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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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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18:26:08
第一百章:訂婚

  小姐心情不好,春柳和春雁連走路都放低了聲音,她們昨晚聽的清清楚楚,小姐房裡有人在說話,還聽到小姐的哭聲,可她們瞧了門進去,卻什麼也沒有看見,只有小姐滿臉冷然的坐在椅子上發呆,看到她們進來什麼也沒有說,脫了衣裳就上了床,第一次睡到日上三竿,若不是怕錢媽媽和來媽媽和各個管事等的太久,她們還不忍心喊醒小姐。

  小姐起床後,依然是笑面如昨,清新淡然若往常無異,可是她們總覺得肯定有什麼地方發生了變化,可是她們在房裡討論了許久,最後卻是沒有得出結論。

  那人是誰,小姐為什麼哭?!

  春雁忐忑的看著析秋,問道:「小姐,端午節的節禮單子錢媽媽剛剛讓人送來了,往年來往的幾個府裡也都在這裡。」析秋笑著接過單子點頭道:「那就按照往年的辦,讓來媽媽去準備。」春雁點點頭轉身要出去,析秋又喊了她道:「送去江府的禮加了雙份去,順便給江小姐送兩匹素白,兩匹正紅的杭綢去!」

  如今大家都在穿孝服,夏天也快到了,市面上杭綢的價格翻了幾番,甚至有錢都難尋得到。

  春雁接了單子轉身出了門,這邊來媽媽來了,析秋又和來媽媽把端午節的錢發下去,又收拾收拾去了夏姨娘那邊。

  這邊,夏姨娘正低聲哭著,靠在大老爺懷裡說不出的委屈。

  大老爺也擰著眉頭,輕輕撫著她的背安慰道:「不成便不成吧,我原也心存疑慮,如今即是退了就當析秋和他沒有緣分。」婚事便是要講緣分的,若是陰錯陽差的就這樣錯過了,也強求不得!

  夏姨娘拿帕子捂住眼角,哽咽著道:「我本也不願蕭四郎,他雖是浪子回頭,可依妾身說便是再回頭,他也不會變成如老爺這般穩重顧家的,六小姐若是嫁給她,雖活在錦繡堆裡了,可過日子若是沒有男人護著,便給了一座金山那也沒有用!」

  大老爺聽著不敢苟同,他認為男人犯點小錯,有一兩個妾室子女那都是很正常的事,只有沒有犯原則性的錯誤,那都是不足一提的……這是觀點和立場,考慮問題的角度不同,他不想為此和夏姨娘辯論,遂點點頭沒有說話。

  夏姨娘見大老爺沒有說話,就從他懷裡抬起頭來,看著他道:「六小姐的婚事這麼多的波折,她今年都十四了,明年孝期一過她就要及笄了,這親事可怎麼辦是好!」大老爺也皺了皺眉,夏姨娘又道:「老爺,不如趁著您在京中,托了人打聽打聽可有合適的人家,哪怕家境一般只要男子可靠老實就行。」

  大老爺眉頭皺的更緊,他按著夏姨娘道:「佩蓉,你也不要著急,析秋的婚事我心中自有計較的,明日我便托了人去打聽,行不行?!」夏姨娘破涕而笑。

  「我去看看老二,你也別胡思亂想了!」大老爺說著鬆開夏姨娘,夏姨娘就點頭道:「老爺去吧,稍後等六小姐過來,我和她去送柳姐姐。」

  大老爺出了門,一路到二老爺的院子裡,二房的格局雖然沒有大房寬敞,但內飾擺設上卻要比大房精緻華麗許多,大老爺直接到二老爺的臥室,二太太正坐在床邊給二老爺餵藥,見大老爺進來立刻起身屈膝行了禮:「大哥來了!」

  大老爺朝她點點頭,已經有媽媽搬了椅子放在大老爺身後,大老爺坐下目光就放在二老爺臉上,笑著道:「可好些了?」二老爺朝他虛弱一笑,沒有半絲往日裡的意氣風發,眼窩深陷在臉上,面色蠟黃,他道:「大哥來了。」說著要撐著坐起來。

  大老爺過去按住他,擰著眉頭道:「好好休息,我們兄弟何必在意這些。」二老爺卻堅持要坐起來,大老爺沒有辦法只得扶著他又在他身後塞了個大迎枕讓他靠著。

  「大哥,這次連累你了!」二老爺看著大老爺也明顯瘦了許多,又想到他聽到風聲時,硬是跟著劉學士進宮去勸他,若非因為他,大老爺又怎麼會被二皇子下了大獄……

  大老爺擰著眉頭,道:「你我在朝中這麼多年,多少風波中走過來,起起落落更是常見,不必放在心上。」二老爺卻不這樣想,他接過二太太遞來的帕子,擦了嘴角上的藥汁,就搖頭道:「我並不後悔,怪只怪我沒有思慮周到,當初三皇子派了人去崖下找二皇子的屍首,只找到他的衣物,我心裡便生了不安,可我卻什麼也沒有做,以至於釀成今日的局面……」

  這件事不過是其中一件,即便二皇子死了,那將來五皇子,六皇子或者別的人也很有可能再上演這樣一齣,大老爺認為問題的根結在於三皇子,他雖在政治上頗有手段,但為人太過激進,做事不留情面,朝中多少人明著效忠,可暗地裡卻依舊擁護著二皇子的……大老爺知道這些話二老爺不會聽進去,當年他也曾和他說過,卻引得兄弟之間生了嫌隙,如今大勢已去,他更不會去提!

  二老爺卻嘆著搖頭道:「現在想想,還是大哥看得長遠,雖這麼多年委屈自己外放,可終歸是保全了自己,還是弟弟太過激進了,當初該聽你的勸阻才是!」

  「別再說了。」都已經成了事實,何必揪著不放:「你好好休息,養好身體,保定那邊我也讓人打點好了,舊宅年初已經修葺過,你安心住著!」二老爺紅了眼睛,二太太也在一邊擦著眼淚。

  大老爺又道:「到了那邊若是缺什麼,就寫信告訴我,全之的學業不能耽擱,他即是喜歡武藝你也別拘著他,隨他性子去吧!」二老爺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聽大老爺的話,他點頭道:「知道了。」他說完,一頓又想到什麼,道:「聽說蕭大都督來府裡提親,可有此事?!」

  「不錯,不過你大嫂她……」大老爺說的覺得羞愧而側開臉,二老爺就擰著眉頭道:「大哥,有些話本不該我說,可是大嫂她這兩年實在是太自作主張了,凡事都在她手裡定了,這也罷了,可總要辦得妥當才是,莫說侯爺的婚事,如今蕭大都督可是聖上的心腹大臣,我們如今佟氏若能得到這樣一門親事,那真是求之不得的,大嫂她……」說著,重重的嘆了口氣!

  大老爺何嘗不這麼想,可如今婚事也拒了,再說什麼還有什麼用,他想到此便回頭看著二太太道:「說起此事,恐怕有件事要麻煩弟妹。」

  二太太擦了眼淚,強笑道:「大哥有事儘管吩咐,一家人哪裡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大老爺點點頭道:「我在京中也留不得幾日,你大嫂如今……眼見著析秋也大了,婚事卻一波三折懸而未決,所以想勞煩弟妹,託人幫析秋尋戶門當戶對的人家,她婚事定了我便是走,也能安心些。」

  原來是這件事,二太太笑道:「大哥放心,我下午就回趟娘家,托家裡嫂子去辦,定能為六丫頭尋門合適的親事。」

  大老爺點點頭臉上的表情終於        ,正要說話,忽然他身邊的長隨就急急忙忙跑了過來,隔著簾子在外面喊道:「老爺,宮裡來一位自稱齊公公的人,說是來宣讀聖旨……老爺您快去瞧瞧。」

  大老爺和二老爺皆是臉色大變,大老爺呼的一下掀開簾子問道:「可具體說了是什麼事?」長隨搖頭道:「沒說,不過小的瞧著他笑眯眯,倒不像是……」他說著看了一眼房裡,二老爺剛剛從監裡保出來,雖是定了罪可保不準聖上又想到什麼事,所以大老爺和二老爺的擔心也沒有錯。

  「我去看看。」大老爺回頭看著二老爺:「你也不用擔心,或許是別的事!」說完,就領著長隨回了書房。

  大太太這邊,房媽媽也是端著藥一口一口餵著大太太,道:「這都兩天了,蕭四爺那邊都沒有動靜!」她說著笑了起來,湊近大太太道:「還是太太計策妙,傷了太夫人的臉,六小姐便是想嫁也不可能嫁的成……讓她留在府裡,等您病好了再好好收拾。」

  大太太這兩日病情要好了許多,能發出一些模糊的詞句,她哼哼了半天,房媽媽回道:「大老爺那邊沒什麼動靜,婚都拒了老爺便是再氣,難道還能親自去侯府求親不成,倒是夏姨娘……聽說她日日讓老爺托了人去給六小姐說親。」

  大太太嘴角就露出一絲抽搐的笑容來,房媽媽也笑了起來:「六小姐如今這樣,想嫁出去可不容易!」也不知那蕭四郎怎麼就看中了六小姐,竟是親自到佟府來提親,若是以前大太太自是不會阻撓,家裡多了一份得力姻親,將來對大少爺的仕途也有所助佑,可現如今大太太都已經和六小姐撕破了臉鬧成這樣,難道還能指望六小姐嫁得好,將來回頭再去幫助大少爺?!

  正如三小姐那樣,不回來討大太太的嫌就算好事了。

  她也知道,大太太最不放心的還是鑫哥兒,自從大小姐去世,大太太就見過兩次鑫哥兒,一次是年節時,一次是鑫哥兒抓周時,平日便是想去侯府,吳媽媽那不冷不熱的樣子,看著就讓她來氣。

  念頭閃過,房媽媽將藥碗放在一邊,對大太太道:「奴婢去瞧瞧,也不知六小姐這兩日過的怎麼樣。」說著目光一動,轉身出了門,大太太就閉著眼睛,滿臉舒坦的靠在迎枕上,忽然才出了門的房媽媽掀了簾子,瘋了一樣的衝了進來,大太太一驚睜開眼睛看著房媽媽。

  房媽媽臉色鐵青,拉著大太太語不成調的道:「太太!宮裡……宮裡來聖旨了。」大太太瞬間瞪大了眼睛,又露出疑惑的表情來,房媽媽就急切的解釋道:「大老爺,大少爺以及幾位六小姐去前院接旨了,不是來定二老爺的罪……而是……是賜婚的聖旨。」

  大太太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騰的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手指緊緊扣住房媽媽的手,房媽媽只覺得手背上火辣辣的疼,她擰著眉頭道:「是蕭四郎求的,聖上為他和六小姐下旨賜婚了!」

  彷彿有無數的翁鳴聲,在大太太耳邊嘯叫著,她砰的一聲倒在床上,房媽媽的手背頓時顯現出數條血痕,慢慢的滲出血來!

  聖旨,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蕭四郎竟求了聖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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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公公穿著一件深藍水紋墊了絨邊的袍服,長得白白胖胖眼睛很小,他站在佟府外院的台階上,手捧著一軸明黃繡著飛龍祥雲圖案的聖旨,高聲念道:「奉天承運,茲聞永州知府佟正安之女佟氏析秋,嫻淑大方,溫良敦厚,品貌出眾,太后與朕聞之甚悅。今朕親封左軍都督,驃騎將軍蕭四郎,適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知佟氏析秋待字閨中,與之堪稱天設地造,為成佳人之美,特將佟氏析秋許與左軍都督,驃騎將軍蕭四郎。欽此!」

  大老爺低頭聽著,便是一愣,原以為蕭四郎就此息鼓,沒想到他竟是去宮裡求了聖旨!

  齊公公念完,收了聖旨眼睛四周一睃,在幾位小姐身上掠過,問道:「誰是六小姐,接旨吧!」析秋跪在下面,滿臉的平靜:「謝主隆嗯!」說著起身低著頭站了起來:「小女正是佟氏六女析秋。」

  齊公公的目光就落在析秋臉上,見她眉目溫和從容不迫,沉靜大氣,第一次接旨不但沒有半點慌亂的樣子,齊公公暗暗點頭,這邊大老爺也站起身,雙手接過齊公公手裡的聖旨又交給佟慎之收著,齊公公抱拳道:「恭喜佟大人,得了如此良婿!」

  大老爺也回了禮:「多些公公。」又道:「小女婚事勞公公辛苦跑一趟,還請公公屈尊到寒舍喝杯茶歇歇腳再走。」

  齊公公也不客氣,笑著道:「佟大人,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大老爺就笑著做出請的手勢,佟慎之捧著聖旨,回頭看了析秋一眼,隨著大老爺同去了外院。

  析秋低著頭送齊公公離開,佟敏之跑了過來,拉著析秋眉開眼笑:「姐姐,是不是蕭大都督要成我的姐夫了?是真的嗎?」析秋看著他笑著起來了,還不等她說話,佟敏之就蹦了起來:「我要去告訴三哥哥,他最崇拜的蕭大都督,現在可是我的六姐夫!」說著,一溜煙的跑了沒了影。

  析秋無奈的看著佟敏之的背影,這邊佟析硯也走過來,卻沒有佟敏之那樣高興,她拉著析秋道:「六妹妹,聖上怎麼會給你和蕭四爺賜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佟析玉站在一邊,手裡絞著帕子,臉色很難看。

  析秋紅了臉,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佟析硯緊緊擰了眉頭,她對蕭四郎的印象還停留在以前,覺得析秋若是嫁過去,以後日子可不好過:「這可怎麼辦,又是聖旨,想拒婚都不行。」她急得團團轉。

  「四姐姐!」佟析玉上來拉著她:「這是喜事,您怎麼會這樣想。」說著又朝析秋福了福:「恭喜六姐姐。」

  析秋朝她笑笑,去拉佟析硯的手道:「嫁給誰不都是嫁,況且,又是聖旨賜婚多大的榮耀。」蕭四郎那天晚上說他有辦法,她滿以為他不過會托了媒人上門提親,沒想到他動靜這麼大,竟去求了聖上賜婚,一次斷了所有人的退路!

  佟析硯嘆了口氣,現在說什麼也沒有用了,只能求蕭四爺能痛改前非,多疼六妹妹罷。

  一封聖旨,沸騰的不止是佟府,連整個京城都沸騰了,如今炙手可熱的蕭大都督,放棄了那麼多名門閨秀,竟求了佟府一位名不經傳的庶出小姐,一時間析秋成了家喻戶曉的人物,大家茶餘飯後便暗暗猜想,能讓曾經風流成性的大都督不惜拋棄門楣求娶的,佟家六小姐定是有沉魚落雁之貌,驚世絕艷之才……

  佟府裡翻了天自是不必說,侯府也是不太平,蕭延亦得知此事時,正在與太夫人說話,當場臉色便是巨變,太夫人瞧在心裡,也是氣得不輕,當晚便又是與蕭四郎大吵了一通,若非蕭延亦攔著蕭四郎便真的搬去了都督府去住,太夫人擺著手道:「搬去也罷,省得整日裡在我眼前氣我。」

  蕭延亦勸著太夫人:「娘,聖旨也下了,娶六小姐也是四弟的意思,我們若執意反對也無濟於事,倒不如順了四弟,您就請了人去佟府趁著佟大老爺還在府中,把四弟的婚事定下來,免得多生波折。」他說著一頓,語重心長道:「四弟這些年一直不住府中,若非我以您身體相逼,他也不會答應去稟了聖上說三年後再搬去,若是眼下為了他的婚事再鬧僵,只怕他再不肯回來了!」

  她何嘗不知道,這些年她和老四的母子情分也淡了許多,這段時間相處她們之間才有所好轉,她也不願為此又生了嫌隙:「老二!」太夫人心疼的看著蕭延亦故作淡然的表情,道:「就依你吧!」說完就疲憊的閉上眼睛,忽又睜開看著蕭延亦道:「郡主這兩日身體不適,你也多陪陪她才是。」

  蕭延亦目光閃了閃,微微點頭道:「兒子知道了!」

  佟府裡,自從聖旨下來,析秋儼然成了府裡最尊貴的人,就連春雁和春柳出門那些個婆子,也恨不得將兩人抬著走,春雁滿臉的笑容,六小姐的婚事終於定下來了,她雖不知道大都督是多大的品級,可能讓聖上下聖旨的,想必權位定是不低。

  她只覺得整個天都突然亮了起來,擔心了幾年的事忽然自心頭上挪開,逢人便是笑臉相迎,知秋院裡更是每日人來人往,佟府的裡平日裡不怎麼走動的大老爺同僚,也紛紛來賀喜,大老爺整日待在外院接待來客,忙的腳不沾地。

  這邊熱鬧喧天,大太太那邊卻是病又加重了,房媽媽連夜找了胡大夫進府,胡大夫把了脈,直搖頭道:「說是不能受刺激,夫人才有了好轉了趨勢,如今病情這一加重,猶如雪上加霜啊。」

  房媽媽頓時紅了眼睛,跪在大太太面前直哭,大太太躺在床上,臉色灰敗,嘴角傾斜得更加的厲害,她擰著眉頭去問房媽媽,房媽媽聽了幾遍,連忙點頭回道:「奴婢知道了,明天就去一趟周府,一定讓周府重新挑個日子送來。」今年大孝,婚期推到明年,那麼日期自是也要重訂!

  六小姐定了大都督,已經比周家位高權重,四小姐在親事排場上,怎麼也不能低了六小姐才是。

  大太太不能點頭,就眨眨眼表示滿意,可一想到析秋最終還是要嫁去侯府,還是以聖上賜婚這樣榮耀地方方式,她心裡便像是壓了一塊大石,憋悶得喘不過氣來,一個小小的庶女,竟真的讓她飛上枝頭做了鳳凰!

  她不甘心,不甘心!

  房媽媽看著大太太,本有事與她說,可她這樣房媽媽又不敢說,露出欲言又止樣子,大太太最了解房媽媽,就擰著眉頭去問她,房媽媽目光微微一動,道:「太太,那位將探花起復了,是聖上親封的吏部左侍郎,正五品!」

  大太太目光一動,有些懷疑,房媽媽又道:「消息不會錯,奴婢特意去問過大少爺,大少爺也是這麼說的。」大太太聽著就猛的閉上了眼睛,房媽媽的藥勺就擱在她嘴邊,她卻怎麼也不肯吃,房媽媽就勸道:「太太也不要多想,周姑爺那邊我聽大少爺說,如今在翰林院也頗得幾位大人賞識,將來前途必定不可限量。」說不定將來就能入閣拜相,到時候大太太臉上還是有光。

  大太太沒有說話,依舊閉著眼睛!

  房媽媽就嘆了口氣,正要轉身,大太太忽然睜開那眼睛瞪著房媽媽,吱吱了半天,房媽媽就點頭道:「奴婢明白,四小姐那邊一定時時留意著。」大太太又重新閉上了眼睛。

  這一日除了聖上賜婚,還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被淹沒在潮水般的議論聲中,當初在獄中吞朝珠自殺的那位四品禮部尚書,頭七發喪……前去送殯的人聊聊無幾,但周家卻因為早年和這位官員頗有交情,周夫人又曾和這位尚書夫人是手帕交,所以周夫人就帶著周家公子親自去送三牲祭品,然而在靈堂之中那位尚書夫人卻因相公慘死,也失了偷生之念,當著眾來客的面,一頭撞在棺板上血濺當場,連死前拉著周夫人的手,將家中唯一孤女託付給她,周夫人心善便答應了請求,將這位十四歲的尚書府的小姐接回家中。

  大太太自是不知道,房媽媽也沒有在意,直接去了周府,第二日周府又派了人來定了日子,婚期改在了明年的八月十二。

  大太太終於鬆了口氣,又開始操心佟慎之的婚事,明年江家小姐孝期將過,兩府的婚事也要提上議程,她將佟析硯的婚事改到八月,也是想著按齒序先娶了兒媳回來。

  如今她身體不好,六丫頭把持著府裡,若是江家小姐早些進門,六丫頭也就必須把手中的掌家大權交出來!

  江家的親事,房媽媽去問過大老爺,大老爺親自找了媒人去江家議定婚期,兩府定婚多時又多生波折,自是省去了禮節,每兩日大少爺的婚事也定了下來,明年五月初六!

  大太太心裡氣不順,病也恢復的更加慢,這邊大老爺卻是忙了起來,送走二老爺二太太暫時留了下來,幫襯著大老爺出面來往親眷,又請了娘家的嫂嫂的做了媒人,和侯府談定了婚事,又交換了雙方生辰八字,過了納吉禮議定了婚期,定在明年十月初十!

  析秋聽到婚事定了,並沒有說什麼,倒是夏姨娘拉著她又哭又笑,心裡喜憂參半:「我日日念著你的婚事,如今定了我卻又日日擔心你嫁過去姑爺對你不好!」她派了身邊的媽媽去打聽蕭四郎的事跡,真是越聽越心驚,和任家的三爺在醉紅樓包了房,如今醉紅樓裡還有間是為他留著的,養了外室又私生了庶子,雖說如今身邊沒有人,可難保以後不會,這樣的人六小姐年紀又是這樣小定是壓不住,若是得寵還好,若不得寵這往後的日子,可怎麼過!

  析秋看著夏姨娘微微笑了起來,怕她擔心就湊到她耳邊,小聲道:「姨娘不用擔心,他人我見過的……不如外界傳言那般頑劣。」夏姨娘聽著就是一驚,不敢置信道:「你說你們認識?何時的事,又是怎麼認識的?」

  析秋就將普濟寺裡的事和夏姨娘說了一遍,夏姨娘聽得匪夷所思:「這麼說來,是姑爺救了你?」析秋就點點頭,夏姨娘騰的一下站了起來,難怪蕭四爺無緣無故的跑到佟府來提親,她還真以為太夫人是愧對了佟府,所以侯爺婚事未成,就讓四爺娶一位佟家的小姐為妻,以彌補侯府的愧疚。

  沒想到根本不是這麼回事,她轉頭看著析秋道:「那就是說姑爺那次後姑爺就生出了這樣的意思?」算算時間,他一直不在京城,直到年後才回來,一回來不久就上門提親,那姑爺就該在普濟寺就對六小姐動了心思才是。

  析秋紅了臉,搖了搖頭,她那天晚上只顧著去發洩心中積壓的不滿,卻忘了問他許多事,既然她沒了選擇,總有一天要嫁人,比起旁的人或許蕭四郎就是她最好的選擇。

  「聽你這麼說,姑爺到真的和外間傳聞不符……」說著一頓,她又道:「可是那養了外室又是怎麼回事,那孩子可如今還在侯府裡住著呢。」旁的人家,公子成婚前有一兩個通房是常有的事,便是蕭四郎身邊有,夏姨娘也不會驚訝,但是有一點卻是很忌諱,那便是在正室進門前不會去抬了做姨娘,也不會允許先有庶子出生,未免以後嫡庶不分,繼承家業上生出分歧。

  夏姨娘的擔心不無道理,只是孩子已經成了事實,況且析秋一直認為那孩子不是蕭四郎的,可若那孩子真的是二皇子妃當夜產下的孩兒,為何如今聖上登基半月之久,卻沒有聽說她把孩子接回去的消息?

  她緊緊擰起眉頭,忽然想到仁宗當初殺進皇城時,便是高呼要為他的皇妃以及嫡子報仇,當初百姓聽到時,也紛紛響應指責三皇子不顧念兄弟手足……若這麼說的話,那麼若是侯府的敏哥兒真的是那個孩子,是不是說他就必須永遠留在侯府,即便是認祖歸宗也不可能是現在,也不可能再以嫡子的名義回去?!

  她忽然生出一股悲哀來,幼子何辜,這一場奪嫡之戰奪去了他的母親,現在卻是連父親也不能相認了。

  夏姨娘見她發愣,以為她也和自己一樣,對她的未來生出憂慮和不安,不由按下心中的心思,反過來安慰析秋道:「你也不用想太多,你嫁過去便是嫡母,不論他嫡是長都越不過你生的孩子,將來即便有矛盾,旁的人也說不得你的不是。」她說完又怕析秋多想就轉移了話題:「我和你父親商量了,這一次我就不隨你父親去永州了,留在府裡幫你置辦嫁妝。」

  析秋挑著眉看著她,夏姨娘就紅著臉湊到析秋耳邊道:「你父親昨晚給了我五千兩的銀票,我想著給你置辦嫁妝該是足夠了。」大太太那邊是指望不了了,大老爺心裡也清楚得很,所以就在走前把銀子留給夏姨娘,讓她親自去辦析秋的嫁妝。

  析秋驚訝不已,當初佟析言出嫁時,伯公府來了四十八抬的聘禮,大太太回的是五十六抬,可錢媽媽告訴她大太太前前後後也不過花了三千兩銀子,還得算上兩個莊子和一個鋪子的錢,大老爺如今嫁她一出手便是五千兩,這麼說她的嫁妝是不是比佟析言要厚重?!

  「幸好還有一年多的時間,姨娘現在開始準備,雖也不算寬裕,但總歸時間是來得及的。」析秋就抱著夏姨娘,紅了眼睛道:「姨娘,不如你和七弟隨我一起住過去吧,我去和他商量,搬到都督府去住,這樣就能日日在一起,看著你們我也放心些。」

  夏姨娘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看著析秋道:「哪有帶著姨娘和兄弟嫁人的,虧你能想的出來!」她說著掩著帕子笑了半天,笑意自眼底裡露出來:「我和七少爺在府裡你不用擔心,這半年姨娘想了許多,以前是姨娘太懦弱自私了,往後姨娘再不會讓你和七少爺再受旁的人欺凌……再說,搬去都督府的話以後可不能再提,既然太夫人有意讓你住在侯府裡,你們就該遵從她的意思,她以後就是你的婆母,你要孝順聽話才是,切不可說這樣的話違逆了她。」

  「我記住了!」析秋認真的點頭,兩人在房裡說著話,忽然春柳就小跑進來,臉色發白的對析秋道:「小姐不好了,周家來人了!」析秋一愣問道:「可說了是什麼事?」前面才送了端午節的回禮,難道是婚期又有波折要更改?!

  「是那周公子親自來的,還帶著上一次來定婚期的媒人,好像是……好像是來退親的。」

  析秋聽著就騰的一下站了起來:「退親?」春柳就認真的點點頭,析秋和夏姨娘對視一眼,夏姨娘更是沉了臉色道:「若真是這樣,四小姐也是個苦命人……」

  有大太太和房媽媽在,想必周家想退親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只是苦了佟析言,這一波一波的折騰她真怕她會做出什麼傻事來。

  「我去看看四姐姐。」析秋和夏姨娘打了招呼,就匆匆帶著春柳去了佟析硯房裡,一進去代菊和代絹兩人就迎了過來,拉著析秋道:「六小姐,您快去看看四小姐吧,在那裡又哭又笑的,奴婢看著……心理害怕!」

  析秋沉了臉色,回頭眯著眼睛去看代絹,代絹被她這一眼看去,頓時低下去自知說錯了話,析秋擰著眉頭道:「事情還沒有結果,你們不要在四姐姐面前胡言亂語!」說完她朝房裡去,又忽轉頭看著代絹道:「你去大太太房裡瞧瞧,看看人可走了,到底說了什麼。」

  代絹攝於析秋的氣勢,低著頭應是,飛快的出了院子。

  析秋進了門,看到佟析硯背對著門靠在椅子上,她走進去隨即臉色一變,就瞧見佟析硯對著手裡的茶盅又哭又笑,嘴裡念念有詞的說著什麼,析秋進來她也毫無反應,析秋看著心裡一驚,就過去喊道:「四姐姐,你怎麼了?」她一連喊了幾聲,佟析硯依然是毫無反應,目光呆滯的看著手中的茶盅,彷彿那是個非常有趣的事情!

  析秋拉著她的手,按著她手中的茶盅,問道:「四姐姐,你怎麼了,我是析秋啊。」

  看不到茶盅,佟析硯的目光這才動了動,抬起頭神色木然的看了眼析秋,又重新低下頭去和析秋奪茶盅,一言不發!

  「快去請大夫來!」析秋回頭去吩咐代菊:「再幫我打盆清水來!」

  「哦!」代菊恍恍惚惚的出了門,和春柳一起打了水進來,她又飛快的去二院請大夫,析秋這邊用冷水給佟析硯擦了臉,她這才眼神清明了點,可依舊是不言不動的坐在哪裡,盯著某一樣東西,一看就是半天。

  代菊小片刻就轉了回來,析秋問道:「大夫可去請了?」代菊搖著頭又點頭道:「房媽媽剛剛已經派人去了,說是大太太剛剛吐了血昏了過去!」她說著滿臉的沮喪:「……大太太用茶壺砸破了周公子的頭」

  析秋愕然,大太太都口不能言手不能動,竟然能抓了茶壺砸破了周公子的頭,看來這門親事是不退不成了,她看著呆呆的正發著愣的佟析硯,就重重的嘆了口氣!

  胡大夫跑的氣喘吁吁,去給大太太診了脈又匆匆趕到佟析硯這邊來,把了脈胡大夫道:「四小姐是痰迷了心,老夫先開兩副藥吃了看看效果!」問題不大。

  析秋抱著佟析硯道:「有勞胡先生了……您從大太太那邊過來,不知母親的病情如何了?」

  胡大夫就重重的嘆了口氣,回道:「大太太的病已轉為中風之症,需要精心調養方可。」析秋紅了眼睛,站起來去送胡大夫,又吩咐代菊去煎藥,這邊大老爺和佟慎之趕了過來,大老爺臉色很難看,析秋小心翼翼的回了話:「先生說是痰迷了心,開了兩副藥說是吃了看看效果……」大老爺就擰著眉頭去看坐在哪裡玩茶盅的佟析硯,回頭對析秋吩咐道:「去讓來媽媽去找了人牙子,府裡再買些奴婢進來,你們姐妹身邊總不能缺了人才是!」

  佟析硯這邊也就兩個大丫頭,兩個小丫頭,兩個灑掃的婆子,析秋那邊更是不如,只有兩個大丫頭一個小丫頭,加一個灑掃的粗使婆子,按照定制早就該添了人,可是也不知是大太太忘了還是近一年事情太多,一直拖到現在。

  「女兒知道了!」析秋點頭頭站在了一邊,佟慎之沉默的看著佟析硯,眉頭緊緊蹙在了一起,忽然回頭對大老爺道:「父親,強扭的瓜不甜,既然周家有意退親,那我們便請了媒人,將妹妹的生辰八字取回來,也省得再生波折!」他回頭看著佟析硯:「四妹妹再禁不起波折了。」

  大老爺負手而立,沉沉的點頭道:「明日便讓來總管去辦。」府裡幾個孩子的婚事,一個比一個不順心!

  佟慎之求大老爺撤了大太太的禁令,大老爺什麼也沒有說什麼點頭同意了,晚上析秋去給大太太請安,卻被房媽媽擋在了外面,隔著薄綃紗的簾子,她模模糊糊看著大太太躺在床上,代荷從裡面出來,手裡捧著一床髒了的床單,她臉色難看的從析秋身邊走過,析秋便聞到一股濃濃的騷臭味。

  房媽媽知道析秋向來精明,大太太失禁的事怎麼也不能讓她知道,否則大太太以後還怎麼在這些庶女面前有威嚴,她擋在析秋面前,笑著道:「太太吃了藥歇下來,六小姐還是明天再來吧。」

  析秋眉頭擰了擰,也不強求,點頭笑道:「媽媽辛苦了,若是母親房裡缺什麼,就讓代荷去我那邊拿牌子,若是府裡沒有,就吩咐了來媽媽去外面買回來,如今母親的身體才是重中之重。」她是真的不希望大太太的病再嚴重下去。

  貓哭耗子假慈悲,是怕大太太若真出了事,要守孝吧!房媽媽笑著回道:「勞六小姐費心了!」說著一頓,她又道:「奴婢還沒恭喜六小姐呢,定了大都督以後六小姐可是佟府裡的頭一份了,不過如今大太太這樣,嫁妝之事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太太說了,六小姐向來聰明也穩重,這樣的小事六小姐定是能辦的妥當的,若是實在不懂的,就去問問三小姐,她總也是有點經驗的。」

  析秋毫不在意房媽媽的明朝暗諷,笑著點頭道:「勞媽媽轉告母親,女兒記住了!」

  第二天,來總管陪著佟府請的媒人去了周府,正式和周府解除了婚約,佟析硯躺在床上聽代絹在旁邊小聲說著,眼睛定定的看著屋頂上的承塵面無表情,析秋不放心佟析硯第二天晚上就來和佟析硯住,晚上她抱著佟析硯聲音低低的勸道:「四姐姐,我聽說那周公子雖長相不錯,可為人優柔寡斷,他退親不是因為不滿意婚事,而是他和原禮部尚書的一位孤女生了情愫,這樣的人不顧已有婚約,與旁人私相授受,我們該慶幸早些識清了他的真面目才是,你也不用為了這樣的人傷了自己。」

  佟析硯依舊沒有說話,析秋又道:「父親已經托了二嬸嬸娘家的嫂子,說定要給你挑一個頂好的親事,你要快點好起來才是,父親為了我們這些日子愁得頭髮都白了,母親也病了,你若再這樣萎靡不振,讓他們怎麼辦!」她說完,就很明顯的感覺道,佟析硯的手指動了動,析秋目光一轉又道:「你可知道,蔣公子現如今怎麼樣?」

  佟析硯又是一抖,析秋接著道:「他也未曾定親,聽說吏部好幾位大人要把自家的女兒說給他,都被他拒絕了……」佟析硯靜靜聽著,昂著的頭漸漸轉了過來,默默看著析秋,析秋也回視著她,佟析硯忽然哇的一下哭了起來!

  果然有用!

  析秋任她哭著,佟析硯哭了許久,才抬起臉看著析秋道:「六妹妹,我不是傷心周家退了親事,我是傷心我自己,為什麼我的婚事就這樣不順,我真的好想剪了頭髮去當姑子去,也省得受這世俗的困擾!」

  析秋笑著撫著她的背,安慰她道:「哪裡這樣嚴重,人常說好女百家求,我們四姐姐這樣出色優秀,周家退了親不知多少公子要高興了,說不定過幾日我們佟府的門檻都要被人踏平了!」

  佟析硯擰了析秋道:「你還有心思開玩笑!」析秋求饒:「你昨天的樣子真是嚇死我了,不吃不喝不睡的,目光呆呆的連父親都驚著了!」佟析硯垂了眼睛,回道:「我昨天聽到周府來提親,就暈了過去,後來你們來我只看得到你們,可腦子裡卻毫無反應,也不知自己到底在幹什麼。」

  「總之你沒事就好!」析秋說著,心裡卻是覺得,剛剛她說了這麼多,唯獨提到蔣士林時,佟析硯情緒才有所波動,看來她對蔣士林根本沒有忘懷啊!

  她嘆了口氣,哄了佟析硯睡下,第二天去外院尋佟慎之,佟慎之見她過來,問道:「六妹妹可是有什麼事?」

  析秋就從袖子裡拿出一封信來交給佟慎之:「大哥哥,我知道這樣有失體統,可是為了四姐姐,您能不能幫忙把這封信交給蔣侍郎?」佟慎之聽著眉頭便是一皺,可他知道析秋不會無緣無故說這樣的話,他問道:「為何?」

  析秋就把昨晚和佟析硯的對話告訴佟慎之,佟慎之看著析秋手中的信,久久沒有說話,臉上的表情也變幻莫測,沉沉的顯得很難看,析秋知道這件事對於佟慎之來說,實在太難了,可是不試一試蔣士林她也不死心,將士林當初走時一句話也沒有說,析秋不知道他到底怎麼想的,若是真的對佟析硯沒有心,那麼他拒絕了佟析硯自此以後也可以徹底死心了,若是他也有心呢,豈不是給了彼此一個機會!

  佟慎之沉默了良久,終究是沒有接析秋手裡的信,卻是對析秋道:「你的話我會轉告給蔣侍郎,至於這封信於禮不合,六妹妹還是燒了吧!」析秋聽著笑了起來,佟慎之的方法更好,她寫信總歸是不合規矩的。

  當天析秋不知道佟慎之和蔣士林如何說的,過了三天蔣士林就登門了,和大老爺在書房談了許久的話,當天晚上析秋就聽夏姨娘說:「那蔣公子我也瞧見了,長得果真是一表人才,若真成了佟府的女婿,那真是再好不過了。」夏姨娘也聽說過佟析硯和蔣士林的事,所以現在說起來,也頗有些唏噓。

  析秋問道:「那父親可同意了?」夏姨娘點頭道:「說是過些日子蔣公子請了人上門提親!」

  大老爺也聽佟慎之大約提過蔣士林和佟析硯的事,心裡雖對蔣士林有所不滿,可耐不住蔣士林求的誠懇,他便是想拒絕也要考慮到佟析硯才是。

  析秋鬆了口氣,兜兜轉轉歷經了這麼多事,他們最後還是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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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18:26:40
卷二‧庶大招鋒

第一百零一章:嫁妝

  夏初的夜,涼爽宜人,微風自半開的窗戶中穿進來,一室的靜逸……

  析秋將手裡的賬本擱下,回頭脫了外面罩著的褙子,就熄燈了躺在床上,一時沒了睡意,幽暗中她睜著眼睛去看頭頂的掛著的帳子,帳子是羅姨娘寄回來的,說是永州今年時興的樣式,在帳頂上也繡了富貴牡丹,花姿豐腴艷麗的圖,粉紅的花瓣用金線挑了頭,陪著淺綠色的葉子,用蘇繡繡出來貼在那裡,宛若真的有生命一般,隨著帳子的晃動,花莖也隨著輕輕擺動。

  她不由想到春雁掛帳子時說的話:「廚房裡的蔡婆子,聽說小姐得了頂好看的帳子,正巧她兒媳婦前幾日淘了對帳搭子,說是要拿來送給小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就當給小姐增個趣味。」

  蔡婆子析秋記得,原是廚房裡幫活的,後來犯了錯被大太太貶了去守門,前些日子就天天到她跟前湊著,她嘴有些碎但做事卻還是不錯,尤其是一手菜燒得很好,正好大廚房裡有個媽媽得了腰椎病,要回去休養空了個人手,析秋就又讓她回了廚房。

  「她也就會這些了,整日裡往主子跟前湊,若不然三小姐落水那次,也不會被大老爺訓了!」春柳不以為然,撇嘴道:「我瞧著她那樣子,活該去守門才是!」

  析秋聽著兩人說話,就笑著道:「也別說蔡婆子了,她不過想去廚房得些好處罷了,只要人規矩點其他的事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她掌家也不過這一年時間,有的事她不能做的太不盡人情,她走了姨娘和七弟還在府裡,攏些人心總是有用的。

  春雁掛好了帳子,就嘖嘖嘆道:「羅姨娘可真有心,這帳子掛著房裡一下子就覺得亮了不少!」小姐房裡就是太素淨了。

  析秋也微微點頭,羅姨娘何止有心,她不但寄來帳子還讓人捎來了兩百兩的銀票,說是給她的添嫁妝!

  正說著,喜兒匆匆跑了進來,春柳看著她滿頭大汗就掏了帕子給她擦汗,又在桌子上倒了杯茶給她:「這天這麼熱,你又跑哪裡瘋成這樣。」

  喜兒嘻嘻笑著:「我都長大了,可不像以前整日裡玩,況且,我以前也沒玩啊,春柳姐姐這麼說我,可真是傷了我的心。」春柳失笑,點了點喜兒的額頭,笑著啐道:「別貧了!你說說你跑的這麼急,可是有什麼事和小姐說?」

  喜兒就看著析秋,臉上露出一絲奇異的笑容來:「奴婢剛剛和六福在園子裡幫著代絹姐姐摘花,說四小姐這幾日病又犯了,許是園子裡多了幾株不知從哪冒出來的花所致,所以就提了籃子統統摘了扔掉,六福瞧見捨不得就說給她,回頭她風乾了給七少爺墊在枕頭了,也比香囊好使。」

  六福說著,又抹了額頭上冒出來的汗:「我們三個人這小半日就都待在園子裡,您猜我們看到了什麼?」她說完,看見析秋挑了眉頭,頗有興味的樣子,她受了鼓勵就道:「奴婢瞧見大太太出門了!」

  析秋一愣,大太太中風躺在床上一個月了,怎麼會出門,春柳也是不信,快語問道:「把話說清楚,大太太怎麼就出門了,她自己走出來的?」

  「哪能啊。」喜兒擺著手:「是由房媽媽喊了滑竿,抬著走的。」

  「去哪裡?大太太可是幾個月沒出門了!」春柳說著滿臉不解,又去看析秋,析秋便問道:「是去找大老爺了?」

  「是!」喜兒點頭不迭:「奴婢悄悄跟著,就看見大太太去了大老爺的書房,房媽媽跟在旁邊,興沖沖的樣子……」

  析秋點點頭,大太太自周家退婚後,病情又加重了許多,房媽媽也隔三差五的出門,聽送車的婆子說,說是去了陳府,請陳夫人給佟析硯尋門親事,陳夫人答應沒有答應她不知道……後來大太太還喊了佟析言回來,讓她也托了妯娌打聽打聽。

  大老爺一直將蔣士林的事瞞著大太太和房媽媽,半點風聲也沒有透出來,知道昨天蔣家來提親,滿府裡沸騰起來,想必房媽媽也定是知道了這茬,她知道了大太太也必然就知道了。

  昨晚上,房媽媽跑了幾次外院去請大老爺,可到最後大老爺都沒有去見大太太,大老爺這兩日就要回程,想必大太太是真的等不及想要證實,就讓房媽媽喊了滑竿,抬了去外院。

  「大太太的身體,大夫可說了不能輕易挪動的。」春柳格外緊張大太太身體,這如今國孝守著若是再來個家孝,六小姐還要不要出閣了。

  春雁放下手裡正拿著的抹布,往外走:「奴婢去瞧瞧!」析秋喊住她:「算了,府裡那還有什麼秘密,想必你不去稍後也能知道了。」春雁想了想就沒有再動。

  大太太這邊由房媽媽抬著去了書房,大老爺正在檢查佟敏之的功課,大太太一頂滑竿直接進了書房,跟在門口守門的小廝為難的看著大太太,大老爺目光一凝揮退了小廝和抬轎子的婆子,佟敏之也從椅子上站起來,朝大太太行了禮,房媽媽就站在一邊替大太太說話:「七少爺,大太太說她和大老爺有話說,請七少爺迴避一下!」語氣很不客氣。

  大老爺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是!」佟敏之面無平靜抱拳行了禮,又回頭對大老爺道:「父親說的問題,孩兒再仔細思索,稍後再來請教父親。」說著行了禮退了出去,隨手關了門。

  大老爺就滿臉不悅的看著大太太,她穿著一件正紅的團福褙子,頭上別著金累絲紅寶石步瑤,又一隻赤金點翠的簪子,手上套著七八個玉鐲和鎏金的手串,大太太一向喜歡較為隆重的裝飾,年輕的時候他瞧著舒服,覺得女子就該如此,莊重得體,可如今在病重也這樣,不免顯得有些太刻意了。

  尤其是,大太太自從中風後,嘴角就抽了歪在一邊,即便是脖子下墊了墊子,衣襟上還是被口涎弄濕了一塊,看著令大老爺直皺眉。

  「你病著怎麼不好好休息,來這裡做什麼?!」大老爺坐在椅子上,將手中拿著的書放下,冷冷的看著大太太。

  大太太就哼哼了幾句,房媽媽站在大太太身邊,就朝大老爺蹲身行了禮,道:「老爺,太太不便說話,就由奴婢代為轉述……僭越了!」她說完,也不等大老爺說話,就接著道:「太太問您,蔣家的親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老爺目光微暗,不悅道:「婚事都定了,你也不用多問,若是精神好些就幫著四丫頭備了嫁妝,若是沒精神就並著六丫頭的一起交給佩蓉去辦!」

  大太太聽著就瞪了眼睛,房媽媽貼在她嘴邊聽了會兒,又起身對大老爺道:「太太說,那蔣公子為人不正,當初四小姐也是因為他差點丟了命,老爺怎麼能把四小姐許給他!」

  大老爺就緊緊擰了眉頭,冷冷道:「都過去的事情,你難道不嫌丟人,重提了做什麼!」房媽媽就道:「這件事怎麼過的去,老爺不在府中是沒瞧見當時的情景……那蔣公子絕對不能嫁!」

  「胡說什麼!」大老爺斥道:「這都什麼時候,你還說這樣的話,你以為析硯如今親事好尋?況且,蔣士林為人我也識得,品行自是比你清楚,能不能嫁我說了算!」他說完,指著大太太道:「以後幾個兒女的婚事你都不要插手,等明年幾個孩子成婚,我會請弟媳回府主持,你就安心養病吧!」

  大太太被氣得不輕,胸口呼吸起伏不定,房媽媽蹲在她身邊就給她順著氣,抬頭對大老爺道:「老爺,以奴婢的身份本不該說這樣的話,可奴婢跟在太太身邊幾十年,最是清楚她的脾性,那蔣公子為人作風確實不正,堂堂先皇欽點的探花郎,竟做出這樣沒有體統的事,這往後四小姐嫁給他,還不知會生出多少這樣風流不羈的事來,到時候四小姐可是有苦都無處訴啊。」

  「不要再說了。」大老爺沉聲喝道:「我說最後一遍,這件事已經定了,絕不會再悔改,你也不想想府裡幾個孩子哪一個婚事不是曲折坎坷的,如今總算是穩定了下來,你若是再做出什麼事來。」他指著大太太道:「休怪我和徐大人一樣,把你送回應天去!」

  大太太聽著身子一抖,她一直以為姨太太是回了山東,第一次聽到姨太太被送回了應天,大太太瞪著眼睛不敢置信,朝大老爺哼了半天,大老爺就道:「你們姐妹就是這般,整日裡玩些見不得人的手段,非要鬧的家宅不寧才安心,我們府裡風波不斷,析硯也好析秋也好,都是婚事上受挫,徐府也是,天青到如今都下落不明,你們不反省還處處怪責旁人,徐大人這樣也是給你們一個警告,無論是誰,忍耐也有個限度!」

  大太太聽著目瞪口呆,飛露真的被送回應天了?她頓時羞得面紅耳赤,嫁出去這麼多年的女兒,突然被夫家送了回去,依大哥的脾氣,只怕飛露連張家的門都進不去!

  一定是,一定是徐府的外室作的亂,她早就和飛露說過,斬草不除根早晚是個禍害,看著她平日裡聰明,怎麼到了關鍵時候,竟犯了這樣糊塗的錯。

  大老爺看著大太太猙獰的表情,滿臉的厭惡,他站了起來,抬腳便朝外走,房媽媽扶著大太太,喊道:「老爺,四小姐真的不能嫁那個蔣士林啊。」大太太曾經說過,無論怎麼說也不可能把四小姐嫁給蔣士林,當初列的那些條件也不過是鎮住他,過後就將四小姐許給了周府,如今若真把四小姐許給蔣公子,那以後這個女婿,大太太可怎麼相處,她不是當著未來女婿的面,自打了嘴巴子。

  岳母的臉還要不要!

  大老爺驀地停住腳步,目光陰冷的盯著大太太道:「我最後說一遍,你若是再敢做出什麼事來,姨太太……就是你的鏡子!」說完,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大太太氣得一口氣沒有緩上來,當場便暈了過去,析秋聽到後趕緊讓人去請了大夫,如今府裡各式珍貴藥進著,養著大太太的身子。

  析秋無奈的翻了個身,院外聽到二更聲響,大老爺走了有半個月,回京朝賀的各地官員也陸陸續續回去了,聽說聖上這一次請了文武百官,眾人積聚在太和殿中,令百官暢所欲言,對未來新朝政的想法,若是有好的提議,聖上當場便讓人記下來,還因此提拔了許多人,不過也有許多貶降了官職,當初去福建查蕭延炙案子的董坤達剛從宣同進京,就被人在城門口扣了,皇上定了七條大罪,直接將他扔進了京衙,至於三皇子,是那一日的壓軸大戲,大內侍段公公手捧明黃聖旨,光三皇子的罪狀,就足足念了半個時辰!

  一百四十二條罪狀,其中包括陷害忠良,暗害良將之罪,蕭延炙的死總算真相大白於天下,也替聖上原岳家沈府平反了冤屈!

  最後定了三皇子秋後斬首,監斬官便是蕭四郎!

  天際漸漸泛白,清亮的月光由炙熱的陽光替代,析秋坐起身,春雁在外面聽到動靜,就推了門進來:「小姐醒了!早飯奴婢取回來了,來媽媽領著人牙子已經來了,正等著您過目點人呢。」

  前些日子通知了來媽媽,找了人牙子領些婆子丫頭進來,她和佟析硯眼見著要出嫁,這陪嫁的丫頭自是不能缺的,佟析玉身邊也缺了兩個,夏姨娘身邊也不夠,這一次索性都補齊了!

  「去請了四小姐和八小姐來,一起看看吧!」析秋由春雁在胸前圍了帕子,她拿了牙粉刷了牙,梳洗後簡單的梳了個妝,就坐在了正廳裡吃早飯,才端了碗佟析硯就一陣風的跑了進來:「六妹妹!」

  析秋抬頭看著她,她今天穿著一身素白的杭綢褙子,在袖口和衣襟處以銀線繡了纏枝牽藤,頭上戴著幾朵珠花,顯得很可愛又很有活力,如今國孝期間大家都是一身白,剛開始未免新鮮,可日子久了就有人覺得單調,變著法子裝點衣飾,有的配個明亮的配飾,有的則在身上如佟析硯這樣,用各色淺色的線,繡了花穿著,既不顯得單調,也不會過份張揚惹人非議。

  「六妹妹,聽說你讓我來挑丫頭?」析秋笑著點頭,自從佟析硯的婚事重新訂了後,她整個人彷彿重新活了一遍,從前活潑機敏的佟析硯又再次回來了,清亮的眼睛滿是勃勃的生機,她看著也很高興。

  「說是已經在院子裡了,等八妹妹來了,我們一起過去瞧瞧。」佟析硯點頭:「我正缺著丫頭不夠用。」她說完就順勢坐在析秋的對面,自顧自的指揮春雁:「給我拿副碗筷來,我也沒吃呢!」

  析秋笑著搖頭,就和佟析硯安靜的吃了早飯,收拾好了佟析玉珊珊來了,進了門和析秋和佟析硯見了禮,她垂著眼睛道:「我去給母親請安,所以……來遲了!」

  沒有人怪她,析秋挑了挑眉,佟析硯就回道:「你常常如此,我也是見慣不怪的!」說完,拉著析秋:「我們快去!」顯得很高興的樣子,卻故意把佟析玉孤立了。

  析秋滿臉的無奈,佟析硯就回頭看了眼尷尬的站在門口的佟析玉,壓著聲音道:「她當我們都是傻子,和梅姨娘私底下做了那麼多小動作,以為我不知道呢,以前我是沒了心思管,如今我可是瞧不得!」

  析秋掩袖而笑,道:「你如今怎麼又有了心思了?」佟析硯聽著,臉騰的一下子紅了起來,擰了析秋的胳膊,打她道:「你如今掌了家,越發的得勢了,竟是取笑姐姐,好……如今我也不怕你笑話,自從周家退了親,知道蔣公子來府裡提親後,我心裡一直空著的洞,彷彿一下子就填滿了,他能不計前嫌還肯回來娶我,不在意母親說的那些難聽的話,還肯進佟府的門,我就是打心裡高興,感激他,這輩子……我一定會好好待他,補償他!」

  析秋就巴著佟析硯的肩膀,笑著道:「怎麼補償?」佟析硯原還是一鼓作氣,現在被析秋的問題一問,頓時漲紅了臉卻死撐著道:「這話如何來問我,你也該有心得才是!」

  析秋挑著眉問道:「我可沒你這樣轟轟烈烈的,自然沒有心得。」她笑著道:「不如你仔細說說,讓我長長見識罷。」

  「胡說。」佟析硯露出促狹的笑容來:「我昨兒可聽說有人連走前不忘給你送了扇子來,還怕佟府裡沒有冰,遣了人往府裡送了兩車的冰,你呢……遼東那麼遠,你就沒給他做件衣裳,納雙鞋做回禮?」

  五月百官朝賀時,獨缺了遼州總兵,聖上連下了三封聖旨,那邊卻遲遲沒有回應,過了六月京中才收遼東總兵黃達的加急軍令,說是遼東邊界的幾個衛所,自進了五月後便連續暴雨,許多城內都積水及膝,城外更是水漫及城牆,去年又是暴雪加上今年年初的暴雨,關外的蒙古牧人餓死幾多,所以不待雨停就有一股近千人的蒙古兵,兵分兩路前後夾擊出其不意,連破三城,城內的被洗劫一空!

  聖上大怒,當即封了蕭四郎為遼東總指揮使,付宣同,薊州虎符前去遼東援守,三日前就領兵出發了。

  走時,滿城百姓相送,人都排到城外箕尾山。

  析秋這兩日心裡一直念著此事,若是以前她還能寫信去問蕭延箏,可如今定了親事,她反倒不方便了,至於蕭四郎只前幾日派人送了冰和數把扇子,還有些布料來,其他的一概不和她提。

  佟析硯見析秋擰了眉頭,也收了打趣的意思,握著她的手道:「蕭四爺的軍事才能我不知,但他的武藝卻是常聽三弟弟提起,說不但是京中只怕三軍之中都無人能及,他過去即便不能得勝而歸,也至少能自保而回。」

  析秋被她說的無語,她對蕭四郎的印象,依舊是差得可以!

  「不說這個了,我聽說你找到了心竹?」佟析硯臉色微暗,點頭道:「在德州的莊子附近尋到的,娘和老子說她丟了人,把她趕了出去,她捨不了面子討飯,就幫人家洗衣裳討口熱飯吃,手上凍的都是大小不一的裂口,腿也是不能走……」她說著眼睛就紅了:「接她回來,她執意不肯,我就讓來總管幫著在她家附近給她置了宅子,買了兩個小丫頭伺候著,我也不知道我還能做什麼……就是……就是心裡難受。」

  析秋嘆了口氣,佟析硯道:「都怪我當時太衝動了!」

  「別說了,都過去的事情了,你即是給她置了宅子又請了人,這麼養著也不是長事,心竹向來要強,你不如請了針線師傅去教她繡活,日子她也能自食其力。」佟析硯聽著眼睛一亮,點頭道:「你這個主意好,我回頭就讓來總管幫著尋一個針線師傅,我還想著把端媽媽送去,她們兩個也好有個伴。」

  析秋就點點頭,以前她自哀自憐無暇管心竹和端媽媽的事,如今自己的日子看的見未來,她也懊悔了當初,析秋看著她的側臉,忽然覺得佟析硯一夕間彷彿成熟了不少!

  佟析玉默默的跟著兩人身後,一路到智薈苑的側房的耳房裡去,錢媽媽已經帶著個黑黑瘦瘦的牙婆站在哪裡,見析秋過來,來媽媽笑著道:「領了二十個來,都是精挑細選的,三位小姐先瞧瞧,若是滿意的就留下來,若是不滿意明兒讓她再領些進來……粗使婆子也在裡面,也勞小姐一起看看。」

  來媽媽身後的站著的牙婆也笑嘻嘻的點頭哈腰:「是,是!若是不滿意,小人那邊還有許多,明兒就領過來。」析秋點點頭沒有說話,就和佟析硯,佟析玉進了院子,院子裡果然一溜排站著兩排,前面是二十個女孩子,身高參差不齊,年紀從七八歲到十幾歲不等的,都是黑黑瘦瘦畏縮惶恐的樣子,後面則是二十個年紀大些的婆子。

  析秋目光從二十個女孩子身上轉過,視線就落在她們的衣服上,皆是粗布麻衣,有的洗的乾乾淨淨,穿的整整齊齊,有的卻是皺巴巴的上面甚至還有泥點子,她看著就被其中兩個吸引了注意力,一個皮膚很黑,約莫十一二歲孩子,她垂著頭眼觀鼻鼻觀心,其他人見她們三個進來,都或偷偷打量,或大膽回看,只有她始終面無表情看著自己的腳尖。

  不是真的性子穩重,就必然在大戶人家受過訓練,若是前者這樣的丫頭倒是人才,佟府不算高門大戶可也是官家府邸,一般沒見過世面的丫頭進來,自是要好奇的東張西望,滿眼羨慕渴望,可她卻能克制自己管好自己,這份自制力值得她欣賞。

  還有一位長得很漂亮,和司榴有幾分相似,一雙大大的眼睛左右四顧,落在她和佟析硯身上,沒有羨慕,只有單純的好奇,這樣的丫頭若非心機深沉故意為之,那便是真的毫無心機,單純可愛了。

  析秋看好了,便回頭對佟析硯道:「四姐姐先挑吧!」佟析硯也不推辭,就隨手指了四個丫頭,又轉到後面挑了兩個婆子,就攤著手道:「我選好了。」

  析秋點頭,又去看佟析玉,佟析玉就推辭道:「六姐姐先挑吧,我是妹妹!」析秋笑著點頭:「那我先挑吧……」佟析玉聽著先是露出一絲訝異,隨即點著頭退在了一邊。

  析秋就看著前面那個黑黑的女孩子問道:「你今年幾歲,家是哪裡的,可在別處做過工?!」那女孩子垂著頭並未抬頭看析秋,一字一句的回道:「奴婢秋槐……」

  「住口!」來媽媽眯著眼睛一喝:「豈能衝撞了我們小姐的名諱。」秋槐嚇了一跳,立刻跪在了地上:「奴婢……奴婢不知道小姐也是……」

  析秋朝來媽媽擺擺手,對秋槐道:「沒事,你說吧!」

  秋槐就跪在地上,垂著頭說話明顯不如剛才鎮定了:「奴婢今年十二歲,老家是江西臨江的,娘和老子去年大雪時凍死了,奴婢賣身葬了父母後,就被人牙子帶到京城了,不曾做過工。」

  她說話時析秋看著她的臉,滿臉的平靜,提到父母時臉上露出哀痛之色,並不像假話,她點點頭,轉身又去看旁邊的女孩子:「你呢。」

  這女孩子與秋槐不同,析秋問她,她便很大膽的抬頭打量了析秋幾眼,才回道:「奴婢沒有名字,因為在家排行老七,一直七丫七丫的叫著,小姐也叫奴婢七丫好了,奴婢和秋槐姐姐一樣,都是江西臨江人,不過奴婢娘和老子都在,就是因為家裡太窮了,走投無路才賣的奴婢,奴婢也沒有做過工。」

  析秋點點頭,回頭對來媽媽道:「就這兩個吧。」她又轉到後排的婆子,挑了兩個老實的婆子。

  等佟析玉挑完,來媽媽又挑了八個丫頭,八個婆子,才去送牙婆出府,析秋就喊了錢媽媽道:「這些丫頭的規矩,還勞煩媽媽教一教了。」以前這些活都是房媽媽負責的,現在看來房媽媽是不會有空的。

  這樣差事看著沒有好處,可其實好處在後頭,這些丫頭往後可都要分到各房去的,她們又都是錢媽媽訓出來的,這往後無論去了哪裡,還不得念著錢媽媽的好。

  「奴婢一定盡心調教!」錢媽媽自是很高興,笑著領了差事。

  析秋和佟析硯,佟析玉剛剛出了門,這邊二門的婆子來道:「三姑奶奶回來了,已經進二門了!」析秋和佟析硯對視一眼,不知道佟析言回來做什麼。

  只是既然知道她回來了,避開總是不能的,析秋和佟析硯,佟析玉三個人就站在智薈苑門外等著佟析言,眨眼功夫她便由著六七個丫頭婆子簇擁著走了過來,一看到三人就滿臉的笑:「勞三位妹妹在這裡等我,姐姐心裡真是過意不去。」

  她也是一身素白對襟褙子,不過衣襟的盤扣上動了不少心思,五彩的線配了繫在素白的緞面上,襯著她風情萬種,頗有當年王姨娘的風範……只是比起在家時,佟析言好像瘦了許多,眉眼間也少了目空一切的驕傲。

  佟析硯眉梢一挑,朝佟析言行了禮問道:「三姐姐回來有事?」佟析言目光一頓,笑著道:「我回來可不是有事,兩位妹妹定親這也的大事,姐姐本早該回來恭賀的,可最近你們三姐夫受了風寒,我實在騰不開身,所以就回來的遲些,兩位妹妹不會責怪我吧。」

  「怎麼會!」佟析諺笑著道:「三姐姐照顧姐夫自是天經地義的……現在也恭賀過了,姐姐還早些回去的好,免得留了三姐夫一人在家裡寂寞。」

  「你!」佟析言氣得臉頰一紅,析秋不想她們在這裡吵起來,正要說話,佟析玉卻上前挽住了佟析言的胳膊,笑話則道:「三姐姐難得回來,不如去我那邊坐坐吧。」說完又看著析秋和佟析硯:「四姐姐,六姐姐也一起去吧,我們姐妹很久沒有說說話了。」

  析秋無所謂,便轉頭去看佟析硯,佟析硯卻存了別的心思,破天荒的回道:「那便去坐坐吧,也別去八妹妹房裡了,就去六妹妹那邊吧。」

  佟析言目光一轉,就笑著道:「那姐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說完,四個人去了智薈苑,依舊是隔著簾子和大太太行禮打了招呼,析秋忽然很慶幸大太太要面子,沒有讓幾個庶女侍疾,若不然她可真要日日待著裡這裡陪著大太太了。

  幾個人依次進了知秋院,佟析言是長自是坐在了主位,析秋讓春雁上了茶,佟析言捧著粉彩蝶戲蘭的茶盅,輕輕抿了一口笑著道:「竟是老君眉,如今六妹妹這裡竟也備了旁的茶,真是稀奇!」

  析秋笑著回道:「以前也有,只是三姐姐稀客我倒是沒了機會獻這殷勤了!」佟析言聽著眉頭一挑,掩袖笑道:「六妹妹說笑了,我可不敢受你的殷勤,若是這樣我家三爺知道了,可不得訓斥我!」

  佟析玉滿臉不解,問道:「為何三姐夫要訓斥您?」

  佟析言就一副你們有所不知的表情,不過目光看著析秋卻暗含嘲諷:「我們家三爺和蕭大都督可是好兄弟,這彼此關係好的,便是蕭大都督要三爺的腦袋,三爺也能毫不猶豫的摘下來送去,你們說……我哪裡敢受六妹妹這殷勤了。」她說著掩袖而笑了起來。

  析秋低頭喝著茶,佟析硯卻是目光一轉,笑著道:「既然關係這麼好,怎麼就沒陪著蕭大都督去遼東呢,真是可惜了!」也是滿臉的嘲諷。

  佟析言臉色一僵,笑著回道:「這不是病了麼,再說,這戰場哪裡想上就能上的,四妹妹以為誰都能有蕭大都督的運氣和身手呢!」她把運氣擺在前面說,不過是想說蕭四郎靠的是運氣罷了。

  佟析玉聽著一僵,就去拉佟析言的袖子,析秋卻是忽然抬起頭來,看著佟析言道:「三姐姐難得回來一趟,也別淨說這些了,三姐姐成親也半年多了,不知這……」說著目光落在佟析言的肚子上,紅著臉笑了起來。

  佟析言臉上原是掛著的笑容,瞬間收斂了去,她滿眼惱怒的瞪著析秋,她嫁去半年沒有動靜,一開始到還好,婆婆也沒有說什麼,還勸著她不著急,可是自最近二奶奶又懷了身孕後,婆婆臉上就掛不住了,對她的態度比起以前,明顯疏離了許多!

  誰嫁過去就立刻生的,這不過才半年而已!

  佟析言心底冷哼一聲,臉上勉強擠出一點笑容來:「這種事也不是想有就有的,況且,你們三姐夫最近身體也不好,我哪裡有這心思。」說完,又端著茶去喝,目光就在幾位姐妹臉上轉過。

  析秋就很認真的點點頭:「三姐姐說的是,姐夫平日也忙得很!」任雋一個月三十天,有二十九天不住在府裡,佟析言回來卻半字不提,連當初大老爺在時都沒有去說。

  見佟析言吃了虧,佟析硯心裡暗暗高興,側過臉朝析秋擠擠眼,滿眼的笑意,佟析言瞧著眉頭一蹙,就轉了話題道:「說起六妹妹的婚事,我倒忘了恭喜四妹妹了,蔣公子可是當朝新貴啊,四妹妹當初的眼光可真是好。」

  佟析硯臉色一變,佟析言彷彿毫無所覺,繼續笑著道:「你們也真是夠坎坷的,經歷了這麼多,竟最終還是訂了婚,依我說得虧周家退了婚,若不然可就苦了蔣公子等了這兩年了。」

  「閉嘴!」佟析硯現在最忌諱別人提當初的事情,她不是害怕,而是蔣士林如今貴為五品左侍郎,若是傳了出去,惹了朝臣非議御史彈劾,她真是有一百張嘴也不能替她洗刷清白了:「三姐姐,你不要挑了別人膿頭就出力的擠,不要忘了,你當初是怎麼嫁去伯公府的,哼哼!比起你,我這樣的事真是不足一提了。」

  「你!」佟析言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指著佟析硯氣得說不上來話,析秋很淡然的坐在一邊,佟析玉則是驚白了臉,趕忙站起來做好人:「三姐姐,四姐姐都少說一句吧,我們姐妹難得聚在一起,說說好多好,何必爭這些!」她說完,又看析秋問道:「六姐姐,您快勸勸四姐姐,她最聽您的了。」

  佟析言本還沒什麼,一聽這話,頓時臉一黑,伸手就把手裡的茶盅摔在了地上,指著析秋道:「你也不用日日在我背後嚼舌頭,當初伯公府的婚事,是你自己沒有把握好,難道還能怨了我不成,況且,你如今不也是飛上枝頭成了鳳凰,難不成你這樣說,是要和我炫耀你的榮華富貴?莫說我如今過得好,便是落難去討飯也斷不會討到你家門口去的。」說完,一甩袖子,帶著身邊的丫頭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佟析玉一臉難看:「三姐姐,我送送你。」說著,提著裙子就追了出去,析秋也站了起來,淡淡道:「三姐姐,不送了!」

  佟析硯就眯著看著佟析言的背影道:「討飯?我看她離討飯也不遠了!」說完又指著佟析玉的背影冷笑道:「你瞧見沒有,這位可是巴巴的追出去了,還以為嫁了伯公府就能回來給她撐腰,光了皮囊不長腦子的東西!」

  佟析玉的行為,析秋常常也很無語,若說她和佟析言走的近,可佟析言也不待見她,可她又不討旁的人喜歡,就連大太太自侯府的事情後,對她也是不冷不熱的!

  佟析硯又坐著和析秋說了會兒話,就站起往回走:「下午我陪嫁莊子裡的幾個管事要來,房媽媽說引薦我見一見,我去瞧瞧,晚上我們一起吃飯吧。」

  她的嫁妝去年大太太就準備好了,明面上也是五十六抬和佟析言一樣,可她光莊子就比佟析言多了兩個,店鋪也是多了一個,大太太原是還顧忌著,自當夏姨娘親自操持析秋的嫁妝,大太太就讓房媽媽徹底放了手,擺了話出來給佟析言又添了兩千兩的壓箱錢。

  佟析言一走,夏姨娘也帶著秀芝來了,析秋將上午選丫頭的事和她說了:「待錢媽媽教好了規矩,您那邊也添兩個吧,什麼事都是秀芝一人,也著實忙不過來!」

  這一次夏姨娘沒有推辭,點頭道:「確實這樣,秀芝如今日日和我在房裡算賬,院子裡的事都交給了冬青在管,兩個婆子也只是粗使的用不上,添兩個也好!」夏姨娘說完,又露出笑容看著析秋道:「我挑了兩個妝奩盒子,你看看喜歡哪一個,錦繡閣的掌櫃說,若是要定也要等明年才能拿得到,如今孝期許多的婚事都積壓著,趁著時間都去定嫁妝了,緊俏得很!」

  秀芝就從抱著的匣子裡,拿出兩個妝奩盒子來,一個是掐絲琺琅明鏡的,一個紅木雕著喜鵲登梅三屜的老式匣子,析秋目光就落在紅木的那個上面,和夏姨娘道:「我記得你著人去侯府量房後,定的就是一套紅木的傢具吧?不如就這個紅木的吧,一房的傢具顏色也搭一些!」

  夏姨娘聽析秋說著也覺得有道理,可她拿著掐絲琺琅的又捨不得放手,最後擰著眉頭道:「不如一個定兩個吧,換著用也圖個新鮮。」

  析秋笑看著夏姨娘,就點頭道:「那依您吧!」夏姨娘就笑了起來,又從匣子裡拿了兩個薰爐:「這定瓷石獅薰爐和粉彩松綠地鏤空山水四方璃耳薰爐,也各定兩個可好?!」

  析秋很擔心她的五千兩不夠用,就和夏姨娘說話:「這薰爐也不是常用的東西,隨便定了就行。」

  夏姨娘擺著手:「你不喜歡,可姑爺喜歡啊!」一改先前的印象,對蕭四郎越看越喜歡。

  夏姨娘說完,就讓秀芝在賬本上記下來,又拉著析秋道:「大老爺把通州的一百畝水稻地莊子,還有山東的一個也是一百畝的,說都給你,京城中西大街上有間茶葉鋪子,雖市面不熱鬧,可一年也有一兩百兩的租金,我瞧著不錯就替你收了!」

  析秋暗暗吃驚,這麼算起來她的嫁妝可不止五千兩了,她心裡正算著賬,這邊夏姨娘又道:「來總管說,府裡在別處還有幾間宅子,但都不在京城,我瞧著就是要了也沒什麼用,平日裡不會過去住,還得貼了錢去養護,不如折了銀子……我又湊了些,就在同州裡羊皮巷置了一間,雖說只是個四合院,可總歸你名下有間宅子,又離得近若是要用也派得上!」

  析秋咋舌,面露狐疑的看著夏姨娘,歪著頭問她:「我記得你的銀子可都貼出來了,大老爺也不過給了五千兩,即便是折了一個宅子的銀子,也不過五千五百兩,您怎麼能辦了這麼多事?」她前幾日在錦繡閣定了繡嫁衣用的蜀錦,雲錦,又定了中衣的杭綢甚至還有兩匹浮光錦,這些東西據她目測可都價值不菲。

  夏姨娘目光一閃,臉上笑容滿面,彷彿這段日子忙忙碌碌非但沒累著,反倒是越忙越有活力,她笑著道:「你不常出去採買,自是不知道市面的價錢,這五千五百兩銀子,能辦的事可不止這些。」她拉著析秋坐在椅子上,笑著道:「我原想給你留三千兩做壓箱的錢,如今瞧見或許不夠,到時候只怕只能壓兩千兩了!」

  侯府娶的幾個兒媳婦,哪一個嫁妝不是置的滿滿當當,六小姐雖是庶出可也不能比妯娌低的太多。

  析秋滿臉的狐疑,她剛剛說五千兩可以辦很多事,言下之意這五千兩都是要置了嫁妝,轉了臉她還能給自己留了兩千兩做壓箱底的錢,大太太給佟析硯的也不過兩千兩。

  「姨娘,大老爺走前又給您留銀票了?」

  夏姨娘目光一怔,飛快的看了眼秀芝,就擺手道:「哪有姑娘自己問嫁妝的。」說著又站了起來:「一會兒來總管還要拿了樣品去錦繡閣,我先回去了!」說完她由秀芝扶著就匆匆出了門,看著夏姨娘的背影,越發覺得奇怪!

  析秋原想著晚上再去問問,可她自己也不得空,難得閒下來夏姨娘也忙得很,就連秀芝也見不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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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18:27:04
第一百零二章:變化

  房媽媽請了泥瓦匠師傅回來,要將花園裡佟慎之的新房重新刷一遍新漆。

  這樣等刷好,油漆乾了又通了風散了氣味,年末的時候江家就能送了傢具來,屋子打掃幾遍後,到明年五月份的時候剛好住進去。

  泥瓦匠進門,又是在花園裡,府裡女眷人來人往的,總是有很多不便之處,所以析秋就學著當初大太太設戲台時一樣,用棉麻葛布將花園隔開圍起來,又派了廚房裡蔡媽媽負責茶水飯菜,平日無事時就帶著幾個人守在那裡,防止那些人亂走動,衝撞了女眷。

  析秋難得得了空,恰好這一日下了雨,天空宛若水洗過一般,靛藍清透的,有晚霞將天邊映成一道火紅的風景,她看著心情極好,就帶著春雁在花園裡散步,等走出小花園時,又想到好幾日沒見到夏姨娘,就拐了彎上了抄手遊廊,去了東跨院。

  進門時,卻在門口碰到梅姨娘,她手裡拿著包頭的帕子,像是從廚房剛剛回來,再看她身後的青枝,果然手裡正端著一官窯青花瓷的盤子,裡面塔狀的壘了一碟子粉白色糕點,她笑著點點頭並不打算多說,梅姨娘卻是笑著道:「六小姐來了?」說著朝析秋行了禮。

  析秋微微點頭,指了指夏姨娘的院子:「我來瞧瞧姨娘。」沒了話。

  「六小姐如今事忙,難得來一趟,夏姐姐這些日子為了您嫁妝的事,也是忙的腳不沾地,我瞧著正心疼呢,這不瞧著她晚上沒吃飯,就做了芙蓉荷花糕送去,我新做的也嘗嘗鮮。」

  析秋挑了挑眉,梅姨娘以前雖不和王姨娘一樣處處刁難夏姨娘,可也並不算走得近,什麼時候開始,她竟親自給夏姨娘做糕點了?!

  「奴婢和六小姐一起去吧。」梅姨娘顯得很熱絡:「這芙蓉荷花糕,是今日現讓丫頭去摘的新鮮荷花,聞著就香氣四溢呢。」

  析秋笑著奉承道:「姨娘手真是巧!」春雁也笑著走過去和青枝說話:「我幫青枝姐姐拿吧!」

  梅姨娘掩袖笑了起來,抬手就挽住析秋的胳膊:「若是六小姐喜歡,回頭等桂花出來,我做了桂花糕給你送去。」她說完,她身邊的青枝生怕析秋不明白貴重一般,忙幫腔:「我們姨娘做的桂花糕可不同,裡面加了薄荷葉,吃在嘴裡既有桂花的香味,又有薄荷的清涼,六小姐到時候一定會喜歡上的。」

  析秋低頭看了眼梅姨娘挽著自己的手臂,又看著她的臉,圓圓的臉小小巧巧的樣子,臉上長了些許皺紋,不如王姨娘風情,不如羅姨娘妖嬈,不如夏姨娘清麗,也沒有大太太出自名門的端莊,她忽然明白大太太為什麼在自己的陪嫁丫頭中,獨挑了她做姨娘,恐怕與她樣樣並不出色,可卻很識時務大有關係。

  她當初挑唆大太太退了蕭四郎的求親,又日日到大太太跟前,說京城誰家誰家抬了位平妻,誰家誰家娶了側室……後來此路不同,蕭四郎直接一道聖旨封了所有人的退路,原以為她會什麼新的手法,卻轉眼間開始拉攏起了夏姨娘。

  是看中她的親事,所以在為佟析玉鋪路?!

  析秋心裡冷笑,比起梅姨娘和佟析玉,她反而更願意和王姨娘和佟析言相處,至少她們是勇敢坦蕩的,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也不會太過偽裝自己!

  進了夏姨娘的院子,秀芝正在院子裡和冬青說話,冬青手裡抱著一個海藍色的包袱,一見析秋進來就臉色忙抱著包袱,連禮都忘記施,匆匆跑進了內室,秀芝看著直皺眉就走過來朝析秋和梅姨娘行了禮,目光在析秋胳膊上轉了一圈,道:「六小姐和梅姨娘不要介意,那丫頭一向毛毛躁躁的沒規矩,稍後我就去教訓她。」

  這話自是和梅姨娘說的,析秋就笑著沒有接話,目光卻落在冬青的背影上,若有所思。

  梅姨娘笑著道:「都是一家人,怎麼會介意,況且冬青那孩子向來率真又很討喜,不過是小事罷了!」說完,目光又朝門內看了看,笑著道:「夏姐姐可在房裡?」

  秀芝就點頭道:「在呢,上午來總管拿了喜餅的式樣來,夏姨娘正嘗著味兒呢」說著,就迎著析秋和梅姨娘進了房。

  夏姨娘正坐在黃花梨玫瑰椅上,面前的圓桌上,擺著各式的約莫七八樣的喜餅,見到析秋進來笑著迎了過來,又和梅姨娘互相見了禮:「姐姐怎麼來了?」

  梅姨娘就鬆開析秋的手,接過青枝手中的盤子:「說是你晚上也沒吃飯,我就去廚房做了糕點送來,你快嘗嘗。」夏姨娘目光微微一頓,笑著道謝:「勞姐姐費心了。」就笑著讓秀芝接了盤子放在桌上。

  析秋笑著坐在夏姨娘的對面,梅姨娘則熱情的走過去,拿了桌子上的喜餅,嘖嘖稱嘆道:「如今竟出了這麼多的新口味,這樣子做的也新巧。」說著回頭去看夏姨娘:「姐姐選了哪一款?」

  夏姨娘猶豫回道:「正選著,也不知哪一個好。」說著一頓又道:「姐姐向來手巧,不如幫著拿個主意,您瞧瞧哪個更好些?」

  梅姨娘目光一轉,就露出熱情的表情來:「姐姐誇獎了,既然這樣那我試試。」說著就低頭去試吃桌上的喜餅,夏姨娘站在她身後,回頭看了析秋一眼,析秋朝她微微點頭,夏姨娘便回頭去和梅姨娘討論喜餅的事。

  析秋靜靜坐在椅子上,餘光中就看到冬青抱著包袱,小心翼翼的出了門,析秋眼睛一瞇看了眼身邊站著的春雁,春雁不動聲色就出了門。

  說了大半個時辰,梅姨娘又拉著析秋試吃了幾塊,最終算是定了下來,送走梅姨娘,夏姨娘就拉著析秋的手嘆了口氣,析秋知道她為什麼如此,就拉著她的手道:「您若不想和她走得近,以後避著點也無妨的。」

  夏姨娘就露出猶豫為難的樣子來:「總歸一個院子裡住著,她來了我也不好趕著人走。」說著又嘆了口氣,拉著析秋道:「你來找我,可是有什麼事?」

  「也沒什麼事,就是得了閒過來看看您。」母女兩人攜手進了門,析秋問道:「剛剛瞧見冬青,怎麼這會兒不見了人?」

  夏姨娘臉色一變,掩飾的笑著道:「我有些事讓她去辦,這會兒正出去了。」說著,就岔開了話題:「中午來媽媽送了好些線過來,你也幫我瞧瞧罷。」

  「好!」析秋手了情緒點了頭,就和夏姨娘進了房,陪夏姨娘挑了半天的彩線,入了夜才回了知秋院,春雁在門口等她,一見她就壓著聲音道:「奴婢瞧過了,是男子的鞋子衣裳,不是夏姨娘的針腳,像是府裡針線班子的東西……冬青在大門外交給了一個小廝就回來了。」她說著一頓又道:「還是奴婢謊稱是姨娘房裡的,說是裡面少了點東西,追過來檢查一下才打開來瞧的。」

  析秋一愣,若是夏姨娘給大老爺做的,她必然會親自動手不可能交由針線班子做的,也更不用這樣遮遮掩掩的才是,可是她除了大老爺外,還能為誰去做衣裳鞋襪?

  春雁見析秋擰著眉頭,便湊到析秋耳邊小聲道:「衣裳和鞋襪的尺寸,奴婢也從來沒有見過!」

  這麼說,就不是府裡的人?!

  「小姐,要不奴婢去打聽看看,冬青拿去的那個包袱,是送到哪裡去的?」春雁心裡也疑惑。

  「不用。」析秋淡淡說著,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你回頭去針線班子上打聽一下,姨娘做的衣裳是什麼尺寸的即可!」若真是用府裡的針線班子做的,無論夏姨娘藉口是給誰做的,尺寸總是會有的。

  春雁眼睛一亮,就點著頭迅速出了門,不一會兒就跑的滿頭大汗的回來,遞了張紙條給析秋:「說就是這個尺寸,奴婢瞧著確實面生。」

  析秋拿在手裡,眉頭就緊緊擰了起來。

  春雁滿臉的困惑,看著析秋的表情,她不解道:「小姐,您這是怎麼了?」析秋搖著頭道:「沒什麼!」說著她已經站了起來,獨自進了房又關了門!

  她拿了《大周地理志》翻到遼東那一頁,自京城去遼東若是馬車,最快也要一個半月,若是騎馬至少也得半個月或是二十天……

  春雁守在門外,春柳就端著一盆冰進來,春雁趕忙去接,笑著道:「這天氣這麼熱,幸好有這冰鎮著,否則真不知道這夏天要怎麼過了。」說著,兩人去敲門,析秋打開房門:「怎麼了?」

  春柳就笑著道:「奴婢取了點冰回來,幫小姐放在房裡,小姐便是睡午覺,也能涼快點!」析秋聽著,目光就落在那盆冰塊上,心中微微一動,轉身就快速的出了門,春雁和春柳面露不解,放了冰就跟著析秋往外走:「小姐,您這是去哪裡?」

  析秋頭也不回,穿了小花園就直接去了東跨院裡,到了夏姨娘門口,秀芝正送來媽媽出門,兩人看到析秋正要打招呼,析秋卻從兩人身邊匆匆走了過來,來媽媽和秀芝滿臉錯愕,隨即又看到春雁和春柳走了過來,來媽媽就問道:「六小姐這是怎麼了?」

  春雁和春柳也滿臉困惑:「……直接出了門就來了這邊,我們也不知道!」說著,四個人的目光就回頭去看析秋,就瞧見析秋卻在正房的門口停了腳步。

  房裡,夏姨娘正和冬青在說話:「東西是他身邊長隨來取的?」

  「是的,奴婢出去的時候人已經在外面,也沒多說什麼話,遞了東西奴婢就進來了。」冬青說著一頓,又道:「姨娘,六小姐不會知道吧?」

  夏姨娘擺著手道:「我們不說,六小姐怎麼會知道。」說著,嘆了口氣:「這樣熱的天在路上奔波,也不知會不會停下來避一避暑氣休息一下再趕路!」

  冬青就捂著嘴笑了起來,夏姨娘嗔瞪了她一眼:「笑什麼。」

  「姨娘這樣,讓奴婢想到當時我大姐姐嫁人時,我娘的樣子。」夏姨娘一愣,笑著問道:「什麼樣子?」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愛!」

  夏姨娘臉一紅,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嘆了口氣道:「我這樣做,也不過想讓他對六小姐好點,原以為他是紈褲公子,沒想到他竟是這樣細心,怕六小姐熱就讓人送了冰,又送了扇子,還拿了這麼多的布料來……」她心裡終於鬆了口氣,希望他真的是能託付一生一人,六小姐能過的幸福,她也就放心了。

  冬青就點著頭,表示贊同:「奴婢聽說,當初侯爺還是大姑爺時,和大小姐感情是極好的,可也沒有做這樣貼心的事情,我們六小姐真是有福的人。」

  夏姨娘就擰了冬青的鼻子,笑著道:「你小小年紀,還懂這些!」冬青不服氣,皺著鼻子道:「奴婢怎麼不懂,奴婢恨不得出去告訴所有人,大都督怕小姐嫁妝銀子緊,一聲不吭的拿了一萬兩過來……就是滿大周也尋不到的像我們姑爺這樣好的人!」

  夏姨娘眉眼裡都是笑,她收到銀票時也是嚇了一跳,蕭四郎什麼也沒有說,就只讓人夜裡送了過來,只說給她置辦嫁妝,她當時正看中了一套紅木鑲雞翅木的屏風,卻因為銀子不夠暗自懊惱,她恨不得將最好的東西,都給六小姐置辦了,可大老爺留的銀子加上她的,也不過才六千兩,這些辦嫁妝雖是足夠,可若想樣樣都好,卻是不夠的。

  這一萬兩猶如及時雨,可她也不敢用,派了媽媽去問蕭四郎,他便丟了一句話:「若是不夠,過兩日再送過來!」派過去的媽媽,當初嚇得就說不出話來。

  第二日,果然又送了一萬兩來。

  有這樣的姑爺!夏姨娘心裡早先對蕭四郎所有壞的印象,早被滿心滿眼的滿意代替了!

  析秋面無表情的聽著,過了許久她什麼也沒有說,忽然轉了身出了院子,春雁和春柳見她臉色不好,小心翼翼的問道:「小姐,您都來了,怎麼不進去坐會兒?!」

  析秋沒有說話,進了房間也不電燈,就默默的在房裡坐了半夜,春雁和春柳擔心了一夜,等天一亮房裡終於有了動靜,春柳立刻打了水進去,見析秋正閉目靠在床上養神,春柳小聲道:「小姐,您可要現在起?」

  析秋睜開眼睛,眼裡有著一絲血絲,她笑著看著春柳道:「不著急,你把水放那裡,去幫我把那幾匹杭綢找出來,再找兩匹黑棉緞紋布來!」春雁和春柳一怔,不解道:「小姐自己要添置中衣?奴婢給您做吧!」

  析秋擺著手:「無妨,我自己做就行。」說著,就轉身進了房去畫繡在鞋面上的花樣子,春雁和春柳暗自納悶,這邊夏姨娘給別人做衣裳,小姐今天怎麼也動了這個心思了?!

  析秋一連幾天沒有出門,做兩套中衣,兩件直綴收了起來,又做了四雙黑色千層底繡著水紋的圓口單鞋,等這些都做完,夏天也過去了一半。

  遼東並未有捷報並未又捷報傳來,析秋嘆了口氣,又趕著做了夾襖和皮草的外套各做了一件。

  她寫了信給蕭延箏,蕭延箏立刻給她回了信,說是侯府能走兵部的郵道,到遼東不過半個月的時間,但是恐怕是要托侯爺捎去才行,析秋想了想,還是將做好的鞋襪打包好了,又喊了司榴進來,讓她去侯府跑了一趟,親自把東西交給了蕭延箏。

  蕭延箏拿到那一包衣服鞋襪時,臉上盡是笑容,興沖沖的去了太夫人那邊:「娘,您瞧瞧這是什麼!」太夫人正躺在八步床上納涼昏昏欲睡的樣子,吳媽媽正在一邊打著扇子,聽到蕭延箏的聲音,睜開眼睛道:「什麼東西,這樣大驚小怪的!」

  蕭延箏就將手裡的包袱一股腦的放在太夫人手臂邊上,拆開包袱給太夫人看:「你瞧瞧這衣裳鞋襪,猜是誰做的?」

  太夫人目光在衣裳和鞋子上轉了一圈,衣裳裁剪的線條軟呼,看著就很貼身的樣子,鞋子也做得精巧,少納了一層布針腳也很細密,她眉梢微挑道:「誰做的?」

  蕭延箏就湊近了太夫人,笑眯眯的道:「是析秋,給四哥哥做的,讓我托了二哥借兵部的郵道送到遼東去。」

  太夫人眼睛微微一眯,看著蕭延箏道:「她真這麼說的?」蕭延箏就點頭不迭:「東西都在這裡,難道還有假不成!」

  太夫人就和吳媽媽對視一眼,吳媽媽就笑著拿了鞋子出來,嘖嘖嘆道:「六小姐的手藝真的是沒話說,就是那技藝精湛的繡娘也不定能比得上。」說完就看著太夫人:「也別讓二小姐送了,您不是正好有東西要捎去,不如一起寄去罷!」

  蕭延箏目光一閃,眼眸晶晶亮的笑著點頭:「我正愁著怕二哥說我多事,又懷疑這些東西是誰做的,若是您那敢情更好了。」說著,挽著太夫人的手笑著道:「我替未來的四嫂謝謝娘!」

  太夫人失笑:「你這猴兒,臉都熱紅了,雖說是秋天可也熱得很,還不快去歇著。」蕭延箏就笑嘻嘻的起身道:「那我去了,娘記得辦啊。」

  太夫人就微微點頭,和吳媽媽對視一眼,吳媽媽的笑容有一絲曖昧:「六小姐真是有心啊。」

  太夫人目光晦暗不明,落在一包袱的衣裳上,聲音沉沉的道:「但願如此吧!你稍後就拿著東西去外院,交給胡總管,讓他去辦吧,也別去煩延亦!」

  吳媽媽笑了起來,點頭道:「趁著這會兒胡總管沒回家吃飯,奴婢現在就送去吧。」說著,高興的提著包袱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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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18:27:29
第一百零三章:大嫂

  快到中秋,析秋安排錢媽媽給各府送節禮!

  沒過幾日,各府都派了媽媽來回禮,各家都知道佟府裡大太太如今病著,二太太又陪著二老爺不在京中,二房那邊留了個姨娘守門,十一小姐留了下來,大房這邊卻是滿府裡的事,交給了庶出的六小姐打理。

  雖是明面上沒有說什麼,可眾人認識的不認識,皆是暗暗好奇,這位庶女的六小姐小小年紀,竟然懂得掌家。

  這掌家主持中饋也是學問,這婆子怎麼調配,裡外採買如何看賬,若是婆子說什麼便信什麼,那這家遲早得敗空了,可若婆子無論報什麼賬上來,你都要細細算一遍精打細算,時間一長她們在這其中撈不著好處,做起事來也就不會盡心,試想一份沒有好處的工作,沒有奔頭的工作,有幾個人會賣命的做?!不過是混個日子罷了,若是這樣府裡也遲早會亂。

  所以,這中間的度就要把握好,什麼時候該問,什麼時候該查又怎麼查,查得深了拔出蘿蔔帶出泥來,打擊了一大片這府裡的事誰來做,查得淺了又不足有說服和震懾力,是罰是留不能讓人信服,日後誰還會聽你的。

  所以陳夫人派了身邊的洪媽媽來送回來時,先去大太太房裡請過安,就由著房媽媽陪著,故意在府裡轉了一圈,瞧見花園裡工匠進進出出,卻安安靜靜便是說話也是壓著聲音,圍著的麻布外小丫頭們路過,都是規規矩矩避的遠遠的,廚房裡,媽媽出的菜先在食盒裡放好,又在外面貼了紙條,哪一房的什麼菜都列的規規整整,牆上也貼著這兩日採買的菜,用盡了就打了叉,還有結餘就用紅筆勾了……

  洪媽媽暗暗咋舌,不過十四歲的小姑娘,竟有這般的手段。

  等見過六小姐回去把佟府裡的事,一五一十的和陳夫人說了一遍,陳夫人則嘆道:「……當初可沒有瞧出來」

  析秋讓人送走了洪媽媽,又去二房看望佟敏之,順便去十一小姐佟析佳的房裡坐了會兒,畢竟是堂姐妹,如今二房只剩她一人,總歸要照看些才好,不過她與佟析佳向來沒的話說,不過坐了喝了半盞茶,就帶著春雁春柳出來了。

  這邊江家也派了位媽媽來送年節禮,自介紹姓劉,析秋笑著道:「劉媽媽快坐,不知江夫人和江小姐可好?」

  劉媽媽的心思,要比洪媽媽複雜許多,過了年江小姐就要嫁進來,若是按往常倒也不擔心,佟大太太雖厲害了點,可畢竟是親婆母再是刁難,可總是心疼兒子的,家裡家外終究會教江小姐,可如今佟大太太病著,府裡的大權可都落在這位六小姐手裡,她是定了親的姑娘,明年就要出閣,江小姐一來恐怕就要掌中饋!

  雖說六小姐嫁的是高門,可她底下還有個弟弟,房裡還有個姨娘養著,按常理這銀子到她手裡,還不定有幾成出來,這些原不關江家的事,可畢竟江小姐要嫁進來,接了中饋到手卻是個空皮囊,這苦到時候難道還去找出閣的姑子算不成。

  所以劉媽媽來打個前鋒,她笑著回話:「都好得很,我們小姐還念叨著六小姐,說正愁著杭綢又無處尋,六小姐就讓人送了兩匹過去,這猶如雪中送炭,六小姐真是細心!」

  析秋笑著道:「我原也沒有想到,正巧府裡統配著給房添孝衣,錢媽媽又要去江府送端午節的禮,所以我就順道給江小姐帶兩匹去,也不知用不用得上……這點事還勞江小姐念著,倒讓我過意不去了。」

  劉媽媽目光一閃,暗暗點頭這位六小姐果然不簡單,這做的事能瞻前顧後,說的話滴水不漏,難怪當初大老爺把偌大個佟府交給她一個小姑娘打理!

  她原就要來和析秋套個近乎,畢竟她可是佟府的頭一份,嫁的雖是侯府的四子,可如今可是新貴都督還賜了宅子,往後若是能幫襯點娘家那是再好不過的了,今兒一見她便知道析秋是聰明人,此意便更是明顯。

  念頭閃過,劉媽媽站了起來,接過身邊丫鬟手裡端著的靛藍包袱,奉給析秋:「這是我們小姐閒時特意給六小姐繡的,小姐在府裡主持中饋,這打賞下人的事日日都有,所以她便給六小姐繡了些荷包。」析秋眉梢微挑,滿臉笑容的接了:「這怎麼敢當!」

  劉媽媽目光在析秋臉上飛快的轉了一圈,見她笑得真誠,劉媽媽臉上的笑容又添了一分:「聽說六小姐鏽技了得,當初便是二皇子妃在世時也誇過,我們小姐這手藝,倒有些拿不出手了。」說的是當初佟析華穿著析秋送的瀾邊綜裙,受了二皇子妃誇獎的事。

  仁宗登基時,還未追封二皇子妃,說起來依舊是已故二皇子妃。

  「媽媽太客氣了,我的繡活也是拿不出手的,江姐姐這荷包才是真的好!」析秋從包袱裡拿出一個繡成葫蘆狀的荷包出來,看著上面針法緊密,顏色搭配的艷麗卻不庸俗,由衷誇獎著。

  劉媽媽滿臉笑容,又拿了兩三個做工新意的荷包出來,給析秋介紹了一遍,說了半天的話,才帶著人去了佟析硯的院子,又去了佟析玉那邊坐了片刻,才帶著人出了佟府的門。

  春雁擰著眉頭道:「小姐,她怎麼先到您這裡來的。」析秋讓她將荷包收起來,過年的時候正好打賞下人用,對於江府她確實有示好的意思,她不了解江小姐,但卻是看過江夫人,是個精明人,她希望江小姐能念著她的好,否則將來她主持中饋,佟敏之這個唯一的庶弟還不知受多少的不便。

  「許是節禮是我安排人送來,先過來招呼一聲吧。」析秋淡淡說著,又坐在花架子前拿了針,春雁就收了荷包坐在析秋的身邊,也拿了針線繡荷包,這新嫁娘到了陌生的婆家,進門頭一回打賞下人自是免不了的,所以析秋要帶去侯府的荷包卻是少不了。

  原規矩是要析秋自己繡的,可如今她哪裡得空繡這麼多,就讓春雁和春柳幫著繡一些。

  至於嫁衣,說是要出自出閣的小姐手中,有的大戶人家更是自小姐會繡花開始,就開始早早為自己做嫁衣,大太太原也是這個意思,譬如佟析言當時,一半的嫁衣就是她自己繡的,可嫁衣不同平常穿的衣服,做工實在太過繁瑣,更不是你想繡就能繡得出來的,若是花繡的蔫了,線搭的衝突了都是忌諱,所以佟析言剩下的一半交給給針線班子去做了。

  至於佟析硯,則是更簡單,直接買了成品回來,讓她自己添了鳳尾,又扣了盤扣,算完事了!

  夏姨娘也效仿了這個做法,給析秋買了成品回來,析秋看著衣裳沒說什麼,就動了心思在盤扣上下點功夫。

  中秋節那日,一家人在大太太房裡吃飯,析秋請了夏姨娘和梅姨娘一起,佟慎之並著佟敏之以及佟析硯,析秋,佟析硯以及二房的十一小姐佟析佳坐了一桌,而夏姨娘,梅姨娘以及二房佟析佳的生母霜姨娘,三個人坐了一桌。

  大太太躺在臥室裡,由房媽媽服侍著動了筷子,大家這才開始吃飯,飯後又上了大老爺寄回來的蘇式月餅,析秋就回頭去看夏姨娘,果然見她臉上漾出一絲親切的笑容來,她是蘇州人自小吃這樣的月餅,以往京中也有蘇式的,可大多沒有蘇州的地道,今年大老爺存了心,特意讓人梢了兩大匣子回來。

  吃了飯,又上了茶大家圍著一起吃月餅,等著月亮升上來,佟敏之就笑著道:「若是父親在就好了,我們一家人很久沒有在一起過中秋了。」他說完,就聽到臥室裡傳來砰砰的聲響。

  是大太太!

  佟析硯站了起來,笑著道:「我進去瞧瞧母親。」佟析玉也站了起來:「四姐姐,我和您一起去吧。」她說完就回頭看了一眼析秋,析秋正側著頭和錢媽媽說著話,六月買的幾個丫頭中,有一個前幾日得了風寒,錢媽媽尋了大夫來瞧過,也不見好就來問她的意思。

  析秋就搖頭道:「莊子裡難尋到大夫,條件也不如府裡,送去了小病也成了大病,就先留著吧。」她說完,又挑著眉問道:「是哪一個病了?」

  錢媽媽就小聲回道:「秋槐!」這丫頭太好強,學了規矩半夜也不睡覺,一個人在院子裡練走路的、端茶的姿勢,吹了冷風又忍著,這才拖成了這樣。

  析秋若有所思,點頭道:「等她病好了,先讓她去廚房幫襯著吧!」這樣的性子,稜角太分明,如果只是在佟府她無所謂,可是去侯府裡面,連她都不知道未來會如何,豈能再放一個性格強勢強出頭的丫頭在身邊。

  錢媽媽點頭稱是,又和佟慎之和佟敏之打了招呼退了出去,析秋便轉頭去看佟析玉,她見析秋目光轉過來,臉上迅速露出一抹笑容來,朝析秋行了禮就尾隨佟析硯進了臥室。

  析秋就看著佟慎之道:「大哥,江家今天洪媽媽來,說是傢具想年前就讓人送來,您看著是先擺進房裡,還是先擱在外院?」若是大太太身體好,大哥的婚事自是不用析秋操心,只是現在大太太病著,好多事就由析秋代為處理了,不過大事上還是房媽媽問了大太太,才定奪的。

  「搬過去吧,也正好通通風。」析秋點點頭沒有再說話,佟慎之就轉頭去看佟敏之:「聽說你們先生過了中秋要去潛山書院?你是如何打算的?」

  說道佟敏之讀書,夏姨娘便是眼睛一亮,梅姨娘目光一閃,邊和瘦瘦的霜姨娘說著話,一邊卻是暗暗支起耳朵來。

  「我……」佟敏之看了眼析秋,垂著頭道:「我也想去潛山書院。」

  佟慎之就頗有些意外問道:「潛山書院生活艱苦,學子進去身邊只得帶一人服侍,每月中旬才能回府一趟,你年紀太小,去了未免難以堅持。」

  「我沒關係。」佟敏之一臉認真,看著佟慎之道:「這些苦算不得什麼,當初大哥哥日夜苦讀,所受的苦豈止這些,我也向大哥哥學,好好讀書考取功名!」

  佟慎之沒有說話,緩緩喝了茶,卻是忽然抬頭看向析秋,問道:「六妹妹怎麼看?」佟敏之頓時眼睛一亮,希翼的看著她。

  析秋一愣,沒想到佟慎之會來問她的意見,要知道父親不在,長兄便如父,內宅的事便也罷了,但如佟敏之讀書這樣的事,只要佟慎之點頭或是搖頭,析秋便是有意見,也無權過問的。

  析秋看了眼佟敏之,低聲道:「學堂的事我也不大懂,全由大哥哥做主吧。」佟敏之孩子氣得嘟了嘟嘴,夏姨娘瞧著心裡暗暗著急,佟敏之早就想去潛山書院人人都知道,以前顧忌著佟析硯不好多提,如今蔣探花和佟析硯定了親,已經算佟府的半個姑爺,這樣的事再說起來,也順理成章了。

  梅姨娘聽著,忽然開口道:「這蔣大人,如今可是我們的姑爺,雖說書院如今不再四姑爺名下,可他終歸是創辦人,七少爺若是想去,找了人遞個話不就成了。」她說著一頓又道:「我可是聽說,江南松江有個松江學院,去年的狀元郎就出自那裡,我瞧著七少爺不如去松江書院,我們六姑爺的老家可是松江的,不如讓六姑爺打個招呼,去松江罷,離大老爺也近些。」說完,她拉著夏姨娘親切的道:「姐姐,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夏姨娘笑笑沒有說話!

  佟慎之聽著就皺了皺眉,松江再好可離京城也近千里,怎麼可能捨近求遠去那邊讀書!況且,在他看來讀書不過是靠自己的努力和悟性,環境不過是個促進作用!

  梅姨娘話剛落,砰的一聲,房間中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

  析秋知道,這是大太太這是在表達自己的不滿,大太太不喜歡蔣士林,不喜歡蕭四郎,梅姨娘顧著討好夏姨娘,卻忘了房裡還有大太太!

  果然,梅姨娘聽到聲音,臉色頓時一變就垂下頭去,沒敢再繼續說。

  佟慎之沉吟了片刻,忽點頭道:「我明日書信一封,你隨你們先生一起去潛山書院,交給錢先生……」佟敏之滿臉的高興,忙點著頭:「多謝大哥!」

  佟慎之的話一落,臥室裡徹底沒了聲音,大太太氣得靠在床頭呼呼喘著氣,佟析硯瞧著眼淚直直落了下來,跪在大太太面前:「娘,婚事都定了,他便是再不好也是女兒將來的相公,是您的女婿女兒要和他白頭到老過一輩子,娘……他若做錯了什麼,還請您念在他對女兒一片真心的份上,原諒他吧!」

  一片真心,這話你也能說的出來,大太太氣得身子直抖,房媽媽看著趕緊上去勸佟析硯:「四小姐,您就少說一句,姑爺的事以後再說!」

  佟析硯卻跪著不起來:「娘,您就別生氣了!」佟析硯抹著眼淚。

  哇!

  大太太氣得臉色發青,忽然身子一抖,便哇的一下將剛剛吃進去的半碗燕窩粥全部吐了出來……

  一時間,她自己的身上,床上,便立刻落得滿是穢物。

  「娘!」佟析硯驚得一怔立刻站起來:「娘,您怎麼了!」說著,要去給大太太擦臉。

  佟析玉看著立刻捂住嘴,撇開臉乾嘔了幾聲!

  佟析硯伸手去,大太太氣得臉一側,避開她的觸碰,眼睛卻眯起來看了眼乾嘔的佟析玉,滿眼的冰冷!

  房媽媽瞧著目光一閃,就去將佟析硯拉開:「大太太正在氣頭上,四小姐先到外面坐一坐吧。」房媽媽說完,轉了身臉色一變,就看著佟析玉:「奴婢一人忙不過來,還勞煩八小姐搭把手。」

  佟析玉一愣,滿臉的為難:「我?」一副難以忍受的樣子,房媽媽就擰著眉頭道:「有勞八小姐了。」佟析玉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大太太,捏了捏手裡的帕子,強忍著噁心,去給大太太擦臉……

  她剛剛走進,鼻子裡聞著腐酸氣,帕子還沒到大太太臉上,她突然扭了頭轉身跑到一邊,也吐了起來!

  這時外面的人聽到動靜,也全部隔著簾子來問:「出了什麼事,要不要去喊大夫?」

  不是親生,果然不能依靠!

  大太太氣得瞪著眼睛,嘴裡冷冷的哼哼呀呀不停,房媽媽目光一轉,明白了大太太意思。

  都到了這個地步,那就誰也別要臉面了!

  房媽媽目光一動,就回道:「無事,只是太太吐了一身!」

  梅姨娘聽大太太吐了,就想到佟析玉在裡面,果然就聽到佟析玉嘔吐不止的聲音,她就立刻緊張得道:「奴婢去喊婆子來收拾。」

  房媽媽卻是不如平常為大太太遮掩,簾子一掀她站在了門口,目光一下子落在站在佟慎之身邊的析秋身上,笑著道:「婆子粗手粗腳的!」

  析秋目光微微一閃,耳邊就聽梅姨娘道:「那奴婢去收拾吧!」

  是怕大太太為難八小姐吧!

  房媽媽心中冷哼一聲,八小姐還不值得大太太動手,她轉了目光直直的看著析秋道:「要不勞煩六小姐搭把手,這府裡就數您心最細。」

  大太太病了這麼久,想必也不是第一次吐,平日裡不也是婆子收拾的,今日道嫌粗手粗腳,分明就是想給析秋難堪罷了。

  析秋笑著走出來,點頭道:「房媽媽客氣了,母親的事做女兒的自是當仁不讓!」說著就提著裙子進了門。

  夏姨娘的臉皺在了一起,臉色很難看,大太太這樣,分明就是刁難兩個庶女!

  不是平日裡顧忌面子,不讓人靠近麼,怎麼今天就破了這例,不要面子了?!

  析秋進了門,鼻子裡立刻充斥著一股難聞的餿味兒,佟析硯在一邊滿臉緊張,舉著帕子想上去又怕大太太生氣,佟析玉則扶著牆,在牆角的痰盂裡猛吐不止,大太太則閉著眼睛面無表情的躺在床上,強忍著怒意!

  這是析秋這幾個月來,第一次見到大太太,沒有往日的高貴端莊,臉上的皮膚彷彿放了氣得氣球,癟了下去露出無數條皺紋來,不過短短幾個月,像是老了十幾歲如同老嫗一般。

  析秋從容朝大太太行了禮,接了房媽媽手裡的帕子,滿臉平靜的在大太太吃人的視線中,去幫她擦臉,大太太卻是頭一偏,析秋的手落了空,頓時沾了一手的穢物,她毫不在意的拿帕子擦了手,又接過房媽媽手裡的新被子,給大太太重新換了一床,又幫著她換了內外的衣裳,全程沒有說一句話,動作雖不熟練但卻恭敬有禮,大太瞪著眼睛卻挑不出一絲毛病來。

  大太太眯了眼睛,房媽媽笑著道:「還是六小姐手巧。」

  析秋就羞澀的垂了臉。

  大太太再有旁的心思,可畢竟是病人一番折騰後,也沒什麼精神了昏昏欲睡,佟析硯就和析秋,扶著吐得臉色發白的佟析玉出來,梅姨娘一下子迎了過來扶住佟析玉:「八小姐,你沒事吧!」

  這話說的,彷彿大太太房裡是龍潭虎穴。

  佟析硯聽著就垮了臉:「姨娘這是什麼話,是八妹妹自己挨不住,又要逞強才成了這樣,聽你這意思,彷彿有人欺負她似得!」

  梅姨娘聽著臉一陣紅,一陣白的……

  佟慎之沒有說話,看了眼佟析玉,目光就在析秋面色如常的面容上轉了一眼,面無表情道:「今天天氣不好,許也沒有月亮,都散了吧!」

  霜姨娘就帶著佟析佳回了二房,梅姨娘迫不及待的扶著佟析玉出了門,析秋就安排了丫鬟,將月餅分了送到各房去,也和眾人分了手。

  她也暗暗納悶大太太這是怎麼了,難道是想通了,想要讓她們來跟前侍疾了?

  她猜的果然沒錯,自這一天開始,大太太就每隔一日喊析秋去床邊侍疾,她彷彿是故意折騰析秋,只要她在,大太太不是尿了床,就是打翻了藥碗,否則就是吐了一身,一整日在正房裡服侍下來,析秋常常累得便是倒頭便睡。

  而大太太彷彿自那一天開始,身體也漸漸好了起來,佟慎之得知後,還特意謝過她,又親自送佟敏之去了潛山學院,夏姨娘捨不得佟敏之去吃苦,可一想到他小小年紀卻又宏圖大志,又不如忍心成了他累贅,只好拉著析秋訴苦,又隔三差五的派人去問情況。

  轉眼到了冬天。

  冬至這一天,析秋讓錢媽媽將九層糕端去外院,由佟慎之領著佟敏之祭了祖,又滿府裡煮了七八鍋的餃子,大家合在一起熱熱鬧鬧吃了餃子,算是過了一個節。

  下午錢媽媽就領了七丫還有兩個粗使媽媽來知秋院,為時半年的進府集訓結束了。

  析秋正從大太太房裡回來,正在淨手,抬頭看到錢媽媽進來,就笑著道:「這半年辛苦媽媽了。」

  錢媽媽笑著道:「六小姐讓奴婢帶她們,是六小姐看得起奴婢,哪敢說累!」說著一頓,就掀了簾子讓幾個人進門,七丫打頭三個人就跪在地上,給析秋磕頭認主子。

  秋槐上個月就送到廚房,交給蔡媽媽調教,所以並未在其列。

  析秋目光落在七丫身上,幾個月不見原來瘦瘦黑黑的臉,如今白了許多也圓了不少,左臉頰上的酒窩越發的可愛,人也顯得機靈多了,她見析秋看她,就跪著道:「奴婢碧梧給六小姐請安。」

  析秋眉梢微挑,笑著問道:「怎麼改了名?」

  六小姐還記得她,碧梧臉上一喜:「回六小姐的話,錢媽媽說我的名字不好聽,就讓奴婢改個名字,奴婢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好名字來,所以就求了碧槐姐姐幫奴婢取了名字!」

  碧槐?又是誰?!

  彷彿知道析秋的疑問,碧梧笑著道:「碧槐姐姐就是秋槐,她說她的名字和六小姐的字犯了衝,就想改個名字,正巧奴婢尋到她,她說我們兩姐妹有緣,不如就取個相似的名字,又好記又像姐妹!」

  知道自己的名字和她衝了,立刻就改了個名字,還拉著七丫和她叫了類似的名字,這個秋槐果然很聰明。

  析秋滿意的點點頭,道:「碧梧這名字不錯,以後你就跟著春柳吧,先學著做外院的事,若是不懂就去問她。」碧梧滿臉的高興,又咚咚給析秋磕頭:「奴婢一定聽春柳姐姐的話!」大眼很靈動,一眨一眨的顯得很可愛。

  「起來吧!」析秋讓碧梧起來,又轉頭去看她身後的兩個婆子,問了情況,兩個婆子一個胖胖高高的塊頭很大姓楊,一個個子不高但頭髮梳的一絲不苟,顯得很板正嚴肅,很規矩的樣子姓許,析秋讓兩人在院子裡做些灑掃的事,偶爾得空就跟著錢媽媽跑跑腿。

  這些人她出嫁時都要帶出去的,趁著還有時間,多錘煉錘煉,以免到了陌生的地方縮手縮腳,非但不能幫到她反而成了拖累。

  等人出去,析秋喊春柳來,囑咐道:「你得空就去廚房瞧瞧,也親眼瞧瞧碧槐做的如何!」春柳明白她的意思,就點頭道:「奴婢記住了。」

  兩人正說著,春雁手裡幫著一副長長的畫軸走了進來,她來不及放手裡的畫軸放下來,就拿了封給析秋:「小姐,剛剛大少爺身邊的一山來,說大少爺找您,奴婢見您忙著就跑了一趟,大少爺給了我們一副九九消寒圖,又讓我把這封信交給您。」

  析秋一愣,不知道是誰給她的信,接在手裡拆開一看,隨即愣住,是蕭四郎寄來的,可是為什麼會寄到佟慎之的手上,而不是直接讓人交給她呢?!

  「大哥哥可說了什麼別的話?!」

  春雁就點頭道:「說是一起來了三封信,這一封是您的,就讓奴婢拿來給你!」

  析秋挑了挑眉,他寫信還一起寄了三封?

  「去打聽看看,這三封信分別是給誰的。」析秋將信收起來,囑咐了春雁,春雁點了頭就指著桌上的畫軸道:「是大少爺讓我拿給您,讓您掛在正廳裡。」

  析秋點點頭,便讓春柳打開圖來,上面畫的是一枝素梅,枝上畫梅花九朵,每朵梅花九個花瓣,共八十一瓣,代表「數九天」的八十一天,每朵花代表一個「九」,每瓣代表一天……

  有一年大老爺在府裡過冬至,也曾在智薈苑裡掛了這種類似的圖,每過一天他就用淺粉的顏料染上一瓣,染完九瓣,就過了一個「九」,九朵染完,就出了「九」,九盡春深,代表著最寒冷的冬天已盡。

  「掛起來吧。」

  春雁和春柳,碧槐,喜兒,四個人合力將原來牆上掛著的山水春居圖拿下來,換上九九消寒圖,析秋則拿著信回了房間,她緩緩打開信,信中筆鋒渾厚的小楷就落在她眼中,這是析秋第一次見到他的字,都說自若其人,蕭四郎的字筆筆圓潤卻又鋒芒暗藏,與她印象中的蕭四郎倒有些不同。

  信的內容很簡單,說他七月底就到了遼東,又馬不停蹄的趕到衛所,正巧蒙古兵滿載而歸,撤回了草原,他就算著時間遼東過了九月就會進入冬季,蒙古人今年得了甜頭,不會就此罷休,況且,他們搶去的財物也支撐不了過整個冬天!

  他按兵不動,和黃達兩人兵分兩路為各城修戰時毀掉的城牆,加固兵防!

  這些只大致提了一提,至於他後面如何行軍卻是隻字未提。

  但卻著重提了一件,就是她送去的衣物非常合身,只是夾襖太薄,皮毛大氅穿著雖暖和,但不方便,言辭一點也不見外的告訴她,若是她有空,就再做些送來,當地的衣裳穿著不合身,所以即便夾襖薄了點他還是日日穿在身上!

  又叮囑,年前武昌伯的沈世子要趕去遼東,他已經安排好了,會有人來佟府拿,讓她交給來人由沈世子一併帶去給他!

  析秋失笑,敢情他寧願挨凍,也不願去外面買?!他就篤定了自己會給他做?!

  蕭四郎這麼幾年一直在外面奔波,什麼樣的衣裳沒有穿過,他哪裡就有這樣的講究,析秋明白,他不過是沒事找事讓她做罷了!

  想了想,她搖搖頭,又找出前些日子就裁好的襖子出來,輕輕的笑了起來!

  這一小會兒,春雁在院子裡轉了一圈,回來告訴析秋道:「大都督的三封信,是下午才寄來的,一封是大少爺的,一封是您的……」春雁說著一頓,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還有一封是……給大太太的。」

  析秋錯愕,他竟然給大太太也寫了信?

  她想不到,蕭四郎能和大太太說什麼,而且他來的信中,半字沒提給大太太來信的事,析秋好奇不已。

  不過第二天就知道答案了,大太太的臉色,房媽媽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析秋暗暗納悶,這段日子她日日來,房媽媽和大太太臉色雖不好,處處有意刁難,但卻沒有今天這般,彷彿每一個眼神都帶著殺意。

  「六小姐,您還是回去吧!大太太這裡有奴婢在,您也不用日日都來!」房媽媽說著,目光如刀落在析秋身上。

  析秋驚詫:「母親病還未好,媽媽一個人如何忙的了!」怎麼好好的不讓她來了?!

  房媽媽嘴角一撇,似笑非笑道:「四小姐這樣的,大太太可使喚不起,四小姐還是省省吧!」說著掀了簾子,請析秋出去!

  析秋心裡彷彿明白了點,轉頭去看大太太,大太太果然滿面怒容的瞪著她,雖說不出話但垂在被子外面的手,卻緊緊攥成了拳頭,顯然氣得不輕!

  析秋自是不高興再來,就屈膝給大太太行了禮退了出來,心裡越發的對蕭四郎信裡的內容生出好奇,直到快過年的時候,析秋才聽佟析硯提到,說蕭四爺寫給大太太的信中,言辭懇切,用詞委婉,感謝大太太替她照顧析秋,待他日自遼東回京後,定會登門好好答謝。

  又提到聖上對佟慎之極為看重,又問大太太,佟慎之是想留在翰林院,還是外放歷練又或是入六部!

  析秋聽著笑了好幾日,這樣給未來岳母寫信,看似言辭懇切卻處處威脅的事,只怕也只有蕭四郎能做的出來,難怪大太太一聲不吭讓她不用再去服侍!

  等到蕭四郎的長隨來佟府取衣裳時,析秋就多了做了兩雙棉靴!

  「小姐,這些東西是不是給大都督送去的?」春雁拿著這一包的東西,兩眼裡滿是笑意:「上次您捎去侯府的衣裳,也是給大都督的嗎?」

  析秋淺笑不語,春雁就更加確定了,六小姐能和姑爺感情好,那以後嫁去侯府,只要有姑爺護著,小姐的日子定不會過得太難,只要小姐過得好,她們就什麼都不求了!

  「小姐,大都督什麼時候回來啊?」遼東那邊一點消息都沒有回來,只有年底聖上又讓武昌伯的沈世子趕去了……現在大家可都期待著,蕭大都督能把蒙古兵趕回草原,最好能活捉了什麼可汗……

  到時候大都督風光回京,再十里紅妝迎娶小姐,不知要羨煞多少嫡出的小姐一品夫人!

  析秋看著她目光明亮,滿臉都是笑容的樣子,就猜到她在想什麼,就點著她的額頭道:「你不是說要和來媽媽一起上街採買年貨的麼,還不快去準備!」春雁一愣,果然注意力就被析秋轉移了,她笑著道:「奴婢這就收拾收拾。」

  見她出去,析秋卻緊緊擰了眉頭,皇上派沈世子去,到底是什麼意思?

  是不相信蕭四郎的能力,還是讓沈世子去撿軍功?

  武昌伯府行事一向低調,以往三皇子在時,在朝中也一直保持中立之姿,至少明面如此,那麼這次沈世子如此高調的單獨去了遼東,是為什麼?!

  她想不明白!

  當九九消寒圖,填滿了三支梅枝時,佟府迎來了新年,由於依舊是國喪期間,今年的新年過的格外冷清,大家圍在正房裡吃了年夜飯,析秋和佟析硯在大太太房裡打了一會兒葉子牌,就各自散了!

  等過了佟析硯的生辰,大老爺來信說四月中旬回來,到了三月佟府到普濟寺給佟析華做了水陸道場後,國喪也盡了,彷彿大家憋了太久一下子釋放出來,城中幾乎家家酒樓日日爆滿,各府也開始忙著嫁女娶媳,鞭炮聲不斷!

  江家的嫁妝也陸陸續續流水般搬進了佟府,數量之多也讓析秋開了一次眼界,原以為江氏落魄女兒的嫁妝必是不多,所以大太太當初去的聘禮也不過四十八台,總共不過四五千兩而已,如今瞧著這些東西,還加上沒有來的,只怕不止這些錢。

  不知大太太知道作何感想。

  四月中旬大老爺和二太太回府了,佟府請了翰林院劉學士做證婚人,六部給事中許大人的夫人做媒人,又請了二太太的大嫂做全福人,將聘禮送去江家,到了五月十六那日,由於析秋沒有參與的份只能坐在房裡,聽到院外一陣鞭炮炸響,佟慎之高坐馬上,迎親隊伍浩浩蕩蕩去了江府。

  來賀喜的人很多,外院內院熱鬧了一整天送走賓客後,佟析硯悄悄來了:「我們去看看新嫂子吧,這會兒新房裡人都散了,大哥哥還在外院送客,我們現在去不會有人發現。」

  析秋也好奇江小姐是什麼樣子,但是此刻去總歸有些於理不合,她拉著佟析硯道:「再忍一忍,明天一早認親,就能看得見了!」不知道佟慎之穿著大紅喜袍是什麼樣子,可惜她今天沒有出門,沒有機會一飽眼福。

  佟析硯嘟了嘴,滿臉的不樂意,析秋就笑著道:「我看你不是想去看新嫂子,是想去外院看看,四姐夫走沒走吧?!」

  「胡說!」佟析硯臉一紅,嗔道:「他走沒走,關我什麼事。」說完,跺了腳出門走了。

  第二天一早,房媽媽去佟慎之的新房拿了元帕,滿臉笑容的從新房出來,大太太臉色也好了許多。

  認親禮安排在大太太房裡,析秋和佟析硯趕去時,大老爺坐在正堂裡,江氏垂著頭和佟慎之並肩跪著,兩人雙雙敬了茶,大老爺笑眯眯的接在手裡喝了,說了:「互敬互愛,開枝散葉,舉案齊眉的」話,又封了一封厚厚的紅包。

  江氏垂著頭雙頰緋紅大大方方的接了,又給大老爺磕了頭,敬了一雙鞋襪。

  析秋看著她頭頂上別著的金累絲嵌紅寶石雙鸞點翠步搖只微微晃了一晃,她已經由身邊的媽媽扶著站身來,大紅的錦緞纏枝暗紋褙子,刻絲瀾邊的綜裙如流水般鋪瀉開來,身材不高卻曲線玲瓏,動作行雲流水端看背影已是大氣端莊比起世家的千金,江氏這般行舉也絲毫不遜色。

  給大老爺行完禮,兩人又進了臥室,析秋站在外面等著,只有給大太太敬了茶後,才會輪到她們認親。

  隔著一道牆,大太太說了什麼析秋沒有聽清,不過看著氣氛還不錯,江氏出來時她身後跟著的丫鬟托盤上,多了一封紅包,一隻羊脂白玉的鐲子和一個赤金約莫八九兩重的頭面。

  大太太出手不凡,看來對這個曾經不滿意的兒媳,現在還是很滿意的。

  等江氏出來,析秋才看到她的臉,小小巧巧的鼻子,小小的嘴巴,眼睛也並不大,長得不算漂亮,但勝在精緻,身上有種知性的美,析秋忽然明白大老爺為什麼執意要娶江氏回來,因為江氏身上有一種和佟家女兒相似的書香氣。

  她想著,目光就落在佟慎之臉上,佟慎之一身大紅直綴,面容冠玉芝蘭玉樹一般,雖看著是面無表情,但餘光卻時不時落在江氏身上,嘴角的弧度也比平常柔和幾分,看來,佟慎之還是很滿意的!

  念頭閃過,江氏已經蓮步輕移走了過來,佟析言,佟析硯,析秋,佟析玉以及佟敏之都站了起來,江氏先走到二太太身邊,和佟慎之一起行了禮,二太太笑著封了個紅包,也給了個金頭面,不過比起大太太給的要略小了些。

  這邊析秋幾人也上前給江氏行禮,江氏笑著一一喊道:「三妹妹,四妹妹,六妹妹,八妹妹。」又轉頭去看佟析佳:「十一妹妹!」說完,又從丫鬟手裡接過鞋子,一一送給了眾人,彷彿早就將眾人熟記於心,每一雙都分的從容……析秋謝過拿在手裡,朝江氏福了福:「謝謝大嫂!」

  江氏雙頰暈紅,卻是落落大方的受了禮,深看了析秋一眼,笑著道:「六妹妹客氣了!」

  析秋笑笑,眼睛掃了一眼鞋面,尺寸剛好是她的,鞋子的做工也頗為講究,看來是費了一番功夫的。

  佟析言撇撇嘴想說什麼,可不待她說話,江氏已經轉了身去和佟敏之說話:「小叔叔!」佟敏之紅著臉朝江氏行了禮,喊了聲:「嫂嫂!」

  佟析言一肚子明朝暗諷敢說不敢說的,又都全憋了回去。

  晚上大家一起吃了團圓飯,都說新婚三日無大小,江氏卻是執意不肯入座,端著藥碗坐在大太太床前,一勺一勺餵大太太藥,又服侍她漱口又餵了飯,房媽媽看著眉眼都是滿意,佟慎之和大老爺雖什麼也沒有說,但析秋去瞧出,江氏今天舉動很得她們的滿意。

  就連析秋自己,也對江氏的印象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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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18:27:52
第一百零四章:彼此

  江氏就是佟府未來的女主人,這點大家心裡都清楚。

  從江氏嫁進來第一天,析秋就知道府裡已經有人在暗暗抱著看好戲的心態,等著江氏發威,和六小姐來一場奪權之爭。

  析秋露出絲淺淡的笑容,這個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她朝大老爺福了福:「父親!」

  大老爺站在書桌後,停了手中的筆抬頭看著她:「你來了,可是有事?」析秋目光就落在大老爺正在寫的大字上,笑著道:「女兒是不是打攪到父親了?」

  「沒有。」大老爺索性放了筆,又轉身到牆角擱著的盆裡洗手,析秋就乖巧的拿了毛巾在一邊候著,大老爺接過毛巾擦了手,笑著道:「不過隨便塗鴉,你既然來了,就陪父親坐會兒吧。」

  離三年任期還有一年,大老爺卻萌生了留在京中的意思,當初他一意外放也是因為不想與佟二老爺一樣攪進奪嫡之爭中,如今時局穩定,他也想回京再開始!

  佟府想要再興盛四十年,不是靠他更不是靠二老爺,而是佟慎之!

  佟慎之眼見就要散館,考試後是留館還是外放歷練再回來入六部,還是直接進六部熬資歷,都必須有人為他鋪路……

  析秋笑著點頭,上前給大老爺斟茶,笑著道:「父親便是隨筆塗鴉,也比尋常人寫的好!」說著,扶著大老爺坐下,大老爺看著她道:「你比你姨娘可要機靈多了。」說著又搖著頭,他不是就欣賞佩蓉幾十年不曾改的單純毫無心機麼!

  大老爺這次從永州回來時,順便路過去了蘇州,去尋夏姨娘的娘家,只不過過去許多年,早已經物是人非,他也是白跑了一趟。

  析秋又笑著和大老爺說了許多,大老爺提到佟敏之,析秋回道:「寫信回來,說是每天卯時不到就起床,學院裡學子個個認真苦讀,他有時就是想偷一回懶,也會因為覺得羞愧而生出罪惡感來!」

  大老爺也笑了起來,點頭道:「虧他小小年紀,竟還懂得罪惡感!」析秋也掩袖笑了起來。

  父女兩人聊了半天,大老爺這才想起來析秋來的目的,問道:「你找父親有何事?」析秋聽著,就漸漸收了臉上的笑容,回道:「當初母親身體不好,父親將家中事務交給女兒,女兒小心翼翼的做了這一年,總怕做不好辜負了父親的期望……現在大嫂進門了,女兒想著把鑰匙交給大嫂……所以,想來問問父親的意見。」

  大老爺面色一怔,眼底就露出讚賞之色來,內宅的事他不關心,可府裡的情況他還是看在眼裡的,析秋做的如何他更是清楚得很,原以為她會眷戀這手中的權利,捨不得放出來,或者至少要拖一拖才會交出去。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她會這麼快就做出了反應。

  畢竟權利不管男女對於任何人來說,都具有難以抗拒的吸引和誘惑,便是他也無法以平常心對待。

  寵辱不驚,去留無意,得失坦然……大老爺不禁坐直了身體,認真的看著析秋,問道:「你想把鑰匙交給你大嫂?」

  析秋也是滿臉認真的點頭道:「是!」

  大老爺就欣慰的點點頭,拍了拍析秋的肩膀,笑著道:「這是內宅的事,你自己拿決定就可以,父親相信你能做的好!」

  析秋看著大老爺,微微笑了起來!

  她辭了大老爺,直接去了智薈苑,遠遠看著的江氏從智薈苑裡出來,就笑著迎過去,屈膝福了福:「大嫂!」

  江氏穿著正紅纏枝雙金褙子,挽了個中規中矩的圓髻,左右各別了赤金鏤空疊翠的玉篦,顯得有些老氣但更多的是端莊,她腦海中浮現出江夫人的樣子,舉止行為甚至連眼神都透露著她的家庭教養非常好,不多一分一少一分讓人挑不出錯來。

  江氏也笑著迎了過來,不大的眼睛笑起來彎彎的有幾分親切,她用手托住析秋:「六妹妹何必這樣客氣。」她順勢就拉著析秋:「都是一家人,你若次次都見外,反倒生分了!」

  析秋看著江氏,紅著臉道:「是!」說完,又有些為難問她:「大嫂現在可有空?我有事情想和您說。」

  江氏笑著道:「六妹妹找我哪能沒有空,要是六妹妹不嫌棄,不如就到我那邊坐坐可好?!」

  江氏熱情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析秋暗暗揚眉,笑著回道:「自是聽大嫂的。」說著,扶著江氏兩人進了花園,進了江氏的院子。

  這院子析秋來過幾次,是個四合院,左右五間房加上兩側新建了兩間耳房統共七間,比析秋那邊略寬敞一些,院子裡同樣沒有種花,這是佟府的習慣,析秋隨著江氏進了正門,入眼的便是頭頂上正紅淺藍和碧青色搭著的承塵,色彩明麗……正廳裡掛著盧柏章的字畫,左側是一方多寶格的架子,裡面放著一些做工奇巧的或粉彩或青花的擺設,左邊的房間一分為二成了兩間,臥室在正廳右手邊,一個明玉盛蘭的隔扇立在門口……

  「六妹妹快坐。」江氏拉著析秋在椅子上坐下來,她自己也坐在析秋的旁邊,回頭喊著身邊的媽媽:「六妹妹愛喝龍井,去把我帶的龍井泡來給六妹妹嘗嘗。」

  析秋眉梢微挑,江氏就拉著她的手,露出一絲羞澀的笑容:「在家時就讓人來問過了,你們各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都暗暗記著的。」說完,又朝析秋眨眨眼,露出一絲俏皮的樣子來。

  析秋一愣,忽然覺得她有些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覺,念頭閃過她也笑了起來:「做新娘子是不是很累?」

  江氏臉上就露出一絲甜蜜的笑容來,笑著道:「不累!」說完,正好媽媽將茶端了過來,江氏親自接了茶遞給析秋:「嘗嘗,這是今年出的新茶,是我娘家哥哥才從餘杭捎回來的。」

  析秋就笑著捧了茶盅喝了一口,清清淡淡的還有一絲甜味,她笑著點頭:「新茶就是不同!」

  江氏見她喜歡,就立刻笑容滿面的對媽媽吩咐道:「把剩下的都給六妹妹包了送去知秋院!」說完,又怕析秋推辭,解釋道:「我平常也不喝,放在我這裡也是白費了好東西。」

  「讓我白白貪了大嫂的這麼好的茶,這怎麼好意思!」析秋微紅了臉。

  江氏笑看著析秋,想到臨來時母親和她說的話:這六小姐能在掌家時,把府裡打理的井井有條,下人們服服帖帖的,就算是大太太以前的人,也沒人敢出頭鬧事,便是不看也知道她絕不是簡單的人,你嫁過去不要先急著掌家,最主要的是和她處好關係,若是她不提將鑰匙交給你,你也絕不能主動提,不但如此,即便她把鑰匙給你,你也要再三推辭方可!

  她當時聽著,便明白了母親的意思,六小姐眼見著就要出閣,便是她不交出鑰匙來,也不過就這半年的時間,她何必去爭這一時,在別人眼中她若是爭贏了那也是應該的,若是輸了呢,她以後還要不要在佟府過下去?!

  況且,六小姐嫁的又是高門,往後佟慎之在京做官,能彼此依仗的地方太多了,她不能為這點事去得罪她。

  她想到六小姐送的四匹杭綢,真的是解了她燃眉之急,無論這件事是六小姐的故意示好,還是有意作態,她都會當做是她的一片好心,拿真心待她,她沒有娘家依仗,將來佟慎之官場上更沒有岳家扶持,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的兄弟姐妹!

  這點道理她懂,所以在嫁來佟府之前,她就想得清清楚楚。

  念頭閃過,她目光又落在析秋明亮的彷若星辰的眸子上,清澈的不含半絲的雜質,她暗暗感嘆……擁有這樣一雙眼睛的人,應該和它一樣,是乾淨清透的吧!?

  江氏微微笑了起來,母親說的對,無論是誰你都該防著,可也不能一味的防著,你付出的真誠所有人都看得到!

  「六妹妹太見外了,又不是好東西,你只管拿去,若是吃的好我再寫信給我娘家的哥哥,讓他從餘杭捎些回來!」

  析秋若是再推辭,就有點拿喬了,她笑道:「那多謝大嫂了!」江氏臉上就露出滿意的笑容來!

  「大嫂!」析秋收了臉上的笑容,又低頭從荷包裡拿出一串鑰匙放在桌子上,江氏一見到那串鑰匙,心裡便咯噔一下,明白了析秋的來意,耳邊就聽到析秋道:「自從母親身體不好,家中的大小事又多,父親怕母親累著,就暫時把鑰匙交給了我,我不敢違了父親的意思,就越俎代庖了一年多,府裡也被我弄得沒了章法……」她說著笑了起來,回握了江氏的手:「如今您來了,這擔子我總算能卸下來了!」

  說著,把鑰匙推給了江氏。

  江氏暗暗點頭,換位思考,若是她是析秋,只怕也說不出剛剛那番話來!

  「六妹妹。」江氏沒有接鑰匙:「六妹妹謙虛了,我來這七八天的功夫,府裡怎麼樣我可是瞧在眼裡的,下人看著隨意鬆散,可是卻外鬆內緊,滿府裡即有生氣又不生亂,這樣的能力,便是些德高望重的夫人,也不定能做得到!」

  江氏滿臉的認真,搖頭道:「說句不怕妹妹笑話的話,我這才嫁過來,誰是誰都沒有分得清,哪條路去哪裡又是誰的院子都沒有摸透,這家要是現在交給我,難保不會出什麼亂子,所以,還煩請六妹妹再多勞累些日子,也當幫嫂嫂這個忙,可好!」

  江氏嫁過來這七八日,每天從早上送走大老爺和佟慎之去衙門後,就會去大太太房裡立規矩,端茶遞水,餵藥送湯,便是大太太尿了床,也是她親手去換床單,所以每天從大太太房裡出來,往往天已經擦著黑,累得筋疲力盡回到房裡,哪裡還有力氣去熟悉府邸和管人事。

  佟慎之瞧見了幾次她站在一邊不停的揉腰,他就緊緊的皺了眉頭,可自古媳婦在婆婆面前立規矩孝順服侍婆婆,是天經地義的事,即便是身為兒子,他也沒有辦法。

  「六妹妹就答應嫂嫂吧,嫂嫂心裡記著你的好!」

  析秋看著江氏,心裡感嘆,果然也是精明的人!

  她想了想笑著道:「大嫂才來,府裡的人事不熟悉是正常,不如這樣鑰匙先放在嫂嫂這裡,從明日開始我每日來陪著嫂嫂處理庶務,也當認認人,可好?!」

  江氏一臉為難:「這……」析秋就打斷了她的話:「嫂嫂也別多想,您剛剛也說了,我們是一家人,您雖是才來府裡,可將來我們處著的日子長著呢,若時時我們都要這樣客氣,那可是真的生分了!」

  析秋說著,就握了握江氏的手,彷彿在暗示什麼……

  江氏眉梢一挑,驀地回頭去看院子裡,果然就見有人飛快的從門口閃了過去,她忽然明白,六妹妹執意讓她接了鑰匙,是為了什麼!

  她面露感激,笑著接了鑰匙點頭道:「那就謝謝六妹妹了!」兩人說著相視皆是露出無奈的笑容,彷彿一瞬間親近許多。

  江氏送走析秋,看著桌上放著的鑰匙,心裡五味雜陳,她沉了臉回房讓身邊的媽媽幫著卸了朱釵,正要梳洗,外面小丫頭的聲音傳了進來:「房媽媽來了!」

  六妹妹前腳才走,果然就不迫不及待的來了。

  江氏眉頭微蹙,又迅速讓媽媽重新插了釵環,起身笑著迎了出去,果然房媽媽提著個食盒笑站在門口,朝她福了福:「大少奶奶。」

  江氏笑著道:「房媽媽來了,快請坐!」

  房媽媽就矮著身子,半坐在一邊的杌子上,待丫鬟上了茶,江氏問道:「媽媽這麼晚來,可是有什麼事?」

  房媽媽目光一轉,笑盈盈的說道:「也沒有什麼事,就是來看看少奶奶,這幾日少奶奶在大太太跟前服侍,端茶倒水,奴婢怕你累著,就讓人廚房給您燉了參雞,您趁熱喝,也養養身子!」

  「這怎麼好意思,累著您操心了。」江氏滿臉的笑容,讓身邊媽媽接了過來,當著房媽媽的面就喝了兩口,她喝完點頭道:「火候剛好,不鹹不淡,謝謝房媽媽。」

  房媽媽滿意的點點頭,大太太一直不喜江氏,以前江大人在世時倒還好,家境也還算過得去,後來江大人去世,江氏一夕間落魄潦倒,小門小戶的能養出什麼女兒來,必然是沒見過世面的小家子氣的,房媽媽也認同大太太的話,江氏認親那天她和大太太一樣,心裡沒什麼期待,只希望別太過蠢鈍,能聽話乖巧別爛泥扶不上牆就行。

  不過等她見了江氏,又處了這麼幾天,她和大太太的印象才稍稍又了點改觀,至少不是愚笨的人!

  「奴婢進來時,好像在花園裡瞧見了六小姐,她剛剛來過?」房媽媽彷彿不經意的問道。

  江氏心裡一凜,果然如她所料:「是,在這裡坐了一會兒就離開了。」房媽媽挑著眉頭道:「六小姐也是個忙人,今兒難得竟來您這裡歇腳了?!」

  「可不是。」江氏笑著道:「留她多坐會兒也不肯!」就是沒有提鑰匙的事情。

  房媽媽眉頭幾不可聞的擰了擰,不再拐彎直接問道:「六小姐來,可是有什麼事?」

  江氏就滿臉的無奈的道:「說是來把鑰匙交給我,明日再把府裡的賬本送來……」房媽媽一愣,眼底閃過一絲喜悅,迫不及待的問道:「那大少奶奶可接了?」江氏略一沉吟,房媽媽以為她沒有接鑰匙,就眉頭一擰聲音沉了一份:「大少奶奶沒有接?」

  江氏正低頭在喝茶,房媽媽神色微變,露出語重心長的樣子:「少奶奶做事奴婢本不該過問,可奴婢即是碰上,也忍不住說一句,六小姐可不是簡單的人,心機深沉手段層出不窮,少奶奶與她相處可要事事防著她才是!」

  房媽媽說著停了停,看了眼江氏的反應,見她面無異色,又道:「譬如說這鑰匙,您沒嫁進來她管著家也就算了,如今您嫁進來把鑰匙交給您本就無可厚非,您看而不能和她客氣,再說這府裡在她手裡這半年,她也不知私底下弄去多少,她若是交了鑰匙出來,您不但要接而且還要細細的和她把帳對了,若是多了少了的您可不能背這黑鍋。」

  「您才進府雖說人生地不熟,可也不用怕,這後面不是還有大太太嗎,您儘管放手去做,便是天塌下來不是還有大太太和大爺在嗎。」

  江氏握著茶杯的手就緊了緊,讓她去和六妹妹鬥?

  她忽然覺得可笑,都說這天下能真正為自己想,一心向著自己的,就只有自己的母親,她現在終於是完全明白了這話!

  想到這裡,她就笑了起來,不慌不忙的拿出鑰匙來,給房媽媽看了一眼,就又放進荷包裡,道:「媽媽多慮了,鑰匙六妹妹已經交給我了……」房媽媽一愣,臉色就僵硬起來,面露尷尬。

  江氏垂著頭,又露出為難的樣子來:「不過,這兩日我恐怕沒時間去母親那邊服侍了,還勞媽媽替我和母親解釋解釋。」

  房媽媽臉色一轉,臉上的尷尬瞬間被笑容掩蓋,她笑著道:「大少奶奶才學著掌家,自是多花點時間的,您儘管放心,大太太那邊有奴婢在,不用擔心!」

  江氏就起身朝房媽媽笑著點點頭:「辛苦媽媽了。」

  房媽媽也站了起來,笑道:「奴婢自小就服侍太太,不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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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您真的要把鑰匙交給大少奶奶?」春雁收拾著手裡的賬本,有些不樂意的說著:「大少奶奶看著再好,也是大太太的兒媳婦,這家到她手裡,往後也不知會不會再出什麼事來!」

  析秋放了手裡的書,笑著看著春雁道:「便是不交又如何?難道我要一輩子留在家裡主持中饋?」春雁語噎,析秋又道:「她是大太太的兒媳不錯,可她更在乎的是大哥哥,這府裡的事不是你看著表面那樣,大嫂是聰明人,她知道怎麼做!」

  大太太的立場自是鮮明,可是這佟府不是大太太一個人的,她不是大太太能守著兒子,無論怎麼折騰都不怕位置不保,只要她忍得一時,無論何時她依舊是府裡的大太太,最高當家人……江氏不同,她才進門,和佟慎之沒有少年扶持的相依恩情,更不存在中年相攜歷經風雨的患難情分,也沒有夠硬的娘家依靠,她在佟府裡要站住腳,一步一步走下去,所依仗的除了自己,沒有任何人。

  所以,江氏要做的,只有求穩!

  至少在她生下佟府的嫡長子以前。

  春雁覺得六小姐說的有理,可心裡還是有些不高興,她抱著一堆的賬本,轉頭對析秋道:「奴婢現在就送去給大少奶奶?」析秋笑著點頭:「去吧!」

  春雁就抱著賬本,默默的出了門。

  第二日一早,當府裡的管事婆子們,看到大少奶奶和六小姐一起出現,皆是滿臉的震驚,她們怎麼也沒有想到,六小姐和大少奶奶,就這樣和平的完成了工作的交接,不但她們想的暗潮洶湧明爭暗鬥沒有看見,反而是看到兩人親熱無間的說著話,一片姑嫂情深。

  婆子們詫異之餘,原是等著大少奶奶出醜的人,此刻卻不敢再露出心思來,紛紛斂衽垂首……江氏看在眼裡記在心裡,看著析秋的笑容又露出幾分的真誠。

  等把府裡的事都交出去,析秋反而得了閒,眼見婚期臨近,大少奶奶和二太太忙著八月佟析硯的婚事,這邊夏姨娘歸攏著十月析秋的嫁妝,又擔心蕭四郎的安危,日日去問大老爺,遼東可有信回來……

  佟慎之庶常館考試得了優等,授了編修留在了翰林院,編修的職責便是誥敕起草、史書纂修、經筵侍講,在翰林院中如佟慎之這樣的,便是朝廷的人才,儲備在翰林院中等他們積累了一定的經驗,練就了足夠的政治素養,熬了十幾二十年後,這些人很有可能就是未來朝廷的肱骨之臣,國之棟梁,拜相入閣的人選!

  大老爺顯得很高興,給二老爺去了一封信,又請了二太太過來,一家人圍在一起吃飯,大老爺喝了許多酒,期間看佟慎之的目光,欣慰中帶著幾許感嘆,析秋也替佟慎之高興,江氏更是高興的親自下了廚做了幾樣菜,停下來就坐在席上看著佟慎之,滿臉上是難以掩飾的崇拜與愛慕!

  滿桌子的人顯得很高興,畢竟佟家的未來有了新希望……除了當事人,他依舊是一副寵辱不驚面無表情的樣子,低頭喝著茶無論別人說什麼,他都是言簡意賅惜字如金的應著。

  弄得旁的人倒是沒話說。

  大老爺留京的事並未定下來,析秋不知內情如何,但想必這件事不會太容易辦到。

  析秋靠在玫瑰床上歇著,春柳就坐在她旁邊和她小聲的說著話:「說是去了小半年,一直規規矩矩的,蔡婆子為人向來難纏,得理不饒人的,如今竟說要收了她做乾女兒……」

  析秋眉梢微挑,笑著道:「那她怎麼回的?」

  春柳回道:「拒絕了,說是自己命硬,剋死了自己的父母,蔡婆子對她那麼好,決不能拖累了她!」拒絕得很委婉又不得罪人!

  「不錯!」能很快適應自己的工作環境,並且能和上司處好關係,深的上司的信任已經很是不易,況且,廚房是事情最多的地方,裡面的婆子大多是府裡的老人,仗著自己服侍過太太或者其他主子,都倚老賣老很難伺候,尤其如蔡婆子這樣的,雖頭腦清楚,但卻是好酒喝了酒一張嘴就碎的沒邊兒,碧槐伺候好她得了她的賞識,看來是真的費了一番功夫的。

  「她見了你可有上來說話,或者求你辦事?」析秋淡淡的道。

  春柳想了想,點點頭又搖頭否定:「話是說了沒錯,可並沒有求奴婢辦事,對誰都是一副笑臉相迎……」

  「知道了。」析秋暗暗點頭,明知道是她讓她去的廚房,可是卻沒有想辦法求情,想著挪個地方,看來,她不是看透了自己的初衷,就是真的安了心好好做事:「你再留意著,若是有事再來告訴我。」

  「奴婢曉得了。」兩人正說著話,來媽媽和春雁匆匆進來了,她顧不得擦臉上的汗,就面色發白的對析秋道:「六小姐,遼東戰報來了!」

  析秋臉上的笑容驟地斂了下去,坐起來問來媽媽道:「怎麼說的?」

  「是遼東總兵黃達來的八百里加急,一路飛奔入京……據說跑死了十幾匹馬。」來媽媽說著彷彿看到了當時的情景,心有餘悸的道:「一時間就在京城傳開了,說大都督不顧眾將反對,一意孤行帶著一隊三千人的兵馬,直入草原……和沈世子兩人已經半個月失去了聯絡……」

  彷彿室內一下子溫度降了下來,春柳捧著的茶杯哐的一聲落在地上,她臉上的血色一下子抽了個乾淨,她緊張得去看六小姐,只見析秋擰著冷冷的坐在哪裡,擰著眉頭問道:「你確定這個消息是從宮裡傳出來的?」

  來媽媽一愣,露出不確定的表情來:「奴婢不確定,是我家那口子上街時聽到街上都在傳,說……說蕭大都督和沈世子定是在草原裡迷路了,聽說草原裡有群狼,成百上千的圍攻人畜。」

  析秋擰著眉頭,抬頭對春雁道:「去看看大老爺可回來了?!」春雁點著頭飛快的出了門,不一會兒就轉了回來,回道:「大老爺剛剛出府了,說是走得很匆忙!」

  是不是說,大老爺也聽到消息了?!

  不知道傳聞的真實性有多高,私心裡析秋並不相信這話,依蕭四郎的作風,他或許很有可能孤軍深入,但絕不會帶著沈世子一起。

  前面她還不知道,一直納悶聖上為什麼會年前突然讓沈世子趕去遼東,後來她聽佟慎之說才知道,原來武昌伯府有一位嫡女去年選入了宮,封了一品宸妃,那一次選秀後宮增了四十二妃嬪,但仁宗卻遲遲沒有定皇后人選……

  這其中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仁宗不是真的在篩選,就是心中早就有了人選,只是等待時機公布皇后人選!

  而這個人很有可能就是宸妃,所以,沈世子沈季就很有能是未來的國舅爺,仁宗讓沈季去遼東,不是助蕭四郎一臂之力,而是真的去撿軍功,為將來的皇后現在的宸妃加籌碼!

  這種內情她猜得到,蕭四郎不可能看不出來,他不可能帶著未來的國舅爺去冒險的。

  來媽媽見析秋沒有說話,以為她嚇著了,就緊張得拉著她的手勸道:「六小姐,您說的沒錯,這或許只是民間謠言,根本不可信……」她開始後悔自己冒冒失失跑進來把這消息告訴析秋。

  「我沒事!」析秋淡淡擺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她擰著眉頭對來媽媽道:「還勞煩媽媽辦件事。」

  來媽媽就認真的點頭道:「小姐儘管吩咐。」析秋就道:「您可認識武昌伯公府?勞煩您去伯公府門口瞧瞧,今天都有什麼人進進出出,若是能和守門的婆子套上話,就再好不過了。」

  來媽媽一愣,立刻明白了析秋的意思,驗證這件事的真假,武昌伯府的反應就是最好的證明,她想也不想就點頭道:「奴婢這就去!」

  來媽媽出了門,春柳和春雁失魂落魄的:「小姐,要不然去找找大少奶奶,讓大少奶奶派了小廝去館裡問問大少爺,您不是說大少爺做的事就是寫聖旨,批覆周折麼?那這件事若是真的,那麼大少爺應該立刻就能知道吧?!」

  找佟慎之去確認確實是最好的辦法,但是若這件事是真的,此刻定然朝堂已經亂哄哄一片才是,就是江氏派了人去打聽,也不定能見到佟慎之,得到答覆!

  還不如去沈府看看情況再說。

  這一個下午,時間過的極其慢,析秋一個人獨自坐在書房裡,手裡拿著那隻羊脂白玉的髮簪,無意識的摩沙著,蕭四郎的點點滴滴如幻燈片一般從眼前閃過……直到天色近黑大老爺和佟慎之還沒有回來,府裡已經亂哄哄成了一鍋粥,都在傳蕭四郎在蒙古的草原上,被群狼吃了,又說蕭四郎被蒙古人抓走了……等等。

  版本很多,大家一時間從以往看析秋的眼神,從羨慕,崇拜,巴結,一下子變成了憐憫……甚至街上已經有人在傳,佟府的六小姐命格太硬,有剋夫之相。

  當初的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一瞬間變成了尖嘴猴腮,貌若夜叉的剋夫女。

  若是平時,析秋聽著必會笑起來,此刻她也沒了心情,她拉著春雁問道:「來媽媽可回來了?」春雁回道:「沒有!」說著她頓了頓又道:「小姐,姨娘,四小姐,和七少爺,大少奶奶都來過了,奴婢說您休息了,她們坐了一會兒才走!」

  析秋就點點頭:「知道了!」

  直到內宅落鎖前,來媽媽回來了,析秋聽到來媽媽的聲音,就開了門從內室走了出來:「怎麼樣,武昌伯府什麼反應?!」

  來媽媽回道:「奴婢去前,伯公爺的馬車就已經進了宮,一下午好幾家女眷的馬車從側門進了內院,奴婢就站在馬車不遠的地方聽趕車婆子的聊天,說的和街面上傳的差不多……奴婢回來前,伯公爺還沒有從宮裡回來,奴婢瞧著,這件事八九不離十!」

  析秋依舊不相信,她點頭道:「你累了一個下午,快回去歇著。」來媽媽還想說什麼,可看到析秋的臉色,到嘴的話就咽了下去。

  析秋送來媽媽出去,就直接去了大老爺書房,大老爺不在,守門的小廝給她點了燈,析秋獨自在書房裡漫無目的的來回走著,一會兒翻了書架上的書來看,一會兒拿了筆卻不知道寫什麼又重新掛起來……

  她很冷靜,思路也非常清晰,可就是抑制不住的自己,手不停去架子上翻書來看,可又看不進去……彷彿手裡空了心裡就不踏實,她又重新抓了筆,在鋪好的宣紙上,龍飛鳳舞的寫著大字,等她回過神來,才驚覺自己竟是寫了滿紙的……不可能。

  她忽然笑了起來,笑容裡有一絲無奈……不可能,不可能什麼?

  是蕭四郎不可能做出這樣錯誤的軍事判斷,還是他不可能冒這樣的風險?又或者是自己不可能這樣的擔心?!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竟有點擔心他?是從他請了醫女助她度過難關,還是他霸道的對她說那番話,又或者是他為了讓她能有厚厚的嫁妝而偷偷給夏姨娘銀票,怕她在府裡受欺壓幼稚的寫信威脅大太太時?!

  析秋不知道,她煩躁的將筆扔在桌面上,這時候忽然院子裡傳來腳步聲,她急切的掀了簾子,大老爺就沉著臉負手進來,見到析秋在裡面他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來,析秋心裡再次沉了沉,問道:「父親,事情可是真的?」

  大老爺就擰著眉頭,點頭道:「軍報是黃達派親衛送進宮的,今年蕭四郎和沈季就已和蒙古兵交戰不下數十次,絞殺了數百蒙古兵,最近是蒙古十二部集合了六千兵力由岱欽親統,圍攻金州衛,蕭四郎兵分三路夾擊,將蒙古兵六千人擊的潰不成軍,活捉千夫長以及四百俘虜……岱欽卻由八百近衛護送逃進草原,蕭四郎連夜與沈季帶三千人追擊,一開始還有消息回來,直至最近已經毫無音訊!」

  析秋不知道岱欽是誰,但聽大老爺這麼說,想必因是十二部的首領……這麼說來,蕭四郎領兵追擊,是戰時決定的,並未經過深思熟慮?

  她覺得蕭四郎並非衝動之人!

  大老爺嘆了口氣:「聖上一時也難以定奪,聽說沈家已經暗中在召集勇士,去遼東救人!」析秋一愣,看著大老爺道:「那蕭家可有動作?」

  「不知道。」大老爺搖頭道:「不過蕭延亦此刻還滯留在宮中,具體如何只怕要等明日聖上如何決定了。」

  聖上能做什麼,屍體沒有找到,難道要現在追封了烈士?又或者派人去救,黃達敢上軍報想必已經派了人四周找過,只有實在慌張了沒有辦法,後果他已經承擔不起,才會寫了軍奏上報朝廷,聖上此刻再派人去又有什麼意義呢。

  大老爺抬手按在析秋的肩膀,壓抑著眼底的痛色,安慰析秋道:「草原之大難以想像,蒙古兵又擅長游擊,尋常人入草原深處想要走出來也要耗費多時……以為父所見,戰報所述不假,但外間所傳他二人已身死,卻是不可信!」

  大老爺說得很客觀,析秋深吸口氣,點頭道:「女兒明白!」說著福了福轉身朝外走:「那女兒先回去休息了。」

  大老爺點點頭,又忽然叫住她:「六丫頭……」析秋回頭看著大老爺,大老爺擰著眉頭道:「不要胡思亂想,一切有為父在!」

  析秋認真的點頭,轉身出了書房。

  她讓春雁熄了燈籠,兩人在幽暗的花園中慢慢往知秋院走,春雁小心翼翼的跟在析秋身後,不由暗暗落了淚,小姐的命真苦,以前在府中過的小心翼翼,婚事也是再三波折,前面洪公子死了也就罷了,如今有了蕭大都督生活總算穩定下來……可是,如果連蕭大都督也……

  她不敢想……

  如果真的這樣,小姐的路恐怕真的只有一條了。

  沒有人說話,兩人默默的回了知秋院,才一進門就看到夏姨娘,江氏,佟析硯以及佟敏之都坐在房裡等她,一個個的臉色都不好看,夏姨娘更是雙眼紅腫,顯然是哭了一個下午。

  析秋見到她們一個個關切的表情,心裡一酸,臉上卻笑了起來:「這麼晚了,怎麼都到我這裡來了!」

  夏姨娘上來拉著析秋的手,眼淚又落了下來:「六小姐,只要確定的消息沒有回來,我們就等一天,你可千萬不能想不開啊。」

  「姨娘說的對!」佟析硯也道:「只是軍報,黃總兵找不到,不代表他們就凶多吉少,所以你不要胡思亂想,等著他回來就行。」析秋就笑著點頭,這邊江氏上來拉著她的手,相比夏姨娘她倒是鎮定許多:「戰事便是如此,變化在瞬息之間,不等親眼所見,絕對不能聽信傳言,況且,軍報中也只說他們失去消息,那些不過是百姓傳言,不可信!」

  「謝謝大嫂,我沒有事。」析秋笑著就去給夏姨娘擦眼淚:「姨娘還安慰我,您看看您倒先哭了。」

  「姐姐。」佟敏之也昂著頭看著析秋,捏著拳頭道:「六姐夫武藝高強,尋常人根本不能近身,更何況只是幾匹狼或是蒙古韃子,您儘管放心,他一定能平安回來的!」

  析秋也希望他能平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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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18:28:15
第一百零五章:及笄

  轉眼到了六月底,武昌侯以及宣寧侯府派去的勇士,已出發了半個月。

  按腳程這些人快馬加鞭一路直達遼東,該是到了,至於消息只怕不會這麼快傳回來。

  街面上流言四起,佟府已然成了話題中心,這幾日大老爺也稱病告假謝客於家中,曾經一時的門庭若市此刻又恢復到冷冷清清,彷彿大家連呼吸都不由自主的壓抑著。

  「小姐,宣寧侯府來人了!」春雁小跑著進來,析秋抬頭看著她,微微挑了挑眉,春雁又道:「是侯府的總管,直接去見的大老爺,說是要到七月七了,受太夫人之託給府裡的小姐送巧針來的。」

  「知道了。」

  太夫人這樣做,是想告訴別人,宣寧侯府不相信外間所傳她剋夫傳言吧!

  析秋微微笑了起來,她也不信!

  「三小姐又回來了,在大少奶奶房裡,您要不要去看一看?」三小姐這半個月可是第二次回來了,怎麼就這麼閒!

  析秋又重新低頭去打絡子,她剛剛和江氏學的,以前只覺得好看但卻沒有人教她,現在學了才知道,打絡子原來這麼難……春雁看著這樣的析秋,心疼得無以復加,小姐這些日子雖然什麼也沒有說,彷彿和往常一樣,可誰都看在眼裡,她瘦了,這一年才養回來的肉,不過半個月又都瘦了回去。

  「你明天讓碧梧管房裡的漿洗吧,與外打交道,也看看她的能力才是!」碧梧一直跟在春柳後面跑跑腿,這些日子下來,析秋越來越覺得她很像司榴剛進府的那會兒,人很機靈與人相處也很討喜,只是少了點耐心。

  春雁一愣,點頭道:「奴婢知道了!」說完,暗暗嘆了口氣!

  正說著,江氏來了……析秋放下手裡的絡子起身去迎江氏:「大嫂。」

  江氏笑著,目光就落在桌面的絡子上,笑著道:「六妹妹手可真巧,當年師傅教我,我可是學了兩個月,如今六妹妹不過幾日的功夫就學會了。」

  析秋笑著搖頭,讓了位子道:「大嫂快坐。」又讓春雁去倒茶:「大嫂來可是有什麼事?」

  江氏沒坐,笑眯眯的道:「還有事就不坐了,我就是來和你說一聲,父親說不管旁的人說什麼,我們佟府的小姐都是精貴的,所以讓我來告訴你,你的及笄禮照常舉行。」

  「及笄禮?」析秋一愣,她還沒想到這件事,江氏點點頭:「說七月初八是你的生辰?及笄禮就安排在那一天舉行。」

  析秋恍然,她的生日是七月初八,她自己都不記得,只有七月初七時大家熱鬧的過乞巧節,卻不曾記得自己生日,猶記得前幾年夏姨娘還會做了長壽麵來,她有時也不問因由,吃過後幾天才想起來,這一日是她的生辰。

  可能不是自己的生辰,所以沒有歸屬感吧!

  析秋笑著道:「麻煩大嫂了!」江氏擺著手:「你們的事也是我的事……那我就去安排了……」說著轉身要回去,析秋忙去送她到門口。

  「外面熱,你快進去!」江氏說完,由身邊丫鬟撐著傘就匆匆出了院子。

  春雁將簾子放下,又給析秋續了杯茶,擰著眉頭道:「姨娘讓我問問您,這傢具都打好了,是現在送去侯府,還是再等一等?!」析秋專心打著絡子,頭也不抬的道:「就現在送吧!」

  春雁欲言又止,默默的出了房間。

  江氏出了知秋院,正欲去二房找二太太商議,大老爺想請二太太做及笄禮的正賓,她要先去和二太太說一聲,具體如何她也沒有經驗,翻了去年四小姐的及笄禮,正賓請的是劉學士的夫人,今年大太太病著,讓她去請她心裡清楚,只怕也沒有這個面子。

  至於讓大太太出面,那更是不可能,莫說她現在病了行動不便,就是行動方便恐怕也不會為六妹妹去費這樣的力氣,她雖是嫁進來時間短,不過府裡的暗潮洶湧也算是看明白了……最難做的就是她,兩面夾著怎麼做都不對。

  心裡想,江氏由丫頭婆子簇擁著穿過了小花園,就見正面房媽媽迎了過來,江氏心裡一凜就迎了過去,房媽媽行了禮對她道:「大太太讓您去一趟。」

  江氏就點頭道:「這就去!」說著,拐了彎就隨著房媽媽去了正房。

  大太太躺在床上,聽到江氏進來的聲音,目光就陰冷的看向她,江氏心裡咯噔一聲,給大太太行了禮喊道:「娘。」大太太眉頭一皺,房媽媽就小聲道:「少奶奶,大太太問您,大老爺是不是讓您籌辦六小姐的及笄禮?!」

  江氏沒有猶豫,點頭道:「是,說是過了乞巧節就辦,也不鋪張,就一家人在府裡給六小姐辦了。」大太太臉色微變,房媽媽又道:「不過是及笄禮,隨便買了簪子送去便可,您可不能耽誤了四小姐的婚事。」說著一頓,房媽媽就面露為難的看了眼大太太,彷彿接下來的話不好聽,正猶豫著說不說,就見大太太眼睛一瞪,臉色越加的難看,房媽媽想了想,重新組織了語言便道:「大太太說,四小姐才是您嫡親的妹子,六小姐那樣忘恩負義的……您大可不用理她,只管做您的事,大老爺若是不滿意,就讓他來找大太太,倒要瞧瞧,佟府什麼時候本末倒置,把嫡女的事放在一邊,竟是顧著庶出的了!」

  江氏垂著臉,她有的時候真的很難理解大太太的邏輯,雖說六小姐是庶出的,可說出去還不是佟府的女兒,六小姐現在被外面非議,難道佟府就有臉面了不成,大老爺想要給六小姐正正經經辦了及笄禮,也是想叫外人瞧瞧,佟府是上下一心的,不論發生什麼事,她還是佟府的六小姐。

  她覺得大老爺說的對,越是危難時刻,便更要上下一心!

  大太太即便什麼也不做,可也不能是這樣的態度!

  念頭閃過,江氏不敢多說,便低頭回道:「兒媳記住了,新房裡的傢具已經製好了,其他的一應嫁妝也都備齊了,兩房陪房四妹妹也見過幾次,莊子裡的事大小也都清楚了,陪去的丫鬟按著您的意思,把代絹留下陪了代菊和代荷去,還有兩個小丫鬟新買的小丫鬟,心蘭,心琴並著兩個粗使婆子……」她說著一頓,又道:「只剩下陪去的媽媽沒有定了。」

  大太太就擰著眉頭,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江氏看了眼大太太,就小聲道:「依四小姐的意思,是想把原來的端媽媽接回來……」佟析硯心裡一直惦記著端媽媽回來的事,若是能把端媽媽接回來,那是再好不過了。

  大太太一時也沒有人選,房媽媽就道:「陪去媽媽的事,讓太太再想一想,過兩天再答覆大少奶奶。」

  江氏就乖巧的點點頭。

  江氏辭了大太太,出了門便去了大老爺房裡,等從大老爺書房出來就直接去了外院尋了二太太,和二太太商量了,有司就讓十一小姐來做,贊者就由江氏自己和佟析硯擔任,至於髮簪大老爺說是托了人去錦繡閣定製。

  江氏和二太太商量好,又回了析秋的房裡,將安排大概和她說了一遍:「髮笄、髮簪、釵冠父親說去錦繡閣定了,過幾日就能送到府裡來。」她說著一頓又道:「六妹妹對這樣的安排可有異議?!」

  析秋搖搖頭:「一切聽嫂子安排。」她對這些無所謂,過不過生辰她都會長一歲,有沒有及笄禮她也是成人了,對於她來說不過是個儀式罷了!

  況且,在大周女子過及笄禮也並非是要成人時才有,若是年紀小的許了人家的,也可以提前行了及笄禮,通常這也是一個暗示和標識,告訴世人吾家有女初長成,若沒有許了人家的,媒人就可以上門提親了。

  可是如她這樣算什麼……她不由想到蕭四郎。

  不知道那些勇士有沒有找到人,他們在陷入草原那麼長時間,那麼多人吃什麼,喝什麼,如何休息?到底有沒有活捉到岱欽?!

  江氏說著,就看到析秋目光漸漸散開,呆呆的看著窗戶外面,她也忍不住順著析秋的目光看向窗外,外面除了高矮錯落的竹子沒有任何東西。

  六妹妹怎麼看的這麼認真!

  「小姐。」春雁有些尷尬的拉了拉析秋的袖子,析秋眉梢一挑就回頭看著江氏,笑著道:「我倒是真有事想和大嫂商量。」

  江氏一愣,已看到析秋的面色恢復,她笑著點頭道:「什麼事?六妹妹儘管說。」

  析秋就轉身在枕頭下,拿出個烏木雙扣的匣子來,又打開匣子露出一隻羊脂白玉的髮簪:「及笄禮上的髮簪,不如就用這支吧!」

  江氏一愣,這隻髮簪玉色雖好,可是太過簡單了些……髮簪和釵冠還是配著比較吉利。

  春雁看著也是一愣,這隻髮簪到底是誰是送的,小姐最近一直放在手邊上,常常看著髮簪發呆,如今及笄禮也用這支,她愈發的疑惑那一晚在蓮花池邊的男子到底是誰!

  這邊,江氏略沉吟了片刻,想了想還是點頭道:「我去和父親說,若是父親沒有別的意思,就依六妹妹用這支如何?」

  江氏兩面為難,許多事她都不能自己拿主意,析秋心裡清楚,就點頭道:「有勞大嫂了。」

  江氏笑笑,沒有再說話。

  又過了兩日,沈府接到了回信,說是去的勇士在草原中發現了大周的戰馬,死在了路邊,其他的依舊沒有線索……他們一行百人分了三路各自繼續往草原裡走,黃達也派了斥侯四處打探,知道岱欽也沒有消息。

  聽說宸妃在宮裡哭得死去活來,沈季是她唯一的胞弟,更是沈家的未來,若真出了事沈家就是再有榮寵又能如何,不過就這數十年的光景罷了!

  析秋聽到戰馬死在路邊時,也暗暗吃驚,那是在草原裡想必戰馬不是餓死的,若說累死的倒是有可能,但更多是析秋相信,應該是他們沒有了食物,殺了戰馬來吃吧……

  既然連食物都沒有了,為什麼不想辦法回來?析秋無奈的搖頭,低頭繼續去打絡子,這邊碧梧笑盈盈的走進來:「六小姐,侯府的蕭二小姐來了。」

  蕭延箏來了,析秋聽到時一愣,太夫人很少讓她出門,沒想到她會到佟府裡來。

  析秋迎去了二門,蕭延箏正好由婆子攙著下了馬車,一看到析秋她就紅了眼睛:「析秋。」她說著語有哽咽:「四哥他……」

  此處也不是說話的地方,析秋拉著她的手,給她擦了眼淚道:「去我那邊再說。」蕭延箏急忙忍了眼淚,和析秋並肩往知秋院去,路上正好碰到聽到消息的江氏和佟析硯,江氏道:「蕭二小姐來了。」

  蕭延箏看了眼析秋,析秋就介紹道:「這是我大嫂。」

  「大嫂。」蕭延箏就隨著析秋喊,又屈膝行了半禮,江氏側身讓了笑著道:「一家人不用客氣,蕭二小姐一路也累著,先到六妹妹房裡坐坐,我去廚房看看,也不知二小姐愛吃什麼?!」

  蕭延箏忙擺著手:「大嫂不用麻煩,我坐坐就走!」這邊佟析硯一聽,接了話道:「才來,怎麼就急著走。」說著,轉了臉去和江氏說話:「我陪大嫂去廚房吧,我知道蕭二小姐愛吃什麼。」

  蕭延箏就露出為難的樣子,析秋想了想笑道:「那就有勞大嫂和四姐姐了。」說著,四個人就在小徑上錯開,析秋和蕭延箏去了知秋院,江氏和佟析硯則去了廚房。

  進了知秋院,析秋將蕭延箏讓了座,蕭延箏捧了茶就道:「聽說你八號辦及笄禮?」

  析秋一愣,這事也只有佟府裡知道,怎麼這塊蕭延箏也知道了,彷彿知道析秋的疑問,蕭延箏就眯著眼睛笑道:「是四哥,年後就寫信來告訴我這件事了。」

  「你四哥說的?」析秋暗暗吃驚,蕭延箏就笑著道:「嗯,說讓我備了禮來觀禮……我從來沒有見過四哥對什麼這樣關心。」她拉著析秋的手道:「就連成親……」她說著忽然一頓,臉色就暗了下來。

  析秋沒有說話,也垂臉慢慢的喝著茶。

  「析秋。」蕭延箏紅了眼睛:「你相信他們說的話嗎?」她說完就看到析秋很堅定的搖了搖頭,蕭延箏就點點頭道:「我也不信,娘說四哥是在苗疆出生的,那一年正好先皇登基,四哥是在軍帳中出生的,一生下來才三天就被林中的毒蛇咬了一口,所有人都以為四哥必死無疑,當時他滿身青紫都沒了呼吸,但是就是那麼巧,竟然讓父親碰到一位苗醫,那位老者什麼話也沒說,就給四哥吃了一顆黑呼呼、的藥丸,說等日落,若是日落時分還沒有醒,那麼就回天乏術了……」

  析秋認真聽著,明知道蕭四郎肯定沒事,可是心還是提起來了,那麼小的孩子被毒蛇咬了一口,能活下來確實是奇跡!

  「母親就抱著四哥,坐在軍帳門口看著太陽,當時三哥還小剛剛學會走路,就爬到娘身上,也學著娘去抱著四哥,還在四哥臉上親了幾口,咯咯的笑著……娘說,就在那一刻,四哥開始有了呼吸,慢慢的睫毛開始顫動,小小的腦袋往她懷裡一直拱……」她說著停住,臉上也露出笑容來:「當時整個軍營都沸騰起來……就在那一天,父親活捉了苗疆的首領,大家都認為四哥是福星……」

  蕭延箏拉著析秋的手,道:「那苗醫說四哥命硬,能長命百歲!」

  析秋聽著眉頭卻是皺了皺,只是此刻她無心去想太多,就拿著帕子給蕭延箏擦了眼淚,點頭道:「是,不會有事的。」

  到了七月初八那一天,蕭延箏果然來了,還帶了太夫人以及二夫人,五夫人送的禮物,太夫人送的正紅川花立領對襟嵌絨邊的褙子,一件煙霞銀羅花綃紗挑線裙子,二夫人的則是一塊成色極佳的,雕著雙蝶戲蘭的玉佩,五夫人的則是一隻飛鳳戲珠嵌著紅寶石的步搖,以及同色的手串,蕭延箏則是一對形態可愛的小金豬。

  一早上二太太將及笄禮上要注意的事項說與她聽,收了各人來的禮,就坐在房裡換上了太夫人送來的衣裳,由佟析硯扶著去了佟府的東面祠堂,說是祠堂但由於佟氏的祖祀在保定,這裡放著也不過是幾位先祖的靈位……

  大太太生病不會出現,所以就由大老爺擔任主者,二太太高坐在上作為主賓,夏姨娘捂著帕子站在祠堂門口,遠遠的看著穿著正紅盛裝的析秋走來,就捂著帕子哭了起來,析秋看著夏姨娘也紅了眼睛。

  他們母子在府中隱忍六年,終於見到一絲曙光,如今六小姐也成年了,可是……夏姨娘越想越心酸,六小姐的婚事怎麼就這麼多波折,從武進伯府開始,一樁樁都讓她提心吊膽,總算有驚無險的過來了,定了蕭大都督,可是如今他卻……

  江氏看見夏姨娘哭了起來,就笑著讓身邊的媽媽去扶夏姨娘,自己則親自去迎析秋進來,析秋進了門對祖宗牌位磕了頭,江氏正要宣布開始,忽然外面就響起一陣腳步聲,緊接有人喊道:「等等!」

  析秋一愣回頭看去,就看到遠遠的小徑上,走來十幾個人,領頭的則是一位年約五十的老夫人,穿著團福暗紋絳紅的褙子,一件石青色挑線裙子,頭上戴著絳紅的抹額,氣質雍容儀態不凡,一看便是久居上位之人!

  眾人滿臉困惑,還是二太太笑著迎了出去,那老婦人身邊跟著穿著雅青色杭綢長褂的媽媽就道:「我們老夫人是武昌伯府的太夫人!」

  武昌伯府的太夫人,二太太滿臉驚訝,提著裙子就跪了下來,江氏並著佟析硯幾人也隨著二太太跪了下來,析秋滿臉不解,雖說武昌伯府比起佟府來說身份自是高出很多,可二太太也不該露出這樣的表情。

  江氏就壓著析秋,在她耳邊解釋道:「她就是當年成祖皇帝親封的長亭公主。」

  析秋一愣,原來如此,她在野史上看到過這一段,當年承宗在位十年,後來當時身為三王爺的德宗起兵謀亂一夕之間將承宗囚禁於長樂宮中,等消息傳出宮門,德宗已經將承宗所有的皇子控制住,迅速登基稱帝,而承宗的一干皇子皆是殺的殺貶的貶,包括幾位王爺和公主也受到極大的牽連和衝擊。

  而這場風波中,唯一處身世外未受牽連的人,就只有這位當年文宗最疼愛的長亭公主,德宗最小的妹妹,也就是當今聖上的姑姑。

  只是長亭稱號早已被世人遺忘,便是沈府裡也都是稱太夫人!

  她是真正嫡出的名正言順的公主,比起德宗所出的幾位公主,她的身份地位都要高出許多。

  難怪二太太露出這樣驚訝的表情來!

  只是長亭公主到佟府來做什麼?她暗暗納悶之際就聽到大老爺上前抱拳行了禮,道:「不知太夫人蒞臨寒舍有失遠迎,只是……小女此刻正在舉行及笄禮,不知太夫人來所為何事?」

  沈太夫人就笑眯眯的看了眼大老爺,目光爍爍落在跪在二太太身後的析秋身上,微微一笑,道:「老身受人之託,今日來給六小姐做主賓!」

  這已經不能用驚訝來形容了,武昌伯府的太夫人,來給區區五品官的庶女做主賓?!

  及笄禮雖只是形式,小戶人家的女子隨隨便便買了髮簪,母親幫著挽了髮髻,便算是禮成,可也有辦得隆重,這隆重者並非是說佩戴的首飾的華麗,或是觀禮者人數多或是少,而是主賓的身份……身份越高就無形中提升了女子的身份地位。

  大老爺滿臉驚訝,不過總歸是官場遊走多年,一瞬間便恢復了從容,笑著道:「太夫人能給小女做主賓,那真是佟氏的榮幸,小女的福分,求之不得!」並沒有問受何人之託,便做出請的手勢:「太夫人請裡面坐。」

  沈太夫人眼底露出讚賞之色,由大老爺相迎進了佟氏祠堂,江氏也回過神來趕忙讓佟析硯扶著析秋進去,二太太也隨著進去招待沈太夫人。

  析秋垂著頭行了禮,由沈太夫人說了頌讚的話,二太太親自幫析秋挽了髮髻,佟析硯和佟析佳捧著托盤來,在江氏滿口吉祥話中,戴上了蕭四郎送的那隻髮簪,及笄禮便完成了。

  析秋朝沈太夫人磕頭行禮,沈太夫人朝她招招手,道:「過來,讓我瞧瞧。」析秋垂著頭走了過去,太夫人就拉著她的手,上下打量不迭點頭贊道:「果然是個水靈的孩子。」又輕輕捏了捏析秋的手,隨即析秋手心裡就多了一封信。

  析秋微微一愣,抬頭朝沈太夫人看去,就看到她正慈眉善目的和二太太說話,面上毫無異色,她暗暗心驚,不動聲色的將手收了回來攏在袖子裡,極力讓自己的面色如常。

  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太夫人何時走的她一概不記得,待送走了賓客她迫不及待的回到房裡!

  拿著沒有署名牛皮信封在手裡,析秋從來沒有覺得一張紙的重量這樣重,她心砰砰的跳……

  緩緩拆開信,信紙上四個大字頓時躍在她的眼中……

  等我回來!

  四個字,只有四個字,再沒有多餘的話,哪怕一滴墨汁……

  析秋眼前毫無徵兆的便模糊了起來,她捏著信紙在眼淚落下的那一瞬間,嘴角也綻開一絲如釋負重的笑容。

  這個人還是不改作風,所做的事永遠都是這樣出人意料!

  不過他既然能寫信,雖然這封信字體潦草,一看便是情急之中寫的,但至少可以說明,他還平安的活著,還能讓人將信帶回來,至於為什麼到現在沒有軍報回京,為什麼他們要孤身直入草原,這些答案恐怕只能等到他回來時才能解開謎底了。

  析秋鬆了口氣,小心翼翼將信收好,靠在床上不一會兒就迷迷糊糊睡著了,這是這麼久以來,睡的最踏實的一覺,等她醒來房間裡已經點了燈,春雁和春柳在房外小聲的說著話……

  聽到房裡的動靜,兩人急忙推門進去,見到析秋醒了,兩人笑道:「小姐總算醒了,您要是再不醒,恐怕大老爺要去請胡大夫了。」

  析秋看了時辰,竟然已經是酉初,她足足睡了四個時辰。

  「小姐,飯還在爐子上溫著呢,奴婢端來你用些?」春雁說著就看著,析秋點頭道:「擺在外面吧!」

  春雁就咋舌的看著六小姐喝了滿滿的兩碗粥。

  過了七月二十日,蔣家請的媒人司直睃劉大人的夫人,就日日上門來磨,這一次大太太也沒了選擇,大老爺就定在八月初二的日子,當初和周家定的也是八月,後來蔣家來提親雙方原也是有意八月,但大老爺卻礙著周家沒有立刻定日子,如今蔣家三次上門來催,就索性把日子定在了八月初二。

  到了七月三十,佟全之從保定趕了過來,山東徐大人也派了幕僚到了佟府,應天張府也來了一位四舅舅,析秋被叫外面見了禮,得了一個水汪汪的玉佩做了見面禮,就和佟析玉退了出來,留了佟析硯和佟慎之在裡面說話。

  聽說四舅舅見到大太太,姐弟兩人就抱頭哭了一場,這才知道姨太太回到應天後就大病不起,如今也纏綿病榻,而表少爺至今毫無下落,有人說在蓬萊見過,有人卻說在餘杭見過,可每每去尋的人找過去,不是認錯人了就是人已經走了。

  姨太太心裡著急,這邊又被徐大人扔在應天,就徹底病倒了,張家大舅舅向來脾氣暴躁,當即就把姨太太趕出了府,所幸沒有做得太絕,而是在張府外給姨太太置了間宅子,派了人過去伺候。

  姨太太就日日孤零零的躺在床上,吃飯喝水都要人伺候。

  析秋聽到時沒有說話,心裡卻有些擔心徐天青,徐大人是一方父母官,找人的力度不可謂不大,可是尋了這麼久卻依舊毫無音訊,難道徐天青真的……

  她並不希望徐天青出事,當初的事情也並不能怪他,她忽然想到以前室友常常說的一句話:在錯的時間遇見對的人,只能一場心傷!

  他們之間算不算這樣呢?!

  「六姐姐!」佟全之拉著她說話:「蕭大都督的事我知道了,你儘管放心,以我對他武藝的了解,區區蒙古兵根本傷不了他!」大半年不見,十一歲的佟全之長高了許多,又黑又壯,說話時聲音低低的嗡嗡響,很有底氣!

  析秋吃驚得看著佟全之,忽然很好奇,佟全之的舅舅長的是什麼樣子,都說外甥像舅舅,佟全之既然不像佟家的男兒,那麼就只能像二太太的娘家人了。

  「三哥,怎麼半年不見,你個子長了這許多!」佟敏之挺著身板就湊在人高馬大的佟全之身邊,怎麼比也是比佟全之矮了半個頭,不由懊惱的道:「怎麼我就沒長個子!」

  佟全之哈哈大笑,頗有俠士之風:「你整日死讀書,吃得又少,哪像我整日跟師傅練功,一頓飯要頂了你三天的伙食!」

  佟敏之不服氣,擰著眉頭道:「別吹牛,待會兒我們比一比!」又拉著析秋道:「六姐姐,您待會兒給我做評判。」

  析秋就笑著直點頭。

  這邊兩人正說的起勁,佟析硯從正院裡出來,眼睛紅紅的,析秋迎了過去,佟析硯擦了眼淚看著他們道:「怎麼都站在這裡說話。」析秋就笑著道:「三弟弟正說自己飯量大呢,吵著要比一比!」

  佟析硯就笑了起來:「這好辦,不如就到我那邊坐坐,我讓代菊做了飯過來,你們當場比一比就是!」

  「走!」佟全之手臂一揮,拉著佟敏之就朝西跨院走,佟析硯也提著裙子跟在後面,說著要比吃飯還是吃饅頭,析秋無奈的看著她們,她知道佟析硯這是心裡害怕,所以吵著讓佟全之和佟敏之去鬧一鬧,分散她的注意力。

  在佟析硯房裡鬧到半夜,若非佟敏之打著哈欠倒在椅子上睡著了,佟析硯還不放她們走,析秋保證明天一早就來,佟析硯這放佟全之和佟敏之離開。

  第二天一早,蔣家送來了聘禮,又讓將佟析硯的嫁妝抬回去,佟府內外鞭炮聲不斷,析秋被佟全之拉著去正房裡,去看蔣家送來的那隻鵝……「不是用雁嗎,怎麼改成鵝了?」

  佟敏之拍了他腦袋道:「雁哪能隨隨便便抓的,現在許多功勛貴胄娶親,也是用鵝代替的!」

  「哦!」佟全之似懂非懂,兩個人又跑去看聘禮,析秋就帶著春雁和碧梧悄悄去了佟析硯的院子。

  房間裡佟析硯平日裡用的東西,尤其是書架的上的書,原來滿滿當當的書架現在已經乾乾淨淨一本不剩全部搬去了蔣家……佟析硯坐在床上,床邊的架子上掛著大紅喜袍,她雙頰緋紅的坐在哪裡絞著手帕。

  見到析秋進來,她眼睛一亮,就拉著析秋問道:「蔣家都來了什麼人?」

  析秋笑著回道:「說是蔣大人的一個堂弟和周舉人送的聘禮,我沒見到,不過聽說那周舉人長得一表人才!」

  周舉人佟析硯聽徐天青說起過,以前常來佟府,後來徐天青出了事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再出現,沒想到如今和蔣士林也走得這樣近。

  「都送了什麼?」佟析硯急切的問道。

  析秋見她這樣,就笑著把嫁妝大概說了一遍,又道:「等明天大嫂從蔣家回來,你就知道了。」江氏今晚要留在蔣家鋪床暖房。

  佟析硯滿臉的不安,拉著析秋道:「房媽媽說明天辰時花轎就會到府裡,讓我晚上早些睡,明早丑時末就起床,會有全福人來給我梳洗可是這樣?」

  析秋點著頭道:「應是這樣,你若是心裡沒了底,不如先讓端媽媽回來,也不用直接去蔣府了。」大太太終於同意接了端媽媽回府,陪著佟析硯一起去蔣府。

  「不行!」佟析硯擺著手道:「端媽媽說她見到佟府就會想到心梅,執意今晚直接去蔣府,一來她在那邊先弄清楚府裡的情況,我過去也不至於什麼都不知道,再者,她留在這裡也幫不上忙,跟著跑來跑去她身體我也不放心。」

  析秋就點點頭,又道:「那就請了房媽媽來陪著你,也和你仔細講講明天的規矩。」佟析硯還是搖著頭,就拉著析秋道:「你晚上留下來陪我吧,我實在睡不著。」

  不待析秋說話,二太太就笑眯眯的從外面進來,析秋知道二太太來是代替大太太,給佟析硯講房中事的。

  佟析硯的臉騰的一下紅了起來,析秋就藉故站了起來:「二嬸嬸來了,那我先回去吧!」二太太也沒有留析秋,佟析硯則是滿臉紅暈的站在那裡。

  析秋忍著笑,帶著春雁匆匆出了門。

  回到房裡梳洗過後,析秋只覺得才睡著,春雁就已經隔著帳子道:「小姐,丑時到了!」

  析秋就趕忙穿了衣服,梳洗過後隨便吃了半碗白粥,去了佟析硯房裡,佟析硯正坐在梳妝檯前,大老爺同僚的一位姓施的夫人做的全福人,正在給佟析硯上妝,佟析玉已經端著茶坐在一邊,和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析秋端了茶坐下,不過一會兒,佟析言也趕了回來,析秋和她們也沒有話說而佟析硯則由於緊張,想說話卻是一句也誰不出來。

  不一會兒,大太太由滑竿抬著進來,她穿著絳紅的褙子,頭髮梳的一絲不苟,臉上看的見也精心收拾過,看著佟析硯大太太就哭了起來,房媽媽就抹著眼淚道:「一轉眼,四小姐也要出閣了!」

  這邊全福人淨手焚香後,開始為佟析硯梳頭,嘴裡不停說著吉祥的話,待梳好頭佟析言就誇張的嘖嘖誇嘆:「四妹妹今天可真漂亮!」

  彷彿不過坐了一會兒,屋外就響起鞭炮聲,佟全之和佟敏之就隔著窗戶大喊一聲:「新郎官來了!」

  析秋就看到佟析硯的身子瞬間僵硬起來,大太太眼睛的淚水也流的更凶,戀戀不捨的看著佟析硯,可只有嘴角流著的口涎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佟析硯看著心酸,就趴在大太太膝頭要去哭,全福人就拉著佟析硯:「四小姐,今兒是好日子,可不能落了淚!」

  析秋看著也紅了眼睛!

  佟析言想拉著佟析玉去前頭看,可佟析玉當著大太太的面不敢太放肆,佟析佳向來喜歡粘著佟析玉,所以佟析言看來看去就只有析秋,可自上次從析秋房裡氣衝衝的出去,她們到現在還沒說過一句話。

  她不喊自己,析秋自是不會主動和她說話!

  佟析言就無趣的坐了一邊喝著茶。

  一陣鞭炮喧天聲中,析秋彷彿聽到佟府的大門外人聲典沸,過了一小會兒佟敏之就隔著窗戶喊道:「新郎官叫開了門,進府了!」

  大太太就對房媽媽點點頭,隨即她坐著的滑竿就再次抬了起來,大太太不捨的看了一眼佟析硯,就又抬回了正房裡。

  院子裡裡外開了席面,析秋幾個姐妹就在房裡隨便吃了點,等前面的宴席散了,全福人就進來幫著佟析硯穿了大紅飛鳳的嫁衣,蓋上了蓋頭佟析硯隔著長長寬寬的袖子緊緊握住的析秋……

  「四姐姐!」析秋小聲道:「蔣公子在外面等你……你常常盼著的這一刻終於來了……」

  析秋幾不可聞的聽到佟析硯隔著大紅的帕子嗯了一聲。

  隨後兩道清脆的笑聲後,蔣家請的媒人進了門,說了許多的吉祥話,兩邊的媒人就服侍著佟析硯吃了一口百合蓮子羹,然後又吐在了帕子上一分為二,一半會放在佟家的米倉上,一半將放在蔣家的米倉中……

  一聲齊唱,佟析硯就由著兩邊的媒人扶著出了門,到了大太太房裡和等在那邊的蔣士林給大老爺和大太太磕了頭,房媽媽帶著大太太說了許多話,直到辰時過了半刻,才由著佟慎之背著出了門,在一遍鞭炮聲中,佟析硯抱著寶瓶上了花轎,禮樂聲隨即響了起來……

  析秋看著,視線也模糊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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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18:28:42
第一百零六章:大婚【上】

  三日後佟析硯回門。

  吃了她的回門酒,大老爺和蔣士林,佟慎之並著難得來一次的任雋還有應天來的張家四舅舅,去了書房。

  析秋則和佟析硯,佟析言,佟析玉姐妹幾個回了佟析硯在家時住的院子,佟析硯薄腮桃紅眼波若秋水般盪漾,析秋暗暗高興,看來她婚後生活很和諧……

  佟析玉的目光也落在佟析硯的臉上,眼底露出羨慕之色。

  佟析言用眼角眯著佟析硯,就笑著道:「四妹妹如今嫁了如意郎君,可不能當著六妹妹的面,露出這樣的笑容來。」佟析硯一愣就不解的去看佟析言,佟析言眉梢微挑,看著析秋就道:「我們大都督還不知什麼時候回來,六妹妹指不定此刻正觸景生情,心裡難受呢……你這樣,可是傷了她的心了。」

  佟析硯眉頭一簇,面含薄怒似笑非笑道:「說起來我過得好,也沒有三姐姐過得好……」佟析言臉上一陣得意,佟析硯卻是話鋒一轉就道:「聽說昨日伯公府又辦酒席了?妹妹還沒恭喜姐姐呢。」

  佟析言臉色一僵,佟析硯就用帕子捂住嘴角,看見析秋面露不解,她就毫不避諱的解釋道:「聽說昨兒三姐夫抬了五姨娘,府裡可正正經經辦了三桌酒呢。」

  「哪個男人不風流。」佟析言收了尷尬,笑著道:「尤其是那些文人名士……我說四妹妹還是年紀小了些,看著就大驚小怪的,等將來四妹夫房裡抬了人,四妹妹可不能這樣小心眼,否則,還不被旁的人笑話,說我們佟府的女兒沒規矩,不賢惠!」

  在人家新婚說這樣的話,佟析言看來的確受了不小的刺激,析秋笑著低頭去喝茶,她相信佟析硯的毒舌能力不必佟析言差。

  佟析玉彷彿也沒有以前那麼緊張,坐在析秋的右手邊,正拿了竹簽,簽了一塊甜瓜細細吃著。

  果然,佟析硯眉頭一橫,怒道:「我自是沒有三姐姐賢惠,拿了自己的嫁妝去養姐夫房裡的妾室,現在這些夫人們,誰不誇你知冷熱貼心賢惠呢!」

  這件事析秋也聽說了,任雋房裡庶子庶女太多,還有五六位姨娘,還不算開了臉沒抬身份的通房,她房裡每月領的銀子根本不夠開支,只得拿了自己的嫁妝去貼補,聽說上個月有位四姨娘懷了孕,佟析言可是將自己房裡的藥材和補品都讓了出來,日日供著她讓丫頭婆子伺候著。

  佟析言忽的一下站起來,看著佟析硯道:「我自是賢惠,那四妹妹還是祈禱四妹夫對你忠貞不渝,這一輩子都不要納妾抬通房!」說完一頓又道:「不過也得四妹妹好生養,否則你婆婆可就不知道答應不答應了。」說完一甩袖子:「我去找大嫂!」就出了門!

  佟析硯就指著佟析言背影道:「三姐姐是該操心子嗣才是!」佟析言氣得身體一抖,飛快的出了門。

  「三姐姐。」佟析玉也站了起來,有些尷尬的道:「我去看看她。」說完提著裙子就去追佟析言。

  析秋失笑,看著佟析硯道:「何必每次見面都說這些,她要說你不理她便是。」

  佟析硯就滿臉不樂意:「不理她,她還以為我怕了她!」

  析秋笑著道:「是,是,是!你不怕她,以前不怕,現在有三姐夫給你撐腰,你更是不怕了!」

  佟析硯的臉也唰的一下紅了,回頭揮退了代菊幾個,就拉著析秋滿臉感激的道:「六妹妹,我們能有今天真的謝謝你!」析秋眉梢微挑看著她道:「怎麼又謝我了,你們的婚事,我可是沒出力的。」

  「你不用瞞著我了,他……都和我說了。」析秋一愣,就聽佟析硯道:「他說周家退婚後,大哥哥去找他了,大哥哥什麼樣的人我最清楚不過,他會去找他一定是你說的是不是?」佟析硯說著一頓,紅了眼睛道:「六妹妹,你一定會幸福的。」

  析秋拿了帕子給她擦眼睛,笑著道:「怎麼好好又哭了,又說這樣的傻話,我什麼幸福不幸福的,現在這樣就挺好的,再說這也是四姐夫對你有情,否則哪會大哥哥去說了一次,他就立刻上門提親了。」

  佟析硯臉頰微紅,垂了頭道:「他說……他一直記著母親的話,當日回去後就喝得酩酊大醉,醒來後就想著,他定要入閣拜相做了人上人,再風光回來娶我,只是還沒等到他入官,就聽到我許了人家的事,他當時真的很想上門來問個清楚……也和表哥見了一面,知道周家的情況,他被表哥攔了下來才沒到府裡來。」

  原來當日蔣士林真的不是負氣離開,析秋露出欣慰的笑容來。

  佟析硯又道:「所以他暗中和二皇子來往……才有了聖上登基後他就入了吏部的事。」她說著,也露出唏噓的表情來:「或許,緣分其實冥冥中早就有定數的,只要兩人緣分在,無論歷經波折,最後總能在一起!」

  析秋笑著點頭:「正如四姐姐和四姐夫這樣。」佟析硯紅著擰了析秋的手臂,也是笑道:「他讓我告訴你,蕭大都督一定會平安歸來的。」

  析秋認真的點點頭。

  新嫁娘回門不能歇在娘家,佟析硯下午吃了飯,便和蔣士林回了蔣府,任雋一早就獨自離開了甚至連馬車都沒留,佟析言氣得嘴脣都快咬爛了,大老爺也是氣得不行,拍著桌子讓佟慎之親自護送佟析言回任府。

  大太太聽到時,嘴角就露出冷冷的嘲諷笑意來。

  江氏唏噓道:「三姑爺果然和傳聞一樣!」

  過了八月,佟府的人開始緊張起來,六小姐的婚事定在十月初十,可蕭大都督依舊沒有消息,夏姨娘整日裡以淚洗面,求著大老爺在房裡開了佛龕,從普濟寺請了一座菩薩回來,日日在房裡念經求菩薩保佑蕭四郎能平安歸來。

  日子一天一天臨近,到了九月中,就連大老爺也開始焦躁不安起來,江氏更是每日都來析秋房裡陪她說話,佟析硯也每隔幾日就會回府,析秋知道他們怕自己胡思亂想來寬慰她,她心裡有數蕭四郎必定無事也能平安回來,可是卻不能告訴她們,既然至今捷報都沒有傳回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和原因。

  九月十八,這一日佟慎之從衙門回來,就直奔析秋的院子,析秋正坐屋檐下和春雁一起繡著荷包,就看見佟慎之滿臉激動的進了門。

  什麼事情,能讓一向沒有表情的佟慎之露出這樣激動的神色?她站起來迎過去笑道:「大哥哥來了,進屋裡坐吧。」

  「六妹妹!」佟慎之在她面站定,眼睛裡滿是欣慰之色,沉吟片刻他道:「黃達軍奏剛剛送到京中,蕭大都督和沈世子不但將蒙古十二部驅趕至撲魚兒海悉數絞殺,還活捉了十二部的首領岱欽,俘虜一千二百蒙古兵,暫定二十日就啟程回京!」

  析秋一時沒回過神來,站在她身後的春雁卻是扔了手中的線飛奔了出去:「我去告訴姨娘!」飛一樣的撲了出去!

  析秋醒過來看著佟慎之道:「大哥哥是說,他二十號就回來了?」

  佟慎之眼底流露出笑意,點了點頭。

  析秋笑了起來,佟慎之在翰林院,摺子進京通常都是經過他們篩選後按輕重緩急送入宮中,這樣的軍情他既然這麼說就必定不會有假,析秋長長的舒出口氣,雖然早就知道他沒有事,可這些日子心裡還是忐忑不安的,如今聽到這樣的消息,一顆心總算是徹徹底底的落了下來。

  「我還要去衙門,想必明天一早皇城就會貼出皇榜……」他說著轉身就要出門,析秋跟著在後面:「我送您!」佟慎之卻是忽然停了腳步,轉過頭來看著析秋,收了臉上的喜色,鄭重道:「不過……聖上這次應是不會再如上次那樣……」他的話沒有說完,但析秋卻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想讓析秋有個心理準備,聖上這次只怕不會再如上次那樣嘉獎蕭四郎,這一點析秋心裡早就想過,聖上能年前讓沈世子趕過去,其目的就不言而喻,明著讓沈世子去撿軍功的,想必這次即便論功行賞,也該是沈世子當得頭一份才是。

  析秋點頭:「大哥哥,我明白!」佟慎之就放心的點點頭,轉身出了院子。

  轉眼功夫夏姨娘匆匆忙忙的趕了過去,大老爺也激動的出了門,天擦著黑的時候佟析硯也由蔣士林護送著回府,佟敏之從潛山書院趕了回來,二太太也和佟全之從二房過來,幾個人坐在析秋房裡,又哭又笑:「六妹妹總算是苦盡甘來!」

  夏姨娘抹了眼淚,破泣為笑:「只要平安回來,人沒有事就好,就好!」佟敏之笑著道:「我就說大都督不會有事的!」

  佟全之兩眼放光,興奮的道:「竟是活捉了岱欽,這一次蒙古十二部受了重創,遼東又可以安寧個三五年了。」她說著湊到析秋面前笑著道:「六姐姐,我有一事相求。」

  析秋正色以對,問道:「什麼事?」二太太卻笑著斥道:「別說胡話!」

  佟全之根本不聽二太太的話,滿臉認真的看著析秋道:「等大都督回來,你能不能和他說說,讓他教我武藝?!我也想和他一樣,有一日能領兵出征,叱吒在戰場之上,殺倭寇破匈奴將瓦刺部落徹底覆滅在草原之上!」

  一屋子的看著他滿臉正色,壯志滿滿的樣子,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析秋道:「這件事是你們男人之間的事,我一個女人怎麼能插手,等他回來你去和他說吧,請他教你武藝!」

  佟全之聽著一怔,他一直自稱他是男人,可每次說都會引起旁人發笑不止,還從未有人這樣認真的和他說,這件事是你們男人之間的事……他滿臉的認真,點頭道:「六姐姐說的對,這是男人之間的事,我要親自去問他!」

  二太太在一邊瞧著,就感激的看了析秋一眼。

  遼東班師回朝的大軍是十月十二到的京中,蕭四郎將大軍駐紮在城外箕尾山腳下,準備三日後和沈世子一起,舉行獻俘儀式,城中百姓轟動,有人甚至等不及出城去看凱旋而歸的蕭大都督和沈世子,還有一千二百名的蒙古俘虜!

  外面舉城轟動,析秋和夏姨娘坐在房裡算賬,秀芝這些日子現學的算盤還不算熟練,可算賬倒是沒有問題,夏姨娘舒出口氣合上賬本道:「一共是五十六抬,和三小姐,四小姐一樣,雖然比當初大小姐要多些可此時不同往日,當初佟析言也是大太太先破的例,我們不過跟在後面學樣做,想必旁的人也說不出什麼來。」

  析秋點點頭,大太太即便不高興,可蕭家比起蔣家來門楣高出許多,她便是和佟析硯一樣,也說的過去。

  夏姨娘想了想又道:「姨娘給你留了三千兩壓箱底,其他的在單子上都看得見,唯獨這三千兩你自己留著,可知道!」

  「知道了。」析秋垂了眼簾又擰了眉頭道:「您辦了這些嫁妝,父親那邊可知道?!」

  夏姨娘就露出為難的樣子:「嫁妝的單子還沒有給大老爺過目,他說明日從莊子裡挑的三房陪房進府,你必定是要見一見的,我想等陪房進來,再把單子一起給大老爺看看。」東西多少,大概花了多少銀子想瞞是瞞不住的。

  秀芝在一邊聽著,臉色就變了變,看著夏姨娘欲言又止。

  析秋也擰著眉頭,蕭四郎給錢的事,夏姨娘沒有告訴她,想必是怕她和大老爺一樣介意,嫁妝本就是女方將來的貼己,她倒還好但是大老爺若是知道,面子上難免會過不去,讓女婿私下貼錢給他嫁女兒,想必換做誰都要介意。

  她原是想裝作不知道,可夏姨娘好不容易和大老爺解開以往的嫌隙,若是再因為這件事彼此鬧得不愉快也是她不願意見的,析秋想了想,就拉著夏姨娘的手道:「姨娘,你一共花了多少銀子?」

  夏姨娘聽著一愣,便了臉色看著析秋,露出緊張得樣子:「六小姐你不要多想,我真的……」析秋就打斷她的話,搖頭道:「我都知道了,上次你和冬青在房裡說話,我都聽見了,再說,即便我沒有聽到,看到如今這單子我也該明白,這些東西沒有一萬兩辦不下來。」還要加上府裡的酒席,給她私下的壓箱錢,沒有一萬五千兩,根本不夠!

  夏姨娘就嘆了口氣:「你果然聽到了!」她想了想問道:「姑爺他也是一片好心,我知道你向來要強,可是不管是他還是姨娘,都想讓你嫁得風光一些,將來去了侯府也不會比妯娌比下去,雖然我們家世不如他們,可嫁妝也不能差得太多。」

  析秋就點頭道:「我沒有介意,若是好賴我還分不出,那我豈不是白為了人,我擔心的是父親,若是他知道想必心裡總會有些不舒服的。」

  不提大老爺還好,一提大老爺夏姨娘就更加的擔心:「我也知道,正為此事頭疼呢。」

  秀芝聽著,就勸道:「姨娘,六小姐……依奴婢看,不如就把實情告訴大老爺,大老爺定會念著姨娘的難處,不會怪姨娘的。」

  夏姨娘卻是搖著頭,大老爺看著為人溫和,可是卻極有原則性的人,這樣的事她若是一開始就告訴了他,可能還會好些,可如今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才告訴他,他怎麼可能不介意。

  析秋想了想,略沉吟後就湊到夏姨娘耳邊小聲說了幾句,夏姨娘聽著臉一紅,啐道:「你這丫頭,小小年紀也不知羞。」析秋就笑著道:「等我出閣,七弟一人在府裡難免孤單,若是能再多個弟弟或是妹妹,他也會高興的。」

  最高興的自然是大老爺!

  夏姨娘低頭去看賬本,沒有立刻接話,臉上卻沒有多少喜色,她從來沒有想過再為大老爺添子嗣,比起從前的鶼鰈情深,如今她和他在一起不但沒有以往的感覺,還常常心裡生出厭惡,看著他她便會想到那幾年她們娘三個的難熬的時光,有的東西印在心裡,即便不去理會,也不代表可以抹去……

  析秋知道她心裡的感受,可是這是古代,沒有離婚之說,即便是有,妾室也沒有資格提出,既然知道沒有選擇更無法逃避,何不試著去適應讓自己過得舒服一些。

  和夏姨娘吃過晚飯,析秋送夏姨娘回了東跨院,在院門外碰到大老爺,正負手等在院中笑看著她們,夏姨娘行著的腳步便是一頓,析秋就暗暗握住她的手,小聲道:「姨娘,過去的事情抹不去也無法改變,可我們總不能一直活在過去,未來更加值得我們期待不是?!」

  她真的希望,在她離開佟府後,夏姨娘能和佟敏之生活得很好,而他們想要過的好,唯一能依靠的人,就只有大老爺!

  夏姨娘沉吟了片刻,就沉沉的點點頭道:「你回去路上擔心些。」析秋笑了起來點頭道:「知道了!」

  說著,遠遠的朝大老爺屈膝行了禮,帶著春雁和春柳回了自己的院子,梳洗過後她對春雁和春柳道:「這些日子你們累著,今晚不要值夜了,都回去歇著吧。」

  春雁想了想,回道:「今晚奴婢值夜,奴婢睡在外間吧,小姐這裡不留人總是不方便的。」析秋就擺著道:「天氣又不冷,我若是渴了會自己起床倒的,你們把茶溫在爐子上就行。」

  析秋執意,春雁只好將爐子提到了外間,又在析秋的床頭放了茶碗,仔細用湯婆子暖了床才退了出去。

  析秋自己關了房門,轉身朝床邊走去,卻在一轉身嚇了一跳,就見在牆角的燈光照不到的地方站著一個人,高高的身姿挺拔負手而立,她驚呼一聲本能的退開一步,就在這時那黑影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半明半暗的燈光落在他身上,一身薄薄的半舊的夾襖是當時她親手做的,滿身灰塵風塵僕僕,臉頰兩側長出長長的鬍鬚,將整個臉蓋住只露出一雙長長的丹鳳眼,正靜靜的看著她……析秋愣住,脫口而出:「大都督!」

  蕭四郎緩緩走過來,眼底露出一絲滿意的笑意來,析秋確定是他,就驚訝道:「大軍不是三日後進京嗎,你怎麼提前進來了?」要知道將在外若皇令未召,是不得擅自進京的,違者輕則革職重則以軍法處置!

  蕭四郎聽著,卻露出滿臉的笑意來,卻是道:「你在關心我?」他兩三步跨了過來,目光灼灼的看著她,又重複了一遍:「你在關心我?」

  析秋愕然,忽然覺得自己的關心是不是有點多餘了……遂岔開話題:「再過一刻就要宵禁了,你要如何出城?」

  蕭四郎忽然笑了起來,聲音之大析秋只覺得屋頂的承塵都開始抖動,她變了臉色去制止他:「餵,你聲音小點,非要讓所有人都知道,蕭大都督不但私自進京,還夜闖閨閣麼。」

  蕭四郎根本毫不在意,滿臉的鬍子顯得意氣風發,傲氣昂然:「你我婚期在即,便是知道又如何!」

  析秋無語嘆氣,這些規矩禮儀對於他來說一向形容虛設!

  蕭四郎還是收了笑聲,目光就落在析秋的頭上,那支羊脂白玉的髮簪正俏生生的別在她的髮髻之中,他滿意的點頭道:「果然與你相配!」說完,他又拿出一個同色同款的烏木匣子來遞給析秋,析秋挑眉道:「簪子?」

  蕭四郎也微微挑眉,析秋滿臉狐疑接過匣子,打開一看裡面竟是滿滿一匣子各色寶石以及指甲蓋大小的東珠,一看就是價值傾城,析秋震驚得看著他,問道:「戰利品?」這些便是世面上有錢也難買得到。

  蕭四郎很坦然的點頭,析秋問道:「讓我保管?」戰爭便是如此,俘虜,戰利品包括戰場上敵軍的頭顱對於將士來說都是他們的銀子和福利,作為一軍之首的大都督,必然會有許多人孝敬,更何況他這一次抓的可是蒙古十二部的首領。

  蕭四郎又點點頭,說的理所當然:「還有些不便攜帶,過幾日再交予你。」這是未進門,就已在掌家的權利交給她了。

  析秋低頭看著手中的匣子,心中就生出一股暖意來,她自當接受這門親事,也知道有的事情不是她能左右更無法改變,她便想過無數種她和蕭四郎相處的方式,也做過很多心理建設,雖兩世為人可她並沒有經歷過婚後生活,依然忐忑不安,依然生出期待,即便沒有海誓山盟也至少能比在佟府過得自由,不會為了生存而惶恐不安,不用精心算計步步為艱,為了這些她願意去迎合去適應,可是無數種裡卻獨獨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對她。

  她低著頭心裡五味雜陳,甚至滿腹疑問,此刻也不知從何說起。

  蕭四郎看著她表情陰晴不定,以為她為婚期的事擔憂,就道:「婚期過了也無妨,我已讓請欽天監再擇吉日,不會太久!」

  好像她等不及一樣!析秋的臉騰的一下紅了起來,一雙大眼蒙上一層讓人看不清的霧氣,朦朦朧朧彷彿欲語還休,蕭四郎眼神一黯側開頭,目光落在桌面上,聲音略顯得有些暗啞,他道:「不請我喝杯茶?我一路進京還不曾喝口茶,吃過飯!」

  析秋一愣,才想到他不過下午才到的京城,必定是忙著接見同僚,安排俘虜在城外安營,又有許多百姓前去圍觀定是忙的腳不沾地,根本無暇分身,她擰了眉頭道:「你等我一下。」說著,將匣子放在桌上就開了門出去。

  蕭四郎看著她的背影,滿臉的鬍子中,嘴角就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來。

  析秋將爐子上溫著的山藥棗泥糕端了進來,又給他倒了杯熱茶:「現在去廚房有些不方便,你先吃著若是不夠,我再去想辦法。」蕭四郎並未動桌上的糕點,只端了茶喝了一口,析秋坐在他對面,問他:「遼東總兵黃達也同你們一起進京了嗎?」

  蕭四郎搖了搖頭,面色有讓人捉摸不定的深沉:「聖上可能會在遼東沿線建造邊牆,他一時恐怕難以回京。」

  析秋擰著的眉頭就鬆了鬆,當初說蕭四郎衝動帶兵追岱欽的就是黃達,若是這一次他也一起進京,那麼這件事就定然會被人再次提起,即便現在事實證明蕭四郎的決定沒有錯,可一旦追查起來對他的名譽依舊會有不小的影響,既然聖上決定將此事忽略不予追究,那便證明聖上對蕭四郎的維護和信任,要高出她的預想之內。

  蕭四郎目露讚賞的看著她,點頭道:「聖上也有許多不得已之處。」想了想他便自二皇子出事那日後的事情大概和她說了一遍。

  當日二皇子被三皇子的兩撥人馬逼出城,無奈之下他們只能製造落崖的假象,蕭四郎便帶著他藏在箕尾山中一處官員的別館中,又回城將敏哥兒安排好,馬不停蹄的帶著二皇子去了德州,在德州商議起復之事,當初運河之上被搶的船隻,便是他們籌集軍資軍糧所為,但那點錢遠遠無法支撐龐大的軍費,這個時候在通州做漕運的藤家找到他們,願意拿出兩千萬兩相助,他知道藤家的目的自是不願,可二皇子當時已沒有更多的選擇,當即便答應了藤家作為交換所提出的條件。

  這之後藤家果然拿出兩千萬兩銀子交到二皇子手中,二皇子便暗中運作,又與京城武昌侯府的沈太夫人聯繫上,沈太夫人聯合五城兵馬司的盧文忠以及御林衛副統領韓承,作為內應在當夜打開城門和宮門,沈太夫人就安排家中衛將接應蕭四郎,控制住三皇子府……這才使得他們能順利攻城抓住三皇子奪得皇位。

  而最為關鍵的一點便是,當初德宗早已立了遺詔,而遺詔卻被沈太夫人扣在了手中,這也是三皇子即便一切準備妥當卻還是停了半日沒有登基的原因,二皇子入京後,沈太夫人就當著二皇子的面,將遺詔親手燒毀,二皇子感念於此便答應要立沈氏之女為后。

  所以,自沈世子趕去遼東,蕭四郎很清楚聖上的目的,這個軍功無論是誰的功勞,都必須悉數歸功與沈世子。

  析秋靜靜聽著,提出疑惑道:「你明知如此,為何要冒險去追岱欽?」

  蕭四郎滿含笑意的看著她,道:「岱欽早在六月就已在我手中!」析秋再次愕然,也就是說她們所知道的一切,不過是蕭四郎為沈世子營造的氛圍,讓世人覺得這個軍功來之不易,讓他這個未來的國舅爺當得更加的順理成章,更加的毫無爭議!

  析秋失笑!

  過了兩日,聖上授了獻俘儀式,便在太和殿中大擺筵席,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嘉獎了沈世子忠義英勇,乃當世大才封了前軍大都督,太子少保之銜,而蕭四郎領兵有功卻只賞了良田十頃,白銀一萬兩。

  封賞一出,滿朝文武無人說話,但京中百姓卻是嘩然一片,不過終歸只是在心中暗暗不憤,無人敢當面去質疑聖上的決奪,又過了兩日聖上將岱欽在午門外斬首示眾,便下令大赦天下,好事成雙,後宮中宸妃適時傳來有孕的消息,這乃是聖上的長子自是大喜,第二日便擬了聖旨封宸妃為皇后,追封原二皇子妃為嘉德皇后,葬皇陵。

  沈家一躍成為當今國舅,遵從無比,沈太夫人長亭郡主慧眼識君,大義為國將自己獨子送去戰場的事跡被人人爭相傳誦,成為一時佳話!

  然而另一位風頭正勁的宣寧侯府,則低調的與保定佟氏重新議定了蕭大都督與佟氏六女的婚期,定在十一月初二。

  析秋靠在夏姨娘的肩上,聲音糯糯的去問她:「父親知道嫁妝的事了嗎?」夏姨娘撫著析秋的後背,笑著點頭道:「先是有些不悅的……可姑爺總是一片好心,大老爺他……心裡明白。」聲音有些奇怪。

  析秋抬頭去看夏姨娘,果然見她雙頰緋紅,夏姨娘見析秋看她,更是臉唰的一下紅了透頂,嬌若幽蘭般瞪了析秋一眼,析秋掩袖笑了起來。

  姨娘能想通,析秋很高興,她巴著夏姨娘道:「我和七弟都希望有個弟弟或者妹妹……將來也有幫襯,府裡也會熱鬧許多!」

  夏姨娘一怔,面含激動認真的看著析秋問道:「六小姐真的希望多個弟弟或者妹妹?」

  析秋就笑著點頭:「真的!」

  夏姨娘目光微微閃動,岔開話題問道:「那三房陪房你見過了,覺得如何?」

  「還不錯。」析秋想到錢媽媽帶著三房陪房來和她說的話:「都是奴婢從莊子裡精心挑的,個個是莊子裡種地的好手,小姐見見若是不滿意再退回去也無妨。」

  析秋微微點頭,目光就落在垂首站在自己面前的六個人,錢媽媽就指著站在左邊黑黑瘦瘦個子很矮的介紹道:「這是金大瑞,原是在通州寶店莊子裡的。」又指著另外三個介紹了一遍,一個叫鄒伯昌,一個叫朱三成……三個人各自的媳婦站在他們身後。

  析秋略掃了一眼,沒有多說什麼就點頭道:「有勞錢媽媽了,婚期還有幾日,勞煩你幫著先安頓好她們。」

  錢媽媽微微訝異,六小姐竟是問也不問隨便掃一眼就點頭認可了,她心裡念頭閃過,面上就笑著道:「那奴婢先帶他們下去。」

  底下的六個人就垂著頭一一隨著錢媽媽退了出去。

  析秋不問,是因為想賣錢媽媽一個面子,這些人能站到她面前,還不知私底下費了多少功夫,錢媽媽最後能把他們帶來,不管怎麼說他們就必有所長之處,況且,大老爺已經見過了,她若是提出異議來,不免駁了大老爺的面子。

  還不如什麼也不問什麼也不說,以後等去了侯府,她兩個田莊一個院子總要有人去打理,這些人也總要去接觸的。

  當晚她又將春雁和春柳以及碧梧,喜兒喊到房裡來,問道:「你們都有什麼想法。」春雁知道析秋問的是什麼,當即便跪在地上回道:「奴婢自是要跟著小姐的,無論小姐去哪裡,奴婢都決計不離半步。」

  析秋笑著點頭又去看春柳,春柳也跪在春雁身邊回道:「以前司榴,司杏姐姐在,奴婢不常在小姐跟前走動,情分自也比不上她們三個,可奴婢卻是一心忠於小姐,無論小姐帶不帶奴婢去,奴婢都絕無怨言。」

  「自是要帶著你的。」析秋笑著點點頭,目光落在喜兒身上,喜兒略又遲疑,露出欲哭的樣子:「小姐……奴婢……」

  「說吧,我喊你們來就是想聽聽你們的想法。」喜兒看了析秋一眼,就絞著手指道:「我老子娘都在府裡,我……我想留在府裡。」

  意料之中的事,析秋就點點頭道:「那好,你將來的添箱錢我會留給你,其他的你可還有什麼要求?」喜兒一驚,沒有想到析秋已經想了這麼遠,當即跪在析秋腳邊,哭著道:「小姐,您對奴婢這麼好,可是奴婢卻……卻……」

  析秋拉著她起來,給她擦了眼淚安慰道:「你不同春雁春柳,你在府裡還有娘和老子護著,所以你留下我也能放心些。」喜兒就垂著道:「可是……可是奴婢捨不得小姐。」

  析秋就笑著道:「我又不是遠嫁,還是會常常回來的。」析秋說完,就看著大眼正眨巴眨巴滿臉疑問的碧梧,挑眉問道:「你怎麼想的?」

  碧梧就歪著頭回道:「小姐,奴婢跟著去了,您會不會把奴婢抬了通房?!」析秋一愣,沒想到碧梧能問這事,春柳和春雁聽著也變了臉色,春柳更是轉頭便去掐碧梧的手臂,罵道:「小蹄子,這還沒怎麼樣,就想著這事,我告訴你這事你想也不要想,若你敢存了非分之想,我第一個饒不了你。」

  碧梧哎呦哎呦叫了半天,捂著胳膊紅了眼睛擺手道:「不是,不是!我是聽人家說跟著小姐陪嫁的,大多都會抬了做通房姨娘,我娘說過,便是這輩子嫁給乞丐,也不能做大戶人家的姨娘,所以……所以我……我就是想問問清楚嘛。」

  析秋失笑,讓春柳收了手拉著碧梧道:「那你娘有沒有告訴你,每個人的人生都是她自己走出來?」

  碧梧就認真的點頭不迭:「小姐和我娘說的不一樣,我娘說,若是我不願意卻又不能反抗,那就絞了頭髮或是投井,反正不能給我們祝家祖宗丟臉!」

  她說完,露出一臉赴死之態,析秋和春雁,春柳忍不住笑了起來,喜兒更是上去扯碧梧的嘴:「這大好的日子,讓你滿嘴胡言亂語。」

  析秋第二日又讓春柳把碧槐找來,碧槐比剛進府長高了許多,眉眼頗為清秀,皮膚也白了許多,她恭恭敬敬給析秋磕了頭,析秋問道:「你知道我找你來是為什麼事嗎?」

  碧槐略想了想,就點頭回道:「知道!小姐是想問奴婢,願不願跟小姐去侯府!」析秋眉梢微挑,碧槐果然猜到了她的意思:「你是如何知道的?」

  「奴婢打聽過,府裡前面兩位小姐出嫁,都是四個大丫頭,兩個婆子跟著,想必小姐也不會例外,可小姐房裡的喜兒姐姐是家生子,小姐心善決計不會帶著她去的,而旁的丫鬟小姐若是看中了早就該要過來了,所以奴婢就猜想小姐定是會從當初新買的丫鬟裡挑選。」

  她說著一頓又道:「當初只有奴婢和碧梧是小姐親自挑的,所以奴婢猜想小姐會帶著我們填了人數。」

  果然很聰明,析秋又問道:「那你說說看,我為什麼現在才找你?又為什麼把你交給蔡媽媽?」碧槐回道:「小姐定是覺得奴婢性格太強,想要磨一磨奴婢的性子!」她說完,就目露堅定的抬頭看著析秋道:「小姐,奴婢知道當初奴婢生病時,是您讓錢媽媽把奴婢留下來的,若不是您奴婢現在可能已經死了,所以……自那一天起,奴婢就下定了決心,這一生這一條命就是小姐的,無論小姐怎麼處置奴婢都絕無怨言。」

  析秋看著她,許久之後才微微點頭:「我記住你的話了!」

  碧槐很聰明,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也知道自己要什麼,這樣的人正是她所需要的。

  夏姨娘看著析秋微微分神,就拉著她的手道:「時辰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析秋就笑著將夏姨娘送了院子,自己回房梳洗……

  日子過的飛快,到了十月末,蕭府將聘禮送了過來,佟敏之去前院看過後,就飛奔到後院去喊佟全之:「三哥哥,快去瞧瞧,蕭大都督送了一隻真的大雁來了。」

  佟全之聽著眼睛一亮,兩個人就跑到前院,果然就見到長長的供桌上,一隻灰色的大雁用紅繩綁了翅膀和雙腳,伸著長長的脖子鳴叫著。

  佟全之驚奇不已:「比鵝好看多了。」佟敏之也連連點頭:「果然是大都督出手,比四姐夫慷慨多了。」

  這話被佟析硯聽到,愣是拿著雞毛撣子追著兩人跑了半個花園……

  析秋房間的東西都被搬去了侯府,她站在空盪盪房間的窗台前,看著霧濛濛的天際,梭梭的北風穿過竹林發出陣陣嘯叫聲,彷彿如樂章般扣在人的心中,她一遍一遍翻著手中的書,又一遍一遍換著卻是一個字都沒有看見去,想著就索性披了衣服起床開了窗戶,看著黑漆漆的竹林,被冷風吹著手心卻忍不住出汗。

  她知道,她這算是婚前恐懼症,對即將要來婚後生活感到迷茫恐懼和無措!

  床上,佟析硯翻了個身,摸到床邊的析秋不在,就一骨碌爬起來揉著眼睛看她:「外面涼,你可不能受了寒氣。」析秋笑著轉身鑽到被子裡,佟析硯就捂著她的膝蓋道:「怎麼也不多穿條褲子,若是病再犯了怎麼辦。」

  已經不怎麼疼了,析秋笑著道:「知道了!」說完就拉著佟析硯道:「我睡不著,你陪我說說話。」

  佟析硯就笑了起來:「當初我讓你陪著我,你可是跑的比什麼都快……還好今晚二嬸嬸沒留下陪你,若不然你就得一整夜聽她說那些……」說著她的臉也紅了。

  析秋也微微紅了臉,儘管她知道那些事,可真的從二太太嘴裡說出來時,她還是覺得難為情,索性就一味害羞到底,早早的將二太太送出了門。

  「你快睡會兒吧,還有兩個時辰施老夫人就來了,明日一天你都要端著坐著,會很累,這會兒歇歇養養精神也是好的。」析秋這一次依舊請的施老夫人做的全福人。

  析秋也知道明天一天事情肯定會很多,就依言躺了下來,可閉上眼睛腦子畫面就不停回轉,還不等她睡著,門外春雁就已經敲了門:「小姐,施老夫人來了。」

  析秋猛的睜開眼睛,視線就落在掛在屏風上,那耀眼奪目的大紅嫁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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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0:02:16
第一百零七章:大婚【下】

  施老夫人是由江氏陪著來的,一進門春雁便奉上兩個大大的紅包。

  「佟府的小姐,真是一個比一個的水靈標緻。」施老夫人滿臉的笑,嘖嘖誇讚道:「三位小姐一位嫁去伯公府,一位嫁給探花郎,蕭大都督更是才貌雙全尊貴無匹,佟府真是好福氣啊!」

  「托您的口福!」江氏笑著扶著施老夫人進了臥室,析秋和佟析硯已經穿戴好,並肩站在門口略行了禮,施老夫人連忙扶了兩人:「可不敢當!」

  江氏看道析秋緊繃著的臉,滿臉的笑意。

  春雁和碧梧扶著析秋進了淨房沐浴,將身體浸入撒了香露和各色花瓣的熱湯中,聽著外面江氏和全福人說著各處的民間婚嫁習俗,不一會兒又說京城誰家嫁娶的趣聞,眨眼功夫她已經由春雁擦乾了身子,重新穿了乾淨的裡衣,扶著她出了淨室。

  幾個人幫她穿上了嫁衣,佟析硯就扶著她坐在梳妝檯前,施老夫人在她肩上搭上薄紅的帕子,給她梳了頭,又拿了線細細的開臉,析秋擰著眉頭還沒感覺到疼,施老夫人已經收了線,在她臉上抹上香膏,又撲了一層厚厚的粉,描眉點脣……

  析秋抬眼去看鏡中的自己,白白的臉,黑黑的眼睛,紅紅的嘴脣,與當初佟析硯的妝容一致,可辨識度很低,但卻顯得很喜慶。

  佟析硯就笑著湊到她面前,小聲的道:「我今兒可算瞧清這妝了……」那晚迷迷糊糊的洗了臉,她自己都沒來得及看清楚。

  析秋抿脣笑著。

  梳好了妝收拾妥當,江氏陪著施老夫人坐在一邊喝茶,佟析硯陪著析秋說話,這邊二太太,佟析玉,佟析佳來了……

  「六姐姐……」佟析玉說得很小聲,析秋抬眼笑看著她,佟析玉又道:「三姐姐託人來說,說身體不適……就……不回來了。」

  佟析言不回來她毫不意外:「我知道了,八妹妹,十一妹妹快坐。」佟析玉就鬆了口氣,笑著道:「六姐姐今天真漂亮!」

  佟析佳也點頭附和:「好漂亮!」

  析秋笑著道謝,讓春雁給兩人倒茶,二太太笑著和施老夫人打過招呼,也笑著走過來,析秋幾人起身給二太太行禮,析秋道:「辛苦二嬸嬸了。」大房最近的三門親事,都是二太太操辦的。

  「這丫頭,和我客氣什麼!」二太太掩袖而笑:「你是大嫂的女兒,可不就是我的女兒,便是忙著我心裡也高興得很!」

  佟析佳就飛快的抬眼看了眼二太太,析秋笑著回道:「是!」

  二太太事情多,過來轉了一圈,和眾人說了幾句,便笑著和施老夫人和江氏打了招呼,就出去了,隨後房媽媽過來了,也沒說什麼,在房裡略坐了會兒就離開了,司榴帶著兩個孩子昨晚去蕭家滾床,今天早上就沒來了……

  不一會兒外面二太太身邊的丫頭笑著來說外面開席了,江氏就陪著施老夫人出去了,佟析硯留下來陪析秋說話,從外間的桌上拿了糕點來,塞進析秋的嘴裡:「不能喝水,中間可不能去淨房。」

  析秋就著佟析硯的手吃了塊棗泥糕,覺得空空的腹內舒服了許多。

  房間了沒了外人,佟析硯就挨著她的耳朵小聲道:「你知道三姐姐為什麼沒來麼?」析秋挑著眉頭,等著她來說八卦。

  佟析硯就瞥著嘴道:「說是有了身孕。」

  析秋挑了挑眉頭,前些日子回來她沒有說,想必是這幾天才知道的,佟析言嫁過去兩年沒有動靜,聽說伯公夫人臉色也不大好看,如今若是真的懷孕了,到也是好事!

  「說是日日待在房裡養胎呢……連家裡都沒有派人回來通知一聲。」佟析硯說著,滿臉的不屑。

  析秋笑了笑,也沒了心思去多想,這邊看見春雁,就道:「我那幾件常穿的褙子,還有那個昨天沒有找到的手爐,你都帶著了嗎?」春雁就點頭:「小姐,前面就和您說了,稍後讓春柳提著直接帶去。」

  析秋放心的點點頭,又道:「去看看七少爺在不在外面,讓他來和我說說話。」不等她話落,佟敏之就單獨走了進來,紅紅的眼睛直看著析秋,析秋就伸出手去拉他:「你怎麼一個人來了,姨娘去哪裡了?」

  她心裡還是慌張得很,想和夏姨娘和佟敏之說說話。

  佟敏之握著析秋的手,滿眼裡的依依不捨:「姨娘說身體不舒服,就不過來了。」析秋一愣,緊張得問道:「什麼時候的事,可請了大夫了!?」

  佟敏之的眼淚也落了下來,搖著頭道:「姨娘……姨娘沒事!」

  析秋恍然明白,夏姨娘這是有意避開,免得待會兒蕭四郎來迎親見到她,這禮是行還是不行,行,她不過是個妾室,上頭還有大太太,不行,可她卻是她的生母,這禮節上總是要過一過的。

  夏姨娘是怕蕭四郎為難。

  析秋也紅了眼睛,垂了眼睛眼淚就順著臉頰落了下來,佟析硯看著急忙用帕子給她沾眼淚:「可不能哭,妝都要花了!」又去看佟敏之:「何必和她說這樣的話,捨不得放在心裡罷了。」

  佟敏之擦了眼淚,強笑著點頭:「四姐姐說的對,我不哭了。」說完就拉著析秋的手道:「我和三哥哥商量好了,待會兒要把門栓得緊緊的,不每人討了大都督的紅包絕不開門。」

  析秋破泣為笑,佟敏之就又道:「不過……」析秋問道:「不過什麼?」

  佟敏之就露出小心翼翼的樣子,問道:「大都督昨天來府裡,偷偷送了我一套金猴的文房四寶……我……我今天再攔著門,是不是有點……有點……」

  析秋失笑,沒想到蕭四郎已經提前賄賂了:「即是收了禮,就得給人辦事吧?!」

  佟敏之很認同的點點頭:「我是鐵了心的,可是三哥哥說他什麼都不缺,就想隔著門要大都督答應教他武藝,不然就不給開門。」

  佟析硯聽著就抱著肚子笑滾子在床上:「六妹妹,別攔著……讓三弟去攔著門,我倒要看看他怎麼能讓蕭四郎答應他!」

  析秋也笑了起來。

  正說著,外面的筵席散了,春柳和碧槐回來和析秋打了招呼,跟著施老夫人先坐著馬車去了蕭府。

  一會兒,前頭的院子裡就響起一陣鞭炮聲,佟析硯騰的一下站起來:「我去前面看看。」她很好奇蕭四郎被攔著門外會怎麼樣。

  析秋緊張得絞著帕子,也顧不得佟析硯就站起來來回在房裡走著,春雁扶著她:「小姐,你坐著歇會兒吧。」

  析秋此刻心裡彷彿裝了只鼓,連她自己都能聽到心跳的聲音,是不是每一個新娘都是這樣?

  她問不到答案,只能拉著春雁的手道:「去給我倒杯茶來。」

  「小姐,姨娘交代了,說早上一定不能喝水,等到了蕭家有了空隙再喝些,這時候沒了空上淨房的。」春雁說著,聲音也在抖,彷彿比析秋還要緊張。

  從今天開始,她們主僕就要換去一個陌生的環境生活,自此以後佟府就只能稱之為娘家!

  春雁一直想著六小姐能早些嫁出去,這樣她們就能去姑爺家,有姑爺護著小姐,小姐就不用這樣小心翼翼了,她們辦事也自由些,可真等道這一刻要到了,她卻是緊張得連二太太交代好的事都忘了。

  析秋走到窗前,打開窗戶一陣冷風吹了進來,她對著竹林深吸了口氣……

  佟析硯提著裙子,帶著心代菊和心琴一路飛奔到前院裡,鞭炮聲中蕭四郎帶的迎親隊伍已經到了蕭府的大門外,佟全之和佟敏之滿眼戒備的護著門閂,蔣士林,任雋,佟慎之就站在後面……

  隨即門外傳外一道粗噶的聲音:「開門!」

  「不開,你們若是答了我的問題,就給你們開門。」佟全之和佟敏之聽不出聲音是誰,就緊巴著門閂不鬆手……佟敏之問了七八個問題,門外對答入流,佟全之要習武,有人大喝一句:「先過了我三招,我就勉為其難收你為徒!」

  三兩下兩人便斂旗息鼓,佟敏之已經生了退意,畢竟他拿人手軟,佟全之一人頂不住就回頭看著佟慎之求救:「大哥哥,快!」

  佟慎之看著他毫無反應,然後面無表情的側開臉,他也收了蕭四郎送的一副盧柏章的真跡。

  佟全之又去看蔣士林,蔣士林兩手一攤,表示他無能為力!

  蕭大都督誰敢得罪。

  實在沒了人,佟全之就去求任雋,任雋很大義,三兩步跨了過去,一把拉著佟全之的手,塞了一沓紅包給他,然後直接開了門!

  佟全之抱著一堆紅包被擠在門邊,瞪著眼睛道:「叛徒!」

  任雋哪裡去理會他,直接去迎新郎官進門。

  蕭四郎一身大紅喜服,身姿筆挺器宇軒昂大步跨了進來,任雋抱拳作揖,這邊蔣士林並著佟慎之一起過去,隨即看到蕭四郎身後跟著的人就愣住。

  「榮郡王!」前太子的嫡子,承寧郡主的哥哥。

  這邊榮郡王笑眯眯的和眾人打過招呼,隨後走進來一個虎背熊腰的人,大喝道:「剛剛是誰說要過幾招的?」

  佟全之聽著,就推開眾人跳了出來,挺著胸膛道:「本小爺!」那人一看佟全之的樣子,隨即插著腰一陣哈哈大笑,回頭對蕭四郎道:「你的小舅子很有趣!」

  佟全之臉唰的一紅了,蔣士林忙去救場:「陳將軍!」原洪老將軍的嫡子,薊州總兵陳懷德,現調令回京述職。

  佟全之立刻收了臉上的不服,露出崇拜的表情來。

  陳將軍和蔣士林回了禮,佟慎之就領著眾人進了正房,蕭四郎拜了大老爺,因為有榮郡王在,大老爺就象徵性的說了幾句,就帶著眾人入席,大老爺讓了主位給榮郡王,榮郡王卻道:「今天佟大人是岳丈,自是您最大,這裡不分官位只有親家!」

  大老爺就笑著沒再推辭,在主位上坐了下來!

  蔣士林就端了酒杯象徵性的敬了酒,隨後任雋和佟慎之也各自敬了,大家每沒人敢真的去灌蕭四郎的酒,誰知這時候佟敏之卻捧著個大海碗出來,裡面盛了滿滿的一碗酒遞到蕭四郎面前:「大都督,我敬你!」

  蕭四郎挑著眉頭看著佟敏之,陳懷德大手一揮道:「我來喝!」這邊榮郡王就笑眯眯的拉著他:「這點酒,老四豈能放在眼裡,況且,這是小舅子敬的酒豈有不喝之禮。」

  蕭四郎也是哈哈一笑,接過佟敏之的碗正要飲盡,佟敏之卻是胖手一擺:「等等。」隨即從佟全之手裡也拿了個同樣大小的碗過來,作勢要與蕭四郎碰杯。

  大老爺皺了皺眉,蔣士林一見如此,就立刻上去攔著佟敏之:「小舅子還小,以後和你六姐夫拼酒的機會多得很,這一碗先記著可好?!」

  任雋在一邊起哄:「喝!」

  大老爺滿臉不悅的看了任雋一眼,這個女婿他是越看越不滿意。

  蕭四郎看了佟敏之一眼,就笑著道:「來人,把小舅子的酒存起來,三年後我們再喝!」說完,他自己一飲而盡。

  佟敏之臉通紅!

  佟析硯在門外瞧著裡面好不熱鬧,看了一會兒就帶著人匆匆跑回析秋的院子,析秋坐在房裡正滿臉忐忑的,她笑嘻嘻的將前面發生的事情和她說了,析秋擔心佟敏之,就緊張得問道:「他沒喝酒吧?」

  佟析硯笑著道:「這麼多人,哪輪到他喝酒。」比起任雋目中無人和蕭四郎的冷意刻板,蔣士林就顯得溫潤有趣多了,佟析硯很高興!

  兩人就挨著說了會兒,不一會兒兩邊的媒人就來了,蕭家的全福人也走了進來,房間一時站滿了人。

  析秋迷迷糊糊的被人灌了一口百合蓮子羹,又吐在了帕子裡,隨即頭上一重鳳冠已經戴在她的頭上,隨即蓋頭落下來她眼前便是紅茫茫的一片,耳朵裡就聽到全福人嘴裡不斷說的吉祥話。

  佟慎之背著析秋一路出院門,析秋趴在他的背上,眼淚就毫無徵兆的落了下來,佟慎之走得很穩每一步都停一停,身邊是不斷有人說笑的聲音,然而析秋什麼都看不見,只有滿眼裡的紅色,腦海中一幅幅在佟家的畫面就湧了出來。

  不管佟家如何,但是她最親的人都在這裡,至此以後出了佟府的門,她就不再是佟氏女,而是蕭家媳了!

  到正房裡佟慎之把她放下來,她垂著頭眼前就出現一雙黑色雲紋的靴子,大紅直綴的一角,她知道這是蕭四郎。

  她由全福人扶著進了正房,在正廳裡給大老爺磕了頭,大老爺看著跪在她面前的析秋眼睛微紅,什麼也沒有說便道:「去和你母親道別吧。」無論如何,在外人眼中大太太依舊是佟府的主母。

  析秋進了門給大太太磕了頭,她能聽到大太太哼哼的聲音,卻看不到她的表情,不用看她也知道,大太太此刻的臉色絕對不會好!

  出了門佟慎之背著她便去了二門,在轎子裡坐下來,隨即有人在她懷裡塞了銅鏡和寶瓶,緊跟著有人唱和一聲,轎子搖晃了幾下就穩穩的動了起來……

  她隔著簾子回頭去看,可眼前什麼也看不到,她拿了帕子壓住眼角落了淚!

  門口,夏姨娘站在空盪盪的抄手遊廊上,滿眼裡的淚水……

  轎子在禮樂聲中,繞城一周不知過了多久,析秋耳中再次聽到一連串的鞭炮聲,轎子又晃了三次,有人掀開轎簾扶著她下轎。

  耳邊便滿是歡聲笑語的喧囂聲。

  析秋由那人扶著,走在紅紅的地毯上,跨了馬鞍、火盆,然後眼前就出現三階的門檻,析秋知道這該是到了,隨即一聲聲唱和聲,析秋由人扶著不知拜了多少次,就迷迷糊糊的被人扶著出了門,又走了幾步就進了房間,扶坐做床上。

  房間裡充斥著低低的笑聲,隨即有人喊道:「四表弟,快挑了蓋頭!」緊接著眼前就露出一桿短短的秤桿,蓋頭緊跟著就落了下來。

  析秋眼前一亮,抬頭便看到蕭四郎站在她面前,長長的鳳眼,高高的鼻子,抿著的薄脣刀斧雕刻著的一般,俊美絕倫……

  她的心又不期然的跳了起來……

  有人嘆道:「新娘子可美!」

  「是啊,真是郎才女貌!」這話說話,析秋便抬頭去找,就看到五夫人和一個面生的貴婦人領頭站著,在她們身後站著蕭延箏,還有七八個不認識的婦人。

  現在來不及去問,析秋很適時的臉一紅,垂下頭去。

  全福人拿了她手中抱著的寶瓶,放在了正廳的供案上,又說了許多的類似於舉案齊眉之類的吉利話又讓蕭四郎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有人遠遠的朝床上扔了花生,紅棗……然後滿屋子的人笑著,五夫人就掩袖笑了起來:「四嫂身上花生最多,定會早生貴子,子嗣茂盛!」

  析秋滿臉緋紅,滿屋子的人低低笑了起來。

  蕭四郎坐在她隔壁難得的臉上也露出一絲笑意來。

  五夫人轉頭和身邊的貴婦人笑著道:「二嫂,我就說我們家就數四嫂最玲瓏標緻,您今兒可瞧見了吧!」

  原來她就是承寧郡主!

  析秋抬眼去打量對面的人,二十歲左右的樣子,一雙杏眼清澈明亮,梳著垂柳髻頭上戴著鳳凰展翅六面鑲玉嵌七寶明金步搖,左右兩隻紅寶石點翠瓔珞簪子,穿著茜紅色的雙金立領撒花褙子,露出的一截脖頸皮膚白皙吹彈可破,下面一件碧青色襴邊綜裙,上面繡著含苞待放的牡丹花,個子很高曲線婀娜,見析秋朝她看來,她微微點頭露出一抹得體的笑容,真真是明艷逼人,福貴端莊。

  「一直聽說,今兒可真算瞧見了。」二夫人滿臉的笑容,她身邊的一位穿著鵝黃褙子,約莫二十七八歲的婦人笑道:「我今兒也是第一次見呢,果然靈得很……四表弟可真是好福氣哦。」

  正說著,有丫鬟端了一盤子餃子上來,全福人就夾了一只放在碗裡去餵析秋吃,析秋硬著頭皮咬了一口,就聽到有人問:「生不生?」

  析秋垂著臉,雙頰緋紅低聲回道:「生!」

  對面站在承寧郡主旁邊的穿著鵝黃色褙子的夫人,就掩面笑著道:「四表弟,這可是弟妹親口說的,生!」滿屋子的掩袖笑著,蕭延箏聽著就羞紅了臉,拉著自己的丫鬟就跑了出去。

  那穿著鵝黃色褙子的婦人就轉了頭去看蕭延箏,大笑道:「二妹妹不要走呀,你的日子也近了,可學著點!」蕭延箏走路的步子邁得更快了!

  二夫人就轉了頭對那婦人道:「華嫂子,二妹妹面皮薄!」語氣裡有著明顯的維護之意。

  華嫂子?那日二太太來給析秋說房事時,曾和她大概說了一遍蕭府的情況,蕭老侯爺祖籍松江,家裡一共兄弟三人,如今只有蕭老侯爺這一房住在了京城,其他兩房依舊留在了松江。

  難道這個華嫂子就是松江來的?!難怪析秋聽著她說話,語調中就有種熟悉的上海腔。

  念頭閃過,有人用托盤托了兩隻半邊的巹來,底座的莖上用紅繩拴著,裡面各盛了酒,全福人就端了一隻給析秋,另一隻就給蕭四郎,析秋用袖子掩面喝了一口,甜甜辣辣的還微帶著苦味……

  析秋的臉攏在袖子裡,轉了眼去看左邊的蕭四郎,他正眉眼含笑的看著他,微挑的眼尾斜斜的看著她,眼底有讓人看不盡的情緒。

  她的心突然便漏跳了一拍,慌忙側開臉將巹中的酒飲盡,又交給全夫人……

  全福人接過兩隻各半邊的巹合在了一起,唱道:「夫妻一體,共進共退,白頭偕老……」

  這邊說著,門外就有人來報道:「大都督,宮裡來人了。」

  蕭四郎微微點頭,這邊承寧郡主開口道:「四弟莫急,先換了衣裳,我去前面看看!」

  蕭四郎就朝二夫人點點頭表示謝意,二夫人就帶著一屋子的人出去。

  「我去換件衣服,你把頭上的鳳冠摘了吧!」蕭四郎低頭對析秋道:「稍後我們一起出去。」

  人走了析秋終於鬆了口氣,點頭道:「好。」這鳳冠壓的她的脖子都轉不得。

  她轉頭去對身邊站著的兩個陌生的穿著秋香色比甲的丫鬟道:「勞煩兩位姑娘,去把我的丫鬟叫來。」兩個丫鬟就朝析秋屈膝行了禮:「是!」轉身出了門。

  轉眼功夫,春雁和春柳疾步走了進來,春柳問道:「小姐,您還好吧?!」不過一天沒有見面,彷彿隔了許久一樣,滿臉的擔憂,說完還在房裡四處看了看:「大都督去前面領旨了嗎?」

  析秋沒有急著回答,就先指了指頭頂:「先幫我摘下來。」春雁和春柳就幫著析秋把頭上的鳳冠摘下來,析秋長長的舒出口氣:「幫我重新梳頭!」

  春雁就手腳麻利的幫析秋挽了髮髻,又找了一支蘭花紋琺琅彩步搖,金鑲珠寶半翅蝶簪並著兩朵紅色的珠花戴上,這時候蕭四郎已經從裡間換了緋色繡五寸花紋的朝服走了出來,莊嚴的朝服更襯得豐神俊朗,身姿挺拔,他微微頷首問道:「好了?」

  析秋站了起來,回道:「好了。」蕭四郎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圈,點了頭帶頭出了房門,析秋跟在他後面,兩人過了穿堂出了院前的如意門,就上了小徑……

  析秋彷彿來過這裡,像是蕭四郎從前住的院子,不過門的位置卻是換了一邊……

  到了前院,就看到太夫人,大夫人,兩年未見,原宣寧侯夫人如今的大夫人瘦了許多,比起以前更為的清冷,目光淡淡的看著側面,見析秋過來微微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析秋也朝她點點頭,便垂著頭乖巧的站在蕭四郎身後,顯得大方得體卻有不張揚。

  蕭延亦和二夫人,蕭延庭還有五夫人則在院中和一位穿著絳紅袍服的內侍說著話,見蕭四郎過來內侍就笑著抱拳道:「恭喜大都督。」說著,目光在隨後而來的析秋臉上轉了一圈。

  年紀雖小,但行止沉穩眼神平靜,面上沒有絲毫緊張慌亂或是好奇的表情,這份氣度倒不是像是五品官府中的庶女!

  內侍看著暗暗點頭,便抬了手中的明黃懿旨:「大都督接旨吧。」

  蕭延亦和和二夫人跪在太夫人後面,蕭四郎和析秋並肩跪在其後,蕭延庭以及五夫人則在旁邊跪了下來。

  內侍便展開明黃的卷軸,念了一段類似於國之社稷,家之根本……互敬互愛……之類的話,然後賜了一對玉如意和一對八寶琉璃縭紋玉佩便收了旨,蕭四郎起身謝過:「有勞段公公!」

  蕭延亦便笑著道:「段公公到前面去喝杯水酒吧。」段公公笑著回道:「還要回宮復太后娘娘的旨,灑家改日再來討酒喝!」說完,和太夫人行了禮,太夫人道:「勞公公向太后娘娘轉達妾身的謝意。」

  雷公公笑著道:「一定!」又轉頭朝二夫人抱拳道告辭。

  蕭延亦就轉頭和太夫人道:「娘,我去送送雷公公。」他說完,目光在析秋身上飛快的掠過,眼神一暗轉頭去和蕭四郎說話:「五弟去招待客人,我送送雷公公。」

  蕭四郎不置可否。

  蕭延亦和蕭延庭各去了外院,大夫人是孀居不宜出席婚宴,就隨著兩人帶著自己的丫頭婆子一起走了,回了自己院子。

  析秋站在那裡,就感覺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擰了擰眉頭也不去找,就碎步走到太夫人面前蹲身行了禮:「太夫人!」

  太夫人就笑著攜了她的手,這邊五夫人也笑著走過來:「四嫂,這可是要改口了,還喊太夫人呢。」

  析秋臉頰一紅,飛快的看了一眼蕭四郎,垂了頭喊道:「娘。」

  太夫人看在眼裡,目光微微柔和了一些,微微點頭問道:「累了吧,先回去歇著吧,皇后娘娘的旨意恐怕還要再等等。」

  析秋一愣,皇后娘娘還會派人來?!

  析秋正要說我扶您進去歇著的話,這邊蕭四郎已經接了話道:「我先送析秋回去,稍後若是再來旨,再來便是。」

  太夫人就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析秋和太夫人行了禮:「娘,我先回去了。」太夫人點點頭:「去吧!」析秋又轉身和二夫人說話,二夫人朝她笑著道:「娘房裡還有來賀禮的客人,我走不開,若不然我就陪你回去坐坐了。」

  析秋暗暗詫異,面上卻是笑著道:「給二嫂添麻煩了!」五夫人在一邊看著目光微微一閃,卻是沒有說話,和析秋笑笑就轉頭去扶著太夫人。

  析秋就隨著蕭四郎順著原路往回走。

  剛才一路來她沒有注意,現在再走一遍她終於確定了新房的位置,果然是原來蕭四郎住的院子,只不過將原來對著東南的門換了位置,改道東北方向去了,這樣走起來雖繞遠了路,可是門離佟析華原來住的院子要遠了許多。

  不知道承寧郡主嫁進來後,還有沒有住在這裡,當時佟析華的陪房又住在哪裡的?!

  蕭四郎負手走在前面,比來時的步子故意放慢了許多,析秋跟在後面想著心思,冷不丁的他停了下來,析秋詫異的抬頭看著他,幽暗的燈光下他面容讓人看不清晰,開口問道:「累不累?」

  他出了聲,跟在後面的丫頭婆子就自覺的退了幾步,析秋看著搖頭道:「不累!」蕭四郎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轉身又繼續走。

  到了新房裡,蕭四郎站在門口卻沒有進去,目光灼灼的看著析秋,析秋挑了眉頭問道:「怎麼了?」

  蕭四郎面無表情回道:「我去前面敬酒,你……自己待會兒?」說著一頓又道:「若不然,我把延箏喊來陪你可好?」

  原來是特意送她回來的。

  析秋笑著搖頭:「房裡頭都是丫頭婆子,我一個人無妨的,你去吧!」第一次以這樣的身份相處,析秋努力適應著。

  蕭四郎微微點頭:「我吩咐了廚房給你送飯菜來,你先吃點墊墊!」說完,又看了析秋一眼,才轉身獨自沿著小徑出去了。

  析秋目送她離開,這才轉身進了房,又顧忌著皇后娘娘的人不知何時來,只讓春雁打了水幫她洗了臉上的妝,又重新坐在圓桌前喝著茶。

  房間裡先前的兩個穿著秋香色比甲丫鬟還守在門口,見析秋看過來,兩人就過來行了禮:「四夫人!」

  析秋微微點頭,笑問道:「你們是四爺身邊伺候的?」

  兩個丫鬟面色一變,眼底露出恐懼的顏色,正猶豫間又聽四夫人笑道:「我今兒才來也不熟悉……你們各叫什麼名字,當的什麼職?」

  左邊略高些的丫鬟回道:「奴婢紫陽,是四爺院裡負責漿洗的。」旁邊的又道:「奴婢寶珠,負責四爺的起居。」

  都是以樹為名!

  析秋笑著問道:「知道了,你們也累了一天,都去歇著吧!」隨即,她就聽見兩個丫鬟長長的鬆了口氣!

  這邊有面生的婆子端了八菜一湯進來,析秋問才進來的春柳四人:「你們可吃過了,一起坐了吃吧。」

  春柳和碧槐道:「我們來的早,在下面吃了。」又回頭看著春雁和碧梧,春雁笑著道:「吃了!」

  碧梧看著滿桌子的菜吞了吞口水。

  析秋就笑著讓碧梧盛了飯,碧梧不敢上座就撿了菜坐在杌子上飛快的吃了一碗飯,春雁就連連皺眉擰著她耳朵道:「整日裡就知道吃!」

  碧梧滿臉委屈:「我沒吃飽嘛,剛剛那麼多不認識的,又見不到小姐,我心裡慌沒吃幾口。」

  春雁心裡也高興,笑罵道:「沒吃幾口?我可瞧見你吃了兩大碗。」碧梧嘟著嘴不說話。

  析秋笑著道:「也別說她了,今晚你們住的地兒可安排好了?」

  春柳就回道:「安排了,就在小姐院子的後面。」析秋點點頭沒有再說話,捧著碗肚子覺得很餓,可卻只喝了半碗粥,就再也吃不下。

  待析秋吃過飯,正好外面又丫鬟隔著門回道:「四夫人,四爺請您去外院,說皇后娘娘的懿旨到了!」

  析秋急忙擦了手,帶著春雁,春柳四人又去了前院。

  皇后娘娘賞的也是一柄玉如意,並著一套碧璽紅寶石飛鳳赤金的步搖和同款的手串一套,以及大紅的蜀錦,滾雪細紗八匹布料,一尊寓意多子多福的玉石石榴樹。

  等析秋再次回到房裡,就立刻讓春雁打了水給她沐浴,泡在浴盆裡她頓時覺得緊繃著一天的神經就鬆懈下來,可還不待她緩口氣,外面就聽到春雁喊道:「四爺!」

  蕭四郎回來了?怎麼這麼早!

  她飛快的起身站了起來,胡亂的抓了毛巾擦了身子,找了件粉白的中衣穿上,換了件在家是常穿的半舊的茜紅素面褙子,扣緊了領子深呼吸了口氣走了出來。

  蕭四郎正坐在她剛剛吃飯的桌前喝著粥,她聞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味。

  見到析秋出來,蕭四郎便放了碗,看見她頭髮濕漉漉的披在身後,身上穿著件半舊的褙子,隨意中透著一絲慵懶,但神情卻顯得很戒備,他面無表情的起身,指了指她的頭髮道:「頭髮快絞乾了,免得受涼。」

  析秋不敢看他,就垂著頭應了。

  「我去沐浴!」蕭四郎站起來,負手進了淨室,析秋回頭去看紫陽和寶珠,就見她眼觀鼻鼻觀心的站在門邊,沒有要跟進去伺候的打算。

  難道她們不近身伺候?那蕭四郎平時的事都是自己在做?

  她正猶豫著要不要讓春雁進去伺候,裡面已經傳來水流的聲音,她便讓春雁拿了乾帕子來給她擦頭髮,紫陽機靈就從外間端了火盆來,幫著析秋烘頭髮,碧槐則和碧梧收拾桌面,春柳到屏風裡去鋪床。

  等她頭髮半乾時,蕭四郎從離間走了出來,穿了一件褐色的家常道袍,身上的酒氣沒有了,換成一種淡淡的香味,她說不出是什麼味兒卻覺得很好聞。

  蕭四郎在雕著雪映紅梅的圓桌前坐了下來。

  他一出來紫陽和寶珠就自發的退了出去,春雁和春柳面露遲疑去看析秋,析秋便點點頭,春雁就帶著三個人魚貫出了門。

  析秋披著頭髮起身,只覺得心在嗓子眼跳動,她不去看蕭四郎,明知門已經關好卻依舊走到門口推了推了門……忽然身後就傳來蕭四郎低低的咳嗽聲,她轉頭去看他,一回頭就看到他一雙黝黑明亮的眼睛,正似笑非笑的盯著她。

  析秋呼吸都覺得停住了,手腳不知放在哪裡,故作鎮定的走到桌前給他倒了杯茶遞過去:「喝茶!」

  蕭四郎抿著脣卻沒有接茶,而是手臂一轉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臂……

  「啊!」毫無徵兆的析秋被他一帶,就滾進了他的懷裡,隨即鼻尖就充斥著他身上所散發出的淡淡香味,析秋的臉騰的一下就紅了。

  兩人咫尺之間,鼻息可聞!

  析秋本能用手低著的胸口,心跳如鼓,沒話找話開口道:「那個……我……你餓不餓?」我讓人給你備飯的話沒有說出來,她就已經後悔了,剛剛才看到他吃了一碗粥。

  蕭四郎眉梢微挑,滿眼裡笑意盎然,翹著脣角飛快的在她額頭親了一下,挑著眉頭道:「確實餓了!」

  一句引人遐想的話,析秋臉紅的若番茄一樣:「你……放我下來,我們談一談!」

  「有話明天再說!」他說的毋庸置疑,隨即身子一動人就站了起來。

  析秋就覺得腰間一緊,人隨即騰空而起,她一驚就抓住蕭四郎的衣襟,驚恐的看著他:「你幹什麼!」

  蕭四郎看著她驚慌的樣子,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又低著頭在她額頭啄了一下,聲音愉悅的道:「真是個小丫頭!」

  隨著房間的燈一暗,只餘下屏風外兩盞大紅花燭跳動著,將房間攏在一片曖昧的紅色中,析秋整個人落在軟軟的錦被中,還不等她換姿勢,身上便是一重,蕭四郎密密的壓了上來,手便探進她的衣襟裡……

  析秋緊張得說不出話來,曾經做過了無數心理建設,無數寬解安慰的話在這一刻頃刻被衝擊的消散無蹤……她只覺得四肢僵硬起來,就連垂在身側的手都抬不起來,只能睜著一雙大眼滿眼霧氣得去看著他。

  蕭四郎低頭輕吻著她的脖頸,不經意抬頭就看到析秋一雙朦朦朧朧的大眼,欲語還休的看著他,他眼神一暗脣便不自控的覆了上去……

  「丫頭!」他順著她的眼簾一路親吻到嘴角:「別怕……有我!」

  析秋不能不怕,明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是每個女人都要經歷的,她逃避不了……可還是忍不住的緊張道:「我……」

  蕭四郎沒讓她把話說完,吻便密密的迎了過來吻著她的脣,手也沿著她的曲線探了下去,手下的肌膚柔滑細嫩,腰肢盈盈一握彷彿輕輕一折就能折斷,他留戀的劃過,大掌又落在她胸前的豐盈上,在他掌心跳動著,他的動作便變得更為急切。

  ……緊密而火熱的氣息,析秋額間滲出細細的汗珠,她緊緊抓著他的手臂……

  撕裂的痛,瞬間蔓延至全身,她咬著脣大眼裡瞬間蓄積了淚花,卻側開臉不讓它流下來。

  預期的動作沒有再發生,蕭四郎停了下來,一雙長長的鳳眼壓抑著情緒看著她,聲音暗啞:「丫頭,很痛?!」

  析秋就很不避諱的點點頭,又側開臉不看他,等他迅速結束才好!

  她沒有想過,會這樣的痛,彷彿只要動一動,四肢百骸都被人用刀子細細的攪了一邊。

  蕭四郎靜靜的看著,忽又低下頭去吻她的嘴角,析秋有些透不過氣,卻也放鬆了緊繃的神經,當他停止了吻,她滿以為他要繼續時,他卻作勢要起身的樣子……

  析秋一愣,問道:「怎麼了?」

  蕭四郎滿臉的不捨,壓抑著道:「來日方長!」

  析秋滿臉的愕然,心卻彷彿被什麼撞了一下,她不知道這樣的事情還可以只點到為止?

  忍著一定很辛苦難受吧?!

  她咬著脣想也不想就按住他的手臂,目光含著歉意道:「我沒事!」

  蕭四郎眼睛一亮,脣角便展開一抹笑容來,卻沒有著急,而是將手伸到她後背緩緩撫摸著,脣沿著她的髮際一路吻了下去,點點密密落在她肌膚的每一處。

  微癢中析秋放鬆下來……

  她咬著脣,視線透過正紅的綃紗帳子看著屋頂上七彩的承塵,身體彷彿已經不是自己的,只覺得連手指都是火辣辣的疼。

  過了許久,蕭四郎喘著氣停了下來,他親著她的額頭問道「丫頭,還疼不疼?」析秋就皺著眉頭,很老實的點了點頭。

  蕭四郎就翻身下來,隔著屏風道:「打水來。」

  房門外,春雁和春柳聽著房裡的動靜,早就面紅而赤,一聽到蕭四郎的吩咐就立刻應了,飛快的跑去提水!

  蕭四郎穿了衣裳,將軟軟的躺在床上,連動一動手指都沒了力氣得析秋裹在棉被裡,待裡間的水備好,他連人帶著被子一起抱了進去。

  析秋露出緊張得表情:「我自己洗!」蕭四郎略有沉吟搖頭道:「那喚你的丫鬟進來服侍你可好?」

  析秋沒有讓人服侍沐浴的習慣,就搖著頭,蕭四郎想了想點頭道:「那我在外間,你若有事便喊我。」

  析秋沒有再反駁,他已經退了一步,析秋覺得她的要求不能太多。

  待暖暖的水包裹了全身,析秋舒服的嘆了口氣,身上的疲憊終於散了不少,等她洗完剛剛站起來準備出去,屏風外蕭四郎就大步走了進來。

  析秋一驚正要說話,他已經用大大的毛巾把她整個人再次裹住,不帶慾望的吻了她的嘴角,柔聲問道:「要不要喝水?」

  析秋睜著大眼,乖巧的點點頭。

  等她喝了水上床,發現床上的被子已經重新換過了,那一條落著殷紅梅花的元帕正平平展展的鋪在床上,蕭四郎將她放進被子了,自己也脫了衣服睡在了外面……析秋就朝裡面縮了縮,蕭四郎長臂一伸又將她帶進來懷裡,另一隻手就很自然的搭在析秋未著寸縷的胸前,聲音沉沉的問道:「你要和我說什麼?」

  析秋一愣,才反應過來,她剛剛說過有事和他商量的,可現在她哪裡還有力氣,就搖著頭道:「沒有了。」

  蕭四郎眉梢一挑,手又不安分的在她胸前揉捻起來,析秋身體拱了拱,努力躲開魔爪。

  蕭四郎卻毫不在意她的動作,笑著將她又拉的近些,讓她身體貼著自己,他的手臂倒是換了位置放在她的腰肢上,又親了親她的額頭:「那早點休息,明天一早要去宮裡謝恩。」

  雖然差別不大,但總算換了個位置,析秋知道躲不開索性就挨著他的手臂閉上了眼睛,她從來都不是自哀自憐的人,既然新的環境新的身份她不得不去面對,那麼唯一的選擇就只有自己努力去適應……她抬頭看看蕭四郎,比起許多封建士大夫,這樣一個「沒有規矩」的人,卻要好了許多。

  況且,她微微露出笑容……他做的讓她無可挑剔!

  「笑什麼?」蕭四郎低聲問道。

  析秋一愣有些心虛的側開臉,淡淡回道:「沒什麼!」蕭四郎緊了緊自己的手臂:「現在侯府住些日子,若是你不習慣,我們就搬去都督府。」

  「可以?」析秋抬起頭來,眼睛格外的亮,蕭四郎忍不住親了親她的嘴,笑著點頭:「自然!」

  析秋垂了臉想了想,又搖了搖頭道:「還是再等一等,既然住進來了若是沒緣由就搬出去,總是不好的。」蕭四郎與太夫人的關係本就不親近,她不能因為自己的私心就破壞了他們母子的關係。

  蕭四郎微挑著眉看著她,幽幽暗暗的光線,她眉眼溫柔,鼻子小小巧巧的,脣瓣盈紅微微有些紅腫,雙頰緋紅說不出的嬌態可人,他將她摟在懷裡,想到析秋在佟府這幾年的小心翼翼,低低嘆了口氣道:「若是你想搬,不用顧忌任何人!」

  「嗯!」析秋點頭應了,心裡卻另有打算……

  夜色如水,靜謐而寧靜……

  析秋將將睡著,就迷迷糊糊感覺到胸前有雙大手上下游離著……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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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0:02:40
第一百零八章:進宮

  那隻手還在她身上歡快的游離著,析秋瞬間清醒過來。

  這裡是宣寧侯府,而她身上這隻手的主人……

  她轉頭去看蕭四郎,就看到他還在睡著,睡夢中眉峰微擰一股淡淡的鋒芒便無意散發出來,析秋挑了挑眉,連熟睡中都要擺出一副戒備的姿態。

  她小心的將他的手,從身上移走!

  就這樣小小的動作,蕭四郎猛的睜開眼睛,這兩年他一直風餐露宿,又是屍山血海中走出來的,加上他是習武之人,警惕性自是高……睜開眼的那一霎眼底露出的戒備便化為柔和,他問道:「醒了?現在還早多睡會兒。」

  析秋就伸手在枕頭下去摸,蕭四郎順勢抓住她的手在脣間親了一下,道:「現在丑時三刻,娘是卯正才起床。」

  竟是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

  析秋紅了臉抽開手想去拿自己昨晚丟在床頭的裡衣,可蕭四郎這座大山擋著,她試了幾次又怕裹在身上的被子落下來,只得嘆了口氣又縮了回去。

  蕭四郎就眯著眼睛,好整以暇的看著她,析秋忽略他眼中的笑意,抬頭去問蕭四郎:「你休幾日?」佟慎之大婚時休了三日。

  「你有何安排?」蕭四郎看著她,析秋搖了搖頭:「只是問問,家裡頭大哥哥成親時休了三日,只是不知道武官會不會有所不同。」他自遼東回來就不曾休沐過,所以她拿不準他有幾日的假期。

  「三日!」蕭四郎很自然的伸手將她攏了過來,又摸到她剛剛一番折騰,身上已經是涼涼的,就把她整個人裹在懷中。

  析秋身體一僵,動也不敢動,萬幸的是他再沒了別的動作。

  析秋鬆了口氣不敢再說話,房間裡再次安靜下來。

  析秋閉上眼睛,可明明身體很累腦中卻異常的清醒,她能聽到他發出輕淺的呼吸聲,還有她自己的心跳聲。

  支著耳朵到天色將明,門外春雁小聲喚道:「夫人,寅時三刻了。」

  「知道了。」析秋睜開眼睛,小心翼翼的起來,想從床裡間繞出去,可當她起身剛坐起來,腰間便又是一緊人也跟著翻了個身,蕭四郎已經壓了上來,眯著的雙眼看著她,析秋用手抵著他的胸口,生怕他會像昨晚一樣再來一次,就急急忙忙的開口:「快到卯時了……我們要去太夫人……」時間不夠,很不夠!

  蕭四郎輕輕一笑,目光從她驚恐睜著的大眼中,一路游移在她的脣瓣,根本不讓她把話說完,復一低頭便輕輕柔柔的吻了起來,一隻手在她腰間摩沙一路探了下去,親吻也由輕輕柔柔便成急驟的狂烈。

  析秋喘著氣弓起腰來,很清晰的感覺到他的慾望正在她大腿間摩娑……

  裡面發出輕輕的呢喃聲,春雁在外間聽得目瞪口呆面紅耳赤,春柳跟在後面進來,疑惑的看著她:「你還沒喊夫人起床?」

  春雁用帕子捂住臉,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春柳一臉詫異,抬手便要去敲門,可手放在門上她便停住,這聲音……她的臉騰的一下紅了透頂。

  蕭四郎將臉從她的脖頸處抬起來,眼中的慾望漸漸褪去,他吻了她的面頰道:「小丫頭!」說著,一翻身下了床抓了床邊的衣物套在身上,又將析秋的衣服拿給她:「我們卯時一刻出門。」說著,他轉身進了淨房。

  析秋處於愣怔中,她痛苦的以為他會繼續,他卻依舊是點到為止,他因為她身體的不適,而在遷就顧忌她?!

  心裡生出感動,析秋接過衣物沉默的穿在身上。

  春雁和春柳,紫陽,寶珠依次進來,四個人皆是面頰紅紅的,目不斜視各自做著手中的事。

  蕭四郎從離間出來,換了昨晚穿的朝服,見析秋看過來他道:「去娘那邊請過安,便去宮裡。」

  這是在告訴她,索性一次穿了正裝,免得稍後要回來換。

  析秋讓春柳幫她換了一件正色夾金線繡百子榴花緞袍,頭上是蕭家陪當初聘禮中的首飾,蝙蝠紋鑲琉璃珠顫枝金步搖,朝陽五鳳掛珠釵,耳上墜著紅寶石瓔珞流蘇,手上戴著紅珊瑚串珠,以及一對龍鳳赤金點翠的鐲子,春柳幫著析秋小心的戴好首飾,目光就看向析秋低著頭露出的脖頸裡,一點點殷紅觸目驚心,她倒吸口冷清,嘴巴就忍不住的癟了癟。

  她斜著眼睛暗暗去給春雁打眼色,卻發現春雁正愣愣的看著蕭四郎發呆,春柳擰著眉頭就喊道:「春雁,幫夫人和大都督倒茶。」

  春雁驚醒過來,回身出了房間倒茶進來。

  等大都督和四夫人坐在外間吃早飯,春柳就拽著春雁質問道:「你剛剛在發什麼愣?」春雁就神秘兮兮的拉著她到一邊,壓著聲音回道:「昨晚匆匆忙忙我就覺得大都督有些眼熟,不但眼熟聲音彷彿也在哪裡聽過,今天早上終於想了起來……」

  春柳一愣,問道:「想到什麼。」

  春雁就滿臉不敢置信的回道:「就是在普濟寺裡和小姐在蓮花池說話,還送了小姐髮簪的那個人……還有,那天我明明在外面聽到小姐房裡有人說話,可進去時裡面卻沒有,我雖沒有看清人可聲音卻是記得很清楚,今兒一聽……分明就是大都督!」

  春柳驚詫的捂住嘴,又騰出另外一隻手捂住春雁的嘴巴:「這話給我爛在肚子裡,除了我誰也不能說!」

  「我知道!」春雁拍開她:「這點道理我若不懂,以後還怎麼在小姐身邊伺候。」

  春柳嚇得捂住心口,只覺得光聽著額頭就滲出冷汗來!

  析秋和蕭四郎對面坐著,桌子上光粥就擺了七八種,有水晶蒸餃,芙蓉糕,棗泥糕,還有五六碟小菜,她昨晚吃的少此時才覺得真的餓了,也不去看蕭四郎低著頭小口的細細的喝著粥,忽然眼前甜白瓷的骨碟中就多了一塊蒸餃。

  她抬頭看著蕭四郎,蕭四郎就面無表情的回道:「中午恐怕要遲些吃。」

  析秋點點頭,乖巧的夾了蒸餃放在嘴裡咬了一小口。

  蕭四郎低著頭,嘴角卻是露出一絲笑意來。

  紫陽和寶珠一邊看著,就驚訝的互相對視一眼,有點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情景。

  她們自大都督回府時,就被太夫人遣過去服侍,這麼久以來還從未在大都督臉上看到過冷漠以外的別的表情,即便是和侯爺或是二小姐說話,也從未有過這樣的輕聲細語!

  兩人剛吃了早飯,吳媽媽來了,笑盈盈的看著兩人朝兩人福了福:「四爺,四夫人!」析秋也迎過來:「媽媽早!」

  吳媽媽打量了眼析秋,眉眼細緻雙頰暈紅,她臉上的笑容就更深了一層,頗有深意的對析秋點點頭,轉身進了房裡,看到床上的元帕時更是滿臉的笑意,拿了放在填紅漆楠木杜鵑花紋的匣子裡,她走出來笑著道:「恭喜四爺,恭喜四夫人!」

  析秋紅了臉垂下來,蕭四郎面無表情的點點頭。

  吳媽媽又看著析秋道:「四夫人,奴婢要去給太夫人回話,先行一步!」

  析秋笑著回道:「我們也正要去給太夫人請安,若媽媽不嫌棄,我們與媽媽一起走吧!」說完她又看向蕭四郎,在徵詢他的同意。

  吳媽媽看在眼裡,暗暗點頭回道:「豈敢,豈敢!」

  蕭四郎也放了茶盅站起來,負手道:「走吧!」析秋就和吳媽媽並肩跟在蕭四郎身後由丫頭婆子擁著出了門。

  太夫人房裡,五夫人從外間端了茶正要進門,見到蕭四郎和析秋前後腳進來,立刻笑著道:「四哥,四嫂來了,快進去,娘正等著你們呢!」

  蕭四郎沒有說話,析秋深看了眼五夫人,想到佟析華在時她跳著說話的樣子,和藤秋娘明裡暗裡使的手段,微微笑著點頭道:「五弟妹!」

  五夫人目光微微一閃,笑著為他們打起簾子。

  析秋跟在蕭四郎身後進了暖閣,蕭延亦和二夫人坐在下首的位置,大夫人坐在太夫人右手邊喝茶,見兩人進來大夫人就淡淡點了點頭,蕭延亦也是點頭示意。

  蕭四郎和析秋一起給太夫人行了大禮,太夫人賞了對丹鳳朝陽藍寶石頭面,還有幾副朱釵和兩隻鐲子做見面禮,析秋謝過太夫人,又和大夫人,二夫人,五夫人,蕭延亦行過禮,就有丫鬟端了椅子和杌子來,析秋這才做了下來。

  蕭四郎也在蕭延亦隔壁坐下,蕭延亦就對他道:「稍後我陪你去宮裡,正好也有事要奏於聖上。」

  蕭四郎點頭接了丫鬟奉過來的茶:「也好,我也正有事要與你說,我們路上再談!」

  蕭延亦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太夫人的臉上沒有多少情緒,吳媽媽看在眼裡就捧著匣子走到太夫人跟前,打開了匣子,太夫人見了眼神就融了一分點頭道:「收起來吧。」吳媽媽笑著把匣子收進了裡間。

  蕭延亦低頭喝茶的動作一抖,一滴茶便濺在他的衣襟上。

  太夫人看道蕭延亦的動作,眉頭就幾不可聞的皺了皺。

  二夫人笑著開口道:「恭喜四弟,四弟妹!」析秋紅著臉站起來福了福算是回禮。

  太夫人看向蕭四郎問道:「稍後你們先去宮裡謝恩,認親的事等你們回來再議。」並沒有很在意的樣子。

  析秋靜靜坐著,心中卻是暗暗嘆了口氣!

  蕭四郎眉頭略蹙,點頭道:「知道了!」說完又看向大夫人:「大嫂,您前幾日提的想在院子裡建暖房的事,我已經和劉執事打過招呼,他們過了初六就會上門,及時你不便出面,就讓五弟代你去便可。」

  侯府的事可以請了內務府的人來,價格上雖比外面可能貴些,可東西材質卻要好上一些,為什麼大夫人要讓蕭四郎請外面的工匠進來?

  而且,這算是庶務,如今侯府外院的事應該是五爺在處理,而內院自是由二夫人打理才是!

  她想著就微微抬頭去看二夫人,果然見二夫人年輕的臉上一抹情緒迅速的劃過,耳中聽道大夫人道:「有勞四弟了,我這兩日就把圖紙整理好交給五弟。」

  蕭四郎微微點頭,沒有再說話。

  太夫人滿眼柔和的看著大夫人,笑著道:「也好,你喜歡花花草草,有了暖房你也便能做些喜愛的事情了。」

  大夫人就淺笑著回道:「便是喜歡,也是因為有娘支持才行。」彷彿母女一樣,親厚得很。

  「等暖房建好了,我可是四季都有花戴了!」五夫人掩面咯咯笑了起來,用眼角看了析秋一眼。

  析秋垂著臉,做出在聽卻又不會輕易插嘴得很乖巧的樣子。

  太夫人就笑著道:「去和你大嫂說,可不許到我這裡來磨蹭!」五夫人就撒著嬌偎在太夫人身邊:「娘就是偏心!」又轉頭看著大夫人:「大嫂,我可是預定了!」

  「五弟妹儘管去!」大夫人點頭道。

  析秋暗暗疑惑,太夫人和五夫人的關係,好像比之兩年前要改善許多!

  驟然間,她想到蕭四郎和她說的話……二皇子起復前,藤家曾找到二皇子……

  難道是因為這件事?

  看來她要仔細問一問蕭四郎才是。

  太夫人和五夫人說了幾句,又轉頭又看向二夫人:「承寧,你今日也要去宮中?」

  二夫人搖著頭回道:「祖母身子康復了,我也不用來回的跑,這些日子一直顧著宮裡的事,府裡卻耽誤了好多事,還累著娘,這兩日我想留在家裡把積餘的事情處理了。」

  太夫人就點點頭沒有再說。

  大夫人抬眼看了析秋一眼,目光微微一閃,又重新垂下頭去喝茶。

  析秋彷彿被人遺忘在角落裡,不過她也不得打算主動去和她們套近乎,一來既然大家都各懷心思,她即便現在去也不會有任何效果,二來,她從不做無準備的事!

  蕭四郎忽然站了起來,拂袖道:「時辰不早了,我去宮裡了!」

  太夫人就點頭道:「去吧,早去早回!」說完,又看了眼析秋想了想還是補充道:「去宮裡不要亂說話,太后問你,你便如實回話,沒有問你便安安靜靜的坐著,見著皇后娘娘亦是如此。」

  析秋垂著頭,很乖巧的應道:「記住了!」

  太夫人就點點頭:「那你們去吧,回來吃飯!」

  蕭延亦也站了起來和太夫人道了別,又和二夫人道:「我從宮裡出來,會去一趟衙門,稍遲些回來。」二夫人笑著回道:「知道了。」又很親昵的站起來給他整理了衣襟:「路上慢些。」

  太夫人看著,笑容就直達了眼底。

  蕭四郎大步朝門口走去,析秋行了禮待蕭延亦先出了門,便跟著兩人也一起出了門。

  站在門口,她長長的舒出口氣……

  馬車外,析秋很自覺的上了後面一輛馬車,因為她聽到蕭四郎說有話與蕭延亦路上商量,想必不會和她同乘一輛,可還沒等她坐穩,車簾一掀蕭四郎人已經走了進來,析秋露出驚訝的表情來,蕭四郎漫不經心的道:「事情稍後再說。」

  是在告訴她,和蕭延亦要說的話,稍後再說也不遲麼?!

  她微微笑了起來了,拿了暗格裡的茶壺給他倒了杯茶,馬車就緩緩動了起來,車外蕭延亦站在車前微垂著目光,看著先行的馬車有些出聲,他身後的長隨問道:「侯爺,現在可走?」

  蕭延亦目光一動,就轉身上了馬車。

  先去了太后的宮裡,太后並非聖上的生母,不過聽說曾經對聖上有恩,所以聖上登基時沒有任何異議,便封了她為皇太后。

  太后的樣貌和二夫人有點相似,一樣的皮膚很白鼻子很高,高坐在上端莊而優雅,她看著析秋笑道:「這位就是蕭四夫人。」蕭四郎恭敬的回道:「是!」

  太后就看著析秋道:「眉眼溫柔,大方得體!」她露出笑容點頭道:「真是個美人!」

  析秋就恭順的回話:「太后娘娘謬讚!」太后娘娘就又問道:「你才進門,可見了你二嫂。」

  「見了。」析秋恭敬的回道:「郡主人很親和!」

  太后娘娘的笑容就柔和了幾分,笑著道:「她自小脾氣就好,無論什麼事都沒讓我操過心,總是做得最好!」

  果然是自己的親孫女,說起來格外的親熱,析秋就笑著說了些應景的話。

  太后娘娘說完,又看著蕭四郎問道:「昨日聽說你和國舅爺要在通州開漕運行?」

  蕭四郎眉梢微挑,回道:「興起時說了這樣的話,可各出了些錢著人去辦,卻由於近日各自忙著,到沒能提上日程……這件事可能還要郡王說話,否則憑我二人,只怕也不只拖到何時。」說著有些感嘆的搖了搖頭。

  榮郡王是太后娘娘的孫子!

  太后娘娘眼睛一亮,笑著問道:「你說郡王也參與了?」說完,彷彿很高興的樣子:「雖說經過前年年前的事,漕運有些衰落,可最近聽說情勢還不錯,你們倒是可以試試,若是皇上那邊不好開口,我替你們去說。」

  蕭四郎露出感激樣子,對太后娘娘抱拳道:「那再好不過,若是有聖上能批覆,想必更加的順遂些。」

  太后娘娘就滿意的笑了起來。

  又說了些關於漕運的話,太后便道:「我讓人送你們過去吧!」蕭四郎要去見聖上,析秋便要去皇后那邊謝恩。

  析秋就起身磕頭謝了太后娘娘,隨著宮裡一位穿著蜜色褙子的女官去了皇后娘娘宮裡。

  皇后中等身高,眉目深邃有種異域風情,身材凹凸有致笑起來嘴角有兩個酒窩,成熟中透著一絲甜美,倒是沒有看出懷孕的跡象,可能月份尚淺的關係。

  她笑著讓人給析秋賜座,打量著析秋道:「早聽說蕭大都督定了親事,從遼東回來不顧身上有傷,便著急去欽天監擇吉日,我好奇已久今兒可算見著真人了!」

  便沒有嘲諷的意思,只是單純好奇。

  析秋紅著臉垂下頭,卻是聽著暗暗一驚,蕭四郎身上有傷?她怎麼不知道,那天晚上他來並沒有任何異常之處……

  皇后娘娘身邊站著的女官就掩面輕笑:「娘娘,都督夫人害羞了。」

  「不說了!」皇后娘娘笑道:「大都督和沈世子關係匪淺,我見著蕭四夫人也覺得親切。」說完,就就女官道:「去,把昨兒皇上給我鰈蘿薰香拿些來。」

  女官應是去了內室。

  皇后娘娘就道:「昨兒才得的,味兒很清雅你也帶些回去,就算我送你的見面禮。」

  析秋站起來,面露惶恐道:「昨兒娘娘還賞了妾身好些東西!」皇后娘娘滿臉爽快的樣子:「沒事,以後你要常常來宮裡坐坐,我見著你就覺得親切!」

  析秋就點頭:「就怕娘娘煩了妾身。」

  皇后娘娘目光一轉,笑著道:「儘管來,若是平日有什麼事不方便,就托了人來宮裡告訴我一聲,沈世子在遼東受了大都督頗多照顧,你我之間就不要見外了!」

  「世子尊貴,大都督照顧本是應當的,況且,妾身也聽府裡的丫頭說起,世子可是英武過人……」皇后娘娘很滿意的樣子,掩面笑了起來:「可真會說話。」

  正說著,殿外有人跑進來:「娘娘,聖上來了!」

  皇后站起來迎了出去,析秋就隨著女官走到一副垂簾後迴避。

  蕭四郎去朝見聖上,如今聖上到皇后這裡來了,那蕭四郎是不是已經在什麼地方等她了?析秋看了眼女官,女官正垂著眉眼服帖的站在一邊,她提前告退的話就咽了下去。

  聖上約莫坐了一盞茶的功夫,稍後一刻就有女官進來朝析秋福了福道:「蕭四夫人,娘娘隨著聖上出去了,讓我告訴您一聲,不用侯著了。」說著又遞了個烏木鎏金匣子來:「這是娘娘賞您的薰香。」

  析秋恭敬的雙手接了,道:「妾身謝皇后娘娘賞。」又對女官道:「有勞!」

  女官沒說什麼,笑了笑道:「奴婢送您出去,大都督在外面等著您呢。」析秋點了頭就隨著女官出了宮門,過了兩個抄手遊廊就看到蕭四郎遠遠的正在和蕭延亦說著話,見到析秋過來兩人停了聲,蕭四郎問道:「還好吧?」

  析秋點了點頭,又朝蕭延亦行了禮:「侯爺!」

  「回去說吧。」蕭延亦也是上下仔細看了析秋一眼,才轉了身走在前面。

  析秋落後蕭四郎半步,三個人在內侍的引領下回了位於南牌樓的宣寧侯府。

  蕭延亦的馬車在半道上分道了,蕭四郎和析秋到太夫人房裡,太夫人正戴著眼鏡和吳媽媽在看賬本,見到兩人進來就脫了眼鏡指了指前面的椅子道:「坐吧。」等蕭四郎和析秋坐下,太夫人便問道:「去宮裡都說了什麼?」

  「提到沈世子,又問道我們前些日子說的漕運。」蕭四郎回道。

  太夫人眼睛一瞇,她也才剛剛知道,太后那邊卻都已經知道了,她挑著眉頭問:「你怎麼說的?」

  「自是如實相告,說到榮郡王也有意參份,太后便提出他與聖上談批覆的事。」蕭四郎慢慢喝著茶,緩緩的說著,太夫人卻是聽著眼中露出一抹凜厲來:「這件事若是聖上問起來,你便當做不知道罷了,總歸中間還有榮郡王。」

  蕭四郎心中有數,遂點了點頭。

  太夫人又看著析秋道:「皇后娘娘那邊可好?」析秋就原原本本把皇后娘娘說的話轉述了一遍,又將她賞的那匣子薰香拿出來:「就說很清香,讓我回來試試。」

  太夫人繃著的臉明顯放鬆不少,她嘆了口氣道:「原怕你進宮會緊張,讓你二嫂陪著你去,可今兒她也有事……所幸你也算機靈的。」

  吳媽媽目光一轉,笑著道:「四夫人自是機靈的,昨兒兩道懿旨下來,她也是不慌不忙的,奴婢看是您多慮了。」

  「就數你最機靈。」太夫人笑了起來,又道:「去傳飯吧!」

  吳媽媽就出了房門,這邊門簾子掀開就跑進來兩個兩三歲的孩子,分不出哪個大些哪個小些,都穿著同樣大紅蜀錦的夾襖,只是一個瘦瘦的有些氣血不足的樣子,一個白白胖胖的嘴角有半邊酒窩虎頭虎腦很可愛機靈的樣子。

  兩個孩子跑進來,隨身護著奶媽就一邊緊張得喊道:「鑫爺,敏爺慢點!」

  原來就是鑫哥兒和敏哥兒!

  析秋又仔細打量了兩個孩子,那個瘦瘦的眉眼間有些蕭延亦的影子,也長了一雙蕭家特有的丹鳳眼,而另外一個胖嘟嘟的,想必就是敏哥兒了。

  沒想到長這麼大了!

  「祖母,祖母!」兩個孩子撲倒太夫人腿邊:「五叔不陪我們玩,五叔不陪我們玩!」太夫人一改方才淡淡的表情,笑呵呵的接住兩個孩子:「好了,好了,快都坐好,瞧這一身髒的……」又看著敏哥兒:「你父親,母親在這裡,快和他們行禮!」

  敏哥兒回轉過頭,彷彿現在才看蕭四郎和析秋坐在這裡,可當目光接觸到蕭四郎的目光時,剛剛神氣活現的表情一瞬間恢復了端凝,規矩的從太夫人腿上滑了下來,抱著小小的拳頭道:「父親!」

  蕭四郎看著他,輕輕嗯了一聲,旁邊奶娘就拉著敏哥兒看著析秋道:「快喊娘!」

  敏哥兒轉過頭,眯著大大的眼睛打量著析秋,有些不樂意的停在那邊……蕭四郎看著眉頭微蹙,輕咳一聲,敏哥兒神情一凜咬了脣目光一轉作揖道:「母親!」

  沒有喊娘,有些排斥的樣子。

  析秋露出笑容,笑眯眯的看著敏哥兒道:「敏哥兒真乖。」敏哥兒就轉了頭又走到太夫人身邊偎著,挨著鑫哥兒耳邊小聲說了什麼,鑫哥兒就眨著長長的眼睛,好奇的看著析秋。

  太夫人就親了鑫哥兒頭頂:「快喊四叔,四嬸。」鑫哥兒就乖巧的喊道:「四叔,四嬸。」

  蕭四郎微微點頭,析秋對鑫哥兒笑著,鑫哥兒就歪著頭看著析秋,彷彿很疑惑。

  「都去哪裡玩了?怎麼又說到五叔了?」太夫人笑著接過奶娘送來的熱帕子,親自給兩個人擦了小手,邊問道。

  敏哥兒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蕭四郎沒有說話,析秋就看到他用小腳踢了踢鑫哥兒,鑫哥兒隨即抬頭看著太夫人回道:「五叔在園子裡幫大伯母量房子大小……不讓我們量……」

  口齒有些不清,意思也有些不清晰,太夫人卻是聽明白了,笑著道:「你是說五叔在給大伯母量花房的尺寸是不是?你們在那邊搗亂,五叔就把你們趕回來了?」

  鑫哥兒就點頭不迭,敏哥兒卻是一本正經的糾正道:「祖母不是這樣的,是我和鑫哥兒自己回來的。」

  太夫人聽著笑了起來,捏了敏哥兒的鼻子。

  析秋也暗暗好笑,敏哥兒看著倒是很機靈的,想到這裡她不由去看蕭四郎,就見到正垂著眼簾慢慢的喝著茶,對面前發生的事情彷彿毫無所覺。

  這個樣子,難怪敏哥兒見了他就怕成這樣!

  「太夫人,飯擺好了,是現在用還是稍等等?」正好吳媽媽進來掀了簾子站在門口問道。

  太夫人就把兩個孩子交給各自的奶娘,擺手道:「現在吃吧,這天氣稍等等就涼了。」析秋聽著就乖巧的站了起來:「我去擺碗筷。」

  她站在桌前和太夫人房裡的大丫頭紫薇,連翹一起擺了碗筷,太夫人和蕭四郎隨後走了出來,鑫哥兒和敏哥兒則由奶娘抱著在暖閣裡吃。

  食不言寢不語,三個人由各自丫鬟服侍著吃了飯,吳媽媽就安排重新上了茶。

  太夫人喝了茶對蕭四郎道:「你大嫂的事辛苦你了,她一個人孀居也不容易,難得想做件事,就替她辦得周全些,也讓她高興高興。」

  老侯爺喜歡花花草草,想必太夫人也願意看著家裡人弄些花草吧?!析秋暗暗想著就聽蕭四郎道:「去年武進伯府後院新蓋了八間房,就是劉執事他們經手的,我去瞧過雖比不上內務府,可在京中也是難尋一二。」

  太夫人就放心的點點頭:「你們也回去歇會兒,下午申正來就行。」

  蕭四郎就和析秋一起,回了自己房裡。

  析秋昨晚就只睡了一個時辰,一上午早起又精神繃著奔波到現在,自是累得很也沒了別的心思,和蕭四郎說一聲:「我睡會兒。」就和衣躺在床上睡著了。

  蕭四郎負手去了書房,書房裡天益正在桌邊整理書桌,蕭四郎就在桌邊寫了封信交道天益手中:「下午你去一趟武昌伯府,把這封信交沈世子手中。」

  天益面色一凜,垂首接了書信就小心翼翼塞進懷裡,回道:「五爺在後花園裡量尺寸,小的去瞧了一眼……」

  蕭四郎就眯著眼睛看著他,天益頭垂的更低,急忙把沒說完的話補充了:「那地兒在離景軒不遠,可是卻對著後山的梅林……」

  「嗯。知道了!」蕭四郎仿似並不在意,天益便欲言又止,蕭四郎擰了眉頭道:「你看著點,若是還有別的事就來通知我。」他並不相信牛鬼蛇神的東西,所以並未放在心上。

  析秋在房裡眯了一刻鐘就醒了,喊來春雁問道:「我讓你打聽的事怎麼樣了?」

  春雁就回道:「鑫爺和敏爺如今還是養在太夫人膝下,二夫人剛進門時曾提過一句,太夫人就說鑫爺身子不好,、她那邊煎藥問醫也做熟了,不如就暫時住在那邊,後面等身子好些再送回去,後來二夫人就再沒提過……敏哥兒就一直在太夫人那邊,和鑫哥兒左右房間住著!」

  二夫人雖是郡主可畢竟是繼室不如佟析華尊貴,鑫哥兒也是嫡子將來若是世子之位傳繼,按嫡長自是鑫哥兒的……這樣對身份尊貴的二夫人,未免就有些不公平……她微微擰了眉頭又問道:「那五夫人和藤秋娘現下如何?」

  「五夫人這兩年再沒有過身子,藤秋娘也沒懷,每逢月末就會請了太醫來府裡,聽說小日子來的時候,就會血崩不止……」析秋聽著心中一凜,她一直記著佟析華連死前的動作,她不相信佟析華會什麼也不做,就任由五夫人和藤秋娘得逞。

  難道她們現下的狀態就是佟析華最後埋下的禍根?

  她靜靜想著,卻只是猜測不能肯定!

  春雁看著析秋的臉色,又小心翼翼道:「大姑奶奶原先的陪嫁的婆子丫鬟,還留在原來的院子裡守著嫁妝,奴婢還在院子外面見到了林媽媽,不過……宋媽媽卻沒有瞧見!」

  析秋點點頭沒有再說話,她並是關心佟析華的事,只是她既然嫁進來了在別人眼中,她就是佟析華妹妹,這是無法抹去的事實,她不能去害旁的人但卻不得不留了心思。

  況且,太夫人如今是這樣的態度,她不把宣寧侯府這兩年發生的變化和各自關係理清楚,她就什麼也不能做。

  沒有太夫人的首肯,即便有聖上的手諭讓他們搬到都督府去,他們也搬的名不正言不順。

  既然嫁進了侯府,她不能為他做什麼,可也不能去給他拖後腿。

  「你再去打聽大夫人這兩年如何,現如今住在哪裡,和二夫人、五夫人的關係如何!」析秋擰著眉頭淡淡說著,說完又擺著手道:「算了,你是我房裡的大丫頭,常跑來跑去未免引起旁的人猜測,還是讓碧梧去吧,她年紀小又和生人合得來,讓她去要方便些。」

  春雁想了想,覺得析秋說的有道理,就點點頭去把碧梧喊了進來。

  等析秋這邊和春雁說完話,蕭四郎負手走了進去,析秋放了茶盅迎了過去:「四爺要不要睡會兒?」春雁和碧梧行了禮退了出去。

  蕭四郎在圓桌前坐了下來,目光幽幽的看著析秋道:「你若是住的不高興,我們就搬去都督府!」

  他看出來太夫人對她的排斥了吧?!

  析秋笑著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提了茶壺給他倒了杯茶:「這裡是你的家,我們自是要住在這裡,況且我才來大家不熟悉,自是說不上話的,日子久了就會好些……況且,四爺該信我有這樣的能力才是。」

  析秋相信,以蕭四郎的個性,能搬出去該早就搬走了才是,他一開始願意留在府中,就必定有他的原因。

  蕭四郎凝視著她,目光含著一絲讚賞,突然朝她伸手過來:「坐我這邊來。」

  析秋臉頰一紅,嗔瞪了他一眼:「現在是白天!」

  蕭四郎顯得很愉悅,哈哈笑了起來,伸手刮了析秋的鼻子:「小丫頭,想什麼呢!」說完,手臂一帶,析秋還是落在他的腿上坐著。

  析秋看著他笑意盎然的眼睛,想到他和太夫人的冷漠疏離,又想到敏哥兒怕他的樣子,心裡嘆了口氣……怎麼就人前人後兩副樣子?!

  「早上去宮裡可累著了?!」

  析秋知道他問的是什麼,就歪著頭去問他:「皇后娘娘好像很熱情的樣子,可我卻覺得……」覺得很刻意。畢竟是皇后她不好非議。

  蕭四郎就讚賞的看著她,點頭道:「你也不用顧忌什麼,若是她有事宣你進宮,你能避則避,不能避就讓人去告訴我,我陪著你去!」

  析秋就若有所思試探著問他:「敏哥兒他……」

  蕭四郎聽著便是眼角一眯,放在析秋腰間的手便緊了緊,復又摸著析秋的臉,迴避了這個問題:「真是鬼精的丫頭!」說完,在她臉上啄了一下:「下午要認親,松江那邊的幾位嫂子你昨晚也見過,見到後客氣應著就是。」

  他不願回答,析秋也不好再問,就轉了話題卻還是敏哥兒的事:「那敏哥兒,要不要去和娘說接過來住?」名義上是嫡母,樣子和話總要做一做說一說的,況且,敏哥兒瞧著還是很討喜的。

  蕭四郎凝了眉頭,搖頭道:「這件事,娘和我談過,她說先留在她那邊,你若是想接回來,那我去說!」

  析秋忙擺著手,若是他去說,太夫人說不定就會去想,她才嫁進來一天就指派著她兒子說話辦事,有什麼事也偷偷摸摸的不爽快,豈不是更糟!

  不過,蕭府裡她一早上看著,比起佟府可能還要更麻煩。

  兩人又說了幾句,門外春柳就嘩的一下推開門:「夫人,時間到……」話留在嘴邊,春柳便打住了,隨即紅著臉急忙垂了頭,飛快的退了出去……

  她站在門口捂住胸口滿臉通紅的,怎麼大白天也……

  房間裡,析秋也是臉紅了個透頂,擰著眉頭站了起來,這都是什麼事,幸好是春柳若是紫陽和寶珠,還不知明天府裡的人怎麼傳她呢……

  蕭四郎看著她窘迫的樣子,又哈哈笑了起來,析秋看他這樣現在這樣,本想確認皇后說的他受傷的事也只能等晚上再問一問了。

  蕭四郎又逗了析秋幾句,兩人便前後出了門去了太夫人院子前面的正廳裡。

  此刻正廳裡面已經坐了一屋子的人,中間隔了屏風,男賓則是坐在隔壁。

  蕭四郎面無表情的看了她一眼,便負手走到另一面,析秋垂了眼簾則從另一邊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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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0:03:03
第一百零九章:回門

  五夫人出來迎她:「四嫂。」笑著攜了她的手,親昵的道:「時辰剛剛好!」

  析秋笑著朝她點點頭,目光從她的手臂上轉過,滿面淡然的又笑著和她一起進了門,廳很大裡面左右已經坐了六七位夫人。

  「娘!」析秋走到正位,就規規矩矩的給太夫人磕頭,太夫人微微笑著道:「快起來!」

  析秋就送上自己的做的鞋襪,太夫人笑著讓吳媽媽收了。

  五夫人又把析秋領到太夫人鄰座的婁老太君面前,析秋曾在武進伯府見過,所以並不陌生,等她行了禮送了自己的針線,婁老太君就滿臉欣慰的的看著析秋:「端莊大方,氣度沉穩!」說著讓自己身邊的姜媽媽送了一隻玉佩和一對赤金的鐲子。

  又轉頭介紹大夫人:「這是大嫂!」析秋就和大夫人見了禮,送了自己的針線,大夫人的回禮是套青瓷官窯的茶具。

  「二嫂。」五夫人笑著說著,又轉頭拉著二夫人:「現在四嫂可是我們妯娌裡面最小的一個了。」說完,又朝對面坐著的幾位夫人笑著。

  對面的幾位夫人掩面輕笑著:「可不是,看著四弟妹我們可都是老了!」

  婁老太君就敲著桌面,抬手指著眾人:「竟是這樣沒規矩的,當著我和太夫人的面,竟說自己老了,讓我們這樣的老不休可怎麼活!」

  五夫人就笑著接了話:「您和我娘可不是老不休,你們是壽星,神仙……早不能和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同道而論了。」

  一屋子的人輕笑起來,婁老太君就和太夫人道:「就數這小五最似潑猴樣兒。」屏風隔壁也傳來壓抑著的笑聲。

  析秋也跟著輕輕笑了起來,聽說婁老太君和太夫人都是從應天隨夫來京的,結交幾十年早已是忘年交,所以婁老太君和府裡的諸位夫人也如同長輩般和藹。

  「哎呦,哎呦!」五夫人笑著又回到析秋身邊,拉著析秋的手:「四嫂,這話題可是因您而起的,如今我可是被太君罵了,您可是要為我說說話才是。」

  所有的人目光就落在析秋身上,連屏風隔壁也一時靜了下來。

  析秋眉梢一挑看向五夫人,五夫人正笑盈盈的看著她,析秋就掩面笑著回道:「這齊天大聖被如來佛說一兩句,也不算冤枉了……」既捧了太夫人和婁老太君,也誇了五夫人!

  眾人聽著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應天來的華大奶奶就指著五夫人笑著道:「五弟妹,你今兒可算是遇著對手了。」

  五夫人聽著面色一愣,頗有些意外析秋的反應,隨即也笑了起來。

  太夫人視線停在析秋身上,目光便是微微一閃,婁老太君則捧了茶朝太夫人看去微微點了點頭,太夫人則是收了目光微微嘆了口氣。

  就聽到隔壁的男賓有陌生的聲音打趣道:「老五,趕緊把你家這潑猴領回去。」

  五爺蕭延庭就笑著道:「我是凡夫俗子,這神仙們的事兒,可輪不著我們管!」裡裡外外都笑了起來,連太夫人眼底也露出笑意來。

  五夫人用帕子掩了嘴角,拉著析秋去和二夫人說話:「這和二嫂認親都認了半個時辰了……」析秋就收了笑容,上去給二夫人行了禮喊道:「二嫂。」

  二夫人也是滿臉的笑容,拉著析秋的手:「以後就是一家人了。」說著送了自己的見面禮,是尊百子來賀的玉雕,色澤瑩透材質一看就是上品,讓析秋想佟析華房裡放著的一排排頑石,不知道還在不在。

  她笑著道謝送上自己的針線。

  這邊五夫人又轉身帶著她去見蕭延箏,蕭延箏看著析秋滿臉的笑,挨著她的耳朵道:「娘不讓我這兩天去找你,等你三朝回門後我去你房裡找你說話。」析秋就笑著點頭,送了自己做的扇套和荷包給她當見面禮。

  轉了身又到對面去,五夫人指著婁夫人道:「這是壽寧伯的婁夫人。」婁夫人看上去比兩年前要老了許多,眼角已露出細細的皺紋來。

  婁夫人深看了析秋一眼,就笑著道:「兩年不見,四夫人出落的越發標緻了。」此話一出,立刻就有人問:「婁夫人見過四弟妹?在何處見的啊?」

  析秋暗暗皺了皺眉,隨即餘光中就看到婁老太君臉色沉了一分,婁夫人當覺說錯了話,就笑著道:「都在京城,常出來走動倒是不記得在哪裡見過。」

  這話題才算帶過去。

  若是提到武進伯,兩年前武進伯府可是到處在找兒媳,雖說佟析言已經嫁過去,可是析秋若也是上過門,難免不引人遐想。

  這樣的話題,還是越少提到越好。

  五夫人笑了笑:「可不是,京城說大很大,可是若說小也是很小的,都住在這裡碰到了也是常事。」算了解了婁夫人的尷尬。

  婁夫人就笑著送了一套頭面。

  東昌伯的錢夫人坐在隔壁,平日裡八面玲瓏今日瞧著倒顯得寡言少語了,析秋想到周公子……或許她見著佟家的人,有些尷尬吧。

  畢竟退婚的事是周家不對,錢夫人臉上有些掛不住也在情理之中。

  「錢夫人!」析秋笑著行了禮。

  錢夫人就笑著站起來,笑著道:「四夫人。」又回頭從身邊的丫鬟手裡接了個匣子過來:「見不得檯面的東西!」

  析秋笑著謝了接過匣子,她不管怎麼說也是從佟府出來的,態度上還是要擺一擺的。

  又見了松江的華大奶奶,俊三奶奶和峰四奶奶……

  五夫人始終笑臉相陪,等見完了所有人,五夫人拉著析秋笑道:「我和四嫂算是熟人了,如今也是一家人,四嫂得閒了常去我那邊坐坐,晟哥兒如今可還念著您給做的鞋子呢。」說完又笑著道:「秋姨娘也常常念叨您!」

  析秋眼睛微微一眯,回道:「晟哥兒是敏哥兒的哥哥,自是要常來常往的。」

  五夫人目光閃了閃,析秋已經笑著轉身去和旁邊抱著鑫哥兒的奶娘說話,鑫哥兒還是和上午一樣,看見她就歪著頭很好奇的樣子,敏哥兒則一本正經的抱著拳頭喊了聲:「母親!」

  析秋各拿了早就做好的小衣裳送給他們,鑫哥兒拿著衣裳就笑了起來:「和斗篷一樣漂亮!」

  奶娘就面露尷尬,笑著解釋道:「……鑫爺很喜歡的一件斗篷」

  析秋飛快的看了眼二夫人,只見她面含微笑正和蕭延箏說著話,她笑著摸了摸了鑫哥兒的頭:「鑫哥兒真乖。」

  敏哥兒則不同,拿了斗篷就交到奶娘手中,給析秋作揖:「謝謝母親!」然後背著手一步一步走到太夫人面前站的直直的。

  析秋啞然失笑,旁邊的人也紛紛捂住嘴笑了起來。

  小小的人兒到有幾分蕭四郎的樣子。

  等回到房裡春雁就擰著眉頭道:「我就納悶五夫人怎麼存了這麼好的心思,合著話裡藏話的……」說完又對析秋道:「小姐,這侯府裡各個藏了心思,奴婢看不透!」

  析秋就笑著回道:「不管她們什麼心思,我們做好我們自己的事罷了,何必去管旁的人。」說完,又問道:「明日歸寧,要帶回去的東西可準備了?」

  春雁就點點頭:「小姐這裡的都準備好了,只是……」只是不知道太夫人那邊的可準備了,畢竟太夫人如今這個態度,她真吃不準太夫人會不會顧忌了小姐臉面!

  這點析秋倒是不擔心,太夫人出身大家,又經歷了半世風雨,這點事情上她不會去拿捏的。

  正說著,碧梧從外面進來,回話道:「小姐,您讓奴婢打聽的事,奴婢打聽到了……大夫人如今還住在我們院子前面的竹文閣裡,院子裡的丫頭去年發了大部分出去,如今滿院子裡就剩了兩個丫頭兩個婆子伺候著,平日裡也不大出來走動,連娘家也不常回去,一個人過得很清淨。」她說完見著析秋點了點頭,她又道:「至於她和五夫人,二夫人之間,奴婢倒沒聽到什麼,大夫人看著很冷清不好相處,但為人卻是很好說話,二夫人也是,當著府裡的家但對下人都很和氣,滿府裡的人都誇二夫人雖然身份高貴,卻一點架子都沒有……至於五夫人,倒是聽到了一些非議。」

  析秋點了點頭,對碧梧說的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大夫人自蕭延炙去世後,一直孀居過的冷冷清清不問世事,而二夫人她不用問也知道,蕭延箏能誇她好想必必是很好才是,她沉吟了片刻問道:「五夫人怎麼說?」

  碧梧想了想,方才回道:「說自去年大病一場後,藤家的人來過一次,在府裡鬧了一場被侯爺穩住了,然後藤家又要帶藤姨娘回府,藤秋娘就以死相脅……聽說鬧了一場不小的風波,自那以後太夫人對五夫人就親近了幾分。」

  藤家來鬧了一次?鬧什麼?

  藤家即便是得了勢走了皇權的路子,可如今也不過算是個商戶,有什麼底氣讓他們鬧到侯府上來?

  碧梧又道:「奴婢還聽到一件事,說五爺在院子裡給大夫人量過花房的尺寸後,當晚五夫人好像就和五爺吵了一架……」

  量花房的尺寸?花房可是大夫人要建的,五夫人怎麼就和五爺吵起來了?

  「可說了為什麼吵?」碧梧歪著想了想回道:「好像是花房建的位置不好,可是因為位置是大夫人的定的,五夫人不好去找大夫人說理,就揪著五爺不放了。」

  春雁也納悶:「不就建個花房,園子裡那麼大!」碧梧也滿臉不解,撓著頭道:「說是……說是破了五夫人定的風水陣。」

  「啊?」春雁啞然,又回頭去問析秋:「小姐,什麼是風水陣?」

  析秋正想說話,這邊蕭四郎大步走了進來,析秋隨即收了話題,春雁和碧梧也退了出去。

  她笑著迎過去服侍蕭四郎脫了外衣:「四爺,我們明日什麼時候動身?」

  蕭四郎停了動作,看著她反問道:「這件事你決定就可以了。」說完,又往外走,析秋一愣問道:「您要出去?」

  「嗯。」蕭四郎轉身看著她,臉色不是很好:「沈季來了,我去見一見。」

  析秋就點點頭,蕭四郎卻轉身過來抓了她的手,又補充解釋道:「不是大事,我說了便回來……你先休息吧!」

  「知道了!」析秋有從架子上拿了披風出來:「夜裡涼,四爺披上吧!」

  蕭四郎原有些冷漠的表情,就慢慢軟了下來,他將析秋攔在懷裡,下頜抵著析秋的頭頂道:「我一會兒就回來!」

  他說完,析秋的臉就紅了起來,嗔道:「倒像是我捨不得你似得,四爺快去吧!」

  笑容又重新回到蕭四郎的臉上,他接了披風披在身上,任由析秋惦著腳給他繫帶子,他低垂著眼簾看著析秋清麗的面容,脣角一勾在她額頭上親了口:「等我!」說完,大步出了門。

  析秋一個人在房裡吃過飯後,就讓春雁把房裡伺候的幾個人喊來,把各人的平日裡負責的事分配了一下,由春雁管著眾人,紫陽和寶珠的事情沒有動,她原以為紫陽寶珠一開始便就是跟著蕭四郎的,後來等她聽到太夫人房裡紫薇和連翹的名字時,就知道這兩個丫頭應該也是從太夫人房裡過來的。

  既然是太夫人送的,還是不動為妙。

  晚上,蕭四郎回來時析秋迷迷糊糊聽到身邊有悉悉索索的聲響,不過轉過身的功夫,春雁已經隔著門喊她,她睜開眼睛就看到蕭四郎擰著眉頭合衣躺在外面,她小心的拿了被子蓋在他身上,輕輕的下了床開門對春雁道:「四爺還睡著,小聲些。」

  春雁噤了聲的點點頭,小心翼翼的服侍析秋梳洗,待析秋從淨房裡出來時,蕭四郎已經醒了,正靠在臨窗的大炕上,看析秋常翻的那本大周地理志。

  「怎麼不多睡會兒?」他不過才睡了小半個時辰。

  蕭四郎放了書,拍了拍身邊的位置:「過來坐。」析秋就走了過去坐在他身邊,笑著問道:「怎麼了?」

  「我明天可能要去一趟通州,你……一個人若是不習慣,就回娘家住兩日也行,等我回來再去接你。」他說完伸手攬住析秋,眼底露出一絲歉疚。

  析秋微挑了眉:「四爺去通州?做什麼可方便和妾身說?」既然他們已經是夫妻了,無論什麼事都不再是一個人的事……及時的溝通還是有必要的。

  至少,要讓她知道他在哪裡,在做什麼!

  蕭四郎目光愣了愣,彷彿不適應析秋問這樣的問題,正如昨天析秋問起敏哥兒的事時,他的有意迴避。

  析秋也不催他,就笑盈盈的看著他。

  沉吟了半晌,蕭四郎就道:「昨天在宮中你也聽到了,太后問到漕運行的事,當日沈季不過隨便提了提,太后就已經知道了,如今又扯上榮郡王,這件事……我還是親自跑一趟比較好。」

  析秋擰著眉頭,一下子抓住了問題的重點:「四爺是大都督,沈世子也擔負要職,聖上恐怕不會批覆此事吧?既然四爺現在去……是不是說這件事聖上早就知道了?」

  蕭四郎臉上露出一絲驚訝的表情來,他頓了頓面色也一改方才的隨意,回道:「你說的沒錯,這原就是聖上的意思。」

  他說得很簡單,是不是可以這麼理解,通州的漕運如今都在藤家手中握著,所以聖上現在想要讓沈季和蕭四郎出面在通州開一間漕運行,以此來和藤家抗衡?可是太后不知道怎麼就提到這件事,蕭四郎本來就不同意聖上的提議,所以就順著太后的話,說到榮郡王,一旦知道榮郡王參與其中,那麼聖上再去做就會有所顧忌。

  至少不會再讓他和沈季出面了。

  聖上再孝順太后,可榮郡王他卻是名正言順前太子的嫡子,他怎麼會沒有顧忌!

  「那四爺路上小心些,既然事情牽扯到藤家,那五夫人那邊?」蕭四郎就無所謂的擺擺手道:「暫時不會有事,聖上還用得著藤家!」

  析秋就放了心,蕭四郎就笑著刮了析秋的鼻子,將她攬在自己腿上坐著,親了她的面頰道:「你倒是聰明,怎麼就想了這麼多。」

  「怎麼是我想的。」析秋紅了臉,卻不又不敢動:「是四爺說得很清楚。」

  蕭四郎就朗朗笑了起來:「沒想到我竟是撿了個寶。」析秋也笑了起來,忽然想到皇后說的受傷的事,就按著他的手臂問道:「……說你受了傷,可是真的?」他沒有看到他身上有什麼傷口!

  不過前天晚上光線幽暗,她或許沒看清也未可知。

  「沒有!」蕭四郎輕描淡寫的回了句又轉了話題:「我們去娘那邊吧!」

  析秋深看了他一眼,心底了嘆了口氣,無論他再怎麼不看中刻板的規矩禮儀,可骨子還是有著士大夫的觀念,女不問外事!

  去太夫人房裡請過安,佟慎之就來了,析秋和太夫人打了招呼,就和蕭四郎坐車去了二門,和佟慎之三個人回了佟府。

  等到佟府門口,析秋看著粗使婆子一筐一筐,一箱一箱往裡面搬著東西,她偷偷拉了蕭四郎的衣袖問道:「這些東西是你準備的,還是二夫人吩咐的?」府裡的內務都是二夫人當家,析秋回門禮自是她在準備。

  蕭四郎挑著眉頭,指著前面一輛車就道:「前面的是我吩咐的,後面的那輛車應是二嫂辦的吧!」

  析秋咋舌,等東西搬進庫房裡,錢媽媽拿了單子給江氏看,江氏也露出詫異的表情來:「這些皮草鹿肉都是侯府來的?」

  錢媽媽就點頭:「一共兩輛車,裝的滿滿的。」

  不愧是侯府!江氏暗暗感嘆就吩咐錢媽媽去準備酒席,她自己則趕去前院。

  析秋在門口就被佟析硯拉住,上下左右查了一通,最後拍著胸口放了心:「還好,還好!」

  「怎麼了?」析秋也詫異的上下看了眼,以為自己哪裡有什麼不妥,佟析硯就笑著挨著她耳朵道:「我當你被四妹夫拆了吃了。」說完,露出狡黠的笑容來。

  析秋就拍了她的手,罵道:「他又不是狼。」佟析硯就嘻嘻笑的更大聲:「快瞧瞧,這才兩天的功夫,就替他說上話了。」

  二太太也走了過來,笑著道:「怎麼站在這裡說話,快進去,大老爺還等你們呢。」

  佟析硯就拉著析秋的手,偷眼瞄了一下走在前面的蕭四郎:「怎麼還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析秋就掩袖笑了起來,問道:「三姐姐沒有回來?」

  佟析硯漫不經心的回道:「在房裡呢!」說著一頓又道:「前面還嬌滴滴的說有了身子,今兒卻硬是坐了轎子回來……還說你出嫁她沒能回來,今兒無論如何也要回來看看。」

  析秋聽著也微露詫異,隨著佟析硯進了大太太房裡,大老爺坐在炕邊的椅子上,大太太則靠在炕頭,臉色比前幾天略好了些,見到析秋她眼睛一瞇,眼底就露出一絲寒芒來,彷彿很不甘心的樣子,析秋則垂了頭避開大太太的目光,碎步走到炕前。

  佟析言坐在炕邊是杌子上,今兒穿了一件煙霞色纏枝暗紋雙金褙子,頭上戴著飛鳳朝陽點翠步搖,手上涂著丹寇七八隻赤金鐲子,珠光寶器,一副正室夫人的派人!

  她正與房媽媽說著話,臉上的笑意滿滿,析秋一進來她挑著眉頭去看,隨即笑容就僵在臉上,析秋今兒穿這一件正紅刻絲泥金銀如意雲紋褙子,一件碧青色挑線繡寶相花綜裙,梳著婦人髻頭上並未朱釵環繞,可她卻發現析秋比起在家裡時,眉眼間多了一份自信……或許還多了什麼她看不出,總之她便是不笑不動,站在哪裡就宛若一座發光的寶珠,讓人瞬間移不開眼。

  心裡想著,她的目光就移到坐在不遠處的任雋身上,果然見任雋正滿臉驚艷的看向析秋。

  她暗暗咬了咬牙,手不由自主的摸上自己的肚子……

  析秋和蕭四郎在炕前跪下,給大老爺和大太太磕了頭,大老爺就笑著道:「析秋沒給你添麻煩!」

  蕭四郎恭恭敬敬的回道:「析秋懂事知禮,不但家裡人很喜歡,連太后和皇后娘娘也誇讚有加!」

  「那就好,那就好!」大老爺不疑有他欣慰不已,析秋卻是暗暗挑眉!

  大太太也哼哼了兩句,房媽媽就站在大太太炕邊,笑著道:「太太說六小姐年紀小,若是有不妥之處,還望大都督擔待一些。」

  蕭四郎聽著就皺了皺眉!

  若是嫡親的母親,女兒三朝回門必是不會說這樣的話吧,他回頭看了析秋一眼,在兩人交織的袖子裡就拉了拉析秋的手。

  析秋愕然,他是怕她難過吧?!她其實已經料到大太太不會有什麼好話,譬如現在已經很讓她滿意了,至少沒有當著眾人的面,讓房媽媽給她讀女則女訓!

  大老爺側目看了房媽媽一眼,房媽媽眼睛一縮,沒敢再開口,大老爺就笑著讓蕭四郎和析秋坐,這邊蔣士林走了過來,和蕭四郎行了禮打招呼,任雋也走了過來,拍了蕭四郎的肩膀:「如今我們可真是連襟了。」

  蕭四郎側身讓開,很疏離的喚道:「連襟!」任雋就訕訕的站在了一邊沒再說話,這邊蔣士林怕任雋難堪就笑著打圓場:「這兩天遼東又遞了摺子,說今年大雪,進遼東的官道都封了七八日了。」

  說起朝政,自是男人們的話,析秋就走到佟析硯旁邊坐下來,和二太太說話:「怎麼沒見到三弟弟?」

  二太太笑著看了蕭四郎一眼,笑著道:「昨兒拜了新師傅,今天天不亮就去練武,還沒回來呢。」析秋面露詫異,問道:「拜的什麼人?三弟弟的武藝,現在不好找拳腳師傅了吧?!」佟全之現在拳腳一般的師傅根本教不了。

  二太太眉眼裡都是滿意,拉著析秋的手道:「說起來還要多謝六姑爺,若不是他還真找不到這樣好的師傅……你不知道全之有多高興。」

  析秋看了蕭四郎一眼,他到底還做了什麼事,是她不知道的?!

  這邊佟析言聽在耳朵裡,心裡泛著酸撇嘴道:「二嬸嬸說的對,如今我們家若是有什麼事,可不是要求著六妹妹去辦!」

  析秋笑笑沒有說話,佟析硯卻冷嗤一聲道:「三姐姐可不能說這話,六妹夫如今是大都督,整日裡朝務繁忙,哪裡就有空為不相干的人去辦瑣碎的事!」說完一撇頭去和二太太說話:「二嬸嬸,我聽說聖上將武考的事提了出來,說不定過幾年,三弟弟就能給您考個武舉人回來呢。」

  如今二房所有的希望都在佟全之身上,佟全之又向來不喜讀書,二太太聽到這樣的消息,自是高興的不得了!

  佟析言就冷了臉!

  這邊幾個男人說了話,蔣士林就提出去大老爺的書房,大老爺就和蕭四郎,佟慎之,蔣士林並著任雋一起去了書房,房間裡就只剩下析秋幾個說話。

  不一會兒江氏就進來笑著道:「開席了。」

  二太太就道:「外頭讓他們男人說說話,我們就在裡面吃。」又轉頭看著析秋問道:「正好也陪陪你們母親說說話。」

  析秋自然沒有異議,江氏就吩咐了人把桌子抬進了暖閣裡,她親自端了藥坐在床邊餵大太太吃藥,大太太不張嘴目光卻灼灼的看著析秋,江氏就笑著站起來,不動神色擋住大太太的視線:「娘,兒媳餵您吧!」

  大太太滿臉怒容,斜著的嘴一抖,突然抬手將江氏手裡的碗就打落在地。

  房媽媽聽著一驚就跑了過去,忙給大太太擦手:「太太,可燙著您了……」又頭也不回竟去吩咐江氏:「快那點燙傷藥來,免得一會兒起了水泡。」

  江氏垂手站在炕前,滿臉通紅!

  二太太看著眉頭就皺了皺,上前拉住江氏,就回頭吩咐代荷:「站著發什麼愣,快去取藥膏來!」代荷就急忙跑了出去。

  「娘,您沒事!」佟析硯緊張得去看大太太的手,仔細看了遍只有手指上有幾處紅腫,遂放了心。

  江氏由二太太拉著,垂著頭眼睛卻是紅了,佟析言看著嘴角就露出嘲諷的笑容來,佟析玉朝後縮了縮,坐在椅子上一動不敢動。

  「大嫂!」析秋上去拉著江氏:「您可燙著了?」說著拉了江氏的手看了看,就擰了眉頭道:「我扶著回房也上點藥吧,母親這裡還有四姐姐和二嬸嬸在。」

  二太太目光一閃,就點著頭道:「析秋說的對,快回去上點藥,免得待會兒腫了起來!」

  析秋就和佟析硯打了招呼,扶著江氏出了門。

  「六姑奶奶。」出了院子,江氏忍在眼睛裡的淚水終於落了下來,她飛快的擦了,又強笑著看著析秋:「謝謝你!我的手沒事。」

  析秋挽著她,搖頭回道:「大嫂不用客氣,我雖說是陪您回去上藥,實際上我是想去偷偷看看姨娘。」

  每個人都有秘密和難處!江氏看著她,剛剛的難堪就化解了不少,微微笑了起來!

  「六姑奶奶嫁過去,侯府不比佟府人少,只怕六姑奶奶以後回來的時間也不會太多,姨娘的事和七弟的事我會看著點……」江氏握著析秋的手,兩人在花園裡停住:「侯府事情多,六姑奶奶也當注意身子。」

  若說析秋為什麼喜歡江氏,這便是理由。

  她永遠能將事情和話說到人的心裡去!

  析秋也笑著回握了她的手,面露感激:「多謝大嫂。」有時候這樣的關係也不錯,大家很近卻有彼此保持著距離,交著心卻又有各自的目的!

  兩人又說了幾句,江氏笑著送析秋:「您去看姨娘吧,我的手也沒什麼事,回去換了衣裳我還要去前面,六姑奶奶也早些回來。」

  歸寧日一般娘家不留住,日落前便要回府。

  析秋沒有客氣,轉了身帶著春雁和春柳就去了東跨院。

  佟敏之今兒不在,聽說是學院裡一年的年終考試,夏姨娘正坐在炕頭上給佟敏之做夾襖,見析秋進來急忙穿了鞋迎了過來:「不是在前面吃飯麼,怎麼到我這裡來了?可和大老爺說了?」說完,眼睛在析秋身上四處看了幾遍,不過兩天沒見,彷彿隔了幾年。

  析秋笑著挽了夏姨娘:「我送大嫂回去,就順道來看看您。」

  夏姨娘目露驚訝,疑惑道:「怎麼說送大少奶奶?她怎麼了?」析秋就把大太太房裡的事和夏姨娘說了一遍,夏姨娘就嘆了口氣:「……她也不容易!」

  難得回來一次,析秋不想多談旁人的事,接了秀芝奉來的茶,她就說起佟敏之:「一共考幾天?」

  夏姨娘回道:「說是兩天,今兒是第二天!」她說完一頓又道:「說考完了再去侯府找你。」

  析秋笑著點點頭:「我得了方好的硯台,回頭等他去正好送給他!」說完又問夏姨娘:「您還好吧?」

  夏姨娘就掩面笑著:「我能有什麼事……倒是你,姑爺對你怎麼樣,侯府的人可和善,沒有什麼事吧?」

  析秋就報喜不報憂:「都挺好的……您不用擔心。」夏姨娘依舊是不放心:「侯府的二夫人是承寧郡主出生高貴,又是鑫哥兒的繼母,你與她相處時可是要客氣些,我們安安分分的過日子就行,旁的事多聽聽四姑爺的可知道?」

  析秋微笑著,喃喃的點點頭。

  等和夏姨娘說過話,這邊已經江氏已經派了人來請析秋,析秋辭了夏姨娘就回了前面的院子,蕭四郎和大老爺正站在廊下說話:「翰林院雖位卑可權重,又是清貴之地,聞賢素來穩重,將來官途必不可限量。」

  大老爺臉上露出滿意的顏色,疏朗磊拓的樣子越發像個私塾先生。

  析秋走過去,朝大老爺行了禮,大老爺就笑著對析秋道:「隨四郎回去,當好好事敬婆婆,不可任性妄為,我兒可記住?!」析秋就垂頭應道:「女兒記住了。」

  大太太就點頭道:「那為父就放心了。」

  析秋聽著一愣,大老爺這話像是在交代什麼,就面露詫異問道:「父親要回永州?」難道留京的事沒有辦妥?

  大老爺就微微點頭,滿臉的笑容道:「任期未滿,為父還需回去辦理交接的事宜,待開春再會京城。」

  這麼說就是辦妥了?析秋就露出高興的笑容來。

  隨後二太太帶著佟析硯,佟析言,佟析玉出來,這邊佟慎之,蔣士林和任雋也從裡面走了出來,一行人在在門口分別,蔣士林和佟析硯,任雋和佟析言都要各自回府……去了大太太房裡告別,又和大老爺辭了,析秋回頭拉著錢媽媽問道:「大嫂還好吧?」

  錢媽媽就壓著聲音回道:「太太中午沒吃藥,這會兒正在廚房煎藥呢!」

  析秋就點點頭,佟析硯走過來和析秋告別:「你得空就去蔣府找我,若是實在不行就讓人給我寫信,以前我們日日黏在一起,現在我一個人著實的不習慣。」

  蔣府的日子也不容易,蔣士林家中還有位六十歲的老母!

  「好!」析秋和佟析硯拉著手走在蕭四郎和佟慎之的後面,任雋則和蔣士林並肩不知在說著什麼,倒把佟析言一個人落了單,由丫頭婆子扶著小心翼翼在後面走著。

  等析秋回了南牌樓的宣寧侯府,天已經擦著黑,剛坐了喝了杯茶,春雁就進來回道:「夫人,五夫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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