先走一步。”

    梁諾既已現身,孟君文還會遠麼?

    蘇岑實在不想和他踫面,只想這會就離開是非之地。

    梁諾卻伸手一攔,道︰“小兄弟,四海之內皆友鄰,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既然相遇就是緣份,不如一起喝幾杯?”

    蘇岑淡淡一笑,道︰“候爺每天不知道要和多少人相遇、探望,莫非都是不可多得的緣份?”

    梁諾被問的一哽,隨即笑道︰“小兄弟好伶俐的口齒。與路人擦肩,自然也是緣份,卻是極輕極淺的緣分,不如你我,不僅能相見,還能相談……可見緣分不淺。天定良緣,豈能辜負?”

    林之春一笑,將蘇岑拉到身後,朝著梁諾道︰“候爺也好雅興,竟然百忙之中抽身來這看熱鬧?”

    梁諾只盯著蘇岑,並不理林之春,忽然道︰“我瞧著這小兄弟好生面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少爺?”

    蘇岑懶的理他,對林之春道︰“我們走吧。”

    林之春便護著她往外走,對梁諾道歉︰“候爺請恕罪,林某還有事,恕不奉陪。”

    梁諾也不強留,只盯著他二人的背影微笑。人群中有人擠過來,卻是吳裕常和孟君文,詫異的問他︰“你這是在發什麼怔?”

    孟君文更是直接搗他一拳道︰“看上了哪位女子?心神蕩漾到哪此地步,到現在神魂都還沒復位?”

    梁諾只嘿嘿一笑,道︰“不是女子,卻是個公子哥。”

    吳裕常微皺眉,道︰“什麼時候你換了口味?”

    孟君文更是厭惡的道︰“得了,你那些骯髒事私下里偷著做去,別拿出來說,沒的讓人膩味。你怎麼來的這麼晚?”

    梁諾收回眼光,笑道︰“還不是內院婦人事多,一時抽不開身。”

    孟君文毫不客氣的哈哈大笑︰“久聞嫂子是河東獅,這一發威,你這堂堂候爺也是消受不起的哈。”

    梁諾也不惱,道︰“你我是五十步笑百步,虧你還能腆著臉笑的這麼大聲。”

    孟君文嗤笑道︰“誰跟你是五十步笑百步,你去問我的小廝清明,什麼時候我們家里那位敢跟我大聲說話?她在我面前就是一只貓……”

    梁諾道︰“是一只貓,看起來溫順可愛,冷不丁伸爪子撓你一回也夠你受的。”

    兩人互相抨擊,說的不亦樂乎。

    吳裕常只冷眼旁觀,並不多嘴,不時的盯上幾眼門口,似乎有心事。孟君文住了嘴,也看向門口,道︰“縱意怎麼還沒到?我去瞧瞧。”

    沒人應聲,他便抬步出了門。

    遠遠的正瞧見秦縱意和人說話,孟君文定楮一瞧,卻是剛才恍惚瞧見的林之春。

    林之春來這不稀奇,文人雅士,出入青樓,風花雪月之余談些詩詞歌賦只是一段佳話,倒不是什麼羞恥之事。

    可稀奇的是他身旁那人。明明是男裝打扮,可就是沒來由的熟悉,似乎在哪見過。這會秦縱意正是對面朝著他和他說些什麼。

    都不是陌生人,孟君文索性不出聲叫他,竟大步朝著秦縱意幾個人走了過去。

    秦縱意卻已經和那人說完了話,兩相拱手告辭,迎著他走了過來。

    孟君文想要看清那男子的面目,已經錯過了機會,只得和秦縱意打招呼︰“秦兄,剛才和誰說話?”

    秦縱意微微一笑,道︰“林公子和他的表弟。”

    “表弟?”孟君文問︰“哪個表弟?”蘇毓?他年紀尚幼,岳父岳母是絕對不會讓他出入這種地方的。

    可分明隱約有點像。

    秦縱意道︰“呃,這我倒沒問,他只說是表弟……”拉起孟君文的手臂,道︰“歐陽軒也來了,你們可瞧見了?”

    提到歐陽軒,那就是提到了孟君文的仇人,他兩眼一睜,道︰“看見了,這小子邪門,放著熱鬧不看,專門挑了個樓上清淨的包間,只叫了幾個女子給他唱曲呢。”

    秦縱意嗯了一聲,又問︰“梁諾和裕常都在里面?”

    孟君文點頭︰“你怎麼打算?”

    秦縱意道︰“他既不動,咱們也只好以靜制靜。你們在這里盯著,我去街上巡城。”

    孟君文咒罵一聲道︰“他最好一直都老老實實的,別讓我抓著把柄,否則小爺弄死他。”

    秦縱意道︰“何必說這種氣話,就是因為你不能忍,所以才著了他的道,若是再這樣心浮氣躁,難免還會上他的當。”

    孟君文哼了一聲道︰“我豈會再吃第二次虧。”

    秦縱意也不多言,道︰“凡事都謹慎些好,你進去吧,我走了。”

    孟君文進去,和吳裕常、梁諾把剛才的話交待清楚,道︰“這里太亂,我們也上去,在他隔壁坐坐。”

    梁諾道︰“就是,在這光看熱鬧有什麼意思,既然來了,就不能空過,咱也叫幾個……”

    吳裕常卻搖頭,制止了梁諾的話頭道︰“這里亂也就罷了,倒不惹人注意,若是上去了,倒顯的刻意了,是要打草驚蛇的。”

    梁諾不無遺憾的嘆口氣,忽然伸手一指舞台上的女子,道︰“我敢打賭,她定然是這次的花魁了。”

    吳裕常和孟君文也就順著他指的方向望了一眼。

    孟君文道︰“你只見了這一面,何以見得花魁便是她?也許是個無鹽丑女呢?”

    梁諾呵呵一笑,道︰“君文啊,你這話,說的,真是……嘖嘖……顯見得是經過的女人太少,沒有經驗。不若你叫吳大哥說說?”

    孟君文惱羞成怒,正要說話,被吳裕常一攔,搶先道︰“我也看不出來,你就別賣關子了,倒是說說這里有什麼關竅是你通我們不懂的?”

    梁諾一本正經的道︰“看女人自然要看樣貌,但曲一鳴挑選的女子,能差到哪去?這是一。其二,漂亮的女人的確能吸引人,可是時日久了,就好比一件衣服,一道美食,總有厭煩膩味的時候,可是你們看那女子的眼楮……深而不露,可見她有無數的層面,等你們逐一探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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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魁首

      說者無心,吳裕常只當是笑談。孟君文盯著那女子看了數眼,別的倒沒看出來,果然覺得那女子的眼楮黑白分明,清如秋泓,像一塊墨玉,又像夜之星辰,璀璨無比。

    他很有一種熟悉之感,可也只是念頭一閃,就露出了一抹苦笑。眼前這女子身段窈窕,想來容貌也是不差,雖遇令人動心,卻也不過是個青樓女子罷了。

    耳邊聽的梁諾敘敘的說著哪家姑娘好,哪家姑娘最出眾,就連吳家三姐妹也成了他評議的話題,便看向吳裕常。

    吳裕常雖然在聽,卻是滿臉的心不在焉,以至于議論的是他自家妹妹,他竟一無所知。

    歐陽軒正品著酒,眯著眼聽曲,很是享受。

    一曲既罷,那女子上來斟酒。歐陽軒袍袖一拂,道︰“我累了,你下去吧。”

    那女子便當下福身行禮,轉身退下。

    門外進來一個高大的男子給歐陽軒行禮,回稟道︰“王爺,都準備好了。”

    歐陽軒放下酒杯,嗯了一聲看向那男子,只說了一個字︰“好。”

    “只是,公主問,什麼時候可以回國?”

    歐陽軒聞言冷哼一聲,道︰“尊她一聲公主,已經是莫大的抬舉。怎麼,錦繡金窟,她不樂得享受,竟想回到那貧賤的豬狗之窩去嗎?”。

    沒人當得起他這一聲詰問,只怕那位公主在,也會被他周身的寒氣嚇的瑟瑟發抖。

    半晌,等歐陽軒的怒氣過去,這男子才又道︰“小人剛才看過了,孟君文等人就在樓下。”

    “哼。”歐陽軒只哼了一聲,以示不屑。用這樣俗濫的手段,也真是枉為對手,實在是太幼稚了。

    “小人聽說,吳裕常是個正人君子,為人處事最為溫和、大度,梁諾為人略微不羈,倒也暫時沒什麼把柄,秦縱意孤身一人,居家簡樸,人口簡單,也是滴水不漏,只有這位孟君文,夫妻不睦不是秘密……”

    中原人最愛做最擅長做的就是偽裝成謙謙君子。那個吳世子倒罷了,年長、沉穩、內斂。秦縱意更是見慣殺場的修羅,從他身上下手也難。孟君文?就是那個有幾分輕佻的孟家大爺?歐陽軒初時還漫不經心,聽到後來不由得就睜開了眼,問︰“斥朗,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斥朗便道︰“聽說孟少夫人要為孟君文納妾……就在剛才,小人見孟少夫人扮了男裝,和她的表哥名叫林之春的,才從這君悅樓里出去……”夫妻不睦,卻又相繼到了這君悅樓?有趣。彼此打的是什麼主意?

    歐陽軒大感興趣的哦了一聲,問︰“現下她去了哪?”

    “已經回了孟府。”

    歐陽軒轉了轉眼楮,道︰“好,好,一切相機行事。”

    歐陽軒大搖大擺的下樓,毫不避諱,甚至還特意找到人群中的吳裕常、梁諾和孟君文,閑話寒暄︰“真巧,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孟君文當即就變了臉。連爭女人都是在同一個地方,這種相逢分明就是他故意設的圈套。偏他說這種便宜話,真叫人惱怒。

    可是最可恨的就是他像個滑不溜秋的狐狸,怎麼也抓不著他的把柄,想要還擊都沒機會。總不能拉下臉來打一架。

    失了身份不說,這可是影響兩國交好的爭端,皇上是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

    孟君文並沒有蠢到不可救藥,心中過了一過,臉上憤怒不假,卻也有了計較,頗為不遜的道︰“是啊,巧的不得了。”

    吳裕常怕孟君文再做出什麼不可收拾的事來,搶過來跟歐陽軒寒暄。

    孟君文便扭了臉,看向舞台上的女子。結果出來了,魁首果然是剛才梁諾指認的女子。在場的看客一陣喧囂,那女子盈盈上來一一拜謝。

    孟君文便咦了一聲,朝向梁諾道︰“想不到你還有兩把刷子,識人挺準。”

    梁諾不無得意︰“那當然,要不這樣,咱們去見識見識?”

    孟君文興致缺缺。女人在他的心里,就是一個惹禍精,他實在不想再招惹,不過有梁諾挑頭,他看看熱鬧倒還可以,便點頭道︰“怎麼個見識法?”

    梁諾賣弄道︰“曲一鳴弄這麼大動靜為的什麼?”

    “婊子愛鈔,他自然要的是錢。”孟君文覺得梁諾這是明知顧問,很不屑很鄙夷的答了他一句。

    梁諾一拍手︰“著啊,你扔到他面前一大把銀票,這花魁自然就是你的了。”

    孟君文後退一步︰“得,憑什麼我一擲千金,這花魁就是我的?要擲你擲,抱得美人歸的也是你,我絕對不妒嫉。”

    梁諾哈哈大笑,指著孟君文道︰“你是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繩啊,瞧你那點出息……”

    孟君文只是悻悻的別轉了頭,對梁諾的嘲弄絲毫不在意。

    歐陽軒一心多用,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也扭頭看了一眼台上,正望見那花魁手中捧著一條金鏈的藍寶石墜。

    那女子白紗蒙面,只露著一雙眼楮,忽然就抬頭朝人群里望了一眼。頓時人群就靜下來,屏氣息聲,似乎等著那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那女子卻緩緩的挪動視線,黑白分明的眼眸如蜻蜓點水,一一掠過,沒有絲毫停駐的意思。饒是如此,那被眼鋒掠到的人還是覺得如同觸電,又驚又喜,簡直說不出話來。

    視線落到歐陽軒的臉上。歐陽軒漫不經心,甚至輕佻的朝那女子笑了笑。

    沒人能看得清那女子的表情,只覺得她的眼楮似乎眨了一眨,視線又落到了孟君文的身上。

    孟君文就覺得這女子的眼神太勾人了,只這麼輕描淡寫的一眼,竟似有溫度在他的眼皮之上燙了下。他本能的眨了眨眼,那女子還在盯著他看。

    孟君文不甘示弱,便凝神朝那女子肆無忌憚的望過去。

    那女子也不怯,也不懼,竟然展顏朝他笑了笑。這一笑,白色面紗微動,就像春風吹皺了一池春水,那雙眼泛起微瀾,如春江般瀲灩生姿,看的在場的人一陣歡呼。

    梁諾哈哈一笑,朝向歐陽軒不無戲謔的道︰“歐陽小王爺,我看你對這女子似乎也很感興趣,不如結伴,一起去瞧瞧?”

    歐陽軒垂了眼,淡淡的道︰“不了,她不合我的胃口,諸位,不擾你們的雅興,改日再敘。”

    歐陽軒颯然離開,衣袂翩然,很有一種不同尋常的風度。

    吳裕常沉思不語,梁諾猶自拿孟君文打趣︰“看來上次你們兩個交惡不是沒有收獲,他已經知道收斂,不再跟你搶女人了……”

    孟君文冷冷的看一眼梁諾道︰“開玩笑太過了吧你。”

    這件事讓孟君文覺得很恥辱,他覺得自己輸的很悲摧,並不是輸在不夠智謀上,而是輸在太過輕信和被動上。他竟然一點警覺都沒有,就稀里糊涂的被一個女人纏上而沒來得及抽絲剝繭,所以才會落入任人敲打的被動局面里。

    梁諾將這件事當成好笑的笑話一而再的提起,讓孟君文覺得羞惱不已。

    偏生梁諾不識趣,拍拍孟君文的肩道︰“這有什麼,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栽在女人身上不算栽。”

    吳裕常這會轉過頭來跟孟君文說話︰“聽說伯母有一塊藍寶石?”

    孟君文道︰“女人用的東西,我一概不關心,也沒那興致。”

    吳裕常笑笑,不以為然,卻也不追問,又道︰“聽說京城的金瓖玉珠寶鋪子很有名,咱們去看看。”

    梁諾逗趣道︰“原來裕常在這里等著呢,莫非你看上了那小娘,要梳弄她不成?這麼著急開始想要用什麼首飾來打動美人心了?”

    吳裕常瞪一眼梁諾,道︰“夠了啊,再說下去小心我揍你。”

    孟君文雖沒興致,但也勉強著吳裕常去了金瓖玉珠寶行。他只在一邊閑倚著看熱鬧,聽吳裕常問的甚是仔細,都是關於藍寶石的。

    他心里琢磨,那塊藍寶石他見過,的確在孟夫人那里,不過上次看見,是在蘇岑的頸下。後來得知是她跟孟夫人討的……

    吳裕常斷然不會無端的對女人首飾感興趣,究竟這里有什麼是他不願意讓自己知道的緣故呢?

    吳裕常走過來招呼孟君文︰“走吧,這里沒有。”

    梁諾和孟君文隨同他出門,梁諾便問︰“裕常,你打聽藍寶石做什麼?”

    吳裕常微笑,並不直接回答,只道︰“歐陽軒不日即將回國,你們這幾天多辛苦些,務必把他安然送回去才成。”

    梁諾和孟君文應了,彼此分開不提。

    孟君文心里打算好了,一回府便去問蘇岑究竟那藍寶石在哪,一定要讓她交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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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7、教子

    孟君文打算的挺好,但往往現實就是事與願違。才進府,谷雨便跑過來焦急的道︰“大爺,您可回來了,老爺叫您去書房呢。”

    孟君文瞧他一眼,道︰“見就見吧,瞧你這灰頭土臉的樣子……”

    谷雨直揪頭發︰“大爺啊,老爺可是發了脾氣,堪稱雷霆之怒,小的沒能幸免,挨了二十板子……您可得小心著些,別依著往日的性子,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不管不顧的。”

    孟君文看時,果然見谷雨走路的時候腿是僵的,不由的一皺眉,問︰“這又是為了哪般?你要緊不要緊?趕緊回去搽藥,杵在這做什麼?”

    谷雨苦著臉,道︰“小的不妨事,是老爺聽說您今天去了君悅樓……”

    吃一回虧還不夠,他竟然還戀著青樓里的女子,就該打折他的腿,讓他長長教訓,看還敢不敢再往外跑。

    孟老爺氣哼哼的在書房背著手踱步,不時看一眼在旁邊抹淚的孟夫人,忍無可忍,怒問道︰“這畜牲跑哪去了?現在還不回來?”

    孟夫人哽咽著道︰“老爺息怒,也許這之中或有誤會,還是等文兒回來問清楚了再說……”

    孟老爺一時口不擇言,恨聲道︰“慈母多敗兒,都是你寵的,不然他哪會有今天……那歐陽小王爺是什麼人?君文不自量力,還想跟人家斗,他生了那腦子沒有?皇上若是追查下來,連我都得跟著受牽連……”

    他這不是在等麼?可那小畜牲耽擱在外邊就是不肯回來,怎麼不容得他生氣發火?

    孟夫人被孟老爺一頓痛批,不敢替他辯解,只是自愧自省︰“都是妾身的錯,還請老爺以身體為重,千萬別氣壞了身子。文兒有錯,不成材,自當好生教導。妾身不懂得朝堂國家大事,難免眼光短淺,可是妾身也不想拖累老爺,貽誤了君文,還不都是……總之都是妾身的錯。”

    孟老爺長嘆一聲,朝著孟夫人道︰“算了,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著吧。”

    孟夫人哪里肯走,若是老爺動起怒來,拿家法教訓兒子,她不在,可誰敢勸呢?便搖搖頭,說道︰“老爺,您要教訓兒子,妾身不敢置喙,只是,妾身這一生能指望的也就只有這一個兒子……”

    她先時有過一兒一女,是龍鳳胎,可是六個月時因為老夫人要吃蓮子羹。那時候是夏天,她親自帶著丫頭去掰蓮蓬。

    天氣太熱,來回幾趟已經是力所不殆。

    是她身邊的長春親自熬好了蓮子羹,由她送過去的,誰知老夫人卻百般挑剔,總之不合口味。孟夫人只得親自下廚房去熬。

    不想天氣炎熱,她受了暑氣,當時就暈倒了。等到請來了太夫,已經無力回天,第二天小產下兩個已經成形的胎兒。穩婆連連嘆惜,只說太可惜了,哪怕再拖一個月,這孩子也是能活的。

    孟夫人幾欲哭死,可是那畢竟是孟老爺的親娘,他也不過是悶頭呆坐片刻,連句安慰的話都沒有,只說“還年輕,以後會再有的”,便出去了。

    老夫人則悻悻的放話︰“我只說了一句不似我吃的口味,又沒叫她親自動手。都多大的人了,要做娘,卻不知道小心,害了我的孫子孫女……”

    孟夫人啞巴吃黃連,恨的要死,可也只好咽進肚子里。悲痛太過,又被老夫人斥責︰“孩子沒也就沒了,那是和咱孟家沒緣,你整天拉著個臉,是給我臉色瞧嗎?我又不欠你什麼……”

    孟夫人只得打起精神,勉強歡笑。

    悲痛過後,孟夫人也只以為終究會再有孩子的,誰料想這一隔就是三年,不曾有半分動靜。

    百般請醫問藥,只說身體並無大礙。沒大礙,就是沒有孩子,孟夫人焦慮之極。

    老夫人最初的歉疚過去,又開始冷言冷語,指桑罵槐,說她是不下蛋的母雞卻佔著巢不動,不僅公然替孟老爺納了姨娘,還暗地里停了姨娘的避子藥。

    孫姨娘很快就有了身孕。

    老夫人呵護倍至,就差把孫姨娘供起來。言必稱孟家有後,張口便說她有了孫子,與當年對孟夫人相比,簡直是天差地別。

    是那孫姨娘沒福,冬天里摔了一跤,小產了。

    老夫人又每天捶床痛哭怒罵,只說有那起惡毒陰狠小人害死了她的孫子。

    孟夫人冤枉,又無處可辯解。好在孟老爺並不戀女色,對于孫姨娘也不過是應景,一個月倒有大半個月都在孟夫人房里。

    孫姨娘孩子沒了,也並不怪到孟夫人頭上。

    好不容易懷了孟君文,也不知道生了幾回閑氣。老夫人不報任何希望,只是漠然的對外放話︰還不知道能不能平安生得下來呢……

    還沒出生就詛咒,把個孟夫人氣的半死。孟老爺不想讓老夫人和孟夫人再起正面沖突,便以她上次小產沒能調理好為由,強迫老夫人免了孟夫人的晨昏定省。

    才消停下來,又傳出孫姨娘診出來了喜脈。

    孟夫人面上恭喜孟老爺,只說是雙喜臨門,心里卻悲苦到了極點。她恨孫姨娘才小產數月就再次懷孕,更恨老天對自己不公,再恨遇上這樣不通情理的婆婆……

    恨到極點,咬著被角哭到天明,又怕影響到肚子里的孩子,又不敢傷心太過。

    因此一舉得男,孟夫人寶貝到了極點,當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百般珍愛。

    開始時老夫人還不曾有所偏愛,漸漸的孟君文兄弟天資明顯差異,便對孟君文偏愛起來,強行抱到自己的院子里,只說親自撫養教導,硬生生的把孟夫人母子分開。

    孟夫人哭求了幾次,孟老爺都無可耐何,只道︰“娘年紀大了,偏疼孫子是常理,況且對君文多疼些,不是好事嗎?”。

    說是這麼說,可哪個母親願意自己的兒子被人撫養呢?越發口口聲聲叫著祖母、奶奶,見了她這個親娘卻淡漠不已,孟夫人的心都要碎了。

    她原本盼著能再生個一兒半女,也勉強能彌補得了失子之痛,誰想這麼多年下來,竟然再無動靜。

    她恨,自然也不會讓孫姨娘再孕。孟老爺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孟老夫人則因為有孟君文在身邊,對此事背後說道幾句,當面倒沒指責過孟夫人。

    孟夫人只盼著兒子大了懂事了,能體諒她做母親的一番心……

    如今孟老爺一說起來就是慈母多敗兒,她又何曾真正教導過兒子?母子連心,孟老爺要維護他自己的親娘,可她的痛她的苦,又有誰能懂呢?

    她這一輩子,能指望的也就只有這麼一個兒子了。

    這句話里,所包含的是莫大的痛楚和莫大的悲傷。

    孟老爺聽罷,一時五味雜陳,盯住孟夫人看了半晌,嘆道︰“我和你一樣,能指望的就這一個兒子。”

    顯然孟君威是上不得台面,將來不會有什麼大出息,花錢捐個官,但求這一生平平安安也就罷了。不比孟君文,能文能武,才華出眾,是皇上欽點的雙科狀元。

    孟夫人心下稍慰。不管怎麼說,這麼多年所受的辛苦,老爺雖嘴上不說,心里卻是清楚的,足以安慰。

    誰知孟老爺猛的提高聲音道︰“可正因為只能指望他,所以才更不能縱容,更不能疏于管教。不教不成才,不打不長教訓,你就別多話了。”

    孟夫人哆嗦著唇,顫抖著身子,一動不動的看著孟老爺,許許多多的話幾乎都要涌出來,質問他,詰問他……

    可是都被理智壓服了回去,心再怎麼疼,也要把這不忍不憤不服不甘咽下去。

    孟夫人用帕子拭了淚,勉強一笑道︰“老爺說的是,妾身知錯,容妾身去看看,君文怎麼還不回來……”

    孟老爺涼涼的發狠︰“你只管去,誰要是敢報信給娘,可別怪我心狠。”

    一句話就堵住了孟夫人最後的退路。她最不願意求的就是老夫人,可是每每都是為了孟君文妥協。如今又是如此。

    她緊咬住嘴唇,能聞得見鐵銹的腥味,仍然笑著道︰“妾身自是明白‘子不教,不成才’的道理,老爺也是為了君文好,我再不懂事,也不會……因為一點私愛,就壞了他的前程……”

    一等說完,就忙不迭的出了孟老爺的書房,一直到了無人處,才放開跟上來長春的手,用帕子捂住嘴,痛哭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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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8、教子(二)

    長春安慰孟夫人︰“夫人,您還是迎著大爺些吧……”

    孟夫人拭了淚,半晌才沉靜下來,道︰“走。”

    恨起來,真想撒手不管了。兒子都那麼大了,她也老了,庇護不了他什麼,何必跟著操這份心?

    就算是為他把心操碎了,他也還是不懂事,總是氣著自己。

    從那麼小,對他投入那麼多的愛和感情,就是盼著有朝一日他長成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可以勇敢的負責的挑起這個家的擔子。她不指望他能光宗耀祖,只盼著他平平安安,開開心心,健健康康,指望著他娶一門賢妻,生幾個可愛的孫子,能夠夫妻和睦,對自己孝順。

    可是這個過程那麼漫長,她熬著,挺著,撐著,就為了有朝一日他長大了翅膀硬了,反倒越發有脾氣有骨氣的和她頂嘴,事事不順遂她心麼?

    如果能夠讓他得點教訓,那就,那就……憑老爺打罵罷了。

    雖然他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打在他的身上,疼在她的心上,可是,她實在無能為力。就算是為了他以後著想,也不能任憑他再這樣任性下去。

    孟夫人咬著牙關,克制著心里滔天的憤怒,忽然轉身對長春道︰“把蘇氏給我叫過來。我倒要問問,是誰把大爺的事透給老爺的。”

    長春應聲是,不敢多話。少有見孟夫人動容發怒的時候,幾乎每次都是因為大爺。知道夫人心里苦,長春只有心疼的份。

    才走了幾步,卻見孟君文大步而來。

    長春忙給他行禮︰“大爺可回來了,老爺都等急了。”又朝著孟夫人的方向示意,眨眼,希望孟君文能過去勸慰一下。

    孟君文道︰“我知道了。什麼大不了的事,爹干嗎這麼急。”

    孟夫人聽見是他來了,幾步走過來,一把抓住孟君文的手臂,未曾開口,先落下淚來,道︰“冤家……你這個不讓娘省心的冤家。”

    孟夫人哭的委屈,哭的難言,整個身子都軟弱無力,顫抖著怎麼也停不下來。孟君文伸手將孟夫人扶了,道︰“娘,有事好好說,您哭什麼啊。”

    長春也勸︰“夫人,老爺可還等著呢,有什麼事待會再說。”

    孟夫人這才勉強忍住淚,恨恨的捶著孟君文︰“你沒事不許出府,免得給我惹是生非。”

    孟君文煩躁不已。他到底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了?都這麼大了,好歹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怎麼爹娘還像管小孩子似的,動不動就把他拘在府里不許出去?

    娘則動不動就拉著他訓斥。他都多大的人,分不清是非和善惡的麼?怎麼一個一個都這麼囉嗦的教誨?

    孟君文不由的一甩手,松開孟夫人道︰“行了,娘我知道了,你要沒什麼事,我去找爹回話了。”朝著長春道︰“扶娘回去吧。”也不再跟孟夫人說話,大踏步而去。

    孟夫人在他身後叫著︰“你站住,娘話還沒說完呢——”

    他步下生風,急切而去,一點留戀的意思都沒有,更沒有一點溫順柔順的意思,更別說回頭了。

    孟夫人悲從中來,又將老夫人多恨了幾分。不是老妖婆中途搶走她的兒子,他怎麼會跟自己這個娘不親?

    老天真是瞎了眼,她又沒做過大惡,怎麼就這般命苦?這一輩子也就只有這個兒子能指望了,他偏生不讓她指望。

    到這會,孟夫人也越發的迫切想給孟君文納個正式的姨娘。不管是誰生的孩子,她一定要抱到自己屋里養。

    說她是報復也罷,說她是絕望也好,總之她現在越發明白,這府里是誰都靠不住。孟老爺第一個靠不住。

    他是個大孝子,一句不提自己娘親的不是,就算她受了多大的委屈,孟老爺也不會怪到老夫人頭上,頂多一句不痛不癢的安慰。

    況且老夫人雖然成天念叨著多病多災,可她面色紅潤,身子骨硬朗,起碼能再活個十年,說句難聽話,誰先走在頭里都不一定。

    兒子也靠不住。這麼多年來,他頑劣成性,又有老夫人百般寵愛,壓根就受不得一點委屈。孟夫人夾在老爺和兒子中間,是兩頭得罪,又從誰那都討不到一點好。

    孟老爺嫌她婦道人家,頭發長見識短,只知一味的寵愛孩子,卻不為孩子的將來考慮。孟君文卻嫌她煩,話多。

    孟夫人長嘆一聲。孩子要自己養才會親。她仗著現在還年輕,把孫子抱養到身邊來,天長日久,說不定倒比兒子還更能指望些。

    長春問孟夫人︰“夫人,您去哪?”

    孟夫人嘆氣道︰“你去將蘇氏叫到盛鼎居,我去老爺的書房看看。”再怎麼說,她也狠不下心真的對這個兒子不管不問。

    長春便轉身去叫蘇岑,孟夫人則扶著丫頭的手,緊走幾步,踩著孟君文的影子進了孟老爺的書房。

    未曾進門,就聽見孟老爺的低吼︰“不孝子,還敢頂嘴。”接著是啪啪的聲音。

    孟夫人心一緊,甩開丫頭的手,邁著小碎步就緊跑了幾步,一把推開門,就見孟老爺手里拿著藤條,不留情面的照著孟君文的後背抽打著。孟君文也不躲,執拗的站著不動,道︰“你是老子,說什麼都是對的,做什麼也無可指摘,要想讓兒子當啞巴就直說,我絕對不還嘴就是了。”

    孟老爺氣的直哆嗦。藤條啪啪的打到孟君文的背上,力道反彈回來,震的他手心發騷麻發疼。

    可是看著孟君文梗梗著脖子,一副天下他最大,他最有理,他最不遜的模樣,氣就不打一處來。恨不得真想一頓揍將他打死了事。

    可是看著他背上洇出來的血跡,又覺得心臟縮的生疼。那是他的兒子,他哪有不疼哪有不愛的道理?

    越是愛,越是氣,越是恨。孟老爺下手沒有一點情面,到最後索性也不管是頭是尾,啪啪啪風雨不透打下去。

    孟夫人喘著氣,扳著門框的手緊緊的縮在一起,驚叫一聲撲過來,護住孟君文,哭著求著孟老爺︰“老爺,兒子再不懂事,你只管教訓,可是也該顧惜自己的身體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身子搖搖欲墜,站不穩的模樣。

    孟老爺鐵青著臉,紅著眼楮,怒斥道︰“你個婦道人家,懂得什麼?速速躲開,不然我連你一塊打。”

    “打吧,老爺若是打了才能解氣,便只管打。妾身沒用,一輩子沒能生出一個好兒子來,不僅天天惹是生非,還要忤逆不孝,留他有何用?不如一起死了干淨,也免得我一個人孤苦零丁的活在世上,不被人待見,整天聽冷言冷語……”

    嘈嘈雜雜,竟將從前舊事都搗騰出來,雖沒明著指責老夫人,卻也暗帶機鋒。總之是孟家對不起她一個人,活著也了無生趣。

    孟老爺不屑跟女人一般見識,況且又是自己這二十幾年來的結髮夫妻,平時少有齷齪,連臉都沒紅過,更別說爭吵了,真讓他動手,他打不下去。

    孟君文先是一聲不吭,到最後不耐煩的道︰“娘,這是男人外面的事,你就別跟著添亂了。”

    孟夫人被氣的噎了一下,竟然打起嗝來,一聲接著一聲,怎麼也停不了。孟老爺扔了藤條,喝斥孟君文︰“去給我院子里跪著去。”

    孟君文賭氣,出去果然跪在院子中間,孟老爺則揚聲道︰“來人,扶夫人回房,去請太醫。”

    茉莉慌忙進門扶著孟夫人,順手替她倒了杯茶,道︰“夫人莫急,先喝杯茶緩緩。”

    孟夫人只覺得胸口噎的難受,接過茶碗一飲而盡,可這嗝還是止不住。茉莉替她前撫胸,後順背,她這口氣是順不過來。

    孟老爺也是心煩,只得過來道︰“什麼大不了的事,你也著急上火的,這又是何必?”

    孟夫人兩眼含淚,望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事關兒子的生死,怎麼不算大事,又怎麼不叫她著急上火?如果他們父子肯好好說話,她又何必跟著摻和?

    還不是這兩父子都是寧的?氣上來,誰也不能平心靜氣的好好說話,只能越鬧越僵,難不成還真讓他打死自己的親兒子?

    他倒是有兩個兒子,這個死了,那個就名正言順的扶了嫡,她卻只有一個兒子,若是沒了兒子傍身,她在這府里不就是等死了麼?

    孟老爺只得道︰“罷了,且先讓他跪著吧,我扶你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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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9、補湯

     蘇岑得了孟夫人的召喚,雖然不情願,也不敢怠慢,稍作收拾,便趕了過來。沒等多長時間,就見孟老爺和孟夫人相攜而來。

    孟老爺面色不愉,孟夫人則是眼睛紅腫,雖然還維持著老爺夫人的風度,那種力不從心的憔悴卻顯露無移。

    生兒不孝,父母肯定要操碎了心。

    蘇岑對他們滿是同情,同時又覺得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生兒不教,讓孟君文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絕對是他們這當爹娘的錯。如今自食其果,也怨不得天地,更怨不得別人。

    蘇岑上前行禮。

    孟老爺隻嗯了一聲,孟夫人則道:“君文還在老爺的書房外,他受了點傷,你去瞧著,等大夫來了開些藥,即刻叫人去熬……”

    孟老爺不甚讚同的瞅一眼孟夫人。

    孟夫人便楚楚可憐的哀懇的望著他。畢竟是親生兒子,犯了再大的錯,做父母的也該替他周全不是?當著媳婦的面,怎麼好讓他下不來台,毫無顏面?

    孟老爺便什麼話都沒說,這便是默認了。他徑自先回房,孟夫人便對蘇岑囑咐:“好生照顧,我待會叫人把湯送過去,一定要叫他喝完,別因此壞了身子。”

    蘇岑道:“娘有吩咐,媳婦不敢違,只是媳婦隻怕此去,大爺反倒羞惱成怒……媳婦受些委屈不怕,只怕辜負了娘的信任和囑托。”

    孟夫人心中大怒,臉上就帶了些顏色出來,問蘇岑:“你可是不願意去?”

    “不是。”蘇岑解釋:“娘也知道,大爺脾氣執拗,原本就與媳婦不睦,又是這個時候,難免覺得尷尬難堪,只怕……”

    都是好面子的人,若是趾高氣揚的時候,見也就見了,不過大家應景,敷衍敷衍便罷。這個時候,孟君文正是自尊極其高漲的時候,被她看見了他的狼狽,他豈會善罷幹休?

    蘇岑不想做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

    孟夫人好聲安慰:“先前不睦,定是有所誤解,借此機會,你們夫妻重修舊好,豈不是叫娘省心?去吧……”

    蘇岑心中暗暗冷笑。她自己的兒子她會不清楚?厭惡一個人就是厭惡,而且厭惡到了極致,有理由沒理由都會找事端呢,更何況這會?

    能重修舊好才怪。從前就沒好過,夫妻間的積怨也不是一天兩天,想修也修不來,只怕更加添些新惡。

    蘇岑不肯走,道:“媳婦願意跑這一趟,只是為著大爺的身子想,怕此去惹得大爺動怒,不肯看大夫,沒的白白傷了身子。不如媳婦去叫大爺身邊的丫頭,不拘是春柳或是夏蓮,跑一趟,也不枉埋沒了娘的心意……”

    孟夫人見蘇岑如此不受教,不由的氣道:“你這糊塗孩子,怎麼竟說這種渾話,哪有把自家相公往外推的道理……你,唉——”

    蘇岑神情堅毅,一點不為所動。

    孟夫人在心過了一過,道:“罷了,隨得你吧。”她倒是為了這蘇氏好,她卻不領情。不領就罷了,不拘是誰,反正都是……

    孟夫人揮手叫蘇岑退下,自己則轉身進了屋。

    且說蘇岑出了盛鼎居,自叫冬忍:“去著人送信,只說大爺傷了,誰願意去服侍誰去。”

    冬忍應聲轉身自去,玫瑰不憤,道:“奶奶,奴婢聽著夫人的話沒錯,怎麼您就不肯借這個機會和大爺……”

    蘇岑瞪她一眼,道:“這件事我自有主意。”

    一句話就把玫瑰給噎了回話。看來大奶奶和大爺是結怨已深。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解鈴還需係鈴人,也不知道大爺和大奶奶什麼時候才能和好。

    春柳正懶怠動,聽說孟君文傷了,又是擔心又是害怕,叫小丫頭悄悄去打聽了,才知道是挨了老爺的打。

    春柳想了半天,還是覺得這會不去的好。萬一被夫人和老爺知道了,豈不是要拿她作伐?

    只推說頭疼,身上不爽利,叫小丫頭關了院門落了鎖,早早睡下。

    夏蓮聽這話卻是很高興。大爺不常來,難得有這樣表現的機會,自是要去。因此特意找了一件新衣,重新梳了頭髮,又特意挑了一枝孟君文送的鍍金蝴蝶簪。

    打扮多時,這才去了老爺的書房。

    孟君文尚在跪著,太醫過來把了脈,又看了看後背的傷,只說不妨事,開了一劑清火散熱的藥便告辭離開。

    自有人把這的事報給老爺和夫人。

    院子又恢複了平靜,這會,夏蓮來了。她在路上遇到了夫人身邊的丫頭風信,手捧著托盤,說是夫人特意囑咐廚房熬給大爺的。

    夏蓮自然而然的接了托盤,緩步到了孟君文身邊,用一種心疼而又惶恐的語調道:“大爺,您這是,怎麼了?”

    孟君文冷著臉瞥她一眼,道:“你來做什麼?”

    夏蓮咬唇,眼中便湧起了水霧,伸出纖纖手指,走到孟君文的背後伸手輕撫,道:“疼麼?”話語中已經有了哽咽之聲。

    孟君文不理她。

    夏蓮不敢拿喬,道:“奴婢奉了夫人的吩咐,來給大爺送碗湯。”

    “我不喝。”孟君文冷冰冰的拒絕。

    夏蓮卻也跪下來,就在孟君文的對面,用勺子輕攪著碗的湯,勸慰道:“大爺,您就喝兩口,也不枉夫人的一番拳拳之心。您若這麼置氣,傷的可不只是您自己的身子,還有夫人的心。夫人也是為了您好……”

    孟君文少爺脾氣上來,就是不喝,朝著夏蓮怒罵:“爺做事,什麼時候要你一個丫頭來說話?滾下去。”

    這一聲丫頭可比什麼都傷人。

    她這個沒過明路的姨娘,在大奶奶不被承認,就連夫人都沒法,能在這府存活,也不過是仗了大奶奶蘇岑不跟她們計較,雖然在月例上略有虧待,好歹吃穿住行倒還和從前一般。

    就是銀子也少不了,有大爺賞呢。誰想今天大爺也說出這話來。果然在他眼裡,她就是個丫頭,以後是沒臉在這府上立足的了。

    夏蓮哽咽著低泣道:“奴婢是沒資格對爺的事指手劃腳,不過是一片忠心,怕爺傷了自己的身子。還請大爺別跟奴婢計較,怕這湯喝了是正經。若不然,奴婢就是死也難名其誌。”

    孟君文更是煩躁,道:“要死只管去死,當我怕了你們不成?你若不和好人學好,還這樣不懂事,我即刻就叫你們送走。”

    夏蓮嚇的不敢再說什麼死活,只是哭著哀求他把湯喝了。

    孟君文實在受不了這女人的哭,便接過碗來喝了幾口,往托盤上一丟,道:“好了,剩下的賞你了。”

    夏蓮綻出笑,恭敬的將剩下的湯喝淨,還要不住的謝恩。

    孟君文直直的跪著,見夏蓮還不走,便道:“天要黑了,你回去吧。”

    夏蓮揉揉酸疼的膝蓋,嬌羞的一笑道:“奴婢不走,奴婢在這陪大爺。”

    孟君文正要說“誰要你陪”這話,卻盯在夏蓮的臉上,一時挪不開眼。她的臉色嫣紅,眼睛水潤,櫻桃小嘴有如塗朱般嬌豔,胸前飽滿豐盈,微微顫動,竟像在招手叫他過去一般。

    這會他就覺得身上燥熱不已,小腹下蠢蠢欲動,聞著夏蓮身上的香氣,氣血大亂。

    不想還好,越想越覺得氣息紊亂。

    夏蓮也越發挨的他近,櫻唇輕吐,道:“大爺,奴婢瞧您似乎很熱,不如奴婢替您把衣服脫了吧。”

    說時果然膝行上前,伸出手指來解他的衣服。

    孟君文一把握住夏蓮的手,聲音因為躁熱而帶了沙啞:“別動。”

    夏蓮雖然應承,那手卻不安分的爬上了孟君文的胸膛。

    孟君文強自克製,連汗都下來了,仍是鎮定的問:“誰叫你來的?”

    “是大奶奶派冬忍來送的信兒……”

    夏蓮人已經伏上來,嬌聲喘息著:“大爺,奴婢,好熱,身上,難受的緊。”說著就自己解開了衣服,三兩下便只剩了一個肚兜。

    夏天原本就熱,穿的衣服不多,她偎在孟君文的肩上,那豐盈便若有似無的摩擦著孟君文的胳膊。

    孟君文最後的意志力轟然倒塌,他一把扯開了夏蓮肚兜的肩帶,笑道:“哪難受?讓爺瞧瞧,一會就不難受了。”

    夏蓮嚶嚀一聲,身子就軟倒了。

    他嘴中勿自喃喃:“賤女人,賤女人。”

    夏蓮意識散亂,只剩下了似痛苦又似歡娛的哼唧之聲,哪管他口中叫的是什麼。

    孟君文腦中一片空白,唯一閃現過的是蘇岑那冷冷的看熱鬧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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