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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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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光暗之心] 陽光大秦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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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2 00:43:4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八章 【熬鷹】
   

    雨後方晴,空中還飄蕩著薄薄的霧氣,一支秦軍突然就從霧中跳了出來。

    公子少官一身金甲立於車上,大臉蛋紅撲撲的,距離還有八丈遠呢,白棟就看到了這貨滿頭滿臉的汗水,這是圖個啥啊?大熱天的還要頂盔貫甲,要形象不要溫度麼?

    相比公子少官,公輸直就聰明的多了,穿了件超薄絲衫,頭上還頂著個竹斗笠;身後的馬車上放了個一人多高的竹籠子,裡面是十幾隻鷹,有蒼鷹,有鷂子,還有最罕見的灰背隼,像這樣的竹籠子共有五個,算起來足足有六十隻之多,距離鷹籠較遠處還有數十個籠子,卻是塞滿了各種鴿子,有後世象徵和平的白鴿、也有灰鴿、黑鴿,都是膘肥體胖、最適合上菜案的妙物兒,與公輸家的信鴿完全不同。

    「哥哥,武城令和武城夫人已經入了新府。公父這次可沒小氣,專門撥付了三萬錢為它建府呢,武城令開心著呢,一切都好,你就放心吧。這次除了布匹、飴糖、還帶了許多鷹來,都是兄弟我親自抓來的,可是不容易,不過你要這些鷹做什麼?這些傢伙是要吃肉的,難養,而且野性難馴,可不比鴿子。若是哥哥對這些東西感興趣,我推薦你弄了鷹卵自己孵,用老母雞就成,這樣養出的鷹才能對主人忠心呢。據說燕國貴族就是這麼干的。連最兇猛的海東青都能養成。可那要經年的心血功夫,我本來想弄只來養,卻怕公父罵我......」

    只要一說到這些話題,公子少官的眼睛就會放光,口中更是滔滔不絕,白棟都插不上嘴,尋思了半天,才明白武城令就是哼哼。如今這貨也算成家立業了,還吃上了老秦的俸祿,待遇真比後世的國寶還高,恐怕是熊貓歷史上第一個做官的傢伙,不但空前,而且絕後。

    「這些鷹會有大用。不用從孵卵做起,那樣太麻煩,馴鷹的法門我會告訴你的。這回有的你忙,還要挑選一批戰士,專為馴鷹之人。有興趣麼?」

    「當然有!」

    公子少官一蹦三尺高,興奮的不能自己。哥哥說有訓鷹的法子。那就一定是有的。

    公子少官一行帶來的不僅是鷹和鴿子,還有一車車的蜀地細沙,白棟已經命軍中裁工將這些細紗一層層縫合起來,足足疊成十幾層厚,而後為士兵做成內襯的紗甲。有了這東西,只需在外面罩上一襲黑布軍袍即可,秦軍慣用的皮甲和鑲嵌半甲就可以丟棄不用了;義渠人以弓騎聞名,卻缺少貫穿力強大的弩,更不會用羅馬士兵那種投槍,十幾層紗布疊成的紗甲就可應付,而且就算中了銅鐵箭矢,箭頭也會被厚紗包住,更容易處理傷口。

    菌改和嬴渠梁起初還有些疑惑,等到用包裹了紗甲的木靶做過試驗後,就再無疑慮了。有了這東西,再加上白棟的綁腿、鹽糖水,秦軍深入隴東高原的把握又大了幾分;現在菌改甚至希望天氣越熱越好,義渠人可沒有這些新發明,老秦人有了紗甲、有了鹽糖水,抗衡炎熱的能力越來越強,老天爺就等於是站在了秦國一方。

    大軍開始向隴東高原推進,過了丘陵耕地區,便是茫茫草海,這裡有狼、有兔子、有許許多多土著動物,更有無數珍貴的藥材。秦越人和公子少官都樂瘋了,動物保護者和植物保護者經常會開小差,不是弄回讓人吃了就頭暈腦脹的無名藥草,就是帶了個狼崽子回來,說是要帶回老秦找條土狗交配下,說不定就能出現優秀的後代?

    白棟捂著被秦越人害腫的香腸嘴,告訴公子少官可以繼續努力,如果配種成功了,以後就管這東西叫狼狗......

    秦軍的組織序列很像羅馬軍團,有十夫主、百夫主、千夫主,再上就是副將、將軍、上將軍,百夫主帶領的可不就是基層連隊麼?這種類似後世軍隊的編制方法很適合推行白棟的『教導員制度』,一名教導員如果負責不到百名戰士會是種浪費,超過百人會受精力所限導致效果下降,每百人配備一個教導員剛剛好。

    這才實行了幾天,秦軍的『政治面貌』就有了很大提升,有了信仰的軍隊連唱起軍歌來都特別有力量,人人心中都憋了一團火,準備為老秦而戰,為精神信仰而戰,義渠人的游擊戰術只會讓他們更渴望戰鬥。

    軍歌嘹亮,一路深入草海,終於在『涂余城』遇到了義渠的第一支千人騎隊,接觸戰在瞬間爆發,義渠人的快馬似乎被熱暈了,獸骨磨成的箭頭甚至無法射穿秦軍的外袍和紗甲,秦軍沒有太多騎兵,卻有天下聞名的犀利弓弩,於是這場戰鬥很快就演變成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義渠騎兵只能不停的圍著秦軍快速移動,試圖用他們精準的箭法殺傷秦人,可惜戰車疊出的防護帶沒這麼容易突破,他們那蹩腳的弓箭也遠遠比不上秦軍的射程,沒有像樣的盔甲,因為天氣太熱,有些義渠人甚至還是光著上半身的,除了變成秦人練習準頭的箭靶子,還能如何?

    義渠人撤退了,留下一地殘屍,最先衝進涂余城的老秦士兵驚喜的發現,這算是一座較大的軍城,不但有適合官主居住的官邸,還有一些民房,雖然已經空了。糧倉內居然還有些糧食和一些未曾轉移走的牛羊,義渠人的牛很少耕作,乾脆就是養來拉運物資或者殺肉吃的,不受秦法保護,這可是犒軍的好東西啊!看到這些肥牛,士兵們口水都快流出來了,發出陣陣歡呼。

    不一刻,上將軍令下,今日就在涂余城休整,殺羊宰牛,犒賞全軍,頓時歡呼聲響徹了這座戎人軍城,無數士兵唱起了白棟創作的那首《兵者》,能順利奪下這座軍城,一戰殲敵數百,白副將當居首功啊,若是沒有他的綁腿紗甲,熱也要熱暈了,開弓時能有準頭才怪。

    ***

    小院中景色還不錯,建築風格很像老秦,方正沉厚,有幾棵桑木,一眼水井,井邊有小石桌、小石凳,坐著還算舒服。

    公子少官打扮的像只老狗熊,身披厚厚的皮甲還不算,腦袋還戴了頂皮帽子,面部也用厚厚的紗布裹上,只露出兩隻眼睛,紗布都快被汗水濕透了,還不肯取下來,秦越人皺眉看著他,總想一把扯下他的面巾和衣甲,這樣下去會中暑的,對健康不利。

    「哈哈哈,你這鳥鷹,如今還抓不抓得到老子了?老子偏偏不信,耗死你!」

    包裹嚴密的左手臂上架了只灰背隼,這只鷹被一條細鐵鏈繫住了,只能緊緊抓住公子少官的手腕,公輸家臨時趕製的厚皮護腕都被它抓出幾道血痕來,似乎還不肯死心,時不時扇動翅膀掙扎幾下,爪尖劃過皮甲就是一道白痕。

    白棟微微皺眉:「不是對你說過了麼,熬鷹不能著急,要慢慢來。你這樣日夜不分的熬,究竟是你熬鷹還是鷹熬你?會熱死人的!還不快把它扔回籠子裡,脫了衣甲喝些涼茶?我可不想老秦手中又多一個病人。」

    「不行,我很著急,急得都不行了!公父整天罵我不學好,這次就讓他知道,馴獸小道用好了,也能建功!哥哥,你說我這樣日熬夜熬,半個月下來能熬出來不?」

    「能是能,不過這樣熬法,讓你手下那幫負責馴鷹的士兵怎麼辦?也學你?你這個主官要被埋怨死了......」

    「由得他去。狗熊一樣的身子,還能熱死了?平安郎,二哥倒是很期待你的馴鷹法,這玩意兒熬出來真的有用?就能幫助我們找到義渠主力?」

    嬴渠梁走到灰背隼前左看右看,很懷疑這東西能有大用。

    「鷹只是用來通訊的,草原上鷹多,用鴿子可不行。不過要找到義渠人,此物會有大用。」

    白棟笑著走到插在院中的一面紅色旗子前,先動幾下旗子吸引住灰背隼的目光,才從旗後取出放了鴿肉的竹簍子,取出一塊肉扔給它。灰背隼反應極快,一口叼住吞入肚中,然後死死盯著他,似乎在等待下一塊。

    「二哥看到了麼?等這鷹被熬去了性子,就會認人類為主,見到紅旗,就會降落找肉吃,用它來聯繫軍情可比什麼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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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2 00:45: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九章【情報戰】
               

    雄鷹在草原上空飛翔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只是最近卻多了一些奇怪的鷹隼,它們很少做無謂的盤旋,甚至不去捕捉飛鳥和野兔,常常沿著一條直線飛行,突然下降,降落地點必有一面紅旗和某個鬼頭鬼腦的傢伙。

    公輸家為此出動了數十名弟子,他們都是最好的工匠,也是草原部落最歡迎的人。公輸家和墨家不同,墨家弟子是扶弱除強,會無償貢獻他們的技術,公輸般就相對自私一些,公輸家的子弟行走天下,是要出售自己的技術,這種捆綁了金錢利益的關係其實更牢固,至少不會引人疑竇。這個時代是離不開木匠的,建房要用,做個條案木幾要用,就連編織個蓆子也要用,而且他們還是最好的裁縫,所以天下工匠多出公輸,就算不是公輸家的直系子孫,也必然與公輸家不清不楚。

    這一次並非白棟的要求,而是公輸家主動請纓。從欣賞到襄助,再到彼此的利益緊密捆綁,公輸家已經將自己牢牢拴在了白棟這輛戰車上,若非白棟從軍出征,公輸家主會親自來到櫟陽參與他的婚禮;這次為秦軍出力,固然是看在白棟的面上,也是公輸家登堂入室的契機。

    義渠缺少類似景監這種專業情報人員,更別說建立一個情報機構了,到今日還是靠流動的牧民傳遞消息,不關心天下風雲的後果是可怕的,居然並不清楚老秦出台了兩部新法,不知道公輸家申請了兩項專利。而且無償轉讓給了白家。白五大夫的名聲已經傳遍了山東諸國,可在隴東草原上,他甚至比不上一頭狼王的影響力。

    白棟打的就是情報戰。屁股下藏了面小紅旗的公輸家人帶上他們標誌性的鋸子和木錘出發了,戰國歷史上第一個由工匠組成的情報網暗暗在隴東草原張開;個個都是面相憨厚的漢子,一看就是靠手藝吃飯的人,他們兩隻手都有老繭,而且都是集中在指根位置,右手食指的指側是沒有繭子的,只有被墨線勒出的痕跡。若是練習過射藝的士子或者老秦士兵,食指側面一定會有厚厚的老繭。擅長騎射的義渠人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這些手藝高明的工匠將會受到義渠人的熱烈歡迎,他們不會去尋找義渠主力,萬一被拉進隊伍免費修城牆就慘了,他們只會接近那些熱情好客的牧民,用自己的手藝換來他們的羊奶酒和手抓肉。吃飽喝足之後為牧人提供最滿意的服務,然後免不了就會閒聊幾句;這些挑選出的工匠都是行走天下的行家。多半都會幾句戎狄語。交流不成問題。

    義渠人多半性格外向,從他們口中一定能套出某些秘密來,哪怕僅僅是隻言片語,當這些信息組合到一起後,就成了有用的情報。情報專家景監如今就坐鎮在老秦軍營,就等著接收這些情報。然後從中找出對老秦有用的信息,這是他的專業,白棟也是比不過的。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杜甫老先生一定沒用過飛鷹傳信,有了這玩意兒,簡直再方便不過了,一名白家丁壯帶上灰背隼隨運送補給的大軍回去了,同時回去的還有白棟給娘親的家書,給苦酒的情信,不過一日功夫,這頭灰背隼就帶著家書和苦酒的回信來了。

    娘親的家書應該是托楊朱寫的,筆勢孤峻、文字卻是溫暖的。家裡的一切都好,草兒已經開到《春秋》了,楊先生還在誇她呢,娘親最擔心的不是白棟忘記了她,反倒是白棟太過想念她,別再傷了身子,一個人離家在外,要當心身子,就算有秦先生在身旁也是萬萬不可大意的,軍營裡的飯食還能吃得慣麼......這就是慈母心思啊,兒行千里母擔憂,白棟就是到了八十歲,在娘親眼中也還是個需要叮囑的大孩子。白棟還在苦酒的信中看到了她的笑臉,很美,彷彿花朵一樣;她笑著對白棟說自己正為婚事做準備,新嫁衣都做好了,上面還繡了美麗的花朵,你一定會喜歡的,對了,還記得人家提出的兩個條件麼?你可一定要做到,否則人家可不會嫁......

    白棟笑了,應該不會用太久了,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過獵人的眼睛,義渠人躲不久了。

    ***

    墨線不姓墨,其實他是公輸家的旁支旁系,祖父本來就是公輸家的庶出子弟,父親又是庶出中的旁出,所以他連用公輸姓氏的資格都沒有。公輸家對這些旁出子弟還算照顧,名分上還會承認他們是公輸家的人,也能入家族學習手藝,藝成後可留在族中聽侯家主安排,或者自己出門謀生,墨線曾經遊歷三年,手段性情都告圓滿後卻又回到了家族。

    他在等待一個機會,一個可以獲得家族認可,以旁支身份使用公輸家姓氏的機會,整整等待了五年啊,想不到最後卻是老秦國的白五大夫給了他這個機會。藏好了用來接引信鷹的小紅旗,帶上幾隻肉鴿,背上行囊,連一封家書都未曾留下,他便大步走入了隴東草海。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回來的,就算要寫家書,也應在為家族建功、得用公輸姓,得以列身祠堂之時!

    每隔幾日,就有像墨線這樣的公輸家子弟走進了草原,或許不等找到義渠牧民,他們就會被狼群吞噬,被毒蟲咬死,能有一半活著歸來就屬萬幸了,每一次有公輸家的子弟離開,白棟與菌改他們都會登上望樓,目送他們的身影遠去,公輸直並非容易動情的人,卻每次都哭得像個娘們兒一樣,這些子弟中有庶出,也有嫡系,是否赴險並非以身份決定的,只與能力相關。

    這些公輸子弟是在為自身拚搏,也是在為公輸家的命運拚搏,公輸世家再也不甘心只以工術聞名於世了,緊緊圍繞在白五大夫身旁、親近老秦、最後列身朝堂,才是家主定下的大計方略,為此就算犧牲再多的家中子弟也是值得的。

    最後一名公輸子弟離開的那天,菌改轉頭看看嬴渠梁:「大軍該出動了。」

    「不錯,我們已經在涂余等待了太久,不能再等下去了,是應該打上幾仗了,越是牽動義渠軍,越方便這些公輸子弟找到我們需要的消息。」

    嬴渠梁重重點頭、目光有些冷冽:「千萬不要讓我找到義渠獂王的主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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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3 01:05:1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章【草原烽火情】


    綠油油的草海中偶爾會出現色彩繽紛的野花,像極了後世的寫實油畫。

    隴東草海真的很像海,百年不遇的炎熱天氣讓人類和動物都有些受不了,草卻像發了瘋一般的生長,真的是風吹草低才能見牛羊,當然也可能見到狼。

    兩條牛犢般的狼衝到面前,墨線卻沒有絲毫慌張;這個時代遊歷天下的人都有對抗狼的經驗,何況手中還有白五大夫發明的一種叫做『哨棒』的東西,這次入草海的每個公輸家弟子都有一根。

    迅速立定了身子,瞪起眼睛望著兩條草原狼,墨線將哨棒的一頭放在口邊,撮唇猛吹,頓時發出一種淒涼哀絕刺耳無比的聲音,兩頭狼被驚呆了,不等他繼續吹第二下,便夾著尾巴迅速逃開,估計是準備找個地方狂吐一會兒。那種聲音就不是狼能聽的,在它們聽來那就是同類臨死前的哀鳴。

    墨線鬆了口氣,正準備快速離開這裡,忽然感覺小腿劇痛、然後就開始發麻,不好!被蛇咬到了。真後悔沒聽白五大夫的叮囑,只為貪涼去了綁腿,若是有厚厚的綁腿在,就算被蛇咬到也未必就能傷及皮肉。

    眼前黑乎乎一片,好像看到了滿天星星,腿沒了力氣,再也站不住了,順著草坡就滾了下去......

    我就這樣死了麼?娘親還在等著我回去,不可以死的!

    眼皮似乎很重,要花費很大力氣才能睜開,眼前白花花的是什麼?像是一張模糊的人臉,臉蛋圓圓的,長長的頭髮沒挽起來,而是梳成無數根手指粗細的小辮子垂在鬢旁和腦後,高高的鼻子、深深的眼窩,略帶淡黃色的瞳孔......只能勉強認出這是個女人,是她救了自己?

    「來自華夏的男人。你終於醒了。一定是光明天不許你死去,否則被烏梢蛇咬到的人,是很難活下來的。快喝了這碗羊奶吧,等你有了力氣,木卓貝要和你說話,你是個木匠麼?我看到了你的鋸子和錘子;你的心地一定很善良,因為木卓貝看到了你隨身攜帶的鴿子。那是光明天最喜愛的動物;可是,為什麼你屁股下會藏了一塊紅布呢?我們義渠的小孩子最多到三歲就不會用這種東西了......」

    這個義渠女子的皮膚不夠白、也不夠細膩,雙手甚至還十分粗糙,五官最多只能算是不太難看,可是她笑得很爽朗,鼻子很高。眼睛很大、很明亮,看到她的笑容,剛從昏迷中醒來的墨線彷彿是看到了雨後的彩虹和陽光。

    「謝謝你救了我,木卓貝。我就是一個流浪的木工,希望在草原賺取足夠的金錢,才好回家娶老婆;娘親每天都在催我,她想要個孫子。」

    盡力讓自己放鬆下來。墨線無所謂地看看被木卓貝取出的那面紅旗,臉微微紅了下:「這塊紅布是娘親要我藏在身上的,說是可以帶來吉祥。你......你是怎麼取出來的?」

    「當然是從你屁股下取出來的!」

    木卓貝的笑聲幾乎要穿透了帳篷:「原來是個沒見過女人身子的男人啊,臉紅什麼?我要為你吸出蛇毒,當然要脫去你的褲子了,哈哈哈......」

    似乎笑了幾聲還不夠,她又放肆的大笑起來,像是佔了很大的便宜。墨線呆呆地望著她。不覺緊了緊蓋在身上的薄布被,臉變得更紅了。

    木卓貝是個作風粗線條、其實很細心的女人,她的日子過得並不寬裕,帳篷外只有十幾隻羊和一頭瘦弱的牛,她吃的多是青稞粑粑,最好的食物就是栗面了,這還是戰爭開始前從秦人那裡換來的。可每天給他吃的卻是香噴噴的羊奶和熱騰騰的手抓羊肉;墨線堅決要同她一起吃。她就拍拍自己還算纖細的腰肢,笑著說她已經吃飽了。

    真是個熱心腸的義渠大姐姐啊,就是有些壞毛病,總愛找機會親他的額頭一下。摸摸他的手背、拍拍他的屁股。墨線開始很害羞,到後來居然開始變得期待了,木卓貝若是某天不來佔他的便宜,就好像丟了魂兒,連細嫩香美的羊肉都會變得沒有味道......

    木卓貝發現了墨線的變化,頓時就更加得意起來,作風也越來越是潑辣。墨線為她修理農具的時候,她就會故意弄來一桶水,打散了自己又黑又亮的頭髮,一面洗著,一面大聲歌唱;義渠人很少會洗澡的,這不是水多水少的問題,是他們認為洗澡會損傷元氣,而且一旦因此著涼生了病,草原上很難找到醫生。木卓貝知道墨線喜歡乾淨,不愛她身上的味道,所以就每天堅持洗頭洗澡,有一次在沖澡的時候還被墨線無意間撞見了她碩大的奶~子。只有嫁過人的女子,才會有這樣大的奶子。

    那個晚上木卓貝臉紅了,一頭撞進墨線懷中,好半天才抬起頭用忽閃忽閃的大眼睛望著他,輕輕告訴他自己是個寡婦。丈夫原本是老獂王帳下的勇士,結果卻在義渠內亂中戰死了,她的孩子也在不久前病死,她是個可憐人,她愛上了來自華夏的男人......要我就給我吧,不然就用你的鋸子殺了我!得不到愛就選擇死去,這就是草原兒女的性格!

    墨線居然沒怎麼猶豫,小處~男哪裡經得住這種赤裸~裸的誘惑?壓抑了二十多年的男人本性在那個晚上徹底爆發了,他把這個風韻迷人的寡~婦狠狠壓在草地上,一下兩下三四下,五六七八九十下,百下千下萬萬下,飛入叢中皆不見......

    木卓貝的『叢中』留下了墨線探索的痕跡,當秘密保守了近一年的『古跡』被這個小男人成功發掘後,風韻猶存的俏寡~婦頓時變成了純情少女;洗過了身子,躺在小男人的懷中,她咯咯笑著對墨線說,還要繼續欺騙你的女人麼?說吧,你到草原來究竟是為了什麼?草原上是有很多流浪的工匠,他們總愛用一些小東西騙走牧人最珍貴的牛羊,可你不是那類人。我從你的眼睛裡看到了故事,你在尋找,那是什麼東西呢?難道比木卓貝更珍貴?

    「你恨新獂王嗎?」墨線微微猶豫了一下,問他的女人。

    「恨!是他害死了木卓貝愛過的男人。就因為木卓貝曾經是草原明珠的侍女,這個該死的傢伙每過幾天就會叫人家去他的大帳中......不要誤會啊我的小男人,那傢伙就不是個真正的男人,他才比不上你呢。」

    墨線其實還是有些在意的,不過當看到木卓貝比星星更明亮的眼睛,頓時就釋然了。木卓貝口中的草原明珠原來就是老獂王的獨生女兒,怪不得她會如此聰明呢、不像那些毫無見識的義渠女人,原來是做過獂王王女的侍女。

    「等等,你知道那個混蛋在哪裡?你知道的,我說的是新獂王,木仲屠!」

    墨線突然跳了起來,用力握住了木卓貝的肩膀,力量大的讓她都有些疼痛了,不過她很開心,大聲問自己的小男人:「你是要去殺了他麼?木卓貝果然沒有看錯你,你是個英雄,是草原上翱翔的雄鷹!」

    「是的,我要他死!為了我的木卓貝,也為了公輸家,為了大秦!」

    墨線放聲大笑,狠狠親了木卓貝一口:「快告訴我,那個新獂王和他最精銳的部隊藏在什麼地方了?」

    逐水草而居的遊牧民族有個最大的軟肋,無論新獂王有多麼陰險狡猾,他的大軍也離不開普通牧民的支持,與秦軍不同,這些牧民擁有的牛羊就是他的補給。

    木仲屠其實已經做得很小心了,他已經留下了足夠的牧民散落在草原上用來迷惑秦軍,可惜卻遇到了一個運氣逆天的公輸家小子,不但成功探得軍情,還順手收穫了愛情。

    聽完『新婚妻子』的話,墨線不覺挺起了胸膛。他知道自己抓住了機會,以後他不會再叫墨線了,他的名字叫公輸墨,他將有能力給木卓貝一個完整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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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兵家大才!】
        
        
    雨一停,菌改的大帳中就立即變得悶熱起來,別說是穿著薄紗做的衣裳,就算脫光了也不行。嬴渠梁性子沉凝,勉強還能忍耐,菌改卻是最怕熱的,當著手下的副將、千夫主又不能光膀子,那樣太沒有儀態了,結果一襲紗裳都被汗水打透,當場上演濕身誘惑,這還不如脫光了呢。

    那些千夫主就更慘了,在上將軍面前一個個都要衣著整齊,幸虧是身體素質過硬,不然真能當場暈倒幾個,秦越人就又有機會試驗他從草原上弄來的無名草藥了。都說是神農嚐百草,老秦就比較奸滑了,他認為這種榮譽是應該分享的,自己不能吃獨食,所以經常找人來試藥,白棟上回就是喝了他的所謂『消暑湯』才變成香腸嘴的,而且過了七八天才見消減。

    大帳中唯一不受暑熱影響的就是景監這隻兔子。如此熱的天氣,人家還是一身淡粉色深衣,冠帶堂皇,面上連一滴汗水都不曾見,而且周身馥郁芬芳、熏人欲醉,這是白家特有的花露水味道。白棟自己帶的都用光了,擋不住菌改這種老臉厚皮的傢伙整天索要啊,可他居然還沒用完?菌改臉皮厚是只對白棟的,對這隻兔子卻是張不開嘴,瞪眼看了他一陣,感覺怎麼看怎麼彆扭,話中就帶上了不快:「景中尉,還沒有結果麼?」

    景監面前擺放這一張條案,案上都是鋪開的一張張綾紙,有的上面只寫了幾個字,有的則是一張圖形,有的乾脆就是幾個符號。公輸直就站在他身旁,遇到有符號的,就低聲為他講解說明,看來這種符號是公輸家特有的,景監這種專家也不能直接破譯。

    「應該差不多了......」

    景監微微點頭,起身走到軍帳中心處。這裡鋪設了一張筵席,放了很大一張綾紙,上面圈圈點點,畫出了山巒草原和湖泊河流,正是最具風情的隴東草原。這是一個連軍用地圖都不曾出現的時代,更別說沙盤了,若非白棟發明了造紙術。各國的將軍們只能將地圖刻劃在竹簡上。

    景監拿起半人高的巨大毛筆,在幾個位置輕輕點下:「到今日為止,共收到三十三份飛鷹傳回的信報。經過相互對比、彙總判斷,基本可以斷定,義渠人的軍力分散在除幾大軍城之外的水草肥美之地,比如這廖兒湖、忽圖河、呼兒馬弱草原......這裡都發現了三千人以上的義渠軍。都是騎兵,而且多數都有皮甲、銅鐵箭矢,如無意外,應是新獂王木仲屠的精銳。」

    嬴渠梁微微皺眉:「你確定沒有判斷錯誤麼?這些水草肥美之地雖然對義渠也很重要,卻還是比不過那些軍城吧?而且若要抵禦我軍,就應在軍城中駐守才是,義渠人不聚集重兵防守這些重要的軍城。卻跑去我軍不會佔領也無法佔領的湖畔、河邊?莫非是天氣太熱了,從不愛洗澡的義渠人也要天天泡在水中?」

    「這還不是最讓老夫疑惑的,木仲屠究竟在哪裡?飛鷹傳遞來的信報老夫也看過了,沒有一份可以確定木仲屠所在的位置。景監方才點出的幾個義渠聚兵點中明明都是義渠最精銳的戰士,卻被有意分散開來,而且每一處的兵力都不過三千人?木仲屠與老獂王激戰一年有餘,是出了名的細心謹慎,他如何肯自行分散兵力?義渠披甲執銳的精銳戰士不過三萬。怕是還有近半要調去東面應付龐涓,剩下的才不過萬餘人,還要如此分散,就不怕我分別擊潰他的精兵?」

    「上將軍說得是......」

    不僅是菌改,營中諸將無不迷惑,想不通啊,最後竟紛紛將目光轉向了白棟。

    白棟被眾人看得一陣發毛。怎麼又來看我?小子我可是初次從軍啊。就是個外行中的外行,你們都想不通的事情,我就更是迷糊了。

    「小子,你就不要裝了。鬼谷先生是兵家大聖。你這個清溪弟子就算不曾修習,總也有些耳目熏染吧?說說你的看法......」

    菌改已經習慣了趕鴨子上架,這小子不趕不行,趕好了就可能出成績。

    「木仲屠這樣將精兵分散,究竟是為了什麼?」

    白棟腦海中閃過一些後世看過的戰例,一時也得不出結果來,忽聽景監道:「木仲屠所為確是讓人難解,我軍自涂余城後,先後佔據了幾座軍城,一路打來輕鬆無比,就是因為駐守在這些軍城中的既非精兵、且無死守之意,我軍稍做猛攻,立即潰散敗退,實是令人不解,諸位將軍身經百戰,可能想出其中的原由麼?」

    「義渠人究竟要做什麼?如此做為倒像是在拉長我軍補給線......幾路精銳分佈的位置......原來如此!」

    「小子,你發現了什麼?」菌改一直在看著白棟,見他面色變幻,立知這小子有了心得。

    「上將軍請看義渠這幾個屯兵點,看似散亂無章,不但與幾座軍城相距甚遠,而且自行分兵,殊為不智,可若我軍動了呢?」

    「我軍動了?我軍不是一直在動麼?」

    「呵呵,我軍確是一直在動,先佔涂余三城,這幾日舉兵進襲,又得『豐固』『固原』『飲馬』三城,就如景公所言,一路所向竟無阻礙。我聽說上將軍已致書龐涓,說是我軍連獲大勝,不日就可能生擒那木仲屠,可是如此?」

    「那又如何?難道只許那龐涓自誇,老夫就不得伸張?」

    「這是上將軍心生驕意了......隴東是木仲屠的根本所在,他是斷然會在此坐鎮的,龐涓是厲害,可真的厲害到了不足一月時間,就連下東義渠十一城的地步?木仲屠明知他最大的敵人不是魏國、而是老秦!龐涓打到一定程度,定會按兵觀望,所以龐涓所遇,並非義渠精銳!小子若是沒有猜錯,木仲屠與他的三萬精銳,皆在隴東,他並非是畏懼,而是要盡驕上將軍之心,當上將軍連下數座軍城,心急決戰、且我軍分兵數城、補給不易的時候,就是他的機會到了......」

    白棟從景監手中接過巨大毛筆,點在了幾個位置上:「上將軍請看,若是木仲屠的精銳主力在這幾處出現,我軍在心急之下定會尋其決戰,若我軍一動,那些原本不很重要的義渠駐軍位置,是否就成了致命的所在?」

    菌改等人仔細看了白棟點出的位置,面色先轉嚴肅,繼而大變,若秦軍到了這幾個位置,那些看似『分散』在各處的義渠精騎就能在不到半個時辰內從四面圍殺秦軍!這裡是草原,義渠戰士可是人人有馬,而且每一個都能在馬背上呼嘯殺敵!

    「好陰險,好厲害!先以幾座空城示弱,讓我軍急於尋找其精銳主力決戰,後以弱兵誘之,分散我軍力,慢我之心,卻密佈強兵於四野,木仲屠親做誘餌。我一動,則陷身敵圍!不過似乎還有漏洞,木仲屠就不擔心被我發現他的秘伏之兵?」

    「草原太大了......我軍若非有飛鷹傳書,又怎會安排公輸家子弟深入草原各處?就算發現他的秘密,又如何能將信息一一傳回?若是信息稍有不足,又如何能做出準確的判斷?好險!真是僥倖啊......」

    白棟不由暗呼僥倖,若非自己被菌改所逼,還真想不出用飛鷹傳信這一招;也幸虧自己來自後世,木仲屠的這種戰法極似成吉思汗調動敵軍、誘出破綻,而後以精騎快馬迅速襲破的手段,這種戰法說來簡單,這個時代的將領卻是極難看破的,木仲屠是個天才啊?

    「好小子,老夫沒有看錯,你果然是兵家大才!若非被你看出了破綻,我軍還真要中了圈套。不過如今看破了對手的陰謀,也只是不入他陷阱而已,要將其聚而殲之,又該如何行事呢?」

    聽菌改居然如此詢問,眾將不覺訝然,連嬴渠梁都有些詫異地看了菌改和白棟一眼。上將軍用兵一生,性格尤其執拗,可從沒見過他如此虛心向人請教啊?而且對象還是個初次為將的年輕人?

    「這些也只是小子的推測,是否真的如此,還要等待更為準確的信報。也只有確定了木仲屠準確的位置,方可籌謀滅敵之策......」

    白棟微微皺起雙眉,雙眼卻越來越是明亮,一個大膽的計劃已經在他心中慢慢成形。

    嗯......綁腿、教導員制度、鹽糖水......還有那個曾經改變戰國初期格局,傳誦後世兩千年的偉大陰謀!就算義渠王有精騎快馬,也定要讓他飲恨隴東!

    如今就等最後的信報了。此外還有一樣最重要的物資,若無此物,怕是難競全功,可又該去哪裡尋找呢?

    「報,急報!」

    一名秦軍衝進大帳:「急報上將軍,飛鷹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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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4 01:04: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天然製冷劑】


        隴東高原上不只有草海,還有內湖河流、丘陵耕地,飲馬城外就有一條三丈寬的河流,東西走向,是忽圖河的支流,河中有一種頭尖尾巴也尖的梭子魚,據說最愛吞食義渠人的馬糞,味道鮮美無比。大軍駐紮在飲馬城時,公子少官和聶諸兩個就沒少抓了來吃,白棟卻是堅決不肯吃的,一想到這東西吃馬糞就噁心,吐都吐不過來呢。

        從雍都老軍中挑選出五百名騎兵緊緊護衛著上百輛馬車,一路向西北方向行去。這些老軍就如義渠人一樣,個個都是自小長在馬背上的漢子,無鐙無鞍借不得力,他們卻可以雙腿夾住馬腹,弓射百發百中,人人都有青銅戰劍,靠馬力衝撞,就算不用腕力,也能斬人首級,是老秦第一等的精銳,只在嬴渠梁曾經統領的『輕服營』之下。

        白棟已經下了命令,隊伍沿河而行,一路警戒,不可有絲毫大意。嬴渠梁就沒見他如此緊張過,公子少官更是萬般好奇,景監分析的信報中不是已經顯示了麼?這個方向並沒有義渠駐軍,甚至連牧人都很難遇到,都不知道哥哥在緊張什麼......那日他也在軍帳中暈乎乎地聽著眾人分析軍情,後來飛鷹傳書到了。公輸家一個叫墨線的小子居然摸到了義渠新獂王木仲屠的所在。當時景監是大聲念出來的。木仲屠所在之處,牛羊如雲、戰士如雨,頂端捆了大雁毛的旗幟足有二十桿之多!

        二十桿大雁旗,就表示有兩萬精銳;白棟果然猜得沒錯,木仲屠太陰險了,真正的精銳都被他留在了隴東高原,目的就是要一舉消滅秦軍。

        信報被確認後,菌改放聲大笑。一時因為找到了木仲屠的所在,果然就是白棟之前猜測的幾個位置之一;二是胸中塊磊盡去,這次秦魏是聯軍,也是暗中爭競,龐涓一封封戰報送過來讓他無限鬱悶,險些就對自己產生了懷疑,如今看來並非是龐涓有多麼厲害,什麼一路大捷啊,原來遇到的不過是些義渠的三流雜兵,真正決戰擒王還得看你菌改爺爺!

        不是說好了定下木仲屠的位置後就思破敵之策麼?公子少官每天都在摩拳擦掌。等待最後的決戰,就連嬴渠梁都在猜測白棟會想出怎樣一個聚殲義渠精銳的妙計。結果白棟卻要了一隻精兵、百輛馬車,說是要向西尋找墨線提到的『烏就烏山谷』,這裡有老秦最需要的東西,關係此戰成敗。

        這一次能夠找到義渠伏兵並且確定木仲屠的所在,靠得就是比對手先進的『情報系統』;所以白棟更加不會大意,雖說軍中都是秦人,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可凡事都有個例外,萬一出了個『秦奸』什麼的就不太好了;而且墨線也只是曾經走過這個地方,聽過一些傳說,描述的也並非十分清楚,究竟有沒有自己需要的那種東西,還要到了才知道,因此對菌改都不曾明說,弄得老傢伙心癢無比,估計不會比倚門而望的小媳婦兒強多少。

        「我曾經遊歷天下,也到過隴東。雖然沒有去過烏就烏山谷,卻也聽到過關於這個山谷的傳說,這是個魔鬼谷!義渠人都不敢靠近,你確定要去?」

        烏就烏在義渠語中就是『魔鬼』的意思,聶諸雖然膽大包天,當年也不曾去過。

        「魔鬼?或許那裡有最神奇的東西,比上天派下的使者更為可愛呢?」

        白棟只是微笑,烏就烏山谷中的石頭會莫名其妙的發出火光,遇到雷電擊落,還會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義渠人會認為這是魔鬼的力量,他卻希望這個『魔鬼』真的存在才好。

        ***

        烏就烏山谷果然有些魔鬼谷的氣勢,谷口山風呼嘯,猶如狼嚎,谷中寸草不生、蛇蟲絕跡,遠遠看去,山壁山根都是灰白色的,偶爾有裂石從山壁墜落,便會帶起一道霹靂火光。人類對超出自身識見範圍的自然現象總會有敬畏之心,就連聶諸這種狠人都不能例外,最先進入山谷的幾名雍都老軍臉都白了,若不是軍法無情,這些在戰場上殺人不眨眼的漢子會轉身逃命!

        「紮營谷外,將這些石頭裝上馬車,要快,裝得越多越好!」

        白棟首先入谷,看到谷中堆成小山般的灰白色結晶石體,簡直忍不住想要放聲大笑,硝石啊!有了這東西,大計成矣!

        看到主將率先入谷,兩位公子也跟了進去,老軍們硬著頭皮也得上啊?按照白棟的指示,輕拿輕放,將這些古怪的石頭裝入馬車,很快就裝滿了一百多輛大大車。

        天色已晚,今日是回不去了,白棟笑著看看嬴渠梁和公子少官:「二哥,少官兄弟,熱麼?」

        「怎麼能不熱啊白家哥哥?我可是連屁股都濕了。」

        隴東征戰一月有餘,如今正是最熱的中伏天氣,人不動都會出汗,更別說是搬石頭了,公子少官大有怨言:「哥哥,這些石頭又不是金疙瘩,有什麼好搬的?你動用了五百精兵、上百輛馬車,就是為了弄這些石頭回去?飲馬城就有很多石頭啊,我們何必要跑這許遠?」

        別說他,嬴渠梁也想不通。不過他不會像公子少官一樣埋怨,只是疑惑地望著白棟,等待他的解釋。

        「嗯,我喜歡這石頭的樣子,多弄些回去不算過分吧?對了,戰士們辛苦了,今晚需要犒勞大家。天氣這樣熱。說不得今天晚上我要施展妙手。平地變出些燕地玄冰來,還記得冰鎮酸梅湯麼?」

        「冰鎮酸梅湯,哥哥你可不是耍笑吧?」

        莫說是公子少官這種吃貨,嬴渠梁的喉嚨中也傳出了吞嚥口水的聲音,這大熱的天氣,又是剛出了一身透汗,要是能有碗冰鎮酸梅湯......不能想了,太饞人。一聲聲吞口水的聲音沿著秦軍隊列穿遞出去,險些就壓過了呼嘯的山風。面對酸梅湯的誘惑,誰還有心情追問白棟要這些石頭做什麼?

        縱然是到了夜晚,仍是悶熱的厲害,白棟的大帳內卻隱約有了一絲涼意。

        軍帳中心處擺放了一個大木盆,這是司傷營中用來洗裹傷布的,這個是新做成的沒用過,被白棟要了來,盆裡是九成滿的清水,在水中擺放了三個青銅鼎。跟大老碗差不多大小,鼎身剛好與水位相齊。水漫不進來,鼎身也不曾高出水面。

        嬴渠梁、公子少官和聶諸三人目瞪口呆的看著木盆,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這天氣熱的讓人想光著屁股,喝再多的水也不覺解渴,可這木盆中的水卻在緩緩結冰!

        沒看錯,就是在結冰,一股股冷氣從木盆中升起,撲面而來,好清涼、好舒服!

        三人的目光都凝注在那三個青銅小鼎上,鼎中也有水,水中沒有別的稀罕物事,就是浸泡了白天取的那些古怪石頭,伸手在銅鼎上方試了下,果然這裡更為寒冷!公子少官太好奇了,圍著木盆轉了幾圈,一面享受著難得的清涼,一面伸手要摸銅鼎,卻被白棟撥開了:「還要不要你的手了?會凍傷的!」

        「平安郎,你......你究竟是人還是仙神?這......這......」

        聶諸望著白棟,身子都微微顫抖,自己居然曾經妄想殺掉這樣一個人?

        凝定鎮靜如嬴渠梁,此刻也是面色大變。夏天憑空變出冰來,而且不是像燕地貴族那樣從深藏地下的冰窖裡取冰,這已經超越了他能夠理解的範圍。

        「我是個活生生的人,沒飯吃就會肚子餓,生病一樣要吃藥,別把我當異類,千萬別。老秦就是把我當成異人了,總是愛拿我試藥,結果證明我的嘴也一樣會腫......」

        叫嬴渠梁和公子少官他們來看自己製冰的過程,就是沒想瞞他們;這可不同於發明筆墨紙硯,這是平地摳餅夏日變冰,已經是上干造化的奇蹟,若不讓兩位公子親眼證明這個過程其實很簡單,只是屬於《發明專利法》中的『發現』範疇,甚至連發明專利都沒有資格申請,白棟真擔心自己會被看成妖孽。

        「恩師說過,天地萬物,相生相剋,所以烈火為水滅,金鐵又為火融,這種石頭叫做硝石,與普通土石不同,亦能被水克制,將其放入水中,就會漸漸消融,發出陰寒之氣,所以才有鼎內融石、鼎外結冰的異像出現。你們不用驚奇的,這不是什麼神鬼手段,只要有硝石,你們一樣可以......」

        白棟微笑道:「日間我自誇有神鬼手段,那是說給戰士們聽的,硝石製冰的秘密必須要嚴加保守,不僅是消滅木仲屠的關鍵,而且還關係到這裡的珍貴硝石。」

        這種石頭可以夏日生冰,那就是巨大的利益,自然不能洩露出去。

        三人親手試過一回,發現果如白棟所說,自己原來也能變出冰來,神秘感雖然消失,興致卻是更加高昂了,就連嬴渠梁都是童心大起,硬是變出了幾盆冰來才肯罷手。

        白棟笑道:「好了二哥,足夠用了。我去招呼廚軍,將煮好的烏梅湯取來,今晚咱們不用酒肉犒軍,就送給戰士們一片清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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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5 00:51:5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三章 【傳誦兩千年的偉大陰謀】


    公子少官再次找到了存在感,拿著白棟的一套『裝備』,跑到菌改的帳中,上演了一出平地摳餅夏日變冰的奇跡,菌改霍然起身,狠狠瞪著他,連台詞都跟嬴渠梁的一模一樣:「你是人還是仙神!」

    當發現自己也能施展這般鬼神手段時,菌改開心壞了,就像個得到了玩具的大男孩兒,憋在營帳內一人造了足足五大盆冰,然後拼了老命喝冰鎮烏梅湯啊,喝到跑肚拉稀都不肯放棄,最後還是秦越人一把搶過湯碗,才中止了老傢伙瘋狂的舉動。

    整整休息了三天,老菌改才緩過勁兒來。急性腸胃炎的味道可不好受,險些就拉脫了相,可就是這樣,看到冰鎮酸梅湯還是會流口水,天氣實在是太熱了,追求清涼就是人類的本能。

    白棟走進菌改大營的時候,看到這老貨的軍帳內擺滿了冰塊,炎熱的夏風吹進來都會變成涼風陣陣,比後世的空調更舒服,笑著對菌改拱手一禮:「上將軍涼快了罷?」

    「涼......別扯這個了,險些拉死老夫。你小子當日向我要了五百精兵,百輛馬車,就是為了去尋這些能變冰的石頭?說什麼此物乃我老秦最需,有了他,則義渠當破、木仲屠可誅,你該不是以為我老秦戰士有了冰鎮酸梅湯喝,就能將木仲屠兩萬精騎聚而殲之吧?小子,你想得太過簡單了,雍都老軍雖有一萬,其中能夠上馬禦敵的卻不過兩千,其餘皆為步卒。更別說還有兩萬是屯兵了。你小子調~教出的那些教導員雖然很能鼓舞軍心。只怕也難抗衡全是精銳騎兵的義渠,就算勉強勝之,人家也能縱馬逃命,我軍如何追趕?難道是用笨重的戰車麼?」

    「上將軍說得是,義渠若敗,必然四散分逃,他們都是騎兵,我軍確是難追。更別說還要擒殺木仲屠了。所以小子以為,我軍既難追上敵人,那就讓敵人追我們好了......」

    「讓敵人追我們?你這是瘋了吧!未戰先言敗,信不信老夫現在就打爛你的屁股?」

    「小子敢保證,等上將軍聽完了我的講述,一定不會打我的屁股......」

    白棟微微一笑,在他的記憶中,齊威王可沒有因此去打孫臏的屁股。

    聶諸得到了一個十分新奇的小禮物,是個加大號的皮囊,開口極大。下方還有個細孔。皮囊分內外兩層,是用最細密的針腳縫合。而且在縫合處還塗了動物明膠,那是用狼骨、兔骨、加上秦越人在草原上發現的一種『粘粘果』熬製出來的,其性粘稠,干後可以防水,所以皮囊中如果有了積水,就只會從下方細孔緩緩流出來,四周卻不會漏水。

    這個皮囊是用來貼肉放置的,第一次放在胸前時,聶諸舒服的險些呻~吟起來。這裡面放得居然是冰!將這東西裹在紗甲中,外面烈日炎炎,內裡卻是一片清涼,若是後背再搭上一個,那就更為完美,人站在烈日下都不太會出汗了,兩個皮囊似乎就改變了這個世界。

    這個創意其實是來自後世美~國大兵的空調背心,海灣~戰爭時可沒少用。白棟已經親身試過了,這種兩層皮囊放滿了冰,裹在紗甲下面,足足可以保持三到四個時辰的涼意,融化的冰水會從尾部細孔緩慢流出來,等到化光了,直接添加新的冰塊就成了,雖然很容易打濕秦軍的褲子,不過在如此炎熱的天氣裡,褲子很快就會變干,根本算不得毛病。

    白棟理解中的精兵不僅要有超強的戰鬥力、嚴明的紀律,還必須要有崇高的理想與信仰,尤其是要能跑!跑起還要讓人追不上,靠一雙腿都能戰勝四個車轱轆,需要你攻城拔地就能攻城拔地,需要你戰略轉移就能隨時爬雪山過草地,這才是精兵!

    而且此次用謀,不在戰陣甲具,首要就在一個跑字,跑贏了對手,勝機也就出現了。若是換在平時,就算秦軍個個都是馬拉松冠軍也不可能,也是木仲屠該絕,偏偏遇上了百年不遇的炎魔,莫說是身著皮甲的義渠精銳,馬都受不住了,菌改已命人測試過,秦軍騎兵策馬奔出三十里戰馬就基本跑不動了,勉強奔跑只會令戰馬猝死。

    白棟準備展開一場馬拉松比賽,讓打上了綁腿、革命~信仰高昂的老秦士兵穿上『空調背心』與義渠人比一場。菌改本來還有疑慮,當他弄上這身裝備跑了一圈兒後,立即拍板,好小子!要說陰險毒辣,木仲屠就是個孫子級的,你才是爺爺呢......

    ***

    可木仲屠卻認為他才是爺爺。所有返回的信息都顯示出秦軍的愚蠢,隴東的軍城算個什麼東西?在他看來那就是前任獂王最失敗的作品;東義渠以農耕為主,城市算是經濟中心,還有存在的必要,可不要忘記了,義渠人驍武憑凌,靠得從來就不是駐守城市,而是呼嘯草原,輒忽來去的鐵騎!

    所以在戰爭開始前,他就制定了虛東實西,虛城而實戰的策略。東面就不用著急,龐涓是世之名將,不是為秦國打工的傻子,魏國出兵的目的是在震懾義渠以求界戎牆以西的安定局面,要的是安定繁榮,不是徹底消滅義渠。留下義渠摯肘秦國,才是魏嬰樂見的結果。

    所以東面的城市丟了就丟了,龐涓就算再瘋,到了一定時刻也會接到收兵的命令。義渠人真正的仇敵是老秦,這一仗只要吃掉菌改的三萬大軍,他木仲屠就可能像先祖一樣駐馬渭水、笑傲西疆!

    菌改可真聽話啊,一路佔了自己毫無價值的六座軍城,軍力大大分散,居然還妄想尋找自己決戰?老秦人派出的探子好有本事,居然勾搭上了木卓貝那個賤婢、傳出了自己所在位置的信報?這可真是太妙了,如今諸勢已成,就等秦軍主力殺來,墮入自己的圈套。

    大口吞下烤至焦黃的羊肉,喝一口羊奶,然後狠狠吐在墨線臉上,木仲屠哈哈大笑:「小子,本王騎過的女人味道如何,舒服吧?不知她有沒有告訴過你,碰過她的人都死了,所以才沒人敢碰她,你的膽量很大啊?」

    木卓貝像一隻無助的小羊,半裸著身子被綁在一根木柱上,面前有個彪壯的義渠漢子,正用蘸了水的皮鞭一下下抽她,每一鞭落下,雪~白的身體上都會留下猙獰的血痕。

    木卓貝沒有叫喊,也不曾痛暈過去,就是大大地睜著眼睛,看著自己心愛的男人;墨線比她更慘,身上幾乎已經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肉,一隻眼睛被人生生挖了出來,還懸掛在眼眶外面,可他也在笑,笑著望向自己最心愛的女人,似乎這裡不是恐怖的地獄,而是幸福的天堂,似乎只要與心愛的人在一起,再大的痛苦也會變成享受。那一下下鞭響,就如他婚禮上的竹爆聲......

    「王兄,還是殺了他們吧。」

    坐在木仲屠下手的是一名白面長身的義渠青年,雖然穿了身左衽胡服,卻沒有剃髮,就像華夏人那樣頂冠博帶、儀表堂堂,看到木卓貝和墨線的慘狀,他似乎有些不忍。

    「西京,你是不是讀了華夏人的書,心腸也變得如華夏人一般軟弱了?記住,草原上的規矩是兄終弟及,日後你會是這片草原的王,如此心軟怎麼行?」

    木仲屠看著年輕人,凶狠的目光頓時變得柔和了許多,揮揮手,示意執刑的手下暫時停住:「殺他們?哥哥是不會那樣做的。他們兩個可是哥哥的大功臣,義渠人還要感謝他們呢。那個叫墨線的人,你聽著,我會留下你的命,讓你親眼看到,秦軍是如何被你害死的,我會讓派你來的人知道,他是有多麼的愚蠢......哈哈哈!」

    「急報!大王,發現秦軍大隊向我掩進!」

    木仲屠的話音未落,義渠斥候的急報聲已從帳外傳來。

    「整軍!準備狼煙!待大戰一起,立即命烏老骨他們從四面合圍!待本王攻破櫟陽、飲馬渭水之時,倒要看看那位洛邑的周天子會封本王一個什麼爵位?本王等待他的胙肉已經很久了,天子賜的肉一定很好吃,哈哈哈哈!」

    木仲屠仰天狂笑。

    戰鬥一開始,木仲屠就知道自己贏了。雍都老軍名不虛傳,可惜他們只有兩千精騎,就算沒有烏老骨他們四面合圍,僅憑他王帳下的兩萬精銳,也能佔盡上風。菌改這也算是老秦名將?聽說他在雍都修書二十年,這是修書修傻了吧?秦軍步戰,首在陣列、次在弓弩,看看這隻狼狽萬分的秦軍吧,隊列不整也就罷了,連秦軍慣用的半身甲都沒有穿戴,腿上綁的那是什麼啊?太難看了,好像一隻隻花腿馬。

    也就是一次接觸,秦軍大隊便有了潰散的跡象,這還沒到半個時辰呢,烏老骨他們都還在路上,秦軍步卒居然就轉頭逃命了?繡著菌字和公子渠梁字樣的大旗都傾斜了,總算撐持著沒倒,卻是在向反方向指引。

    秦人居然撤軍了!這才只是一次接戰啊?木仲屠都沒想到勝利會來得如此之快,甚至都沒來得及讓義渠軍擺出追擊隊列,等到他匆忙發出旗令時,秦軍步卒已經快要消失在地平線上,只剩下那只雍都騎兵還知道押住後陣、緩緩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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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5 00:53:0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四章【偉大陰謀 下】
        
        
    一戰功成,秦軍比想像中更弱!木仲屠得意無比,絲毫不曾懷疑有計,這是在草原上大戰,八成為步卒的秦軍敢玩詐敗?那是找死!軍陣一亂人的兩條腿怎麼可能跑過四個蹄子的戰馬?那將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追!速速攻破秦軍騎隊,本王要活捉菌改和公子渠梁,揮師南下,飲馬渭水!」義渠人就是個沒名沒分的小媳婦兒,西周時天子勢強,不肯承認西戎,平王又與戎狄有仇恨,不肯冊封義渠國,如今卻是不同了,此仗若能盡滅秦軍主力,活捉菌改和嬴渠梁,義渠與秦國半分西疆便是定局,若那周天子還不肯送肉來,半日內義渠鐵騎就能殺到洛邑!

    木仲屠要靠這場大勝將義渠推向輝煌,咱們也弄個周王室的男爵子爵噹噹,以後看誰還敢罵義渠人是戎狄?

    「王兄,秦軍敗的詭異,謹防有詐!」

    「有詐?哈哈哈,西京啊......你這是讀書讀成了書呆子。這裡是隴東高原,七成都是草海,可沒有大片的樹林,老秦多是步軍,能有何詐?分明就是秦人在河西一戰中精銳盡失,加上天氣炎熱,士卒早就沒了鬥志,我鐵蹄一到,皆成肉泥爾!發旗令,我義渠勇士要留心自己的戰馬,千萬不要踏死了菌改和嬴渠梁,否則本王必有重罰!」

    「大王,是要罰做萬夫長麼?哇哈哈......」

    在衝鋒距離內的騎兵是最可怕的,哪怕秦軍有綁腿和『空調背心』也很難在這個距離上甩開義渠精騎,所以兩千雍都精騎必須要付出犧牲為大軍爭取時間。這一仗打的極為慘烈。足足拖延了義渠軍小半個時辰。損失過半的雍都騎兵才徹底崩潰,做鳥獸散。

    老秦連唯一的騎兵都被擊潰了,這場戰役哪裡還有半分懸念?木仲屠和手下將領紛紛狂笑,並不追擊逃走的雍都騎兵,而是全力追擊菌改大軍。秦軍徹底完蛋了,一路上鼓仗甲兵拋棄了無數,簡直就是最好的路標,想追錯方向都難啊。

    木西京微微皺眉。他有些不好的預感,可王兄說的沒錯,草原上對戰,又是騎兵對步兵為主的秦軍,實在想不出對方能有什麼後手。

    跑是跑不掉的,人不可能快過馬,要用伏兵也太難了,除非老秦軍能逃到隴東高原與關中平原接壤的丘陵地帶,那幾乎是不可能的,如此炎熱的天氣。就算都是騎兵,要到達關中平原也要走上最少五天。何況是步卒?不等老秦人逃到那裡,就會被追上殺光。看來王兄說得沒錯,自己真是讀書讀傻了,連膽量都在變小。

    墨線和木卓貝已經絕望了。木仲屠很守信用,不但沒有殺他們,還讓軍中巫醫為兩人用了傷藥,將這對有情人捆在馬車上,讓他們看著自己是如何大敗秦軍的。

    木卓貝並不明白,在木仲屠的眼中,她這個服侍過草原明珠的女人恍然就是『女神』的替身;當年木仲屠與老獂王反目為仇,倒有一半是因為他向卜戎異求婚,卻被老獂王狠狠拒絕並且奚落了一番。

    木仲屠瘋狂地愛著卜戎異,卻也瘋狂地恨著這個女人;他終於做了草原王者,可那個讓他愛恨成狂的女子卻與秦國公子私奔了?就是那個公子渠梁!這是他的最大國仇、也是最大情敵!

    「看到了吧?我才是這個世上最有力的男人,糾糾老秦,在本王的鐵蹄之下,也只不過是一群螞蟻!她會後悔吧?你告訴我,她會不會後悔!」

    「主人不會,因為你不配!」

    木仲屠狠狠抓住了木卓貝的手臂,緊扣的十指抓進了她的傷口,木卓貝卻在瘋狂的笑,主人是草原上最耀眼的明珠、是光明天派來的使者,你這頭惡狼也配提她?墨線也在狂笑,連聲誇獎老婆說得好,罵得痛快!

    「追!太陽落山前,本王要斬盡秦軍,全軍追擊,不用留馬力!」

    木仲屠冷笑一聲,放開了木卓貝的手臂。在沒有搶回卜戎異之前,他還需要這個替代品......

    ***

    在茫茫草海中,有一隻大軍正在迅速穿行,隊列整齊,步伐矯健,這個下午很悶熱,他們卻彷彿存身在另一個世界,雖然也會面紅氣喘,卻不見流出多少汗水,這簡直就是一個奇蹟。

    白色麻布捆綁的無數雙小腿看來很是性感,秦軍士卒如今已經愛上了這種叫做綁腿的東西,簡直無法想像如果取下來會是有多麼痛苦?菌改甚至已經上報贏連,準備將綁腿做為老秦的標準軍備之一,有了這東西,上山下河小腿不會痠痛,萬一受了傷還可直接扯下捆紮傷處,簡直方便無比;這小子一定是鬼谷子最偏愛的弟子了,否則龐涓同為清溪弟子,怎麼就沒見他弄出這東西裝備魏軍呢?就魏武卒那寬大的跣衣,得有多費布?

    綁腿鹽糖水和『空調背心』解決了秦軍生理上的問題,上百名教導員則在鼓舞著他們的精神:『老秦的兄弟們,累了?累了就想想我老秦為周天子牧馬的先祖!累了就想想那些拓平西疆、為國拋灑熱血的老秦先烈!是老秦子弟的,還會感覺到累麼!」

    先烈這個名詞是白棟發明的,無論古今,都需要這些英雄榜樣,老秦更是如此。衛鞅尚未入秦,目前老秦鼓勵軍功還只是針對貴族士大夫階層,黎民黔首為國殘身卻得不到封官賞爵;該是衛鞅的事情還是留給他做好了,豎立幾個無官無爵的先烈,進而慢慢引導老秦去撫卹『烈士家屬』,這卻是可以嘗試的事情。

    「不累,不累!」

    「怕苦怕累的,就不是老秦人!」

    「我們要發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做老秦人,做個英雄的老秦人!」

    「我也要做先烈......」

    「滾蛋!」說這話的人立即被戰友們按住了話頭。太不吉利了,做先烈固然光榮,可兄弟們還是完完整整回去的好,誰家裡沒有白髮親娘呢?

    想到白髮親娘、有情的紅顏,嘹喨的軍歌便又飄蕩在草原上空。

    『余也兵張,國之無殤,離離家娘,千里為疆!娘親白髮、紅顏倚望、夢中佳人、駐我心帳......』

    與白棟同乘一輛戰車的菌改望著他道:「小子,你沒有說錯,有這些『教導員』在,我軍已成鐵軍矣!現在老夫真想調回頭與那木仲屠狠狠打上一場。你小子的計策雖好,就是太沒面子了......」

    「上將軍,要以成敗論英雄!勝利者才會有面子,我軍與義渠精騎硬拚並非上策。看看這些可愛的戰士吧,損傷任何一個我都會心疼的,所以還是要跑,跑到木仲屠的戰馬都跑不動的時候,我們就可以輕鬆取勝,這就是陰謀的最高境界。陰謀用好了,可不在陽謀之下!」

    「哈哈,好一個陰謀論。小子,君上和甘龍那老小子賜對了字,你日後必成我老秦國柱!」

    「君上?」

    「哎,老夫這張嘴啊......不錯,柱國這個字是君上與甘龍一同想出來的。君上不肯明言,就是因為你小子功力雖大、資歷卻淺,國君賜字過於恩遇,只怕被人嫉恨。小子,君上殺伐果斷,遠不比仲公子仁厚,他能如此待人,老夫還是初次見到。」

    「菌伯伯......」

    在大軍之中,白棟都是稱呼上將軍,此刻卻改了口,心中有些溫暖,有些是因為贏連的苦心,更多的卻是因為菌改對自己推心置腹。

    這位經歷過無數政治風雲的三代老臣可是只真正的老狐狸,肯在自己面前議論贏連、評價嬴渠梁,隱隱還對自己有指點之意,這就是真的對自己好,拿自己當子侄了。

    「此刻要叫上將軍......」

    菌改微微一笑,卻不再與他多說,傳令大軍紮營休息,埋鍋造飯,還特別交代各軍各營的灶眼務要做到雜亂無章法,絕不許整齊排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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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6 07:53:3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五章【減灶計】


        草原上居然會沒有風?天地間彷彿多出了一個巨大的熱蒸籠,將所有人籠罩在內,就連最精銳的義渠騎兵都無法承受了,不得不卸去皮甲,拉緊了馬韁;戰馬都在打晃,完全無法跑出直線,再跑下去一定會猝死,被摔下馬的倒霉蛋會被自己人踐踏成肉泥。

        看著草地上散亂的鼓仗軍械,木西京微微皺眉。這是從沒見過的古怪事情,已經追出四十里了,就連最好的義渠戰馬都開始口吐白沫,居然還是追不上秦軍,難道這些傢伙都是兔子麼?

        「王兄,此事太過古怪,秦軍多為步卒,怎會走得如此之快?莫非其中有詐?」

        「西京,你太過多疑了。對方在逃命,就如負傷之兔,甚至會比餓狼跑得更快;何況我軍被那兩千名雍都精騎拖住大戰,精神氣力損耗極大,戰馬多已疲勞,今日追不上也屬正常。傳我命令,大軍就在此處紮營,待明日恢復了精神力氣,再追上秦軍,活擒那菌改與嬴渠梁!」

        西京還是太過謹慎了,所以說華夏人的書要讀,卻不該讀的過多,否則就會變成榆木腦袋;木仲屠看了兄弟一眼,微微搖頭。

        這個晚上義渠人休息的很好,就連警戒遊騎都比往日少了一半。秦軍大敗,龐涓還遠著呢,若不是擔心有個萬一,甚至連這些警戒遊騎都可不用。

        一早起來,木仲屠心情愉快地吃了兩條烤羊腿,走到捆綁木卓貝和墨線的馬車前,狠狠抓起她的頭髮,在她面上用力親了一口,而後大笑著跳上馬,指揮他的大軍全力追擊。果然走了不到十里,就見到秦軍廢棄的營帳。

        「停!」

        木仲屠看了一眼弟弟木西京,跳下馬道:「西京,隨王兄來......」帶起一隊士兵就要進入廢棄的秦軍大營。

        「娘的,就差十里!早知道昨日就該繼續追擊,菌改老狗和公子渠梁就是我們的俘虜了!」烏老骨狠狠拍了下大腿,大聲叫道:「大王。那就是一座廢棄的大營,你去那裡做什麼麼?」他是木仲屠手下的第一大將,論血緣輩分還是木仲屠的叔叔,說話不用顧慮太多。

        「廢棄的大營,也未必就沒有我們需要的線索......」

        木仲屠微微一笑:「派人清點秦軍灶眼,看看有多少個。速速報來!西京,你不是一直在擔心麼?王兄就告訴你,做人固然要謹慎小心,卻要有所依據,王兄當年以弱破強,奪取卜氏統治了數百年的草原,難道只靠魯莽行事?看到了沒有。營中灶眼排列雜亂,毫無規矩可言,這說明秦軍已亂。還有,灶眼尚溫,說明他們剛走不久,我軍應該可以很快追上。」

        「原來這小小的灶眼中還有許多秘密,西京受教了。」

        木西京微微點頭,王兄原來還是很細心的:「王兄。您派人清點灶眼的數量,是為了計算秦軍的數量麼?」

        「不愧是我的弟弟,聰明。」木鐘屠滿意的點點頭:「西京啊,你要記住王兄的話,兵無糧不行,而用糧之道,又分上中下三等......」

        木西京大為好奇:「請問王兄。何為用糧三等?」

        「上等者,秋高氣爽,甲被精良,一日可擊百里。則士兵可以食乾糧、飲溪水;中等者,兩軍相戰,優勢在我,無炎暑、無冰寒,只要干食熱食互半,就可以保持士兵的體力;下等者,就像我軍和被追擊的秦軍一樣,恰逢酷暑,人馬疲憊,這就需要堆灶埋釜,保證士兵可以吃到熱食。秦軍多是步卒,一天拚命跑下來,要恢復體力就必須吃熱食,所以他們有多少人,就會埋多少灶眼。秦軍約三萬人,以百人為一個灶眼,就該有三百個,我們就可以通過查看灶眼的數量,來判斷他們還剩下多少可用之兵!」

        「報大王,秦軍灶眼實為兩百三十七個!」

        木仲屠的話音未落,負責清點灶眼的士兵已經報上了準確數字。

        「哈哈,果然是兵敗如山頹。看到了吧西京?敵軍大敗之下,已是傷亡慘重,恐怕還有不少士兵離隊逃走,就算不死在草地上,也會被狼群吃掉,現在他們的兵力已經不足三萬,而是兩萬三千人左右!」

        木仲屠傲然一笑:「上馬,繼續追擊秦軍!」

        王兄就是王兄啊......自己還是太年輕了,沒來由的胡亂猜疑,卻忘記了王兄才是義渠不世出的英雄。木西京心悅誠服,乖乖跳上馬,再也不擔心秦軍有什麼陰謀詭計了,就是有,也一定會被王兄看破!

        白棟若在此地,一定會笑破肚皮,大計成矣。

        也難怪木仲屠會中計,自春秋以來,兵家用兵,多以正遇,就是孫武兵法也以正道為多,用奇極少,所以孫臏一出,便用『減灶法』將龐涓都活活陰死,何況是野路子出身、沒有名家傳授的木仲屠?這可是一舉改變戰國初期格局,讓魏國由強變弱,失去了霸主地位的毒計,木仲屠如何躲得過?

        木仲屠其實已經很謹慎了,哪怕在追擊之時,也在防備秦軍的伏兵,結果證明他先前的預測是正確的,秦軍是真的在逃命,根本沒有時間安排什麼伏兵了,一切線索都告訴他此戰必勝,唯一讓人疑惑的就是總也追不上秦軍......

        午時休整之後再行追擊,果然又發現了廢棄的秦軍大營,這次只是距離五里,一路上罵罵咧咧的烏老骨都快瘋了,居然就差這麼一點點距離,是光明天在考驗義渠人麼?木仲屠卻表現的更為冷靜,繼續命令清點秦軍灶眼,這次下降到了兩百一十一個,秦人又多了兩千多逃兵。

        追!今天落日之前,必將生擒菌改和嬴渠梁!木仲屠回頭看了一眼木卓貝,就像個需要證明自己、然後被家長誇獎的小男生。

        ***

        秦軍似乎集體化身成了一群擅於創造奇蹟的神奇小子,木仲屠再一次被狠狠打臉了,直到日頭落山的時候,還是不曾追上。所有人都知道前面幾里處可能就是秦軍的大營,可義渠人已經沒有一絲力氣,就連最愛站著睡覺的戰馬都躺在了地上,此刻去襲營只會被秦軍打一個漂亮的反擊。同樣的道理,秦軍如果來襲營,這場戰爭也將就此結束。

        這個晚上兩軍將士一面吃著熱呼呼的食物,一面看著遠處浮現的火光,一面問候著敵人的老娘,氣氛詭異到了極點。

        當早晨從睡夢中醒來,迅速吃過戰飯,義渠人喘著粗氣衝到老秦營前時,發現這幫傢伙還是早走了一步,他們再次被敵人拋在了身後。很多義渠將領都要瘋了,木仲屠卻還在冷靜地清點灶眼,一百五十個!只是一個晚上而已,秦軍又多了六千逃兵!追!

        ......

        義渠人開始懷疑,老秦人是得到了光明天的保佑麼?為什麼每次都只差一點點呢?為戰馬攜帶的豆料已經快吃光了,馬不同於人,雖然速度快恢復力強大可是需要的營養也更多,草原上是有肥嫩的青草,平日裡戰馬只吃這些草就可以了,但在如此炎熱的天氣裡,每日又要透支體力追擊敵軍,沒有豆料吃就會導致速度下降,戰馬猝死!

        又是兩天的追擊,已經開始有戰馬在奔跑中突然倒斃,行軍速度也大大降低;不過秦軍的情況應該更糟糕,他們的灶眼已經減少到了二十個,最多只剩下兩千人了。

        秦人一定是有更精美的食物和某種能夠激發士兵潛力的方法,可即使如此,也應該活活跑死了不少人,木仲屠已經在秦軍大營附近發現了林立的新墳,墳頭都小的可憐,一看就是掩埋屍體的人沒力氣挖得太深。

        義渠人崇尚火葬、認為屍體會帶來災難,所以不會去挖墳驗證,也沒有必要驗證,戰馬都跑死了許多,何況是人?

        「剩下的豆料還能供多少匹馬支持一天時間?」

        看著秦軍縮小了十倍的營地和零零落落的二十個灶眼,木仲屠微微冷笑。

        「回大王,我軍所剩豆料還可供五千匹馬支持一天時間。」

        「好!傳令,挑選最勇猛的五千戰士和五千匹健馬隨本王繼續追擊秦軍。其餘人就由王弟率領,返回郁郅城;後方空虛,本王擔心那個老傢伙會有異動!」

        「王兄,只帶五千騎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秦軍已不足兩千,你還怕我不能勝之?」

        木仲屠冷冷看了兄弟一眼:「這是王命!西京,卜風異雖被王兄大敗、逃去了北地,卻還有幾千死士追隨,王兄心中不安。你不用擔心秦軍,我大軍到處,必獲全勝,替我看好郁郅,就算你大功一件!」

        木西京只得無奈領命:「諾......秦人奸滑,王兄要多加小心。」

        「奸滑?再奸滑的雛燕也逃不過雄鷹的利爪。我的好王弟,你就在郁郅準備好羔羊美酒,等待王兄凱旋歸來吧!」

        木仲屠仰天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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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6 07:54:2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六章【木仲屠死於此地】

               
        忽然起了風,帶來一陣涼意,烏云漸起,似乎是在聚集雨云,這是要下雨了麼?

        木仲屠一陣狂喜。

        連續五日的追擊幾乎榨盡了義渠將士最後一分力氣,就連他這個草原王者的精神都有些恍惚了。現在他看到展翅翱翔的雄鷹就會想成是自己,地平線上已經出現了秦軍的旗幟,就要追上了!只要消滅了這只秦軍,縱兵南下、飲馬渭水便不是夢想,他會像雄鷹一樣翱翔空中,低頭俯視嬴渠梁這只小兔子和贏連那隻老兔子,戎異,你是屬於本王的,一直都是!

        眼看著秦軍旗幟晃動,緩緩進了一個山谷。那是『蘇哈里』山谷,隴東高原連接關中平原的通道之一,如果翻譯成華夏語,就叫做斷龍谷,谷勢如龍,蜿蜒數里,又因為地勢徒降,彷彿將這條倒霉龍生生斬斷了一般,是個極其險惡的所在,兵家必警之地。

        若是換了平日,木仲屠定會停下大軍,先派出斥候仔細調查後才會驅軍進入,能在無意間悟出成吉思汗『動中殲敵』這種戰略手段的人又豈會是白痴?可惜在白棟的步步引導下,木仲屠早已失去了應有的判斷力,秦軍已不足兩千人,而且都是疲憊至極的殘兵,我的馬都快跑死了,何況是這些老秦人?哪裡會有什麼埋伏!

        正確的推理方法也會產生錯誤的結果,因為很可能看似真實的大前提恰恰是敵人給你的。

        秦軍不是兩千人,而是接近三萬精銳,大部都是穿著空調背心,喝著冰鎮酸梅湯在等待他呢;木仲屠每次都會計算自己與秦軍的距離,卻萬萬想不到真正的秦軍主力早在一天前就到達了斷龍谷,早就吃飽了肚子,還美美地睡了一覺,個個精力充沛,是只嗷嗷叫的鐵軍。

        空中有悶雷滾動。下起了小雨,在木仲屠看來這是上天在為他慶祝,這下的不是雨啊,是眼淚,老秦人的眼淚!他在縱聲狂笑:「義渠的勇士們,隨本王入谷,秦人已經走不動了。你們隨手就能砍下他們的腦袋,郁郅城已經備下了羔羊美酒,哪一個砍得腦袋多,本王會親自為他敬酒;美麗的義渠姑娘已經結好了花環,只會獻給真正的勇士......」

        「哇哇,殺啊!」

        像是喝多了興奮劑的狂人。又像是一群迴光返照的將亡者,義渠最精銳的五千精騎衝進了山谷;已經看到殿後的秦軍了,最後一名秦軍有著年輕的面孔,這不就是個娃娃兵麼,他的臉上似乎寫滿了驚慌?別怕啊寶貝,義渠的勇士並非只喜歡美女的,哇哈哈......

        還差一箭之地就能摸到秦軍的尾巴了!義渠勇士百發百中的弓箭如雨點般傾瀉而出。可就在此時,上方傳來山崩般轟鳴巨響,駭然抬頭望去,只見無數巨石自天而落,前路已被截斷!在無數巨石落下的那一刻,至少有三十名義渠精兵連人帶馬被砸成了肉泥,還有上百名義渠人看到那個娃娃兵轉過身子,衝他們做了一個鬼臉。

        「退兵。速退!」

        木仲屠整整愣了三秒鐘才反應過來,瘋狂地發出命令,可惜已經來不及了,後面也有無數巨石滾落,退路已被截斷!

        為什麼?為什麼!秦軍不是被我們一路追擊,就要活活累死了麼?他們不是累死、逃走了兩萬多人,只剩下不足兩千麼?為何還有能力布下陷阱、為何還能夠推動巨石?

        望著身前身後足有五六丈高的石牆。不只是普通義渠士兵在心中瘋狂發問,就連一向冷靜的木仲屠也像一個瘋子般抬頭質問上天:「為什麼,為什麼!本王是光明天最忠誠的奴僕,難道光明天拋棄了本王麼......」

        「木仲屠死於此地!」

        成千上萬個雄壯的聲音同時響起。谷上豎起了無數面秦字大旗,密密麻麻排列的上萬秦軍中,一桿寫了『上將軍菌』和『公子嬴渠』字樣的大旗尤其顯眼,數千具天下聞名的老秦強弩對著谷底,箭頭閃閃發光,彷彿是在嘲笑他的愚蠢。

        「為什麼!」

        木仲屠面色灰白,腰桿卻挺得筆直,抬頭望著崖上一身金甲的菌改和嬴渠梁,在這兩人的身旁,還有個面色沉凝的年輕人正在望著他,容貌比嬴渠梁還要年輕幾分。

        菌改和嬴渠梁沒有答話,這個年輕人卻低頭對他笑了笑:「我叫白棟,你應該聽過我的名字吧?鬼谷先生乃我恩師,記得我離開清溪時,恩師曾傳鬼谷算術,所以我來到隴東的第一天,就為你算了一卦,想不想知道結果?」

        「結果如何?」

        「木仲屠當死於此地!」

        白棟輕笑著,抬手指向他身後的山壁。

        木仲屠和義渠人下意識地向白棟手指的方向看去,此時已經下起了小雨,太陽卻還沒有完全被烏云遮擋,藉著谷中昏暗的日光,隱隱可見山壁上有一行黑色大字——『木仲屠死於此地』!居然還是用義渠文字寫成,一些認識字的將領和士兵頓時驚叫起來,這些字太詭異了,離地足有三四丈高,每一個都有桶口大小,而且似乎是會動的!

        仔細看去,才知道這些字是由無數隻山螞蟻組成。為什麼山螞蟻會形成字體?為什麼會是這幾個字?大王真的被光明天拋棄了麼......

        義渠軍頓時大亂。驍勇善戰的義渠漢子不怕流血犧牲,最敬畏的就是天地鬼神;就連木仲屠也不能例外,呆呆望著這幾個由山螞蟻組成的大字,一時想不通自己為何會被上天拋棄;若不是上天幫著秦軍,他們怎可能不懼疲勞,用兩條腿跑贏了自己的戰馬?

        「放箭!」

        白棟輕輕轉過身子,菌改和嬴渠梁卻異口同聲發出了命令,一時箭如飛蝗,已經脫去了皮甲的義渠精騎成了最好的靶子,在弓弦聲中一隊隊倒下。谷底很快被鮮血染紅,這就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不!」

        肩膀上中了兩箭,木仲屠卻像瘋了一般衝到木卓貝的車前,揮舞手中長劍,為她擋下飛來的箭矢,似乎這個女人比他自己的生命更為重要。

        木卓貝呆呆地望著他,墨線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瘋子一路都在瘋狂的折磨自己,此刻卻來拚命救助,他真的瘋了麼?

        已經快變成刺蝟的木仲屠終於消耗了最後一絲力氣,輕輕倒在木桌貝的身體上:「如果有機會見到戎異,替我告訴她,那個愛在她面前騎馬的男孩子去見光明天了......他其實是個好男孩兒,從沒有想過要做義渠獂王,是愛讓他瘋狂了。為了她,他願意挑戰這個天下,只可惜他輸了......替我告訴她,好嗎?真的謝謝你。」

        「好吧,我答應你......」

        望著這個全身浴血的男人,木卓貝竟然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木仲屠笑了,輕輕合上雙眼,再無半點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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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7 07:43:4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六章 【拔爵三等】

               
        「公子渠梁,寡人之喜也,年輕神勇、智計百出,乃有減灶之策,戎王死間!今義渠乃定,老酋來投,可封國屬,盡其功者,公子渠梁為首,賞千金,上將菌改有定邊之功,賞千金,著拔爵三等,為中更,不得拒之,五大夫白棟有乾坤妙手,獻綁腿、又有鹽糖水妙,夏日生冰,國之佳臣也,著拔爵三等,為左更高爵......」

        范強居然也會調皮,念個君書還把聲音拖得老長,笑眯眯地看一眼白棟,又看一眼嬴渠梁,弄得嬴渠梁面紅耳赤,一把抓住白棟道:「平安郎......」

        「知道二哥想說什麼,我要是你就會盡快停口,這份首功你比我更需要。」

        白棟拍拍嬴渠梁的手背,二哥你惹得禍太大了,不以父母之名媒妁之言私訂終身也就罷了,還是娶的義渠王女,別指著你娘,國夫人只是混血,且與君上交於患難,謀國有成,你比得了嗎?這一個首功就讓給你吧,那個什麼木西京不是帶了殘兵逃走麼?日後要算報仇可找不到兄弟我的頭上,減灶這種毒計你也用得出?就不能怪人家日後找你麻煩了,好在你將來是要做國君的,身邊衛生眾多,那像兄弟我啊,就一個聶諸忠心耿耿,跳蚤姑娘功夫不錯,就是隨時可能發病,靠不住的......

        「平安郎,哥哥記下了,日後有哥哥一日......」嬴渠梁是熱淚盈眶,哽嚥著都說不下話去了。

        「好了二哥,你我兄弟是融血過命的交情。還分什麼彼此?再說就是不拿我當兄弟了。好啦好啦。快擦乾了眼淚,你的老外父還在巴巴望著呢,還不去緩合下關係?如今義渠做了大秦的屬國,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義渠風雲變了,當木西京帶著疲憊萬分的軍隊來到郁郅城下時,發現城頭早已改換了老獂王卜風異的旗幟,在烏老骨等人的力請下,木西京開始進攻這座草原第一堅城。激戰七日城不得下,派人以木仲屠的王命牌去各大部落調兵,卻發現這些混蛋都已經做了牆頭草,郁郅之戰一日沒有結果,他們就不支持自己。

        無奈之下,木西京只能暫緩攻城,等待王兄歸來,義渠各部落估計也在等待與秦軍一戰的結果,只要王兄大勝歸來,自會應者如雲。郁郅城雖堅也難久守。

        王兄歸來了,他的首級被秦軍高高挑在旗杆上。秦人大兵如雲,一眼望去,黑壓壓不見盡頭,他們一路都在宣揚王兄戰死的消息,更有王兄的殘兵四處奔逃,一個個都變成了瘋子,只會說一句『光明天拋棄了大王,山螞蟻組成了死字啊......』

        秦人得到了光明天的眷顧!當老獂王卜風異率先向秦國打出降旗,並且與秦軍裡應外合大敗他手下軍隊時,木西京知道一切都結束了,草原將不再屬於他,除了忠心耿耿的烏老骨和十幾名王兄生前的心腹衛士,隴東高原的所有人都成了他的敵人,無論是義渠人還是老秦人,他們都想要自己的腦袋。

        就在那個草原上升起了圓月的夜晚,木西京在烏老骨的保護下,從一條最隱秘的道路離開了這個生育了他,也吞噬了王兄的可怕地方,走向未知的新世界。

        這場戰爭結束了,老秦在論功行賞,龐涓則在燈下徹夜研究嬴渠梁的減灶法,不覺掩卷長嘆,此計最難的不在減灶,而在於如何讓步卒跑過戰馬,如何一步步迷惑引導木仲屠,讓他步入最後的圈套,這是嬴渠梁的手段?龐涓笑了,那崖壁上的山螞蟻組字沒什麼稀奇,只要命士兵緣繩而下,用煮化的飴糖寫下這些字,不消一個時辰,山螞蟻就會聚集其上,不過他也是事後看破,能夠預先設計,一舉摧垮義渠士氣,那就是奇思妙想了,除了那位身在秦國的小師弟更有何人能夠想出,就憑嬴渠梁?還是算了吧......小師弟好手段啊,恐怕也早就看破贏連命不長久,日後秦國新君必為仲公子,這一手提前交好新君的手段,正是我清溪門人的手筆,大丈夫要縱橫天下,當如是!

        嬴渠梁正在笑著與老岳父打招呼,如今他是越來越像個君主了,面對這個曾經出賣過他的人,仍然是一臉親切,彷彿這不是外父,簡直就是他的家父一般:「外父,別來無恙否?戎異前次還說過,很是想念您呢。」

        「渠梁,我的賢婿,悔不當初啊,我......我對不住你,更對不住戎異我兒。」

        「外父說哪裡話來,如今戎異已經是我的妻子了,你我就是一家人,如今義渠又為老秦屬國,更是親上加親。外父啊......渠梁不日將為我妻正名,大婚之日,外父定要親臨才好。」

        「一定要的,老夫好像見見自己的小孫兒呢!」

        好傢伙,這對翁婿太肉麻了,白棟早早就拉著與范強同來的杜摯出了正廳,只留下范強一個,卜戎異的事情已經對范強說了,這是白棟的計較,要過贏連和驪姜這關,只憑一場戰功怕還不夠,這位范伯早有秦國『內相』之名,有他幫著說幾句好話,比甘龍還管用呢。

        拉著杜摯的手出了門,白棟就想誇他夠聰明。杜摯真乃老秦第一聰明人也,沒等自己發書給他,就主動跑到贏連面前,說什麼要自己掏腰包來隴東犒軍!白棟妙手生冰的奇事一傳到他耳中,這貨立即就嗅到了金錢的味道,比狗鼻子都靈。

        贏連都被他感動壞了,當即就給了個『撫邊大使』的名頭,這一趟他可是帶了足足五百輛馬車來的,什麼妙手生冰啊?這就跟造紙一樣,定是白兄弟的新發明,白兄弟在老秦為何不弄,可見是缺少材料,到了隴東如今就搞出來了?可見這裡定有某種神奇的材料,與夏日生冰相關,這是多大的利益?杜摯還是第一次摸著幹癟的錢袋,想要放聲大笑。

        出了門就看見甘升在院子裡打轉轉,他雖然是甘家世子,卻沒有得封官爵,因此在范強宣讀國書的時候,是沒有資格列席旁聽的。

        這貨已經喝了兩碗冰鎮酸梅湯,還是會出汗,可當看到白棟出來,立即飛身衝了過來,身法之快速、步伐之矯健,彷彿是一頭肥豬化成了飛天小豬豬,看得杜摯直翻白眼,這貨也是個屬狗的,自己帶了車隊剛出發,他也帶著甘家商行的馬車跟來了,娘的,辭賦文章不見做得有多好,說到賺錢到是把好手,簡直就是自己的競爭對手!

        「白兄弟,造紙坊你就便宜了這姓杜的,可對不住哥哥我為你翻山越嶺遠涉蜀越去尋竹子的苦勞啊?我不管,那生冰的材料究竟是什麼,在哪裡?快告訴我,車隊都準備好了,一趟拉不完,咱就拉他十趟,一百趟!」

        菌改和嬴渠梁已經取得共識,白棟憑空送了一場大功來,自然要有所報還,所以軍中已下嚴令,那五百名雍都軍斷不敢洩露半個字,這個秘密就是屬於白棟的,杜摯和甘升就是扔出多少錢也休想探聽到消息。

        杜摯瞪了甘升一眼:「白兄弟不用理他,好好一個甘家世子,不說用心文事,倒是鑽進了錢眼兒來,也不怕丟了甘家詩書傳家的顏面!」

        「呸,你還是左司空呢,為何卻比我更加貪財?說什麼自己出錢犒賞老秦壯士,真是笑死人了,你杜摯是出了名的鐵公雞,你會如此大方?騙得了別人,可騙不得甘大爺!」對杜摯就不用客氣,這是父親的學生,卻跑來與甘家爭利,什麼東西!

        「好了好了,兩位不要吵了成不成?也讓我說句話吧,杜兄,這夏日變冰的用的硝石,我看就讓給了甘兄罷......」

        「什麼!那可不成!」

        杜摯不由大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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