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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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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光暗之心] 陽光大秦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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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19 13:11:3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七章 【向齊國要糧】

      剛剛下過一場『雨』,雲散雨收,苦酒伏在白棟胸前,纖細的手指在他胸口上畫著圈圈,當經過一條鞭痕時,手指略微停頓了下,有些著惱又有些羞澀的望著他:「那個公主真討厭!」白棟剛欲點頭,苦酒又吃吃地笑起來:「不過我家良人是個好男兒,連這種事情都肯說給人家聽,人家喜歡得很呢......就是你......你是不是喜歡做那種事情呢?」

    「我媳婦兒真是太聰明了,要不咱們也來試試?稍等,我去找根繩子......」

    「去你的,人家才不是瘋子呢。」

    苦酒成了大紅臉,一把抓住白棟,狠狠在他肩上咬了一口,終於還是捨不得咬破他的皮肉,看看齒痕深了,還伸出小舌頭為他輕輕舔舐,白棟被她弄得心頭火熱,於是準備扮演龍王再下一場雨,於是苦酒完蛋了,全身都是『雨水』,像條剛出水的大鯉魚一般賴在白棟懷裡,女兒家的香氣、汗氣和一股味道奇異的腥膻氣混合在一起,是個男人就會為之迷醉。

    在白棟懷中幸福地閉起眼睛:「棟哥,以後不許你在見那個公主了。苦酒不是妒婦,可她不是個好女人,苦酒怕她會傷害你的。」

    「放心,你家的良人可沒這麼容易被人傷害,不過苦酒說得沒錯,贏姝這種女人太危險,離開她遠遠的是最好的選擇。」

    「那你還答應了國夫人,要做什麼送親大使送她去齊國?」

    苦酒微微撅起小嘴:「你不去藍田麼?杜摯飛書傳信來,說墨線太固執。你命令修建的瓷窯被他拆了三次。浪費了好多錢;盧醫先生也飛書來催。問你何時到藍田,現在很多人都吃不飽肚子,我們送去的糧食也快見底了,成親的人都少,『大女適胎』的試點如何搞得起來?這些事情不比送公主去齊國重要?老秦這麼多的臣子,別人去就不成麼,一定要你前去,哼哼。總不會被苦酒猜中,是有人捨不得嬌滴滴的公主吧?」苦酒這屬於撒嬌撒癡,不是當真嫉妒,算是夫妻私房中的一種樂趣。

    「凡事都靠自己去做,最後只會被活活累死,藍田當然要去,卻不是當務之急,我們的糧食不多了,僅憑在老秦購糧等於是拆了東牆去補西牆,韓國今年也受了旱災。魏國糧價又太高,我這次去齊國是去弄糧食。不然如何填飽藍田人的肚子?」白棟笑著吻了苦酒一下:「放心吧,我已經回書給杜摯和狗剩子,關於瓷窯興建一事,一切都由墨線做主。苦酒你要記住,日後白家的生意越做越大,沒有幾個得力人才是不成的,而要培養真正的人才,就要做到『用人不疑』。」

    「用人不疑?」苦酒緩緩點頭,似乎在回味這句話,忽然又抬頭看著白棟,輕笑道:「真不是為了嬌滴滴的小公主?」

    「真當你家良人沒見過女子麼?嗯......若是遇見有美麗絕倫的女子,我倒是會娶上十七八個,公主這種還是算了吧,雖然很會給人洗腳、按身,發起瘋來也確實讓人吃不消。你還不知道吧?老秦與齊國交好,齊侯田午有個兒子叫田因齊的,這小子不愛美酒美人,平生就有兩大愛好,一是辭賦、二是撫琴,這次秦齊聯姻,就是要把這位閨風奇特的小公主嫁與這位公子因齊為妻......」說起這件事白棟就想笑,田因齊就是日後的齊威王,說來也算是個有為的君主,歷史上說他不愛女色,是位難得的明君,想不到卻是被老秦坑了,娶了如此有性格的秦國公主,他還敢再近女色,有幾個屁股啊?

    「好啊,把那個公主送給齊國公子最好,我就知道棟哥你......你方才說什麼,還要娶上十七八個?」苦酒瞪起眼睛嘟起小嘴兒,纖纖玉指夾住了白棟咪咪下方的一塊皮肉,看來白棟的回答若是令她不滿,她是不介意將手指順時針或者逆時針轉動一下的。」

    「小君手下留情......」

    緊張的白棟都用上了這個時代對妻子的雅稱:「若非是為了承包老秦的鹽營權,你當我會答應國夫人?老美人兒太貪婪了,我已經答應一年繳納千萬錢給國府,她還要我做這個送親大使;不過我也有我的目的,天下之鹽齊國半五十,而且齊魯大地今年風調雨順,我們不去幫他們用些糧食,那不是要堆在糧倉中生霉了?太浪費!若非是一舉數得的好事,你以為我會答應國夫人,也太小看我了。」

    「是啊是啊,是苦酒小看我家的良人了,人家錯了還不行麼?」

    白棟一句老美人兒逗得苦酒輕笑不已,微微瞇起眼睛道:「不過也怪不得人家會想錯啊,有人張口就是千萬錢,咱家可不是金山銀山,一下拿出這許多錢來,你就不怕沒錢為人家和娘親她們做新衣服麼?老秦可不是產鹽大國,你就確定賺得回?哼哼,小美人愛用鞭子打人,我家良人一定是不喜的,老美人兒可就難說了......」

    「好啊,你個小妮子,自從嫁入白家是越來越不成話了,本左更豈能饒你!」白棟頓時『大怒』,伸手去呵苦酒的胳肢窩,手沒到苦酒就笑得活不成了,手腳亂蹬像個翻不過身的活王~八。

    「誰讓你......一開口就出......啊哈哈哈,不行了,好哥哥......饒了我,人家是心疼啊......千萬錢可不好賺。」

    「你當真這樣以為?」

    「秦國沒有多少鹽,要靠鹽賺大錢,除非你是齊國的白左更......」苦酒好容易才停住大笑,小臉紅紅地望著白棟:「莫非你有從土地裡變出鹽的法子?」

    「從土裡變鹽出來,真當我是神仙呢?不過你說對了一點,秦國鹽少,可齊國卻鹽多,燕國也是一樣,而且這兩個國家是允許私鹽交易的,既然有私鹽,就有鹽市,如果有了鹽市我還賺不到錢,還配稱清溪弟子?師傅一定會從鬼谷跑出來打我的屁股。」

    白棟嘿嘿笑道:「不如我們打個賭,若是我靠鹽賺到超過一千萬錢,每多一千萬,日後你就幫我多生一個孩子,等你滿了二十二歲,我們一年生一個,連續生上好多年,你說好不好?」

    苦酒的回答大出白棟意料,她居然說好,而且巴不得現在就能生。如此不切實際的想法自然是被白棟否決了,滿朝文武都在看著呢,自己打自己臉的蠢事萬萬做不得。

    將苦酒摟在懷裡,輕輕安慰著她,白棟笑嘻嘻地道:「對了,這次你要不要與我一同去齊國?我這次可是要見到一個大大的美男子,據說他比鄭國那個公孫子都還要美貌,景監每天做夢都會夢見他,想著要與他比一比誰更美麗。你如果不去,一定會後悔的。」

    「比子都還要美麗啊......」

    苦酒挺起身子,似乎有些激動,小臉又紅了,眼睛還有些發直,很像個天下第一號的大花癡:「連景監都會夢到他,那一定是美麗的不像話。」

    「是啊,不像話,倒是很像畫兒,想不想見?」白棟微微哼了聲,心中有些發酸,原來男人也會吃醋的?

    「不想!我家良人又不像仲公子,與那個景監做了這麼久的兄弟,也沒見你對他怎麼樣,苦酒放心得很,去看齊國的美男子做甚?」

    苦酒噗嗤一笑,忽然縱身入懷,在白棟耳邊壓低了聲音道:「苦酒家裡也有一幅畫,畫上有個最美麗的男子,他是曾經的先生、如今的哥哥、家裡的良人,你猜猜他是誰?」

    回答苦酒的是白棟火熱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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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19 13:12: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八章【洛神賦】

               
        白棟身上彷彿有種神奇的魔力,贏姝現在乖多了,老贏連親自去見過女兒後,開心的哈哈大笑,拉著白棟的手問他為什麼公主會突然病癒,白棟立即與驪姜站在了同一陣線上,瞪大了眼睛反問贏連,公主有過病麼?小子真不知道。贏連也只能摸著鬍子與他對視,而後恍然大悟,小子你說得沒錯,果然是寡人老糊塗了。

        老贏連糊塗,驪姜可是不糊塗的,景監的人早有回報,公主如今真的變乖了,每天不會再去鑽狗洞,不會胡亂打暈人捆在地窖中,現在她愛上了吟辭作賦,有時還會走到院中繡繡花、做做女紅什麼的,對了,她現在已經不會拒絕禮儀官,每天還會乖乖地抽出時間學習禮儀......

        驪姜太好奇了,女兒這種病她年輕時也得過,私下裡也不是沒找過大夫,卻完全沒有辦法治療,只是過了三十歲後,才漸漸好轉;如今女兒正值青春少艾,根據她的經驗,正該是最瘋狂的時候,這小子究竟是用了什麼法子,居然能讓姝兒恢復了正常?

        食髓知味,驪姜太明白『那種事情』對年輕人的誘惑力有多大了,姝兒是不可能自己好的,一定是這小子用了手段,必須要問清楚記在心中,萬一日後自己的孫兒也有了這個毛病才好治療嘛。

        白棟很堅定地表示,公主病癒與自己絕無關係,任憑驪姜軟硬兼施,也是打死都不說。開什麼玩笑,若是告訴驪姜自己送了一對小巧可愛的手銬腳銬給贏姝,她還不得活吞了自己?親手幫他做這東西的公輸直問過幾次他都沒說,說出去就是個禍害。如今真怕驪姜追問這件事。一問他眼前就會浮現出光溜溜的小公主玉體橫陳在繡床、手腕和腳踝上套著自己送的小木銬,是個男人就會流鼻血的。

        還好要出發去齊國了,再不用被老美人整日騷擾;以白棟的聰明還能想不出驪姜為何特別關心這個『藥方』?快走,寧肯在去齊國的路上被小美人兒騷擾,也要遠離櫟陽的老美人兒。這太可怕了!

        『左更事件』來得很及時,今年未來的齊威王剛好十六歲,因為齊侯田午病勢日沉,按照君家規矩,他這個日後的儲君要提前升冠,半月前齊國就派使者前來。希望老秦盡快將公主送去,最好能在公子因齊升冠時履行結髮儀式,從此秦齊聯姻,就算做成了兒女親家。

        聯姻不同於結盟,在春秋戰國時期國家聯姻實屬正常,後人都說秦晉之好。卻不知秦晉聯姻是一回事兒,打得頭破血流又是一回事兒,岳父去打女婿、大舅哥打妹夫的事情屢見不鮮。

        齊國自管仲變法強盛一時,可惜姜小白近小人而遠賢臣,最後自己也被活活餓死宮中,此後雖有晏嬰大賢,仍舊難挽頹勢;田氏代齊後。國家動盪衰弱,漸漸被山東各國鄙薄,如今的齊侯雖然也算個幹練的君主,首開稷下學宮招攬天下名士,卻還不到中興巔峰的時候,雖仗鹽利號稱東方第一強國,卻也被魏國深忌,三晉對齊國沒有好感、燕國又與齊國仇恨最深,楚人不喜齊人,齊人更看不起楚國。如今齊國世子得有個媳婦了,不與老秦聯姻還有別的選擇麼?

        可是雖然聯姻,齊國也還是一樣看不起秦國,此去齊國,雖說是聯姻送公主。又何嘗不是兩國的一次正面較量?所以公主的嫁妝是一定要豐厚的,老秦再窮,上好的綾羅綢緞和楚國特產的黃金也裝了滿滿二十大箱,甚至還採購了好多白家出產的筆墨紙硯,顯示我秦國也是教化禮儀之地。

        光有這些還不夠,送親使也不可弱了,已經是白發蒼蒼的甘龍不合適,沒聽過國之重臣去送新娘子的,爵位太低資歷太淺的年輕人又鎮不住場面,放眼老秦滿朝就沒有比白棟更合適的人了,左更已是高爵,又是名滿天下的白子,不會丟了老秦顏面,最重要是身子骨夠硬朗。

        苦酒沒來送行。她可以無限理解信任白棟,卻也不想看到贏姝的馬車、想像那輛馬車裡有個曾經脫得光溜溜的小公主在老公面前胡作非為?古時的女子可以容忍丈夫風流,甚至是納上十幾房小妾,不過該吃醋還是會吃醋,這一點兩千年來並沒有多大的改變,只不過苦酒吃醋卻不會爭妒,一個即將嫁給齊國世子的可憐公主有她幸福麼?

        送親的車隊只有兩百名秦軍護送,這是公侯聯姻大事,一路上所經各國,無論彼此間是否有過仇恨,都有該國出動軍隊隨同保護,所以用不得許多人,更不需要高手遊俠;不過白越氏很不放心,還是派了聶諸來,卻被白棟趕回去了,開什麼玩笑,白家莊就兩個高手,跳蚤如今在藍田,家裡還靠你保護呢,我這裡有大軍擁護,還怕被人咬了鳥兒去?出了秦境就是魏國,那可是跟咱們老秦相好的國家,若是送親車隊有失,魏嬰還有臉麼?放心吧,魏國比老秦更緊張呢。

        送公主出嫁就是天下第一最苦最累的活計,普通商旅還可行水路,公主是千金之軀,卻必須在陸上以策萬全,又要擔心路上安全,又要當心這位小公主水土不服拉肚子......最苦的還是白棟,贏姝就是個瘋女人,有事沒事總愛遣小春兒來請,不去還不行,她發起瘋來會只穿著襪子跳下車來找白棟。

        「白先生,公主有請。」

        過了鄭縣後,前方就是武城令哼哼大人的封地了,這次取道武城陰晉一線是最近的路程,比走函谷關能夠更快入魏,眼看就要進入魏境,贏姝估計是耐不住性子了,居然不顧旁人的眼光,命小春兒再次來請白棟。

        在秦軍將士異樣的目光中,白棟硬著頭皮走進贏姝的馬車。一路上也被贏姝請來幾次,這小妮子還算行止端正,只是詢問他有關小手銬的妙用。白棟搜索枯腸,每次都能勉強應付,總算沒鬧出韋爵爺和混賬公主的事情來。

        不想這一次剛進入車廂,小春兒就從外面將車門鎖上了,白棟心中頓時一驚。這個時代風氣是開放,可送親使者也沒有在公主車中流連的道理,以往幾次會面,都是打開車窗車門,讓外面護衛的秦軍都能隱隱看到公主與白左更問答對話,不怕有人非議。這次是要瘋麼?不但車窗關了,連車門也被鎖上。完蛋了,平常老實巴交的小春兒居然也被這瘋公主帶壞了!

        「你想做什麼?」

        好在贏姝還是儀容整齊,只是微笑望著他,兩隻小手很老實,似乎沒有要脫衣服的想法。白棟鬆了口氣,苦笑道:「已經入了魏境,你可不要亂來,若是有辱國體,我固然要受責罰,你這個公主也是被貶庶人的命運。」

        「嘻嘻,亂來也說是你教我的。砍腦袋也先砍你的腦袋,你說是不是呢?」

        贏姝嘿嘿一笑,眉眼中恍然有了幾分驪姜的風采:「白先生,白左更,你們算計的好啊,公父和娘親他們如此狠心,想不到你也如此無情,真要將我送到齊國?你們要害我是不是!」

        這個瘋丫頭要做什麼?反抗政治聯姻?不對吧,就憑她怎麼可能有這樣的政治~覺悟?聽說了田因齊溺於小道、不務理國正道的壞名聲?更是扯淡,說到離經叛道。還有人比得過她自己麼?就算不想嫁往齊國,早做什麼去了,如今都到了魏國才反悔?

        白棟一個頭兩個大,身在脂粉穴,只得小心應對:「公主此言何意啊?」

        「公父和娘親都知道。贏姝自小就不愛讀書,枉稱一國公主,其實......其實便連首像樣的辭賦都做不出,我聽說齊國文華鼎盛,連看門的都會寫幾個字,做半篇賦,如今卻要嫁去齊國,這不是要我被人恥笑麼?白棟!別以為本公主就不會知道,這一路上就有對本公主忠心的人告訴我了,那個田因齊是齊國有名的辭賦大家,我一定會被他瞧不起的!我不管,你不是老秦最有本事的人麼?就由你來幫我寫幾篇辭賦,到了洞房的時候,本公主就唸給那小子聽,活活嚇死他!」

        「哪個膽大包天的傢伙在你面前嚼舌根?若是被我查到,一定會打爛他的嘴!」

        白棟冷哼一聲,心中卻是微鬆,難得啊......這個瘋丫頭居然也有了上進心,都知道學習了?也罷,田因齊是山東諸國出了名的大才子,這丫頭要是沒有幾首拿得出手的辭賦,老秦還真要被人看輕了。只是自己沒學過什麼辭賦啊,莫說是辭賦,就是近體詩都搞不明白,想教也無從下手。

        「怎麼,你不想教我?」

        「哪裡哪裡,不過車廂悶熱,教你做辭賦似乎也不用關車窗車門吧?要不你先打開?」

        「不開,本公主學辭賦的事情怎能被那些士兵看到,那豈非很沒有臉面?」

        「哦......」

        白棟一時無語,熱衷鞭箠的瘋子公主居然還是個愛惜臉面的,這比先秦時代發現了核武器更讓人震驚。

        「公主長進了!為我老秦顏面不墮,竟而向白左更請教辭賦?如此向學若渴,令人感動,這件事若是被君上和夫人得知,定會萬分欣喜,我也會得到重賞。妙,妙極,我必須要立即離開這裡,否則萬一被公主發現,打斷了她的向學之心,就是我的罪過!」

        白棟和贏姝這一段對答完畢,公主專駕的車廂下忽然射出一道灰影,隱向了路彎處的密林。他的身法極快,距離馬車最近的秦軍也只是感到眼前發花,似乎有什麼東西躥過,還以為是野兔野雞一類。

        幾乎是在這條灰影閃出的同時,贏姝眼中掠過了一絲笑意。公父和娘親真是太過小看她了,被『軟禁』的這些日子裡,她第一愛好暈人捆人鞭怠無辜,第二愛好的就是聽風;甚至連驪姜都不知道,自己這個寶貝女兒天生聽力驚人,能從風聲中聽到春花開秋草落,十丈外的小狗求春。

        現代醫學研究證明,當人患有某種心理疾病時。就往往具備某項普通人沒有的長處;比如一些自閉症患者,有些具備驚人的記憶力,可以背下所有的火車時刻表,還能隨鐵道部的數據更新,有些則可以嘗出上千種味道。比天下的美食評委強上十倍,這位暴力小公主則是聽力驚人。

        那名來自老秦宮禁的高手也算范強親傳,輕身功夫幾乎不弱於跳蚤,輕輕瞞過數百秦軍,卻萬萬想不到竟然無法瞞過這位小公主。

        該抄哪首辭或者賦呢?丟人啊!自從穿越以來,自己謹守一名穿越者的底線。從不曾抄什麼詩詞,當然這個時代還不流行近體詩那一套,就是抄出唐詩宋詞來估計也沒人會欣賞,如今為了老秦顏面、為了可以『安全』走出這瘋子公主的坐車,倒是要抄上一抄了,好歹也是文科畢業。對辭賦還是有些瞭解的。

        賦不等於漢賦。分騷賦、散賦、駢賦、律賦、文賦幾種,只是到了漢代被發展到巔峰,所以世人往往說到賦就想到漢代,其實源在春秋戰國,比如著名的愛國主義鑽牛角尖的詩人羋原、那個被後世無數女子意淫的美男子宋玉都是其中的高手。

        文科畢業也很難背下先秦時代的辭賦,好在辭雖早絕,賦卻興盛於漢唐。漢唐有很多名賦,就連宋代的詩人詞人也無有不通賦者,隨便找一首搪塞下這個荒唐公主還是沒多大問題的。

        「公主言之有理啊......也罷,我觀公主美貌多姿,正如洛水之神,便作一首《洛神賦》給公主吧?公主到時就說是自己是照鏡子照出來的賦作,量那個田因齊也看不破。」

        「好啊好啊,這副《洛神賦》就是本公主做的,你快說來聽聽......」

        「嗯,那公主就請仔細聽了:王初七年。余游櫟都,還經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天妃......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凌波微步,羅襪生塵。動無常則,若危若安。進止難期,若往若還......」

        抄這首賦不容易,時間、地點、人物都要進行修改,曹植這首感嘆洛神之賦被白棟這麼一改,就成了秦國小公主春情萌發,對著洛水將自己幻想成美麗洛神的故事,雖然這個故事比較白痴了一些,但大部原文還是出自曹子建之手,文章華美、子子如璣,用來矇騙區區一個田因齊還是可以的,反正華夏自古神靈多,大名鼎鼎的洛水豈會只有一個神?三國時期有三國時期的,先秦有先秦時期的,百無破綻。

        「真好!原來你文采這樣好,怪不得都可以出書呢......」

        贏姝喜得連連擊掌喝彩,,為了表示感謝,還親自端起一杯香茶:「快喝了吧,做了如此長賦,看把你累的,人家會心疼的。」

        「多謝公主!」

        白棟接過來一飲而盡,剛放還了茶盞,忽覺眼前一花,車廂內的景物頓時變得模糊起來,贏姝的臉忽然拉長變扁,就像是哈哈鏡照出的樣子;聽力卻變得比平時靈敏了十倍,贏姝的笑聲如雷聲轟鳴,每一句話都像是能夠鑽進他的內心深處。

        「咯咯咯,這次你還不倒麼?白左更,白先生,白哥哥,你知道不知道,人家其實一直都在想你呢......對了,你給我的小手銬最好用了,我先銬上你的手好不好呢?乖,要做個聽話的好孩子......」

        眼前人影晃動,白花花的肉香撲鼻。白棟聳了聳鼻子,好香,香得他心頭一團火熱,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顆砲彈,隨時都能發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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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20 09:52:0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不近女色】
        
        
    公子因齊的生活很規律,每天卯時起身,讀書練琴,若是有靈感就再做一篇辭賦,辰時去尋孟夫子談論天下百家學說,聽孟珂一一駁斥別家思想,尊崇他的王道,順便蹭頓飯和幾個梨子吃,巳時出遊,女閭館是他最喜流連的所在,不是為了白花花的女人,為得是尋找知音龐玉姑娘,與她共譜新曲。

    這首名曰『離歌』的曲子已經譜寫數月了,說得不是分離之苦,而是分離之情,其中有著對友人、情人濃濃的不捨,更多的卻是期待再次相會。古人重離別,因為在這個時代很可能一次離別就是永訣,想想都會令人黯然神傷,而這首『離歌』卻是一掃頹唐之氣,先抑後揚,別出機杼,就是譜寫極難,總是卡在尾章,離開時的期待歡愉之情很難把握,不是過猶不及、就是落入離別曲的俗套。

    午時就在女閭館中歇了,喝多了酒,公子因齊有些頭暈,一時沒找準枕頭,龐玉姑娘就把一雙**送上來,讓他輕輕枕著,未來的齊威王說不上是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卻是常常享受的。只是他每次睡在龐姑娘腿上時,龐姑娘總是萬分幽怨,公子人生得俊朗、又有學問,難得還是她的知音,齊國女閭風氣開放,遇到心儀的男子,留宿留春都是常有的事情,可這個傻瓜卻彷彿是個坐懷不亂的柳下惠,都睡在自己的膝蓋上了,竟不知更進一步?真真是豈有此理!

    龐姑娘心裡發恨,伸手輕輕撫摸著他的鬢髮,搔他的耳朵,存心就是要弄醒他,今天就穿了件黃絲小衣。心上人又是仰頭躺在她的玉膝上,只要一睜眼,就能看到無限風光,就不信他不會眼睛發直?今天人家可是灑了香水、用了潤膚油的,這是秦國白家出產的好東西。別說在齊國了,很多秦國貴婦人都未必買得到,這還是她託了一個巨商恩客,從一名老秦貴婦手中高價買來的,平日哪裡捨得用?

    「嗯......」

    田因齊緩緩睜開眼睛:「好香......」

    龐姑娘開心極了,白家的香水真好。果然吸引到這個傻瓜了。

    「玉姑娘,因齊有件事想要求你,就怕你會拒絕。」

    「說吧......」這個傻瓜,人家才不會拒絕呢。

    「因齊聽說......聽說女閭館中有一門秘方,可讓破過身的女子再成落紅,不知......不知玉姑娘可知曉?我......我......」

    龐玉聽得險些厥過去。說了半天你就問這個?心酸得險些就落了淚,紅著眼睛問這個負心人:「你問這些做什麼,是要諷刺人家不是個處~子之身了麼?人家的遭遇,你是知道的!」

    「是因齊的錯,姑娘勿怪。你......是否可以幫助因齊,說出這個秘方呢?」

    田因齊滿面羞慚:「此外因齊還有一個請求,無論姑娘是否肯幫我。還請不要對外宣揚此事,算是因齊求你了。」

    龐玉死死地盯著他,不覺心如死灰、神傷魂斷:「也罷,玉兒便說與公子聽,只求公子日後不要來找玉兒了,那首《離歌》不譜也罷!」

    ......

    袖中藏著寫了『秘方』的帛卷,田因齊有些落寞的走出女閭館。

    下雨了,他那位從秦國遠道而來的未婚妻應該已經過了秦魏邊境,在魏軍的護送下向臨淄來了吧?可悲的聯姻、可惡的政治啊!聽說這位秦國公主美麗端莊、性情恬適、知禮儀、明大體,是個難得的好女子。為何你偏偏要嫁來齊國?田因齊會對不住你,會傷害你的!不近女色的多才公子麼......哈哈哈、嘿嘿嘿、嘻嘻嘻,上天啊,你何以如此對我,給了我俊秀的儀容、給了我七巧玲瓏的心竅。卻讓我做不得一個真正的男人!蒼天啊,你待我何厚!蒼天啊,你又待我何薄!

    白棟也有同樣的話想問蒼天,果然,自己在河邊走來走去,這次還是濕了鞋子。那杯茶有很大的問題,不知是哪個沒節操的醫官幫贏姝配的,或者乾脆就是她找的野郎中,很狂野的藥性啊,方子若是流到後世,可以申請專利甚至成為淘~寶同類商品銷售第一,被無數直~男視為椒房聖品......

    小公主得逞了!她不是一個人在戰鬥,白棟在她背後看到了一臉詭異笑容的驪姜、看到了先秦時代最遵從禮儀卻也最荒唐的貴族士大夫們、看到了野天~盛筵的瘋狂景象。

    這丫頭好手段,自己心虛情怯地走出車廂時,見到無數雙充滿了敬佩仰慕的眼睛,大家剛才可都聽到了公主車廂中傳來的朗朗吟賦聲,優美的文字是可以直擊人類心靈的,哪怕是不識字的人,也知道這篇賦極好,凌波微步,羅襪生塵......多美的意境啊?嘖嘖嘖......

    雖然不知道小公主的具體情況,大家卻也聽過這位小公主不是個愛讀書的,君上和國夫人為何幽閉公主?那就是為了督促她學文。如今白左更一出,不愛讀書的小公主立即就成了辭賦大家,簡直就是化腐朽為神奇!白左更就是有這種神奇的力量,看看咱們腿上的綁腿就知道了,聽教導員說過的,隴東一戰,其實就是白左更的功勞,這才是咱老秦最大的能人呢,就沒有白左更做不到的事情!

    「恭喜公主,偶得妙賦,文法武功,老秦唯強!」

    衛隊長可真會拍馬屁,見到白棟下了車,立時深深一躬,同時一揮手,兩百名秦軍齊聲大喊,人人都覺胸中熱血湧動,為自己是老秦人感到無限光榮。贏姝的車窗忽然打開,露出一張如花似玉的臉蛋:「各位將士辛苦了,本公主定會稟告君上,為大家請功!」

    「彩!」秦軍將士齊聲喝彩,只覺秦國有如此一位儀態萬千、體恤下屬的好公主,當真是舉國之幸!看著吧,公主這樣的好女子嫁去了齊國,定會對老秦大大有利,成為萬古傳誦的一代賢公主、日後更是齊國最賢良的國夫人!

    贏姝對將士們輕輕晗首,說不出的雍容大方,簡直就是一朵『老秦的玫瑰』,只是當目光轉到白棟面上時,卻多了一絲促狹:「白左更,剛才那首賦本公主還有些地方想要向你請教,不如你再來教教我吧?」

    「呃,還是下次吧。魏國派來護送公主的軍隊到了,本左更身為送親使,當去見一見領兵的將軍......」

    白棟聽得冷汗直冒,這丫頭做那件事情的時候居然還可以從容吟賦,這真是太可怕了,快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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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21 00:50:3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章 【老掉牙的辯論題目】
        

    趁秋好快馬,一路到臨淄。

    魏軍走了,衛軍來了,衛軍走了,齊軍來了,距離臨淄越來越近,贏姝也變得越來越本份了,每天軍士們都會聽到公主大聲唱詞吟賦,有些哀婉、有些雄壯,或者聽不太明白,卻就是覺得好。這些粗豪的漢子也能想到其中緣由,齊國以文華鼎盛揚名天下,公主這是要以文華勝之啊?咱老秦出來的女兒,正該如此!

    齊國很講禮儀,迎親的隊伍遠出臨淄十里,除了必須的禮儀官,各路朝臣,甚至還有來自稷下學宮的各路學家,慎道、申不害、孟珂......可惜沒有見到衛鞅,公叔痤已經死了,薦賢殺賢的故事早該發生,據說衛鞅是連夜出逃魏國的,有史學家說是直接入秦、也有說是來了稷下學宮,如今看來他是不曾來到稷下學宮的,想想也對,崇尚實幹主義的衛鞅不會喜歡清談,他會認為這是在浪費生命。

    贏姝的車窗一直沒有打開,那次事故彷彿是改變了這個不著調的瘋狂公主,或許她也學會了擔心,那天荒唐夠了,如今距離『婆家』卻越來越近,醜媳婦難免見公婆,那小子教給自己的方法真的可以避過齊宮驗婆的審查麼?

    從少女變成少婦後,贏姝居然學會了患得患失。而且平生第一次學會了顧及自己的身份。想到了老秦的面子;還有那個可惡的小子。他做的那首《洛神賦》可真是好,一定還要超過了有『齊國柳下惠』之稱的公子因齊,什麼辭賦大家啊,敢跟咱家的白左更比一比麼?

    孟珂諸子都在遠遠打望白棟,一本《幼學叢林》雖然填補了啟蒙教育的空白,其實還無法奠定白子的大名,不過白棟舌戰衛鞅、辯服楊朱的事蹟卻讓他們大感興趣。慎道和申不害同為法家,若是有機會。當不會拒絕與白棟在論辯台上一戰;孟珂則對這個年輕人很有好感,聽說他在秦國搞了三十六間蒙學館,自己掏腰包請先生授書,讓窮人的孩子都可以有書讀、受禮儀教化,這等於是完成了孔聖先師都不曾完成的心願,與之相比,區區兩場辯論真是不算什麼了,這個年輕人有教化天下之心,雖是清溪傳人,實乃我儒門人物也!

    「因齊。你在想什麼,面色怎會如此不好?」

    孟夫子偶然回頭。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後的公子因齊。今日不是兩國結親的正日子,公子因齊不算來接媳婦兒,而是身為齊國世子來親自感謝為他千里送紅顏的白棟。奇怪的是未見白棟時,他在孟珂面前多有誇獎白棟,甚至將整本《幼學叢林》都背了下來,還說此生若得見白子一面足矣;如今卻不知為何,變得面色青白,額頭上還有虛汗冒出來,孟珂能肯定他不是因為激動,世子激動的時候只會面色漲紅,雙眼放光,不會似這般目光閃爍彷彿是要躲藏些什麼,而且他看得也並非那位白子,而是公主的香車。

    「呵呵,男女婚娶,此尋常事也,公子何須如此擔心?且放輕鬆,公子乃齊國才子,且心正守潔,素有『齊之柳下惠』的雅號,那位秦國公主實乃大幸,日後私房中其樂若融,正是一段佳話也。」

    孟珂由己推人,卻不知自己的想法完全跑偏了。公子因齊尷尬地望他一眼,不由又暗暗捏了下藏在袖中的東西:「孟師啊,你哪裡知道因齊的難言之語......莫非您真的以為柳下惠是不愛女色麼?天下能解柳君心事者,怕是只有因齊一人啊。」

    這個時代婦科都算是新興醫科,還好有秦越人在熱心研究,男人科還是算了,哪怕是在兩千多年後,很多醫院也都沒有建立男科。齊國人都在為多才多藝的世子驕傲,世子雖說不愛治國大道,多喜辭章歌賦、琴樂之學,卻是個不愛女色的好男子,就是與女閭館中的龐玉姑娘親近,那也是為了譜曲、從未傳出過醜聞,日後就算不為強君,至少也不會做了周幽王那種糊塗君主,是舉國之幸也!卻哪裡知道最痛苦的正是這位『齊國柳下惠』,非不想,實不能也!

    秦公主的車隊在十里亭外停住,按照此時禮儀,還有許多程序,護軍要犒賞、嫁妝要在此時交接,會有司禮官拜見公主後引其入新近修成的『德陽宮』。等到選定了成親的正日子,公主就會從這裡起嫁,所以德陽宮暗扣一個『陽』字,隱喻秦國都城櫟陽。

    白棟引領司禮官見過公主,犒賞護軍交接嫁妝,忙得一個頭兩個大,好容易交接完畢,看到齊人鋪開了酒肉,士兵們都坐下開吃了,公主車駕中也有齊人送了冰塊和膳食進去,才算鬆了口氣,正打算隨便吃些東西休息片刻,卻有一名讀書士子打扮的人來請:「萬章見過白子。」

    稱呼白子而不稱左更,這是尊敬也在表示他是以讀書士子的身份來見,並非以齊國官吏的身份而來。

    「萬章?你是孟夫子的學生。」

    白棟微微一愣,世人皆傳萬章才是《孟子》一書的真正編纂者,這人算是很有名氣了。

    「夫子正是師尊。夫子見了白子所著的《幼學叢林》,時常歡喜讚歎,常對我等說這才是能盡天下之教的蒙學妙文;又聽說白子寧付私囊,在秦國大興蒙學館,令黎民黔首之子,皆得入學,更是推崇不已,我輩儒門中人,如今都視白子為同道也。」

    「夫子過獎了,白棟有何德何能。敢當夫子如此盛讚?萬章兄。莫不是夫子也來了?」

    「正是。似此兩國聯姻不過政舉俗事。夫子平日是絕不理會的,不過送親使是白子,那又另當別論。夫子來了,稷下學宮的慎子、申子也都到了,還有公子因齊,正要一睹白子的風采,如今美酒鮮果都已備下,還請白子移駕。」

    「呵呵。既然夫子和齊國柳下惠都到了,那是一定要見的。」

    白棟哈哈一笑,慎道和申不害也倒罷了,兩人一是法家勢派、一為法家術派,說到對法的理解還不如衛鞅呢,不過孟夫子卻是值得一見;還有那位公子因齊,好端端的一個齊國柳下惠,沒見面就被自己送上了一頂帶色兒的帽子,雖說始作俑者是不著調的贏姝,也是挺對不住人家的。還是要見上一面,多敬人家幾杯酒才是......

    孟夫子正如歷史記載的那樣。相貌古奇,尤其身材高大,足足有一米八五左右,白棟現在都懷疑儒門有成就的人可能都是高個子,孔子傳說就有一米九多接近兩米,萬章也有一米八的樣子,這幫儒家學派快能組織一個籃球隊了。

    比起孟夫子,慎道就是個枯瘦精矮的小老頭兒,目光昏昏沉沉,笑起來眼睛就會眯成條縫,好像一個長期失眠者;申不害則很年輕,目光炯炯有神,看起來二十二三歲樣子,白棟總愛用後世的心理年齡去衡量這個時代的人,卻忘記了自己其實不過十八歲,在申不害眼中也是個年輕人。那個面色青白,表情很不自然的人就是公子因齊了罷?嗯.....樣子生得也還俊雅,身材也算高大,就是精神差了些,日後的齊威王就是這個樣子?倒是讓自己有些失望。

    「白子此來,可是要在稷下學宮與百家論辯麼?」

    彼此見過禮,入坐後的第一句話不是孟子也不是公子因齊說的,倒是申不害先發問。這人目光炯炯地望著白棟,就像一隻好鬥的公雞,似乎白棟只要點頭說是,他就會立即拉上白棟去稷下學宮激辯一番。比起百家論戰,兩國聯姻什麼的在他眼中似乎只是小事

    「呵呵,棟本無派,論辯什麼?我就是個老秦的閒職客卿,平日裡種種田、做做小生意什麼的,治國經邦之學於我有什麼關係?天下良藥為何,還是讓孟夫子、申子和慎子來操心吧......」

    「此言怕是有些不盡不實吧?白子此來當真是只做一個送婚使?若果真如此,秦國未免大梁用於道,殊為不智啊。」

    慎道聞言微微一笑,他和申不害、衛鞅雖非一派,卻都屬法家,聽說衛鞅敗於白棟之手,心中自然不服。秦齊相距數千里,往日尋不到白棟也就算了,如今鼎鼎大名的白子就在眼前,說什麼也要勾連他去稷下學宮論辯一番才是,也讓他知道法家並非無人。

    「我若說此來是看上了齊國的鹽糧,準備弄一些回我老秦,各位以為如何?」

    白棟笑嘻嘻地望著諸人,尤其是公子因齊。這位齊國儲君沒資格調動鹽糧,不過齊國乃鹽糧大國,國中早就允許鹽糧私賣,據自己得到的消息,他有一位『好朋友』是齊國第一美男子,也是有名的鹽糧商人,號稱『半臨淄』,就是性情古怪,除了公子因齊,從不與貴族士大夫交往,經常譏諷百家諸子都是空談誤國的小人,墨家狷狂、儒家虛妄、法家嚴酷、道家惑世、兵家凶橫......總之在他眼中,什麼百家學說都是放屁一般,只有金錢方是救國正途。

    公子因齊目光游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並沒有回答白棟,慎道和申不害相視一眼,卻是放聲大笑,笑得連腰都彎下來了,就連孟夫子也在輕笑搖頭,儒家雖重民生,可要說興動啟蒙之學、有教化天下大志的白子會是個囿於鹽糧之徒,他是萬萬不會相信的。

    「白子說笑了,人心向善,為國為君者只需正確導引,則民心必正而錢糧必足,所以民為貴,社稷次之;我輩學家,當理根源而成枝茂,無本而逐末,豈是我輩當為?」孟珂微笑著反駁白棟,其實也不算是反駁,更多的是規勸。不忍看到這位才情驚人的白子『誤入歧途』。

    「哈哈。孟夫子真是隨時不忘宣揚你的學說啊?民心若是向善。還需要法律做甚?人之初生,與禽獸無異,尚在奶期,就知競爭,待得成人,則爭奪名利!一國尚且如此,何況一人乎?可見人心本惡,導引無用。必須以嚴法正之!夫子德行高遠,卻不要以為天下人人都如夫子,所以人心向善之說,終是空談!」

    孟珂是對白棟說話,申不害卻忍不住搶先反駁。百家爭鳴,尤以儒法之爭最烈,後世的秦始皇會焚書坑儒,其中就有儒法相爭數百年、彼此互為仇讎的原因。

    「申子所言有理,夫子終是空談!」慎道跟著點頭。

    性善性惡的爭論起自戰國初期,因為孔子只說過『親親之愛』。卻從未提及過人性的善惡;親親之愛不等於性善,虎毒不食子。老虎也有親親之愛,你能說老虎是性善麼?

    當到了戰國初期,法家漸漸成勢,性善性惡就成了必須要解決的問題。因為這是法家立派的根本,人性若是本善、向善,那麼嚴刑酷法就沒有建立的必要,只需要用儒家的手段引導就好;反之儒家就會失去立派根本,人性若是本惡、向惡,儒家仁義道德方面的引導教化就不足以改變,唯有嚴刑峻法方可。

    性善性惡一天不辯論出個子丑寅卯來,儒法兩家就難免會根基動搖,所以孟珂方一談及人性向善,慎道和申不害就立即反對,倒是將白棟拋到了一旁。

    白棟笑吟吟地望著諸人不說話,這種老掉牙的辯論題目在後世的大學生辯論會上早就被辯論爛了,實在沒什麼新鮮,不過在這個時代卻還算是一個嶄新的辯題,看諸子的認真勁兒就知道了,可惜受時代所限,他們是誰也說服不了誰的。

    「呵呵,白子久久不言,莫非是心中早有定論?還請指教。」

    孟珂原來也是隻老狐狸,壓根兒就沒搭理慎道和申不害,話題輕輕一轉就將『戰火』引到了白棟這裡;他應該沒有什麼惡意,只是想摸摸白棟的底,看這位號稱無派的白子究竟是性善論者,還是性惡論者,會是同道學友,還是另類異學。聽他這樣問,慎道和申不害也自然望向了白棟。

    「夫子好手段啊,棟說了自己無派,何苦如此設計我一個末學?」

    「三人行,必有我師,何來先進末學之分?」孟珂笑得很迷人。

    「也罷,既然夫子考我,棟就大膽了。棟以為夫子錯了,若是人人向善,儒家盡多道德文章導引天下人,何以又有犯科作奸之徒,孔夫子又何必要誅殺少正卯,為何不去引導他的向善之心?難道那少正卯就不是一條生命了?」

    「善!」

    「大善!白子此是真見識,為我法家之言也!」

    慎道和申不害聽得眼睛發亮,頓時越看白棟越順眼,白子原來是我法家同道。

    「孟夫子所執不對,棟也不認為就是慎子和申子對了。性惡說其實亦是大錯,若是人生而為惡,為何父母對子女有愛,子女對父母有順?不要以禽獸之說駁我,狼性兇殘不兇殘?可幼狼卻乖巧如狗,若是自小養育一樣會親近主人,若非萬物生性向善,何以如此?」

    「有趣,白子當真是有趣之人啊!」這次是孟珂的眼睛亮了。

    「白子,你這是何意?性善也不是,性惡也有錯,你這......你究竟是哪家學派?」慎道和申不害同為當代學宗大家,卻遠遠沒有孟珂豁達,都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固執性子。

    「都有錯,也都對。儒家法家各執一詞爭論不休,其實不過是礙於眼界,不知人之性情有先天自然和後天入世之分也!」

    白棟微微一笑:「人性有先天自然之行,此為向善,如父母子女親親之愛、幼狼對主人友愛,若無先天向善,則無此結果;可人慢慢會長大,後天就要入世或為官、或為民,此時就有了攀比爭競、喻名喻利之為,為達目的,就會漸趨惡行。所以人心向善,自然也;人心向惡,入世之變也!棟有八字總結為人性的『自然屬性』和『社會屬性』,三位以為然否?」

    「自然屬性與社會屬性......」

    孟珂沉吟良久,終於微微點頭:「珂觀白子所著《幼學叢林》,雖是啟蒙淺學,卻每每都有新鮮詞語,也聽世人傳曰,白子常開時代之先。今日看來果然如此,這自然屬性和社會屬性總結的好,總結的妙!」

    「那麼白子以為人性的自然屬性與社會屬性又應以何者為先?不害以為,當以後者為先,畢竟你我為人,皆非獨立於世,如何能不入天下之世?可見自然屬性之說,不過流於空談也.......」

    「此言差矣,珂以為當以自然屬性為先。蓋為先天者也,若有道德教化,大可不為後天入世玷污向善之心,斯時天下自可無法,正如上古之時,哪裡來得法家,正是靠得賢帝教化,才有天下大治。」

    「呵呵,孟夫子當真可笑至極!聖人生而大盜起,此為至理,所謂堯舜者,不過以禪讓之名盜取天下,真大盜也!」

    「申子謬論!謬之至矣!」

    孟珂面色一變,霍然起身,足足一米八五的身高極具壓迫感。

    真是頭疼啊......想不到自己這一番話竟然再次引發了儒法兩派的爭論,白棟頓時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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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保密約定?】
        

    遇到這樣的論辯題目,孟夫子也沉不住氣了,他本來只是修養高深,並非沒有火性,比起孔子,他更像一位儒家的遊俠,否則就不會說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的話來。兩千年後都沒人敢說出這種話,可算領時代之先。

    三大學宗論辯到激烈時跟村中婦人原來也沒有多大的區別,漸漸從學問論辯變成了人身攻擊,孟珂斥責慎道和申不害是天下酷者、害民之源,法家兩大學者就指責儒家假仁假義,為天下老賊!什麼學宗面目、諸子風采啊,那是沒論及根本問題,一旦涉及立學之本,那就與遇到了殺父仇人沒啥分別,這時代的讀書人可不比後世的文弱書生,個個都是孔武有力,身懷武功,辯論到激烈之時,打起來也是有可能的。

    這時候再不溜就是真正的傻瓜了,看看公主車駕已動,白棟冠冕堂皇地起身告辭。若是往日公子因齊一定會為三大學宗勸解,今天卻似乎沒什麼心情,驅馬跟在白棟身後晃來晃去,幾次欲言又止,說不出的古怪。

    被他晃得眼暈。白棟實在忍不住了:「公子有事?」

    「沒有......不是,有......因齊聽說白子是秦國有名神醫,甚至連秦國百姓都在誇獎您才是當代扁鵲,秦越人先生的《女兒方》因齊也看了,其中有提議女子二十為適胎之年。據傳也是出自白子手筆。此見開時代先河,似乎極有道理......」

    「極有道理?我力陳女子晚育的好處,也不曾說服老秦滿朝文武,君上對我也算信任,最後還不是命我與盧醫先生在藍田首做試例?公子是齊人,恐怕更難接受吧?如此違心讚我。並非一國儲君當為之事啊......」

    「白子訓斥得是,因齊錯了。」

    「呵呵,公子不需如此。棟冒昧一問,公子可是身有不適?若果然如此,我或許能幫上些忙,便算我能力有限。也可飛書盧醫先生,總會有個治療法子的。」

    自從白棟在隴東一戰平定義渠,飛鷹傳書的手段立即引起了各國注意,首先開始訓練飛鷹的是龐涓,雖然少了白棟熬鷹的手段,至今難成,公輸家飛鴿傳書的法子卻被人盯上了。如今各國都建立了自己的信鴿站。可以在國境內傳遞書信,若要出境那就需要別國幫助接力傳遞,所以只要不是涉及軍訊情報一類的平常書信,都可快速傳遞;比如這次贏姝來齊國,早在車隊出行前就已經用飛鴿傳書通知了齊人,靠快馬傳送的正規國書反倒落後了。

    「不不不,白子誤會了,因齊健康無比,怎會有病!」

    聽到白棟這樣問,公子因齊頓時面色漲紅。慌得連連擺手:「其實.....其實是父親有恙,因齊想到白子醫名,才有此問。」

    「公子是至孝之人啊......不過齊侯之病就連盧醫先生也無能為力,棟並非仙神,只怕也無力相救。要讓公子失望了。」

    扁鵲為這位『小齊桓公』瞧病的故事是初中課本上就有的,這病可不是弄些土製抗生素和云南白藥就能治好,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齊侯多疑,猶如後世的曹阿瞞,最好還是離開他遠遠的。

    不過你替父親問病就問病,自己臉紅什麼?白棟偷眼打量著公子因齊,想到他『齊國柳下惠』的美名,再想到後世史學家只說他為世子時酷愛音律辭章,登基為君後方有史官記載他『好酒色』,卻偏偏沒有提及他寵愛哪位后妃?就連驪姜這樣的混血國夫人都還有野史可詢,為何堂堂齊威王的后妃卻無一字記載?這其中定有貓~膩!

    白棟望著公子因齊若有所思。柳下惠也罷、公子因齊也罷,這就是有病啊!像這類疾病多出於心理,自己或可有治療的法子,卻偏偏不想為他治療,是出於男人的獨佔心理麼?明明不喜贏姝這種性格,卻也不想成全公子因齊,自私就自私吧,愛誰誰!

    公子因齊隱藏了十六年的心事被白棟這只『老妖怪』一眼看穿後就表現的極不自然,這是屬於病人特有的敏感,如果可以選擇,他寧願不曾見過白棟。太可怕了!這位白子會笑吟吟地看他,居然還問他:「臉紅什麼?」讓他差一點落荒而逃。

    這種情緒一直被他帶到了升冠台上,甚至是洞房中。

    當同樣心虛的贏姝與他完成了結髮儀式被乖乖送進洞房後,就在琢磨該把白棟給的那條白綾藏在床面下還是床底下?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她認為還是藏在床面下更好一些,這樣會更方便調換。可在揭開床面時贏姝愣住了,居然已經有了一條白綾,正乖乖地躺在那裡!

    「二球!這是哈?」

    贏姝真是被嚇到了,家鄉的罵人話脫口而出;這可是嚴重違反貴族禮儀的舉動,若是被公父聽到,絕對會打爛她的屁股,娘親哭成梨花兒都沒用。

    巨大的問號在小公主腦袋裡一個接一個的閃現,這是誰藏的?難道是人家的親親白哥哥?不可能!他怎麼可能進得洞房,再說已經給過自己一條了,沒必要再藏一條吧。回想自己入洞房的時候,除了那些隨行撒帳的婆子,也就是那個號稱齊國柳下惠的丈夫了,可他藏這東西做什麼?只聽說過女人初夜要驗紅,沒聽說大男人也要驗的。田因齊究竟是何居心?本公主一定要小心謹慎,快快將小手銬藏好了,若他有任何異動,先銬上再說!容易嗎,小姑娘都快被嚇哭了......

    「小君。小君......你在裡面麼?小君......」

    這簡直就是廢話,新娘子不在洞房還能在廚房不成?現在贏姝聽到這個柔柔細細的男人聲音就會火氣上衝,不過想到自己秦國公主的身份和白棟的交代,也只能勉強忍耐,柔柔地應道:「小君在此,正待良人呢。」

    「那......那我就進來了。」

    輕輕推開門。心虛的公子因齊走進了洞房來。這個時代不興蓋頭,再次仔細打量過自己的妻子,越看越覺悲憤,如此美人、如此儀態,一看便知是位賢淑溫柔的絕色佳人,因齊何其幸也!可偏偏......嗚呼。美人何其不幸也......

    他很慚愧,十六歲不算大,可因熱愛音律,與女閭館的龐玉大方頗多接觸,玉姑娘的款款深情如何不知?那些貴族男子又有哪一個不是在婚前胡天胡帝的,可他卻硬是沒有這份能力!

    什麼齊國柳下惠啊,自己的病自己知;好在還能小心隱藏。以醉心音律為盾,就連那頗通男女之事的玉姑娘也只當他是個無情的呆子,這可是小心保守了十六年的秘密啊,如今卻該如何過了妻子這一關?

    這一刻公子因齊心跳加速,十五六隻小鹿亂撞,想死的心都有了。

    「小君,今日乃是你我大婚之喜,我們先喝一尊合~歡酒可好?」

    走到案前慢慢倒著酒,借此掩飾著自己慌亂的心情。這兩杯酒倒得好漫長,彷彿永遠也倒不完一樣。贏姝『怯生生』地等在床頭,等啊等,等到都快三更鼓響了,等到最膽大包天的侯弟都不得不放棄了聽窗根兒,公子因齊這酒居然還沒倒完。贏姝終於怒了:「你還有完沒完!」

    「這就好,讓小君久等了......」

    看看天色,自己從二更入洞房,倒酒就倒了足足一個時辰,實在說不過去,公子因齊暗嘆一聲,舉起兩杯合~歡酒來到贏姝面前:「小君,為夫的敬你一尊酒,為你千里迢迢遠赴齊國的辛苦。」

    「嗯。」

    贏姝很痛快地一飲而盡,她想快著點,白棟都說了,那條白綾絕無破綻,再好的驗婆子也驗不出問題。

    「小君,為夫再敬你一尊酒,為秦齊兩國結成姻親之好,祝願兩國從此無戰事......」

    慢悠悠又倒了兩尊酒,贏姝等得兩眼冒火,接過來一口喝了:「好了麼?」

    「還有一杯,為夫要敬你......」

    「田因齊!你究竟想要做甚!快四更天了,快些好不好?」贏姝大怒,自己好歹也是個大美女,尋常那些被打暈的倒霉傢伙痛苦歸痛苦,哪個在自己面前不是色授魂與的,縱然被鞭打,那也一定是非常開心,這個究竟是不是男人?難道真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真是太傷人心了。

    「呃,因齊初冠,未經人事,還請小君見諒。且因齊以為,夫妻情事當以相知為先,隨意苟合與禽獸何異?小君乃一國公主,溫婉大方,不同俗世女子,因齊也不願貪那無情之慾,因此......因此......」

    「因此就要首先相知才肯行房是吧?」

    贏姝簡直無語,感覺自己就夠混賬了,想不到這傢伙比自己更混賬。都四更天了,還談什麼相知?本公主雖是第一次入洞房,卻也知道你小子在胡說八道。

    「正是如此!你我分屬秦齊,相隔千里卻一朝為伴,豈是為夫為妻的道理?公主啊......因齊聽人言道,但凡辭章歌賦,均能傳情交感,乃天下第一相知之法也,豈不聞世有伯牙子期,高山流水......」

    「好啦好啦,伯牙子期的故事本公主豈能不知?知道你是齊國辭賦大家,要在本公主面前顯露是麼?那就把你最得意的辭賦念來,讓本公主聽一聽,好了有彩。」

    「如此最好。」

    抬頭看看天色,四更將過了,公子因齊心中大定:「小君,為夫有一首《稷下賦》,道盡百家諸子,說窮文華風~流。你且聽來:侯八年,稷下乃建,有百家顯學,余深喜之......口若懸河、言如珠璣,舌化長戈、辯如兵交......是以題記,為稷下賦。」

    這首賦洋洋千言,因是自己的得意之作,公子因齊又是有意拖延,竟然足足讀了小半個時辰。五更了,天色已是微亮,贏姝聽得昏昏欲睡,連早就準備好的《洛神賦》都沒顧得上念便倒頭睡去,恍惚間似乎聽到有人敲響了房門,有許多腳步聲響,還有人迅速從床面下抽出了什麼東西來,跟著又聽到有婆子在恭喜田因齊,說的那些話都是白棟曾經告訴自己的。

    過了落紅關,贏姝心中又是喜悅又是好奇。二球!這傢伙什麼意思?那條白綾果然是他事先準備的,哼哼,這個男人有問題啊?而且問題很大!

    新婚之夜就此揭過,第二夜公子因齊又來晚了,據說是被朋友灌了酒,文興大發,堅持要再念一首賦給贏姝聽。贏姝撇撇嘴,搶先念起了《洛神賦》,當她唸到『凌波微步、羅襪生塵』那一段時,公子因齊的眼睛都直了,緊緊盯著她的腳看,就跟後世男子看美女的絲襪美足一個樣子,忽然這貨瘋狂的撲上來,緊緊摟住了她,贏姝心中一動,正要誇他終於有個男人的樣子了,卻見這貨在自己身上大哭起來:「不行,還是不行!上天啊,聽了如此動人妙賦,為何我還是不行?這是要逼死因齊麼!」

    贏姝大感不妙,豎起眼睛看看他,猛然伸出小手向關鍵處摸去,卻覺手上一空,只得跟著向前摸索,終於有了!觸手處卻是靡軟如泥、且長不足三寸,頓時心中一沉,不覺咬碎了銀牙:「田因齊!這就是齊國柳下惠的秘密麼?嗚嗚嗚......」

    「小君,公主!是因齊對不住你,公主賢良淑德,求你為因齊保守這個秘密,否則因齊只有一死了!公主啊......」

    贏姝忽然不哭了,衝著他嘻嘻一笑:「好啊,保密就保密。不過你也要答應我,為我保守一個秘密。」

    「呃,公主莫非也有難言之隱?」公子因齊雙目放光,精神大振。

    「伸出你的手來......」

    「我的手?」

    開心之下不疑有他,公子因齊歡歡喜喜伸出了雙手。『卡』一對精巧別緻的圓形木具立時穩穩銬在了他雙手上。

    公子因齊頓時面色大變:「小君何以如此!」

    「咯咯......這便是本公主的秘密了。我的良人兒,說好的哦,你也要為人家保密的。」

    贏姝眉花眼笑的從背後取出了一根鞭子,笑得好像一隻小狐狸:「你的鞭子不行,人家的鞭子可是厲害得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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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22 00:40: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二章【新詩體】


    齊國柳下惠的婚後生活看來很幸福,雖然來見白棟的時候行路有些蹣跚,腳步挪動的稍微快些都會皺起雙眉,似乎很痛的樣子,白棟卻看得出公子因齊的心情是陽光的,他果然找到了椒房中的快樂。

    身為送婚使,在公主『圓房』後的第二天白棟就代表老秦去見過她了,這算是『娘家人』為遠嫁千里之外的公主送上的一絲慰藉。瘋子就是瘋子,見到白棟前來,小公主頓時眉開眼笑,斥退下人便躍入白棟懷中,在他耳旁低聲訴說著公子因齊是如何如何的『有趣』,人家起初還在擔心如何為你守節,如今都不用擔心了,你開心不開心啊?你放心,那個柳下惠開心著呢,他最喜歡人家的小手銬了......

    白棟很難回答這個問題,若說開心就成了幸災樂禍的小人,可心裡還是有那麼一絲絲竊喜的,或許這就是男人吧?雄性動物的獨佔欲是與生俱來的,與其裝成一個正義凜然的腦殘,白棟更願意去觸摸本心。

    公子因齊帶來了很多禮物,有南海珊瑚、有東海明珠,他是真的很感謝白棟為他送來的這位『賢公主』,妙就妙在『不曾真個也銷魂』、不能直中取,也可曲中求。現在他已經迷戀上贏姝的小手銬和皮鞭了,這東西容易上癮。

    「白子,因齊今日來訪,一是應白子之托,二來就是為了感謝;因齊已在『臨海樓』擺佈筵席,還請白子移駕。」

    「應我之托?徐公會來臨海樓麼?」

    臨淄北城有個徐公,文采風流、俊逸無雙。是齊國有名的美男子,有人還說他是天下第一美男。齊國的名臣鄒忌也是個美男子,聽人誇獎徐公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心中大是不服,於是問妻子自己與徐公哪個更美?妻子說還是良人你美。問愛妾也是這個結果;於是鄒忌心裡美滋滋的,後來在一次宴客時又問客人,結果客人卻都說徐公更美,自己照鏡子看看,發現確實不及人家徐公。所以徐公之美,是舉國公認之事。鄒忌的妻子是因愛而誇,小妾是因畏而誇,後來還被鄒忌從中悟出一番道理,用來勸告齊威王,成了一段歷史佳話。

    白棟不是鄒忌,更不是景監。自然不會想著要與徐公比美,何況徐公並不是靠小白臉吃飯的,人家是齊國出名的商業鉅子,素有『小范蠡』之稱,自己也愛模仿范蠡,據說家中養了好多的美女美男,常常泛舟湖上。吟辭賦而弄琴箏,風流無比。他的生意做得很大,據傳控制了半個齊國的鹽糧、影響力甚至直達燕國。要弄糧食找公子因齊沒用,找這位美男子才是正理。

    「哈哈,白子當真是意在鹽糧麼?早聞魏嬰從白子處得了精鹽煉製之法,魏國因此大量製作精鹽,欲奪我大齊之利,父侯與因齊自知不便詢問白子制鹽之法,可秦國有此手段,豈會怕無鹽?至於糧食。也未必就要尋找徐公才能解決,因齊也認識幾位齊國巨商,定可有助白子。」

    公子因齊自從洞房中別開生天,性情也似乎變得豁達多了,居然與白棟開起了玩笑:「白子若是慕徐公美名而欲見之。因齊倒可為你創造時機,不過能否得他面見,卻是難說。他富可敵國、且素有文名,只是最厭與貴族士大夫交往,性情十分的古怪,因齊雖是他的好友,也是以琴音相交,情淡如水,據說申不害好奇他的容貌,曾去求見,結果卻被拒之門外......」

    「如此說來,他是不肯來了?果然好大的架子啊?」

    白棟還真是好奇,申不害好歹也是一代學宗、法家術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就是去見列國諸侯,那也是要被高請低送的,徐公不過一個商人而已,居然會給他閉門羹吃?卻不知這個時代列國林立,像徐公這種跨國巨商的地位十分超然,就像是范蠡和後世的呂不韋,退則可以攜美泛湖,進則可以出將入相,掌一國運勢,不給申不害面子也沒有什麼。

    「我這位朋友太過古怪,若是孟夫子出面,或許可以見你一面;不過他素來看不上秦國,認為老秦是苦寒之地、不通禮儀、父子家人同室、猶如戎狄。他是個一天要換三套衣裳,家中不許見半點灰塵的好潔之人,怎會認同你這位秦國出身的白子?見面還不如不見,免得白白被他羞辱了。」

    「呵呵,若我堅持要見,公子可有法子?」

    「眼下倒是有一個機會。范家商社少主人范進素來與他不合,生意上兩家就有許多爭競,而且范進和他酷愛蹴鞠,都養了一隻『蹴鞠隊』,平日裡就是冤家對頭,兩家約定要在今日午後對戰。剛巧今日在臨海樓宴請白子,因齊也請了范進坐陪。」

    「如此就多謝公子的費心安排了,算是我欠你一個人情。」

    白棟微微點頭,公子因齊請不來徐公,卻花費心思地找了范進來,這是真的要幫自己,人情不可不領。

    「白子千里送親,若說人情,該是因齊欠了白子一個大大的人情才是。既如此,白子請。」

    ***

    現代的臨淄無湖,太公湖還是後來人工開鑿而成的;不過在兩千年前的臨淄,北有濟水、南有緇水入海,且緇水剛好繞城而過,臨淄城泉眼處處,城東南處就有一個天然大湖,名為姜公湖,田氏代齊後,這個湖便因政治原因改名為『緇海』,臨海樓就是建在緇海之旁,從萊州灣吹來的海風伴隨著湖面清風,形成了一種略帶海腥味道的清涼水氣,初秋天氣,尤其令人心曠神怡。

    公子因齊定的筵席就在二樓雅間,戰國初期胡風南漸,除去一些貴族家宴或者極其正規的場面,已經很少分案而食,隨著白式高桌高椅漸漸風靡天下。這間臨海樓的雅間中也出現了類似後世圓桌一般的食案,無論貴族還是平民,如今都越來越喜歡這樣聚集在一張桌上共食了,很親切、利於社交活動。

    除了白棟外,請來的客人還有孟夫子、慎道、申不害等人。

    孟夫子通經卻不迂腐。對這種有違古禮的高桌並不排斥,見了白棟後反倒擊桌高聲道:「白子,可識得此桌麼?你真是好啊,一個人性的『自然屬性』和『社會屬性』,害得儒法兩家論辯數日,險些就動起手來。你卻脫身去了,彷彿毫不關己,惹了麻煩就走,豈是君子所為?今日定要罰酒!」

    這位夫子與孔夫子大有不同,性格任俠好義,不談經的時候就像個粗豪的遊俠兒。誇人的時候說這是自己的浩然正氣,罵人的時候說這是自己的浩然正氣,到了要灌人酒的時候,還是浩然正氣,反正道理總是在他一邊,誰要做了他的論敵,那將會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看到慎道和申不害躍躍欲試。似乎又要辯論,公子因齊吃了一驚,忙道:「孟師、兩位夫子,今日是因齊宴請白子,還請不要論辯了罷?白子,這位便是范家商社的少主人范進兄了。」

    范家商社雖是商人出身,卻因為范蠡的鼎鼎大名,加之曾為齊國經濟做出傑出貢獻,因此范家也是有爵位的,雖然有爵無職。是個虛名,公子因齊卻因此與范進兄弟相稱。

    范進是個二十出頭的年青人,面上無須,五官還算俊秀,卻不算特別出眾的人才;白棟對他微微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心裡卻有種說不出的古怪感覺。這位范家商社的少社主人才不算傑出,甚至額頭還有些青灰晦暗,應該是酒色過度造成,就算不是個花花公子,也絕對稱不上年輕俊才,自己卻不知道為何,不但無法生出厭惡之心,反倒有些親近之意,這真是奇哉怪也,難道此人與自己有緣?

    「見過白子。早聽說白子乃清溪高弟,造紙術驚動天下、印刷術引百家目光,范進佩服得緊呢。今日有緣得見,不知白子可曾想過與范家商社合作,范家商社羅布天下,定可令白家生意更進一步!」

    還算是個幹才,至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賺錢的機會;白棟笑著看了范進一眼,范家商社的名氣也不下於徐公的徐家商社,可惜范家的生意太雜,不比徐公專營鹽糧,並非是自己此行的目標。

    「呵呵,我聽說范兄與徐公有一場蹴鞠賽要比,當此大賽之前,莫非范兄還有心思談論生意麼?」

    「怎麼,白子莫非也愛蹴鞠?」

    遇到了同~好,范進頓時大喜過望,話鋒一轉,論起了蹴鞠。

    蹴鞠這東西在唐宋時出名,水滸傳一出,天下人更是記住了那個靠一手蹴鞠術出將入相的高俅;卻不知此物其實是起自戰國,尤其是在齊國臨淄,蹴鞠之風大盛,貴族大商的家中往往都會養上一兩隻蹴鞠隊,雖然沒什麼正規『聯賽』,卻是貴族巨商用來娛樂博彩的工具。

    徐家商社和范家商社的蹴鞠隊就是其中最強的兩隻,兩家商社是競爭對手,蹴鞠隊也是老冤家,如今正逢秋收完畢,齊國豐收,很多蹴鞠隊都會選擇在這個時候比賽,也算是為齊國慶祝、答謝龍王爺。范進和徐公更是立下賭約,一場比賽就有萬金博彩,驚動了大半個臨淄城。

    讓白棟驚奇的是,居然連孟夫子、慎道和申不害這些人居然也對蹴鞠感興趣,想想似乎也有道理,先秦時的讀書人從來都很注重體育鍛煉,可不是後世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百家爭鳴的大環境更是讓他們養成了爭競之心,喜歡激烈對抗的體育活動也是正常的。

    酒過半酣,公子因齊臨席做了一首『蹴鞠賦』,在場除了范進外個個都是大家,當下由公子因齊撫琴,三位夫子紛紛臨席為賦,做完後紛紛望著白棟,孟珂首先笑道:「從因齊處聽了公主那首《洛神賦》,真比天人也!聞公主所言,辭賦之道還是學自白子,這就不能放過你了,不知白子今日可有新作?」

    好端端地就從蹴鞠轉到了辭賦上,白棟頓感無奈。這估計是古今文人的通病了,沒有文名還好,如今既然有了文名,一旦出席這種文人聚會,那就必須要展露一手才行,可是面前這幾位都是大行家,一個抄不好就會露出馬腳,這次該抄誰的呢?

    「慢!」

    申不害微微一笑:「白子既是辭賦大家,這首賦便不可隨意做了,必須要指定題目方可,我等宴後便去城東蹴鞠場,不如就請白子應個景物,以蹴鞠為題如何?」

    「以蹴鞠為題?」

    白棟撇了申不害一眼,這傢伙太壞了,古辭古賦中哪裡有歌頌蹴鞠的?而且這年代做個辭賦,少則百言、多則千字,自己這個後世來的文科生哪裡應付得來?這不是難為人麼!

    「申子此意深合吾意。」申不害是出了名比衛鞅還要刻薄的人也就罷了,白棟萬萬沒想到孟珂和慎道也會跟著點頭。

    那日十里亭論辯,他對人性論的現代剖析方法雖讓儒法兩家都有些不滿,卻不得不佩服他的縝密心思和完備理論;學識上是足稱白子了,只是不知才氣如何,辭賦之學雖是小道,卻可看出一個人的天賦深淺,所以孟珂等人都在藉機考較白棟,若是能夠難住他,也算小小出了一口氣,誰讓這小子的人性論把儒法兩家都駁斥了呢?

    「三位夫子如此說,棟是必須要做了?」

    「然也,必須要做!」

    「好吧......不過棟曾隨恩師學習辭賦,有感當今辭賦之華麗壯美、汪洋姿肆,卻也失之贅累,不利傳誦;所以多年潛心研究,創出了一種新體,名為『詩』。此體短則數句二十言,長不過百字,字字精凝,廣有韻律,與辭賦互有短長,不如就讓小子以詩體為文,做一首『蹴鞠行』如何?」

    「名為詩的新文體?是你研究而成的?」

    三大學宗和公子因齊都愣住了,諸子百家有多少文宗學宗,卻從沒有人敢誇口研究出了可比辭賦的新文體,這小子是真有大才還是在狂言欺人?

    「不錯!而且棟有信心,三位夫子聽後定會耳目一新。」

    近體詩與近代無關,本來就是從古時辭賦、樂府詩中發展而來的,很多唐宋的詩人本身就是辭賦大家;所以白棟並不擔心孟珂等人會接受不了,恰恰相反,三大學宗都是文人中的翹楚,他們這些真正的內行只需要聽過一次,定會喜歡上這種新的詩詞格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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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22 00:41:36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aeolian 於 2014-7-22 01:18 編輯

第一百九十三章 【肉螺徐公】
        
        
    臨淄的蹴鞠場還是很讓人滿意的,中心處有橢圓形的沙地球場,六人身寬的小球籠,四周居然還有木石製成的看台,遇到有比賽的時候,看蹴鞠的人不算少,甚至連平民也可入場參與博彩;蹴鞠隊一樣需要人氣和彩聲,光是貴族觀眾可撐不起一場熱烈的比賽。

    看台自然也分上下等級,貴族所在的看台上有些類似後世的包廂,平民所在的區域就是簡單的沙土地了,願意跪坐也成,怕膝蓋疼也可坐在青石堆砌的簡單座位上,場中還有叫賣齊國肉螺這種小食品的,能到這裡來看蹴鞠的平民多半都有幾個閒錢,一天下來能賣出不少。

    白棟也捧著一竹簍齊國肉螺,坐在貴族區的包廂內津津有味地品嚐著。公子因齊和孟夫子他們紛紛對他投以詫異的目光,這種食物在貴族區基本沒市場,誰能想像一位貴族捏著肉螺吸個不停、時不時發出『吱吱』的聲音?白子如此大才,怎會愛上這種調調了,倒是與那位一般

    在包廂區有一個很奇怪的包廂,四面都被薄薄的白紗包裹,還有陣陣南海沉香木的特殊香氣從內透出,每隔一會兒,就會有吸吮肉螺的聲音發出,『吱吱吱』,比白棟可有節奏多了,可見是個常吃肉螺的高手。

    熟悉此人性情的聽到這種聲音就會暗中發笑,好歹您也是咱齊國有名的巨商,又是無數女子的夢中良人,愛吃什麼不好。偏偏愛食這種低賤的食物?而且這個愛好還被人知道了。驅車行於市。就有無數女子拿著準備好的肉螺向車子投擲,其中不乏垂垂老嫗;據說最多的一次,車上居然被人扔了足有一石的肉螺。肉螺徐公的名聲從此不脛而走,就這樣還吃呢?

    「堅固淨滑一星流,落踝爭敲未擬休,無滯礙時從撥弄,有遮攔處任鉤留,

    不辭宛轉長隨手。卻恐相將不到頭,畢竟入門應始了,願君爭取最前籌妙極妙極,好一個『無滯礙時從撥弄,有遮攔處任鉤留』啊?不過寥寥十幾個字,就道盡了蹴鞠之妙。這位白子必是位蹴鞠大家,玉郎兒,孟夫子派人送來這首『詩』時,確定這新文體就是他所創的?」

    籠紗帳中坐著一位白衣飄飄的年輕秀士,縱然是坐著。仍顯體態輕盈,翩若驚鴻。捏著肉螺的兩根手指,竟如透明的美玉一般,無需雕琢,已是世間絕品。

    他笑過轉過身子,一張俊面不似玉非如雪,卻像是玉上堆雪、雪下漫玉,五官剔透玲瓏,一雙星目彷彿夜空中最亮的北極星,隨意看人一眼,被看者就會感覺被兩道靈光掃過,從頭到腳都要生出顫慄來。這不是美男子,更不是美女,這是一個美人,已經跨越了兩性之界的至美絕美,能讓情至金婚的老兩口鬧離婚,原因卻都是愛上了他!

    被他望著的也是一名美少年,不覺俊面一紅,輕聲答道:「正是白子所創。據說幾位夫子看了,都在誇獎這新體詩的妙處呢,還說當開一代文風,與百家無爭,卻會令百家士子深喜之!」

    「嗯,此言不虛,這種新體詩既有辭賦章意,且隱隱結合了音律之美。你看那『流』『休』『弄』『留』『手』『頭』『了』『籌』這些尾字,豈非都從一韻?這卻比辭賦嚴整的多了。麗娘,你是個會做辭賦的,可曾看出其中的奧妙?」

    美少年身旁的一名佳人聞言點頭,溫柔的目光從白衣秀士面上輕輕掠過,偷偷將他看了個飽:「徐公說得正是,新詩體一出,從此結合了文字與音律之美,當為弄文之致也,麗娘好生佩服這位白子。」

    「想不到苦寒鄙陋的秦國竟能出如此人物,本公卻是想要見一見他了。也罷,就待蹴鞠賽後與他一晤,解你等相思之苦如何?」

    「哎呀,哪個相思了?倒是徐公見了這詩,那一張俊面都暗紅了呢,若說相思,怕便是您罷?」美少年在徐公面前似乎有些拘謹,麗娘卻毫無顧忌,笑嘻嘻地開起了玩笑。

    徐公也不著惱,拿著這張寫在白絹上的《蹴鞠行》左看右看,忽然笑了起來:「這詩好卻是好,就是有些脂粉氣,好像是出自女人的手筆一樣。尤其是最後這句『願君爭取最前籌』,彷彿是有一份女兒家的心思再也遮掩不下,必須要噴薄出來,若是換了男子來寫,就該是『諸君爭取最前籌』,改動了這一字,則氣象大變,江湖成海矣!玉郎兒,拿筆來,待我改動了這字後送給那位白子,看他是如何說法?」說著輕笑起來,接過筆改過了這一字,玉郎兒拿了遞出籠帳,自有人送去公子因齊和白棟那邊。這位白子也來看他與范進的蹴鞠賽,徐公卻是知道的。

    這會兒蹴鞠賽已經開始,白棟正津津有味地看著,暗中與後世足球賽做個比較,孟夫子接過徐公改過的詩看了眼,頓時笑起來:「白子,徐公在笑你有脂粉氣呢。呵呵,卻不知這才是最好笑的事情,臨淄有哪個不知他那一身的脂粉氣?」

    蹴鞠比賽看得白棟很失望,雙方都是七人,除去守門籠的一個,就是十二個人捉對廝殺,每名隊員的腳下功夫是不錯,能把蹴鞠玩的眼花繚亂,可惜沒有位置、沒有像樣的配合,場下更沒有教練員安排戰術,靠得就是像美式橄欖球那樣帶球衝撞。有時衝撞激烈了,十幾人圍在一起,真就是靠運氣進球了,這也叫比賽?

    「那個肉螺徐公說我有脂粉氣?拿來我看。」

    白棟也沒心情看這種低水平的比賽了,接過徐公修過的詩看了下,心中卻是一愣,此人有才啊?

    這詩是唐代女詩人魚玄機的《打球作》。本來是寫唐代的馬球運動。被他拿來略做修改。便成了描寫蹴鞠的詩。

    魚玄機雖然是個了不起的才女,卻畢竟是個女人,最後這句『願君爭取最前籌』,雖然不是對哪個男人撒嬌,卻當真是帶了幾分脂粉氣,看得出心胸不夠,如今被徐公將『願君』改成了『諸君』,只是動了一字。卻頓時天地遼闊、江湖成海,無形中將整首詩都提升了一個檔次。改的好啊,這位肉螺徐公可不簡單,算是魚玄機的一字之師。

    孟夫子等人見到白棟點頭,再細細品味這修改過的『蹴鞠行』,也是紛紛點頭稱是,在打磨字句的同時,這幾位當代學宗不知不覺接受了這種新詩體,孟夫子向來有才思,已經開始皺眉思索屬於自己的新體詩。可惜多年來習慣了辭賦章法,一時要寫新詩還是有些難度的。好不容易有了些頭緒,忽聽范進大喝一聲『不好!』,頓時被打斷了思緒,轉頭怒視這個商家小子。

    對文事沒興趣的范進一直處於緊張狀態中,開賽不足一刻,他的蹴鞠隊已經輸了五球,照此下去絕無贏的可能,萬金賭注不算什麼,范家商社的臉面卻是丟不起的。

    白棟看看場中,不覺微微搖頭。范家蹴鞠隊其實並不比對手差了多少,那些隊員若是隨便找出一個扔到北宋去,保證都是高俅一般的厲害角色;之所以會輸給對手,就是因為隊員身材普遍沒有徐公隊的雄壯,雙方都以衝撞破圍為主要得分手段,在技術相當的情況下自然就要拼身體了,身體不如對方,那是必輸無疑。

    「白子可是有高見?」

    范進正在為自己的蹴鞠隊擔心,心情非常不好,見到白棟還在搖頭,頓時有氣。

    「呵呵,高見不敢當,不過看著范兄輸給徐公,有些為你可惜,也為臨淄的蹴鞠可惜。」

    白棟搖頭道:「臨淄的蹴鞠手技藝非凡,卻可惜沒有任何章法,就如沙場戰陣,不講戰法陣形,如何不敗?」

    「白子莫非有致勝之法?」

    「或可一試。這位徐公指我詩中有胭脂氣,雖是有道理,也是我落了下風,如何能不想個法子找回顏面?」白棟笑道:「如果可以暫停比賽,讓我與你的蹴鞠手交流片刻,或可贏了那徐公也不一定。只是不知臨淄蹴鞠的規則如何,可否暫停?」

    「呵呵,臨淄蹴鞠哪裡有暫停的規矩,就是雙方踢夠半個時辰,以入球多者為勝。不過那徐公向來好勝,若是白子也敢參與對賭,他或會同意,白子真有把握麼?」

    公子因齊在那件事情上不行,所以比同齡人更為精力充沛,辭章歌賦、撫箏彈琴、鬥雞鬥狗斗蹴鞠,他是無所不愛的,此刻聽到白棟在蹴鞠上也有辦法,簡直比范進這個當事人還要激動;他十分瞭解徐公,知道此人極為好勝,若是聽了白棟有必勝之言,一定會同意暫停比賽。他也好奇白棟能有什麼逆天手段來翻轉這場比賽。

    「呵呵,賭一場便賭一場,你替我傳信給徐公,我賭五千金。若是贏了,卻不要他出金子,只要折成糧食給我便是。」白棟微微一笑,剛才已經仔細研究了雙方實力,徐公的蹴鞠隊固然是巴西,范進的隊伍卻也不是國足,兩隊實力極為接近,憑藉自己領先時代兩千多年的足球經驗如果還會輸才是怪事。

    「妙極!白子若是輸了,這五千金不用你出,范家商社給了就是。」范進一拍大腿,立即命人去通知徐公。

    果如公子因齊所料,徐公幾乎是想都沒想就同意了白棟所請,而且將暫停比賽的時間主動延長到了兩刻鐘時間。

    「蹴鞠比賽,並非個人展現技藝,而為一項群體爭競活動,可是在你們身上,我沒有看到應有的團結,只看到了個人表演,沒有配合、沒有位置,如何不輸!你,還有你,若論蹴鞠技法,當屬一流,你們兩個不用經常回跑,只需要在對方球籠前活動,專責入球,負責『前鋒位置』,可能做到?你們兩個,負責在場中遊走,隨時回援己方球籠,從對方手中搶得蹴鞠後,可隨機拉動對方,有機會就要飛傳兩名前鋒,蹴鞠在你等腳下停留過久,便是大錯,明白麼?你們兩個充做後衛」

    這是一幫腳法高明的『球員』,只是缺少一名好教練和『球場』上的超前思維而已。如今白棟捅破了這層窗戶紙,以這些蹴鞠手的能力,很快就能想明分配位置的好處,有了明確的位置分配和各自需要謹守的規則,白棟只需要講解幾個巧妙配合的例子,立即一通百通,甚至舉一反三想出更多配合的方法,回想之前的一窩蜂亂踢法,蹴鞠手們彷彿是被醍醐灌頂一般,個個恍然大悟,對這位白子佩服的五體投地。旁聽白棟佈置戰術的范進更是激動萬分,現在他對這場比賽充滿了信心,恨不得再加個萬金賭注才好呢。

    兩刻時間很快過去,當范家商社的蹴鞠手再次出現在場中時,局面就完全不同時了。徐家商社的蹴鞠手總感覺對方像是多了一倍的人手,總能有人出現在關鍵位置,攻如水銀洩地,守則堅如磐石;自己空有一身高明技藝,卻硬是被耍得團團轉,好容易撐過了剩下的比賽,卻是被范家商社反超了三球,輸得莫名其妙。

    「贏了!」

    范進大喜若狂,狠狠對著空氣揮動了幾下拳頭,喜孜孜地對白棟道:「白大哥,幸虧有你。」聽得眾人無不含笑,范家少主缺少風度禮儀的傳說果然不假,不過贏了一場蹴鞠而已,就叫上了白大哥?這可是對白子的極大不敬啊。

    白棟倒沒有怪他,笑著拍拍他的肩膀:「下次大哥送你一個蹴鞠吧,一定強過如今用的。」說完這話自己都有些不解,想不通自己為何會對這小子如此友善,莫非真是有緣?

    「白子,徐公敬慕白子大才,有意於明晚入更時分,請白子去『徐園』共賞明月,白子應不會拒絕罷?」

    陣陣香風襲人,一名容顏絕美的女子款款走來,笑吟吟地望著白棟。

    「呵呵,既然是麗娘親來,白大哥你不去也是不成了;而且徐公還是請你去『徐園』賞月,這可是貴客才能有的待遇呢。」公子因齊很調皮,也隨范進叫上了白大哥。

    「請姑娘回告徐公,明晚白棟必至。」

    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天,明日就是月圓之夜了,也不知娘親和苦酒她們過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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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23 00:40:1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四章【小詩宗】


    月圓時節倍思親,白棟何能例外?一封封信書飛去了白家莊,又帶著親人的味道飛了回來。

    娘親的身體很好,過上了錦衣玉食的生活,還是會堅持每天鍛煉白棟傳授的『養生拳』,本來年齡就不算大的娘親只是前半生困居山野,操心操得人憔悴,否則怎會四十不到就鬢邊生了白髮?經過這些日子修養,氣色一日好過一日,已是華發再黑、大有返老還童的趨勢;草兒讀完《尚書》了,知史而明鑒,雖然有時還是免不得頑皮,卻是不會帶上小夥伴去看族中的小孩子撅屁股拉屎了。

    白棟已經特別修書給楊朱,家學中過了《詩經》《尚書》的子弟可以暫停學業了,這些先秦時代的著名典籍固然要學,也不能學成呆子,再往下要麼開儒家經典,要麼就是百家學派,可沒什麼數理化可學,他可不希望看到族中子弟也成了諸子百家,每天瞪起眼睛辯論、握住拳頭罵娘。

    要和~諧啊,天下能不能和~諧很難說,最起碼族中是必須要和~諧的。楊朱為此很鬱悶,他原本是計劃著將這幫白家子弟一個個都教成頑固不化的『小楊朱』,不想白棟早有先見之明,試圖發信提醒白棟不可荒廢了族中子弟的學業,卻被白棟輕巧巧一句『我自有安排』擋了回去。

    信中的苦酒像個怨婦,她在賣弄著文華超市和白家商社的生意如何如何好,其實白棟從她的潛台詞中可以看出端倪-『先生哥哥,苦酒經營的很好,你卻不曾認真經營過苦酒哦?』說到底還是對自己送親齊國、整日與小公主耳鬢廝磨不甚滿意,估計已經喝了好多壇老醋。於是回信告訴她,送豆腐腦兒來白家的苦酒是最美的,你的先生哥哥永生難忘。古代的女子也是要哄的,她們需要的其實只是一份關懷和想念而已......

    踏著明月上路,抖落一身秋風。這是個詩一樣的季節、詩一樣的夜晚。白棟發現公子因齊的臉皮其實也很厚,人家徐公明明不曾請他,他卻非要跟了同去,還說什麼我與徐玉昆是好朋友,要去徐園還需要他請?說來有半月不曾吃到他家的奶酥餅了,今夜當可一快朵頤。白大哥。莫以為小弟是沾了你的光,若是沒有我陪你同去,你就不怕麗娘活活吞了你?她是徐玉昆的嫡親表姐,每日在表弟身旁晃來晃去,口水都要流進緇水了,卻始終沒定下名分來。今天見了你這個鮮嫩多汁的白子,怕是不會輕易放過啊?

    白棟大為吃驚,仔仔細細打量了公子因齊一番,確定這貨絕非穿越者後,才鬆了口氣。真是不能低估古代人民的智慧啊,像這類具有深刻意義的詞語未必就是後世人專用,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一切經驗主義都是虛無主義!

    家家都熄了燎火,放眼看去,整座臨淄城都沐浴在月色之中,這個城市是恬淡的,卻不是很安靜,經常有朗朗的讀書聲傳來,前半刻還是兩小兒辯日、後一刻已換成了艱澀難懂的易經,月下讀春秋的人也很多,不讓關二爺專美於前。只有在換讀大書的『休息時間』才有人輕吟低唱弄辭舞賦。

    白棟居然聽到了有人在做他剛剛創出的『新詩體』,或許是這詩體太新了。一時還難以把握,做出的詩可比後世的那位韓復渠韓大主席-『天上一輪月,地下兩個人,我倆皆看月,攜手念黃昏』。似乎還行,比那位為了做詩就將泰山顛來倒去的韓主席可強多了。可這才一日時間啊,新詩體便流傳如此之廣了?

    徐玉昆的『徐園』距離白棟所住的國賓館不遠,公子因齊是個大大的騷人,說是踏著月色最美,因此沒有乘車,兩人並肩而行,只有幾位衛士隨護;見到白棟面露驚奇之色,公子因奇笑道:「白大哥怕是不曾想到吧?這就是齊國、這就是臨淄,文風之盛蓋天下獨也!你的新詩體比辭賦更易上手,被幾位學宗讚揚後,一日間就傳遍了臨淄城,恐怕不用半月,就能傳遍齊國,再過上一段時間,怕是連老秦也傳到了,現在你有了個新的名頭,可想知道是什麼?」

    「是什麼?」

    白棟大為好奇。其實連他自己都小看了近體詩,要知道先秦的辭賦雖好,也有感情噴薄、姿意汪洋,可也因為字數太多,很難『通俗』,無法讓人一眼看出辭人賦人所托之志;而近體詩就不同了,五言絕句只有二十個字,就是最繁變的七言律詩,也不過才五十六個字而已,詩人很容易就可寄托情感、抒發胸志,哪怕是奉經義為上的百家諸子,也會十分喜歡,偏偏又是在文都臨淄,還有個不迅速流傳的?

    「小詩宗!」

    「詩宗?有些慚愧啊,可為什麼還要加上一個小字?」

    赤果果地剽竊了魚玄機大美女的一首詩,居然就成了詩宗,這是必須要慚愧一下的,可為何還要加個小字?是個男人就會憎惡這個字眼,白棟豈能免俗?

    「孟師他們仔細研究了你的新詩體,發現這種詩體有辭賦言志之妙,且更有勝之,而且與辭章歌賦似有脈絡相通,但能明辭賦者,皆可迅速掌握。所以辭賦可稱『大詩』,你的新詩體則為『小詩』。白大哥既是新詩體的開創者,當然要稱為『小詩宗』了......對了白大哥,小弟今晚陪你踏月而去徐園,偶得一新詩,還請大哥指教啊?」

    公子因齊搖頭晃腦地吟道:「踏月徐園訪,忽報小詩宗,麗娘當延首,何時良人來?如何啊白大哥?」

    白棟瞪了他一眼:「無景無志、惡趣低俗,一塌糊塗,滾蛋!」忽然想到這最後兩字實在是觸到了公子因齊的痛處,是自己太不厚道了,有違『小詩宗』的風範。

    好在公子因齊並未介意。只是嘻嘻一笑,指著前方道:「白大哥你看,前面就是『徐園』了。這個園子比稷下學宮也小不了許多,園中有山有湖,是個賞月的好地方呢。今天不知能不能托你的福。吃到徐家的奶酥餅、找到那月裡的嫦娥?」白棟聽得莞爾,看來嫦娥姐姐永遠是天下男人的女神啊,此事無分今古。

    嫦娥姐姐估計在忙著照顧她的小白兔,不過卻是有一位佳人俏立月下,正笑吟吟地望著白棟和公子因齊,只是隨意站著。彷彿所有光華都在向她的裙下聚集,一瞬間她的亮麗便灌滿了兩人的眼睛,也穿透了兩人的心靈。白棟暗暗感歎,好一名美女!月下看來,不落凡塵,只可惜不夠接地氣。如果一定要比較,他還是更喜歡美麗到真實的苦酒,甚至是哪個總愛誇耀自己絕世容顏的跳蚤,她們才更像俗世中人,可以讓人聯想到柴米油鹽......

    「麗娘見過『小詩宗』與世子,想不到兩位棄車不用,竟是踏月而來。真是好雅興啊?」

    「是麗娘啊......」

    公子因齊見到麗娘居然還會臉紅,他面對龐玉大方時還算正常,面對贏姝則可放開了瘋狂,可一旦面對其她女子就有些鞭長莫及了,何況他那條鞭子還不夠長;白棟卻是哈哈一笑:「在姑娘面前,哪裡還敢談什麼雅意?姑娘得天之睞,怕是天下的靈氣都要被你一個人佔盡了。對了,世子一路上都在說起徐園的奶酥餅,今天可準備了沒有?我都流口水了。」

    麗娘微微一愣,除了自己那位美絕人寰的表弟。任何人見到自己都難免失態,恨不得狠狠證明是個雅士,以求自己青眼旁顧,這位白子可真是個異數,居然扯道了奶酥餅上。這是完全沒把自己放在眼中了?心中不免有些惱火。不過她向來是心裡越惱,面上就越是親切,輕輕掩唇一笑:「兩位請隨麗娘來......」

    徐園比後世的蘇州園林更為大氣磅礡,所主的不是庭廊屏山之美,而是山水湖光之色,院中非只一湖,而是被湖岸巧妙分隔,形成了一個個的分光小泊,就像是經過了最好的園林師傅設計一樣;遇到今天這樣的圓月夜,這些分光小泊都能在最恰當的角度反射出瑩瑩月光,白棟和公子因齊來時算是踏月,到了這個園子中,竟是被銀輝包裹,全身都沐浴在月光中,彼此看看,只見同伴一身銀輝閃閃,彷彿神仙中人,不禁暗呼奇妙。

    一路行去,沿途總有些美男美女掩映在月光之中,或三三兩兩聚於湖邊,或兩兩三三會於亭下,有撫琴輕彈者,有口誦珠磯者,看到白棟走近,紛紛放下手中事,笑著上前問候,無論男女,皆是嚦嚦鶯聲,眼波流動,醉人如酒。白棟忽然壓低了聲音問公子因齊:「徐公好男風?」

    「此貴族士大夫風尚也,高山流水、伯牙子期般的相知相交,白大哥難道不喜?」

    「哦,我志不在此......聽你這麼說?你也喜歡這種風調?」白棟看著公子因齊,忽感一陣惡寒。

    「貴在音律相交、歌賦投趣,因齊自不能外。」

    「哦,原來如此。」

    白棟微微點頭,自己這種現代人的思想還是太骯髒了,這個時代的好男~風和後世應該有很大不同,雖然難免也有骯髒之事,絕大部分卻都是柏拉圖式的精神交流,交際手段也都是很高大上的,喜歡彈個琴、對個辭賦什麼的,如今又有了他的新詩體,估計很快也會被他們用上。這就怪不得只是貴族士大夫的風尚了,苦哈哈的黎民黔首連養個老婆都成問題,哪裡還有心情搞這種小資的事情?

    說話間走過湖上廊橋,眼前是一個八角飛簷的巨大涼亭,白棟還不曾走近,便覺一種品階極高的香氣撲面而來,仔細看去,只見亭木粗大,色現深紅,卻是最上品的南海沉香木!這位徐玉昆果然好大的手筆,只是這些用來建涼亭的沉香木,價值就何止十萬金?他現在也算是小有資產,可是比起這位徐公仍然是小巫見大巫,想不到這個時代的巨商竟然奢靡至此。

    麗娘回頭對二人一笑,也不招呼他們,自行入了亭中筵席。此時亭中足足坐了十五六名美麗的男女,個個都是一身白衣、眉目如畫,映著水色月光,當真如群仙落凡,美不勝收。

    不過任憑這些男女如何美貌、麗娘如何多姿,卻無一人能夠掩蓋坐在中間位置的那名白衣秀士,眾人與他相比最多只能算是璀璨的星辰,獨他是一輪明月。

    這輪『明月』輕輕站起身來,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對白棟微微一禮:「白子此來,令徐園生輝矣。」

    「不敢當,有徐公在,徐園早已處處明輝,又何需我來添彩呢?」

    白棟微微含笑,抬眼看向這位齊國第一美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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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23 00:42: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五章【一詩救國】
        
        
    白棟很感動,甚至有種想哭的感覺。

    早在前世時,他就對小資生活有些嚮往,可惜華夏律師雖然收入也不低,卻是最苦逼的一種工作,他的工作時間屬於法官和當事人,私人時間也是屬於法官和當事人;這個圈子裡沒有朋友的,個個都是粘上毛就能上猴山的精明傢伙,那種淡淡的、帶著酸腐味道的小資生活距離他很遠,下雨天坐在街角的咖啡店喝著手磨咖啡聽爵士樂就是個夢想。

    來到這個世界後為了先是為生存掙扎、繼而為老秦掙扎,甚至還要在小公主的香車中掙扎......如今有錢有權了,心境還是遲遲無法沉澱下來,這個世界沒有咖啡、可是也會有香茶;沒有爵士樂,卻也有雅樂,可他幾時可以坐下來徹底放鬆自己,也腐~敗酸澀上一回?

    徐公簡直就是這個時代的小資傑出代表啊,走進涼亭才發現地面上都是鋪設的上好藍田玉石,白棟和公子因齊剛剛坐下,就有園中廚者推來了別具生面的小廚車,車上有釜有灶,像極了後世西餐廳中為客人當眾烹製牛派的做派;原來讓公子因齊最為期待的奶酥餅並不簡單,那需要用最好的小麥精粉揉和了新鮮牛奶和飴糖做出,一大桶奶面拌好後,還要用木棒連續攪拌,要打出奶麵筋後,才能取用最精華的部分烙製成比紙還薄的一張張酥餅,趁熱入口,香甜滿腔,很有些後世西式糕點的味道。

    剛吃了幾張美味的奶酥餅,就有一個個身著雪白宮裝的美男美女攜果而來,有桃子、梨子、柿子、櫻桃等各種果品。其中居然還有楚地才會出產的荔枝!

    四時應景之物居然都有,可見這位徐玉昆家裡是有一個巨大的冰窖啊?白家莊如今也有冰窖,那是靠了白棟用硝石製冰,他家的冰卻一定是從燕地弄來的,一路運輸加上冰化耗費。所費何止巨萬?這才是真正的資~產階級,會賺會花,拉動內需。

    公子因齊就像個沒見過世面的無產~階級,剛灌了一口酒衝下塞滿嘴中的奶酥餅,就忙著去剝荔枝,那水平絕對超過了楊貴妃。單手輕輕一捏,雪白晶瑩的荔枝肉便裸露出來,左右開弓從不跟人客氣。徐公笑吟吟地望著他,似乎毫不意外,可見這傢伙就是個吃貨,怪不得日後會被鄒忌諷諫呢。

    「那日讀了白子一首『蹴鞠行』。已是天成之詩,不想白子更有化腐之力,隨意指點,就助那范家商社反敗為勝,更令若石無限驚佩,想不到苦寒老秦竟出白子如此人物,若石此前對老秦常有偏見。實為大錯,自罰一杯,不知可否令白子釋然?」

    徐公名若石字玉昆,不過就算在公子因齊面前,他也是自稱玉昆的,如今見了白棟謙稱自己名字,可見對白棟的重視了。公子因齊擠了下眼睛,暗中對白棟伸出雙手拇指,白大哥你了不起啊,也只有在孟夫子和我父侯面前。徐玉昆才會如此謙稱。

    不等白棟開口,徐若石舉起酒尊一飲而盡,今天喝的可是趙酒,趙酒猛烈天下無雙,雖然比不上白棟的秘製白酒。怕也有二十多度,這一尊足有三兩,一口下去頓時俊面泛紅,更添幾分『美人』特有的魅惑,麗娘深情款款地望了他一眼,纖指舞動,彈起了一段『雉朝飛』。

    徐若石起身招了下手,立即有人送上了一個編好的花環,款款走到麗娘身前,為她輕輕戴在頭上,交換了一個曖昧的眼神後,又漫步走到白棟座前,親手為他奉上一張剛烤好的奶酥餅,剝了兩顆荔枝,微笑道:「白子可喜此曲麼?」

    「白某不通音律,倒讓玉昆公笑話了。」

    「呵呵,白子太謙,若是不通音律之人,如何創的出那新詩體?詩宗先生,先受若石一拜,再為若石斧正如何?」

    說罷微微拱手,美目流波,含笑望了白棟一眼,見大名鼎鼎的白子也為自己的美色瞬間出神,才滿意地走到亭中,輕吟起一首剛做的新詩:「玉階浸銀露,羅襪凝水香,慢卷碧玉簾,玲瓏天邊月。白子以為如何?千萬要指教才是......」

    「玉昆公作得好詩,真是當前景象。亭中玉階凝月露,佳人水邊濕襪香,這是近身景物;待捲起玉簾,遠望天邊玲瓏月,這又是遠眺了。那位被水氣濕了羅襪的想必就是麗娘姑娘罷?此詩有景有人,有情有思,隱隱更將美人比成了天邊月、一寄相思之情,棟要恭喜麗娘姑娘了,玉昆公可對你好得很啊?」

    這個徐玉昆明明是個專情人物,卻偏偏生了一對桃花眼,自己只是初來,他居然也暗送秋波?這種人必須要懲罰,白棟是故意當著亭中十幾名美女美男這樣解詩的,果然話音剛落,麗娘就羞得活不成了,徐玉昆也微微紅了下臉,有些嗔怪地望了白棟一眼,仍是風情無限,連白棟這個純粹的直~男居然也被他望得有些怦然心動起來。

    這就是只男狐狸,要人老命,還是要盡快切入主題,不能與他談論這些風花雪月了,畢竟這是個喜歡男~風的傢伙,而且還是男女通吃的性子。

    「白子不愧為小詩宗,解詩解的真好,今晚明月當空,不知可否以月為題,做一首詩引領後進?」

    明月當空,美人在旁,徐若石顯然不肯就這樣輕輕放過白棟,公子因齊填了一肚子水果酥餅,也跟著起鬨:「玉昆公這個提議好,我贊成!」

    「美景良宵,當有佳句,只是棟沒有心情啊......」白棟微微搖頭,神色淒苦。

    「白子何來此言?」

    「秦國大旱,藍田等十幾個縣郡顆粒無收,棟雖薄有資產,卻也只是杯水車薪,難解燃眉之急;家鄉父老不得裹腹、輾轉水火之中。棟卻在這裡稱什麼『小詩君』,美酒美食、美人相伴、吟風弄月,於心何忍?我哪裡還有心情寫詩呢,只怕寫得越多,愧疚越深。」

    「好一個白子!不愧有小詩君之名。字字珠磯,皆為若石聞所未聞,前人發所未發。白子無需擔心,徐若石別的沒有,偏偏就是糧多,如今願以萬石栗米。換取白子一篇佳作,白子以為如何?」

    這才是真正的文學愛好者呢,張口就是萬石栗米,那就是百萬斤糧食!錯非是他這般專營鹽糧的巨商,否則就算白棟有錢,也沒處買去。

    「玉昆公如此慷慨。棟深慰之,自當有佳作才是。」白棟站起身來,緩緩在亭中踱了幾步,開口吟道:「離人無語月無聲,明月有光人有情......」

    只是前兩句,徐若石卻聽得雙眼一亮,麗娘也轉首望向白棟。再次仔細打量起這位小詩宗。

    所謂好詩,當由心而發,合時應景。白棟這首詩並非出自李白、杜甫這類名家,而是中唐時女冠李冶的一首《明月夜留別》,本來是帶有傷感之意,不合當前情景,可他剛剛抒發了一通憂國憂民的情懷;身為秦人,身在萬里之外的齊國,徐園歡宴,家鄉人卻在水火之中煎熬。心境與這首詩正是水乳交融,就連徐若石和麗娘這樣的小資人物也能真切感受到他懷念故鄉、擔心受災國人的心意。

    「這麼感動,還不多加個幾千石?」

    白棟又走了幾步,吊足了眾人胃口,才又緩緩吟出後兩句:「別後相思人似月。云間水上到層城!」

    「好!好一個云間水上到層城。白子所創的新詩體當真一掃辭賦之規氣,不以量足,唯以質勝!尤其是這最後一句,一掃前句傷離憂思,精進勇伐,直上九天。白子放心,有徐若石在,當可令老秦災民脫離水火,直去那云上層城!」

    徐若石哈哈大笑,連連喝彩仍嫌不足,轉頭對一名美男道:「玉郎兒,我家在臨淄還有多少存糧?」

    「此前的蹴鞠賽上,公輸給了白子五千金,折糧千石,方才又輸去一萬石,我家在臨淄常年存糧一萬五千石,還剩四千石......」

    「太少!各地分社還有多少存糧?」

    「若算上所在各國的分社存糧,共有二十三萬五千八百三十七石!」

    「飛鴿傳書,命各分社調動一半存糧,聚齊十萬石後運去秦國,由白子指定之人接收,要速辦,不得敷衍!」

    十萬石!連白棟都有些震驚,萬萬想不到這位徐玉昆竟是如此性情中人,居然肯拿出一半的存糧給自己,就為自己剽竊了一首唐詩?

    「玉昆,糧食雖為徐傢俬有,可你調動如此多的糧食去他國,恐怕不妥吧?」麗娘微微皺眉,表弟做事向來沉穩,今日實是反常。

    「有何不妥?我與白子性情相投,秦齊又素來友好,更有聯姻之誼,如今秦國遭遇大旱,在公在私,都應相助才是。何況世子也在當場,自可證明我徐若石所為磊落光明。」

    如此重情重義磊落光明的人物,自然值得白棟一謝,走到這位齊國第一美男子面前,白棟主動握住他光潔如玉的雙手:「玉昆,謝謝你。」

    「此時說謝,是否太早了些?若石曾有聽聞,白子曾對孟夫子等人言道,此來當為鹽糧。如今糧食已經解決,在鹽之一事上,白子可有教我?」

    徐若石笑著望向白棟,身為齊國最大的鹽商,若是不知魏國製作精鹽之法是出自這位清溪弟子,那就真是白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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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整窯燒瓷】


    徐玉昆對白棟很有好感,否則也不會一出手就是十萬石糧食。這是什麼概念?一石百斤,十萬石就是一千萬斤,老秦受災國民約有四十萬,按每天消耗四十萬斤糧食計算,可以支撐一個月時間!如果用於軍旅,足可支撐一隻十萬人的大軍打完一場戰爭了。這是真正的富可敵國,以一人之力支撐國運,堪稱巨商!

    不過以徐玉昆的經驗閱歷,就算再怎樣喜歡白棟的詩,也不可能拿出一半的存糧幫助外國,多少還是有意於精鹽製法,只不過他做人非常聰明,沒有當成條件提出來,只等白棟自己提及。

    景監的人早有調查結果,齊國鹽業如今十分尷尬,一方面不願被魏國人掐住喉嚨做他人的『供應商』,一方面又要擔心龐涓大舉進兵;如今囤積了大量的鹽,當真是賣也不是,不賣也不是,低價銷售魏國人是肯定會歡迎的,卻會因此被掌握了精鹽製法的魏人掠奪財富;抬高價格會惹怒魏人,也會導致銷量大減,官鹽有國家為後盾自然不怕,苦就苦了這些鹽商,就連徐玉昆也一樣是束手無策。

    這還不是最難讓人接受的,最令齊國鹽界憤慨的是自從魏國精鹽出現後,甚至連齊國貴族都漸漸離不開這種精鹽了。吃過了好東西再去吃差的,這種痛苦生不如死。

    徐玉昆手下不乏煮鹽的高手,卻一樣要受歷史局限和慣性思維限制,他們也會看到水氣蒸騰,卻不會想到這是液體氣化的表現。他們在冬天會看到河水結冰。卻只會認為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不會想到這是液體固化的表現,以這樣的思維方式,如何可能突然腦洞大開,想出用化學方法提煉精鹽?

    其實徐玉昆已經注意白棟很久了,公子因齊和孟夫子只想到徐公鄙視老秦,很難輕易得見,其實若是白棟登門拜訪,徐園保證會在第一時間門戶大開。贏蹴鞠、賦新詩,也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

    「我知道玉昆公在想什麼,不過恐怕要讓你失望了。老秦當日與魏國共伐義渠,以精鹽製法換取軍資,兩國早有約定,老秦若有洩露精鹽製法,魏國將舉傾國之兵伐秦,那時師出有名,天下列國莫能援也。棟今日若有洩露,就是害了老秦。也是害了白家莊,害了我的家人......」

    白棟笑著搖頭。若只是為了透露精鹽製法,他也不用巴巴地來見徐公了。如今的華夏並非後世那個統一的華夏。天下列國二十,黃金不是真正的硬通貨,各國所用的銅錢甚至連形狀都不相同,糧食雖然重要,卻是到處都可生長,不能種稻子和麥子,那我就種栗米好了,餓不死人的;唯有鹽才是牽動天下之物,齊國之鹽半天下,這是多大的優勢?可齊國人空自掌握了如此大利,卻只在歷史上強橫了幾十年,很快就被戰國後期的秦趙超越,這真是比豬還笨!

    徐玉昆微笑著點了點頭,輕輕揮手,亭中的美男美女紛紛退去,只剩下一個麗娘未走。白棟看了眼麗娘,轉身卻對公子因齊道:「我與玉昆公所議之事,雖不會有害齊國,卻不可為外人所知,公子聽了怕有諸多不便......」

    「明白,我走。」

    公子因齊點點頭,轉身就走。他在齊國是出了名的不務正業,卻被田午選為儲君,就是看中了他臨事有決斷,且能從善如流,事實也證明了田午沒有看錯。

    麗娘微笑道:「世子都不能聽,麗娘只怕更不合留了。玉昆,我去看看上月釀下的桃花酒如何了,等你們說完了話,暖上些送來與白子品嚐。」說完也姍姍去了,涼亭中只剩下了徐玉昆和白棟兩人。這位齊國第一美男子對白棟擠了擠眼睛,壓低了聲音道:「白子可以說了罷?若石知道你一定有好辦法,既能坑害了魏國,又能幫到我徐家商社?」

    「我這個法子要佈局良久,最少都需要半年時間,而且前期還要有許多投入,可能你我都要先賠些錢進去.....最後會坑慘魏國,但也會因此引得齊魏一戰,不過最後卻會大利天下,尤其是你我都將得利。玉昆公會不會介意、敢不敢冒險?」

    「白子果是高人,若石常歎齊國富而不強,若要稱霸於世,難免與魏國一戰,你連我的心意都猜到了?」

    「我不是靠猜的。」

    「呵呵,自然,若是靠猜,那就枉稱白子了。如此盛舉,自然要算上若石一份,要我徐家商社如何配合你,又該如何佈局,白子現在可以說了?」

    「你手中現有多少存鹽,控制了齊國的多少鹽場......」

    ......

    這場秘密談話除了白棟和徐玉昆外,沒人知道具體內容是什麼,哪怕是與徐玉昆最親近的麗娘也不知曉,見到表弟不說,她也很聰明地沒有去詢問;公子因齊倒是問過白棟一次,結果卻被白棟七繞八繞帶到了琴道上,說是自己不通音律,實為憾事,有時間定要多多向他請教。

    公子因齊非常開心地答應了下來,回頭想想卻覺十分詭異,白大哥是如何繞過自己的問題扯上了琴道?這真是太奇怪了。

    只有用滿載而歸來形容白棟這一次入齊。

    入宮告別了贏姝後,送親隊伍浩蕩起行,孟夫子等幾位學宗在十里亭賦詩相送;在短短幾日中,白棟發明的新詩體已經風靡了大半個齊國,還在迅速傳播擴散,畢竟是大家,孟珂此刻做出的詩已經不下於後世的那些新詩大家,雖然還寫不出類似『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的佳句,卻已算章法謹嚴。白棟再三答謝,還是被灌了幾尊酒才得上路。秋風吹在面上。只覺酒意浮起。西望老秦,竟是真的動了遊子歸鄉的心思。

    數只灰背隼在前日就放出去了,一去秦宮、一去白家莊、一去藍田,其中有向家人通知自己歸來的消息,也有詢問墨線的專書,最大的喜訊還是飛去櫟華宮的那封信書。十萬石糧食足以讓老贏連迴光返照,白棟甚至都有些擔心他會不會激動的撅過去,有了這些糧食。老秦總算可以安渡這次天災了。

    秋風得意地催動馬蹄,這個男人走了。在送親車隊離開臨淄的那一刻,贏姝登上而來公子府最高的樓閣,遠遠看著那輛熟悉的馬車緩緩西去,這位瘋狂的小公主從沒像今天這樣正經過,正正經經地揮手為這個男人送別,正正經經地流下眼淚,正正經經地唱起了秦歌一曲......秦歌有很多收,這一首是最纏綿的調子,只有為情人送別時才會演唱。

    「混蛋!你還會不會來臨淄看我了?沒有本公主在身邊。你若是皮癢了該怎麼辦呢?都沒有人肯去捆你、鞭打你,真是太可憐了......」

    在她看來。這就是天下最悲慘的事情。

    ***

    一大早藍田縣就沸騰起來,男女老幼扛起竹簍或者口袋,來到白家散糧處領取這個月的口糧,等他們喜滋滋回到家中後,藍田縣就會升起縷縷炊煙,縣令大人就會登上城牆指著這些炊煙開心地一整天都合不攏嘴。

    民以食為天!在任何一個時代這都是顛撲不破的真理,有了糧食,黎民就會安定、就不會造反!國家就不會動盪,他這個一縣之長就可以開開心心摟著夫人滾被窩了。

    旱塬上又響起號子聲了?白左更派來的這些手下可真是讓人想不通,分糧就分糧罷了,怎麼就想出用『白土』換糧食的法子來,藍田有的是這東西啊,早知道白家喜歡,我就給你弄上十萬八千石去,藍田還愁什麼?

    縣令大人越想越好奇,下意識地走下城頭,坐上車馬直奔旱塬而去。白家來的人在這裡蓋了兩個大大的火窯,與常見的陶窯十分不同,也不知要弄些什麼,據說有個叫墨線的瘋子,整天都會站在火窯前發瘋,快被烤成人干了,惹得他媳婦兒每天流淚也不肯稍停一天。

    沒人會用白土燒陶,這東西其實就是後世的『高嶺土』,也是大災年可以撐肚餓的『觀音土』,如果掌握不好窯中溫度,很容易燒制失敗,就算誤打誤撞找到了合適溫度,沒有過硬的窯口和後世燒制瓷器的配方,也一樣會失敗。這種土種糧食很難高產,幾乎百無一用,如今卻成了白家人眼中的寶,縣令大人不好奇才怪。

    先後拆建了三次的『瓷窯』總算是通過了墨線的認證,現在窯口附近已經形成了一個瓷器生產坊,裡面有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工具,各種常見的瓶瓶罐罐在木旋子上轉一轉,就能夠很快成形,然後被放在一旁晾乾定形。

    原材料就是來自高嶺土和白英石,藍田人弄來的高嶺土會被送到山坡上的階梯型濾池,攪拌均勻後,就會被山泉水沖到下一個池子,經過幾個池子的自然沉降,高嶺土中的雜質就會被流在池底,只有最細膩的土質才會進入最後一個水池,經過專人撈取、去水,按比例加入碾成粉末的白英石後,就是最好的瓷料。

    墨線比初來藍田時已經瘦了整整一圈兒,黑的像只剛從八卦爐內蹦出來的猢猻,一雙眼睛紅紅的,這是長期在窯前煉火落下的後遺症。不過木卓貝的眼睛比他更紅,半月前她就在哭著勸丈夫,咱不幹了,白左更是個好人,可他交代的這件事是要活活烤死人的!結果換來墨線怒瞪的雙眼,他已經瘋了,因為這是他唯一的機會,他要成為白家最好的『望火師傅』,要讓公輸家主另眼相看!人活著不就是要爭下這口氣麼?

    「簋三十、器豆三十、簠三十、高足尊三十、方尊三十、耳杯三十、新式立地大瓶三十,共計胚器二百一十,已經按照墨頭兒的要求,分別放置在最適合的位置,有堆柴、有散柴,柴路連接暢通,火口檢查完畢,風口清理已畢,請墨頭兒舉火!」

    幾名白家工匠迅速查驗著,將結果一一報上,同時將燃燒的火把送到墨線手上。

    墨線的面部肌肉微微抽搐了下,昨日散燒的十幾個胚器已經接近成功了,雖然還沒達到白先生的要求,杜摯看了卻說已經超過了楚地晶陶,能值大價錢,他當時沒說二話,拿起這十幾個『半瓷器』就直接摔了,心疼的杜摯直跳腳。

    散燒和這樣整窯燒是有區別的,之前試燒了無數次,沒有一次成功,要成為合格的望火師傅,他就必須要過這一關。

    「這一次會成功麼?」墨線咬緊了牙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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