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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沉默醉]嫌妻不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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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匿名  發表於 2014-6-23 14:56:02
060、裝樣

    聽老夫人的話里帶了些驕矜出來,孟夫人不由的心下暗笑。又不是她挑出來的,倒是肯當仁不讓,大言不慚的居功。

    那蘇岑也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平時那種狠勁哪去了?這會裝的溫順典雅,又有什麼用?她以為這般以退為進,就能博得老夫人的歡心和君文的寵愛嗎?

    真是天真。

    老夫人那就是養不熟的白眼狼,你往里面填多少都是枉然,她的心里自有論事的法則,只要不順她意,便是她的眼中釘肉中刺。

    孟夫人心里怎麼想不說,面上帶出笑道︰“自然娘挑的沒錯。”

    老夫人被孟夫人這句心悅誠服的話說的更添了幾分得意,不由的看向孫子。見孟君文只顧盯著瑯琊發怔,只當他是一見傾心,自然心里就高興的不少。

    她就知道,這樣美艷的女子,孫子豈有不中意的?也就更顯得剛才他那句“我不要”是賭氣之語了。

    看著這一對金玉般的璧人,老夫人和孟夫人一樣,對未來重孫子的期望就如同近在眼前,唾手可得。

    且說孟老爺被夫人那一瞥看的心中諸多不自在,這會兒便插話道︰“娘的意思是?”

    老夫人笑吟吟的說道︰“我瞧著瑯琊與君文正是天生一對,你們以為如何?”

    孟老爺看老夫人心意已決,便只好順水推舟,道︰“娘說怎麼就怎麼。只是……”看向孟君文︰“男人當以事業為重,不可沉溺女色。”這話本身就是附和同意了老夫人的提議。

    娶妻娶德,納妾納色,可眼前這女子也太漂亮的過分了,這種尤物,本身就是禍水,放在兒子身邊,他還著實不放心。

    孟老爺又打量了幾眼,覺得這瑯琊的眼神還算單純,心中才算稍安,大不了叫夫人多加管教也就是了。

    孟君文著實盯著瑯琊看了許多眼,越發確定這女子他見過的。老夫人、孟夫人、孟老爺略帶審視、打量和善意嘲弄的眼神,他都收到了,便收回視線,倒也沒什麼不自在。

    可是冷不丁遇見蘇岑那副“我就知道你見色忘義”的眼神,心里就相當不舒服。他不過是覺得這女子眼熟,才不是因為她的皮相就深陷不能自拔。

    他有那麼下流嗎?

    可是眾人都是這種心照不宣的神色,他又沒法當堂就大叫著解釋,只得郁悶的憋回心里。聽孟老爺說話,孟君文自然而然的站起來,和蘇岑並肩聆聽垂訓。

    心里不情不願,也只得面色恭順的說“是”。

    老夫人見孫子眼角微挑,知道孫子聽了孟老爺的話心里不高興,便接過話頭,道︰“好,既是要我就做主,那我就決定了,即日就叫瑯琊與文兒圓房。也不必大辦,只在府里請幾桌酒也就是了。”

    溫柔的看向瑯琊︰“雖說是委屈了些,但畢竟面子這種東西,華而不實,你說呢?”

    這算是給蘇岑的唯一的一點顏面。人是她找來的,若是像娶妻那樣大肆張羅,怎麼都有點打她的臉之嫌。況且瑯琊又沒有父母兄弟,孤女一個,只需多給她些好處也就罷了。

    瑯琊何嘗不懂,心里雖然苦澀,可是想著比在君悅樓里不知好多少倍,當下也就垂眸一笑,暈生雙頰,輕聲道︰“自然是老祖宗說怎麼好就怎麼做。”

    老夫人呵呵一笑,轉過頭又問孟君文︰“你覺得瑯琊好不好?”

    孟君文在心里撇嘴︰不好。

    若她果然是從君悅樓里出來的粉頭,再好又有什麼好?若果然是,那麼這蘇岑就是為了讓他將來蒙羞於世人,戴著無數頂綠帽子招搖過市任人笑話了?

    混帳。簡直是混帳透頂。

    不過老夫人不欲大辦,倒是說到了孟君文的心里。

    他懶洋洋的道︰“祖母給孫子挑的,自然是千好萬好,只不過我看著這位姑娘,怎麼似曾相識?”

    眾人都是大笑,老夫人更是指著孟君文道︰“你這孩子,你何曾見過?是夢里吧?”

    瑯琊過來一一行禮,趁這功夫,孟君文不理會眾人的嘲笑,只壓低聲音對蘇岑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陰謀詭計。”

    蘇岑面上含笑,眼楮瞅著孟老爺和孟夫人的方向,同樣壓低聲音道︰“有種你就別收。”他真知道她的真實想法才怪,分明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狗嘴吐不出象牙,他說的話和他的心思一樣骯髒。

    “你——”孟君文默默的在心里吐血。這女人,牙尖嘴利,一點虧都不吃啊。她過了老夫人的明路,叫他怎麼拒絕?

    “你裝也沒用,善妒又狹,披上華麗外衣也不脫你的寒酸相。”

    蘇岑笑的越發明媚,伸手攀上孟君文的手臂,找著他的手臂內側,毫不客氣的擰下去︰“嫌裝你別看,又不是裝給你看的……”

    孟君文冷不防,被她擰了個結實,猛的乍起胳膊上的肌肉,還是疼的直吸氣。臉色一變,剛要發作,就見孟夫人看過來問︰“文兒,怎麼了?”

    這小夫妻什麼時候好到當眾就拉拉扯扯了?是她花了眼,還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孟君文立刻調整面部肌肉,甚至還露出一點笑容,卻鬼使神差的沒有當即甩脫了蘇岑的手,若無其事的道︰“沒什麼,女人真是麻煩。”

    他答的似是而非,落在孟夫人眼里,便是蘇岑站立不穩,一時情急,扶住了孟君文,便又掉過頭去聽老夫人和瑯琊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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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6-23 15:16:09
061、好人

    孟君文氣的直磨牙,一待孟夫人轉移了注意力,立刻怒視蘇岑道︰“你個小人……君子動口不動手!”

    蘇岑低低的嘲笑︰“他人如何待我,我便如何待他,你又不是什麼正人君子……”毫不掩飾的表達她對他的不屑︰“裝,接著裝,你堪比影帝。”

    “什,什麼影帝?”孟君文一頭霧水,看著蘇岑那直白的嘲弄,卻也知道不是好話,把臉一板道︰“實話招來,這女子是你從哪弄來的?你休想瞞我,我的確在君……唔——”

    他的確在君悅樓見過這瑯琊,盡管只是驚鴻一瞥,而且還是輕紗罩面,但那雙眼楮,到死他都記得。

    蘇岑的心一沉,想也不想的用手捂住他的嘴,腳下還不甘心的踩他一腳,道︰“你想死啊,說的再大聲些,我可不想陪你一起死。”

    孟君文怒火中燒,被一個女人三番兩次的折辱,她真當他不發威便是病貓了?

    一手拿下堵住嘴的罪魁禍首,腳下也輕巧的挪開,三兩下就把蘇岑束縛的一動不能動,低喝道︰“你再敢胡來試試?我現在就叫你死。”

    蘇岑才不怕他,卻也知道武力不敵,跟他逞能那便是找死,當下老老實實的被他反臂困住,臉上卻換了楚楚可憐的表情,聲音不低不高,卻似針一樣插進眾人的注意力中︰“大爺,妾身不知哪里又惹的您動怒,還請您當面指出來,蘇岑也好改過自新……你弄的我手腕子好疼……”

    所有人都把視線掉過來,落到孟君文用力箍在蘇岑的手腕之上,一時弄不清他們兩個之間又發生了什麼。

    老夫人心無怕想,第一個念頭便是這孫媳婦太會敗興。大好的時候又沒有眼色的去招惹自家孫子,受什麼苦楚都是活該。

    因此只看了一眼就面沉似水。

    孟夫人卻暗暗嗔怪兒子。不喜歡就罷了,眼不見心淨,身邊又有了更溫柔更解語的瑯琊,何必跟蘇氏爭一時短長?

    這不是惹火上身麼?這麼鬧出來夠難看的。

    孟老爺卻勃然大怒,瞪著孟君文喝道︰“你堂堂七尺男兒,卻跟婦孺動手,說出去叫人笑話,你學了一身武功就是為了欺負弱小嗎?還不給我松開。”

    早在蘇岑張口說第一個字時,孟君文就已經意識到了不妙。只是他再也沒想到這女人變臉變的這麼快,說裝可憐就裝可憐,還不介意讓所有人都看見她的狼狽。

    真是不要臉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誰能看見他手臂內側上的青淤了?都只看見他現在扭著她的手腕,卻不想其實他也沒對她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好不好?

    孟君文只得憤然鬆開蘇岑,把她往前一推。蘇岑腳下踉蹌,人就是一晃,竟然撲跌在地。

    玫瑰立時搶上前扶蘇岑,聲音里帶著驚嚇︰“大奶奶,你摔到哪了?”

    才一踫蘇岑的手臂,蘇岑就是一聲壓抑著的低叫︰“嘶——痛——”

    眾目睽睽之下,玫瑰撩起蘇岑的腕子,那上面一圈紫色的淤青,讓人看了就驚心怵目。若不是都是孟君文的家人,只怕早就有人跳出來指責他欺負婦孺了。

    孟君文也是一驚,張嘴道︰“不是我——”他也不過是用了下力而已,怎麼就傷的這麼厲害?這女人是紙片做的還是泥捏的?一踫就出傷?

    落在孟老爺眼里,這孟君文巧言狡辯,又多了一條死性不改之罪,沉了臉喝道︰“跪下。”

    老夫人見兒子動怒,忙道︰“大喜的日子,又正是飯點,都說飲宴之時不教子,有什麼話等吃了飯再說。”

    孟老爺不看老夫人,只盯著孟君文。

    孟君文當下二話不說,撲通一聲跪下。好漢不吃眼前虧,他今天是注定栽了。這女人就壓根沒存什麼好心眼,非要讓他在這新來的女人面前栽面兒。還有什麼可說的?

    孟君文道︰“爹您別生氣,兒子一時手重,尚不自覺,弄傷了蘇氏。兒子知道錯了……”

    孟夫人輕吁一口氣。她最怕的就是兒子和老子賭氣對著幹,到最後兒子受皮肉之苦,老子也氣的傷了身子,那是兩敗俱傷。

    難得兒子先服了軟,她再一旁求情也就有了機會。

    當下孟夫人便道︰“可憐見的,蘇氏,你上來我瞧瞧你的傷。”

    蘇岑也早就跪在孟君文一旁,誠懇的看向孟老爺和孟夫人︰“爹,娘,都是岑兒的不是,怪不得大爺。他怪我不曾和他提前打過招呼,就接了瑯琊妹妹進府,岑兒知錯……”

    說時就怦怦磕了兩個頭。

    這一來孟老爺和孟夫人都轉向了蘇岑。早知道他夫妻不睦,這蘇氏無論做什麼,落在兒子的眼中就是處處不順。明明是一番好心好意,他卻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盡管心下喜歡瑯琊,卻還要拿喬作勢的發作蘇氏,真是可恨。

    孟老爺道︰“蘇氏,你起來。”

    蘇岑不起,只哀懇道︰“蘇岑自知有錯,還請爹娘不要妄怪無辜,就讓大爺一並起來用飯吧。”

    孟老爺嘆息一聲,指指孟君文︰“孽障,還不扶你媳婦起來,再敢多話,家法侍候。”

    孟君文得了台階便下,忍辱含怨,伸手輕輕的扶起蘇岑。這下他不敢用力,真怕蘇岑一會又弄出點傷來給大家看!來控訴他的惡行。

    他怎麼就淪落到打女人的惡劣男人的地步了?

    他祖母的——

    孟君文在心里暗罵,這女人真是工於心計,就這麼輕輕巧巧幾句話就又把他給陷了進去,她倒得了個賢良大度的名聲不說,還扮足了弱者,盡得爹娘的同情。同時又扮好人,替他求情,讓他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總之就不是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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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6-23 15:16:39
062、官司

    這頓飯,孟君文吃的著實鬱悶。本來就心情不好,對著一桌子都瞅瞅他又瞅瞅瑯琊的視線,他就更沒胃口了。

    最可恨的就是坐在孟夫人下首的蘇岑。

    她一直在席上布菜來著,孟老爺實在看不過,揮手叫她自去吃飯︰“都是一家子,何必這麼生分拘禮?什麼規矩不規矩的,也不急著立在一時,你只管去吃飯。這滿桌子不老不小的,何必你來服侍?”

    一句話就解了蘇岑的枷鎖,她便自動自發又識趣的坐在了孟夫人下首,端著飯碗,就近挾菜,吃的極其香甜。

    老夫人做主,叫瑯琊坐在了孟君文旁邊。孟老爺雖然不悅,可想著畢竟還沒圓房,身份未定,也就暫且隨了老夫人。

    瑯琊心亂如麻,也是沒心思吃飯的時際。就老夫人高興開心,不停的張羅著孟老爺、孟君文吃菜,不時的用筷子指指點點︰“這個是你愛吃的,多吃點……文兒,祖母看你最近瘦了,多吃些肉,好補補身體……”

    最後又招呼著瑯琊︰“你雖是客,可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別太拘著自己,想吃什麼只管自己夾,再不然叫君文替你挾。”

    瑯琊便低了頭,羞澀的笑笑,抬起眼楮,從長長的睫毛下望一眼孟君文。

    實在說,她的笑,她的眼神都十分的勾人,可是孟君文正沒好氣,也就成了不解風情的榆木疙瘩。

    他看著蘇岑那津津有味的模樣就生氣,恨不能伸出筷子打掉她手里的碗。

    他甚至惡趣味的想,如果他真的奪走了她最愛的玩意,她會不會哭?

    可是什麼才是她最愛的玩意?玫瑰那幾個丫頭倒是她最中意的人,若是動了,便如同削掉了她的手足,不能自在是一回事,椎心之痛就夠她萎靡一陣子的。

    不過和幾個丫頭計較,實在是掉價。

    真是,這女人到底喜歡什麼,厭惡什麼?他竟然一無所知。細想進府這些時日,倒是她摸清了他的不少愛惡和底限。

    孟君文正研究著,冷不防蘇岑忽然抬眼瞅了他一眼。

    這一眼,雖不像先前那樣明目張膽的表達著她的不屑,卻也極其不遜,很顯然她對他不住的打量審視很著惱。

    蘇岑的眼神潛台詞就是︰你有病啊,好好的飯不吃,你總瞅我做什麼?

    身邊有如花似玉的俏佳人,不住的暗送秋波,他倒好,一無所知,就在那咬著筷子拈量著她,是人不是人啊?

    那模樣,就像是屠夫,拈量著手里的肉,想看看到底有幾斤幾兩,又是肥是瘦,該怎麼燉了吃才可口……

    孟君文絲毫沒有被捉住把柄的那種羞恥,反倒大喇喇的反瞪回去,意思是︰爺瞅你兩眼,是拿你當盤菜下飯了,別給臉不要臉……

    蘇岑的視線嚴厲了兩分,不好當眾打這眉目官司,匆匆的鳴金收兵,放下手里的碗,起身朝著在座的人一福︰“祖母慢用,爹娘慢用。”

    徑自離座,道︰“我去給大家沏壺好茶來。”

    借著理由脫身而出。

    茶自然不用她親自動手,早有人準備好了,她只在一旁做做樣子,專心的等老夫人等都用罷飯,她再露露臉也就可以借故告辭了。

    孟君文不屑的撇了撇嘴角,三下五除二扒完了碗里的飯,也放下碗筷道︰“我也吃完了,你們慢慢吃。”

    孟老夫人和孟夫人幾乎異口同聲︰“怎麼就吃完了?吃的這麼少……”

    孟君文就知道她二人肯定又要嘮叨,忙站起身道︰“我渴了,去找杯茶喝。”起身就要溜。不知怎麼,袖子就拂落了一只湯碗,里面的鮮魚湯潑灑出來,好巧不巧的污了瑯琊一身。

    瑯琊驚叫一聲,想躲卻來不及了,魚湯將她的半邊身子都淋透了,滴滴嗒嗒的還在往下淌,狠狽之極。

    孟君文怔了下,看著瑯琊梨花帶雨,竟似要哭出來一般,心頭一軟,出聲道︰“抱歉。”

    瑯琊臉紅透了,忙道︰“不礙事,都是我不好,礙了大爺……”一副楚楚可憐之態。

    孟君文看著她那張臉上才現出憂傷,又很快被明媚的笑容所取代,可是那長長的睫毛之上還帶著一滴淚珠,像極了雨後初荷上的雨珠,顫顫巍巍,欲落不落,說不出來的嬌俏動人。

    他便伸出大手,湊向瑯琊的眼楮。瑯琊一時被驚住,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甚至都忘了躲忘了閉眼。

    孟君文已經飛快的縮回手,粗糙的指腹撫過瑯琊的柔軟,食指尖是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

    他朝著瑯琊笑了笑,轉身走開,指間,兩指相磨,那滴淚珠便洇在了他的手心。

    老夫人唉呀一聲,道︰“君文這孩子,怎麼這麼莽撞,可惜了丫頭這身衣服。”

    孟夫人也早就站起來,叫著丫頭們趕緊上前幫著瑯琊收拾。見收拾不出來了,便笑道︰“既是污了,也就算了,我那還有匹上好的新料子,就給了瑯琊這丫頭吧。”

    老夫人忍了忍氣,還是道︰“現做衣服肯定是來不及了,還是帶這丫頭去換身衣服再來吃飯吧。”

    按理說應該是蘇岑帶瑯琊下去的,畢竟她倆年紀相近。孟夫人雖然有的是新衣服,也慷慨大方,但畢竟年紀不相當,身份不相襯,她的衣服,瑯琊換上肯定是不倫不類。

    可是蘇岑不在,這會也沒見她聞聲出來殷勤,也就只得孟夫人接了話頭︰“是,媳婦這就帶瑯琊去換身新的衣服來……”

    老夫人不表態,便是默許了。孟老爺雖然覺得親娘做的有些過分,可畢竟不傷大雅,倒也不好和老夫人針鋒相對的計較。

    孟夫人含冤抱屈的看一眼孟老爺,見他不吭聲,只得忍氣吞聲。

    她身邊的大丫頭茉莉上前笑道︰“夫人,還是奴婢領瑯琊姑娘去吧,奴婢瞧著瑯琊姑娘倒是喜歡白色,正巧前日奴婢新做了一身,料子、針線和瑯琊姑娘身上穿的這件差不多……奴婢托大,身量和瑯琊姑娘也相差無幾,就請瑯琊姑娘略微委屈委屈……”

    瑯琊看一眼茉莉,沒說不好,只朝著她點了點頭。

    老夫人卻忽然一摔碗,道︰“誰家的規矩,叫你一個奴才也敢妄自揣測主子的意思,替主子做主了?瑯琊現在是客,明日便是你們正正經經的姨奶奶,是你們的主子,豈是你們這等沒眼色的奴才隨意侮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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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6-23 15:16:57
063、打罵

      茉莉臉漲的通紅,撲通一聲跪下,淚就涌出來,道︰“老夫人恕罪,奴婢並沒有輕視怠慢瑯琊姨娘的意思……都是奴婢不會說話,奴婢該死,請老夫人息怒……”

    說時茉莉就怦怦的在地上磕起頭來。

    孟夫人看的心頭火起,知道這是老夫人借著由頭又發作自己呢。當著孫子媳婦,她不給自己留一點臉面,自打蘇氏進府,她就讓自己丟盡了臉面。

    這當著孫子的一個未來姨娘,她還不給自己留臉,這叫她以後還怎麼在府中活啊?人人都說她活的自在,活的榮光,可實際上不過是老夫人養的一條狗,高興時賞兩根骨頭,稍微不順眼非打即罵……

    還不如一條狗呢,老夫人身邊養著許多貓貓狗狗,個個干淨整潔,吃穿用度比這府上的主子們不差。

    老夫人對這些畜牲也都和顏悅色,從沒見她打罵過一聲。

    她呢?好歹娘家也是一品大員,哪點辱沒了孟家?她嫁進孟家,又是生兒育女,又是侍奉相公、婆婆,怎麼就不如她養的一條狗?動不動就給沒臉,不分場合也不分事由,想發作就發作?

    如今連當著奴才們的面也不給留顏面了,天底下有沒有這樣故意長著歪心眼子的人?

    孟夫人看著茉莉的額頭上洇了血,騰一下站起來,指著茉莉喝罵道︰“沒臉的東西,誰讓你在這多嘴多舌了?你以為是奉承了老夫人和新姨娘麼?啐,下作的東西,還不滾下去,再待在這也是惹老夫人生氣……”

    茉莉便應著“是”,站起身,勾著頭,畏縮的退了下去。

    老夫人可不高興了,這不就是典型的指桑罵槐嗎?朝著孟夫人一聲冷笑︰“你倒是腰桿子硬了呵——也是,明天我閉眼死了,這府里就是你的天下了,男人們一個是你的丈夫,一個是你的兒子,全府里誰不把你當成老太君一樣的供奉著?我不過打罵你的一個丫頭,你就這般護短,可是在指責我冤枉了她不成?”

    孟夫人臉上殊無笑意,起身離座,不慌不張的跪下,聲音也不卑不亢︰“娘如果這樣說,媳婦也不自辯,清者自清,自有天地可以明鑒媳婦的一片心。”

    她敢對天發誓,這老不死的敢嗎?

    誰盼著她死了?她倒是有臉說出這樣的話,把髒的污的都潑到自己頭上,她怎麼就不想想,這麼多年,她是怎麼做人怎麼做事的?知道老了要死了,還不給下輩人留一點念想,這不是自己找罵嗎?

    老夫人氣的直哆嗦︰“你,你——”

    她說不辯,也不還嘴,可這潛台詞里字字句句都指向自己。這個媳婦,一輩子工於心計,平日里只當是個悶葫蘆呢,可也有這樣發威的時候。

    老夫人聲色俱厲的道︰“怎麼,你以為我教訓錯了?是不是你覺得兒子娶了兒媳婦,你有了憑仗,就可以和我老婆子分庭抗禮了?”

    別說她只是罵一個丫頭,就是當眾罵她這個媳婦,她也得跪著聽。

    孟夫人一聲冷笑︰“媳婦不敢,婆婆什麼時候有錯?錯都在媳婦身上……媳婦不該生養這麼一個不懂事不聽話不教訓不知理的兒子,更不該有眼無珠的嫁進孟家,沒的堵了婆婆的心礙了婆婆的眼……天底下好女人多了,有的是那種幾錐子扎不出來血的廢物玩竟,任憑婆婆打罵,絕不還口還手……媳婦大錯特錯,原以為嫁進孟家二十余載,上孝婆婆,服侍老爺,下育兒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卻不想因為本身就是個錯誤,所以在婆婆的眼里連個沒臉的奴才都抵不上……”

    多年的怨氣,一觸即發,孟夫人也豁出去了。左右也是在兒子媳婦面前丟盡了臉面,索性也學學那蘇岑,撕破了臉,未必就是誰佔了便宜誰吃了虧。

    這麼多年了,她一向含羞忍辱,也不見得誰就向著了她,偏了她,替她討個公道。

    大不了就是被休回家,也強似在這沒有尊嚴的活著,她也受夠了。

    孟老夫人氣的直翻白眼,手指著孟夫人,有心背過氣去,給她定個忤逆不孝的罪名,也好讓兒子休了她,可一時又氣恨她說出來的話這樣蠻不講理,有心要給她辯駁回去,可是竟然一時想不出反駁的話來,因此氣的捶胸頓足的大哭︰“好啊,我才說你有了兒子媳婦有了仗恃,果然就欺負到我孤苦老婆子頭上……我怎麼就這麼命苦啊……這輩子沒生養一個好兒子,也沒娶上一個好兒媳婦,老天啊,你把我活活弄死了算了……”

    孟老爺開始只是給孟夫人眼色,示意她別再說下去,可是孟夫人氣性上來,不管不顧,把個局面弄的一發不可收拾。

    老夫人身邊的長松早在孟夫人站起身時就把瑯琊帶了出去。家丑不可外揚,這位大爺的新姨娘還不知道是什麼性子,哪能剛進府就看到這樣的場面?

    孟老爺這會走到孟老夫人身邊,也一撩袍服跪下,道︰“娘,有話您慢慢說,可當心著身子……”

    老夫人正沒處發作呢,當頭就朝孟老爺啐了一口,道︰“你也不用假惺惺的裝好人,誰不知道你背地里和你的媳婦一條心,當面一套,背後一套,沒的討人嫌,還杵在這里做什麼?給我滾?你要是我兒子,就把這潑婦休了,我寧可傾家蕩產,也再替你討個好的來,也讓某些人眼紅死,這天下就是有的是溫順賢良的好女子……你若是不聽,也別在我跟前礙眼,只管帶著你的媳婦你的兒子滾出去自立門戶吧。”

    孟老爺唯唯喏喏,不只不還嘴,也不接腔,任憑老夫人打罵,就是不肯起來。

    孟夫人看的冷笑,心想,老虔婆還有什麼本事?不就是叫他兒子把自己休了嗎?休就休吧?她不怕。

    索性也放聲大哭,道︰“我做人失敗到這個份上,真是天理不容,再無顏面苟活於人世……婆婆不容,就算老爺不肯休,我也不想活了……”

    孟老爺圓瞪虎目,喝一聲︰“住嘴,你都是要做祖母的人了,怎麼還這麼不懂事?娘是尊長,她說什麼都是對的,你只管跪下來聆訓……”

    不由分說,扯過孟夫人來和他跪在一起。

    老夫人心里這個氣,暗罵兒子沒出息,這樣一個妻子,也值得他這麼護短嗎?好像是偏著自己,罵著他媳婦,可還不是壓根就沒有休掉她的意思?

    可是想想也是,這個媳婦這麼多年,沒有能捉到的把柄,不在七出之列,哪有那麼容易就休掉的?

    況且真要是把她攆出去了,君文不免就和自己生分了,豈不得不償失。

    當下老夫人就撒潑撒狠,把個兒子和兒媳婦罵的狗血淋頭,不時摔個盤盞,叮叮當當,這屋里好不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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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6-23 15:17:13
064、蠻橫

    孟君文說是喝茶,不過是個藉口,知道一會祖母、父親和母親要訓話,不耐煩聽,索性就躲了出來。

    出了廳,四下隨意看了看,就見蘇岑靠窗坐著,意態悠閑的喝茶,那樣子,說不出來的飄逸。

    他就是覺得奇怪,這蘇岑的容姿也就是中上,在他看來,刻薄點不過是勉強看得過去,和瑯琊比,蘇岑就只配給瑯琊提鞋了,做個丫頭都嫌不夠伶俐。

    可這蘇岑就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自信和靈動,這讓她憑空的比常人多出一份穩如泰山的感覺,盡管她笑她鬧她撒潑她耍渾,但是那明亮的眸子底下,似乎有著另一雙眼,冷冷的,清淡的,不屑的,旁觀著這府里,在她眼前發生著上演著的一切一切。

    怨婦、潑婦,孟君文不敢說見多了,可是遍觀他所認識的女子,只有這蘇岑,和別人不太一樣。

    真要讓他說出來蘇岑哪不一樣,還是那句話,這蘇岑太穩了,穩的不像這個年紀的少女——好吧,他承認她現在還是少女。但是身份使然,她早就不該有那份少女的天真無邪和無憂無慮,但這蘇岑也比同齡的女子少了些可愛,多了一份成熟。

    而且,她身上的那種氣質,除出去不多事、不愛哭、不憤怨之外,更多的具備男子的氣質。比如說,她的心很冷,很狠,但不可否認,她做事很會找準機會,一擊必中,而且拿捏的分寸很準。

    真不能想像,如果她是個男人,會是一個什麼樣的角色。

    可這會的蘇岑,倒像是隱居在世外的高人,悠閑自得,縴縴素手捧著茶杯,臉上是說不出來的寧靜,看的人就像是在看一幅美麗的山水畫,一時入了境,竟忘記了彼此的距離。

    孟君文連想都沒想,幾乎是下意識的朝著耳房走過來,無視朝他行禮的丫頭,只站在蘇岑面前。

    蘇岑注意到了有人在自己身邊,轉了頭,撩起眼眸看了一眼。見是他,那份悠閑飄逸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又是那種十分讓人厭惡的冷靜自持。

    恨的孟君文很想扯下她的臉皮來,看看是不是戴了一層厚重的面具。抓不到一個女人的心思,讓他覺得挫敗和恥辱,偏生男性的自尊心又讓他覺得這本就是一個不屑於他的女人,為什麼想要抓握她的心思呢?

    這份糾結和矛盾,讓孟君文很是憤怒。

    蘇岑站起身,沉默的看著孟君文。

    她懶得和他虛與委蛇,而且她也知道,不超過三秒,他一定會率先開口,倒省了她的事,免得和他說那些沒有營養,又自貶身份的客套話。

    果然,孟君文隨手拿起杯茶,道︰“沏茶沏到偷懶來了,還不送進去。”

    蘇岑懶的辯,起身端了托盤要走。卻見院里茉莉一臉的血污,狼狽的踉蹌而出。接著就是長松和瑯琊,臉色極不自然的也走了出來。

    孟君文就是一怔,心里暗道︰好端端的,這又是怎麼了?心下覺得煩亂,看蘇岑沒有了想要進去的意思,便惱怒的道︰“愣什麼,還不快走。”

    蘇岑不理他,將托盤放回原處,叫玫瑰︰“這屋里怪悶的,你也出去轉轉。”

    玫瑰明白她的意思,福身退出去。不敢靠近正房,自去找相熟的打聽是怎麼回事。

    孟君文不由的瞪眼︰“蘇岑,我說的話你沒聽到嗎?”。

    蘇岑穩穩當當的坐下,道︰“聽到了,不過我不覺得現在屋里的人需要這杯熱茶,應該叫人做一大鍋綠豆湯來才更合宜些。”火氣都那麼大,天又熱,都該敗敗心火才是。

    孟君文沒功夫理會她的冷嘲熱諷,道︰“你倒是個聰明人,可不管何等的聰明,孝道為先,理當進去陪著爹娘一起跪著。”

    他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一定是祖母和母親又起爭端了。祖母得理不饒人,母親又慣常粉飾太平,大不了一罵一跪,事情也就過去了。

    從前他仗著自己還小,懶得管內院的事,現在不同,好歹是有妻子的人了,他總不能讓自己的母親單獨受這份苦楚。

    蘇岑覺得很好笑。難得他不吝惜誇自己一句聰明,可是也別太拿他當回事,他的一句空洞又帶著嘲弄的誇獎,在她這一文不值。

    爹娘是他的爹娘,跟她有什麼關系?他都沒拿她當結髮妻子來看,她又為什麼聖母小白花一樣替他盡這份孝心?

    恕難從命。

    當下蘇岑便毫不掩飾的笑了笑,道︰“盡孝心麼,於情於理都是應當的,不如大爺先去,妾身送綠豆湯進去。”

    “囉嗦,誰耐煩等你那鍋綠豆湯。”孟君文不容蘇岑推辭,上前拎著蘇岑就往正房走。

    他力大無比,拎著蘇岑就像拎只小雞。蘇岑毫無還手之力,這讓她又想到了曾經屈辱的一幕。這個渾蛋,仗著他力氣大,就這樣侮辱人麼?

    蘇岑也不吭聲,只是弓起一條腿,毫不客氣的直搗孟君文的襠部。

    孟君文一躲,手臂一松,蘇岑便得勢逃出了他的控制範圍。蘇岑滿臉通紅,怒視著孟君文道︰“你這個粗鄙武夫,能不能聽明白人說的話?能不能心平氣和的只講道理不動手?”

    孟君文氣怒交加︰“你個女人,怎麼這麼歹毒,下手最狠,還敢倒打一耙,我怎麼你了?”

    蘇岑一指自己的衣服︰“我是人,不是小雞小貓,要走我自己會走,你出手就拎,像什麼話?”

    孟君文視線落到蘇岑的肩上,眼中火焰騰的就燒了起來,那里露著一片雪白的肌膚,就像一塊上好的羊脂美玉,直接刺激著他的感官。

    蘇岑猶不解氣,也不自知,卻習慣性的整了整衣服,道︰“說你你不愛聽,願意盡孝心自己去盡,真是有其祖母就必有其孫。”

    遺傳因素很重要,但跟誰像誰,跟誰學誰,孟君文這點蠻不講理,還真是完全稟承了孟老夫人。

    孟君文鎮定了下,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蘇岑剛要說話,見玫瑰從遠處跑了來,也就不再理孟君文,只等著玫瑰近前,才問︰“出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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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6-23 15:17:32
065、惻隱

    玫瑰便湊上去,小聲的把打聽到的一五一十的講給蘇岑聽。

    孟君文尷尬的別開臉。他的耳力很好,能聽的一清二楚,果然和他想像的差不多,只是他沒想到一向隱忍的母親今日竟然也發作了出來。

    一時對母親充滿了惻隱之心。他打小就跟祖母在一起,可是祖母畢竟不是母親,時常看見玩伴和二弟偎在母親懷里,軟軟糯糯的叫“娘”的時候,他就覺得酸澀不已。那時候不明白為什麼他跟著祖母,可是每次見到娘來看自己,祖母總要敲山震虎,就覺得娘真是太不容易了。

    母親是有很多缺點,但她是愛他的,這份愛不容的玷污和否認。

    年紀漸長,雖然沒少利用祖母和母親的不和來達到他的目的,但大部分也是為了做給祖母看。他已經能體會到祖母和母親之間關系的微妙,和母親疏遠些,祖母便少找些母親的麻煩。

    就是這樣,還是不行,祖母和母親積怨已深,常常為了芝麻點的小事,祖母一時興起,就拿母親作伐。

    每每想到這個,孟君文就覺得又煩躁又心疼。

    同樣都是疼愛他的長者,讓他指責誰偏向誰,感情上真是接受不了,可是兩個最疼愛他的人偏生又彼此相互傷害,讓他夾在中間,該何去何從?

    祖母年紀大了,說句難聽話,還能再活幾年?母親忍忍也就過去了,可是想到母親忍了這麼多年,也沒能得到祖母一點半點的體諒,又替母親心疼。

    玫瑰學的微妙微肖,就連孟夫人那段話都說的隻字不差,孟君文覺得尤其的刺耳。

    話雖然粗俗,可是卻能想見母親心中的悲苦。她不敢有二心,不敢對孟老夫人違逆,可是得到的卻是連一隻貓一隻狗都比不上的待遇,也不怪她痛心。

    可是難道要指責祖母說她錯了麼?

    只怕連父親都不敢這麼說,也不能這麼說,孟家幾十年,都是老夫人兢兢業業,嘔心瀝血,有功勞,也有苦勞在其中,一個“錯”字,豈不是要寒透了老人家的心?

    孟君文畢竟是個男人,快刀斬亂麻,很快就將這種糾結的情緒破空除淨,他想的是現在該如何破解這種難堪的尷尬。

    抬眼看向蘇岑,微皺了眉頭道︰“走吧。”她在這裝的知己知彼,其實還不是借故推托,就想著拖延時間,好置身事外?

    蘇岑摒退了玫瑰,對孟君文道︰“大爺請——”他要去,那是他的事,她不會攔,也沒想過要攔。

    孟君文不悅的道︰“你什麼意思?”

    沒意思。

    蘇岑一臉的鄭重其事︰“你確定要進去?”

    “當然。”她竟然敢質疑他?

    蘇岑只是輕松的笑笑︰“那就進咯。”

    孟君文惱怒的道︰“你也該一塊進去,她們是你的長輩,你該勸勸,盡份孝心。”

    蘇岑只是瞅著孟君文淡淡的笑。那笑里意味鮮明︰我又不是你什麼人,就更不是她們什麼人。

    孟君文面皮一向很厚,可是讀懂了這淡笑的意味,也覺得老臉微紅,索性耍起無賴道︰“你現在是孟家的媳婦,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你若是不進去,便是不孝。”

    不孝,好大的帽子,她怕麼?

    她倒有心來一句︰事實與否,沒有人比他更明白。可這話不能說,說了只會自取其辱,倒像是她邀請他和她做成事實夫妻一樣。

    待要說一句︰有種你就休了我。

    可這話也不能說。蘇老爺那諄諄教導里,固然是有對蘇家顏面的維護,可更多的是對蘇岑命運的關切,蘇岑不想就這樣輕率的授人把柄,一旦她以這種名義被休,這一輩子,她就別想做人了。

    蘇岑的笑里冷意更濃,輕啟朱唇,毫不客氣的道︰“她們的確是長輩,所以就更應該保護好她們的隱私和自尊。我們進去能做什麼?”

    這話里總似乎帶著嘲弄,長輩兩個字被她咬的那麼重,似乎在譏諷她們為老不尊。孟君文壓下怒火,道︰“勸。”

    蘇岑道︰“勸?只怕我越勸,越是會火上澆油。”說不定還會引火上身,無端端的被老夫人劈頭蓋臉的罵一通︰“大爺最得老夫人的心意,也是夫人的心肝,若是你勸,或許還能有幾分轉寰。”

    孟君文磨牙︰她擇的真干淨啊。雖然她分析的入情入理,可是聽在他的耳中,分明就是作壁上觀看孟家鬧笑話的看客。簡直是可惱啊可恨。

    孟君文就快失了耐性,恨聲道︰“你想怎麼樣?”

    蘇岑只是悄然的往後退,道︰“大爺請先行,我去煮幾碗綠豆湯。”還能怎麼樣,她是早打定了主意不摻和他們家的事的,沒道理上前去討罵,溜還來不及呢。

    孟君文哪里肯讓她走,快如閃電,一把就攥住了她的手腕,道︰“你不必勸,只需跪著捱著就好,否則大爺我沒了耐心,就以不孝之名,向皇上請旨休了你……”

    得,秀才遇到兵,是有理也講不清。

    蘇岑也不惱,仍然淡淡的笑著道︰“既然你強求,我也只好從命,麻煩你放開手,我自己會走。”

    孟君文只猶豫了一剎那,就從善如流的放開了蘇岑的手。她若想逃,盡管試試,倒是看看他學的這一身武藝是不是白學的,對付一個手無寸鐵,又無縛雞之力的婦人,都玷污了他的武學。

    蘇岑只揉了揉手腕,並沒有一點要逃走的意思,更沒有一點畏縮。孟君文看的清楚,就在一瞬間,蘇岑便收了那抹帶著嘲諷意味的淡笑,眼神里有一抹玩味的東西,泄露了她那幾乎無懈可擊的表情。

    這女人真是擅變,而且變的讓人難以琢磨。當下卻不是探究她的時候,孟君文大步往正房走去。

    回頭又看一眼蘇岑,見她磨磨蹭蹭,做足了端莊優雅,不由的就來氣,威脅道︰“你若是敢耍別的花活,小心些……”

    至於怎麼小心,卻沒說。

    蘇岑連睫毛都不眨一下,仍是不緊不慢的踏上了台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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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6-23 15:17:50
066、澆油

     老夫人正罵的興起,卻見孟君文不請自到,大步走到身前,二話不說就跪在了孟老爺的下首,挨著孟夫人,朝上道︰“祖母請息怒,千錯萬錯,都是孫子的錯,爹娘年紀都大了,您老若是不解氣,只管打罵孫子,還請祖母開恩,叫爹和娘都起來吧。”

    蘇岑也就一聲不吭的跪下去,也不說話,只垂著看著地面。

    孟夫人原本低著頭,倔強的抿嘴聽罵,心里是百般不服不憤不甘不願,面上也都表現了出來,只是礙於孟老爺緊緊抓著她的手,威脅她不得亂說,故此只跪在當地裝死人,可是心里氣的都要炸了。

    忽見兒子挨著自己跪下,強忍了多時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唰唰的往下流,又不肯抬頭叫兒子瞧了去,也不用帕子拭,任憑眼淚一滴滴掉到地上。

    孟君文心如刀絞。

    從來沒見過母親這麼委屈。

    他一向知道母親對任何事都胸在成竹,跟祖母相處,也從未硬踫硬。所謂家和萬事興,他雖然沒有孟老爺那樣對這句話有太急切的認知,可也知道祖母和母親不和,父親夾在中間最難做人,就連他都是,生怕偏向了誰,會讓另一方不滿、傷心、失望。

    母親就為了家和,為了讓父親安心,也讓他好做,從來都是忍著,撐著。

    如今是實在忍不下去,撐不下去了吧?

    也是有了兒子媳婦的人,眼瞧著就要做祖母抱孫子的人了,可還是動不動就被婆婆耳提面命,且不管是當著家人還是下人都是如此,也難怪她不舒服。

    孟老夫人卻是怒不可遏,短暫的驚怒之後,指著孟君文道︰“你可真是個好孩子,真有孝心啊——”

    孟君文接話︰“孫子不敢說孝心,可是祖母年紀也大了,氣大傷身,有什麼事還是慢慢說的好。”

    孟老爺也道︰“是啊,娘,你都是要抱曾孫的人了,卻這麼大氣性,沒的叫小輩們笑話。”

    老夫人怒道︰“笑話就讓她們笑話吧,我還有臉做人嗎?啊——你們一個個,只會氣我,把我早早氣死了,你們一家子好過順心日子是吧?我算是看透了,一個個都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這便是把孟君文也捎帶著罵上了。

    蘇岑低頭,暗暗嘆氣︰這一家子都夠渾的,以這位老夫人為首。再看著自己兒媳婦不順眼,也該私下里,卻不該當著孟老爺和孟君文這樣罵。

    不說孟老爺和孟夫人是幾十年的夫妻,就算沒有一點感情,那也是他的結髮妻子,夫妻一體,榮辱與共,罵妻子就形同於罵他。

    況且孟夫人一向做的很是到位,孟老爺挑不出理來,在外人看來夫妻感情也還融洽,這樣罵就更沒道理了。

    再孝順的兒子,也不可能任憑自己的妻子飽受這種無妄之災而無動於衷。

    老夫人這不是親自把兒子推到兒子媳婦那邊了麼?

    還有孟君文,是她自小撫養在身邊的,但再怎麼樣,孟夫人也是他的親娘。雖說不是親自撫養,沒有多深厚的感情,但母子天性,豈是人力就可以抹殺的?

    老夫人該不該奪了人家的兒子,蘇岑做為一個外人,實在沒有置喙的余地,可是看老夫人自掘墳墓,劈頭蓋臉的把孟君文罵成養不熟的白眼狼,心下也覺得憤憤。

    可想而知,孟君文會如何想了。

    一個是他的養他的祖母,一個是生他的娘親,原本就是手心手背,哪個也擇不清的,這下倒好,他定然是毫無疑問的選擇了站在孟夫人身邊。

    誰不同情弱者呢?蘇岑深有體會,拉旁架的人,但凡看見誰哭,誰更淒慘,就自然而然的會同情她。她若有錯尚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若是沒錯,自然就佔了十成十的理。

    孟君文一向任性慣了,又沒有孟老爺那份成熟和沉穩,當下只覺得怎麼罵他都好,反正他是孫子,打罵都不需要理由,可是被祖母這樣點著鼻子辱罵他的爹娘,就讓他受不住了。年輕的熱血在血管里奔騰矢突,終於被“白眼狼”三個字激怒,想也不想的打斷了孟老夫人的話頭,伸手扶起孟夫人,道︰“娘,天太熱,您這跪的一頭一臉一身都是汗,叫蘇岑領著你先去梳洗梳洗,喝一碗綠豆湯清清心火,別一會再熱出病來。”

    這一下義舉倒讓蘇岑怔了下,抬眼看向孟君文,他卻頤指氣使的看過來道︰“還愣著,平時那點靈活勁都哪去了?”

    蘇岑氣的狠瞪他一眼。好話都不會好話,這渾人。

    卻也不好和他計較,伸手就攙住了孟夫人。

    孟夫人跪頭膝蓋又疼又酸又木,身上早就是大汗淋灕,頭昏眼花,不過是靠著一股氣硬撐著。如今見兒子懂事體貼,兒媳婦又溫婉可人,這口氣一松,當下再也撐不住,身子一軟,就倒在了蘇岑的身上。

    孟老爺看一眼,倒沒在意,只當是孟夫人借故裝裝樣子。

    孟老夫人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隨手端起手邊的蓋碗就朝著孟君文擲了過去。水雖不燙,潑在身上卻也是溫熱的,尤其是這種毫不顧自尊的侮辱,更是讓人不耐。

    孟君文索性不躲,硬生生捱了這一下,一聲都不吭。

    蘇岑看孟夫人臉色蒼白,知道這不是裝的,當下揚聲叫玫瑰︰“快,取濕巾子,白開水……再把藿香丸拿來——夫人中暑了。”

    玫瑰、冬忍也就不顧得行禮,在屋里屋外穿梭,很快按照蘇岑的吩咐都準備好了。

    蘇岑叫玫瑰幫她把孟夫人平放在地上,抱著她的上半身,替她解開衣領,先用濕巾子把汗輕輕拭去,又喂她含了一丸藿香丸。

    孟老爺父子也就齊齊的圍過來,見孟夫人臉色蒼白,頭上全是虛汗,這才知道中暑不假。一時又心疼又氣憤又無奈,兩雙眼楮緊盯著孟夫人,深感自己無力。

    蘇岑心知這場無頭的罵是沒有盡頭,除非等老夫人罵爽了,罵夠了,她不想在這聽,因此對孟君文道︰“把娘先背回去吧,雖說是暑天,可這地上也是涼了,冷熱交加,再中了時疫,就更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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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6-24 16:54:10
067、離心

    孟君文就朝著老夫人深深行了一禮,道︰“祖母,您對孫子的養育大恩,孫子十分感激,也定會對您孝敬有加,可是孫子如今不再是小孩子了,分得清是非,明辯得道理。您心中不舒服,對孫子或打或罵,孫子都不會有怨言。可是爹和娘年紀大了……還是那句話,他們禁不起,一切罪責,孫子願意受罰。現下孫子要先把娘送回去,安頓好了,自會回來再接著聽祖母教訓。”

    轉過身扶起地上的孟夫人。

    蘇岑幫著他把孟夫人背上去,跟在他身後出了老夫人的院子。

    剛出院門,就見丁香和孟夫人身邊的媽媽長春跑了過來,一左一右的幫著扶住孟夫人。蘇岑得空抽了手,對丁香道︰“去叫人抬頂軟轎來吧。”

    丁香應一聲轉身跑了。

    蘇岑對孟君文道︰“你先歇歇,這麼背著也不是事,一來娘難受,只怕咯著胸口,一會要吐,再者這麼遠的路,你背著也怪累的。”

    孟君文見孟夫人果然是清醒著睜開眼楮的,卻是一臉的痛苦狀,又朝他點點頭,似乎真要吐,忙把孟夫人放了下來。

    眾人都圍在一旁,蘇岑便攆人︰“玫瑰冬忍你們兩個先回去吧,這里用不了許多人,水仙先帶幾個人回去收拾一下屋子,叫人去拿了拜貼請大夫,再叫廚房快熬一鍋綠豆湯,好給娘解解暑……”

    孟夫人張口欲吐,孟君文一時乍著手不知道該怎麼辦。一看就是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少爺,何曾會服侍人?

    蘇岑走過來替孟夫人拍著後背,一邊又吩咐人︰“取清水。”

    孟夫人吐了幾口酸水,又用清水漱了嘴,再換了溫茶喝了兩口,臉上才恢復了點血色,看向孟君文,不禁又熱淚盈眶,卻是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蘇岑索性站到一旁,等這母子用眼神交流夠了,再自行處置。

    孟君文上前扶住孟夫人的手安,臉上帶了不耐煩之色,道︰“娘你也真是,何必跟祖母一般見識,吃虧的總是你,如今吃一塹總該長一智了?”

    連安慰都不會,說話間都帶了指責,可是眼神中卻是關切的焦急之色。

    孟夫人嘆口氣,拭了拭淚,道︰“文兒,不是娘要和你祖母計較……都忍了這麼多年了,說句大逆不道的話,還能再忍幾個二十年?可是今天,她……”

    當著這麼多人,終是沒能說全,索性撫著胸口,再撫著額頭,勉強笑道︰“娘沒事,你別擔心,該做什麼做什麼去吧,我這兒有這麼多人呢……”

    終究是親娘,到這時候還要替他考慮。孟君文握緊孟夫人的手,道︰“行了,娘你不必攆我,我若是有事,你不攆我也會走,這會沒事,就讓兒子送你回去吧,現在可舒服了些?”

    孟夫人感嘆,心道︰要是早知道有這麼一場鬧能博得兒子和丈夫的同情和憐惜,早就該鬧這麼一場了。

    看著兒子那關心的眼神,只覺得通體舒泰,忙點點頭道︰“娘好多了,好多了。”手緊握著兒子的手,貪婪的享受著這難得的母子相處。

    很快就有抬軟轎的,送綠豆湯的,孟夫人休息了這麼一陣,已經好了許多,蒼白的臉色慢慢恢復,總算有了點精神。

    孟君文和蘇岑步行,一直將孟夫人送回盛鼎居。

    他倆陪著孟夫人說話,寬慰著孟夫人,老夫人那卻再次鬧了起來,只不過這回鬧的不是老夫人,而是孟老爺。

    一等孟君文背著孟夫人出去,孟老爺就勃然作色,饒是強自克制,那種不怒自威的神色一出來,連老夫人也覺得害怕。

    孟老爺勉強客氣的指責著老夫人︰“娘,家和萬事興,有什麼事是解決不了的,您和兒子說。何必像現在這樣,自己掉份的做口舌之爭?傳出去沒的被人笑話,還傷了彼此的感情,難道這就是你幾十年辛辛苦苦要支撐起這個家所樂見的結果嗎?”。

    老夫人怒道︰“你也就只會指責我,難道都是我一個人的錯麼?”

    孟老爺長嘆一聲,道︰“兒子不敢說娘有錯,千錯萬錯,自然都是兒子的錯。”

    這話一出,如金石擲地,噎的老夫人立時就說不上話來。孟老太爺去後,孟老爺一直很孝順,雖說夫死從子,可他卻幾乎事事都要老夫人做主,才慣的老夫人如此飛揚跋扈,當老太君當的太過熟慣,已經不會看兒子和兒媳婦眼色了。

    但是兒子才是一家之主,他只不過從來不在這府里真正的發號施令罷了。老夫人再能氣再本事,沒有孟老爺,她這個老太君也不過是徒有虛名而已。

    因此見孟老爺一動怒,立時心虛,思前想後,也知道自己說話太過分,逼得一向溫順的兒子媳婦也開始造反。

    想到孫子那似乎要吃人的眼楮,老夫人一陣寒心,也忍不住落下淚來,道︰“我的命好苦啊——”

    孟老夫人這一哭,孟老爺也就沒法再說下去,卻也知道自己的親娘的本事,最會強詞奪理,胡攪蠻纏,他不能也不願和母親計較,只得道︰“兒子的話只能說到這,至于以後怎麼做,還得娘自己考慮。不說別人,就是君文,如今也大了,懂得道理,明辨是非,誰對誰錯,他心里自有一本帳,不需要誰的挑唆和挑撥。您別老把他當成孩子……慈母多敗兒,老祖宗的話是有道理的……”

    孟老夫人猛的抬頭道︰“你也怪我怨我恨我?我就知道,都是那女人挑唆的不是?我好心好意的替她撫養兒子,反過來倒被她反咬一口,挑唆的父子都與我離心離德……好,好……我真後悔,剛才罵的輕了……”

    孟老爺倒被氣笑了,道︰“娘你真是老了,從前再也說不出這樣的話來。是,您是這家里的老太君,老祖宗,所有人都是您的晚輩,該對您盡一份孝心,可是做人做事,也不能過失了公允……您常常把自己老了老了掛在嘴邊,可又何曾有過一時是真心的?要想所有人都不是表面敷衍背後無心,您就好好想想該怎麼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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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6-24 16:54:26
068、難測

    孟老爺回到盛鼎居,孟夫人臉色緩和了許多,又重新梳洗過,眼中也有了神彩,倒恢復了往日溫婉賢淑的模樣。

    孟君文和蘇岑在一旁行禮,孟老爺揮手叫他倆起來,徑自坐到了孟夫人的床邊。老夫妻相視一眼,孟夫人率先垂了頭。心中不是沒有懊悔和歉疚,可是當著兒子、媳婦的面,這句“我錯了”怎麼也說不出口。

    孟老爺也不以為意,只是很平靜的問︰“你怎麼樣了?”

    “老爺,妾身……”才一張口,委屈的淚就流了下來。孟老爺心下一軟,抬手就替孟夫人拭了,口氣生硬的道︰“好了,當著孩子們的面呢。”

    孟君文便哈哈一笑,不正經的道︰“兒子什麼都沒看見。”

    蘇岑也覺得坐立難安,就想找個什麼借口躲出去了事。偏孟君文一眼看出她的意圖,狠狠的瞪她道︰“你敢走?”

    蘇岑回瞪他一眼,沒吭聲。不走就不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也就罷了。

    看著她那一臉的大義凜然,孟君文倒覺得好笑。爹娘一向守恭謹,人後不知道,不過人前從來都是斯文古板,一本正經的模樣,能聽爹對娘說幾句軟和話都是難事,瞧她那樣子,倒像是怕看見什麼難為情的場面一樣。

    這女人,滿腦子都是些什麼東西?難不成爹娘還會一時情難自控不成?

    孟夫人聽這父子一詼一諧,倒是破涕為笑,收了淚,道︰“老爺,妾身已經沒事了,剛才媳婦端了一碗綠豆湯,這會心口舒服了許多,老爺也嘗一碗,清清火汽。今日都是妾身的錯,妾身這就去向老夫人陪個不是……”

    說著就要掙身下床。

    孟老爺嗯哼了一聲,道︰“罷了,娘也不太舒服,等你身子養好了我陪你去。”

    水仙這會端上綠豆湯,孟老爺接了,先看了一眼孟君文,再看看蘇岑,倒是在心里點了點頭。臉色稍頤,得出了一個結論︰佳兒佳婦。

    孟老爺夫妻倆坐定,叫孟君文和蘇岑也坐下,孟老爺擺出了一副威嚴的家長作派,沉著一張臉,嚴厲的盯住了孟君文。

    孟君文毫不在意。他知道孟老爺要說到瑯琊了。

    納不納妾,他倒真無所謂,爹做出這樣的作派,不過是給自己身邊的女人——蘇岑看的。就是想表明他並不鼓勵家中有這樣的事。

    色厲內荏,爹也不過是裝腔作勢罷了。

    和祖母鬧上這一場,雖然爹不滿意,卻也更不好駁了祖母的面子,只能順水推舟。

    孟老爺咳嗽了一聲,道︰“君文,你年紀尚輕,行事一向乖張任性,如今可知道錯了?”

    “是,兒子知錯,有違父親教誨……”孟君文答的誠懇非常。早死早超生,他不耐煩在這聽訓。說實話,對於這個一向嚴厲的父親,孟君文沒什麼好感。也許是因為在祖母身邊的時間多,他很少能見到父親,更別說和父親一起嬉戲玩鬧了。

    及至長大成人,偶爾見上一面,也不過是他板著臉考問自己的功課。好在自己一向對學習雖不上心,卻也游刃有余,但也頂多博他一句︰“還不錯,要繼續努力。”

    連個笑容都吝嗇。

    教誨麼?也僅限於此吧。

    孟老爺見孟君文這麼聽話,一想到是因為他樂不得的要納那個美艷女子為妾,不由的就煩惱從生。那樣的女子,分明就是禍水,只會讓君文耽溺於聲色享受,變的毫無斗志……

    不由的臉色更加陰沉,道︰“我等詩書簪禮之家,納妾之風不宜助長,你又才成親,這些事原本是急不得的……念在你祖母抱曾孫心切,你就勉為其難的應承下來,也算是一份孝心,只是,不可因之荒廢學業……”

    孟老爺眼鋒猛的一挑蘇岑,心道,這個媳婦也當真是奇怪,不得相公歡心,她不思進取倒也罷了,竟然主動替夫納妾,她究竟是怎麼想的?

    卻見蘇岑微垂著頭,臉色平等安祥,刻薄的說是毫無表情,心機深沉,寬容些說就是淡漠。小小年紀,怎麼會有這樣讓人猜不透的心思?

    孟君文便從座位上起身,撩袍跪下,道︰“請爹娘放心,兒子不再是貪玩無知的少年心性,做事心里自有分寸。”

    蘇岑也就跟著跪下,卻是一聲不吭。孟老爺的眼神她看明白了,卻也不以為意。她不會認錯,更不想裝這個樣子。

    她想做什麼,憑什麼想要得到所有人的支持和贊譽?在這個家里,處境原本就艱難,她只能盡可能的利益最大化,卻也從不曾奢想討好每一個人。

    討好?呵,她並不是想討好誰。她得到老夫人和孟夫人的首肯,也並不是怕她們,況且即使像現在這樣面子情一團和善,也不代表老夫人和孟夫人就從心底接納了她。她於她們來說,不過是顆棋子,一顆閑置著的棋子罷了。有用尚可看一眼,沒用,只等著任她們揉遍搓圓吧。

    孟老爺只當蘇岑還是有怨氣的,倒覺得這樣還可以理解,否則做出那樣冷血無情的事來,著實讓人覺得這樣的女人不可理喻。

    在他的意念里,男人就是女人的天,一個女人連天威都不懼,簡直不可救藥到極點。不管君文如何,蘇岑都得逆來順受,對他全心全意。如果他知道蘇岑一心求去,只怕先是駭後是驚,連憤怒都來不及。

    孟老爺臉色稍霽,道︰“不必大張旗鼓,擇日……”側過頭看一眼孟夫人。

    孟夫人笑道︰“老爺放心,這事就交給妾身來辦。”

    孟老爺點點頭,道︰“好了,就這樣吧,鬧了這半天,你們都回去歇了吧。”

    孟君文和蘇岑起身應是,行了禮退出去,孟老爺看著他們的背影,不免嘆息一聲,囑咐孟夫人︰“這個媳婦,我瞧著,不是那麼溫順的,你平日多和她說說,別存了怨念……”

    孟夫人點頭,道︰“蘇氏,倒還明大理,識大體。”

    孟老爺冷笑一聲︰“你知道什麼?試問有哪個妻子心甘情願的要替自己的丈夫納妾?可你看看那蘇氏的臉上,可有一點不甘和憤怨?”

    孟夫人一時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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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6-24 16:54:42
069、不甘

    物反其常,必為妖。孟夫人細細思來,也覺得這個媳婦確實有問題。

    孟老爺怕她鑽了牛角尖,道︰“我也不過叫你留個心,該怎麼樣還得怎麼樣,畢竟家以和為貴。”

    孟夫人笑笑︰“老爺,妾身知道,孰輕孰重,妾身還是分的清的。”見孟老爺瞅著自己,不禁赧然一笑,深深的朝著孟老爺福了一福,道︰“說句誅心的話,早知今日,我也不復當初了,雖然受了些委屈,吃了些苦頭,可是看著兒子和老爺對妾身這樣關注關切關心,就是死了,也值得了。”

    說到後來,尾音里帶了些顫抖。這會沒人,孟老爺也就放下身段,握住了孟夫人的手,輕聲道︰“我知道你委屈,也知道你素來以大局為重,為了我,為了兒子,為了這個家,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我心里都記得的……別說這種要死要活的話,你我都上了年紀,不是那種任性小兒女了……別讓孩子們看了笑話。”

    孟夫人也就凝涕看住孟老爺,滿眼里都是柔情。

    孟老爺輕聲道︰“歇了吧。”

    孟夫人雙目含笑,倒飛起一抹紅霞。

    蘇岑從出了盛鼎居就落了臉,正眼也不看孟君文,帶了人徑自朝著碧葉居的方向走。

    孟君文看她一眼,待要說話,比如,感謝她照顧母親之類,可她小臉冷若冰霜,分明就是沖著他來的,立刻這份客氣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女人,人前人後兩張皮啊,這才離了人前,就立刻換了一張臉,他欠她的?

    雖不至怒火中燒,但也再沒了和眼前女人搭訕的興致,索性扭了臉,與蘇岑分道揚彪。

    第二天,孟夫人命人拿了黃歷,挑挑選選,定在了後日,也就是初九,此為吉日,宜嫁娶,命人收拾了孟君文旁邊的青蛾院,叫人把瑯琊安置過去,略微布置了布置,叫他二人圓房。

    瑯琊一夜未眠。

    她忽然有點懷疑她最初的那些幻想是否真的能實現了。這孟家也未必是良園福地,光是這些後院女人們,各個心思深沉,工於心計,手段高明,性子潑辣,可有的鬧了。

    她一腳踏進來,已經自然而然的被迫站在了老夫人這一方。

    可是以老夫人的為人,未必得到滿府人的尊敬,也未必能得滿府人的歡心,她這一站,只怕未必是福。

    孟君文倒的確不錯,樣樣都好,只明一樣,他對自己,未必有她想像中的那麼有興致。可這也更讓瑯琊心中升起了一股不服不憤和不甘心。

    挫敗讓她深感自卑。盡管憑借著出人的外貌,她征服過許多男人,可這些男人,都不是能改變她命運的男人,那些影響到她命運的男人,她一個也沒能降服。

    歐陽軒是一個,孟君文要再做一個嗎?

    不成。

    瑯琊緊緊咬住嘴唇,看著鏡子里那輕顰薄怒的美人,無一處不讓人心神俱醉。她有著這樣得天獨厚的條件,還有著大把的時間……以後,她便生活在這里了,呼吸也只在這一囿之內,所面對的,也不過就這幾個人。

    她有將近一輩子的時間。

    瑯琊忍不住落下兩滴淚。她不是貪心的人,能得到與從前天壤之別的環境,她真的無話可說。這些女人們,再壞也壞不過外面那些人的邪惡,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算計而已。這里的男人們,也不會嗜色成性到令人發指的程度,起碼都是謙謙君子。她的生活,不知道要比從前好上幾千幾萬倍。

    悲慘的人生,有著這樣的峰回路轉,瑯琊一時感慨萬分。相較於從前的惡夢,她對以後在孟府的日子倒不是那麼忐忑難安了。

    左右不過是一個活字。實在活不下去,就是死,也沒什麼可怕的。

    她知道老夫人和孟夫人在為她和孟君文安排圓房的事。

    依然沒什麼感覺。那種事,她看過的太多,經歷的也太多,老天就像是要做弄她一樣,居然給她這樣一個平淡而乏味的第一夜,真是可笑諷刺到了極點。

    她早就沒了懷春少女的那種綺夢。男人於她來說都是一樣,尤其在這種事情上面,更是沒什麼分別。

    否則,孟君文怎麼會同意納妾?

    裝出來的清高而已。沒有哪個男人能抵抗得住美色的誘惑。

    瑯琊毫不掩飾的綻出一抹嘲笑,不知道嘲笑的是她自己,還是她的命運。

    只要孟君文有破綻,不是鐵板一塊她便能攻破。

    不管是為了兌現和蘇岑的承諾,還是為了她自己,她都會全心全意的對待這個男人,把她的身體毫無保留的交給這個男人,為的就是讓這個男人給她提供無以倫比的安全保障。

    水仙進門時,正見瑯琊撫琴弄曲。

    仍是忍不住的心神搖蕩,水仙連頭都不敢抬︰“姑娘,婢子奉夫人之命,請姑娘到青蛾院安置。”

    瑯琊神色淡然,道︰“知道了。”

    她沒有親密的隨身侍女,只有老夫人派了兩個小丫頭跟著,她自己雖然略通人情世故,可是身邊又沒多少銀錢,自然也就沒法打賞。

    水仙倒也不以為意,又殷殷的將孟夫人的囑咐一一交待,這才幫著兩個小丫頭一起將瑯琊送進了青蛾院。

    瑯琊漠然的看一眼大紅的喜氣,便坐下來徑自撫琴,旁若無人,與世隔絕。

    看的水仙暗自納罕,又欽佩不已,回去向孟夫人復命。

    孟夫人倒是很滿意。

    老夫人裝病未起,不見兒子、媳婦、孫子、孫媳婦來請安,賭氣硬撐了一會,也只得罷了,聽說孟夫人安排了瑯琊去青蛾院,興致頗高,叫長青帶人打賞了好些物件,又溫言安撫瑯琊,吃罷午飯索性叫她過來說了會話。一老一少,倒是相談甚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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