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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莫風流]庶香門第[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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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0:03:24
第一百一十章:試探

  析秋看看時辰,冬日裡天黑的早,這會兒才酉正。

  只是不知道五夫人來找她是為什麼事,她由春雁扶著從房裡走出來,就看到五夫人正笑盈盈的站在正廳裡:「四嫂,這麼晚來沒打擾您吧?」

  「怎麼會。」析秋笑著走過去,滿臉的笑容:「弟妹能來我高興都來不及,快請坐!」又轉頭對春雁道:「快去給五夫人泡茶!」

  析秋說著,就將五夫人讓到椅子上坐下,自己則在她右手邊坐了,五夫人今日穿了件桃紅色斜襟立領窄袖襖子,下面一件蜜色鏽大朵芙蓉的綜裙,嬌俏玲瓏嫵媚動人,析秋笑著道:「夜裡天氣涼,五弟妹若是有事讓人來說一聲便罷了,怎麼親自來了,這若是受了涼可怎麼好。」

  五夫人正去接春雁奉在桌面上的茶,聽在耳朵裡目光就飛快的閃了閃,笑著回道:「四嫂進門我們兩個私下裡還沒說過話,今兒瞧見你回門,巧了四哥也不在,我就想著過來坐坐。」說著,她抬頭四處打量了房間裡的擺設,正廳裡掛著八仙過海多福多壽的圖,兩面多寶格上擺著常見的瓷器玉雕,一架屏風也是雞翅木花開富貴八扇的普通款式,一齊的紅木傢具,富貴是富貴了,可既老成又顯得有些古板,很沒有特色。

  她想了想就暗暗冷笑,再去看析秋身上穿的,一身半舊的藕荷色的素面褙子,梳著墜馬髻頭上插了一隻羊脂白玉簪子,空空落落的……還在新婚裡頭,就這樣清清淡淡的打扮。

  她想到蕭四郎的性子,冷漠疏離見人便是冷面以對,這樣的人不好相處吧?!

  念頭轉過,五夫人看析秋的目光中就帶著一絲憐憫:「成親很累吧,我瞧著四嫂一臉倦容呢。」

  她到底想說什麼?

  析秋笑著回道:「不累,我不過坐著車來來去去的……倒是累著你們了,為了我們的婚事,忙裡忙外的……」

  五夫人掩面笑著,擺手道:「四嫂太客氣了,都是一家人,四哥能成親也是全了娘的心頭大事,我們看著也打心底裡高興,便是忙點兒也樂意。」說著,又隔著桌子很親昵的和析秋道:「再說,四哥娶的可是你,我更是開心的不得了。」

  「瞧弟妹說的。」析秋暗暗挑了挑眉,笑著將面前的蜜餞推過去:「弟妹嘗嘗,今兒從家裡捎來的,味兒不錯,吃了若是喜歡我讓人給你包一些回去。」

  五夫人就依言用帕子包了手,捻了一塊放在嘴裡,眯著眼睛道:「真是不錯,我竟是沒吃出什麼東西。」彷彿很喜歡很好奇的樣子,又吃了一小口。

  析秋笑著道:「楊梅,夏季風乾了的,自蘇州過來的,我吃著也覺得爽口。」五夫人就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

  「弟妹喝茶!」她不說來意,析秋便真的當她只是來串門,看看時間蕭四郎去書房也該回來了。

  果然五夫人喝了口茶,便開始言歸正傳:「這茶味兒不錯,清清淡淡的。」說著一頓又道:「不過我平日裡喝,最喜歡在茶裡擱些花茶,搭著喝味道裡既有綠茶的苦味也有花茶的香味,很不一般呢。」

  她不待析秋說話,就緊跟著嘆了口氣:「不過這花茶,還是自家做的比較好,我平日喝的都是秋娘做的……」說著話語一轉就挨著析秋問道:「大嫂說要在府裡建花房的事,四嫂聽說了吧?」

  析秋就點點頭,等著五夫人說下面的話。

  五夫人又道:「四嫂知道建花房,可不知道這其中還有隱情吧?!」

  還有隱情?析秋低頭緩緩喝了口茶,非但沒露出好奇的表情,反而轉頭去吩咐春雁:「去把楊梅蜜餞給五夫人包一些。」春雁應是出了門。

  五夫人聽著臉色就一僵,笑著謝道:「謝謝四嫂。」說完,看著析秋笑意吟吟的樣子正在喝茶,五夫人目光一頓,皺了皺眉頭便自己接了前面的話:「要說大嫂建花房我自是高興,大嫂一個人孤零零的,也沒個人陪著,有花花草草忙著她也能有個伴……可是這花房要建,像我們這樣的人家自是沒有什麼的,可是這選地兒可得是有講究。」

  她說著就看著析秋,笑著壓了聲音道:「侯府原是前朝一位王爺的宅子,後來高祖打下了江山建了周朝,這宅子幾經易手到我們侯爺手中……聽說那原來的王爺是位極愛風水的人,這宅子的格局都是有說法的,可不能破了這風水格局,若不然……我們侯府的運勢可就不保了。」

  析秋面上無波,心裡去是頻頻皺眉,不是說她請了人布了風水陣,怎麼又牽扯到前朝的王爺了?!

  五夫人見析秋不說話,也暗暗疑惑:「四嫂,這風水是寧可信其有的事,我們可不能馬虎了。」

  析秋就滿臉懵懂的嘆了口氣:「五弟妹說的我也不大懂……這件事既然像五弟妹說的這麼重要,那你可和娘和二嫂說過?」

  五夫人就露出焦急的樣子來,感嘆的拉著析秋:「我可不就是為了這事來和你商量的!」她擰著眉頭,滿臉的無奈:「這府裡的事都是二嫂在管,可二嫂身份尊貴,一般的事入不了她的眼,這事我和她說了,她卻覺得是我想的過多……你說,這風水的事能是我一個人的事麼,還不是事關整個侯府子嗣興旺。」

  「事關子嗣?這話又是怎麼說的?」析秋微露訝異。

  五夫人就滿臉神秘的道:「當初那位王爺就是因為子嗣不旺,建這園子時特意弄了風水陣,這之後王爺就在短短三年裡生了兩個嫡子,六個庶子,王府裡頓時人丁興旺起來,後來到老侯爺手裡,侯爺生了四個嫡子一個庶子,人丁也是興旺得很……可是你瞧如今呢,滿府裡可就只有三個孩子,大嫂數十年未育,二嫂嫁進來兩年也是沒有動靜,可不就是風水的事……後來有次有個頗有道行的大師來府裡做客,就說府裡後建的梅園破了原來的格局,影響了大勢……」

  「不瞞四嫂,當年我執意要搬走,可不就是這個原因,後來大師又在你們的院子前面建了個院子才把格局鎮主,那事後我就生了晟哥兒,而二嫂……不,是已故二嫂就有了身子,你說,這事可不得不相信吧。」

  析秋笑看著五夫人,點頭道:「那這些和大嫂建花房有什麼關係?」

  五夫人就喝了口茶,繼續道:「大嫂要在東南角建花房,她圖著離她園子近,可是卻破壞了格局,你說這事兒有沒有關係!」

  這麼說,是在告訴她若是讓大夫人建了花房,破壞了侯府的風水格局,很有可能連她也生不出孩子來。

  析秋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既然如此,弟妹還是把這件事和娘說說吧,我也不懂……不敢妄議!」

  真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庶女,小家子氣!

  五夫人想到析秋是佟析華的妹妹,暗暗絞著手帕,臉上卻笑著道:「四嫂說的對,我就是想和你商量,明兒我們一起去和娘說,大嫂如今這樣我們作為弟媳的總要承讓著些……可若是母親能說一句,恐怕要比我們說十句來的好。」

  原來目的是這個,析秋笑看著五夫人,有些左右為難難以決定的樣子:「弟妹,這件事我不好現在給你答覆,不如這樣等我晚上問問四爺再告訴你可行?!」

  五夫人一愣,她和析秋說這些的目的就是試探,若是她同意了那麼自此以後,她在大夫人這邊就站不住腳了,只得和她一個陣營,若是她拒絕了那更是好辦,這件事後面不還有個二嫂麼,就和二嫂一起孤立了她,看她以後在府裡如何立足!

  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析秋竟然要去問一問四爺,這件事若是四爺也參與進來,性質可就會不同了。

  五夫人忍著心裡的不悅,強笑著點頭道:「也是,四嫂才嫁進來自是要和四爺有商有量才好,只是……四爺事情也忙,今兒是最後一天休沐了吧,明兒就要去衙門了,四嫂也當心疼些他才是。」

  「弟妹說的對!」析秋笑端了茶:「男人們整日裡奔波,我們在家裡確實要多體貼些才是。」

  五夫人目光微微一眯,就笑站了起來:「那就這樣,我等四嫂答覆,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就先回去了。」

  「那我就不留弟妹了。」說著也站了起來:「我送送你!」

  五夫人一走,春雁就滿臉困惑的進來:「夫人,五夫人的意思奴婢怎麼瞧不明白,這件事她既然這麼在意,何不自己去和太夫人說,為什麼要非要拉著您?還兜兜轉轉繞了這麼大的圈子!」

  析秋坐在臨窗的大炕上,拿了針線繡花,頭也不抬的回道:「她不過在試探我罷了!」她說完一頓,又道:「這兩日你留意打聽打聽,當年藤家來府裡鬧,當時是什麼情況,爭的又是什麼。」

  春雁若有所思,點頭道:「奴婢記住了!」

  正說著,蕭四郎自書房回來了,析秋放了手裡的針線迎了過去:「四爺可用了晚飯?」說著,親自幫他去脫外衣。

  蕭四郎握住她的手,點了點頭:「我在書房用了些了。」目光又放在炕上的繡花繃子上:「你在做什麼,怎麼手這樣涼?」

  析秋紅著臉抽回手,看了眼正在收拾茶具的春雁,將蕭四郎讓到大炕上坐著,又親自動手給他倒了杯茶:「剛剛五弟妹來過了,坐在外面說了會兒話。」

  蕭四郎挑了挑眉頭,問道:「哦?她來說了什麼?」語氣中有些對五夫人淡淡的牴觸。

  析秋就在蕭四郎旁邊坐了下來,將事情經過和蕭四郎說了一遍,又道:「我說我要和您商量商量,沒有立刻答覆她!」

  蕭四郎放了茶盅,擰著眉頭道:「這件事你不要插手,娘心裡都有數,你去說反而會適得其反……至於五弟妹,我明兒去和五弟說。」

  「別!」析秋笑著道:「本來只是小事,我們妯娌間說說罷了,你若是去找了五爺,指不定五夫人又鬧出什麼事來,還不如冷處理,隨便她去鬧騰!」

  蕭四郎沒有說話。

  析秋岔開了話題,問道:「四爺明早幾時走?」

  蕭四郎也將五夫人的放在了一邊,臉上露出笑容來:「可是擔心我?」又習慣性的將析秋抱坐在自己腿上,手撫著她的後背,緩緩的道:「明早卯時去和娘說一聲就走,你一個人在家裡,若是有什麼事要辦,就去外院找天益,他跟我時間長,辦事也牢靠!」

  析秋歪著頭看著蕭四郎:「四爺去幾天?」

  「長則三天,短則一天就回來!」蕭四郎在析秋頭頂啄了一下,低聲說著語氣裡有著明顯的不放心。

  「放心吧,四爺儘管早些回來,旁的事我心裡有數,若真是有事無法處理的,我就去找天益!」析秋說完,就拿了手邊的懷錶看了眼:「時間不早了,四爺明天早起趕路,早點休息吧?」

  他今天只睡了半個時辰,又奔波了一天回來也不得空休息,明早還要趕路……

  「好!」蕭四郎應了,就突然站了起來,抱著析秋往淨室裡走,邊走邊挨著她的耳邊吹著氣,聲音暗啞彷彿帶著蠱惑的魔力:「還疼不疼?」

  析秋的摟著他的脖子,臉一下紅了個透頂,將臉埋在了他的胸口……他看著析秋嬌羞樣子越發摟的緊,進了淨房便將在擱坐在中間放置衣物的圓桌上,

  「四爺……」析秋一驚,還不待她反應他已經壓著她的身子便俯身吻了上來。

  輕輕的呢喃聲,炙熱而狂烈的擁吻,奇怪的姿勢……析秋的腦中轟的一下就變得一片空白,只剩下衣襟中游走的大手,游移在脖頸上點點碎碎的吻……

  「丫頭……」

  析秋細碎的回道:「嗯。」

  「……你真是個寶貝兒」

  析秋來不及回應,嘴脣便被他堵住,一句淡淡嗯聲被淹沒在他粗喘的呼吸中。

  她坐在高高的桌子上,抬著雙腿,蕭四郎目光深邃幽暗的看著她……

  薄薄的紅脣宛若櫻桃一般,讓他情不自已,那兩次的壓抑自控,彷彿在這一次到了極限,他壓著析秋的身子,便緩緩的壓了進去……

  身體的充實感脣間襲來……微微的刺痛……

  析秋抓著他的後背,修剪的圓潤光潔的指甲,在他麥色的的肌膚上,留下長長的紅痕……

  身體的反應並不強烈,析秋覺得他帶給她的感官感受,要比身體來的更具有衝擊力……但卻比那一晚的經歷,要美好一些……

  幽幽暗暗的淨室中,蕭四郎健碩的胸膛落在她迷濛的眼中,一道長長的紅痕宛若游龍般,自左邊的肩胛骨一直到胸口,觸目驚心……析秋的眼神瞬間清明起來,她抬起手用手指試著去觸摸……

  試了幾次,卻因為他的動作太大只能讓她的手停留在半空中,蕭四郎低下頭俯身去吻她胸口的豐盈……析秋就這樣抬著手全身軟軟的,再沒有力氣去觸摸到那道傷口……

  不知過了多久,蕭四郎低喘著將她擁在懷中,析秋的臉便與那道疤痕近在咫尺,上面長了一點點增生,觸感也更為的真實,她低聲問道:「這道疤,就是皇后娘娘說的那道嗎?」

  蕭四郎吻著她的後背,低低的應了聲:「嗯。」

  「是怎麼傷的?」析秋用手指去摸,卻又害怕的縮了回來。

  蕭四郎吻著她的耳垂,心不在焉的回了句:「在草原上,沈季的馬被岱欽的套馬繩拴住,我過去救他……被岱欽傷了一刀,並不深兩日便愈合了。」

  析秋不信,在草原上那樣的惡劣環境,怎麼會那麼容易好。

  她忽然明白,皇后娘娘為什麼對她這麼熱情,原來蕭四郎不但保送了沈季國舅爺的位置,還救了他一條命!

  原來如此!

  蕭四郎吻著她的脖頸,析秋心裡嘆了口氣,似乎他此刻的擁吻對於她來說,也變得有些不一樣,她貼著他的胸口,鬼使神差的便去吻了他的疤。

  「嗯。」蕭四郎身體一僵,摟著析秋的手臂便愈加的緊。

  隨即,析秋便清楚的感受到,他依舊放在她體內的慾望,在瞬間再一次復原,跳動著,蠢蠢欲動……

  她愣住,抬頭看著蕭四郎不知道作何反應。

  蕭四郎就順著她的眉眼一路親了下去,低低的笑聲從他的胸膛出發出來:「丫頭的邀請,怎能不允!」

  話落,他又緩緩的動了起來。

  ……

  析秋躺在涼涼的桌面上,連一根手指都不願意動,只覺得全身像是被什麼碾壓過,她收回剛剛說的話,這感受比之第一次有過之而無不及!

  等她第二天早上醒來時,身邊已經沒有蕭四郎的身影,她坐起來喊值夜的碧槐:「四爺呢?!」

  碧槐紅著臉,側開眼睛不敢去看帳子裡析秋此刻的樣子,慌亂的回道:「一早就走了,讓奴婢不要喊您起床。」

  「現在什麼時辰了?」

  碧槐回道:「卯時過了兩刻鐘……剛剛春雁姐姐去了太夫人房裡,和吳媽媽說了夫人身體有點不適,稍稍晚點去請太夫人安。」

  新婚剛過,她給太夫人請安怎麼能遲到,析秋掀了被子便要下床,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又是未著寸縷……

  她想到昨晚旖旎的畫面紅了臉。

  難怪碧槐只隔著帳子和她說話。

  她滑進被子裡,讓碧槐給她拿了衣裳來,在被子穿好才紅著臉出來。

  碧槐也是紅著臉,始終垂著頭不敢抬眼去看析秋,析秋見了也不說什麼,急急忙忙梳洗後便去了太夫人房裡。

  太夫人正在和鑫哥兒,敏哥兒在炕上玩,敏哥兒抓著一隻手鈴不停搖著發出脆脆的聲響,鑫哥兒就笑著跟在他後面追著他搶,兩個人圍著太夫人在炕上抓著圈的跑,太夫人就捂著額頭:「哎呦,哎呦……都快停下來,祖母的頭都被你們兩個小東西轉暈了。」

  鑫哥兒就怯生生的停了下來,敏哥兒卻咯咯的笑著撲到太夫人懷裡:「祖母,您哪裡暈,敏哥兒給您揉揉吧!」說著一頓,就看到析秋由紫薇打了簾子,笑盈盈的走了進來,敏哥兒就立刻從太夫人懷裡起來,站在炕上看了析秋一眼,就中規中矩的給她行了禮:「母親早!」

  析秋朝他點點頭,便給太夫人行了禮,太夫人指了面前的杌子道:「坐吧。」又看著她問道:「身體無礙吧?」

  「許是這兩天累了。」析秋笑著謝過紫薇奉的茶:「讓娘跟著操心了……」

  太夫人微微點頭,又回頭拉著正在看著析秋發呆的鑫哥兒,挑著眉問道:「怎麼了?快喊四嬸嬸。」

  鑫哥兒就笑著露出米粒大小的牙齒,甜甜的喊了聲:「四嬸嬸早。」析秋點著頭也笑著回道:「鑫哥兒早!有沒有吃早飯啊?」

  「吃了。」鑫哥兒很乖覺的回道:「和祖母……吃的,報紙!」比起敏哥兒的口齒清晰,他的發音有些不準,析秋笑著點頭:「鑫哥兒真乖。」

  鑫哥兒聽著析秋的誇獎,就笑彎了眉眼,敏哥兒在一邊坐著,臉上就悄悄拽了拽鑫哥兒的衣服。

  太夫人看著鑫哥兒很高興的樣子,又看了看析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娘。」析秋看著太夫人問道:「我下午想把陪房喊到府裡來見一見……我不大懂規矩,是不是要去和二嫂拿了對牌?」

  太夫人讓奶娘將鑫哥兒和敏哥兒抱出去玩,她自己則讓紫薇穿了鞋,正坐在炕上回道:「不用,每個房裡都有各自的牌子,丫鬟們進進出出稟了各自的主子就可以了!」說著正好吳媽媽端著藥進來,太夫人就問道:「老四那邊的牌子你可知道,都是誰收著的。」

  吳媽媽看了眼析秋,笑著點頭:「奴婢也不大清楚,許是紫陽或是寶珠吧!」

  析秋卻暗暗蹙起了眉頭,原來各房都有不同的牌子,為什麼從來沒有人和他說過!

  「我稍後回去問問!」

  她看著吳媽媽將藥遞給太夫人,太夫人一口飲盡,析秋就很乖巧的將炕桌上的蜜餞盤子端過去:「娘身體哪裡不適?」

  太夫人頓了一頓,有些意外的看了析秋一眼,在盤子裡撿了顆蜜餞放在嘴裡含了,淡淡的回道:「老毛病了,當年在苗疆時落下的!」

  析秋若有所思,沒有再說什麼,便辭了太夫人帶著丫頭婆子回了自己的院子。

  等析秋離開,太夫人便歪在炕上問吳媽媽:「陪嫁來的,沒有得力的媽媽的跟著?」

  吳媽媽就收拾了碗又擦了手,坐在炕下的腳踏上給她捶著腿:「聽說是沒有,奴婢去了兩次都是一個叫春雁的大丫頭的領著的,年紀也不過十四五歲,總歸是年紀輕了些……」

  太夫人嘆了口氣沒有接話,吳媽媽還想說什麼,卻看到太夫人已經擰著眉頭閉上了眼睛,過了許久太夫人才緩緩的開了口:「從明兒開始,讓奶娘抱著敏哥兒去給她請安吧,總歸是嫡母,禮數不能缺了!」

  吳媽媽就笑了起來,點頭道:「奴婢曉得了!」

  析秋回到房裡,便將紫陽和寶珠喊了過來,蕭四郎房裡就只有兩個丫頭,四個粗使婆子伺候著,平日裡蕭四郎也不常在,所以丫頭婆子比起別的房裡,總是有些懶散,這兩日析秋也沒得空去管,今兒確實要問一問才好。

  紫陽和寶珠經過這兩日的留意和相處,原本的戒備心放鬆了不少。

  待她們行過禮,析秋問道:「今兒找你們來也沒什麼要緊的事,我才進府許多事也不大明白,便想問問你們。」說著,又指了面前的杌子:「坐著說吧!」

  紫陽和寶珠一愣,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哪裡敢坐推諉道:「奴婢們站著回話,夫人想知道的事,奴婢們定知無不言。」

  他們原還是想看一看蕭四爺對四夫人的態度,畢竟四夫人沒有得力的娘家,出身又不高在府裡若是沒有四爺的照拂,便會舉步維艱,若是這樣她們自己也要掂量掂量才是……

  析秋也不強求,就點點頭問道:「四爺房裡的事,原是寶珠負責,那四爺平日裡穿的衣裳,鞋襪是都放在房裡,還是別處也有?」她看過蕭四郎的衣櫃,裡面零零散散的衣服一堆,但大多都是半舊的,有的甚至沒有穿過就已經擺舊了,很疏於打理的樣子。

  寶珠就垂著頭回道:「四爺的衣物房裡擺了一些,書房裡也擺了一些,就連外書房裡也有一些,奴婢平日只將四爺要穿的衣服疊好放在櫃子裡,至於要穿哪一件,都是四爺自己決定的。」

  難怪會是這樣的情況,他自己找衣服,自是順手拿了,哪會去翻別的。

  「那兩個書房的衣物,都是誰在打理?」

  「是四爺身邊的天益在打理,不過若是換了衣裳,天益也會拿進來讓我們洗了,我們拾掇好後會再返送回去。」紫陽在一邊接了話。

  「辛苦你們了。」析秋面露讚賞又問道:「那平日院子裡可有人值班,都是誰在安排,我瞧見院子裡也有小廚房,裡面可配了灶上婆子?」

  紫陽一一回道:「平日裡四爺不常在府裡住,便是回來也不用我們值班,院子裡的事都是我在安排,廚房如今只燒燒水,一日三頓的飯菜吃食,還是大廚房統一送了過來。」紫陽回答得很清楚,她始終低垂著眼睛,自始自終沒有抬頭去看析秋。

  寶珠則不同,說著話眼角便會偷偷去瞄析秋。

  析秋仔細看著兩人的表情,暗暗記在心裡,又轉頭看著寶珠忽然問道:「如今房裡執事的牌子,是誰收著的?」

  紫陽聽著臉色便是一變,看了寶珠一眼,寶珠則抬著頭不慌不忙的回道:「回夫人的話,房裡的執事牌子原先都是天益收著的,後來夫人嫁進來,天益便將牌子拿給了奴婢,這兩天夫人一直忙著,奴婢想著要給夫人送來,卻一直尋不著時機!」說著她一頓,抬頭看著析秋,露出諂媚的笑容來:「奴婢現在就給您去取來。」

  才拿到府裡來,她一直收著卻沒有機會交給她?!

  析秋擺擺手,一副並不在意的樣子:「你稍後拿給春雁罷,以後院子裡有事就直接回了春雁,你的差事就暫時按著不動……」說完,她便端了茶。

  紫陽和寶珠滿臉詫異,喃喃的沒有說話退了出去。

  析秋看著春雁道:「院子裡的人不多,往後你也一起管起來,若是忙不過來就讓春柳幫著。」看著春雁點頭她又道:「去拿了執事牌子,把金大瑞他們領進來。」

  春雁管著房裡大大小小的事,春柳則管著她的首飾,衣物,以及丫頭婆子月例的發放,碧槐管著丫頭婆子的值班,碧梧管著外院的漿洗和廚房飯食的事。

  這樣安排清楚手裡的事,往後哪裡出了錯便去找誰便罷了,一層一層過問,查起來問責時也能清晰公平。

  不一會兒,春雁就領著金大瑞,鄒伯昌和朱三成以及各自的家人進來,三家人家擠擠攘攘的站在廳裡回話,析秋就讓春柳留了三個管事加上媳婦子,其他人都出去到旁邊的耳房坐著喝茶。

  析秋就打量了六個人,金大瑞矮矮瘦瘦穿著棉麻的衣裳,一隻袖子上打了補丁,但補丁卻補得很齊整,垂首站著雙腿併攏恭恭敬敬……她又看向他身後的媳婦子,也是穿得很樸素,身上打了塊補丁,不過若不是注意看,根本不容易察覺,她又看了她的手,雖是關節粗大但卻是乾乾淨淨……

  看來,針線的上的手藝不錯。

  鄒伯昌則是一副白白胖胖的樣子,他的媳婦也是如此,笑眯眯的不避不閃的看著析秋,朱三成和他的媳婦和金大瑞類似,一副老實的樣子,但比起金大瑞兩口子,穿著上要好上許多。

  「上次錢媽媽帶你們進府,也沒有細問,這兩天事情也多也沒時間問你們,如今你們都住在哪裡?」

  鄒伯昌就回道:「回四夫人的話,錢媽媽給們租了個小院子,如今我們三家人都住在院子裡,吃喝都有人管著!」

  錢媽媽自然沒有權利去租院子,看來是夏姨娘安排的。

  她點點頭:「即是這樣,那你們暫時就住在那邊吧,往後院子裡的開支,每月月初就派了人到府裡來和我支,一個月八兩可夠?以後若有什麼事要進府就說找四房的春柳姑娘,她會帶你們來找我。」

  鄒伯昌儼然是領頭人的樣子,點頭回道:「只是燒菜吃飯約莫六七兩的樣子,房租一個月一兩五錢,足夠了。」又看向春柳行了禮:「有勞春柳姑娘。」

  春柳還了半禮。

  「我陪嫁裡,統共是兩個莊子,一個宅子,西大街上還有間鋪子,我也只是聽了各自大概的情況,俱都不了解,這樣……給你們五日的時間,將京城幾間的鋪子和莊子的情況了解一下,回來告訴我,至於山東我就放你們半個月的時間,可夠?」

  六個人面面相斥,鄒伯昌想了想就道:「四夫人,時間是足夠的,只是……我們誰去山東,誰去通州,要如何安排?」

  「怎麼安排我不管,你們自己去商量,我只要結果就可以了。」說完,她便端了茶!

  六個人滿臉的不安,四夫人這樣難道要任由他們去選,這山東的地是處窪地,通州的地雖也是稻田,可卻是高地,收成上完全不同,至於管著宅子還是店鋪……那得到的利益和好處就更加不同了。

  四夫人不分配,難道是讓他們自己選?

  六個人不了解析秋又不敢追問,滿府疑惑的出了門,春柳去送他們出去,春雁也是滿臉不解的問析秋:「小姐,您為什麼讓他們自己去挑地兒?」

  析秋端著茶喝了一口:「我就是要看看他們各自的能耐,他們能從那麼多人中陪嫁到侯府來,就必然有各自的關係和能力,讓他們爭一爭總比他們綁成一股繩來和我鬥好!」

  春雁就恍然大悟道:「這樣,他們彼此成了對手,又離開了原來的地方,除了一心一意靠著小姐就不敢再生別的想法了。」

  析秋笑著就出了院子,她一直沒有仔細去看如今住的院子,現在看著才知道,這院子院比她在外面看著大許多,前後兩進的格局,約莫十幾間房間,加上倒座和耳房,比佟府大太太的院子都要大出許多。

  院子裡架了葡萄架子,如今稀稀落落掛著枯黃的藤,下面壘了石桌和石墩,前面有穿堂,和蕭府所有院子一樣的穿堂一樣,裡面擺了桌椅,出了院子左拐的方向就是佟析華原來的住的院子,右手邊則是一排樹林,隔著樹林是一排倒座,再就是外院了……

  大夫人住的竹文閣則是從門口沿著小徑一直往北走,再往前面則是離景軒,五爺和五夫人則是住在離景軒前面的聘瀾軒裡,她聽說她這座院子的後面,還有個院子叫做梅園,五夫人和五爺原來就住在這後面。

  是侯府的南角上,難怪五夫人要搬到聘瀾軒去,從她的院子出來,雖然隔著很遠可卻要從佟析華的院子前面路過,才能去太夫人的院子裡。

  這樣住著很不方便,哪裡有聘瀾軒自在!

  至於風水,她卻實沒有看出來!

  春柳送人回來了,回道:「鄒伯昌向我打聽,小姐到底是什麼用意,讓我告訴他們,他們心理也好有個底。」

  析秋就問道:「你怎麼說的?」

  「奴婢就說,小姐這麼做自是有道理的,我們做下人只管聽主子的吩咐做事,哪裡敢問那麼多的為什麼!」春柳笑著:「奴婢是不是說的太板硬了?」

  析秋就笑著搖搖頭:「沒有!他們必然還會再來打聽,你記著誰來了幾次,誰沒有來過,回頭告訴我。」春柳就點頭應是。

  正說這,門口一抹大紅的身影跑了進來,析秋眼睛一亮就迎了過去:「延箏,這麼冷的天,你怎麼來了。」

  蕭延箏笑著,高興的道:「我昨兒晚上就想來了,可一想到你在娘家待了一天,肯定很累了,就忍到了現在你……」她說著搓著手:「快帶我進去暖和暖和,確實很冷!」

  析秋就握著她的手,兩人攜著進了房裡,春柳服侍著蕭延箏脫了外面的披風,又端了熱茶給她,她喝了一口舒服的嘆了口氣:「還是你這裡舒服!」說完放了茶盅笑的眼睛彎彎的:「怎麼樣,我四哥人是不是很好?他是不是外冷內熱型的,看著冷冰冰的其實細心得很吧!」

  析秋就想到昨兒晚上的畫面,若不是她攔著蕭四郎只怕能一夜到天亮……

  她怕蕭延箏看到她面上有異,就低了頭去喝茶,笑道:「是你四哥,你自是比我了解,怎麼倒問起我來了。」

  蕭延箏就巴著析秋,歪著她的胳膊上頗有調侃意味的挑了挑眉梢:「竟是害羞了……好好,我不說了,反正我們來日方才,你總會告訴我的。」

  析秋拍了她的手,正色道:「聽說你訂了親事?那龐府是什麼樣的人家,怎麼我沒有聽說過京城有個龐府呢?」

  說到親事,蕭延箏就冷了臉,喪氣道:「不過是個五品的通政司參議有什麼可說的。」並非是瞧不上四品官,而是對這個人不大歡喜的樣子。

  析秋歪著頭看她:「人長的如何,年紀多大?」蕭延箏就意興闌珊的回道:「二十歲,祖籍廣西,和將探花同年中的榜,是那年的榜眼!」

  是榜眼,年紀輕輕已經做到正五品了,看來此人不是非常懂為官之道,就是背後有過硬的靠山,官場便是如此,析秋到不怎麼反感,只是好奇太夫人怎麼會給蕭延箏定了這樣的一個人,都說抬頭嫁女兒,低頭娶媳婦……這下嫁也落差太大了些。

  「我的身體,雖是保密著的,可京城了功勛之家誰家不知道,那段時間又恰逢四哥沒有消息,府裡人人提心吊膽的,娘聽胡夫人說龐大人不錯,便在讓二哥叫來府裡見了一面,然後就同意了。」

  看來蕭延箏也見到人了,並且很不滿意,若不然也不會是這個態度。

  她笑著安慰道:「我倒覺得這門親事定的不錯,你是下嫁門第差異如此之大,一旦嫁過去龐大人還不把你日日捧在手裡,絕不敢怠慢半分,比起門當戶對的反而好很多……太夫人必然是考慮到這點,才捨得給你定這樣的親事。」

  蕭延箏聽著就點點頭:「大嫂也這樣說的。」

  析秋微微一愣,沒想到冷冷清清的大夫人,也會勸別人!

  「那就行了,你把心放在肚子裡,安安心心的嫁過去,若是以後有不如意的地方,你朝中可不是還有三位哥哥,娘家還有位郡主嫂嫂……光這些名頭就足夠讓龐大人把你供起來了。」

  蕭延箏聽著就笑了起來,啐道:「瞧你的嘴,嫁給了四哥竟變得這樣能說會道的。」又掩面笑了起來:「往後四哥可欺負不了你,他啊……也說不過你。」說完,兩人就笑歪在炕上。

  中午留了蕭延箏吃了午飯,兩個人又在炕上一起睡了午覺,下午將將起床送走蕭延箏,析秋就看到暖閣的門簾下,露出個小小的腦袋來……

  析秋眉梢一挑,就笑著快步走了過去:「鑫哥兒,你怎麼來了,誰陪你來的?」

  鑫哥兒眨著眼睛,露出好奇的樣子,朝裡面探了探頭像是確認裡面還有沒有別人。

  析秋拉著他進來,笑著道:「就四嬸嬸一個人,鑫哥兒和誰一起來的?」

  鑫哥兒放了心,小臉上立刻露出笑容來:「奶娘陪著……四嬸嬸,肚子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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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0:03:47
第一百一十一章:折騰

  白白的牙齒,小米粒一樣,長長的鳳眼彎成了月牙。

  「肚子餓?」析秋蹲下來看著他:「鑫哥兒沒有吃午飯嗎?」說著,又回頭看著正露出尷尬笑容站在門口的奶娘。

  奶娘就有些拘謹的回道:「鑫爺吃的少,大夫囑咐少吃多餐,所以……」

  所以才常常喊肚子餓。

  析秋摸了摸他的頭,又去問睜著大眼好奇看著她的鑫哥兒:「你想吃什麼?」

  鑫哥兒歪著頭想,又很難抉擇的撓了撓頭,忽然回頭看向自己的奶娘:「奶娘,中午吃的什麼?」奶娘就回道:「鑫爺,中午您吃的素菜包子,和一碗南瓜雞絲燕窩粥。」

  「吃包子!」鑫哥兒眼睛一亮,就笑眯眯的看著析秋,生怕她沒有聽懂,或是沒有見過包子,又再重複了一遍:「包子!」

  「好。」析秋微微笑著點頭,回頭看向守在外面的碧槐:「去廚房看看有沒有包子,再端碗粥來。」停了停又道:「再去太夫人房裡一趟,就說鑫哥兒到我這裡來了。」

  碧槐聽著滿臉遲疑的看了鑫哥兒一眼,想了想才點了點頭跑了出去。

  析秋就將鑫哥兒抱坐炕上,又讓奶娘端了杌子坐旁邊,讓春柳上了茶,她笑著幫鑫哥兒撣了撣一身大紅蜀錦的小夾襖,他短短的小腿垂在炕下一擺一擺,眼睛骨碌碌四處看著,樣子很可愛,析秋失笑問道:「鑫哥兒在看什麼?」

  鑫哥兒聽著就脖子縮了縮,聲音也不由壓住小了點:「我……我在看四叔在不在。」要是在他就不敢進來說話了。

  原來是在確認蕭四郎在不在,析秋笑著點頭:「四叔不在家,鑫哥兒放心。」

  他聽著就點頭小腦袋。

  鑫哥兒自小身體虛弱,太夫人不敢讓他亂走亂動,便是稍稍活動後就有可能氣喘不止,面色發紫,所以滿府裡的人都不敢去和他玩,他常常鬧著讓別人陪,別人卻唯恐有事退避三舍……他現在還小,可能等大一些就明白自己的與眾不同了。

  析秋嘆了口氣,又問鑫哥兒:「怎麼就你一個人,沒有和敏哥兒一起玩嗎?」

  鑫哥兒小臉就垮了下來,撅著小嘴一副不高興的樣子:「敏哥兒,不給我……跳跳。」析秋聽著一愣,這個年紀的孩子說的話,只有常在身邊服侍的人,才能完全聽的明白,所以析秋就笑著去看奶娘,奶娘就回道:「五爺給兩位小爺編了兩隻螞蚱,鑫哥兒的被晟爺拿走了……」小主子的事,奶娘作為下人不敢議論。

  應該是五爺給兩個人都編了螞蚱,然後鑫哥兒的就被五爺房裡的晟哥兒搶走,鑫哥兒沒得玩,敏哥兒的又不給他玩,所以他就氣呼呼的落了單到她這邊來了。

  「這個給鑫哥兒玩好不好,鑫哥兒別生氣了。」析秋說著就隨手在針線簸婁裡找出個她練打絡子時,才編出的一隻蝙蝠,說不上漂亮但因為顏色搭配著,胖乎乎得很可愛。

  鑫哥兒一看就愛不釋手,抱在懷裡笑眯了眼睛:「我就說四嬸嬸人很好的!」

  好像有人說她不好似的。

  析秋訝異,正要問鑫哥兒是誰說的,這邊碧槐已經帶著個粗使婆子,提了食盒進來,一起跟著來的還有紫薇,析秋挑了挑眉,碧槐已經笑著答道:「奴婢說夫人這裡人少,怕鑫爺在這裡服侍不周,所以就請示了吳媽媽,吳媽媽就讓紫薇姐姐陪著我一起來了。」

  析秋就深看了一眼碧槐,轉頭讓人將包子和粥放在炕桌上,又去招呼紫薇:「紫薇姑娘快坐!」

  紫薇就笑著半坐在奶娘不遠處的杌子上:「吳媽媽說怕鑫爺鬧了四夫人,就讓奴婢跟著來瞧瞧!」

  這是在和她解釋,析秋笑著點點頭,這是吳媽媽的好意,她又怎麼會拒絕:「勞煩姑娘了。」

  說著又轉了頭讓人拿了帕子給鑫哥兒擦了,這邊鑫哥兒已經趴在桌上,和兩隻和他拳頭一般大小的包子大眼瞪小眼,析秋納悶問他:「怎麼不吃?」

  鑫哥兒就歪著頭看著包子,想了想忽然道:「我昨晚,夢到包子了。」

  析秋眉梢一挑:「嗯。然後呢!」鑫哥兒又想了想,回道:「還夢見了四嬸嬸。」

  包子和她有什麼關係麼,析秋失笑點頭道:「嗯,所以你就趴在桌上看著包子?」去引導他說話。

  鑫哥兒就嗯嗯想了半天努力組織語言:「我……我在告訴包子,我昨晚夢到它了。」又忽然抬頭看著析秋:「四嬸嬸,您夢到鑫哥兒了嗎?」

  奶娘和紫薇聽著,臉色就變了變,有些尷尬的看向析秋。

  析秋錯愕,可還是如實相告:「四嬸嬸沒有夢到鑫哥兒。」說完,怕他介意就解釋了一句:「四嬸嬸睡覺很少做夢。」

  鑫哥兒就滿臉的不解,困惑的看著析秋:「鑫哥兒夢到你,為什麼你沒有夢到鑫哥兒。」他睜著大眼看著析秋,忽然就爬起來從炕上的另外一邊繞到析秋身邊站著,胖胖的小手拉著析秋的手,然後面對面大眼瞪著析秋看:「我現在就看到四嬸嬸了,那四嬸嬸有沒有看到我?」

  這一句好長,他竟然說的一字不差!

  析秋不明白他的意思,就點了點頭:「看到了,鑫哥兒就在四嬸嬸的面前。」

  奶娘和紫薇,春雁幾個也俱都面面相斥,不知道鑫哥兒想說什麼。

  就見鑫哥兒就嘟著嘴巴,顯得有點困惑:「那鑫哥兒在夢裡見到四嬸嬸,那四嬸嬸也該見到鑫哥兒才對。」

  原來是這個意思!

  一屋子的人轉過頭,偷偷笑了起來!

  析秋卻有些為難,難道要和他解釋什麼是夢境麼?

  奶媽看到析秋面露為難,就立刻上去抱著鑫哥兒:「鑫爺,我們快回太夫人那邊,免得她找不到你會著急。」鑫哥兒就滿臉不樂意:「包子還沒吃!」

  然後就從奶娘懷裡爬到桌子前,拿了包子小口吃了起來。

  夢境的事,算翻過去了,析秋暗暗鬆了口氣!

  她不是不會解釋,只是鑫哥兒身份不同,教育的事還輪不到她越俎代庖。

  鑫哥兒吃了大半個包子,又喝了兩口粥就摸著小肚子很滿足的笑道:「吃飽了,謝謝四嬸嬸。」

  「不客氣!」析秋正要說話,這邊門簾子一掀,敏哥兒小小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規規矩矩的先給析秋行了禮:「母親。」又轉頭擰著眉頭看著鑫哥兒:「你怎麼到這裡來了,我找了你半天!」

  鑫哥兒看著敏哥兒就氣嘟嘟的轉過頭:「哼!」

  敏哥兒胖胖的臉上,露出一絲尷尬的表情,又偷偷看了眼析秋,漲紅了臉:「我……我把跳跳給你玩,你跟我回祖母那邊好不好。」

  鑫哥兒一聽跳跳,立刻就嚷著讓奶娘給他穿鞋,一邊迫不及待的和敏哥兒確認:「你真的給我?」敏哥兒就很認真的點頭。

  「好!」鑫哥兒笑了起來下了炕,敏哥兒立刻過去拉著他的手:「跳跳放在祖母房裡,我們回去我再給你。」

  「那我們回去吧。」鑫哥兒不疑有他,立刻點頭不迭。

  析秋就看到敏哥兒淺淺的小口袋裡,露出一截草編螞蚱的長長的須,一動一動的……是想誘哄鑫哥兒離開這裡吧。

  她笑了起來,敏哥兒真的很聰明,不過才兩歲多三歲的孩子。

  兩人手拉著手蹦蹦跳跳的往外走,兩位隨身的奶娘就緊張得跟了出去,紫薇就露出歉意的表情尷尬的道:「四夫人……兩位小爺……」不懂事!她不敢說,可又怕析秋介懷!

  析秋看著兩個小小的身影,笑著擺手道:「我沒事,你快去吧,免得又跑到別處去。」

  紫薇點了頭,打了招呼趕緊追了出去。

  等他們離開,碧槐就小心的站在析秋面前:「夫人,奴婢是怕鑫爺在這裡出了事,所以才私做主請了紫薇姑娘來。」說完,忐忑不安的看了析秋一眼。

  「你做得很好。」析秋目露讚賞道:「鑫哥兒年紀小又不懂事,他來了我們不能拒絕,可是他的身份在這裡,我們還是要小心些!」

  碧槐鬆了口氣。

  她真怕四夫人說她自作主張,這侯府不比在佟府,她自從進來就日日提高警惕,生怕行差踏錯一步,當她看到鑫爺在房裡時,心裡就開始提著,鑫爺是這府裡未來的世子爺,有多少人覬覦他的位置,況且,他的身份又很尷尬,生母早逝如今又有個身份尊貴的繼母,若是出了事在她看來也實屬尋常。

  鑫爺出了什麼事與她無關,可是決不能因此連累了四夫人!

  所以,她才去稟了吳媽媽,請了紫薇來!

  本來擔憂的心放了下來,碧槐小心的看著析秋道:「夫人,奴婢剛剛去太夫人院裡時,正好碰到太醫從太夫人房裡出來。」

  析秋眉梢微挑,問道:「太夫人房裡?」她想到早上太夫人喝的藥,說是從苗疆回來後就一直有的,那就是陳年舊疾了?可是看吳媽媽的表情又不像嚴重的樣子,會是什麼病呢?!

  「吳媽媽親自送太醫出來的,奴婢這才輕易見到吳媽媽……」碧槐正說著,碧梧從外面端了點心進來,放在桌上笑著對析秋道:「是廚房送來的,說是二夫人為鑫爺做的,又聽說鑫爺在這裡,就讓人送到這裡來了!」

  「放在那邊吧。」析秋目光落在那盤粉黃相間的芙蓉桂花糕上,微微露出嘲諷的笑意來!

  這個家裡,果然誰都不是簡單的人。

  碧梧看著那盤子粉黃相間的芙蓉桂花糕咽了咽口水,析秋見她這樣就笑著搖了搖頭:「你拿去吃吧!」

  「可是……是給鑫爺的……」碧梧滿臉不捨的,砸了砸嘴!

  碧槐就擰了她的耳朵,皺著眉頭道:「就知道吃,什麼都敢吃!」

  碧梧就滿臉的委屈:「人不吃東西就餓死了。」說完又看著析秋:「夫人,既然鑫爺不在這裡,那我著人送去太夫人那邊吧。」

  「不用。端來端去的也冷了。」析秋擺著手又坐回到炕沿上去剪鞋樣子:「你拿去吃吧,擱著也浪費了。」

  碧梧一聽真的可以吃,臉上立刻就露出個大大的笑容來,開心的上去抱著碟子就往外跑,碧槐跺了跺腳:「夫人,您太寵著她了!」說完就追了出去,在門口揪住了碧梧,擰著眉頭斥道:「你都多大了,整日裡就知道吃,二夫人送糕點是吃的嗎!」

  碧梧就滿臉不解,呆呆的問:「東西不是吃的,那是幹什麼用的?」

  碧槐就一臉恨鐵不成鋼的道:「那是二夫人提醒我們夫人的,鑫哥兒是她的兒子!」碧梧聽著一愣,隨即垮了臉捧著一碟子東西,頓時覺得燙手。

  「碧槐,碧梧,你們在這裡做什麼?夫人不在嗎?」寶珠笑著從院外進來,見到兩人正站在門口說話,就走了過去,又看到碧梧懷裡抱著一碟子芙蓉糕,頓時眉梢一挑語氣有些酸的問道:「是夫人賞的?」

  碧梧目光一轉,攔在碧槐前面開了口,嘻嘻笑著點頭:「是,說你和紫陽姐姐辛苦了,讓我把這些拿給你們。」

  寶珠滿臉訝異,不相信問道:「賞給我們的,那你們的呢?」碧梧就一臉正經的回道:「我們的都吃了,就你們不在,這正給你們留著呢。」說著一把將盤子塞進寶珠懷裡:「趁熱吃,熱呼著呢!」

  「真的?」寶珠將信將疑,又那眼睛去看沉穩的碧槐,碧槐心裡暗暗發笑,面上卻是點頭道:「是!」

  寶珠聽著就笑了起來,顛顛的拿著點心走了。

  碧梧就轉著大眼,得意洋洋的看著碧槐。

  碧槐失笑!

  析秋剪了兩雙鞋樣子,就收拾了帶著春柳春雁出了院子,剛剛出了如意門,上了抄手遊廊遠遠的就看到五夫人和一位穿著石灰色戴著圓頂帽的婆子在說話,析秋過去,五夫人只停下來和她打了個招呼,就帶著那打扮古怪婆子頭也不回的去了別處。

  春雁就滿臉的疑惑:「五夫人這是怎麼了?」四夫人又沒得罪她,何必擺這樣的臉色!

  析秋也暗暗納悶,五夫人這樣分明就是生了她的氣,想了想她搖頭道:「我們管好自己就行了!」說完,幾個人就拐了彎出了抄手遊廊。

  太夫人正笑眯眯的聽敏哥兒背誦百家姓,鑫哥兒在一邊玩,二夫人則端端正正的坐在太夫人身邊喝著茶,目光落在鑫哥兒身上,有些意味不明。

  見析秋進來,敏哥兒立刻停了下來,戒備的看著析秋,太夫人看出他的異樣就轉頭看向門口,見析秋進來就笑著指了指杌子點頭道:「坐吧!」

  「娘!」析秋走過去行了禮,又朝二夫人行了禮,二夫人微微點頭,笑道:「四弟妹。」

  敏哥兒抱著拳頭喊了聲母親,鑫哥兒卻是停了手裡的棉布沙包,愣愣的看著析秋,和前面的反應有些不相同。

  她暗暗疑惑,在杌子上坐了下來,這邊太夫人就對敏哥兒道:「雷賀倪湯……後面呢。」

  敏哥兒就瞄了析秋一眼,垂了眼睛繼續往下背。

  析秋和二夫人相隔著坐著,二夫人笑著看向析秋,問道:「四弟出門了?什麼時候回來?」

  「是,早上走的。」析秋笑著回道,想到她是榮郡王的妹妹,就有意的模糊了回答,笑著道:「中午二嫂讓人送芙蓉糕去,鑫哥兒已經回了娘這裡,我想著糕點端來端去的也冷了,就留在我房裡了!」二夫人聽著微微皺眉,又聽析秋掩袖笑著道:「我也沾了鑫哥兒的光,偷偷嘗了一塊,正想問二嫂這是怎麼做的,味道既不覺得膩,又很香脆……改日裡我也試著做做。」

  她輕輕笑著,面頰微紅眼睛明亮的看著二夫人,毫無心機的樣子。

  二夫人下午生出的防備,和適才的一些不快,隨即消散了去,或許……是她想多了!二夫人笑著點頭:「回頭我讓人把做法給你送去。」說著,又彷彿想到什麼:「你院子裡的小廚房人手是不是不夠,不如這樣,改明兒我從大廚房裡撥兩個婆子去吧,雖平日的飯食從這邊送過去,可若是想做一些糕點,宵夜有小廚房總是方便些!」

  「這怎麼好意思。」析秋感激的看著二夫人:「我和四爺兩個人,就不用配了灶上婆子了,省得給二嫂添麻煩。」

  二夫人就毫不在意的笑道:「無妨,我前些日子一直在宮裡跑來回跑,四弟成婚院子裡的事我也沒仔細過問,今天聽你說起糕點,才想到這事兒,倒是我疏忽了!」

  析秋紅了臉掩面笑著道:「那……多謝二嫂了。」餘光看見鑫哥兒正偷偷看著她。

  二夫人正要說話,這邊有個面生的媽媽就探了進來,析秋依稀見過好像是二夫人身邊的邢媽媽,她笑著朝太夫人行了禮,又和析秋打了招呼,和二夫人道:「郡王府田嬤嬤來了,說是有事找您。」

  二夫人就站了起來,看著太夫人道:「娘,我去看看!」

  「去吧!」太夫人就擺著手:「老二,老四都不在,晚上過來吃飯吧。」二夫人就點頭應是,又和析秋道:「四弟妹稍坐。」

  析秋就起身送二夫人到門口。

  再回來時,敏哥兒已經換了三字經在背,這麼小的年紀竟然會了這麼多,她也不由感嘆!

  這邊鑫哥兒跑進了裡間的碧紗櫥裡,奶娘跟在後面直喊:「鑫爺小心些。」太夫人聽著就有些不放心,拿眼睛四處去找吳媽媽,析秋看著就站了起來:「我去看看吧!」

  太夫人想到下午聽到紫薇說起鑫哥兒在析秋房裡高興的樣子……

  總歸有層血緣在,便是不曾見過也比旁的人親。

  她微微點頭:「去吧!」說完,又去聽敏哥兒背三字經。

  析秋就走進碧紗櫥裡,鑫哥兒正站在床上夠掛著帳子的鉤子,奶娘一邊看的膽戰心驚,張著雙手虛攔著他,生怕他從床上跌下來。

  析秋笑著走過去:「鑫哥兒。」她走到床邊笑著道:「在拿什麼?」

  鑫哥兒停了下來,看了眼析秋又掂著腳踩在枕頭上去夠,析秋就伸手幫他拿下來:「鑫哥兒要這個?」

  鑫哥兒就點著頭,拿著圓圓的掛著流蘇的帳鉤,一個人坐在床上玩,和下午的眉飛色舞大不相同。

  「他怎麼了?」析秋小聲問奶娘。

  奶娘也是一臉莫名,皺著眉頭道:「奴婢也不知道,從下午您那裡回來,就有些不高興的樣子,連太夫人和他說話都不怎麼回。」

  析秋點點頭,卻沒有上前,而是和奶娘一起站在床前看著鑫哥兒,忽然鑫哥兒就抬頭看著析秋,道:「四嬸嬸,我有話問你。」

  像模像樣的,一副大人的腔調。

  析秋也正色以對,認真回道:「嗯,嬸嬸聽著,鑫哥兒問吧!」鑫哥兒就歪著頭看著析秋,問道:「他們說,你是我的六姨母,不是四嬸嬸,是真的嗎?」

  析秋一愣,隨即沉了臉,鑫哥兒一歲左右承寧郡主就嫁進來了,那時候他那麼小,很多事情都不會明白,想必太夫人也不會刻意去和他解釋他自己的身世,那麼會是誰告訴他,他的嫡母不是二夫人,而是另有其人!

  還有,她是鑫哥兒的六姨母是沒錯,可如今滿府裡都忌諱去提佟析華,生怕二夫人聽到會不舒服,若是讓鑫哥兒喊她六姨母,這不是等於在提醒二夫人她是繼室,蕭延亦的髮妻是佟氏而不是她!

  她無意和任何人去爭什麼,也不會去替佟析華打抱不平,可是鑫哥兒是孩子,稚子無辜,到底什麼人竟然利用小孩子,用意又是什麼?

  鑫哥兒自然不知道析秋一瞬間想了這麼多,就歪著頭等她回答。

  析秋想了想,走到床邊在床沿坐了下來,看著鑫哥兒道:「別人說什麼無所謂,我雖是你的六姨母,可我現在更是四嬸嬸,所以鑫哥兒只要知道我是四嬸嬸就可以了!」

  鑫哥兒似懂非懂,滿臉天真的問道:「那您認識我娘我嗎?她長得什麼樣子,是不是和六姨母一樣漂亮?」

  「見過!」析秋笑著道:「很漂亮,比六姨母漂亮!」說完,想要把這個話題帶過去,就道:「鑫哥兒下午和誰一起玩的?什麼時間回來祖母這邊來的?」

  本以為鑫哥兒會和中午一樣,打了茬就繞過去了,誰知道他卻是較真了一樣,眼睛晶晶亮的看著析秋:「您說的是真的嗎?我娘真的很漂亮嗎,那我娘是不是天下最好的人?」

  兒不嫌母醜,析秋就點著頭道:「是的,她很漂亮……人也很好!」說著一頓,她又道:「不過你現在的母親更漂亮不是,她對你也很好,所以鑫哥兒要多念著現在的母親才是,知道嗎?」

  鑫哥兒不懂,還在想他娘的事情,忽然他看著析秋的身後,就眼睛一亮,一下子撲過去:「大伯母。」說完已經張開雙手,讓大夫人抱。

  大夫人沉著臉臉上有些薄怒,走到床邊將鑫哥兒抱在了懷裡。

  析秋站起來看了眼大夫人,喊道:「大嫂!」

  大夫人就冷冷的看了析秋一眼,抱著鑫哥兒就出了碧紗櫥,析秋愕然……她不會認為鑫哥兒知道佟析華的存在,是她告訴他的吧?!

  奶娘見鑫哥兒出去,就緊跟著出了門,等析秋也走出來時,大夫人和鑫哥兒正圍著太夫人在說話,她面上淡淡的看不出異色,卻始終未側著頭,不去看析秋!

  果然誤會了,析秋無奈的嘆了口氣,卻不想去解釋!

  太夫人沒有發現異常,待析秋坐下便去問太夫人:「聽說下午請了太醫,可是哪裡不舒服?」

  大夫人也抬頭看向太夫人。

  「沒事!」太夫人眼神稍暖:「平日裡吃的藥不夠,太醫來再開一些罷了。」並不想說。

  大夫人將鑫哥兒抱坐在腿上,用手摸著他的頭,和太夫人說話:「娘,你身子一直不好,若是哪裡不舒服,可一定和我們說,您瞞著我們是為我們好,可我們心理擔心您,心裡又沒底反而更是不安!」

  這是析秋聽到大夫人說的最長的一句話,平日裡她也是言簡意賅的。

  太夫人就呵呵笑了起來,顯得很高興的樣子:「有你們在,我定要好好顧著身子,放心!」

  析秋也鬆了口氣。

  五夫人進來了,看見大夫人也在露出一絲訝異。

  「娘。」五夫人走過來挽著太夫人的胳膊,笑著道:「剛剛周道婆來了,我陪她說了會兒話,所以來的遲了,您不會怪我吧!」

  太夫人臉上的笑容收了一分,沒有急著回五夫人的話,而是將手裡的書給敏哥兒:「和鑫哥兒到裡面去洗洗手,等會兒出來吃飯。」敏哥兒就拉著鑫哥兒,兩個人下了地往房裡走……

  大夫人也站了起來:「我去看看他們。」說著也不和五夫人打招呼,不等太夫人說話,就已經一手拉著一個孩子進了碧紗櫥。

  太夫人這才擰了眉頭去看五夫人,質問道:「今天上午又鬧什麼,滿府裡都聽到你們兩個拌嘴。」

  五夫人臉色一變,飛快的看了析秋,眼睛也紅了起來:「娘,這回可不是我找他鬧的,是他一大早的也不知發什麼瘋,進了房就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

  「有你這樣說自家相公的嗎?」太夫人滿臉不悅:「小五脾氣向來溫和,也處處讓著你,他能發這樣的大的脾氣,就必然有他原因,你怎麼不去弄清楚原因!」

  析秋聽著就垂了頭去喝茶,她沒想到太夫人和五夫人說這些,若不然她怎麼也會避出去才是。

  五夫人聽著就滿臉的委屈,太夫人沉了沉斂嘆了口氣:「算了!」說完頓了頓又道:「以後你們的事我也不管不了,但你們既是拌嘴也該避著孩子一些才是。」

  五夫人垂了臉擦了眼角的淚花:「知道了!」

  太夫人沒有再說什麼,轉頭看著析秋問道:「老四沒說什麼時候回來?」

  「說是兩三天的功夫。」析秋笑著回道。

  正好吳媽媽進來問飯擺在哪裡,太夫人就道:「就擺在次間吧。」吳媽媽就笑著出去,太夫人喊紫薇:「去看看二夫人可來了。」

  紫薇應是而去,析秋看了眼五夫人就站了起來:「娘,我去幫吳媽媽擺碗筷。」太夫人點點頭,析秋就出了暖閣。

  五夫人站在後面,就鄙夷的看了析秋一眼。

  她擦了眼淚坐在太夫人身邊,小聲說話:「娘,我錯了,您別生我的氣了!」說著,又挽著太夫人的胳膊。

  太夫人目光微微一閃,沉了氣嗔瞪了五夫人一眼:「你也別和我說,往後你們的日子你們自己過去!」五夫人身子一僵,捏了捏手裡的帕子:「娘,我本也沒想和他吵的,是他不知在四哥那邊聽了什麼話,就回來一口咬定是我說的,也不分青紅皂白說了許多難聽的話,我能不和他置氣嘛!」

  太夫人眉頭一擰,問道:「怎麼又扯到老四了?」

  五夫人就擦了眼淚道:「我也不知道,正好四嫂在這裡,娘不如問問四嫂罷!」

  「析秋?」太夫人一愣,眯著眼睛審視著五夫人,目光彷彿利箭一般射了過去,帶著少有的凜厲,她斥道:「她才嫁進來幾天,便是有事也不會去說,你也不用拿話來匡我!」

  五夫人一愣,沒料到太夫人會去維護析秋,臉色有些難看的道:「娘,我不是說四嫂說的,只是這件事四嫂是知道的,昨兒我和四嫂說起來府裡的風水格局,就說到大嫂要建的花房,四嫂也覺得風水很重要,想著讓大嫂換個地兒去建!」說著她頓住:「不信,娘您找四嫂來問問嘛。」

  太夫人擺著手,臉徹底冷了:「我還沒老糊塗,不要和我說這些沒用的。」說著站了起來:「天色不早了,晟哥一個人在家,你趕緊回去吧!」

  連飯都沒留!

  五夫人臉一白,喃喃的退了出去。

  等二夫人過來,析秋陪著太夫人用了飯,又各自喝了茶便辭了太夫人出來。

  她和大夫人是一個方向,只是大夫人出了門便徑自走了,連招呼也沒有和她打,春雁滿臉的不忿:「太欺負人了!」

  析秋也嘆了口氣,她不想和別人掏心掏肺,自然也不能要求別人對她熱情,大家若一直這樣客客氣氣得,倒也不是壞事。

  只怕有人連這份客客氣氣也不想保留!

  她想著目光就落在娉瀾軒的方向。

  等析秋她們各自走了,吳媽媽和太夫人在房裡說話:「一回去就鬧了起來,這會兒正關著門在吵呢!」

  太夫人將茶盅擱在茶几上,面色慍怒:「隨他們去鬧,不過建個花房,便上跳下竄的惹了這麼多事出來。」

  吳媽媽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太夫人又道:「老四家的在幹什麼?」吳媽媽就笑著回道:「一路回了自己的房間裡,奴婢去的時候正在炕上畫花樣子,旁邊擺著四爺的鞋樣子,看樣子像是打算給四爺做鞋子。」

  太夫人的臉色終於好了點:「昨兒老五家的去她那邊,我當她今兒會和老五家的一樣,信這些牛鬼蛇神……算她機靈!」

  吳媽媽也暗暗點頭,四夫人雖是才嫁進來,可是這兩天她冷眼瞧著,四夫人遠比她想像中要機靈許多,原還擔心她不受太夫人喜,會畫蛇添足做什麼多餘的事來,又或是見五夫人去示好,抓了妯娌想靠著在府裡站穩腳跟。

  如今看來,她心裡是清楚的,想要在這裡個家裡站穩腳跟,四爺才是她的重中之重!

  ==

  析秋這邊回到房裡,就拿了筆墨畫了一會兒花樣子,春柳在一邊站著就悶悶不樂欲言又止,析秋抬頭看著她,問道:「怎麼了?」

  春柳就嗤著聲的道:「小姐,咱們稟了太夫人搬出去吧,這府裡的人奴婢瞧著一個個對您都不好,我們在這裡平白的受氣!」說完,坐在一邊自己生起氣來。

  析秋就擱了筆,笑著道:「去哪裡不是如此?你便以為搬出去,就能無事了?這府裡住著的四爺的母親,我們出去就能摘乾淨了?到時候事情只怕比在府裡還要多。」

  「小姐。」春柳走過來看著析秋道:「那您總要做些什麼,只要太夫人喜歡您了,有她撐著您在府裡日子就好過了不是!」

  析秋笑了笑,沒有說話。

  春柳暗暗著急,卻又不敢再說什麼。

  析秋梳洗過後,正準備休息,蕭延箏卻突然連夜跑了過來,搓著手往析秋房裡鑽:「我一個人睡不著,晚上我和你睡。」

  析秋愕然,拉著她道:「你便是來也早些,怎麼這麼晚過來。」說著將她讓進去:「和娘說過沒有?」

  蕭延箏脫了褙子,鑽到炕上縮著:「沒有!娘這時候怕是也睡了,我明天再去和她說吧。」說完就露出兩個大大的眼睛在外面,眨巴眨巴看著析秋。

  析秋失笑轉頭喊來春雁:「你帶著婆子跑一趟吧,和吳媽媽說一聲,說二小姐晚上在我這裡睡了。」

  「知道了,奴婢這就去。」說著提了牆角的燈籠帶著個粗使婆子跟著,一路出了院子往太夫人院子裡走。

  ==

  「五爺,五爺您著是要去哪裡?」晴霜跟著從房裡追了出來,拉著蕭延庭的手:「夫人只是一時的氣話,您千萬別往心裡去。」

  蕭延庭厭惡的甩開晴霜的手,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晴霜臉色一變,跺著腳進了房裡,又拿了件披風過來:「五爺,夜裡涼您披肩衣裳吧。」說著追出了院子。

  蕭延庭一路出了門,想到五夫人的無理取鬧:「那鎮魂陣我和周道婆費了那麼多心思,如今輕易就被大嫂破了,晟哥兒可是我們的獨子,你怎麼能為了大嫂,不顧他的安危呢!」

  蕭延庭怒容滿面,斥道:「這和晟哥的身體有什麼關係!」五夫人就眯著眼睛回道:「這件事你不用管,反正你聽我的就行了,明天你就去和大嫂說,讓他把花房移到別處去,什麼地方都行,就是那裡不行。」

  「滿口胡言亂語!」蕭延庭甩袖,冷冷看著她:「整日裡怪力亂神,那周道婆什麼人,她的話你也信?」說完便往外走:「要說你去說,反正我不去說!還有,四嫂那邊你也不準去說,免得連我都受了連累。」

  五夫人氣了個倒仰,指著五爺的鼻子罵道:「你這個窩囊廢,被老四說兩句就縮了脖子躲在家裡,好!你不讓我去找四嫂,我偏要去,佟析華當年加在我身上的痛苦,我就要百倍還給她妹妹。」

  蕭延庭頓住腳步,想到蕭四郎和他說話的表情,四哥對四嫂的維護,恐怕遠遠大於他的想像,他不敢招惹四哥更不敢讓五夫人招惹四嫂:「我說過,不准去!」

  五夫人冷笑連連:「你怕什麼,你是我們藤家的女婿,如今這侯府裡你用得著怕誰,便是皇上都要高看我們三分,就是現在二哥讓了爵位給你,我都敢接了來坐。」

  蕭延庭驚得瞪著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他指著五夫人道:「你……簡直不可理喻!」

  說完,一揮袖子就出了門。

  他獨自走在花園中,想到五夫人剛嫁進門時溫順敦厚的樣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這樣跋扈不講理……

  不知不覺中,他就走到他們夫妻原來住的梅園,他嘲諷的笑著搖了搖頭,轉身又往回走。

  忽然,幽黑的花園中,有人提著燈籠朝這邊走來。

  蕭延庭腳步頓了頓,隨即就看清來人……

  穿著秋香色的褙子,尖尖的下巴,高高的鼻子一雙眼睛溫柔明亮,他的心不知為何就漏跳了一拍,愣站在小徑的入口看著燈籠的光線越走越近。

  「啊!」對面的人彷彿沒有發現他的存在,看到他的一瞬間,便是一驚扔掉了手裡的燈籠,頓時四周落在一片黑暗中。

  蕭延庭露出歉意,趕忙出聲道:「是我,別驚!我是蕭延庭。」

  對面的人一怔,隨即跪在地上對他道:「五爺恕罪,奴婢驚著五爺了!」

  蕭延庭看不到對面女子的表情,就垂手小心的走近了幾步,問道:「你是哪個院子裡的,怎麼這麼晚還在外面?」

  對面的女子就回道:「奴婢春雁,在四夫人房裡當差。」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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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0:04:08
第一百一十二章:妯娌

  「人走了,五爺還在路口看了半晌才離開。」晴霜說著,語氣裡就帶著酸味:「那樣子,奴婢瞧著……分明就是……」

  她想著心裡便像是被什麼扎了一下,等她拿了披風過去,五爺剛剛還留戀的眼神,一瞬間就換成了滿滿的厭惡!

  五夫人聽著眼睛就眯了起來:「你看清那丫頭是四房的?」

  晴霜就很確認的點點頭:「奴婢沒有瞧錯,是四夫人房裡的大丫頭春雁。」以前四夫人沒嫁進府時,她就見過春雁,所以即便光線不明她也看得清清楚楚。

  真是小門小戶出來的,連丫頭也這樣輕浮,大半夜的在園子晃,難不成以為這樣就能飛上枝頭,和她們主子學想成鳳凰?

  「我倒要看看,她想做什麼。」說完,她轉頭看著晴霜,怒道:「你也沒有用,看到五爺在那邊怎麼不把人帶回來,竟是讓他去外院了!」

  晴霜滿臉的委屈,她怎麼不想把五爺拉回來,可她不過一個沒抬了身份的通房,五爺又不看重她,尋常的話她怎麼敢說。

  五夫人滿臉煩躁的揮揮手,她自己則端茶杯,靜靜坐在桌前,細細算了起來。

  第二日一早,五夫人算準了五爺去太夫人房裡請安的時間,掐著時間便去了前院,果然在太夫人的院門口碰到五爺:「五爺,昨晚是妾身錯了!」她攔住五爺,精心打扮過的面容,明艷俏麗:「您隨妾身回去吧,這長住在外院,沒的引起旁的人閒話。」

  五爺側開臉不看她,顯然還在生氣,五夫人瞧在眼裡語氣就愈加的柔了:「五爺,妾身昨晚一夜未睡,親手給您燉了您最愛喝的湯……」

  「別說了。」原本生硬的語氣,漸漸柔和,五爺看著五夫人嬌媚的表情心也軟了:「這是娘的院子,你收斂些!」

  五夫人嘴角的笑容又擴大了一分,忙點點頭不再說話。

  五爺看著就面無表情的轉過頭去:「先去給娘請安,旁的話回去再說。」說完,轉身便要進院子,可緊接著他的腳步便停了下來。

  就看到四嫂由丫頭婆子簇擁著跟蕭延箏兩人有說有笑的從另外一邊過來,五爺的目光不期然的就落在四嫂身後,穿著碧青色比甲的春雁身上,微垂著眉眼,長的不算出眾可勝在乖巧敦厚……

  五夫人原是一愣,隨即就發現五爺正直勾勾的看著春雁,她心裡壓抑住的火騰的一下就躥了上來,在袖子底下用力掐了五爺,面上卻擠出笑容迎過去:「四嫂,二妹妹,你們怎麼一起來了?!」

  蕭延箏沒有說話,析秋則笑著回道:「五弟妹今兒來的真早!」

  「是啊。」五夫人目光一閃,視線也落在春雁身上:長的不過如此,看著挺老實的,竟然不知天高地厚,學著人家用下三濫的伎倆動歪心思。

  五爺也清醒過來,抱拳朝析秋行了禮:「四嫂!」

  析秋笑著還了禮:「五弟。」這邊蕭延箏也和蕭延庭和五夫人行了禮。

  析秋又道:「也別在這裡站著了,我們進去吧!」說著帶頭進了院子。

  春雁跟在後面,眼觀鼻鼻觀心。

  二夫人和大夫人正在陪太夫人說話,二夫人笑著道:「我讓人把花園裡圍了起來,除了四弟妹進出有些不方便,其他的倒也不受影響。」

  太夫人就點點頭:「回頭你和析秋說一聲,讓她院子裡的丫頭也警醒些。」

  二夫人就應道:「我知道了。」說著,餘光就看到析秋和蕭延箏進來,二夫人就笑著道:「說曹操,曹操到!」

  大夫人則側開眼慢條斯理的喝著茶,太夫人面上含笑:「今兒來的到齊整,快坐吧!」

  析秋則笑著給太夫人和大夫人,二夫人行了禮,就在二夫人的隔壁坐了下來,蕭延箏則攀到太夫人身邊坐著,太夫人笑著道:「昨晚怎麼又跑到你四嫂房裡去了,以後可不准這樣胡鬧!」

  蕭延箏挽著太夫人,不依道:「我很久沒和四嫂說話了,想著趁四哥不在家去陪陪她,也免得二嫂人生地不熟的,又沒有人說話多無聊。」

  太夫人失笑,二夫人則用帕子捂了嘴角笑道:「我瞧著可是你覺得無聊,跑去煩你四嫂才是。」

  蕭延箏就呵呵笑著,露出傷心樣兒:「二嫂,我在你眼裡竟是這樣的胡鬧的。」

  說著一屋子的人跟著笑了起來,析秋掩面笑著目光就落在大夫人身上,她依舊是淡淡的,目光落在茶盅裡,彷彿房間發生的事與她無關一樣。

  正說著,接著五夫人和五爺隨後進來,太夫人臉上笑容瞬間收了,根本不管他們,轉頭去和大夫人說話:「離你院子最近,只怕這兩日你會吵得睡不安生,不如搬到我這裡來住些日子罷了。」

  大夫人就笑著搖頭:「我白天也留在您這裡,晚上回去倒也沒有影響,若是搬來倒吵著您睡不好」

  太夫人見她說的堅決,心裡嘆了口氣也沒再說什麼。

  「娘!」大夫人卻接了話道:「下個月大爺忌日,我想去廟裡住些日子。」太夫人一愣,就露出不悅的表情來:「好好的去廟裡做什麼,冷冷清清的,今年和去年一樣,請了師傅來府裡做三日道場,你若真想禮佛,不如請尊佛回來供在房裡,總比去廟裡好……我也不放心!」

  「娘……」太夫人就擺擺手,示意她不要再說了:「我知道你心裡難過,我豈又不是,可是延炙不在了,我若是不能替她照顧好你,你讓我將來有什麼臉面去見老爺,去見他!」

  太夫人說著,眼睛也紅了起來,大夫人就也擦了擦眼角,握著太夫人的手,喃喃的沒有再提去廟裡的事。

  蕭延箏看了眼尷尬的站在前面的五爺和五夫人,又覺得房間裡的氣氛不對,就一手拉著太夫人,一手拉著大夫人道:「都別說了,大哥若是在,也不會願意看你們這樣傷心的。」

  太夫人就擦了眼角,勉強笑著道:「不說了,不說了!」大夫人則側開臉去看一邊。

  這邊五夫人和五爺見縫插針,雙雙行了禮喊道:「娘!」

  太夫人冷哼一聲沒有應。

  蕭延庭面露尷尬的站在哪裡,二夫人目光一轉有意岔開話題,去吩咐紫薇:「給五爺和五夫人泡茶。」又笑著道:「這兩日要累著五爺忙進忙出的,辛苦了。」

  蕭延庭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太夫人,低聲回道:「二嫂客氣了,二哥,四哥都忙著,這些事本該由我來做!」

  二夫人聽著滿臉的笑,看了眼神情淡淡的大夫人一眼。

  太夫人則面色微霽,五夫人一看太夫人臉色好了點,就笑著正要說話,蕭延庭生怕五夫人又說出風水格局之類的話,就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開口。

  五夫人抽開袖子,滿臉笑容的對二夫人道:「二嫂,這兩日府裡事情多,您那邊若是人手不夠,不如從我們各房抽調些人手給您吧,我們都是一家人,我也幫不上什麼忙,也想盡一盡心。」

  蕭延庭聽著,就鬆了口氣。

  「不用。」二夫人笑著回道:「也用不上多少人,工匠們上午進府,下午申正就出府了,便是中午一頓飯管一管,我也安排了婆子專門司理,多謝五弟妹好意了。」

  五夫人訕笑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二夫人轉了頭,又看著析秋道:「這兩日院子裡進進出出的人多也雜,你囑咐院子裡的丫頭注意些!」

  今天初六,看來進來施工的工匠該是要進府了,析秋想著就點頭回道:「勞二嫂費心了,我回去便交代下來。」

  大夫人始終垂著頭,沒有說話。

  太夫人看著析秋和二夫人和氣得說著話,面色也微微緩和了一分。

  析秋略坐了會兒,沒有看見鑫哥兒和敏哥兒,便帶著春雁回了自己院子,蕭延箏也和大夫人,五夫人蕭延庭也各自回去了。

  房間裡只剩下太夫人和二夫人兩人,太夫人握著二夫人的手,眉目溫和問道:「昨兒郡王府來人,是為了什麼事?」

  二夫人就垂了頭,面頰紅紅的低聲道:「說是聽到應天那邊有個大夫不錯,極是擅長婦科,哥哥便著人來和我一聲,他已經派了人去應天,想把大夫接到京城來給我瞧瞧。」

  太夫人聽著一愣,隨即又嘆了口氣,憐惜的握住二夫人的手,嘆道:「委屈你了!」

  二夫人就頭靠在太夫人的肩上,語氣有些哽咽:「娘,我進府兩年無所出,你依舊待我如己出,兒媳一直也把您當做母親,為蕭家開枝散葉,為侯爺綿延子嗣本就是我應盡之責,怎麼算得委屈!」

  太夫人就微微點頭,目露讚賞:「你素來如此,處處為他人著想,卻是苦了自己!」

  二夫人就嬌羞的回道:「娘可不能再誇了,否則我可真是輕飄飄的了。」太夫人就笑了起來。

  吳媽媽站在一邊,笑容也自眼底裡露出來,二夫人雖貴為郡主,可性子卻極是綿柔,人也隨和從來不仗著身份欺壓旁人,一點郡主架子都沒有,連她看著都忍不住疼惜。

  就是二爺……她想著也微微嘆了口氣。

  五夫人和蕭延庭出了太夫人的門,蕭延庭停下來道:「我去瞧瞧,這會兒怕是工匠已經到了。」五夫人看著正由丫頭婆子簇擁著的析秋,臉色一變就冷笑著道:「五爺也不用著急,這會兒有胡總管照應著,您便是晚點去也無妨的。」說完,聲音又柔了一分:「房裡的湯還給您熱著,您先回去喝了湯歇會兒再去吧。」

  蕭延庭根本無心聽五夫人說話,擺著手道:「湯你自己喝吧,我先過去了。」

  五夫人擰著眉頭,不依道:「五爺是不是還在生妾身的氣,妾身都給您道歉了,再說……晟哥這一上午沒見著您,正想您鬧著呢。」

  蕭延庭目光一閃,眉眼溫和了一分,想了想就回道:「那你先溫著,我去去就來。」還是執意要去。

  五夫人就慍怒的鬆了手,正要發怒之時蕭延庭卻已經腳步匆匆的拐了彎走了。

  她氣得一個趔趄,晴霜眼捷手快的扶住她,五夫人就滿臉怒容的推開她:「去把秋姨娘找來!」晴霜點點頭,飛快的去了二房。

  五夫人回到房裡不過一刻,藤秋娘就來了,穿著桃紅纏枝的褙子,比起從前瘦了許多,卻平添了幾分柔弱,她看著五夫人道:「姐姐,您找我有事?」

  「還能有什麼事,今兒可就動工了,你快想想辦法。」五夫人氣呼呼的說著,心裡的火便怎麼也壓不住。

  藤秋娘看出異樣來,就問道:「為了這事生這樣大的氣?」說著親自倒了杯茶給五夫人:「姐姐和我難道還瞞著不成!」

  五夫人接了茶沒喝,就含怒將五爺的事和藤秋娘說了一遍,藤秋娘聽著就微微眯起眼睛來。

  她一直沒有將當年的事告訴五夫人,那日去給她報信的就是春雁,沒想到兜兜轉轉大家竟然又走到一起了。

  如今事情到了這個局面,她不禁常常在想,她若是當時忍一時之氣,如今的承寧郡主還能不能嫁進侯府?!

  若非佟析秋多事,她又怎麼會那麼衝動!

  如今想來,她分明就成了她手裡的棒槌,被她利用了!

  她想了想,目光一轉,就挨著五夫人耳邊道:「她是佟析華的妹妹,不管姐妹之間親不親的,但總歸是一家人,我們的事情她保不齊知道多少,如今她既然來了,我們就要想辦法把她擠出去,姐姐也別想著拉攏她來抗衡二夫人,她可不是當時的佟析華,她看著溫和可卻是綿裡藏針的人,你不如索性把她推到風頭浪尖去,讓她去和大夫人,和二夫人鬥一鬥,我們好坐收漁翁之利。」

  五夫人冷哼一聲道,滿臉的不屑:「難道我還怕她不成,綿裡藏針?我看她就是膽小怕事!」說著一頓又道:「就是因為她姓佟,我才更不能放過她!」

  「那姐姐打算怎麼做?」藤秋娘問道。

  五夫人就冷笑著道:「既然我們五爺看中了那個丫頭,我自是要成全五爺才是!」藤秋娘就滿臉的疑惑,顯然沒有明白意思,五夫人就挨著她耳邊悄聲說了幾句……

  藤秋娘臉色一變,擰著眉頭道:「姐姐這個辦法好是好,即讓佟析秋沒了臉,又能讓大夫人噁心,花房的事只怕也要擱淺,算是一舉三得……可是……」五夫人眉梢一挑,看著藤秋娘,她就猶豫的接著道:「這樣一來,府裡出了這樣的,若是傳出去可怎麼是好!?」

  關了門怎麼鬥都沒事,可如今府裡畢竟有工匠在,傳出去大家臉上都沒了面子。

  五夫人就滿臉的無所謂,指著藤秋娘的額頭道:「你滿口的豪言壯語,做起事來又這樣心軟,真是沒出息!」說著,她站了起來在房裡來回走著,慢慢道:「不過是個小丫頭而已,攆了還是殺了就是抬手之間的事,以太夫人的手段只怕事情還沒出去就能壓下去,你怕什麼!」

  藤秋娘納悶道:「那姐姐這樣做豈不是沒有預期的效果。」

  五夫人就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她:「虧你在府裡待了兩年,這樣的道理都不懂?!我就是要噁心她們,太夫人本來就不喜歡佟析秋,如此一來只怕會越加的厭惡,至於大夫人……哼哼……」

  藤秋娘就笑了起來,點頭道:「那就聽姐姐的。」說完又問道:「二哥最近可來信了?娘她……還不原諒我麼?」

  說到這件事,五夫人也嘆了口氣:「再等等吧,這件事確實是傷了她老人家的心。」

  秋娘就紅了眼睛,大哥接了內務府的生意,三弟今年秋闈時中了舉人,明年就會參加春闈,他們藤家眼見著就要東山再起,可是因為她……丟了全家人的臉。

  「算了,都成這樣了,還提這些事做什麼,等娘消了氣一定會原諒你的。」說完,就端了茶眯著眼睛慢慢喝著。

  藤秋娘在一邊默默的擦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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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面工匠進進出出的,恐怕要些日子,你發了話下去,讓她們進出都注意些。」析秋拿了針繡花,頭也不抬的對春雁吩咐道:「等下午你去一趟外院,讓天益把四爺放在兩個書房的衣服都收拾出來送到這裡來。」蕭四郎的衣服看著很多,但平日穿的就那麼幾件,新的壓在底下還沒穿過就成了舊的,而常穿的幾件卻都已經舊了!

  春雁點點頭回道:「奴婢記住了!」

  析秋想了想,又道:「正好你也忙不過來,就讓紫陽跟著你吧,二夫人說今日會調兩個灶上的婆子來,讓紫陽去管廚房!」春雁聽著一愣,隨即明白析秋的意思:「夫人是想冷一冷寶珠?」

  提拔了紫陽,卻冷落了寶珠,讓她們兩個之間生出嫌隙來,到時候寶珠或是紫陽是去是留也不用她們動手了。

  析秋笑笑,點了春雁的額頭道:「就你聰明,我還沒說你就明白了。」

  春雁也紅了臉,笑著道:「奴婢這可都是跟夫人學的。」說完,又想到蕭四郎:「四爺今天會不會回來?」

  析秋也不知道,他說長則三天短則一天,看來恐怕要明天才能回府了。

  春雁領了差事,就出去找了紫陽,當著寶珠的面把析秋的話說了一遍,紫陽聽著一愣,臉上劃過喜色:「夫人讓奴婢管廚房?」廚房,不管是大廚房還是小廚房,都是府裡最有油水的地方,她能管廚房雖是不比房裡當差輕鬆,可她卻願意待在廚房裡。

  寶珠聽著就冷了臉,冷哼一聲扭著身子就進了自己的房。

  「寶珠!」紫陽看著春雁就有些尷尬的道:「她今兒身子有些不舒服,春雁姐姐別介意。」

  春雁無所謂的笑著:「沒事!既然身體不適就讓她歇著吧,你隨我去書房,把四爺的衣服收拾出來。」紫陽回頭擔憂的看了眼寶珠的房間,就隨著春雁出了院子。

  到了下午,春雁收拾外書房的東西留了紫陽在那邊帶婆子搬回來,她就自己回了院子,把內書房裡的衣物收拾出來,忽然門口有個小丫頭探了探頭:「誰是春雁姐姐?」

  春雁一愣,放了手裡的東西,出門打量著小丫頭,穿著石青色的比甲未留頭,看著有些面生她沒有見過,春雁疑惑道:「你哪個院子的,找我什麼事?」

  「您就是春雁姐姐?」小丫頭笑著道:「奴婢是大夫人院子裡的紫鵑,大夫人那邊忙不過來,讓奴婢來和您借兩個人使使。」

  春雁一愣,不解道:「大夫人來借人?」大夫人怎麼會到四夫人這邊來借人,難道是因為離得近?

  紫鵑就點頭不迭:「是!要是春雁姐姐不信,就隨我去看看吧。」春雁回頭看了眼析秋的正房,想到大夫人對析秋的態度,或許這是個很好的能緩和她們妯娌關係的時機,她點頭道:「你等我下。」

  春雁說完,就隨手在院子裡指了兩個婆子,又回頭對紫鵑道:「你帶她們去吧。」紫鵑聽著就嘻嘻笑著:「春雁姐姐和我一起去吧,您也好和大夫人領個功不是。」

  領功她倒是無所謂,只是……她回頭看了眼收拾了一半的書房,恰巧寶珠和一個小丫頭從外面回來,她就對寶珠吩咐道:「我去一趟大夫人那邊,若是夫人醒來問起來,你如實說就行。」

  有好的差事就自己去辦,寶珠心裡冷哼一聲,臉上卻笑著點頭道:「春雁姐姐去吧,我記住了,回頭就和夫人說。」

  春雁沒做他想,就帶著兩個婆子,隨著紫鵑出了門,寶珠看著她背影冷嗤一聲,就回了自己房間睡覺。

  析秋睡了午覺起來,和春柳在房裡收拾衣服,正好碧槐提了晚飯的食盒進來,析秋看到吃食就想到碧梧來,隨口問道:「碧梧這兩日在府裡走動,還好吧?」

  碧槐笑著道:「夫人不用擔心她,她無論到哪裡好不好不在意,只要有吃的就行。」

  析秋笑了起來,搖了搖頭又見紫陽抱了一堆衣服進來,幾個在房裡收拾了半天,春柳卻納悶一下午沒見到春雁,就拉著紫陽問道:「春雁去哪裡了?怎麼沒瞧見人。」

  析秋也停了手裡的事回頭看著紫陽,紫陽也是一臉疑惑:「奴婢沒瞧見,春雁姐姐說回來收拾內書房,奴婢留在外院的。」

  春柳挑眉,有絲不安的看向析秋,析秋也緊緊擰了眉頭,她沉吟了片刻道:「去問問,看看有沒有人知道。」春雁每次出去辦事,都會與人打了招呼!

  「奴婢去瞧瞧。」說著就去了院子裡,喊了婆子和丫頭出來,寶珠也從房間裡睡眼惺忪的出來,咕噥道:「什麼事,這樣大動干戈的。」

  春柳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問道:「你們誰看到春雁了?」

  有婆子回道:「下午大夫人院子裡來人,說大夫人那邊人手不夠,向四夫人借幾個人用一用,春雁姑娘就帶著張婆子和劉婆子去了大夫人那邊了。」

  春柳聽著一愣,確認道:「你確定是大夫人房裡來的人?」

  那婆子就很肯定的點點頭,又指著寶珠道:「春柳姑娘可以問一問寶珠姑娘,春雁姑娘走前和她說過的。」

  春柳目光就看向寶珠,寶珠聽著一愣,剛剛的睡意頓時消散無蹤,春雁是和她打了招呼,可她轉了頭就忘了!

  想了想,她無所謂道:「人是大夫人房裡的紫鵑,也不可能出什麼事,何必大驚小怪的,春柳姐姐派人去尋一尋罷了!」

  春柳就緊緊的攥了拳頭,指著寶珠點點頭,一轉身就回了正房。

  寶珠看著春柳暗含的怒意的面容,滿臉的不屑回了自己房間。

  春柳回了房間,就將婆子的話和析秋說了一遍:「說是午時出去了,可這都三個時辰了,怎麼還沒有回來,不如奴婢去瞧瞧吧。」

  大夫人會到她房裡來借人?

  析秋想也不用想也覺得不可能,那邊雖是在有工地,可來來往往的都是二夫人派去的婆子,大夫人根本不用插手,她又怎麼會人手不夠?!

  她緊著眉頭,越想越覺得蹊蹺。

  「你和碧槐兩個人去,不要聲張,若是人在大夫人那邊,就仔細看了她在做什麼,旁的也不要多說,若不在……」她擰了眉頭:「就去外院找天益,讓他去工地了看一看!」

  「夫人,春雁姐姐會不會是……」這會兒進府來的工匠已經出府了,難道是有什麼歹人混了進來?

  春柳也變了臉色,鄭重的點點頭,和碧槐兩人轉了身正要出門,碧梧匆匆從外面進來,臉上煞白煞白得很難看:「四夫人,大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析秋騰的一下站了起來,目光中寒意凜凜,她看著碧梧問道:「可說了什麼事?」

  碧梧看了眼滿房間的人,也顧不得許多就回道:「奴婢去洗衣房回來,路過大夫人房裡,就見裡面燈火通明,奴婢好奇就在門口看了眼,沒想到裡面跑出來為媽媽,見到奴婢就說讓奴婢請了您過去……奴婢瞧著不……不像好事!」

  析秋的心砰砰跳起來,她已經隱隱猜到可能發生了什麼事!

  春雁跟了她五年,彼此親如姐妹她希望她能安安穩穩嫁人,無論是留在她身邊還是出去,都能幸福平安的過一生。

  若是因為她,而讓春雁受了委屈,無論如何是誰她都不會答應!

  她臉色冷沉如水揮了袖子便走了出去,春柳和碧梧,碧槐,紫陽小心翼翼跟在後面一路去了大夫人的院子裡。

  果然如碧梧所說,大夫人的院子的門雖是關著的,但裡面卻是燈火通明宛若白晝,只是與之成了鮮明對比的是,偌大的院子裡落針可聞靜謐的可怕,守在外面的婆子見到析秋,眼中頓時露出怨憤的表情來,析秋眯了眯眼睛看也不看那婆子一眼,就大步走了進去。

  大夫人坐在正廳中,也同樣是寒意滿面,析秋進來她也不起身讓座,側著頭彷彿一眼都不願多看她。

  她這樣,析秋也不客氣,便直接問道:「大嫂,不知道這麼晚,請我來有何事?」

  大夫人這才緩緩轉過頭來,目光中有毫不掩飾的厭惡,她站起來直接往外走,邊走邊道:「隨我來!」說著,人已經出了正門。

  析秋跟在她後面,穿過抄手遊廊,便進了後排的耳房,一連三間房並排在一起,大夫人在最裡間的房門口停了下來,聲音冷冷的道:「弟妹自己看吧!」說完一揮袖子頭也不回的走了。

  彷彿此刻極其的骯髒,讓她不願多做一分的停留。

  析秋回頭看了眼春柳,春柳抖著手去推門。

  房門就這樣緩緩打開……

  隨即房間的情形就露在眾人眼前。

  房間裡擺設很簡單,像是下人住的房間,一張不大的床,床上躺著兩個人……並沒有蓋被子,所以兩人此刻的樣子一覽無餘!

  外間躺著的男子赤裸著上身,皮膚很黑垂在床沿的手還沾著泥巴,褲腳捲的高高的……而裡面躺著的女子,只穿著中衣,一隻手搭在男子身上,兩個人都不省人事,毫無知覺!

  「春雁!」春柳撲了過去,一把將外間的男子推在地上,抱著春雁就拼命去搖她:「春雁,春雁你醒醒!」

  只是搖了許久,春雁還是依舊軟軟的靠在她懷裡,春柳害怕的去探的她的鼻息,隨即她回頭對門口站著的析秋道:「小姐……她暈過去了。」

  析秋眼前模糊了一片,扶著門框的手不停的顫抖,碧梧臉色蒼白和碧槐兩人扶著析秋,紫陽則嚇坐地上,呆呆的看著房間裡面。

  「幫她把衣服穿起來!」析秋壓住眼底的淚水,呼出口氣道:「把人帶回去!」

  春柳聽著,就擦了淚水去幫春雁穿衣服,碧梧和碧槐進去,兩個人就將春雁扶著趴在春柳背上,三個人跟在析秋身後就往院子外面走。

  院子門緊緊關著,有婆子守在門口。

  「四夫人,人您不能這樣帶走!」婆子絲毫不退讓,攔在門口叉腰瞪著幾人!

  析秋冷冷一笑,出聲道:「人是我房裡的,今兒看你們誰敢攔我!」說完,也不喊旁的人,就親自去開門。

  婆子平日見的四夫人都是和和氣氣面含微笑的樣子,此刻見她冷著臉甚至眼眸裡透露著一絲駭人的殺意,她嚇得頓時後退了一步:「四夫人……您也別為難奴婢,這件事在大夫人院子裡發生的,您怎麼也要給我們夫人一個交代才是!」

  這麼齷齪的事,大夫人又向來是清高孤僻的性子,她怎麼能忍受這樣的事,在她的院子發生!

  析秋緩緩轉過頭來,看著婆子冷笑道:「這樣的事還輪不到你來說,我自會給大嫂一個交代。」說著,她已經親自打開了門。

  春柳背著春雁,就在婆子震驚得注視下大步出了院子。

  析秋負手轉身,卻是直接走進了大夫人的正房裡。

  大夫人依舊冷冷清清的坐在椅子上,見析秋進來眼皮都不抬,析秋走進去,就朝大夫人蹲身行了禮,緩緩道:「多謝大嫂!」

  大夫人一愣,抬起頭來,析秋就微笑著道:「多謝大嫂沒有將事情鬧開來,所以析秋心裡感激不盡。」她可以請了太夫人或是二夫人來,甚至可以請胡總管來處置,這件事她有許多的處理的方式,但她卻只是請了她一人過來。

  析秋很真誠的道謝!

  「我如此做不需要你感謝!」大夫人冷聲道:「這樣的事,若是傳了出去沒臉的不是你一人,四弟妹還是好好想一想,怎麼去和母親和交代吧!」說完轉開頭,不再看析秋。

  析秋略作沉吟,回道:「我已經差人去喊天益進來,先把男子帶到外院看管起來,至於春雁……大嫂,恕我不敬,我正也有事想問一問您房裡的丫頭。」

  大夫人聽著一愣,抬頭看著析秋問道:「我房裡的丫頭?」

  析秋就點點頭:「下午是您房裡的紫鵑把春雁喊出來的,這是其一,其二便是,大嫂院子裡雖是人少,可各個房間都該有鑰匙或是婆子在院子裡走動吧,若不是熟悉的人,怎麼能把人藏在裡面?還有,您也看到了,春雁和那男子至此都是昏迷不醒,顯然就是被人做了手腳,這幕後必然有人導演著這一切!」

  大夫人不傻,她主持中饋十多年,什麼樣的事沒有經歷過,只是這樣的事發生在她的院子裡,不管出於什麼原因,都讓她噁心!

  「幕後有沒有人,四弟妹自己去查與我無關,但從今以後,不要再讓我看到那個丫頭即可,至於我房裡的丫頭,你也無權審問!」

  析秋心中窩著火,可是她只能忍,她冷笑著看著大夫人道:「大嫂也不用這樣高高在上,我的丫頭如何處置,我心中有數,至於這件事,想必大嫂想摘也摘不乾淨的吧?!」

  「你!」大夫人一怔,怒看著析秋道:「你什麼意思?」

  析秋就微笑著道:「那就請大嫂把紫鵑喊出來問一問就知道了。」

  大夫人擰著眉頭,走到門口喊來婆子去找紫鵑,可是找了約莫半個多時辰,卻滿府裡找不到人,這個時候大夫人也露出疑惑的表情來,正巧這時天益帶著人進來,析秋就對天益吩咐道:「你用麻袋將人捆了帶出去,找個地方把人看管起來,明日等他醒了仔細問問,若是他什麼也不清楚也不要為難他,若是知道……」她頓了頓後面的話有些不忍出口。

  天益卻立即接了話道:「小的明白怎麼做,四夫人儘管放心。」

  析秋斂了雙眸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天益就帶著幾個人,把房間裡依舊昏睡著的男子用麻袋捆住抬出了院子。

  析秋就回頭看著變了臉色的大夫人,聲音比起方才要溫和許多:「大嫂,不管你對我有什麼意見,但現在這件事很明顯,就是有人蓄意為之,針對的是你我二人,春雁我必須保住,所以我會不惜一切代價!」她說著一頓,看著大夫人道:「紫鵑找不到,以我所見只怕已經凶多吉少,這件事想瞞只怕也瞞不住,但不管如何總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所以明日一早我便讓人去找,等找到了紫鵑事情就會隨之明朗了。」

  若是紫鵑死了,那麼這個線索就徹底斷了,如果春雁記得還好,若是不記得只怕對方也不會留下什麼線索讓她去順藤摸瓜!

  但不管如何,她絕不會任由人拿捏!

  大夫人顯然也氣得不行,她在府裡這麼多年,從來都是與世無爭的,如今不過動工修了個花房,就有人這樣看她不順眼!

  她怒容滿面的坐在椅子上,手指握著茶杯極快的抖著,析秋看著她,忽然想到蕭延炙遺體回府的那一日,大夫人也是這樣,靜靜的坐著不哭也不說話,彷彿是具沒有靈魂的軀體。

  她緊緊攥了拳頭,對大夫人道:「大嫂早點休息吧,若是有消息我派人來告訴你的。」說著,就出了正房的門。

  紫陽傻傻的站在院子中間,看見析秋出來就沒了方向的跟在析秋身後出了院子。

  析秋看也不看她,就快步回了院子。

  等析秋離開,大夫人就喊來身邊的媽媽,冷冷的吩咐道:「把院子裡的人都喊過來,我要一個一個的審!」說著一頓又道:「帶我去紫鵑的房間!」

  這邊析秋進了春雁的房門,春雁已經醒過來靠在床上,見到析秋她要下床來給她行禮,析秋按著她看著她面無異色,就知道她恐怕現在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果然,春雁就滿臉迷霧的指著春柳和碧槐,碧梧問道:「小姐,他們一個個都怎麼了,怎麼哭喪個臉?」說著,又看著自己身上:「奴婢怎麼在房裡躺著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析秋給她掖了掖被子,笑著道:「沒什麼,你可能是累了自己也不記得了,等天亮了再說吧!」

  春雁將信將疑,努力去想下午的事情,她只記得進了大夫人的院子裡,紫鵑倒了杯茶給她喝,剩下的事情她就全都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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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顧忌?

  大夫人沉了臉坐在暖閣裡,她身邊的唐媽媽就坐在炕邊的杌子上,嘆了口氣道:「小姐,這院子裡留下來的都是些老人,您審也審了,除了紫鵑不在,也都沒瞧出疑處來,依奴婢看這件事許是她們真的不知情。」

  大夫人不相信,如今院子裡一共留了兩個丫頭四個婆子,加上唐媽媽一共七個人,紫鵑帶了人進來不可能沒有人發現才是,怎麼可能做得到神不知鬼不覺。

  可是她審問了幾遍,那些婆子的回答,卻真的沒有半點可疑之處!

  「媽媽,您說紫鵑是受誰的指使?她這麼做難道只是打壓四夫人,讓我再建花房麼?」大夫人擰著眉頭,冷冷清清的面容上,此刻浮現出一絲痛苦的表情來:「大爺走了這麼久,我也只想安安靜靜的度過餘生,他們為什麼就不能放過我們呢!」

  唐媽媽聽著就是一驚,臉色巨變打斷大夫人的話:「夫人,這話可不能亂說,依奴婢看,若事情真如四夫人所說背後有人指使,那保不齊就是五夫人做的孽,當年已故的二夫人和五夫人之間結了那麼大的仇,五夫人這是在拿四夫人出氣呢!」

  大夫人臉色難看至極,她擺擺手滿臉的無奈:「你不用安慰我,老五家的幾斤幾兩我比你清楚!」說完,她走到房裡,拿起桌邊放著的一本經文,靜靜的看了起來。

  唐媽媽就滿臉的不安,小心的道:「小姐,那四夫人那邊怎麼說,春雁姑娘的事我們要不要告訴太夫人?」

  大夫人目光微轉,輕輕道:「府裡的事又怎麼能瞞得住娘,與其讓她來問不如我們直接告訴她,至於如何處置就由娘來決定吧!」唐媽媽認同的點點頭,又道:「奴婢看四夫人只怕不願意輕易了結此事,到時候紫鵑的事……」

  四夫人今晚的態度她看在眼裡,也絕非好拿捏的人,看來她也不是真的如表面所見沒有心機柔弱的樣子,那樣的眼神她如今想起來,都覺得有絲膽寒。

  她又想到蕭四郎……

  或許,這個府裡最後要依靠的,可能還是四爺和四夫人!

  大夫人臉色一變,垂了眼簾沉吟了半晌:「她是聰明人,盛怒過後也會冷靜下來,想保住自己的丫頭,不聲張此事才是最好的辦法。至於她以後會怎麼做,那就不關我們的事了,而娘那邊,自然有她的辦法!」

  唐媽媽聽著便不再說話,收拾了之後便帶著婆子去了太夫人房裡。

  ====

  析秋靜靜坐在房中,看著牆角跳動的火燭,眸色微眯。

  春柳敲門進來,看著析秋面色沉沉,她的聲音也壓低了一分小聲道:「夫人,天益來了!」

  析秋眉梢一挑,轉頭看向春柳:「讓他進來!」說著,她自己也起身走到正廳裡,轉眼功夫,春柳帶著天益走了進來,和碧槐兩人守在門邊。

  天益約莫十六七歲的樣子,高高瘦瘦的皮膚很白,微垂著眼簾顯得很機靈。

  「你也跑了半夜,快坐下說。」析秋開口又讓碧槐去泡茶。

  天益不敢坐,小心的看了坐在上面的析秋,回道:「夫人,那位男子醒了,小的套了他的話,他是隨劉執事進府來的工匠,山東人……說是今天的事全沒有半分記憶,只知道有位小丫鬟找她,說院子裡的牆有個老鼠洞,想讓他幫忙堵起來,他隨著小丫鬟進了院子,那丫鬟很難客氣還給他泡了杯茶,他捧著喝了一口,之後的事就全不記得了!」

  果然還是這樣的伎倆。

  兩個人都被人下了江湖上盜賊常用的迷藥,在兩人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將兩人在脫了衣服放在同一個房間中,等著大夫人房裡的下人去發現他們。

  「那劉執事那邊沒有發現少了一個人?可有什麼說法?」來大府裡做事,進門前要都落實了人數,走時也要核點一遍,以免有人落單私留在內宅內。

  天益垂著頭,慢慢回道:「劉執事那邊說是有人家中有事,下午就被領事送出了府。」

  若真是這樣,那麼劉執事和那位男子就必然有人在說慌了。

  析秋看著天益,聲音冷了一分:「那你查的結果呢?」

  天益暗暗吃驚,沒想到四夫人這樣細心,他確實是查甚至也派人去了山東,查證此人所說的身份是否屬實,他想了想回道:「小的仔細問過了門房,中午確實有人出府了!」說著一頓他又道:「所以小的又回去審問那人,那人才如實招供,說那小丫鬟給了她十兩銀子,說府裡不准請人來做私活,所以只能私下找他,讓他先出去府,然後小丫鬟又開了側門放他進來,小的又問了那人,領他進來的丫鬟長的是什麼樣子,他描述和紫鵑的相貌基本一致!」

  這麼說來,整件事情只有紫鵑一人在參與?她想到大夫人在院子裡審了許久卻毫無收穫的事情!

  天益彷彿知道析秋的疑問,就有些沉重的點點頭,回道:「這些事,看來都是紫鵑一人做的……」天益的話彷彿沒有說完,欲言又止的樣子。

  析秋靜靜看著他,心裡卻生出疑惑來……

  過了片刻,她問道「這件事沒有旁的人知道吧?!」

  天益回道:「都是小的和天成暗暗查的,沒有和任何人提起。」析秋聽著就滿意的點點頭:「人你先暫時扣著!」

  天益點點頭應是,析秋又道:「你先出府吧,二門這會兒該落鎖了!」

  「那小的出去了,夫人若是有事就讓二門的婆子去喚小的。」四爺走前可是吩咐過他的,若是夫人有吩咐,讓他聽夫人的差遣。

  析秋讓春柳和一個婆子把天益送出院子。

  天益的表情……看來事情比她想像的要複雜許多!

  析秋便喊來春柳,碧槐,碧梧以及紫陽進來,析秋指了面前的椅子道:「都坐下說話。」

  紫陽有些忐忑的去看春柳,就見春柳應是後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她就隨著春柳幾人,小心翼翼的挨著椅子坐了半個身子。

  析秋看著幾人,聲音淡淡的:「今晚的事,你們誰也不准出去說半個字,若不然我定不會輕饒,可知道?!」

  她聲音很輕含著一絲疲憊,但幾個丫鬟卻俱是神情一怔,紫陽餘光偷偷去看四夫人,就見她表情平靜,可卻是有股無形的壓力落在她身上,她不敢說出半個不字,彷彿不用四夫人去證實,她便能想到她必然會說到做到!

  紫陽想到春雁今晚的樣子,暗暗擦了額頭上的汗。

  「夫人!」春柳有所顧忌的看了紫陽一眼,紫陽見她看過來立刻低下頭去,春柳想了想還是道:「這件事我們要怎麼做?」

  析秋挑著眉頭看她,問道:「你們覺得呢?!」

  春柳想也不想就回道:「自然不能任她們拿捏,不然她們還以為我們怕了她們!」

  「不對!」碧槐很果斷的打斷了春柳的話:「夫人,奴婢雖然不知道怎麼做,但絕不能這樣處理!」春柳聽著面色一沉,怒聲叱道:「那你說怎麼做?難道春雁白白受了這樣的委屈?難道我們就這樣忍氣吞聲?這件事這麼明顯,分明就是有人針對我們,夫人若是真的忍了,以後我們在侯府只怕更難立足。」

  碧槐滿臉通紅,喃喃的看了析秋一眼,見她面色淡淡的並無怒容,她受了鼓勵心裡一橫就回道:「我沒有說讓夫人忍了這口氣,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若是我們大張旗鼓的去找凶手,大張旗鼓的去爭,最後爭回來的,並不是我們的面子,而會丟了春雁的名聲!」

  春柳聽著一愣,她意識道碧槐說的有道理,可是心裡這口氣卻怎麼也咽不下去:「即便我們不說,大夫人那邊難道就沒有人說嗎?這件事你就想瞞也不可能瞞得住!」

  「別吵了!」碧梧攔住兩人:「兩位姐姐都別說了,我們聽聽夫人怎麼說吧!」

  春柳和碧槐兩個人就停了下來,紛紛去看析秋。

  析秋卻是沒有答覆她們,而是轉了頭去問紫陽:「紫陽,你在府裡時間長,你覺得我該怎麼做?」

  紫陽怔住,她沒有想到四夫人會問她的意見,她自小進府後來被分在太夫人的院子裡做灑掃,一直是三等丫鬟,直至四爺回府太夫人才挑了她和寶珠兩人,升了二等留在這邊服侍四爺。

  不管寶珠心裡有什麼打算,她只想本本分分在府裡做到十八歲,然後被放出去,找個普通的男子嫁了,生兒育女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

  她和寶珠在四爺這邊很輕鬆,四爺不常在府裡,她們兩個也成了各房裡最清閒的丫鬟……後來四爺定了親事,是原二夫人的庶妹,她曾在太夫人的院子裡見過她,長得很美年紀很小,看上去文文弱弱的性子很綿和。

  她暗暗有些期待,可是又害怕。

  二夫人嫁進來時,原來留在侯爺身邊的幾個大丫頭,不到半年的功夫,配人的配人,送去莊子裡的送莊子,如今二夫人房裡服侍的都是二夫人陪嫁的丫頭……兔死狐悲,她也有這樣的擔憂!

  所以,當四夫人新婚之夜問她們各自的做的差事時,她和寶珠兩人都很緊張。

  不過萬幸的是,過了這幾日四夫人似乎脾氣真的和她想像中的一樣好,也沒有流露出要把她們送走的意思。

  她安心做事,想著能得了四夫人的賞識,抬了一等丫頭,那麼以後即便出府嫁人,也是體面的事。

  沒想到卻碰到這樣的事,春雁姑娘人很好,她也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可是若是問她要怎麼做,她真的不知道!

  「夫人。」紫陽小心翼翼看向析秋:「奴婢……奴婢覺得碧槐姐姐說的有道理。」說完,又害怕的看了眼春柳:「可春柳姐姐說的也有道理!」

  析秋淡淡點頭,沒有說話。

  忽然聽到院門口有人砰砰敲門,紫陽條件反射的站了起來:「奴婢去看看。」說著飛快的出了房門。

  這麼快就有了反應!析秋眯了眯了,也緩緩的站了起來,對春柳道:「去泡茶,將我從家裡帶來的武夷大紅袍拿出來泡上。」

  春柳聽著一愣,武夷大紅袍,那是太夫人常喝的茶!

  她心裡疑惑,目光就朝門口看去,果然就看到太夫人由吳媽媽挽著,兩人慢慢的朝這邊走來。

  她和碧槐兩人皆了面色一變,垂著頭隨著析秋迎了出去。

  「娘!」析秋上前挽了太夫人的另一隻胳膊:「您怎麼這麼晚到我這裡來了。」又看了看太夫人身後:「怎麼不多帶些人!」

  太夫人只帶了吳媽媽來。

  太夫人目光就落在析秋的臉上,見她素面朝天眼睛紅紅的,頭上也沒有戴任何的首飾,顯得情緒很低落。

  「時間還早,我只是過來坐坐罷了,何必帶許多人勞師動眾的。」太夫人目光閃了閃,說完就跨上了台階,又側目看著析秋道:「老四不在,你在府裡可還習慣?」

  語氣要比平日裡柔和許多。

  析秋笑著回道:「有娘在府裡,怎麼會不習慣!」說完又朝吳媽媽微微點頭,打了招呼。

  太夫人沒有說話,就在正廳的主座上坐了下來,目光四處看了一眼,就落在桌面上泡好的武夷大紅袍,目光微微一閃,笑著道:「你也別站著了,坐吧!」

  析秋沒有推辭,就在太夫人的下首坐了下來。

  這邊吳媽媽就對春柳幾人使了眼色,領著幾個丫頭出了門,又隨手將門關上。

  太夫人穿了一件團福雲紋銀邊的對襟褙子,頭上裹著雅青色的抹額,即便此刻有些老態,卻依舊能看出當年沙場征伐的英姿挺拔。

  析秋靜靜看著太夫人,等著太夫人開口。

  「你嫁進來幾日,我也沒有和你好好說說話。」太夫人嘆了口氣,看向析秋道:「今晚老四不在,我們正好也聊聊。」

  析秋一愣,就聽太夫人道:「你恐怕也聽說了,當初老四執意娶你,我本是反對的,只是他一意孤行我這做娘的也擰不過,只得隨他去了。」太夫人說著頓了頓,又道:「老四的性子倔,我還怕你們會不和,沒想到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析秋面頰微紅,垂了頭不說話。

  太夫人看了析秋一眼,又道:「老四不在,讓你受委屈了!」

  終於說主題了,析秋絲毫不奇怪太夫人知道春雁的事,垂著頭紅了眼睛,片刻,她又抬頭看了眼太夫人,眼底暈著眼淚搖了搖頭回道:「兒媳不委屈!」說完,眼淚就委屈的落了下來!

  「唉!」太夫人嘆了口氣道:「你知道你父親在世時,常說的一句話是什麼嗎?」

  對於老侯爺的事,析秋了解的並不多,她微微搖頭道:「兒媳不知!」太夫人的目光悠遠的看著門口,彷彿透過糊著白紗的雕花紅漆門能看到很遠很遠的地方,沉吟了片刻她道:「他常說,兄弟齊心,其利斷金!」

  是在告訴她,一家人要齊心協力,便是有摩擦也該在大的利益前團結一致嗎?

  析秋沒有說話,認真的看著太夫人。

  太夫人看著她暗暗點頭,話題一轉便直接道:「春雁的事我也聽說了,你和我說說,你有什麼想法?」

  析秋明白太夫人的意思,她側開視線聲音低低的回道:「娘,我……沒有主意!」有些無措的樣子。

  太夫人眼睛一瞇,一絲凜厲就從眼底露出來。

  析秋餘光見到,從容的用帕子擦了眼角,接著又道:「不過,春雁服侍兒媳五六年感情親如姐妹,兒媳原是想等她到了年紀,給她找戶合適的人家,風風光光嫁出去,能平平安安的過一生,可是眼下……」她說著一頓:「她向來老實,這件事情又做的這樣的明顯,兒媳想……若不還她一個公道……到底意難平。」

  既做出難以決定的樣子,又說她和春雁感情頗深,心裡氣憤意難平!

  想必太夫人既然來,心中就必然早就有了決定,她現在要做的不是去和太夫人爭一時高低,而是要為春雁爭取到最大的利益。

  太夫人看著她,面色終於緩和了一分。

  若是析秋表現出大義包容的樣子,她反而會覺得她心機深沉,這樣的人將一切不憤掩藏起來,一旦等到時機必然會出手反擊,剛剛析秋說她沒有主意時,太夫人便直接沉了臉,可析秋轉眼又來和太夫人告狀,說起自己意難平,太夫人卻覺得這樣的析秋是真實的,至少她還能率真的表現自己的怒意,表達自己的不滿。

  倒顯得坦誠許多。

  果然,太夫人微微點頭,道:「事情我已經清楚了,這丫頭確實是受了委屈!」並沒有否認析秋所說,春雁是受害者的說法,太夫人又道:「我那裡還有兩隻五十年的人蔘,明日讓人拿來給她壓壓驚……她自今日起依舊留在你身邊當差,領兩份月例,一份自我這邊出!你可有怨言?」

  就這樣定奪了此事?

  析秋擦著眼角,眼角微微一眯,突然站了起來,在太夫人面前跪了下來:「娘,這件事您這樣處置,兒媳沒有半分怨言。」說著一頓又道:「可是,春雁是我的丫頭,我也當她親如姐妹,她被人無辜毀了清白,兒媳若這樣平息了,以後還怎麼面對她,所以,這件事兒媳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還她一個清白!」她說的斬釘截鐵,眼淚也簌簌的落在石青色打磨的如鏡面一樣的地板上。

  「這是做什麼!」太夫人面色一沉問道:「水落石出?你要如何水落石出?」

  析秋就抬頭看著太夫人道:「紫鵑如今下落不明,雖然生死未知,可只要事情是她做的,就必然有跡可詢,兒媳只要順著查下去,就必能找到真正的始作俑者!」

  是在告訴太夫人,若是她想查,這件事她必然能追根究源查出最後的人來!

  「不要說了!」太夫人將手中的茶盅擱在桌面上,發出叮的聲響,她也冷了聲音道:「你嫁進蕭府,便是我蕭家的人,自是萬事以大局為重以蕭家為先,不過一個丫頭,你難道要鬧的滿府風雨,讓旁的人看笑話不成?」

  析秋抬頭看著太夫人,就見太夫人擺擺手,示意她不要說話:「你心裡難過,我也理解,畢竟是你陪嫁的丫頭……這件事,我會給你一個交代,你要還你的丫頭一個清白,我便答應你定還她的清白,至於旁的事,你別的事不要再管了!」太夫人走到析秋面前,親自彎腰將她扶起來,語重心長的道:「無論什麼事,我們都是一家人,你做的如何有沒有受委屈,娘心中有數,你今日的委屈娘也不會讓你白受,你要記住我的話?!」

  明白不明白,析秋自然知道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沒有她的發言權,只能看太夫人怎麼做了!

  太夫人說完,就親自開了門,帶著吳媽媽直接出了院子,又去了大夫人那邊。

  春柳適才站在門外守著,裡面的談話她聽得很清楚,氣憤的她緊緊咬著嘴脣道:「夫人,難道這件事真的就這樣算了嗎?」

  析秋沒有說話,太夫人為什麼這麼維護那個人?難道真的只是為了府裡的眾人一心的團結麼?

  直覺上她不信,或許有這樣的原因,但她卻更多的覺得,這背後有她所不知的隱情。

  春柳見析秋不說話,便氣得在一邊流著眼淚,碧槐臉色難看的走過去,扶著春柳安慰道:「春柳姐姐,你不再說了,夫人這樣做有她的道理,至於春雁姐姐,只要這件事壓下去了,保住了她的名聲,對我們來說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春柳喃喃的說不出話來!

  析秋看了眼碧槐,微微點頭道:「你們以後都不要在春雁面前提起這件事,從今往後誰也不要再說!」

  春柳就攥著拳頭,覺得無比的委屈!

  當晚,就傳出大夫人房裡的一塊玉佩和一些首飾銀票不翼而飛,太夫人就派了滿府裡找偷了玉佩,尋了半夜終於在梅林後的湖裡邊發現一具屍體,府裡眾人嘩然一片,竟然是大夫人房裡的紫鵑姑娘,搜她的屍身時果然在她身上找到五十兩的銀票和一些金首飾。

  恐怕想偷著東西連夜出府,卻不慎落到湖裡淹死了。

  太夫人讓吳媽媽待人去查紫鵑的房間,又在紫鵑的房裡找到數張便簽,吳媽媽斷定紫鵑在府裡還有幫凶數名,太夫人聽到勃然大怒,下令徹查此事,將闔府的丫頭婆子房裡全部搜查一遍。

  最後查到五夫人房裡的晴霜姑娘和五夫人身邊的一位貼身的杜媽媽,就是紫鵑的同夥,太夫人將五夫人召到正房中,發了震天之怒,並且當著五夫人的面,將晴霜和杜媽媽杖斃!五夫人也因管教不利,被太夫人斥責了半個時辰。

  太夫人又因此事為由,徹底清除府裡的丫頭婆子,大夫人身邊原有的一個丫頭,四個婆子全部送去莊子了,以及側門的守門的四個婆子,五夫人身邊的兩個貼身丫頭也隨之送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析秋聽著只是淡淡笑了笑,太夫人把府裡的人大清洗,雖然削弱了五夫人的人手,可是卻也是變相的封了此事,往後即便是她再查,只怕也無從查起了!

  不愧是太夫人,做事雷厲風行!

  她起床梳洗過後,大夫人身邊的唐媽媽突然到訪,她看著析秋笑道:「四夫人,大夫人讓奴婢和您說一聲,花房的事暫時擱置了,待開了年再請了人進來施工,往後四夫人也不用讓丫頭們避著了!」

  大夫人這也算是退步妥協麼?

  析秋深看了唐媽媽一眼,淡淡點頭道:「知道了,有勞媽媽跑一趟!」

  唐媽媽目光微微一閃,笑著道:「我們夫人脾氣清冷了些,昨兒也在氣頭上,若是說了什麼不當的話,還望四夫人不要記在心上。」

  她想說什麼?是在緩和她和大夫人的關係麼?

  析秋笑著回道:「怎麼會,一場誤會而已,如今不也是解開了麼!」

  唐媽媽聽著心裡一凜,暗道四夫人果然不是外表看上去這樣柔柔弱弱的,她心裡定是清楚得很,想到這裡她目光一閃,便道:「其實無論是您,還是我們夫人又或是太夫人,都有不得已的地方,在這個府裡大家都是一家人,有的事還是糊塗一些才能家和萬事興!」

  析秋聽著眉梢便是微微一挑,唐媽媽看著就突然捂住了嘴巴,笑著道:「看我,說的這是什麼話,四夫人就當我老婆子昏了頭亂說的。」說完往後退了一步:「我們夫人讓我帶的話我也帶了,四夫人忙著,奴婢就不打擾了。」

  說完,就匆匆出了門下了台階。

  析秋看著她的背影,心裡暗暗疑惑,唐媽媽到底想說什麼?

  是在告訴她什麼?

  太夫人顧忌,到底是在顧忌誰?是五夫人還是別的人?

  正想著,春柳匆匆跑了進來,滿臉的喜色:「夫人,四爺回來了,正在太夫人房裡說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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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0:04:54
第一百一十四章:夫妻

  析秋迎了出去就看到穿堂裡,蕭四郎大步朝院子裡走了過來。

  他穿著一件青褐色的夾襖直綴,頭髮上依舊是和析秋那隻並成一對的髮簪,和三日前出門時的打扮一樣,他大步走來立在院子兩側的婆子丫不由自主的低下頭,恭敬的喊道:「四爺好!」

  蕭四郎看也不看他們,昂首闊步跨上了台階。

  「四爺!」析秋滿臉的笑容,上前朝蕭四郎行了禮,又看到他手裡搭著件披風立刻上去接了拿在手裡,臉上的笑容乖覺討喜。

  蕭四郎冷沉的臉色,也在看到她的笑容時不自覺的柔和了一分,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房間,析秋接過春柳泡過來的茶遞給蕭四郎:「四爺坐著歇會兒,早上還沒用早飯吧?我讓人給您準備早飯?」

  「先別忙!」蕭四郎接過茶杯卻並沒有喝,而是握住析秋的手,抬頭看著她,目光深深沉沉的讓人看不清,他沉吟了片刻道:「你這兩日在家過的可好?」

  析秋聽著目光一閃,又側開臉在蕭四郎對面坐了下來,兩人隔著炕幾面對面對著,析秋笑著點頭回道:「自是好的,我是堂堂的都督夫人,誰敢讓我受委屈!」

  蕭四郎目光一暗,看著她的眼中就有一絲歉疚,他握緊析秋的手,放在他乾燥寬大的手心中,慢慢的摩擦著……

  房間裡一時沒了聲音,只有靜靜的彼此的呼吸聲。

  許久,蕭四郎開了口,聲音也低低的:「我適才與娘說了,我們搬出去吧!」

  他這樣的表情,太夫人定是沒有同意吧?否則他應該是高興的才是。

  以前他是蕭四郎,混於市井打架鬥毆離經叛道不孝不悌,旁人知道也只會說他浪蕩紈褲搖頭嘆息,可現在他是多少人眼紅的權臣,是五都都督府的大都督,如果現在也這樣做,母親在獨自離府獨住不事孝養,即便太夫人不說什麼,朝中御史那一把口水,都能噴出京城內外。

  況且,春雁這件事出來,她就更不能現在搬出去,她不怕事,更不會怕人,太夫人把這件事情壓下去,她自是不會說什麼,只是五夫人那邊,她卻不能任由她拿捏!

  她忍是因為她懂太夫人的意思,侯府是大家的大樹,若是樹倒了那麼在樹下乘涼的人,也不會有人能夠獨善其身,蕭四郎也好,還是她也好,都不會不例外……

  蕭四郎當初留下,定然有他的用意,她不能為了內宅的事,而去影響他!

  「四爺!」析秋滿臉的輕鬆淺笑:「我覺得在這裡住著挺好的,妯娌間有些磕磕碰碰的實屬常見的事,我們不能因為這些就避出去是不是?有困難我們就去解決困難……我們先住在這裡,等到了合適的時機,我們再搬好不好?」

  蕭四郎看著析秋略帶俏皮的表情,絞盡腦汁想一些寬慰他的話,他心裡便一寸一寸軟的幾乎快要化了,他滿目眷戀的看著析秋,擰著眉頭道:「那你說說,問題怎麼解決?」

  女人的事自然由女人自己的辦法,他畢竟是男人耍刀弄槍,朝堂陰謀或許殺伐果斷運用自若,可到了內宅他自是不如析秋通透的。

  「四爺不用管了!」她笑了起來,不想和蕭四郎再談這個話題:「四爺今日不用早朝了吧?」早朝寅時就已經開始了,這會兒該是結束了才是。

  蕭四郎目光頓了頓,知道析秋不想拿內宅的事來和他說,他深看了她一眼,搖頭回道:「不出去了,留下來陪你準備明天接旨的事宜。」

  析秋眉梢一挑,問道:「接旨?」

  蕭四郎端了茶盅喝了口茶,語氣淡淡的表情依舊有些不悅:「禮部的批文下來了,明天宮裡會來人宣誥命敕封。」

  析秋聽著眉梢一挑,二夫人是郡主已是無上尊榮,而太夫人和大夫人都是敕封的一品誥命夫人,那麼蕭四郎為她請的就是二品誥命了?!

  念頭閃過,外頭春柳隔著門道:「四爺,夫人,五爺來了!」

  析秋聽著一愣,看向蕭四郎,蕭四郎已經從炕上站了起來:「是我喊他來的!」說著,人已經開了門大步走了出去。

  背影沉沉的,彷彿周身散發著寒氣,不怒自威!

  待蕭四郎出門,析秋喊來碧梧:「你去前院看看,剛剛四爺在太夫人房裡都說了什麼!」她想知道,他和太夫人是不是又吵了起來。

  「奴婢知道了。」說著,一溜煙的跑出去。

  碧梧看上去呆呆的見了東西就會想到能不能吃吃怎麼,人也顯得憨直,可是她看著憨厚人卻是機靈得很,能說的事你若問她,她會一股腦的毫無心機的告訴你,不能說的便是怎麼問也撬不開她的嘴巴,一律問題她都能裝傻充愣糊弄過去。

  而她去打聽消息也是,這才幾日功夫,她已經和各個院子裡的丫頭混了個臉熟,凡是聊天她總能找到話和你聊,並且說的都是你愛聽的,所以析秋在打聽消息的事情上,都會讓碧梧去做!

  而她每次也總能帶回來她想要知道的消息!

  蕭延庭站在院中垂手而立,看到蕭四郎臉色陰沉的走出來時,身體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一下……

  蕭四郎看也不看他,大步從他身邊走過去,上了抄手遊廊,蕭四郎不說話,蕭延庭自也是不敢開口,他亦步亦趨跟在蕭四郎後面,也拐進了書房,蕭四郎也不說話,冷冷的坐在寬大的黃花梨木的書桌後面,看著蕭延庭眼神晦暗不明。

  大哥穩重老成自小跟在父親後面,二哥溫潤謙和從未發過脾氣,三哥話少他們並不親近,是以蕭延庭最怕的就是這個四哥。

  他就是什麼話也不說,就如現在這樣冷冷的盯著他,也足夠他滲出滿額頭的冷汗來,他忐忑不安的看著蕭四郎,喊了聲:「四哥!」

  「不要喊我四哥!」蕭四郎目光冷厲:「你是不是覺著二哥性子好,又向來對你親厚,所以這府裡便沒人能管得了你們,以至於你們就能上躥下跳的惹是生非?」

  蕭延庭聽著身體一僵,只敢用眼角餘光偷偷去看蕭四郎,喃喃的回道:「沒……沒有!」

  「沒有?!」蕭四郎看著他這個唯唯諾諾的樣子,火一下子躥了上來:「沒有?一個花房就能鬧出這麼多事情來?什麼牛鬼蛇神風水陣,難道侯府就要靠這些東西鎮著才能有今日?!擺風水陣有用怎麼不見別人在弄,大家都不用再去做事,便在家擺個風水陣就能飛黃騰達諸事如意?!」

  蕭延庭被他一通話,罵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喃喃的搖著頭……

  蕭四郎卻是一拍桌子又道:「從今日開始,不要再讓我聽到什麼莫須有的事,若再有此發生,便是二哥攔著我也絕不會饒你!」

  「四……四哥。」蕭延庭想到小時候他偷偷拿了銀子出去賭錢,四哥在賭場裡找到他時的樣子……直接砸了賭場,揪著他的衣領,從西大街一直拖到東大街,還陪著他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直到他對著祖宗的牌位發誓,若是再賭他便跺了手指,四哥才放他出來。

  「我……我也不知道這件事,是……」蕭延庭想說他也不知道五夫人弄出這麼多事來,可是轉念一下,自己的妻子做出這樣的事,在別人眼中他又怎麼能摘的清楚,蕭延庭握住了拳頭,心裡對五夫人的怨憤已經達到了極點。

  「不要和我說這些!」果然,蕭四郎根本不聽他說這些:「你自己房裡的事你自己去管,我只要結果!」

  蕭延庭聽著就立刻點點頭:「四哥放心,我回去一定好好管管!」說完,一抱拳行禮就打算退出去。

  「等等!」蕭四郎忽然走到書桌後面,拿出個匣子來扔給蕭延庭,看也不看他一眼,沉著臉便負手率先出了房門,回了正房!

  蕭延庭獨自留在書房中,看著手中匣子怔怔發呆。

  宣寧侯府五爺愛筆幾乎人盡皆知,蕭四郎給他的這隻,是一隻烏木筆托制的狼毫,蕭延庭痴痴的看著,久久無語……

  析秋見蕭四郎走進來,就笑著過去道:「五叔走了?」蕭四郎沉沉的點點頭,並沒有說話。

  「四爺!」內書房離的不算遠,析秋站在門口就能看到房間發生的事,蕭延亦一通吼蕭延庭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什麼話都不敢回,她笑著道:「五叔都成婚生子了,您這樣說他會不會讓他面子上下不去?」

  「你不知道。」蕭四郎接了她遞過來的茶喝了一口,冷聲道:「他素來耳根子軟,若不說的硬一些,根本無濟於事,轉眼他便能忘了!」

  這點析秋絕對相信,比如那兩日蕭延庭和五夫人吵的那樣凶,最後五夫人幾句話一哄,他就消了氣跟著五夫人回去了。

  或許只有蕭四郎這樣的方法比較好,打一巴掌給個棗,看蕭延庭在書房門口的表情,就能猜到他心中必然震動不小!

  蕭四郎不想多談五爺,析秋就索性換了話題:「四爺可要梳洗一下,換件衣裳休息一會兒?」看他面有疲態,又是一早上進的府,指不定昨晚連夜趕路到現在都未休息。

  蕭四郎揉了揉額頭,看向析秋道:「我進去換身衣裳。」析秋就開了門讓春柳打水來,等熱水倒好了蕭四郎便進了淨室。

  析秋將前兩天收拾好的換洗衣裳擺在淨室的圓桌上,蕭四郎在屏風裡面洗好出來,便看到圓桌上放著的平平展展的衣物,他目光一柔脣角便浮現出一絲笑意來。

  析秋正桌邊擺了碗筷,一碗白粥和幾碟小菜,見蕭四郎洗過澡後一身清爽的走了出來,臉頰兩邊長出的鬍茬也變得乾乾淨淨,她笑著道:「四爺吃點東西再睡會兒吧。」

  蕭四郎沒有說話,在桌邊坐了下來,端了粥慢慢喝著,析秋就坐在桌邊看著他。

  「怎麼了?」蕭四郎放下碗筷,也細細看著析秋,她今日穿著一件松綠的立領右衽寬袖纏枝褙子,頭上很隨意的挽了個纂兒,插了兩朵粉白的珠花,清清瘦瘦的坐在那裡,淺笑嫣然,他想到她受的委屈,卻和自己報喜不報憂故作高深的樣子,心裡越發的軟,聲音也帶著他不曾察覺的寵溺。

  「沒事」析秋讓春柳進來收拾了碗筷,又給蕭四郎續了杯熱茶,在他對面坐下,笑著道:「就想和四爺說說話。」

  蕭四郎彷彿知道析秋想問什麼,就喝了口茶慢慢道:「院子裡有位岑媽媽,你想知道什麼,就讓人找了她來問,府裡的事她比我清楚!」

  析秋一愣,疑惑道:「岑媽媽?」

  蕭四郎就回道:「我沒有搬出侯府前,他是我房裡的管事嬤嬤,後來我出府好幾年,他便去了廚房,這次搬回來就讓天益把她找了過來!」他說著一頓又道:「她話不多,人卻是精明,府裡大小的事都在她眼裡。」

  原來還有這樣一個人,她竟是毫不知情!

  析秋笑著點頭:「知道了!」又道:「那我服侍四爺休息吧。」說著從炕頭的櫃子裡拿了被子撲在炕上,回頭看著蕭四郎:「午飯前我喊你起來。」

  蕭四郎卻站起來將她攬在懷裡,微挑了挑眉頭:「陪我睡會兒。」

  析秋雙頰一紅,急忙推開蕭四郎,一邊紅著臉去收拾床鋪一邊回頭道:「院子裡還有許多事要做,妾身還要去看一看春雁……」蕭四郎滿臉愉悅,在她面頰上啄了一口,便和衣躺在炕上,不一會兒便睡著了。

  析秋鬆了口氣輕輕將門關上,喊來春柳道:「院子裡有位岑媽媽你可知道?」

  「有!」春柳點點頭:「在廚房裡和劉媽媽一起負責夫人和四爺平時用的熱水……夫人怎麼突然問起來岑媽媽?」

  析秋對此人沒有印象,便對春柳道:「你去把岑媽媽找來,我有話問她!」

  春柳應是而去,不一會兒帶了一個約莫五十幾歲穿著雅青色夾襖的皮膚黑黑的個子不高的婆子進來,她朝析秋行了禮,稟道:「夫人有何吩咐?」

  析秋讓她起身,問道:「你就是岑媽媽?」岑媽媽答道:「不敢當,奴婢夫家姓岑!」

  「好。」析秋點點頭,讓春柳搬了杌子來,又讓岑媽媽坐下說話,她問道:「我剛進府,對府裡的事許多事情都不大清楚,四爺說你是府裡的老人,讓我來問問你!」

  岑媽媽始終垂著頭,只用餘光的看著析秋,恭敬的回道:「夫人請問,奴婢必定知無不言。」

  析秋想了想,便問道:「一年前藤家曾有人來府裡鬧,媽媽可知道,當時是為了什麼事?」

  岑媽媽臉上露出一絲猶豫來了,沉吟片刻才回到:「當時是為了兩件事,這第一件事是藤家想要將藤姨娘領回去,太夫人和侯爺都沒有反對,讓藤姨娘自己去選,藤姨娘就選了留下來,跪在藤家大爺的面前,說她生是侯爺的人,死是蕭氏的鬼,即便不能入祖嗣也生死不悔,這一生就留在侯府伺候侯爺!」

  藤秋娘不回去,即便藤家再不願她留下也不可能著人綁她回去,這件事根本鬧不起來,這麼說來,主要的原因還是第二件事了!

  析秋淡淡問道:「那第二件事呢?」

  岑媽媽目光閃了閃,面露猶豫,彷彿在考慮說不說樣子。

  析秋心裡暗暗疑惑,直覺上這件事恐怕與佟析華有莫大的關係,所以岑媽媽才顧忌她的感受,猶豫著要不要說出來。

  「媽媽當說無妨!」

  岑媽媽想了想,小心的看了析秋一眼,見她面含微笑滿面的溫和,彷彿受了鼓勵,她放了心才慢慢說道:「這件事說來話長,說起來四夫人當時也在!」析秋聽著一愣,就聽岑媽媽繼續道:「當時佟二夫人大病,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但是藤秋娘卻在那時被太夫人接近了府裡,被二爺收了房,佟二夫人許是意難平,過了幾日病情越發的嚴重,就在她過世的前一夜,讓身邊的媽媽在五夫人和藤姨娘吃的飯菜裡下了一種藥,五夫人和藤秋娘當時沒覺著什麼,過後便開始腹痛不止,之後每次小日子來都會陸陸續續半個月之久,甚至會有血崩之象!」

  岑媽媽說著頓了頓,又小心的看了眼析秋,才接著道:「請了數十位太醫,也診治不出病症來,後來藤家找了位江湖郎中來,才確證為中了一種苗毒,具體什麼毒奴婢說不清楚,但這毒卻很是霸道,五夫人和藤姨娘也因此毒,往後再不能有孕!」

  五夫人和藤秋娘不可能任由別人下毒,既然她們自己過了許久才知道,那麼也就是說佟析華當時做得很隱蔽,析秋想了想問道:「那怎麼知道是佟二夫人下的毒?」

  岑媽媽看向析秋,眼底有絲惶恐:「太夫人將佟二夫人留下來的陪房通通關了起來,一個一個的審,後來有位姓宋的媽媽招了,說是當晚是她和佟二夫人身邊的林媽媽一起,在五夫人和藤姨娘的飯菜裡下的毒!」

  析秋聽著一愣,宋媽媽?她看向春柳,就見春柳也變了臉色。

  「那現在宋媽媽人在何處,還有二夫人身邊的林媽媽呢?」春柳小心的問著,問完又覺得自己問的不對,出了這樣的大的事,太夫人怎麼可能還會留著他們!

  果然岑媽媽看了眼春柳,就回道:「宋媽媽和林媽媽被關在二夫人原來院子的廂房裡,當晚就拿了褲腰帶上吊了……佟二夫人身邊的貼身媽媽和丫頭,如今只有秋萍姑娘帶著幾個小丫頭和婆子,還守在原來的宅子裡,只是太夫人下令不準她們隨意出來走動!」

  難怪來了這麼久,佟析華原來的院子裡明明住了人,春雁也說見到過佟析華原來的陪房,卻不見她們出來走動,原來是被太夫人禁足了?!

  這麼說來,太夫人對五夫人態度的轉變,是因為這件事?

  不管佟析華如何,她都是蕭家的兒媳,她下此狠手,藤家自然是憤怒不平要討個說法,雖然藤家家勢遠不如侯府,可這件事傳出去畢竟有損蕭府聲譽,所以太夫人才覺得理虧顧忌弱了藤家一頭?又覺得對五夫人有所歉疚,才格外的包容一些?

  可是太夫人昨晚說的話,還有唐媽媽欲言又止話裡有話的樣子,分明就是還有隱情,到底是什麼?

  難道真的只是對五夫人的包容和忍讓?

  還是她想多了?!

  心裡念頭閃過,析秋看著岑媽媽又問道:「岑媽媽,您可知道五夫人在府裡布了風水陣?」

  岑媽媽臉色一變,迅速回頭看了一眼門外,壓著聲音回道:「這件事府裡的人都知道,當時奴婢也偷偷去瞧過,只聽那道婆嘴裡嘰裡咕嚕念著經,也聽不懂神神秘秘的樣子,至於陣法是不是風水陣,奴婢卻是不知道!」

  這麼說來,五夫人說是風水陣,只是她對外的說法?

  她到底神神秘秘在想做什麼?

  「那個道婆你可知道來路,姓什麼,住在什麼地方?」

  岑媽媽答道:「姓周,具體住在哪裡奴婢不知道,不過這位道婆在京城頗有些名氣,四夫人若是想找,想必著人去外面打聽一下就能找到。」

  析秋暗暗記下,對岑媽媽謝道:「謝謝你,這些事也沒有人告訴我,若不是你我恐怕到現在還蒙在鼓裡!」

  「不敢當!」岑媽媽站了起來:「奴婢一直服侍四爺,四夫人如今嫁進來就是奴婢的主子,以後四夫人有什麼事用的上奴婢,奴婢一定再所不辭!」

  析秋就笑著點頭:「一定!」說著,又對春柳道:「你送岑媽媽出去。」

  春柳就和岑媽媽兩人行了禮出門。

  析秋靜靜坐在椅子上,想著岑媽媽剛剛說的話,難怪五夫人這麼嫉恨佟析華,她還年輕和蕭延庭也不過只生了晟哥兒,卻被她斷了子嗣,她怎麼能不恨,還有藤秋娘這麼年輕,才剛剛抬進府裡……

  佟析華的手段,確實令人生寒。

  不過,有件事也引起她的注意,好像蕭家的人對苗藥格外的看重,她已經數次在蕭府聽到有關苗疆的事。

  正想著,房門忽然打開,蕭四郎大步走了出來,休息過後他面色好了許多,人也顯得精神奕奕,他笑看著析秋問道:「想知道的都知道了?」

  析秋也笑了起來,卻是搖著頭道:「沒有,妾身還有件事想求四爺解惑!」

  蕭四郎點點頭,回道:「嗯,問吧!」

  析秋想了想便去問蕭四郎:「藤家除了做漕運和如今的內務府瓷器生意外,還做哪些事?」

  蕭四郎聽著一愣,隨即就目露笑意,讚賞的看著析秋道:「你果然很聰明。」說完,他站起來負手走到門口,看著院中來來往往的婆子丫鬟,回道:「當初二皇子登基時,朝中一片鴉雀無聲,便是有兩三個憤憤不平者也輕易被聖上打壓下去,這其中原因你可想過?」

  析秋歪著頭,她也想過這個問題,只是她畢竟只是生活在內宅,對朝堂的事也不過聽佟慎之或者佟敏之說起才知道一二,所以她若有所思的猜測道:「不是長亭公主,沈太夫人的功勞嗎?」

  蕭四郎回頭攬她在懷裡,低聲回道:「你說的沒錯,很大部分是沈太夫人從中周旋,但無論沈太夫人有多大的手段,這其中沒有銀錢便無法運轉,所以……這些運轉的錢都是出自藤家之手。」

  這個答案析秋知道,藤家曾暗中聯絡聖上,提出資助她已經聽蕭四郎說起過,她擰了眉頭去看蕭四郎,知道他的話還沒有說完。

  果然,蕭四郎低頭著,聲音輕輕的道:「當初聖上遺詔已立,卻被沈太夫人聯合內臣私自扣住,這件事除了沈家以及聖上知道,還有藤家也知曉其中細節!」

  析秋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難道聖上如此照拂藤家的原因,是因為這件事?!

  所以藤家才腰桿硬了起來,氣焰囂張的敢和侯府一爭長短?!

  所以聖上才有所顧忌,讓蕭四郎和沈季私下在通州建漕運,打壓藤家,防著藤家?

  「你怎麼突然對這些事感興趣。」說完他一頓,他眉頭略蹙看著析秋問道:「你是不是……」析秋按住蕭四郎的手,笑著道:「四爺不要多想,我只是隨便問一問罷了!」

  蕭四郎就摟住她,下頜抵在她的頭頂:「傻丫頭,你若是想做什麼就去做,不用顧忌別的,你要記住你有我!」他說著看著析秋緩緩道:「我娶你不是讓你來受氣得!」

  析秋心中感動,將頭埋在他的胸口,聲音哽咽道:「妾身明白四爺的心意!」卻依舊沒有將自己的打算告訴他。

  她的事她還是願意自己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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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延庭從四房回到自己的院子,院子裡下人走路壓著聲音,甚至連呼吸都不由自主放慢,生怕驚著房間裡的五夫人。

  自從晴霜和杜媽媽被太夫人杖斃,五夫人已經將房間裡能摔的東西都摔了,院子裡人人靜若寒蟬,就連藤姨娘也一連兩日沒有過來串門了。

  蕭延庭走進院子,大步進了書房,小心翼翼的將匣子打開,又找出個碧璽石雕刻而成的筆架,將蕭四郎贈他的狼毫置於多寶格上,又愛不釋手的觀看了半天。

  忽然,書房的門被人推開,五夫人氣衝衝的走了進來,蕭延庭一怔回頭輕蔑的看了一眼五夫人,轉頭又去看她的狼毫筆。

  五夫人被他剛剛的一眼,看的心裡的火騰的一下冒了出來,這兩日心中憋著的氣瞬間膨脹在胸口,堵得她喘不過起來氣,她提著裙子迅速上前兩步,一把奪過蕭延庭手中拿著的筆,絲毫不做停頓一抬手就摔在了地上,她尤不解氣指著蕭延庭的鼻子就罵道:「你這個廢物,我被人欺負成這樣子,你竟然還有心思看這些沒用的東西,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蕭延庭本來心裡就有氣,五夫人這一摔,他看著摔在地上的筆,一下子就紅了眼睛,想也不想就抓起剛剛那個碧璽石的筆架,朝著五夫人的額頭便砸了過去……

  因為力道很大,五夫人頓時大腦一片空白,一個趔趄便坐倒在地上,額頭上瞬間被砸出一個指甲蓋大小的洞,泂泂的血自裡面冒了出來。

  五夫人被蕭延庭這出其不意的一下砸懵了,蕭延庭也被自己的舉動,嚇得傻愣在當場,看著五夫人額頭上不斷冒出的血,半天說不出話來。

  「啊!」一聲尖叫,五夫人捂住額頭就爬了起來,流著滿是血的臉上此時看上去格外的滲人,她不計什麼抓起書桌上的東西便朝蕭延庭砸了過去:「你這個廢物,你竟然敢打我,你有本事就打死我,否則你就給我去死!」

  劈頭蓋臉的東西扔過來,有筆筒,有端硯,有水洗,蕭延庭頭上身上被五夫人砸中,他抱著頭滿房間裡躲避,一邊逃一邊指著五夫人回嘴:「你這個潑婦,我要休了你!」

  五夫人發了瘋一樣,怒罵道:「蕭延庭,你要不休你就沒種!」

  書房裡乒乒乓乓一通聲音傳出來,院子裡婆子丫鬟紛紛伸了腦袋去看,一看到五夫人滿頭滿臉是血的樣子,一個個嚇得頓時三魂丟了七魄,有人抬著走便朝太夫人院子裡跑……

  不一會兒二夫人帶著人過去,才將滿身是傷的蕭延庭救了出來,又將五夫人按住,找府醫給他們止了血,二夫人看著狼狽不堪的二人,嘆氣得勸道:「好好的,你們這是又鬧什麼,娘這兩日身體不好,若是被你們氣壞了身子,看你們如何和你們二哥交代!」

  五夫人大哭道:「二嫂,哪是我鬧,分明就是他瘋了,好好的抓了筆架就把我砸成這樣,你說,他還是個男人麼,簡直禽獸不如!」

  蕭延庭大怒,指著五夫人罵道:「我禽獸不如?你這個潑婦,在府裡生了這麼多事端,惹了娘生了那麼大的氣,連我也跟著丟人現眼,我沒有把你休了,就已經對得起你了!」他說著又嘶的一聲摸到自己胳膊被硯台砸的傷,怒火躥道頭頂:「我告訴你,這一次我若不休你,我誓不罷休!」

  五夫人就冷笑著站起來,指著蕭延庭罵道:「那你就試試看,你能不能休了我!你以為府裡個個喊你五爺,你就真的是五爺了?你不過是個庶出的,你憑什麼休我,是你有好的仕途,還是有高高在上的身世,我告訴你,你什麼都沒有,不過是條寄人籬下的狗!」

  蕭延庭氣得說不出話來,指著五夫人;「你……」臉色直一點一點變得慘白,身子也搖搖晃晃起來。

  「住口!」二夫人聽著也冷了臉:「五弟妹,你胡言亂語說的什麼混賬話!」她聲音很大,五夫人聽著一愣,也驚覺自己的話說得太過了,她喃喃的收了聲,不甘心的坐在椅子上。

  「夫妻拌嘴本是小事,便是再氣說話也該有個分寸,哪有你這樣訓斥自家相公的,五爺的身份如何,難道你有資格評價?他再怎麼說都是宣寧侯府的五爺!」

  一席話說的五夫人啞口無言,剛剛的囂張氣盛一瞬間也洩了:「二嫂……我……」又轉頭去看蕭延庭。

  蕭延庭臉色鐵青,看著她怒道:「無知潑婦!」甩袖便出了房間。

  二夫人看著五夫人的目光就含著一絲輕蔑。

  析秋晚上與蕭四郎去太夫人房裡請安,還未進院子就聽到有低低的哭泣聲,下人們各自待在自己的位置,垂著頭眼觀鼻鼻觀心。

  她暗暗疑惑,走進院裡便看到包著手臂的蕭延庭和包著額頭的五夫人,正雙雙狼狽的跪在太夫人門口!

  她微微挑眉,朝蕭四郎看去,就看到他目不斜視滿臉的淡然,析秋側開視線就隨著蕭四郎進了太夫人房裡,彷若沒有看到蕭延庭和五夫人!

  大夫人和二夫人正一左一右的坐在太夫人身邊,蕭延亦坐在下首的椅子上,蕭延箏則在一側的杌子上垂著頭不說話,房間裡氣氛沉悶,每個人臉色都不好看。

  見蕭四郎和析秋進來,蕭延箏暗暗朝析秋眨眨眼睛,又迅速垂了頭去喝茶。

  蕭四郎和析秋雙雙朝太夫人行了禮,太夫人隨意看了他們一眼,就嘆氣道:「坐吧!」

  析秋朝大夫人和二夫人,蕭延亦行了禮,便坐在蕭延箏旁邊的杌子上,二夫人朝析秋點點頭,朝太夫人道:「娘,您消消氣,五弟和五弟妹都還小,一時有了衝突便控制不住,他們既然知道錯了,您就別罰了,院子裡.來來去去的下人,他們臉上也難看!」

  太夫人冷哼一聲,道:「早知道丟了份,就該仔細清楚了腦子,整日裡做一些上不得檯面的事。」太夫人的聲音很高,故意讓跪在外面的五爺和五夫人聽見。

  二夫人見太夫人這樣,就暗暗朝大夫人使了眼色,大夫人淡淡坐著一副並不打算開口的樣子,二夫人又朝析秋看去,就見析秋垂著頭眉眼溫順的樣子,彷彿是她犯了錯一樣,她不由想到昨晚的事情,心裡嘆了口氣,五夫人若是安分些,也不至於像如今這樣眾叛親離的!

  二夫人勸不動,就回頭去看蕭延亦:「侯爺,您快勸勸娘吧!」

  蕭延亦並沒有依言去勸二夫人,卻是對她道:「承寧,娘罰的對,他們這次確實做得太過了!」

  二夫人聽著一愣,臉上就閃過尷尬之色。

  「都別說了。」太夫人沉著臉對著眾人道:「你們都回去歇著吧,省得在這裡陪著煩心!」

  二夫人就聽著嘴脣動了動,卻沒有再說話,大夫人首先站了起來,朝太夫人道:「那我先回去了!」說完朝太夫人行了禮。

  「去吧,路上慢些!」

  大夫人點點頭,又朝蕭延亦和蕭四郎及兩個妯娌行了禮,淡淡的走了出去。

  二夫人看著大夫人的背影就皺了皺眉頭,這邊蕭四郎也忽然站了起來,朝析秋看著道:「我們也走吧!」說完,一轉身走到門口又回頭等著析秋過來……

  析秋隨著站起來:「娘,那我們也回去了。」說完朝二夫人行禮,又和蕭延亦行禮:「二哥,二嫂我們先走了。」

  蕭延亦站了起來,視線看向析秋又迅速收了回來,又朝二夫人道:「我有事情和四弟談,你稍後自己回去吧!」說完就朝蕭四郎走過去。

  蕭延箏也笑嘻嘻站起來拉著析秋的手:「娘,我和四嫂一起!」說著,四個人前後出了門,留了二夫人和太夫人在房裡。

  門口蕭延庭和五夫人依舊跪著,看見眾人進來垂著頭抬也不敢抬,析秋也學著蕭四郎目不斜視的自兩人身邊走了過去。

  蕭延亦和蕭四郎走在前面,析秋就聽到蕭延亦淡淡的問蕭四郎:「禮部的批文下來了?」

  蕭四郎就回道:「嗯。明早來宣旨。」蕭延亦的身形略頓了頓,聲音比方才還要低:「禮部的周大人昨日與我提到,這一次聖上似乎有意封沈季的長子爵位……」

  這邊蕭延箏拉著析秋的手,小聲問道:「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娘發了這樣大的脾氣?」杜媽媽和晴霜一個是五嫂的陪房媽媽,晴霜卻是五哥的通房,娘審也不慎審就把兩人杖斃了,這分明就是衝著五嫂去的!

  析秋側目看著蕭延箏好奇的表情,就笑著道:「什麼事你不是知道嘛,大嫂房裡的紫鵑偷錢……」

  蕭延箏自然不信,可再問析秋她卻怎麼也不肯說!

  在岔路和蕭延亦,蕭延箏分了手,析秋站在院中對蕭四郎道:「四爺先歇會兒,我去看看春雁。」

  蕭四郎點點頭:「早點回來。」說完就先進了房,析秋吩咐碧槐隨去伺候,她自己則進了春雁的房間。

  第二日一早,析秋剛剛和蕭四郎吃過早飯,這邊外院的婆子就匆匆跑了過來,隔著門回道:「四爺,四夫人,宮裡來人了,侯爺請你們到前院去!」

  析秋心裡一緊,朝蕭四郎看去。

  蕭四郎看著析秋,脣間就露出一絲笑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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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0:05:18
第一百一十五章:誥命

  析秋和蕭四郎到前院時,太夫人已經在正院邊的廣廳中設了香案。

  這次來的內侍是個年紀不大約莫十七八歲的樣子,白白淨淨的見人三分笑,析秋進去時他正在和穿著麒麟藏青袍服的蕭延亦說著話,見蕭四郎和析秋進來隨即笑著擺開手中的拂塵,笑著道:「大都督和夫人到了,那灑家就開始宣讀聖旨了!」

  蕭四郎上前立在蕭延亦身邊,抱拳道:「原來是范公公!」然後三個人又說了幾句。

  女眷也是按品級著的霞披,只有蕭延箏和五夫人穿了平日的正裝,析秋走過去和太夫人,大夫人,二夫人以及蕭延庭和五夫人,蕭延箏見過禮,這邊鑫哥兒和敏哥兒來拜見過她,一家人就在廣廳中按品級輩分依次跪了下來。

  析秋餘光看了眼范公公,他手中拿著的是一軸紅,明黃等色的五色織錦,上書奉天誥命四個端正大字。

  范公公打開犀牛角卷軸,照本宣讀聖旨,析秋聽著大意大概是大都督是良將,對社稷有功,其與髮妻婚事乃聖上御賜,聞得其妻溫柔恭良,恪守謹德……敕封為二品誥命!

  「四夫人,請接旨吧!」范公公笑著收了卷軸,目光就看向析秋。

  析秋微垂著頭,雙手接過五彩的誥命文書,又接過一方托盤,托盤中承置著珠冠霞披,她恭恭敬敬的磕了頭謝了嗯。

  「恭喜大都督,恭喜都督夫人!」范公公雙手抱拳朝蕭四郎叉了叉,蕭四郎也起身回禮,道:「勞您跑一趟,還請移步到外院喝杯茶。」

  范公公就笑著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說完,又朝太夫人行禮:「老夫人,灑家告退了!」

  太夫人連忙笑道:「有勞公公了!」范公公忙說不敢當,這邊又轉身和二夫人行了禮,和大夫人打了招呼,就隨著蕭四郎和蕭延亦去了外院。

  待他們離開,太夫人滿臉溫和的看著析秋,微微點頭道:「稍後便去祠堂,原是想新婚第二日便帶你去見見你父親,老四卻說要等誥命下來一起供到祠堂去,才拖到今日……」說完,她頓了頓又道:「你稍後回去換了衣裳,要隨老四去宮中謝恩。」

  太夫人這是在和她解釋,為什麼一直沒有祠堂拜過蕭家祖先,又指點她稍後還要去宮中謝恩的,析秋笑得很感激,點頭道:「謝謝娘,兒媳明白了!」

  太夫人就點點頭,二夫人也笑著過來:「恭喜四弟妹!」析秋笑著回禮,大夫人則挽著太夫人的胳膊,淡淡的朝析秋點頭:「恭喜!」

  析秋也笑著還了禮!

  五夫人額頭上纏著白布,穿著一身正紅大朵福貴牡丹花紋的立領褙子,頭上朱釵環繞步搖叮噹,臉上泛著青黑色,聽說昨晚她和五爺一直跪在太夫人門口,直至早晨太夫人才喚了她們進去,這還是冬日裡,在外面跪了一夜怎麼會好受……她走過來,很僵硬的朝析秋行了禮,聲音低低的透著一絲酸氣:「恭喜四嫂!」這個家裡的女人,只有她沒有封誥命。

  蕭延庭臉色也不好看。

  稍後等蕭四郎回來,析秋就隨著他和眾人一起移步到蕭府東北角上的祠堂,析秋看著明牆灰瓦卻透著莊嚴肅穆的祠堂時,心裡不由自主生出一股敬畏,等看到放著一排排壘了十五六層高蕭家祖宗牌位時,也不由暗暗感嘆……與佟家單薄的祠堂比起來,蕭家不愧是百年大族!

  這時的人比的是出身,嫡庶或是功勛侯爵,若是身份地位相同,就會去比祖宗……

  有時朝代更迭戰亂不斷,有時天災人禍百姓死傷無數,大家顛沛流離的連飯都吃不飽,哪裡還記得祖宗是誰?!所以,但凡祠堂中祖宗牌位越多,若是能推排到前幾十上百代以前,那就說明這個家族實力雄厚源遠流長,是名門世家!

  析秋垂著眉眼接過線香,和蕭四郎並肩跪在蒲團上,恭恭敬敬給磕了頭,析秋拿眼去看最前面的一排相對比較新的牌位,她看到「先考蕭公寧震之位」的字樣,看來這應該是老侯爺的,她又迅速掃了一眼旁邊的……

  旁邊兩方新上的牌子,有蕭延炙和佟析華的,太夫人看著就紅了眼睛,由蕭延箏扶著在一邊擦著眼淚。

  沒有蕭三爺的。

  析秋暗暗疑惑之時,這邊蕭延亦已經在族譜上,拿了羊毫端端正正在蕭四郎的旁邊寫上蕭佟氏,而她的下面也立了一個名子,蕭懷敏……原來蕭家到敏哥兒這裡是懷字輩。

  待寫了族譜,蕭延亦又將析秋的誥命文書放在文案上,和大夫人當時的誥命並排而立。

  一眾人行過禮又悉數退了出來,隨著太夫人就回了她的院子裡,吳媽媽帶著紫薇上了茶,又到裡間捧個楠木掃紅漆單銅扣的四方匣子出來,擱在太夫人左手邊的炕幾上,太夫人看了眼匣子拿過來遞給析秋:「以前的首飾,你幾個嫂嫂我也都給了,這是你的,拿去吧!」聲音依舊是淡淡的,但比以前的冷漠,似乎多了點什麼。

  現在才給她,這算是太夫人認可了她這個兒媳嗎?

  析秋接過匣子朝太夫人行了禮,又交給春柳拿著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著。

  二夫人看了眼神色淡淡的大夫人,見她沒什麼反應,她就站了起來,從自己身後的丫鬟手中接過一個小小的雕牡丹刻絲花紋的寶盒:「去年太后娘娘賞的,如今我轉送給弟妹,恭喜弟妹!」

  析秋笑著站起來:「這怎麼好意思。」二夫人就把盒子放在析秋手中,笑著道:「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們是一家人,弟妹得了誥命是府中的喜事,理當恭賀慶祝。」

  析秋沒再推辭,朝二夫人行了禮:「謝謝二嫂!」

  五爺朝五夫人看去,瞪了眼五夫人,五夫人就很不甘願的站起來,勉強笑著走來朝析秋笑著道:「四嫂,我也沒什麼好東西,這個是家兄送來,說是龍泉官窯出的鈞瓷,還望四嫂不要嫌棄!」說著,就打開手裡捧著的紅木鏤空匣子……

  析秋就看到裡面躺著個手指大小的鈞瓷鼻煙壺,顏色很絢麗,紫中藏青,青中寓白,白裡泛紅很精緻漂亮,她沒接卻是笑著道:「怎麼能要五弟妹的東西……」

  五夫人就撇了撇嘴,又看眼五爺,笑著將匣子塞在析秋手中:「四嫂不要客氣了!」說完,也不再說話,轉了身就回到五爺身邊坐著。

  析秋笑著謝了!

  太夫人就眯著眼睛看了眼五夫人,笑著對蕭四郎和析秋到:「時間不早了,你們早些去宮裡吧!」

  析秋和眾人打過招呼,就和蕭四郎回了自己房裡,析秋換了珠冠霞披著了二品誥命的正裝兩人又坐車去了外院,在儀門前上了馬車,一路到了宮門外,又下了車隨著引路的內侍,在一個空空的殿裡略侯了會兒,待內侍回來他們便如上次一樣先去了太后的宮裡,小坐了一會兒又去了皇后的宮中,析秋謝了皇后賞香薰,兩人又聊了會兒,這邊東昌伯的世子夫人抱著孩子進來了。

  世子夫人許是剛出月子,顯得很豐腴,白白淨淨眼睛很大顯得很有靈氣,她朝皇后行了禮,才轉頭來看析秋,皇后那邊已經笑著道:「這位是蕭四夫人!」又看著析秋道:「這是東昌伯的沈夫人。」

  析秋就上前朝沈夫人行了禮:「沈夫人!」這邊沈夫人抱著孩子過來:「四夫人!」

  析秋的目光就落在她懷中的襁褓中,笑著恭喜沈夫人:「恭喜沈夫人喜得麟兒。」沈夫人也還了禮:「四夫人新婚,我正好在月子裡也不得去討杯喜酒喝,是我該恭喜四夫人!」

  「都喜,都喜!」皇后笑著道:「快把小伯爺抱來我瞧瞧。」

  伯爺?看來正如蕭延亦所說,聖上封了沈世子的嫡子爵位?

  沈家如今正可謂是風頭正勁,集萬千富貴寵愛於一身啊!

  沈夫人就小心的把孩子交給走過來的女官手中,女官小心翼翼的抱著孩子去給皇后看,皇后伸著頭很高興的道:「真是個漂亮的孩子,和世子好像!」

  沈夫人掩面而笑。

  析秋微微笑著安靜的坐在一邊,看著皇后又逗了會兒孩子。

  待女官把孩子抱出去交給外面候著的奶娘,皇后才戀戀不捨的轉過頭來笑著道:「有個孩子真是好,軟軟的就覺得有趣!」又看向析秋:「蕭四夫人改日生了,可也要抱來我瞧瞧,我可喜歡孩子了。」

  析秋看著笑的孩子一樣的皇后,目光又落在她的肚子上,迅速紅了臉低下頭。

  沈夫人就笑著回道:「娘娘,四夫人害羞了!」皇后掩面而笑。

  三個人又圍繞著孩子說了許多,有女官伺候皇后吃藥,析秋就借勢退了出來。

  前面有女官引著,析秋和沈夫人並肩走了出來,沈夫人笑著看著析秋道:「在家聽婆母提過四夫人,說您德才兼備,溫柔恭順,今兒終於有幸見了……比婆母說的還要好,四夫人往後若得了空,一定要常去府裡走動走動。」

  「一定!」析秋笑著道:「太夫人為我及笄禮做了主賓,一直也未得了機會去拜會她老人家,若是得空一定會去。」說著又道:「沈夫人若是得空也去侯府串門才是,兩府離的近,您若是來就讓人捎句話來,我去接您!」

  「不敢當。」沈夫人笑著道:「必定常來常往。」

  兩人說著就走到宮門口,遠遠的就看到蕭四郎站在宮門口,沈夫人就停了腳步:「世子還未出來,我在這裡侯一侯。」

  「那我陪著您吧。」析秋笑著說著,沈夫人忙擺著手:「不用,這裡風大,況且大都督正在等著您,我在側殿坐一坐便好了,您快去吧,別讓大都督久等了!」

  析秋看了眼蕭四郎,他正負手立在馬車邊,她笑著回頭和沈夫人行了禮:「那我先行一步,失陪了!」

  「慢走。」沈夫人目送析秋,看著析秋的背影,她回頭對身邊抱著孩子的奶娘道:「都說蕭四爺不顧門楣,娶了一位庶出的做正妻,如今看來,四爺對四夫人感情比傳聞中還要好啊。」語氣中有淡淡的羨慕之意。

  她說完,目光柔和的去看奶娘懷中的孩子,臉上才綻開滿足的笑容來。

  蕭四郎見到析秋,上下打量了一通,蕭四郎問道:「沒事吧?」析秋就搖搖頭,回道:「沈夫人抱著孩子去了,陪著皇后娘娘聊許久!」

  蕭四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來,兩人前後上了馬車,析秋就問蕭四郎道:「四爺,沈世子的嫡子封了爵位?」

  「嗯!」蕭四郎點頭道:「封了承恩伯,早上與你誥命文書一同送出宮的。」

  析秋聽著就沒有說話,蕭四郎看著她,就摟了她的腰,問道:「在想什麼?」析秋抬手托了托頭上重重的珠冠露出疑惑的表情:「妾身在想,本朝有無先例,父無爵位卻先封了兒子的。」

  蕭四郎脣角一勾,便笑了起來,抬手刮了析秋的鼻子:「總有人開創新河做這第一人的!」

  析秋認同這個話,道理也沒有錯,便感嘆道:「聖上對皇后娘娘果然是三千寵愛啊!」同樣姓沈,她想到已逝的先皇后,沈家作為當年二皇子奪嫡的先鋒軍,成了馬前卒滿門傾覆與歷史的長河中,而東昌伯的沈家,接了外家的接力棒結局卻是截然相反!

  從來人都是只看見新人笑,哪會記得舊人哭!

  「在想先皇后?」不期然的,蕭四郎低低的開口問道。

  析秋一愣,這已經是第三次了,蕭四郎在她開口前猜到她心中所想,析秋抬頭看著她,點頭道:「只是感嘆一下,同姓不同命罷了!」

  是在感嘆自己的命運,還是在感嘆兩位沈氏皇后的命運?

  蕭四郎目光微微一閃,摟著析秋的手一緊,就順勢要把她搬到自己腿上坐著,析秋一推他紅著臉道:「妾身戴著珠冠呢。」

  蕭四郎擰了眉看了眼析秋頭上重重的珠冠,嘴脣動了動沒有再強求,析秋就笑著抬頭看著蕭四郎道:「妾身還沒謝謝四爺呢。」蕭四郎挑眉:「謝我什麼?」

  「謝謝四爺為妾身請的誥命。」析秋眼底露出笑容,略施了脂粉的臉上遮去了平日的一分靈氣,他滿意的點點頭,伸著臉在析秋的對面勾著脣角問道:「那你可想好了怎麼謝我?」

  析秋臉頰一紅,卻故作鎮定的問道:「四爺要妾身怎麼謝?」蕭四郎想到他的櫃子裡,整理的整整齊齊的衣物,早上起來擺在床頭的衣裳鞋襪,他笑著在析秋耳邊道:「拿你自己來謝我罷!」

  「四爺!」析秋面頰通紅:「這裡是馬車,車裡車外可都聽得見。」

  蕭四郎哈哈大笑,笑聲滿是喜愛愉悅……

  兩人到了侯府去太夫人那邊打過招呼,蕭四郎去了外書房,析秋則先回了房裡,換了身上穿著霞披,春雁笑盈盈的接過來又細細的熨燙妥帖,用架子掛在吹風等晚上再收回來仔細收好。

  析秋看著春雁道:「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怎麼不多歇一日。」春雁躺了兩天,她吩咐了院子裡的丫頭婆子,無論是誰都不準提。

  是以,春雁至此都不知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沒事。」春雁笑著坐在析秋的腳邊,要給她捏腿:「奴婢都歇了兩天了,若是再歇人也歇懶了。」

  析秋拉她起來,看著春雁清秀的眉眼,笑著道:「平日裡跑腿的事就讓紫陽和寶珠去跑一跑,你沒事就待在我身邊,陪我說說話,管管房裡的事就行。」

  碧梧在一邊收拾桌面,也回頭笑著道:「讓我跑也行!」

  春雁臉上有一瞬的錯愕,隨即便笑著點頭道:「好,奴婢聽夫人的。」又笑著去和碧梧說:「這可是你說的,往後的事情就都讓你去跑!」

  碧梧笑著點頭不迭:「行,儘管吩咐。」

  這邊春柳進來,手裡端了托盤上面放著幾個金燦燦的金桔,她笑著道:「您不在的時候,太夫人那邊的紫薇姐姐送的,說是應天那邊讓人快馬送到京城的。」她又送到析秋面前:「小姐您看,上面的葉子還在呢。」

  應天來的華大奶奶一行人,昨天早上已經回去了。

  碧梧也伸著腦袋,咂著嘴道:「哎呀,這麼小的桔子,奴婢還沒見過呢。」春柳就點點她的額頭,笑罵道:「瞧你嘴饞的樣兒,這東西不常見,你若見過那真是稀奇了」

  碧梧撅著嘴在一邊看著金桔,眼睛直發綠。

  析秋看著一盤子小巧的金桔,上面的確還掛著翠綠的樹葉,她笑著道:「送了多少來?」春柳就道:「半筐子,其餘的奴婢收著呢。」

  「一半送回去給姨娘和大少奶奶吧,另外一些你們留著去吃。」春柳聽著一喜:「好,奴婢下午就送回去,也順便把喜訊告訴姨娘,姨娘定會很高興的。」

  她說的喜訊,是析秋封了二品誥命的事。

  析秋沒有反對,又補充道:「去看看三少爺在不在,若是在家讓他來府裡一趟。」春柳聽著一愣,問道:「夫人是有事找三少爺?」

  「嗯。」又拿了早就讓春雁包好了硯台出來:「把這個帶給七少爺,順便問問他這兩日都在做什麼?」說是考了試就來找她,怎麼隔了好幾日也不見人來。

  春柳拿了東西回道:「奴婢知道了。」

  這邊碧槐帶著兩個媽媽提著食盒進來,問道:「夫人,飯擺在哪裡?」

  「去外院問問四爺在哪邊吃。」碧槐點點頭,放了食盒就出去了,過了半刻鐘,她回來道:「外院說四爺不在府裡,說是沈世子來了,四爺和沈世子一起出去了。」

  析秋挑了挑眉頭,按時間算沈世子應該是從皇宮出來直接就來侯府的吧?!

  「那我們自己吃吧。」析秋讓人擺了飯,在次間吃過又和春雁面對面坐著繡了會兒花,正準備歇午覺,這邊蕭四郎回來了。

  身上淡淡的有股酒氣散發出來,走路時步履也有些踉蹌,析秋迎過去扶住他:「四爺喝酒了?」

  「嗯。」析秋給他解著釦子,蕭四郎就順勢摟住她,彎著腰半個身子靠在析秋身上……

  帶著酒味的氣息噴在耳邊,析秋讓了讓嗔道:「正幫您脫衣服呢。」說著,就看到春雁和碧槐還在門口,析秋的臉瞬間紅了,努力去推蕭四郎:「四爺,妾身扶您去洗個臉。」

  春雁和碧槐低著頭,飛快的關了房門退了出去。

  蕭四郎就低聲笑起來,握住析秋的手,煞有其事的點頭道:「嗯。去淨房。」說著,拉著析秋的手就要進淨房。

  析秋想到那個晚上,就面紅耳赤,轉身往櫃子邊走:「妾身給您去找衣裳。」蕭四郎就擺著手,眉梢微挑滿臉的笑意:「那我們一起!」

  竟有副無賴的樣子。

  這是析秋第一次見到他喝的微醺的樣子,眼神清明,走路雖有些不穩卻不至於跌跌撞撞,她擰了眉頭問道:「是和沈世子喝的嗎?」

  「嗯。」蕭四郎回道:「說是聚聚!」

  析秋嘆了口氣,決計不再和他一起進淨室,將他扶坐在炕邊,自己進去打了熱水出來給他擦了臉,又扶著蕭四郎在床上躺下:「您睡會兒,妾身過去給您煮些醒酒湯。」

  蕭四郎卻是手臂一帶,將她拉到床上:「不用。陪我一起睡會兒!」說著,竟然是翻了個身,將析秋放在他胸口,讓她趴在他身上,又拍了拍她的後背道:「不許動!」

  析秋瞪著眼睛,就看到蕭四郎勾著脣滿臉上都是滿足的得意笑容……

  過了許久,蕭四郎斂了面上的笑容,淡淡的說道:「聖上要將黃達從遼東召回來……」他聲音很輕,析秋很努力才聽清他說什麼。

  析秋隨即一愣,黃達,是遼東總兵黃達吧,當時蕭四郎和沈季帶兵去追岱欽時,是黃達寫的奏摺進京的……

  「四爺不高興?」析秋悶悶的問道。

  蕭四郎撫著她的後背,閉著的眼睛睫毛動了動,回道:「沒有,客觀的說黃達是如今朝中,鎮守遼東的最佳人選。人有所長,軍績之上別的事情也較之不重要了。」

  也就是說,黃達的人品或許不怎麼樣,但是作為將領行軍打戰他還是合格的。

  析秋若有所思,沉吟了片刻道:「聖上是不放心黃達,所以才將他召回來放在眼前?」

  蕭四郎沒有說話,析秋趴在他的胸口,就聽到他發出淺淺的鼾聲。

  等析秋醒過來時,身下已經沒了蕭四郎,她揉著發酸的脖子問道春雁:「四爺什麼時候走的?」春雁笑著回道:「夫人睡著了,四爺就走了,說是去衙門晚上會回來吃飯!」

  析秋點點頭不再說什麼,起來梳洗後,佟全之就來了,他穿著一件青褐的直綴,高高壯壯的,圓圓的臉上已經有幾分男子的擔當,他抱拳笑著道:「六姐姐,你找我什麼事?」

  析秋讓了坐,問道:「讓你來,可耽誤你功課了?」他每日都要去練拳,如二夫人所說他真的很勤奮。

  「沒事!」佟全之道:「我這兩日都在家中看書呢。」

  析秋聽著露出錯愕的表情來,佟全之就羞澀的摸著頭,憨厚的笑著回道:「……師傅說我書念的少了,便是以後當將軍也要會寫奏摺才是。」

  佟全之的夢想便是統領千軍萬馬,殺伐與戰場之中建功立業!

  「原來是這樣!」析秋笑了起來,很難想像佟全之拿著書是什麼樣子,她道:「二嬸嬸回保定了?我也沒來得及去送她……」

  佟全之回道:「前兒走的,娘讓我告訴六姐姐,若是得了空就和大都督一起去保定,那邊雖不如京城,但有山有水比起京城來,卻要愜意許多……」

  二太太能這麼想,析秋很高興,畢竟從高處跌落下來,不是所有人都能夠承受的。

  「還沒恭喜您呢。」佟全之笑著道:「聽說大都督給六姐姐請了誥命!」說著一頓又問道:「大都督可在府裡?上次他可是答應我,若是我贏了他,就推薦我進軍營的。」

  析秋挑了挑眉:「這會兒可能在外院的書房裡,你若是想要找他,等待會兒我讓你送你過去……你要去軍營,聖上不是開了武科,你怎麼不去試一試?」

  佟全之就滿臉不屑:「那有什麼用,真正的武功是要在戰場上見分曉的,怎麼能和那些文弱書生比,考個功名又能如何!」

  析秋無語,不知道二太太要是聽到他這番言論會怎麼想。

  佟全之這邊不知道析秋所想,就問道:「六姐姐找我什麼事?」

  「我有事想請三弟弟幫忙。」析秋面露鄭重看了春雁,春雁會意立刻帶著人出去,又小心的把門關上,她和碧槐守在了門口。

  房間裡,低低的傳出析秋和佟全之的說話聲……

  約莫了過了半個時辰,佟全之才打開門,抱拳對析秋道:「六姐姐放心,我一定不負所托。」

  「麻煩三弟了,不管事情成不成,你自己定要注意安全。」佟全之滿不在乎:「不過小事一件,我和五城兵馬司的劉副統領可是忘年之交,昨晚我們還在一起研討拳技呢。」

  析秋依舊是不放心,又叮囑了幾句才讓佟全之離開,又對春柳道:「送三少爺去外院找四爺。」

  佟全之就隨著春柳出了院子,一路去了外書房。

  稍後春柳回來,笑著對析秋講外院的事情:「四爺讓三少爺五招,可五招還沒到三少爺就已經輸了。」想到佟全之的表情的,春柳已掩面咯咯笑個不停。

  「三少爺還在外院?」析秋笑著停了手裡針看著春柳問道。

  「走了。」春柳答道:「說是還有事要辦,和四爺切磋了幾招,就匆匆出了門!」析秋笑著點點頭,又問春柳:「你回去,姨娘和七少爺都還好吧?」

  春柳滿眼裡都是愉快的笑容:「我以為姨娘不知道,還想著邀功呢,誰知道府裡面都傳遍了,姨娘可高興了一日說的話平時幾日說的都要多,大少奶奶也說明日就過府來給您賀喜呢!」

  析秋就笑了起來:「可見到七少爺了?」春柳搖搖頭:「說是書院裡有個先生病了,他留下來照顧先生,等過幾日再回府。」

  「你回頭在庫房將從佟府帶來的燕窩和人蔘、三七包些讓人送去給七少爺!」也不知是哪位先生病了!

  春柳點頭應是,又道:「夫人,奴婢剛剛出去時,正好在側門碰到金大瑞家的,說是要進來給您請安。」

  析秋眉梢微挑,問道:「怎麼又沒進來,都說了什麼?」春柳就露齣戲謔的笑容,掩面道:「奴婢瞧她的樣子,像是在門口等了有半天了,說是聽說您封了誥命想進來給您賀喜的,可想您事情肯定多,就在門口和我說說也行。」說完一頓又道:「奴婢聽著她說了半天才聽出她的本意來……」

  「哦?」析秋端了茶喝了一口,金大瑞,鄒伯昌幾人自領了差事,一兩天沒消息傳來,恐怕是有了分歧,金大瑞家的才故意在門口等春柳,想探一探她的意思吧?!

  春柳笑著道:「奴婢瞧她的意思,恐怕是想去通州,那邊的田好產量也高,幾個人正爭執不下呢。」

  兩個莊子,三戶人家,若是都想去莊子裡,那倒是不好商議。

  不過去莊子有去莊子的好處,莊子裡地多留在那裡平日裡養些雞鴨能貼補貼補,田埂上也能種些豆子果樹什麼的,比起看宅子莊子裡雖累,但總是收入穩定些。

  析秋正要正說話,太夫人房裡的紫薇來了:「四夫人,太夫人請您過去。」析秋擱了手中的鞋樣子站起來,笑著回道:「這就去。」

  說著,進了內室換了件衣裳,就帶著春柳和碧槐出了門,路上,她彷彿不經意的去問紫薇道:「可說了什麼事?」

  紫薇笑著回道:「奴婢也不知道,不過瞧著太夫人很高興的樣子。」

  析秋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等進了太夫人的院子,紫薇給她打了簾子到暖閣裡,太夫人正和吳媽媽在說話,見析秋進來就笑著點點頭,指了前面的杌子對析秋道:「坐吧。」

  析秋就在太夫人指的杌子上坐了下來,太夫人端了茶喝了一口:「找你來,也沒有旁的事,就是今兒府裡山東莊子裡的管事媽媽,年底趕著來交租,說起她的大兒子今年十八了,一直也沒娶媳婦,想求我給他在府裡指個丫頭,我便想問問你那邊,可有合適的丫頭。」

  析秋聽著一愣,府裡那麼多丫頭,太夫人怎麼會好好去問她身邊有沒有合適!?

  太夫人見析秋沒有說話,便又道:「那小子我也見過,人長得憨厚老實,是個能吃苦的,平日裡話不多但種田卻是一把好手,丫頭配給他不會吃苦!」

  析秋忽然明白,太夫人指的是春雁。

  「娘!」析秋笑著問道:「這是件喜事,只是可惜我身邊沒有合適的……」一臉惋惜的樣子:「若不然嫁去山東倒真的很好。」

  太夫人表情微微一頓,看了析秋一眼,便嘆了口氣道:「那我便讓你二嫂在府裡給她瞧瞧吧。」這件事彷彿不打算再提了。

  「二嫂定是有辦法的。」析秋笑著說著,心裡卻提了起來,太夫人這一次是真的一時興起提到春雁,還是真的有意想把春雁送出府去?

  不管太夫人是怎麼想的,這無疑也是給她提了個醒。

  太夫人微微點頭,一時就冷了場,正好敏哥兒和鑫哥兒讓由各自奶娘抱著從碧紗櫥裡出來,鑫哥兒看到太夫人就伸開手摟著太夫人的脖子,太夫人就看到鑫哥兒新換的衣褲,回頭去問奶娘:「又尿了?」

  奶娘就尷尬的點點頭。

  鑫哥兒將臉埋在太夫人脖子裡,抬著小臉悶悶的道:「祖母,鑫哥兒是不是很笨。」

  太夫人就拍著鑫哥兒的背笑著道:「鑫哥兒很聰明,怎麼會笨呢!」鑫哥兒就昂著頭,眼淚汪汪的看著太夫人道:「敏哥兒是弟弟,可是他就不尿床,可是我……」

  「沒事,沒事!」太夫人安慰了幾句,可鑫哥兒依舊是嘟著嘴滿臉的不高興,泫然欲泣的樣子,一直賴在太夫人身邊,奶娘過去要鑫哥兒也不願意鬆手。

  吳媽媽怕太夫人一直抱著身體吃不消,也想過去接,鑫哥兒卻是張開嘴哇的一下委屈的哭了起來。

  「沒事,沒事!」敏哥兒撲稜著小腿從炕上爬過去,像大人一樣摸了摸鑫哥兒的腦袋:「你別哭了,從今晚開始,我夜裡就喊你起夜好不好?!」

  鑫哥兒不聽,小臉紅紅的哭得地動山搖的,滿院子裡就聽到他的哭聲。

  太夫人皺著滿臉的心疼。

  「娘。」析秋走過去試探著對太夫人道:「我來試試吧。」

  太夫人一愣,看著析秋,析秋就笑著朝太夫人點點頭,太夫人目光頓了頓……

  「鑫哥兒乖。」析秋試著伸手去抱鑫哥兒:「四嬸嬸抱抱好不好?」鑫哥兒不聽緊緊摟著太夫人的脖子,析秋就去拉鑫哥兒的手,邊拉便讚嘆道:「鑫哥兒的力氣真大,是個男子漢。」

  鑫哥兒哭聲一頓,析秋乘機將他從太夫人身上抱過來。

  鑫哥兒癟著嘴看著析秋,析秋笑著抱他坐在杌子上,將他放在腿上,拿了帕子給鑫哥兒而擦眼淚:「鑫哥兒剛剛摟著祖母的脖子,力氣可真大,四嬸嬸都快拉不動了。」

  「真……真的?」鑫哥兒紅著眼睛抬頭不確信的看著析秋。

  析秋很認真的點點頭:「是,鑫哥兒是個小男子漢!」說完,就見鑫哥兒又癟了嘴欲哭得樣子:「我不是男子漢,敏哥兒才是,男子漢不會,不會……」

  「鑫哥兒不要哭。」然後又挨著鑫哥兒耳邊小聲道:「我們每個人小時候都會尿床,就是男子漢小時候也會尿床哦!」

  鑫哥兒聽著眼睛一亮,歪著頭看著析秋道:「那四叔和二叔還有五叔小時候也尿床嗎?」

  析秋一頓,就拿眼去看太夫人。

  太夫人就擰著眉頭看著鑫哥兒,見析秋看過來就鬆了眉頭,笑盈盈的看著她們道:「是,你二叔,四叔還有五叔小時候也尿床。」

  鑫哥兒終於停了哭,彷彿知道了一個不可思議的事情,睜著眼睛問道:「祖母,您說的是真的嗎?」太夫人就笑眯眯的點點頭。

  「四嬸嬸。」鑫哥兒又天真的看著析秋:「您小時候也尿床嗎?」

  析秋倒沒什麼,這邊太夫人聽著卻是一愣,正要斥鑫哥兒,敏哥兒卻是皺著小小的眉頭喊鑫哥兒:「鑫哥兒,不要亂說話!」

  鑫哥兒就縮了縮脖子,有些怯生生的看著析秋。

  「也尿過。」就在太夫人和敏哥兒以為析秋不會回答時,她卻笑著摸著鑫哥兒的頭,認真的說道:「四嬸嬸小時候也尿的。」

  鑫哥兒就歪在析秋的懷中咯咯的笑了起來。

  太夫人有些詫異的看了眼析秋,眼底就露出一絲笑意來,吳媽媽也是滿臉的笑:「沒想到鑫爺這樣喜歡四夫人!」

  敏哥兒坐在太夫人身邊,看著正各自笑的開心的析秋和鑫哥兒,眼底滿是疑惑的樣子。

  正在這時門簾子一掀,蕭四郎大步走了進來,見房間裡笑聲融融,析秋抱著鑫哥兒不知正說著什麼,正笑的眉眼彎彎,他的心情也不由愉悅了一分,問道:「說什麼,這麼開心。」

  太夫人讓吳媽媽給蕭四郎上了茶,這邊不待他坐下,鑫哥兒就從析秋的膝蓋上跳下來,獻寶似的朝蕭四郎道:「四叔,四嬸嬸說她小時候尿過床!」

  「鑫哥兒!」析秋沒料到鑫哥兒會說,而且還是當著蕭四郎的面,即便是開玩笑,她的臉也忍不住紅了起來。

  蕭四郎看著析秋雙頰緋紅,滿臉羞澀的垂著頭,脣角也勾出高高弧度。

  太夫人看在眼裡,微微嘆了口氣。

  等蕭四郎和析秋離開,太夫人就和吳媽媽道:「瞧著老四對她是真的上了心,我還瞧過他對誰這樣過。」

  「可不是。」吳媽媽笑著道:「瞧四爺笑的,奴婢可從來沒瞧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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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0:05:43
第一百一十六章:花房

  晚上回來,蕭四郎嘴角一直翹著高高的弧度。

  析秋服侍他梳洗,兩人在床頭的杌子上留了燈,就上床躺著,今天來來回回跑了幾趟,析秋有些累了就縮在被子不一會兒就有些迷迷糊糊的樣子。

  迷濛中一雙大手幫她撩開額間的髮絲,輕輕的摸著她的頭。

  「四爺!」析秋睜開眼看著蕭四郎,睡眼朦朧的樣子:「您明天要上早朝了吧?早些歇著吧。」析秋沒有問他去通州的事辦的如何,不過他不說想必應該成了才是。

  蕭四郎靠在石藍色繡著桂花的迎枕上,卻沒有立刻答話,目光卻一直落在她的臉上。

  析秋強撐著睡意,索性用手肘支起頭,看著蕭四郎問道:「四爺有話和妾身說?」

  「沒有。」蕭四郎笑道:「只是看你今天和鑫哥兒很親,頗有些感觸。」

  析秋挑了挑眉,他不會認為她對鑫哥兒好是因為鑫哥兒和她有另外一層關係,而敏哥兒她卻冷冷淡淡的保持著距離?

  「鑫哥兒很天真,也願意和人說話。」析秋笑著回他,想到下午縮在她懷裡哭得稀裡嘩啦的樣子:「敏哥兒像個小大人一樣,很敏感……我,不知道怎麼和他交流。」

  蕭四郎原不是想的這件事,不過聽她很直率的說起敏哥兒,表情竟有些沮喪的樣子,他不由將她攬在自己懷裡,讓她靠在自己的胳膊上:「那就把他放在娘那邊吧,他和鑫哥兒也互相有伴。」

  析秋沒有點頭,畢竟敏哥兒是四房的孩子,早晚都是要回來的!

  她又想另外一件事情來,覺得還是和他商量一下比較好,把自己的顧慮告訴他:「今天娘把我喊過去,說到山東莊子裡有位管事媽媽,求娘給他大兒子配個丫頭,娘就問了我的意思……」

  蕭四郎目光一閃,挑眉看向她問道:「你怎麼回的?」析秋聲音悶悶的道:「我說我這裡沒有年紀合適的。」

  「四爺。我想請你幫個忙!」析秋想了想,把最後的想法也告訴他。

  蕭四郎目光一亮,這還是析秋第一次主動找他幫忙,他顯得很愉悅,問道:「嗯。說說看!」

  析秋想到春雁,心裡又有些不捨得:「春雁今年也十六了,我原想再留她兩年的,可眼下……正好娘今天也說起這件事,給我提了個醒,我想求四爺在外院瞧瞧,有沒有合適的人,一直留她在府裡,總難免有人背後指指點點,還不如放出去,她也能過得自在些。」

  「嗯。我會留意。」蕭四郎聽出她的情緒有些低落,想到春雁是跟在她身邊許多年的丫頭,彼此必然是感情深厚,現如今卻不得不將她放出去,他目光微閃放在析秋背上的手便是一頓。

  春雁出去她這裡的丫頭就少了一個,析秋想了想又抬頭看著蕭四郎問道:「岑媽媽是一直跟著您,四爺覺得她人怎麼樣?」她瞧著人還不錯,雖有些八卦但人很老實,若不然這麼多年待在府裡,也不可能一直留在灶上,況且,她算蕭四郎身邊的老人了,如今依舊留在他的院子裡,她還甘願待在廚房,確實不錯!

  「為人很忠厚,老實!」蕭四郎言簡意賅的說了:「是不是人手不夠用?!」他看到她只帶過來四個丫鬟,兩個粗使婆子,院子雖不大但瑣碎的事情必是不少,她如今又動了把春雁送出去的想法,只怕後面人手越加的不夠用:「若不然,讓娘給你撥個媽媽過來吧?」

  「不用。」院子裡已經有寶珠紫陽了,雖然覺得太夫人為人還不會派人來窺探她的生活,但自己住的院子裡,有外人總是感覺不舒服,她需要相對私密的空間,想著她立刻笑著擺手:「就是覺得府裡許多事和規矩都不清楚,想找個年老持重的媽媽跟著。」

  總不能什麼事都讓碧梧去打聽吧!

  蕭四郎想了想便淡淡嗯了聲:「院子裡的事你自己拿主意。」

  析秋就笑著點頭,忽然覺得嫁人有許多的好處,至少她沒有自己的命運被別人捏在手心裡的感覺,雖也小心翼翼,可卻是與生死無關,也沒有自己或是自己身邊的人被人送出去,或是隨隨便便找個地方打發了的危機感。

  譬如太夫人今日,她雖是動了心思想把春雁送出府去,可還是用隱晦的方法來暗示她,被她委婉的拒絕後,太夫人也沒有再提,若是在佟府,只怕春雁她想保也保不住的了!

  析秋靠在蕭四郎的肩上,忽然覺得很踏實,有種實實在在的活著,很踏實的感覺。

  「怎麼了?」蕭四郎明顯感覺到析秋的情緒比剛才要愉悅一些,他不由低頭去看她,就見她微微笑著,大大的眼睛在微黃的燭光下,尤顯得明亮靜逸……

  「就是想到些旁的事情。」她說完,又想到佟全之,就問蕭四郎道:「今兒三弟來,聽說你們在外院比試了拳腳?」

  蕭四郎也被析秋的情緒感染,聲音也輕快了一分:「嗯,他下盤不穩,不過他這樣的年紀,有這樣的功力手法,已是難得!」

  析秋來了興致,坐起來看著蕭四郎,挑著眉頭問道:「那四爺呢?」她一直沒有機會問他,武功是誰教的,只傳聞他武藝高強,卻一直沒有機會見識一番。

  蕭四郎表情頓了頓,眼瞼微垂彷彿想到了什麼,析秋以為他又會避而不答,畢竟前面她問他的事兒,他總是選擇性的回答,有些問題也總是會有意無意的避開。

  「父親。」蕭四郎淡淡開口回道:「啟蒙時是父親軍營中一位姓鐘的副將,後來那位副將調去了薊州,父親也沒有請旁的師傅,就親自在府裡叫我們幾個練武。」

  我們幾個?

  據她所知蕭延亦和蕭延庭都不會武功,那麼是指他和蕭延炙嗎?

  感覺到他似乎不願提這件事,析秋就收了話題,又縮了肩膀裹進被子裡:「全之說想去軍營,可和您說過?」

  蕭四郎淡淡點了頭,看著析秋道:「京城軍營莫不過五軍營……宣同倒是可以,秦穆為人剛直,若是想鍛煉去宣同是極佳之處,只是他年紀太小,等過兩年再看看。」

  五軍營是成祖所創,與神機營,三千營並立,後統並與都督府,神機營和三千營守衛京師皆是在各軍營中精兵選拔上來,佟全之沒有經驗自是不可能進的去,而五軍營和西山大營早已成了京城有權勢爵位之家子嗣歷練之地,裡面烏煙瘴氣早已不復當年輝煌,佟全之更不可能進去。

  析秋理解蕭四郎所說的意思,笑著點頭:「謝謝四爺。」她即希望佟全之好,可又不願意他這麼小便去軍營,都說世道中最渾的地方有兩處,一個是江湖,另外一個便是軍營!

  這麼小的孩子,很容易被人帶偏了方向。

  蕭四郎被她的情緒感染,笑意再次一點點回道他脣角,他笑著在析秋身邊躺下來,摟著她纖細的腰肢,手很自然的伸進她的衣襟裡。

  析秋的笑容僵在臉上。

  原本只是隨意的撫摸,但看到她臉上笑容掛不住的樣子,他心情越發的輕快起來……

  蕭四郎低低笑了起來,手從衣襟的後領伸出來,摸著她的脖子脣便覆了上去,聲音輕輕的道:「今日可是要謝兩次……」

  析秋抓著身下的錦緞棉被,學乖了一件事,以後斷不能再說謝謝的話。

  折騰了半夜,析秋窩在蕭四郎懷中連呼吸都覺得是累贅,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就感覺到身後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她睜不開眼翻了個身再次睡著了,等有人在她耳邊輕輕喚道:「夫人,卯時了。」

  析秋猛的睜開眼睛,就看到春雁站在她床邊看著她,而她身邊已經沒了蕭四郎的身影,她問春雁道:「四爺幾時走的?」

  春雁一邊將帳子掛起來,一邊又將溫的剛剛好的衣服遞給析秋:「丑時三刻就起了。」

  析秋嘆了口氣,這是她嫁過來後,他第一次上早朝,本想著早點起來送他出門的,沒想到卻睡的這樣沉。

  「四爺見您睡的沉,就沒讓我喊您起來。」春雁說著滿臉的笑容,四爺能對夫人好,她心裡自是很高興的。

  析秋由春雁服侍著穿了衣服梳洗過後,碧槐就提了食盒進來:「夫人,今天二夫人派來的兩個灶上婆子要來了,奴婢把抱廈收拾了兩間出來給她們,您這邊奴婢想著,要不要列個菜單,四爺愛吃什麼,您愛吃什麼都列下來,這樣您也不用每餐將就著吃些了!」

  徐府的菜色口味偏重,比起佟府以淮揚菜為主,這邊卻是要辛辣許多。

  她瞧見析秋這幾日吃的都少,許是有些吃不慣的緣故。

  「還是你想得周到。」析秋笑著從梳妝檯前站起來:「以後若是吃的不合口味,就讓小廚房單獨做。」不過卻是要她自己掏銀子,她嫁過來時夏姨娘給的三千兩的壓箱錢她還沒動,手裡打賞婆子下人的,都是春雁平日管著的她們以前攢的一些,若是再有別的事情,只怕要動用夏姨娘給的那筆錢了。

  提到錢她便頭疼!

  她在桌前坐了下來,看著碧槐道:「碧梧去哪裡了?」

  碧槐給析秋盛了粥放在她面前,又布了幾個小菜放在她面前的骨碟裡,回道:「我也沒瞧見,不過不用擔心,這會兒正是要吃早飯的時間,奴婢想著她一會兒就該回來了。」

  春雁在後面收拾妝奩盒子,聽著就笑了起來:「這話不假!」

  析秋也笑著,吃了半碗粥又三個小籠包子,剛剛放了碗碧梧果然就回來了,春雁和碧槐就嘻嘻笑了起來,碧梧被笑的弄明奇妙,看著兩人直瞪眼。

  「好了,好了!都去忙吧!」析秋笑著對碧梧道:「我讓你打聽的事可打聽到了?」

  碧梧就點著頭回道:「大廚房那邊每個月月初各房都要送菜單過去,只是我們才來,所以二夫人才一直沒讓人來問。至於丫頭的月錢,一等的一個月是二兩,二等的是一兩,三等是六分銀子,剩下的才進府的都是五百貫……」頓了一頓又道:「大丫頭和媽媽每年四季各兩套衣服,其他的都是每季一套。」

  析秋暗暗嘆氣,她在佟府時一個月也不過二兩的例錢,每季兩套衣裳,丫鬟們一年也不過兩套而已。

  難怪有的大府裡的丫鬟寧願一頭磕死在府門口,也不願被放出去,比起出去嫁個普通百姓過著粗布麻衣,一日三餐粗茶淡飯的生活,在大府裡做奴婢時的物質生活,相比較已經是宛若天堂了。

  「知道了。」析秋讚賞的看著碧梧:「你吃早飯,我去前院。」說著就和碧槐出了門,又在門口看到寶珠晃來晃去,析秋挑了挑眉對寶珠道:「你隨我去前院吧。」

  紫陽這兩日忙廚房的時,請了幾個婆子將裡面重新刷了一遍。

  寶珠眼睛一亮,就笑著側身福了福應道:「是!」

  析秋帶著兩人去了太夫人那邊,進去時太夫人恰好由吳媽媽扶著從臥室出來,見到析秋吳媽媽笑著道:「四夫人每日來的是最早的。」

  析秋笑著行了禮,過去接過太夫人的另外一邊扶著她,太夫人就問道:「既然來了,就一起吃早飯吧。」

  析秋吃過了,想了想還是點頭道:「好。」和吳媽媽兩人扶著太夫人進了次間,又幫著她布了碗筷,她要給太夫人盛粥,太夫人便擺著手道:「讓她們去做,你坐著吃吧。」

  江氏進門時,日日在大太太面前立規矩,便是佟析言嫁去任府也是立了一個月的規矩,好像在蕭府太夫人並沒有這樣的講究。

  她不由生出一絲慶幸。

  紫薇給她盛了半碗粥,析秋感激的看了她一眼,端了粥坐在太夫人對面默默的吃著,等太夫人吃完她也放了碗,析秋又扶著太夫人去了暖閣坐著,吳媽媽泡了茶。

  這時候鑫哥兒和敏哥兒也來了,敏哥兒恭恭敬敬給析秋行了禮,太夫人則皺了眉頭對敏哥兒道:「不是和你說了,往日早上要去給你母親請安,怎麼這會兒才起床?!」

  敏哥兒聽著臉色一僵,尷尬的垂著手站在那裡不說話。

  太夫人看著臉色也是微沉。

  「小孩子……又是冬日裡,總要貪被子裡的熱呼。」析秋笑著替敏哥兒圓場,又笑著道:「快去吃早飯吧,別餓著了。」

  太夫人聽著,臉上微微好轉了些:「去吃飯吧。」又看著鑫哥兒還趴在奶娘肩上打著瞌睡,眉頭又皺了皺,吳媽媽瞧見立刻上去抱著鑫哥兒就笑道:「我陪著去洗漱吧。」把鑫哥兒和敏哥兒帶著進了淨房。

  太夫人看著幾人的背影就無奈的搖了搖頭。

  二夫人和蕭延亦來了,析秋站了起來朝蕭延亦和二夫人行了禮,大家各自落座,二夫人看著析秋就笑著道:「兩個灶上婆子,稍後我讓房裡的邱媽媽送過去,兩個婆子一個是山東的,一個是湖廣的,想必做出的菜更適合弟妹口味一些。」

  析秋聽著一愣,看了眼太夫人,就見太夫人正讚賞點點頭……

  析秋目含笑意對二夫人道:「謝謝二嫂了,考慮得這樣周到。」看來開小廚房的事太夫人是知道的。

  二夫人滿臉的笑意:「還有件事要和弟妹說一聲,府裡的春衫各房的尺寸已經量過了,只剩弟妹房裡的還沒有送來,下午針線上會有婆子去量尺寸,弟妹這邊可方便?」

  十月做春衫,倒是比佟府早些!

  不過蕭府的下人多,早些做也好些。

  「有空。」析秋笑著回道:「回去我便和他們說。」二夫人點點頭就沒再說話。

  這邊太夫人和蕭延亦在說話:「你今兒沒去早朝?」

  不待蕭延亦說話,這邊二夫人就紅了臉回道:「是我,想讓侯爺陪我回去一趟,哥哥那邊有事與我們商量。」

  太夫人聽著一愣,看向蕭延亦的目光就帶著一絲詢問,蕭延亦放了茶盅看了眼析秋,慢慢回道:「許是和四弟有關,我去瞧瞧。」

  大夫人和蕭延箏結伴而來,蕭延庭和五夫人一前一後也走了進來,蕭延箏笑著走到析秋身邊挨著坐下,湊到她耳邊笑著道:「待會兒去我那邊,我有事和你說!」

  「嗯。」析秋點頭,就起身朝大夫人行了禮,大夫人還了半禮就淡淡走到她對面坐了下來,太夫人看著大夫人道:「唐家大爺來了?」

  大夫人淡淡點了頭:「本是要來和娘問安的,只是說衙門裡還有事,就急匆匆的走了。」太夫人一愣問道:「這樣著急,可是有什麼急事?」

  「沒有什麼事。」大夫人笑著道:「就是娘家大嫂身子有些不舒服,路過這裡進來和我說一聲。」

  「那你回去看看吧。」太夫人滿臉的擔憂:「可說了什麼病,待會兒回去時捎些藥帶回去,也不知能不能用得上,帶上也有備無患。」

  大夫人感激的看著太夫人:「謝謝娘,應該不是什麼大病,我想等過幾日再回去瞧瞧,到時候再來和娘說。」

  析秋聽著卻是暗暗疑惑,便是大嫂病了也不該由大哥來通知,即是來了恐怕病的也不輕了,可大夫人的神情分明就是漠然的,這麼看來唐家大爺來恐怕是為別的事才是,大夫人拿這件事做了個藉口罷了。

  太夫人微微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五爺和五夫人被晾了許久,滿臉尷尬的站在哪裡,太夫人看也不看他們,正在這時紫薇掀開簾子進來了,朝太夫人看了眼又去和析秋說話:「親家奶奶和親家小姐來了。」

  析秋一愣,這邊太夫人已經笑著道:「快請進來。」蕭延亦站了起來,看著二夫人道:「那我們也出門吧,早去早回。」

  二夫人和太夫人和眾人打了招呼,隨著蕭延亦就出了門。

  五爺也避嫌的站了起來:「娘,我去書房。」也出了門。

  析秋也隨著站起來往外走,邊對太夫人道:「娘,我去迎迎。」

  太夫人點點頭,析秋就出了門,剛走下台階這邊江氏和佟析硯已經進來了,析秋笑著過來喊道:「大嫂,四姐姐。」

  「六姑奶奶。」江氏笑著過來,笑著道:「原想昨兒就來的,只是四姑奶奶讓人帶了信,說是今兒一起來。」這邊佟析硯接了話:「家裡有事走不開,今兒沒事了,恭喜你啊六妹妹!」

  「你們能來我已經很高興了,哪還挑什麼時間。」說著拉著兩人往太夫人門裡走:「先去給太夫人請安吧。」

  析秋陪著江氏和佟析硯進去,太夫人看到兩人滿臉的笑:「快坐。」江氏和佟析硯各給太夫人行了禮,又和大夫人和五夫人和蕭延箏各見了禮。

  「……您身體還好吧?一直聽六姑奶奶說起您壽星一樣慈祥的人物,卻是一直沒有機會拜見您,今兒終於得幸了……」江氏穿著一件刻絲纏枝立領褙子,滿臉的笑容顯得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太夫人看著暗暗點頭,暗道佟家這一輩總算有位明白人了。

  她笑著道:「親家奶奶以後得了空便常來坐坐才是。」又轉頭對佟析硯問道:「說是嫁去了蔣府,婆母身體還好吧?」

  佟析硯今兒來時外面罩了件松花絳紅的兔毛領披風,裡面一件靛青色對襟銀邊褙子,映襯得皮膚白裡透紅,紅光滿面,她正由心琴給她解披風,又轉頭和蕭延箏說話,聽到太夫人問起來就點頭笑著回道:「很硬朗,每日早上起來在房間裡念會兒經,就去院子裡走四五圈……」

  太夫人點頭,讚嘆道:「就該如此,老一輩身體好了,才是你們的福氣啊!」

  佟析硯點頭不迭。

  又說了會兒話,析秋就笑著和太夫人道:「娘,我陪著大嫂和六姐姐去我那邊坐坐。」太夫人點點頭道:「去吧!」又對江氏和佟析硯道:「中午到這邊來吃午飯。」

  江氏和佟析硯謝過又和沉默不語的大夫人和低頭喝茶的五夫人行了禮,析秋想到蕭延箏剛剛說是有事找她,就回頭笑著問她:「去我那邊坐坐吧?!」

  蕭延箏擺著手:「你們先去,我晚些就過去找你們。」

  析秋沒再強求,就和江氏,佟析硯出了門。

  門口寶珠不見了,只剩下碧槐一人守著,析秋眉頭略挑了挑沒有說話。

  路上,佟析硯看見佟析華原來的院子,就壓著聲音問析秋:「怎麼沒瞧見鑫哥兒?」

  析秋就笑著回道:「你來的時候正由奶娘抱著出去玩了,稍後過去應是能碰的見。」這邊江氏聽著目光也動了動。

  等進了析秋的房間,三個人依次在炕上坐了下來,江氏笑著道:「……還是你大哥和我們說的,我這兩日給父親準備回去的東西,若不是他告訴我,我們還蒙在鼓裡呢。」

  「可不是,六妹妹可是我們姐妹幾個裡面的頭一份,更是我們佟府裡的頭一份呢。」佟析硯笑著說著,拉著析秋上下左右打量:「我瞧瞧,可有哪裡變得不一樣了。」

  析秋推開她,嗔道:「蔣姐夫如今也是位高權重,我可是聽說聖上將他放在吏部侍郎的位置上,有意給他歷練,好將來入閣呢?!」

  佟析硯聽著臉一紅,擰了析秋的胳膊:「哪有妹夫德高望重,如今官拜一品……」

  江氏聽不下去,打斷兩人道:「可千萬別給旁的人聽見,指不定可是要笑話好幾日了,哪有姐妹倆這樣互誇的。」

  說著,三個人都笑了起來,連一邊站著的心琴,春雁幾人也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析秋就問道大老爺:「可定了日子,哪天走?」

  江氏就回道:「說是月底就走。」

  那就不能在家過年了,好在去那邊後還有羅姨娘伺候著,總算有個伴。

  佟析硯也垂了臉,和析秋道:「相公說父親若想留在京城,只怕要從長計議。」析秋聽著一愣,問道:「怎麼說?」

  「說是聖上對二叔的事還耿耿於懷,對父親也有頗有微詞。」又看向江氏:「幸好大哥有劉學士保薦,以往在朝中以及館裡都極有口碑,入翰林院才會順利些。」

  看來二老爺當初的波及一時恐怕難以消退。

  「不說這個了。」江氏笑著從自己丫鬟手裡接了幾包藥材過來,析秋接在手裡一愣,江氏就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壓著聲音對析秋道:「四姑奶奶那邊我也給了,是我娘家大哥從應天捎回來的,說是那邊有位郎中醫術極高,配的藥也靈驗得很,這三副你先拿去吃……只要連吃十副就行,吃的好我再讓大哥捎來。」

  析秋就去看佟析硯,佟析硯就掩面吃吃笑著,她又看江氏,江氏就露出鼓勵的笑容來。

  她也希望幾位佟家小姐,在各自的夫家能立穩腳跟,她們好了佟家作為姻親,將來總能幫襯一把。

  析秋錯愕,這生男生女用藥就可以了?

  儘管心裡並不認同,她依舊是笑著接了藥謝過江氏,又讓春雁仔細收好,回頭對江氏道:「這麼說,我過不了多少日子,就要做姑姑和姨母了?」

  江氏臉一紅,嗔瞪了析秋一眼,佟析硯則巴著析秋的肩膀,笑著道:「我瞧著我們可都快做姑母了。」

  佟慎之和江氏的感情極好。

  江氏就不好意的側開頭去喝茶,一面又打岔去說別的事。

  三個人又坐著聊了一會兒,外面紛紛揚揚的開始下雪了,這邊紫薇來請:「太夫人請親家奶奶和親家小姐過去用午飯。」析秋又陪著江氏和佟析硯去了太夫人房裡。

  敏哥兒和鑫哥兒正在院子裡,各人手裡拿了一隻小木盆,蹲在地上接雪花,奶娘就在後面滿臉擔憂,可又不能撐傘,就不停的勸:「鑫爺,敏爺,快進去吧,外面風大若是受了涼可怎麼好。」

  敏哥兒根本不聽,鑫哥兒就毫不介意的擺手:「奶娘您進去吧,我沒事的。」說完,又伸著瘦瘦的小手去接雪,雪花落在手心裡不一會兒便化了,惹得他咯咯笑個不停。

  析秋進去時就看到這樣一副畫面,兩個小人蹲在雪地裡,大眼認真的看著盆子了,又交頭接耳嘰嘰咕咕不知在商討什麼,很是可愛!

  「鑫哥兒。」佟析硯笑著跑過去,一把抱住鑫哥兒,在左右臉頰各親了一口:「鑫哥兒長這麼大了。」

  鑫哥兒顯然沒認出佟析硯是誰,滿臉疑惑的去看奶娘,奶娘就蹲著身朝析秋和江氏,佟析硯行了禮又指著江氏對鑫哥兒道:「鑫爺,快喊舅母。」又指著摟著她的佟析硯:「這是四姨母!」

  鑫哥兒眼睛一亮,脆生生的喊了聲:「舅母,六姨母。」江氏也笑著走過去,目光落在鑫哥兒臉上,笑眯眯的道:「鑫哥兒真乖!」又拿出一串六個金燦燦的小豬來遞給鑫哥兒:「舅母給你的,拿著玩兒。」

  「謝謝舅母。」鑫哥兒接了朝江氏行了禮,佟析硯也笑著拿了塊荷包給鑫哥兒……

  這邊敏哥兒一個人落了單,默默的站了起來,垂著眼睛一點一點退在了一邊,低了頭……析秋看著他,就笑著走上去蹲在敏哥兒面前。

  敏哥兒一愣,立刻退開一步,戒備的看著她,析秋笑著問她:「敏哥兒剛剛在幹什麼?」

  「沒什麼。」敏哥兒看了眼木盆,又怕析秋再問補充道:「真的沒什麼。」

  這個孩子怎麼會有這麼強的戒備心?

  析秋暗暗嘆了口氣,又看見他不動神色的退開一步,走到了奶娘身邊,奶娘看著析秋就滿臉的尷尬擔憂,拉著敏哥兒道:「敏爺怎麼沒有喊母親?」

  敏哥兒就伸著腦袋,飛快的喊了聲:「母親!」然後又靠在了奶娘身邊,拿眼睛去看正在說話的佟析硯和江氏。

  恰好吳媽媽走了出來,笑著下了台階:「……說拿著盆子來接雪給太夫人泡茶,也不知從哪裡聽到這個說法,說雪水泡茶會味道極好。」

  析秋就挑著眉頭去看敏哥兒,敏哥兒正滿臉通紅的看著木盆,然後一轉身飛快的跑進了房裡。

  「是萍姑姑說的。」鑫哥兒抬著小腦袋笑眯眯的說著,析秋沒明白他所說的萍姑姑是誰,這邊吳媽媽已經微微變了臉色:「鑫爺,我們陪舅母進去吃飯好不好?」

  鑫哥兒就收了話頭,拉著江氏和佟析硯就進了門。

  析秋就看到吳媽媽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來。

  等下午送走江氏和佟析硯,析秋就找來春雁問道:「隔壁原來大姐姐院子你去過沒有?」春雁疑惑的搖著頭:「奴婢就在門口碰到過大姑奶奶以前身邊的丫鬟。」

  析秋就擰著眉頭道:「都是哪些人?」

  春雁回道:「旁的人名字不大記得,不過秋萍姐姐我和她說過話的。」

  秋萍,萍姑姑,難道鑫哥兒說的就是秋萍?鑫哥兒還常常去佟析華原來的院子嗎?

  她想到上次鑫哥兒問她是不是他六姨母,難道這些話就是秋萍告訴他的?

  析秋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下午析秋歇過午覺,佟全之來了,一臉興奮的樣子:「六姐姐,人我找到了,現在關在了一個破廟了,尋了人看著呢,我按照你的說法仔細問了,她先是不承認,後來就一股腦的全說了。」

  析秋眼睛一亮,拉著佟全之問道:「沒有被旁的人發現吧?」佟全之就拍著胸脯,一副有我在萬事不愁的樣子:「放心,我把她眼睛矇著的,她看不見我,怕她辨出聲音,我就連聲音也刻意掩飾過了的,她認不出我們來。」

  析秋就微微笑了起來,從枕頭下面拿了一個荷包出來給佟全之:「你拿去,請那些幫你忙的朋友吃飯喝酒。」

  佟全之推開來,毫不在意的道:「請吃飯的錢我當然有,六姐姐不用管我,您只管吩咐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析秋還是將錢塞進她懷裡,笑著道:「你的是你的,你為六姐姐辦事,請客吃飯自是應該的。」再說,五城兵馬司那班人,平日裡嘴都油了,沒有銀子去打點人家怎麼會給你辦事。

  佟全之想了想,嘿嘿笑著還是接了荷包:「那行,那弟弟就接了。」說完,又問析秋:「六姐姐,你後面怎麼安排?」

  析秋微微笑了起來,拉著佟全之在炕頭坐下來,細細的將自己的安排和他說了一遍,佟全之就面露疑惑的道:「六姐姐這樣做到底什麼用意?」

  「沒什麼。」析秋笑著道:「以後姐姐再告訴好不好?」

  佟全之想了想,沒有說話點頭道:「行,我知道了,這件事我會給六姐姐保密,誰都不會說的。」

  析秋感激的看著佟全之,笑著點頭:「謝謝三弟弟。」

  等晚上蕭四郎從衙門裡回來,兩人換了衣裳就去了太夫人房裡,蕭延亦和二夫人還沒有從榮郡王府回來,正派了身邊的媽媽回來稟一聲……大夫人坐在太夫人身邊和鑫哥兒說話,見析秋和蕭四郎進來,鑫哥兒笑眯眯的喊道:「四叔,四嬸嬸。」

  敏哥兒也站起來,朝蕭四郎抱拳道:「父親。」又看向析秋:「母親!」

  蕭四郎微微點頭,挑著眉頭問他:「學了千字文和百家姓?」敏哥兒一愣,抬著頭恭恭敬敬的回道:「是,孩兒現在正在讀三字經。」

  「不錯。」蕭四郎點頭道:「等開了年給你請個先生回來幫你啟蒙。」

  敏哥兒聽著眼睛一亮,滿臉的雀躍,鑫哥兒也從炕上跳起來,太夫人驚了一跳:「哎呦呦,擔心些!」鑫哥兒也管不了這麼多,就笑著道:「我也要啟蒙!」

  「好!」敏哥兒開心的道:「我們一起去學堂。」

  太夫人臉上就露出猶豫的樣子,拉著鑫哥兒抱在腿上:「鑫哥兒不著急,我們再等一年好不好?」

  「不要。」鑫哥兒就不高興的撅著嘴,太夫人滿臉猶豫的擰了眉頭:「若是你和敏哥兒都去學堂了,那誰來陪祖母呢?」

  這邊大夫人就摸著鑫哥兒的頭,道:「娘,要是他實在想學,不如抱到我那邊,我來教他吧。」

  太夫人聽著似乎覺得這個法子可行,低這頭去摸鑫哥兒的小臉,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來。

  「娘。」蕭四郎看著太夫人道:「等大哥回來商量一下,鑫哥兒開春也四歲了,私塾就落在外院,每日晚些時候去罷了……大嫂教固然是好,可鑫哥兒畢竟是男孩子,一直養在內院裡也總不是長事。」

  算是否定了大夫人教鑫哥兒的想法。

  析秋就看向大夫人,就見她臉上劃過一絲失落,她也覺得寂寞,才會這樣喜歡鑫哥兒,想要親自教他認字給他啟蒙吧?!

  太夫人彷彿也注意大夫人的反應,擰了擰眉頭,沒有立刻接蕭四郎的話。

  析秋目光一閃,看向大夫人就道:「大嫂,那花房不如你接著請了人進來建吧……」又看向太夫人:「有了花房,以後冬天便是新鮮的花兒也能瞧得見了。」

  大夫人一愣,似是沒想到析秋重新提花房的事,略沉吟了片刻正要說話,這邊太夫人卻是笑著道:「析秋說的對,石料也抬進來堆在那裡還沒來得及運出去,不如索性建起來罷了,你也有些事情做……」

  「娘!」大夫人還想說什麼,太夫人就擺著手道:「別說了,這件事就這麼定了。」又看著蕭四郎:「你明日就讓人進府裡來,這次也別交給旁的人,就讓胡總管親自瞧著。」

  蕭四郎眉梢微微挑了挑,目露深意的看了眼析秋,就見她垂著頭,神情淡淡的喝著茶……他頓了頓,點頭去回太夫人:「好,我明日就通知劉執事進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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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0:06:06
第一百一十七章:敗露

  第二日,析秋送走蕭四郎,正站在院子裡和岑媽媽說話,敏哥兒來了。

  由奶娘抱著,滿臉倦意難消的樣子,可他還是睜著眼睛,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他見到析秋便從奶娘的胳膊上滑了下來,走到析秋身邊,朝析秋行了禮:「母親!」

  看來,昨日太夫人說過他後,他便暗暗記在心中了,今兒這麼早就來給她請安。

  「敏哥兒早!」說著,讓春雁打開簾子請他進去:「吃早飯了嗎?」

  敏哥兒短短的腿跨進門檻內,又立在廳裡等析秋回道:「回母親的話,孩兒吃過了。」

  析秋挑了挑眉,讓春柳給他倒了杯水,兩人又進了暖閣裡,析秋坐下又讓奶娘將敏哥兒抱到炕上坐好,她笑著問道:「敏哥兒起的可真早。」

  敏哥兒沒有表情,端著沒有放茶葉的水喝了一口,眉頭就蹙了蹙似乎對析秋沒給他放茶葉有些不滿,卻依舊端著喝了一口,又默默了放下,再沒有端起來過。

  析秋暗暗看著他,也不和他說話,就見敏哥兒坐在哪裡,垂著眼簾眼觀鼻鼻觀心,兩隻手平平整整的放在腿上……

  她脣角勾了勾,就站了起來道:「敏哥兒和母親一起去祖母那邊吧。」

  敏哥兒聽著就暗暗鬆了口氣,抬眼飛快的看了眼析秋,見她表情很輕鬆的樣子,並沒有不悅,他就點頭道:「是!」說著,由奶娘抱著從炕上下來,跟在析秋後面就出了門。

  一路上,兩人一前一後走著,敏哥兒話少也不像鑫哥兒那樣嘰嘰喳喳說了不停,析秋也沒有刻意去和他說話。

  兩人安靜的到太夫人那邊。

  太夫人見到敏哥兒和析秋一起進來,就笑眯眯的誇讚道:「敏哥兒真乖!」又拉著他的小手,握在手裡暖著:「快去喊鑫哥兒起床。」

  敏哥兒一改方才緊繃著小臉的樣子,笑眯眯的跑進了碧紗櫥裡,不一會兒就聽到他和鑫哥兒兩人嘻嘻哈哈的笑聲。

  太夫人轉頭來看析秋,嘆道:「也不知像誰,從小就是這樣的脾氣,一見生人就會害羞。」

  彷彿是怕析秋會介意。

  這已經不是害羞的事情了,析秋覺得或許是環境使然,敏哥兒自小在太夫人這邊,蕭四郎也不在府中,他沒有受到過絲毫的來自父母親的關愛,很有可能是造成他這種缺乏安全感有些被動個性的根本原因。

  敏哥兒的事太夫人也只是隨口一說,不待析秋說話,她又轉了話題道:「昨日親家大奶奶來府裡,吃了松江千層芝麻糕,說是味兒不錯,我瞧她很喜歡的樣子,你稍後讓人稍一些回去罷。」

  「謝謝娘。」析秋顯得很高興,江氏是她娘家的大嫂,太夫人這樣也是她的臉面。

  太夫人看著析秋笑眯眯的樣子,臉上也露出一絲笑容來,不管怎麼說,她也不過是個孩子罷了。

  正說著,大夫人進來了,太夫人面上露出柔柔的笑容來:「今兒那邊要重新動工了,你稍後在這裡吃了早飯,也別回去了,就留在這裡陪我說說話。」

  大夫人朝析秋淡淡的點點頭,又轉頭去回太夫人的話,笑著道:「好,我聽娘的。」

  大夫人對她的態度並沒有過多的變化,甚至比之從前還有冷漠一些,析秋也不想去解開什麼,大家就這樣也挺好的,相安無事。

  這邊吳媽媽見太夫人和大夫人說話,看了眼四夫人,就笑著道:「奴婢瞧著,不如把二夫人和五夫人都請了來,正好湊上一桌子牌……」太夫人聽著一愣,目光隨即閃了閃,點頭贊同道:「這個點子不錯,我也許久沒有玩牌了。」

  太夫人是想讓幾位兒媳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免得又出什麼亂子吧?!

  析秋笑著道:「……我不會打牌。」

  太夫人笑著擺手:「沒事,稍後讓延箏過來,讓她教你!」析秋沒有拒絕,掩面而笑道:「就怕掃了大家的興。」

  大夫人看了眼析秋,目光微微一閃低下頭去喝茶。

  吳媽媽就笑著去請二夫人和五夫人……

  五夫人和蕭延庭還未起床,垂著的暖黃綃紗帳子裡,五夫人面對床側閉著眼睛,但腦中卻想到昨晚太夫人說的話:「明日一早工匠會再進府裡來,你給我消停些,若是再出了什麼亂子,休怪我不給你留情面!」

  她緊緊抓住了錦被的一角,她要把周道婆請進府裡來好好商量商量接下來要怎麼做,可是昨晚上去請的人,到現在都沒有回來,這麼短的時間她連尋幫忙的人,都找不到。

  她煩躁的翻了個身,就看到蕭延庭正閉著眼睛依舊睡著,她厭惡的擰了擰了眉頭,坐了起來含著怒意喊道:「晴莢。」

  她身邊新來的大丫頭晴莢就推門走了進來,隔著帳子應道:「夫人!」

  「伺候我起床。」她不能坐以待斃,暖房決計不能讓她們做,否則她費心了心思做的布置,豈不是要前功盡棄了。

  她這一聲把睡在外面的五爺驚醒,他擰著眉頭道:「大清早,你又發的什麼瘋。」

  五夫人滿臉的不悅,用腳踢了踢五爺,斥道:「你整日裡就知道睡覺,除了睡覺你還會什麼,哼!」她說著一頓,彷彿想到什麼,看著五爺目光就倏然一亮,她忙揮著對晴莢道:「你先出去,我不喊你不要進來。」

  「是!」晴莢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帳子裡,迅速的退了出去關了門。

  蕭延庭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她,覺得她此刻看自己的眼神有些詭異,就擰了眉頭問道:「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五爺!」五夫人原本坐著的,這會兒卻是一掀被子又重新縮了進去,偎在蕭延庭身邊,滿臉上堆砌了笑容,蕭延庭看著就忍不住打了個突,讓了讓……

  五夫人一見他這樣,就是眉頭一擰,又想自己費了那麼大力氣把他哄回來,這會兒脾氣怎麼也要壓著些才好,她鬆開眉頭笑著湊到五爺身邊:「五爺,妾身伺候您起床吧?!」

  蕭延庭彷彿像是不認識她一樣看著她,自晟哥出生後,五夫人還從來沒有這樣和他說過話,他疑惑道:「你到底想說什麼?」說完,他目光一頓,眯起眼睛看著五夫人道:「今兒大嫂那邊動工,工匠們會再進府裡來,你莫不是又在想什麼……我警告你,若是你再做出什麼事來,我一定不會輕饒了你。」

  「怎麼會!」五夫人壓住心裡的火,滿臉的笑容偎在蕭延庭懷中:「我這次保證什麼也不會做!」

  蕭延庭不確信的看著她:「真的?」

  五夫人露出乖巧的樣子,點頭不迭:「妾身保證。」

  蕭延庭鬆了口氣。

  五夫人又癟了嘴,拉著五爺的手:「爺,不過妾身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蕭延庭滿臉警覺的看著她,五夫人就柔柔的笑著道:「您想,那個陣是妾身花了那麼銀子,請了周道婆進來弄的,我也不是存了什麼私心,就想咱們府裡能子嗣興旺一些罷了……」說著一頓,她又露出真誠的樣子來:「當然,也有些私心,那佟析華手段那麼狠,妾身真是怕她死了還不安生嘛。」

  蕭延庭聽她說過陣法的目的,雖是不信這些牛鬼蛇神的說法,可也理解五夫人的心情,想到她這兩年受的罪,他心裡也不舒服,聲音不由柔和了些:「事情都過去了,索性我們還有晟哥兒,也足夠了!」

  五夫人聽著,眼底就劃過狠厲之色,隨即又露出泫然欲泣的樣子,偎在蕭延庭懷中低低哽咽起來:「我也知道大家都不信,可是我就是求個安心啊,這樣也不行?暖房都停了,娘竟然又讓人進來動工,這明顯就是針對我,打我的臉!」

  蕭延庭沒有說話。

  五夫人又道:「五爺,我知道您孝順,妾身也不敢去違背娘的意思,可是就這樣把陣毀了,妾身心裡也不甘心。」蕭延庭一愣,問道:「那你想怎麼樣?」

  「妾身想要五爺幫個忙!」五夫人笑著道:「娘禁了我的足,連我身邊的人也不讓出去,所以妾身想求五爺幫我把周道婆請進來,妾身保證,決計不會再做別的事,就是看看陣法破了還有別的挽救的辦法。」

  蕭延庭眉頭一橫,怒道:「不行!」

  五夫人就挨著笑顏她的臉頰上親了一口,柔柔膩膩的道:「妾身求您了,除了爺沒人能幫妾身……再說了,妾身只是想見一見周道婆,真的沒有別的心思了,即便我有我也不敢啊。」說著又癟了嘴:「……娘也不會放過我的。」

  蕭延庭面露猶豫,五夫人的話倒是不假,他知道若是五房再出什麼事,太夫人一定不會放過他們夫妻兩個的。

  「爺……」五夫人攀上蕭延庭的胸口,將自己的手伸進他的衣襟裡,緩緩的打著圈:「妾身保證,只是見一見周道婆,不會有事的!」說著,手已經順著蕭延庭的胸口一路往下探去……

  蕭延庭身體一僵,看著五夫人嬌柔媚態的笑容,心裡一蕩……五夫人這邊已經一點一點自他的胸口親了下去……蕭延庭腦袋轟了一聲,已經沒了思考能力,五夫人卻在關鍵時候停了下來,看著蕭延庭問道:「爺,您就幫幫妾身吧……」

  蕭延庭滿臉通紅,忙抓住五夫人的手,點頭道:「行,我答應你!」

  五夫人聽著就咯咯笑了起來……

  不一會兒,晴莢打了水進去,五爺和五夫人梳洗過後,吳媽媽就來了,五夫人就隨著吳媽媽去了太夫人的院子裡,五爺則帶著身邊的長隨出了門!

  ……

  析秋坐在太夫人對面,左手邊是大夫人,右手邊是二夫人,對面太夫人和吳媽媽坐著,她看著面前的牌露出無措的樣子來,回頭問蕭延箏:「出哪一張?」

  蕭延庭嘻嘻笑著,對太夫人道:「娘,四嫂是真的不會打!」

  太夫人擺著手道:「打牌這事兒要多練練,久了就熟練了。」析秋就擰著眉頭滿臉的為難:「在家也陪母親玩過,可就是怎麼也學不會。」說著就隨便扔了一張出去。

  太夫人目光一亮,推了自己面前的牌:「糊了!」吳媽媽抿脣笑著道:「四夫人今兒這是第幾次了?!」

  析秋滿臉的懊惱:「我的錢可都到娘的口袋去了……」

  二夫人笑著接了話道:「都說牌品看人品,我瞧四弟妹這牌品果然是極好的。」說著一屋子的人跟著笑了起來。

  五夫人坐在二夫人後面,心不在焉的湊著笑了笑。

  太夫人看了眼五夫人,回頭去和紫薇說話:「找個媽媽去前面瞧瞧去,這會兒人應該進來了吧。」

  紫薇應是,掀了簾子出了門。

  五夫人臉色一僵,端著茶盅的手就抖了抖。

  析秋滿面愁容的捏著牌發愁,彷彿沒有注意到太夫人的表情。

  又玩了會兒,五夫人終於有些等不及的樣子,對身邊的晴莢使眼色:「去看看五爺回來沒有。」晴莢聽著應是,這邊出了門,正好在門口和紫薇和迎面碰上,紫薇笑著進來對太夫人稟道:「胡總管帶著人去了,這會兒裡裡外外都有婆子都守著的,說是一會兒重新量了地就動工。」

  太夫人聽著就點點頭!

  春柳的臉在外面一閃便過去了,析秋看著目光微微一閃,又捻了牌去問蕭延箏:「打九索還是七索?」蕭延箏笑著對太夫人道:「娘,您瞧瞧,我可是教了七八遍了,四嫂還是不會。」

  析秋就氣餒的放下牌,對蕭延箏道:「你來吧,我在一邊瞧著。」說著就讓了位子。

  「那可說好了,若是輸了算你的。」

  「行!」析秋笑著點頭:「算我的!」說著就認真的坐在一邊去看蕭延箏打牌,看了會兒她又便不動聲色的站起來出了門,春柳果然在外面等她,見到她壓著聲音道:「五爺出門了。」

  析秋聽著眼底就露出笑意來,點頭道:「知道了。」又道:「你去側門,三少爺身邊的長隨候在那邊,和他說五爺出門了。」

  春柳聽著眼睛一亮,激動的抓著析秋的手:「小姐,您這是要……」

  析秋擰著眉頭搖了搖頭,淡淡道:「旁的不要多說,去吧!」

  春柳看了眼暖閣,腳步輕盈的出了門。

  析秋又重新回到裡面,大夫人抬著頭目光深邃的看了她一眼,析秋淺淺笑著在蕭延箏身邊坐了下來。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太夫人揉著額頭正要說話,這邊門簾子倏然被人掀開,紫薇帶著一個外院的婆子急急忙忙的衝了進來……

  「怎麼了。」吳媽媽立刻站起來,擰著眉頭去看紫薇。

  紫薇變了臉色,看了眼五夫人,五夫人被紫薇這一眼看的心裡不期然的突了一下,朝後縮了縮。

  「怎麼臉色這麼難看。」二夫人也放了牌,詫異的看著紫薇:「出了什麼事?」

  紫薇略一沉吟,就朝太夫人回道:「太夫人……外面有人來說,五……五爺被五城兵馬司的人……扣起來了。」

  「什麼?!」太夫人聽著一頓,又問了一遍:「五城兵馬司,為什麼抓他?」五爺可就是在五城兵馬司掛的職,平日裡來來去去的人都認識,怎麼會好好被扣了呢。

  五夫人聽著臉色一變,問道:「仔細說清楚,五爺怎麼會被五城兵馬司扣了?」說完,她的目光就在大夫人和二夫人,還有析秋臉上迅速轉了一圈。

  紫薇就回頭拉著婆子道:「你仔細和太夫人和幾位夫人把當時的情況說一遍。」

  那婆子跪在地上,小心的回道:「只是一位小公子來的,說是五爺被五城兵馬司在郊外的一個廟裡扣住的,至於扣的名頭好像是……好像是殺人。」

  太夫人聽著臉色一變,扶著吳媽媽就晃了一下,五夫人卻是跳了起來,抓著婆子問道:「殺人?五爺怎麼可能殺人?」

  婆子被她問的啞口無言,她也不過來傳個信而已,旁的事不比五夫人知道的多。

  「五弟妹,你為難她做什麼,她哪裡知道別的事。」二夫人說完又看向婆子問道:「那來報信的人,現在可還在?」

  婆子就搖著頭回道:「不在,奴婢想留但沒有留住,那人說了話就騎馬走了,奴婢追出去人已經找不到了。」

  侯府的五爺被衙門扣了,還是殺人罪!

  太夫人擰了眉頭,指著吳媽媽道:「讓胡總管拿了侯爺的名帖,去五城兵馬司走一趟。」吳媽媽應是而去,飛快的出了門。

  五夫人急的來回在房裡走動,停下來滿臉焦急的看著太夫人道:「娘,五爺平日裡見了蟲子都會繞著走,怎麼可能會去殺人!」說完,又停了下來碎碎念:「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閉嘴!」太夫人看著五夫人喝道:「慌慌張張做什麼,莫說是真是假還沒有分清,便是清楚了真的殺了人,也不用你這樣慌張。」

  這才是侯府的實力吧,即便是五爺真的殺了人,太夫人也有能力讓他完好無損的出來,析秋擰著眉頭也露出焦急的樣子來。

  五夫人閉了嘴,可還是滿臉不安的坐下,卻又如坐針氈般不停的動著,太夫人錯開視線不去看她,對紫薇道:「去問問五爺什麼時候出去的,去了哪裡,身邊都跟著什麼人。」

  紫薇應聲而去,不一會兒吳媽媽回來,稟道:「胡總管拿著侯爺的名帖去五城兵馬司了。」太夫人聽著就點點頭。

  「娘。」大夫人淡淡開口道:「應是誤會,五城兵馬司何時管起了刑事傷人,便是真有這樣的事,也該京衙出面才是,再說……就是真的扣了,這會兒也該有人來通個信,侯爺和四弟那邊也該收到消息了。」

  太夫人也是這麼想的,是以她點點頭:「先看看吧!」她擔心的是蕭延庭在外面惹了別的什麼亂子,有人夾擊報復他才這樣惡意捏造。

  雖然明知五爺不會有事,可是大家依舊是沒了心思打牌,飯也沒有吃,幾個女人坐在房裡等胡總管的消息回來。

  這時,紫薇回來了:「一早上就出了門,身邊帶著兩個長隨,往西大街走了,具體去哪裡卻是沒有人知道。」太夫人聽著就去看五夫人,她們是夫妻,蕭延庭去哪裡五夫人怎麼會不知道。

  五夫人被太夫人一眼看去,頓時心裡一凜,縮了縮搖頭回道:「……一早上只說要出去,並沒有和我說具體是去哪裡。」

  太夫人滿臉的不悅,二夫人就轉頭看著五夫人嘆氣道:「五爺去哪裡怎麼會沒有和你說一聲,即便她不說五弟妹也該問一聲才是。」說著又嘆了口氣。

  五夫人心裡發虛,她怎麼敢和太夫人說,她求了五爺去找周道婆!太夫人最不喜她和這些人來往,每每都說她們是裝神弄鬼!

  太夫人審視的看著五夫人,許久才轉開目光……

  到下午,胡總管才從外面回府,紫薇回太夫人道:「五爺……回來了。」說著話語氣有些不對。

  五夫人聽著立刻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也顧不得許多提著裙子便小跑著出了暖閣,滿臉的焦急,待她出去隨即便愣在那裡……

  吳媽媽也扶著太夫人出來,析秋和蕭延箏一前一後隨著太夫人和大夫人也出了門,一眾人站在太夫人的正門外,看到院子裡站著的狼狽不堪的蕭延庭,滿臉的震驚。

  只見蕭延庭一聲深藍的夾襖長袍,被人撕了一半掛在身上,只剩一隻袖子岌岌可危的掛在肩膀上,頭上的髮髻也散了,頭髮零零碎碎的落在臉上,驚魂未定的樣子,說不出的狼狽,而最讓她們覺得詫異的是,五爺的身邊還跪著一個人,穿著秋香色的夾襖,頭上戴著一個青灰色的棉布圓帽,臉上髒兮兮黑呼呼的根本分不清原來的面容,她跪在哪裡瑟瑟發抖,害怕的閉著眼睛嘴裡正念念有詞,卻不知在念些什麼。

  不過,雖是看不清容貌,但僅憑穿著打扮,大家還是一人認出此人的職業。

  析秋目光一動去看五夫人,就見五夫人扶著晴莢滿慘白的愣在那裡。

  「怎麼回事。」太夫人看著正扶著驚魂未定的蕭延庭和胡總管,擰著眉頭問道:「人怎麼會弄成這樣?」

  胡總管看了蕭延庭露出為難的樣子,沉吟了片刻他回道:「小的到五城兵馬司的時候,劉副統領正送五爺出來,原來是一場誤會,他們並不是扣了五爺,而是將五爺從城外的一座破廟裡救了出來,當時五爺正被幾個流氓圍著,若不是劉副統領恰好路過,只怕五爺他……」說著一頓又道:「已經去查了,當時那幾個流氓看著面生,劉副統領說,只怕一時查不出消息了,不過一旦有消息一定來告知侯爺。至於當時的情況具體如何,因為五爺似乎受驚不小,所以也沒有問出什麼來。」

  胡總管說完,蕭延庭的目光便是一抖,瑟縮了一下。

  太夫人滿臉的怒容,又指著地上蓬頭垢面的婆子問道:「這又是什麼人,怎麼一起領道府裡來了?」

  胡總管滿臉的為難,指著婆子道:「劉副統領說,這婆子當時和五爺在一起……他們好像是認識的……小的看著樣貌,像是常來府中走動,在城西頗有些名氣的周道婆。」說完,又看了眼五夫人!

  太夫人的目光似箭一般射向五夫人,含著滔天的怒意,周道婆她怎麼會不認識!

  五夫人被太夫人這一眼看的肩膀一縮,垂著頭不敢說話。

  太夫人看著無人雖是受了驚,但看著並沒有受傷的樣子,便吩咐道:「有什麼話待會兒再說,先扶著五爺進去換了衣裳。」胡總管就找了粗使婆子帶周道婆下去梳洗,這邊五夫人也下去扶著蕭延庭去太夫人房裡梳洗。

  待換了衣服,又因為冷水一激,兩人瞬間清醒過來,蕭延庭更是面色慘白尖叫一聲躲到淨室的牆角去,嘴裡喊道:「別……別殺我,別殺我!」

  五夫人面子上下不去,立刻跑了過去抱住了蕭延庭:「五爺,五爺您怎麼了!」

  「怎麼了?」太夫人坐在暖閣的炕上,臉色很難看,聽到淨室裡呼天搶地的聲音,就看著紫薇道:「你去看看怎麼了。」

  紫薇就走了進去,轉眼功夫就和五夫人一人一邊扶著蕭延庭走了出來。

  重新梳洗換了衣裳後,他要精神很多,卻因為被嚇得不輕,滿嘴裡嘀咕的都是:「別殺我,別殺我……」之類的話。

  這邊周道婆也被人半拖著進來,進來就抱著頭縮在地上,喃喃自語彷彿神智已經有些不清了:「我說……我什麼都說……大山我兒……」反覆不斷的念著這句話。

  太夫人越聽眉頭越皺,臉色也漸漸沉了下來,這邊二夫人就道:「娘,瞧著這樣恐怕要請了太醫來才行。」

  太夫人看著蕭延庭滿臉的失望,沒有說話。

  二夫人就吩咐人去請太醫來,大夫人和蕭延箏一人一邊扶著太夫人,析秋靜靜的站在一邊,二夫人則忙著讓人去備些糕點來。

  不一會兒太醫來了,替兩人把了脈,蕭延庭果然是因為受了驚嚇意識有些錯亂,施針後他便昏昏睡了過去,這邊周道婆卻一直有些不清醒,餵了藥也被她打翻了,幾個丫頭忙活了一下午,才堪堪讓她安靜下來。

  待蕭延亦和蕭四郎從衙門裡回來,看到躺在炕上的蕭延庭,兩人眼裡並沒有驚訝,顯然早就知道了,蕭延亦問道:「具體怎麼回事?」

  五夫人坐在一邊抹著眼淚,太夫人心裡生著氣沒有回話,二夫人就站起來回道:「胡總管把人接回來,這會兒吃了藥就一直睡著呢。」

  這麼說,到現在也沒問出來到底是為什麼事。

  「不是還有個周道婆,人呢?」蕭四郎負手而立,走到析秋身邊落定,淡淡問道。

  二夫人回道:「在耳房待著呢,迷迷糊糊的一直說著胡話。」蕭四郎微微蹙了眉頭,沒有再說話。

  析秋看了眼蕭四郎,就見面色平靜並未多麼憤慨的樣子,不由暗暗鬆了口氣。

  睡了一個下午的蕭延庭醒過來,眼神比方才清明許多,他目光在眾人臉上一一轉過,就落在五夫人身上。

  平日脾氣最壞的蕭四郎面色平靜,反而是蕭延亦臉上有著不悅,他看著蕭延庭就問道:「五弟,這到底為何,你怎麼會去了城外的破廟,綁你的人你可認得?」

  「我……」蕭延庭說著一頓,又低下頭去回道:「我不知道。」

  蕭延亦嘆了口氣,太夫人卻是拍著桌子問道:「不知道?你好好的在府裡,怎麼會去城外的廟裡,你會不知道?」

  蕭延庭聽著目光一縮,就朝五夫人看去,五夫人滿是不安,強笑著打哈哈道:「娘,五爺剛剛醒來……不如讓他休息一會兒,明兒再問行不行?」

  太夫人顯然不這麼認為,蕭延庭是宣寧侯府的五爺,在京城中誰不知道,可那幾個蠻匪依舊敢對他下手,那不是明知故犯,就是受人指使,一個巴掌拍不響,定是蕭延庭在外惹了什麼事,有仇家上門尋仇了。

  「你給我閉嘴!」太夫人滿臉的怒容:「不要和我說這件事你不知情,你自己男人在外面做什麼你怎麼會不知道,還有,那周道婆可是和你常來常往,如今和老五一起被人關在破廟裡,這件事你怎麼解釋!」

  五夫人聽著一愣,脫口而出道:「娘,這件事怎麼又說我身上來了……」

  太夫人眯了眼睛,指著蕭延庭和五夫人氣得說不出話來,蕭延亦上前勸道:「娘,您也消消氣,五弟受驚不小,不然明日再說吧。」又看著蕭四郎道:「那幾個流氓,要派人去找到。」

  蕭四郎沒有說是,也沒有拒絕。

  二夫人也上去勸太夫人:「娘,侯爺說的對,五弟受驚不小先讓他穩穩心神,您再問也不遲,再說,現在是別人綁架五弟,那些人也要派人細細去查才是。」

  析秋聽著目光一閃,端著茶盅低頭就慢悠悠的喝著茶。

  大夫人看著她,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來。

  「哼!」太夫人冷哼一聲,卻沒有再追問下去。

  就在這時,四夫人身邊的春柳匆匆從門外跑了進來,掀了簾子小聲道:「那位道婆醒了,說是想求見太夫人!」

  太夫人聽著眼睛一瞇,就點著頭:「把人帶上來。」五夫人滿心忐忑的朝門口看去。

  紫薇和春柳一人一邊,將周道婆扶了過來,相比方才她要鎮定許多,她進了門在太夫人面前跪了下來,磕頭道:「叩見太夫人!」又轉頭朝蕭延亦,二夫人和蕭四郎行了禮。

  太夫人看著周道婆,聲音沉沉的問道:「你想見我?所為何事?」

  周道婆的目光就在人群找到五夫人,五夫人拼命的對她打眼色,周道婆卻彷彿視若無睹一般,突然抬手就指著五夫人道:「太夫人,貴府裡的事情與小人無關,都是五夫人讓小人做的,求太夫人饒了小人吧。」

  眾人聽著便是一愣,沒料到周道婆突然會說這些,太夫人抬眼看了眼五夫人,五夫人捏著帕子尖利的回道:「周道婆,你瘋了是不是,說什麼胡話!」

  周道婆根本看也不看五夫人,不停的給太夫人磕著頭:「求太夫人饒命,小人真的只是收了五夫人的銀子而已,真的不關小人的事。」

  這個時候,太夫人彷彿剛剛的生的氣卻消了下去,她慢慢揮了手看向五夫人:「你急什麼,讓她把話說完。」又轉頭看著周道婆:「你細細說,為何求我饒你一命,你都做了什麼?」

  周道婆就伏在地上,磕著頭回道:「兩年……兩年前,五夫人拿了兩百兩的銀票,在這裡小人這裡買了一粒祖傳的墮胎藥……」她說著一頓,眾人臉色變得越加的難看,五夫人尖叫一聲指著周道婆道:「你胡說什麼!給我掌嘴!」

  太夫人冷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五夫人一驚就立刻在太夫人腳邊跪了下來:「娘,您別聽她胡說八道。」

  太夫人就冷笑著道:「是不是胡說,也要讓她把話說完。」不去看五夫人,又對周道婆道:「你接著說。」

  周道婆低頭著,又接著道:「小人不知道她用在何處,還勸了五夫人,說這藥極是霸道,平日裡就是醉春坊的姑娘們也不敢多用,可是五夫人卻執意買了回去……」

  蕭延亦彷彿想到她接下來要說的是什麼,眉頭緊緊蹙了起來。

  二夫人也微微眯起了眼睛。

  「過了幾日,小人就聽到……」周道婆看了眼二夫人,又迅速的低下頭:「小人就聽到先二夫人,早……早產了,小人心裡極是害怕,就尋了理由去二夫人房裡看了一眼,見二夫人的臉色,果然就是用了小人的藥所致,當時小人怕受到牽連,連夜出了京城,可是在外面待了段時間,小人又受不住偷偷潛了回來,四處一打聽才知道五夫人依然安安穩穩的住在府裡,事情並未被揭發。」

  「你胡說,你誣陷我!」五夫人一下子撲了過去,抓住周道婆的衣領就扇了她一個耳光:「你這個小人,滿嘴胡言亂語!」

  太夫人眉頭一擰,怒道:「把她的嘴給我堵起來!」得了令,院子外面就有粗使婆子上來,抓著五夫人的雙臂要堵她的嘴,五夫人大驚瞪著站在的一邊的蕭延庭就道:「五爺,五爺!」

  蕭延庭愣愣的站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五夫人大怒,扭著身子就罵道:「蕭延庭,你就是個沒種的男人!」她的話沒說完,兩個婆子就用帕子鬆鬆的把她的嘴堵上。

  房間裡安靜下來,太夫人看著跪在地上,臉上紅腫的周道婆問道:「你接著說!」

  周道婆原還有些忌憚五夫人,可一見五夫人被堵了嘴,又接著道:「後來五夫人小日子不正常,過了幾個月才知道先二夫人臨去世前,也暗中對她做了手腳,五夫人大怒找來小人,就問小人有什麼藥,能慢慢的將人毒死而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這一次,奴婢再不敢賣藥,只得哄騙著五夫人,說是在府裡擺個鎮魂陣,這個陣只要在府裡擺個五年,既能鎮主先二夫人的魂魄,不讓她到陽間作亂,又能讓她的子嗣因陽氣不足,一日一日衰退下去,直至死去。」

  「等等!」蕭延箏聽著,氣得滿臉通紅,質問道:「她要用藥毒死誰?」

  蕭延亦緊緊攥著拳頭,看著周道婆,周道婆眼睛一縮,豁出去一般回道:「要毒……毒死府上的鑫爺。」

  太夫人聽著,氣得眼前一黑,捂著額頭差點暈了過去,大夫人和吳媽媽立刻一人扶著一邊穩住她,二夫人看著蕭延亦臉色很難看,目光微微一閃問道:「你為什麼不早說?何以現在才來說這些?」

  原先神情還算鎮定的周道婆,頓時淚流滿面,她捂著臉哭訴道:「小人……小人作孽太多,遭了報應,前些日子因為賣藥給一位姑娘,那姑娘因為受不住藥性死了,她的家人就找上門來,說……說如果我不把自己做的所有有損陰德的事情說出來,就……就殺了小人全家,替天行道!」周道婆烏鴉般嗚嗚哭著:「小人的兒子媳婦,如今還下落不明!」

  周道婆說完,又拼命的給太夫人,給蕭延亦磕頭:「求求太夫人,求求侯爺,求求大都督,求你們饒了小人一命,求你們看在小人知無不言的份上,救救小人的兒子吧!」

  站在人後的蕭延庭,就砰的一聲跌坐在地上,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了下去。

  五夫人嗚嗚叫著,瞪著眼睛看著周道婆!

  大夫人淡淡開口問道:「你這麼說,可有證據?」

  這是關鍵的部分!

  周道婆一聽,忙點著頭回道:「有,有!當初五夫人給小人的銀票,小人還藏在小人家的牆根下面,至今沒有敢用。」

  析秋冷笑,不是不敢用吧,這個周道婆說的頭頭是道,彷彿所有的事都是五夫人所為,可是她若真的膽子這樣小,又怎麼會賣這種藥給別人,只不過她現在想把所有罪責推給五夫人,想把自己摘出來,博取同情,想利用侯府的力量幫她找兒子罷了。

  「嗚嗚……」五夫人發了瘋一樣,一腳踢到椅子上,將椅子踢翻過來,砰的一聲砸在地上,她拼命搖著頭朝太夫人看著。

  太夫人撐著額頭,指著五夫人道:「把她鬆開。」

  兩邊的婆子聽著,就把五夫人鬆開……五夫人立刻將嘴裡的帕子吐了出來,滿臉是淚的哭著道:「你們千萬不要聽她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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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0:06:25
第一百一十八章:出府

  「娘,她胡說八道!」

  五夫人滿目猙獰,一下子從地上爬起來,撲倒周道婆的身前,啪啪給了幾個耳光,指著周道婆道:「我待你不薄,你現在竟然反咬我一口!」又彷彿不解恨,拼命的去扭打周道婆。

  周道婆不敢還手,只能任由五夫人去打。

  析秋朝一邊站著的粗使婆子打了眼色,婆子立刻上去將五夫人拉開,五夫人雙頰通紅,又朝大夫人,蕭延亦和二夫人,蕭四郎一一看過來:「娘,二哥,二嫂,四哥……你們要相信我,我真的什麼也沒有做,她在誣陷我,往我身上潑髒水!」

  那還有半點名門閨秀的樣子!

  太夫人冷冷的看著她,失望的閉上眼睛。

  蕭延亦眼神一暗側開臉不去看她,二夫人神色複雜但眼底卻露出一絲嘲諷,蕭四郎冷哼一聲回頭對候在外面的胡總管吩咐道:「帶人去這婆子家,找她所說的銀票!」

  周道婆捂著臉上,老淚橫流連連點頭:「大都督……銀票,銀票就在西牆根下,有塊磚頭上小人做了標記!」

  蕭四郎沒有應她,外間的胡總管卻是低頭道:「小的這就去。」蕭四郎忽然又叫住她:「派人找一找她的兒子。」胡總管應是。

  五夫人聽著,依舊不死心:「娘,她口口聲聲說兒媳給她銀票,這麼多年來她幫看病,我自是給了她不少銀子,若是真能找到什麼銀票,也不能作為證據。」她說著見太夫人和大家都沒什麼反應,所有人都側開臉不看她,她手中一縮握住了拳頭,咬著牙怒道:「一定是……一定是有人指使她這麼做,否則她哪裡來的膽子誣陷我。」

  太夫人側開頭,根本不去看她,所謂身正不怕影斜,若不是她真的做了,周道婆即便是誣陷,又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佟析華當年的早產,的確很奇怪。

  她想到鑫哥兒的身體,就心疼得無以復加!

  五夫人的話就意有所指,她一個內宅婦人,誰會和她有仇而指使周道婆來府裡誣陷她?

  除了她們妯娌三人,還有誰有這樣的能力,這樣的動機!

  二夫人聽著就冷了臉,原欲替五夫人求情的話,就咽了下去。

  「小人沒有。」周道婆也爭了起來:「小人說的句句屬實,若有半句假話,就叫小人天打雷劈,死無全屍!更沒有什麼人指使小人,小人真的心有愧疚,又怕那些人傷害我的孩兒,所以才拼死說出這些話來。」

  五夫人連連冷笑,指著周道婆爭辯道:「拼死?我待你不薄,這些年你哪一次來空手而歸?你今天就用拼死誣陷我來報答?」

  周道婆有些緊張得看了看眾人,害怕大家相信了五夫人的話,她跪行了幾步到太夫人面前:「太夫人,小人沒有說假話,小人求您派人去查!」

  吳媽媽怕太夫人身體有恙,小心的伺候著,不停的給她順著後背,又吩咐紫薇去將太夫人的藥拿來,二夫人也緊張得走過去,析秋見紫薇端了藥來,就接在手裡去餵太夫人,太夫人看了眼析秋,端著碗就將藥一飲而盡,這邊蕭延箏遞上蜜餞,太夫人含了一顆在嘴裡,半晌擺著手道:「我沒事,不用擔心我!」

  析秋聽著就又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坐著,蕭四郎抬眼看了她一眼,隔著椅子握住她的手。

  析秋一驚,垂著頭卻沒有抽出手來。

  她知道,蕭四郎是怕她心裡難過,無論如何在外人眼裡,佟析華都是她的姐姐,她若是心裡生了委屈,也實屬正常。

  蕭延亦淡淡坐著,目光在兩人袖下握著的手上掠過,飛快的錯開眼,眉頭緊緊的擰了起來……

  他想到那一日佟析華病床前求他的樣子,瘦瘦弱弱的,眼神渙散。

  不過兩年已是物是人非,他沒能履行他的承諾,娶她的妹妹回府做續弦,而她……

  「娘!」五夫人還想說什麼,大夫人卻是冷著臉含著一絲怒意,冷冷的道:「五弟妹,你是不是冤枉,侯爺和四弟定然會查個水落石出,但是你若是把娘氣病了,便是你被冤枉,我們也絕不會原諒你的。」

  五夫人聽著臉色一僵,滿腹的話被大夫人堵住,訕訕的閉上了嘴巴。

  過了一會兒,胡總管帶著人回來,手裡果然拿著周道婆所說的銀票,太夫人看了一眼臉色沉了下來,析秋就看到銀票上,果然如周道婆所說,上面印著的是侯府印簽,剛剛好兩百兩一分不少。

  銀票或許不能直接證明周道婆的話全部屬實,但至少說明,她並沒有信口胡說!

  這個時候,有沒有證據其實已經不重要,並非衙門處處講究真憑實據,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把衡量的尺子,是非自有判斷!

  太夫人沒有說話,周道婆看在眼裡卻是著急起來,事情到了這個份上,若是大家都不信她,那她和她兒子只會是死路一條,她不待胡總管說話,便著急的道:「太夫人這兩張銀票,真的是五夫人兩年前給小人的,小人敢指天發誓。」她說著一頓,忽然像是想起來什麼:「小人……小人想起來一件事,院子裡的陣法,五夫人非常相信,前段時間府裡的大夫人要建花房,她怕大夫人的花房破壞了格局,所以……」又小心的看了眼析秋:「又因為四夫人是先二夫人的妹妹,所以……所以就買通了大夫人的身邊的小丫鬟紫鵑,去……」

  「閉嘴!」五夫人惱羞成怒!

  這件事才過去幾天而已,大家雖是明面上沒有去提起,也沒有說到底是誰做的手腳,但心裡卻皆是知道,這件事和五夫人有莫大的關係。

  現在周道婆竟然連這件事都知道,看來五夫人和她之間的關係,果然如她所說,關係匪淺!

  蕭四郎聽著,眼睛驟然一暗,氣息也漸漸冷凝下來。

  周道婆見太夫人表情微動,她轉目四處一看就看到析秋靜靜坐在蕭四郎的身邊,至此都未說話,她心裡一動,破釜成舟般一下子撲到析秋面前,喊道:「四夫人,她們不信小人,您可是要信小人啊,先二夫人是您的姐姐,這一次五夫人又是將您身邊的丫鬟陷害了,您無論如何也要相信小人,小人絕對沒有說出半句假話來!」

  她的話一落,眾人的視線紛紛落在析秋的身上!

  析秋垂著眉眼,眼睛迅速紅了起來:「你定是信口胡說,五夫人怎麼會去害大姐姐,我記得她和大姐姐關係頗好,不會的,不會的!」說完,眼淚落了下來,不停的搖著頭。

  蕭四郎面沉如水!

  析秋的話卻讓眾人一愣,是啊,五夫人為什麼要去害佟析華,總得有原因才是。

  卻也提醒了周道婆,她眼睛一亮,飛快的回道:「有,有!」她說的語無倫次:「五夫人有動機,她當時一心想要分家,去找先二夫人商議,先二夫人一口回絕了她,五夫人一直嫉恨在心,後來五夫人的妹妹,如今的藤姨娘到府裡來了,她……她愛慕侯爺,所以就一心想要嫁進侯府來,五夫人就想著這一齣……想讓先二夫人一屍兩命,這樣藤姨娘就能順利嫁給侯爺做續弦了!」

  若是前面只是氣憤,但還有所疑慮,那麼此刻,即便是五夫人想要去辯解,也不會具有說服力。

  藤秋娘愛慕侯爺,滿府裡的人都知道,她是怎麼進的侯爺房裡,誰心裡都清楚,五夫人若是為了妹妹去害先二夫人,無論是邏輯還是情理上都說的通。

  況且,周道婆畢竟是外人,若是這件事她沒有參與,怎麼會知道的那麼清楚!

  太夫人就抬手指著五夫人,半天沒說出話來。

  五夫人跪在太夫人面前哭著道:「娘,我真的沒有,您千萬不要相信她的話。」

  就在這時,一直被眾人堵了話的胡總管又拿出一個小本子奉給太夫人:「和銀票放在一起,上面都記著周道婆的雇主,以及幾月幾日誰曾買過藥……」

  周道婆臉上一喜:「對,還有賬本,上面記著這幾年所有在小人這裡買過藥人的姓名。」她也害怕出事,到時候也能作為證據。

  太夫人接過賬簿掃了一眼,然後一下子扔在了五夫人的臉上!

  五夫人從地上撿起賬本,一下子就在一行行的小字裡,看到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其列,她頓時面如死灰,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吳媽媽就默默上前,將地上的賬本拿去給侯爺以及蕭四郎看!

  析秋拿著賬本翻了一頁,上面歪歪斜斜密密麻麻的記著許多人的姓名和住址,在後面的一頁上,五夫人的名諱清清楚楚的寫在上面!

  沒想到周道婆竟有記賬的習慣。

  析秋慢慢合上賬本,這倒是個極好的習慣。

  過了許久,太夫人慢慢開口道:「把周道婆扶下去歇著。」吳媽媽就示意粗使婆子去扶周道婆,周道婆卻是賴在地上不肯起來:「太夫人,求求您,求您救救小人的兒子,小人下輩子當牛做馬也會報答您的大恩大德!」

  「你去吧。」太夫人滿臉的疲憊:「你兒子的事會幫你尋的。」

  周道婆聽著一喜,連著給太夫人磕了數十個頭,才被粗使婆子扶著出去。

  房間裡靜悄悄的,氣氛低凝的彷彿能結了冰,蕭延庭看著太夫人表情,眼底就露出絕望的樣子,他身子就劇烈的晃了晃,滿臉的慘白跪行到太夫人腳下,哭著道:「娘,都是兒子的錯,是兒子愚鈍才一直被蒙了眼睛看不清這婦人的歹毒,您罰兒子吧,兒子絕無怨言!」

  太夫人剛剛的憤怒已經漸漸平息下來,她紅著眼睛看著蕭延庭道:「娘不怪你,怪只怪娘當日挑兒媳婦,只看門楣家世,卻忽略了人品德行!」說完,她捂著帕子也哭了起來:「府裡的子嗣一直單薄,好不容易析華有了身孕,鑫哥兒的身體卻是這樣,你二哥這些年多麼不容易……將來我下去有何臉面去見你們的父親!」

  蕭延庭也垂著頭低聲哭了起來。

  「五爺!」五夫人聽著就怒喝道:「你不相信我,為我求情,竟然去相信這個瘋瘋癲癲的婆子!?」

  「閉嘴!」蕭延庭看著五夫人彷彿不認識她一樣,伸出的手顫抖著怒道:「你……你竟然做出這種事情!事到如今你還砌詞狡辯,還不快跟娘道歉認錯!」

  析秋挑了挑眉,五爺看來比他的外表要聰明精明許多啊!

  太夫人擺擺手:「不用再多廢口舌!」她看著蕭延庭:「你雖是庶子,這些年我不敢說你和幾位哥哥一碗水端平,自小的生活起居日常用度開支,也從未虧待與你,我念你無法享受蔭恩便讓你大哥給你捐了官,為你娶妻如今晟哥兒也大了,你也算是成家立業……作為嫡母我問心無愧。」

  這樣的話,語氣並不激烈,但所含的意思卻讓蕭延庭頓時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睜著眼睛滿臉的害怕,生怕太夫人說出下面決絕的話來。

  果然,太夫人嘆了口氣,還是將話說了出來:「你們搬出去吧,侯府……容不下你們!」

  「娘!」蕭延庭跪在地上頓時淚如泉湧滿臉的悔恨交加:「是兒子不對,您打我罵我都行,只求您別趕兒子出府啊!」

  「不要再說了。」太夫人滿臉的痛色:「搬出去也好,搬出去你們想怎麼折騰都與我無關了!」

  五夫人也沒有料到太夫人會說這樣的話,她震驚得看著太夫人,不敢置信道:「娘,您要趕我們出去?!」她上去抱著太夫人的腿:「娘,晟哥那麼小,她是您是孫子,您怎麼能捨得把他放在外面養呢,娘……」

  夫妻兩人哭得地動山搖,蕭延庭見求太夫人沒有用,就轉了身去求蕭延亦:「二哥,求求您,求您勸勸娘吧,我真的不想搬出去啊。」

  蕭延亦緊緊攥著拳頭,臉色非常難看含怒的側開頭不去看他,蕭延庭一怔,才幡然醒悟過來,這件事若說誰受的傷害最大,便是蕭延亦無疑,他喃喃的退開一些,滿臉的歉疚自責。

  五夫人大哭不止:「娘,不管您怎麼說,我們怎麼也不會搬出去的!」

  太夫人冷冷笑著,看似平和但目光卻壓的五夫人抬不起頭來:「你不用再裝腔作勢給我看,你是早就動了心思想要搬出去,若非我說過我在一日這府裡不得分家,你恐怕還不知鬧成什麼樣,好……這一次我便成全了你!」說完看向吳媽媽:「去,把我這裡的賬冊拿來!」

  吳媽媽看了眼沒有說話的二夫人,低頭淡淡的事不關己的大夫人,四夫人也是垂著頭,看不清楚表情……

  吳媽媽嘆了口氣,到房裡將太夫人的賬冊拿出來,一共四本每一本都用彩色的線封住,平展的放在桌面上。

  「這裡一共是四本,你們兄弟五人一人一本!」說完,從中抽出一本扔給蕭延庭:「你雖是庶子,可我不會讓你受半分委屈,自明日起你們就搬出府去,以後若沒有我的允許,不準踏進侯門半步!」她聲音堅決,不留一絲轉寰的餘地。

  「娘!」蕭延庭眼淚橫流:「孩兒知道錯了,孩兒還要侍奉您,孩兒不能分家,便是您一分銀子不給孩兒,孩兒也決不能做這不忠不孝之人!」

  五夫人看著地上厚厚的賬本,想到侯府裡這些年積攢的財產,她緊緊擰了眉頭,也並著蕭延庭哭著道:「兒媳錯了,你打我罵我吧,求您別趕我們出府!」說完,又轉頭去求蕭延亦:「侯爺,您幫我們求求情吧,我們真的知道錯了,以後一定在府裡安安穩穩的過日子,絕不會再惹是生非!」

  蕭延亦滿眼裡的痛色,二夫人瞧著心裡疼惜不已,看五夫人的目光就帶著一絲怒意:「五弟妹怎麼還能來求侯爺的原諒?你做出那樣的事情時,怎麼沒有想過侯爺的感受,如今竟然還來求侯爺!」

  五夫人臉色一僵,目光就緩緩落在蕭四郎身上,見他黑著臉冷漠的坐在那裡,還未說話她心裡就已經先打了突,她又去看四夫人,四夫人正在太夫人跟前,端著茶伺候著,自始自終都未回頭看她一眼。

  五夫人心裡漸漸冷了下來,又去看大夫人,大夫人冷冷立在那裡,局外人一般事不關己,而蕭延箏則滿臉憤怒的瞪著她……

  這個家裡,沒有人能為她求情。

  「胡總管!」蕭四郎忽然拂袖站了起來,冷面而道:「多派些人手去給五爺用!」

  他冷冷的聲音一出,蕭延庭和五夫人還保存的一絲希望,頓時頃刻間熄滅!

  胡總管聽著一愣,側目飛快的看了眼四夫人,四爺和五爺的感情雖不算親厚,可也不錯,今晚四爺這樣做,是在為四夫人出頭嗎?

  胡總管暗暗想著,看析秋的眼神就露出一份鄭重來。

  「是!」他低聲應道,慢慢的退了出去。

  太夫人也拂袍站了起來,一手搭著析秋一手搭著大夫人就往外走:「今天累了一天,都散了吧!」忽然,她又頓了腳步,回頭冷冷看著蕭延庭和五夫人,緩緩道:「明日一早,不要讓我在府裡再看到你們!」

  說完,頭也不回的出了暖閣。

  身後五夫人尖叫道:「娘,我絕對不會搬出去的,我便是死也要死在侯府裡。」

  太夫人似笑非笑的回頭看著五夫人:「吳媽媽,給她找卷白綾!」

  析秋就看到五夫人臉色一白,瞪著眼睛滿是不敢置信,她瘋了一樣要往太夫人這邊撲過來,吳媽媽眼捷手快攔住她,五夫人就去推吳媽媽喊道:「娘,您是怎麼答應我大哥的,你們蕭家有愧與我,您讓我搬出去,您食言於我大哥,你怎麼和我藤家交代!」

  「交代!?」太夫人收了笑容,眯起眼睛看著她:「那就讓你藤家的人來和我說!」

  說完,再不看五夫人一眼!

  析秋垂著眉眼扶著太夫人去了次間了,大夫人聲音淡淡的勸太夫人道:「娘,您身子要緊,可千萬保重!」

  太夫人嘆了口氣,抬手拍了拍大夫人的手:「當日我只道析華做事不留餘地,手段狠厲,卻沒有想到,她受過這樣大的委屈!」

  析秋靜靜聽著,餘光就看到五夫人瘋了一樣跑出了房門,她微微蹙眉進了茶水間給太夫人泡茶,待她端著茶出來時,就看見門口五夫人手裡抱著一個孩子,又飛奔回來,析秋側身一避她已經衝了進來。

  「娘!」她抱著睡眼朦朧的晟哥兒跪在太夫人面前:「你便是誰的面子也不看,也該看在晟哥兒的面子上啊。她是您的長孫,您那麼喜歡他,怎麼捨得讓他搬出府去。」她說著就把晟哥兒按在地上:「晟哥兒,快給祖母磕頭,求求祖母,快!」

  太夫人依舊面無表情。

  晟哥兒正睡的迷迷糊糊,五夫人這麼沒頭沒腦的重重一按,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又見母親和眾人都沉著臉,他一驚就嚇得哭了起來,非但不去給太夫人磕頭,反而拼命去推五夫人,大聲哭著。

  「五弟妹。」大夫人上去拍著哄晟哥兒:「孩子懂什麼,你太過份了!」

  這個時候五夫人已經顧不得許多,無論如何她都不能搬出去,至少不能就這樣簡簡單單被趕出去。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聽話,快給祖母磕頭,快啊!」她拍著晟哥兒的後背,拍的砰砰響,可晟哥兒這會兒除了哭,卻什麼也聽不進去。

  不過才四歲而已,哪裡懂什麼。

  析秋看著也皺起了眉頭!

  就在這時,蕭延庭從外面衝了進來,一把推開五夫人,抱著哭鬧不止的晟哥兒,一揮手就扇了五夫人一巴掌:「你這個瘋子!」

  五夫人被打懵了,捂著臉看著蕭延庭,半天沒了反應!

  「鬧夠了沒有!」太夫人怒斥道。

  蕭延庭抱著晟哥兒滿臉痛色,他朝太夫人磕了頭:「娘,是孩兒不對!孩兒給您賠罪!」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五夫人看看太夫人,又去看冷冷清清的大夫人,目光又落在眼觀鼻鼻觀心的析秋身上,眼中厲光一閃,提著裙子就去追五爺!

  她如果真的被趕出去,就什麼都沒有了,她不能連蕭延庭和晟哥兒也沒有!

  三個人前後離開,太夫人的院子裡終於安靜下來。

  太夫人長長的嘆了口氣,看著緊隨進來的蕭延亦和蕭四郎:「你們明兒去看看,若是沒有地兒住,就託人給他們找間宅子吧。」便是誰也不看,可晟哥兒卻是蕭家的長孫沒有錯!

  蕭延亦點點頭,回道:「府裡在延齡巷那邊還有間兩進的宅子,雖不大,但他們住卻是足夠了。」

  不過一間宅子,太夫人無力的點點頭:「你去安排吧,別委屈了晟哥兒!」

  蕭延亦應是。

  「都散了,鬧騰了一夜,也都回去歇著吧!」太夫人淡淡說著,滿臉的疲憊。

  析秋就朝太夫人行了禮,隨著眾人一起出了門。

  待所有人離開,吳媽媽上去給太夫人捏著肩膀,兩人久久沉默後,太夫人問吳媽媽道:「這件事,你怎麼看?」

  吳媽媽聽著神情一緊!

  她笑著對太夫人道:「奴婢也瞧不出什麼,不過周道婆說的倒不像假話。」太夫人擺著手打斷她的話:「不是問你這件事。」

  吳媽媽就停了手,沉吟了片刻才回道:「這恐怕要等四爺查了才清楚了。」

  那些流氓到底是什麼人,周道婆的兒子又被什麼人扣住了,那個吃藥吃死了的女子到底是真是假,周道婆是不是真的因為歉疚才這樣合盤道出。

  畢竟,若那女子真的因為周道婆的藥而死,那麼那女子的家人為何不報官,反而逼著她做這樣的事情。

  吳媽媽心裡也暗暗納悶不已。

  「你啊!」太夫人指著吳媽媽嘆了口氣:「這麼多年還是沒變,心最是慈了!」她又淡淡道:「你想的不錯,不用查了,這件事到此為止!老五一家搬出去也好,府裡往後也安生些。」她說著閉著眼睛緩緩躺在了床上,腦中卻如連環畫一樣,往事一幕幕掠過她的腦海中。

  吳媽媽也收了聲,靜靜坐在太夫人床邊的腳踏上沒有說話。

  這邊析秋隨著蕭四郎出門,路上兩人並肩走著,析秋垂著頭看著腳底下的路,忽然身邊蕭四郎停了腳步看著她,她以為蕭四郎會問她這件事和她有沒有關,她甚至已經想好了如何回答,但過了許久他卻是問道:「聽說你中午,晚上都沒有用飯,餓不餓?」

  析秋聽著一愣!

  蕭四郎卻是勾起嘴角牽了她的手,便往院子裡去便道:「讓婆子做些宵夜送來吧,我也餓了!」

  析秋走路的腳步一頓,也隨著他笑了起來,聲音裡透著淡淡的:「現在太晚了,婆子這會兒也該歇了,四爺若是餓了,妾身給您下碗麵條可好?」

  蕭四郎眼睛一亮,滿臉的笑意:「那有勞了!」

  析秋微微笑著,眼裡彷彿點了一盞燈,明亮而溫暖。

  兩人一路進了院子,廚房裡值夜的兩個婆子正守在灶下面聊天,見到四爺和四夫人進來,兩人一驚站了起來,有些無措道:「四爺,四夫人可是要吃宵夜,奴婢這就開了爐子,馬上就好。」

  析秋回頭看了眼蕭四郎,擺著手道:「不用你們忙,都去歇著吧,我自己做!」

  兩個婆子就滿臉遲疑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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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0:06:52
第一百一十九章:照拂

  「四爺,您幫我看看火。」

  析秋揉著麵團,轉頭去吩咐蕭四郎:「鍋裡的水也瞧瞧。」

  蕭四郎聽著一愣,目光看了眼析秋,又落在冒著熱氣得灶台,在他的觀念中,吃飯便是現成哪裡有他親自下廚的事,蕭四郎眉頭擰了擰站了起來要去開門,析秋看著一愣,挑眉道:「您做什麼?」

  蕭四郎停在門口,回道:「我去喊婆子進來幫你。」

  「不用。」析秋搖頭道:「等水開了麵條就能下鍋了,四爺幫我看一眼就行。」她說完,又很自然的低頭去揉麵團。

  蕭四郎眉頭挑了挑,終究沒有開門出去,轉了身他走到灶台前,彎腰看了看灶膛裡,又起身揭了鍋看了看,然後默不作聲的回到原來的位子坐下。

  「四爺。」析秋抬頭看他。

  「嗯?」蕭四郎挑眉看她。

  「火大不大,水開了沒有?」析秋問他。

  蕭四郎眉頭擰了擰,略遲疑之後才點頭道:「有火,未開!」

  析秋又重新低下頭去揉麵,不經意的角落,她的嘴角就露出一絲笑容來。

  蕭四郎端著茶盅,目光落在她揉著麵團的手上,即便廚房暖和,可析秋的手還是凍得紅紅的,他眉頭皺了皺,放了茶盅又道:「房裡可有糕點?」

  析秋以為他很餓,需要東西墊一墊,就點頭道:「嗯,爐子上溫著芙蓉糕,四爺要是吃,我讓春柳拿來!」

  「不用。」蕭四郎卻站起來走過去握住她的手,果然觸手冰涼,他眉頭一皺眼底有股懊惱:「我們回房吧。」

  析秋看看手下快好的麵,鍋裡的水也好了,只差最後一步而已,她抽出手問道:「四爺不是餓了嗎?再等一等就好了。」

  蕭四郎卻是固執的拉著她,抓了手邊的毛巾,三兩下擦乾淨了她的手,又握住手裡大步出了門……

  析秋滿臉疑惑的跟在他後面,不知道他怎麼突然又變了臉色。

  灶上的婆子未敢離開,依舊是守在門口,見兩人出來,立刻俯身行禮,蕭四郎腳步不停,吩咐道:「把麵條下了送進來。」

  兩人在後面一愣,隨即應道:「是!」難道是四夫人不會做?

  兩人狐疑的進了門,卻見桌上的麵團揉的好好的,鍋裡的水也是騰騰冒著熱氣……

  「四爺。」析秋進了門,心裡暗暗皺眉,臉上卻是笑著道:「您是嫌妾身做的不好?」

  蕭四郎將她讓進房裡,又讓春柳給她泡了杯熱茶,吩咐:「把夫人的手爐拿來。」春柳應是而去。

  析秋默坐在炕上沒有說話。

  稍後,春柳抱著手爐進來,蕭四郎接過就放在析秋手裡,擰著眉頭問道:「還冷不冷?」

  析秋聽著一愣,難道他不讓她做麵條,就是因為怕她冷?

  淡淡的,析秋微微笑了起來,搖頭道:「謝謝,不冷!」蕭四郎感覺到她指尖一點一點回暖,眉頭才微微鬆開。

  婆子將麵條端進來,蕭四郎看著析秋吃了大半碗,兩人才各自梳洗歇下……

  析秋躺在床上,想著今晚的事,這會兒周道婆的兒子應該已經回去了,至於綁架五爺的幾人,自然是佟全之安排的,她笑了起來……佟全之確實很機靈。

  第二日一早送走蕭四郎,析秋正在吃早飯,敏哥兒來了。

  「母親。」敏哥兒抱著小小的拳頭,站在析秋的面前,臉上依舊是緊繃著沒有多餘的表情。

  析秋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將碗裡的粥喝完,才抬頭看著敏哥兒,問道:「吃早飯了嗎?」敏哥兒目光微閃,迅速的點點頭回道:「吃了!」

  析秋聽著,便拿眼去看敏哥兒身後的奶娘,奶娘正滿臉為難的站在門口,見析秋看過來,她有些猶豫的看了眼敏哥兒,隨後又垂下頭去。

  這麼說,也就是沒吃了?!

  析秋笑著又讓春雁盛了粥,卻並沒有動筷子,而是笑著問敏哥兒:「敏哥兒學了百家姓,千字文,有沒有學詩文?」

  敏哥兒眼底露出一絲倔強,卻是搖了搖頭:「還沒有,祖母說等把百家姓和千字文學了,再撿些朗朗上口的詩句教孩兒。」析秋聽著就微笑著點頭,看著桌子上的飯菜又露出愁容來……

  敏哥兒暗暗納悶,卻錯開眼沒有去問。

  析秋卻是一臉為難的抬起頭來,看著敏哥兒道:「敏哥兒可聽說過『粒粒皆辛苦』的詩句?」敏哥兒一愣,點頭道:「五叔教大哥時,我在一邊聽過。」

  他所說的大哥,是指晟哥兒。

  析秋又問:「知道意思嗎,喜歡嗎?」敏哥兒點頭。

  析秋就看著一桌子沒有吃完的飯菜,愁容滿面:「敏哥兒能幫母親一個忙嗎?」

  「什麼?」敏哥兒本能的問著,露出戒備的樣子來。

  析秋彷彿沒有注意,她指著桌子上三四種粥和小菜還有點心:「敏哥兒能和母親一起,把這些都吃光嗎?」

  敏哥兒怔住,小小圓圓的臉上,第一次在析秋面前露出其餘的表情來,她錯愕的看著析秋,又看看桌上的東西……

  這才忽然明白,她剛剛為什麼要突然說起詩句來!

  他面露遲疑,站在那裡不動,析秋就笑看著他:「謝謝敏哥兒。」

  敏哥兒覺得有點騎虎難下,癟了癟嘴還是依言讓奶娘把他抱到桌邊坐下來,春柳笑眯眯的立即給他盛了半碗粥放在他面前,敏哥兒拿了旁邊早就準備好的勺子,就低頭悶悶的去喝粥。

  彷彿真的只是為了幫析秋把浪費的糧食解決掉。

  析秋沒有說完,夾了包子放在他的碗裡,又挑開肉餡涼一涼放在旁邊,她自己則低了頭接著去吃自己碗裡的。

  敏哥兒看著骨碟裡被刻意挑開散熱的包子,滿腹的狐疑和不解。

  待兩人默默吃過,各自漱口,析秋回頭對春雁吩咐道:「昨兒太夫人那邊送來的千層餅,你回頭讓岑媽媽送一些回去,就說太夫人送於大少奶奶的。」

  春雁點著就點頭應是。

  析秋又去看敏哥兒,由碧槐和春柳扶著在門口等敏哥兒。

  敏哥兒又擰著眉頭喝了一杯什麼也沒有放的白水,勉強的跟著析秋出了門,到太夫人院子裡請安。

  太夫人剛讓人收拾了碗筷,鑫哥兒手裡正拿著一隻素菜包子迎了出來,笑眯眯的對析秋行禮:「四嬸嬸早!」析秋笑著點頭:「鑫哥兒早。」又朝太夫人行了禮喊道:「娘。」

  太夫人指著面前的杌子讓她坐下。

  這邊鑫哥兒獻寶一樣拉著脫了石藍色斗篷的剛剛進門的敏哥兒,笑嘻嘻的揮著手裡的熱包子:「我給你留的包子,還熱著呢。」

  太夫人也緊著問:「快去吃早飯,別餓著了。」

  敏哥兒站著沒動,遲疑的看了眼析秋,太夫人看在眼裡,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又問敏哥兒:「怎麼了?」

  敏哥兒低著頭回道:「回祖母的話,剛剛在母親房裡吃過了。」

  太夫人一愣,顯然沒有料到敏哥兒這麼快能接受析秋,和她一起吃早飯,但她的臉上還是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來,問道:「即是吃過了,那和鑫哥兒去玩吧。」

  敏哥兒聽著一樂,就去拉鑫哥兒的手,兩個小小的身影朝太夫人和析秋行了禮,邊往碧紗櫥裡走,一邊走一邊聽到鑫哥兒問敏哥兒:「你在四嬸嬸房裡吃的飯?都吃了什麼?」

  敏哥兒就悶悶的回道:「一碗白粥、兩個包子、一個雞蛋。」

  ……

  太夫人就和吳媽媽對視一眼,吳媽媽滿臉笑容的將茶端給析秋……敏爺早上都是半碗粥,可從來沒吃過這麼多東西,四夫人也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

  「娘。」析秋笑著道:「我想月底回娘家一趟。」

  「可是有什麼事?」太夫人面露關心,問道。

  「也沒什麼,就是父親月底要回永州,我想去送一送。」析秋說著就垂了頭。

  太夫人點點頭:「佟大老爺是不是要回京任職?我記得他在永州待了數十年了吧?」

  析秋就點頭回道:「是,我自有記憶起父親就在永州任上了。」太夫人聽著點點頭,又回頭對吳媽媽吩咐道:「我記得我那裡還有兔毛和狐皮,你回頭挑一些給四夫人送過去。」

  吳媽媽滿臉的笑意,點頭應是。

  析秋一愣,問道:「娘,我的陪嫁裡有,還沒用上,您這裡您自己留著吧。」太夫人就毫不介意的擺擺手道:「我也不出門,這些東西穿在身上雖是暖和,可若是歇在家裡未免臃腫了些,江南不比京城,冬天濕冷人最是難熬,這離月底還有些日子,你挑了上好的皮草,也給你父親做件大氅帶回去,也算您盡做女兒的一份心意。」

  人老了,就願意做散財童子,圖個心裡高興,況且,太夫人這樣是給她臉,她怎麼能拒絕。

  析秋想著就站了起來,朝太夫人笑著道:「讓娘破費了。」應天來的千層芝麻糕才送去給江氏。

  太夫人微微露出笑容來。

  大夫人和二夫人前後進來,二夫人笑著道:「娘,今兒天氣不錯,我陪您去院子裡散散步吧,這後園子裡的幾顆臘梅開了。」

  太夫人聽著一樂:「今年臘梅開的倒早,我們今兒也附庸風雅一番,去踏雪賞梅。」又看著大夫人和析秋:「一起去吧!」

  析秋笑著應是,卻是暗暗想到,這會兒還早想必五夫人和五爺還沒有搬出去,指不定兩人一會兒就要來辭行,太夫人這麼做是有意避著五爺和五夫人吧?!

  吳媽媽收拾了手爐,給太夫人拿了披風,喊了四頂滑竿又細心的在上面鋪了軟軟的褥子,搭了厚厚的棉紗隔風,一行十幾個丫頭婆子端著茶壺,提著暖爐撐著油傘避風跟在太夫人後頭出了院子……

  太夫人由二夫人和吳媽媽攙扶著,顯得興致很高,不時和吳媽媽說笑:「這兩年每年冬日臘梅開花,總不得空去看,今兒倒是趕了巧……」

  吳媽媽就笑著道:「太夫人今兒就細細看看,也散散心。」

  太夫人就嘆著氣:「老了,便是想玩也玩不動了。」這邊二夫人接著話笑道:「娘可不老,您和我們走在一起,若是不知情的,可不敢說您是我們的娘!」

  太夫人滿臉的笑,呵呵笑個不停。

  析秋和大夫人一左一右跟在太夫人身後,遠遠的岔道上,析秋就看到五夫人身邊的晴莢一閃而過,飛快的朝娉瀾軒而去。

  看來,五夫人還是不死心啊。

  「侯爺一早讓胡總管去幫忙了。」不期然的,大夫人突然開了口,淡淡的聲音不帶一點情緒,析秋想了想才明白她在和自己說話!

  析秋未轉頭,而是低頭看著腳下的路,也是淡淡回道:「還是侯爺想得周到。」

  大夫人腳步一頓,仔細看了眼析秋,就見她眉目中淺淺淡淡的,不露一絲悲喜,她心頭生出疑惑,原來的懷疑也不由變得不堅定起來。

  她擰了眉頭看著前方,卻沒有再回話。

  果然,五夫人抱著晟哥兒來了,母子兩人跪在冰冰涼涼的石板小徑上,五夫人雙眼紅腫拉著晟哥磕頭道:「娘!兒媳和晟哥來給您辭行!」說著語氣凄凄楚楚樣子。

  許是因為地涼又硬,晟哥兒扭著身體,滿臉的不樂意。

  太夫人停了腳步,目光冷厲的看著五夫人,非但沒有半分的感動,還露出滿面的怒容來,她指著五夫人怒道:「你若是要作死,便自己去,帶著晟哥兒做什麼!」說著一頓,朝晟哥兒招招手:「晟哥兒,到祖母這裡來。」

  晟哥兒一喜,推開五夫人就蹬蹬跑到太夫人這裡來了,脆生生的喊道:「祖母!」太夫人心疼的看著他,又給他搓著手道:「晟哥兒,你想不想留在府裡?」

  析秋聽著一愣,就連二夫人和大夫人也是怔住,就見五夫人臉上露出喜色來。

  晟哥兒連連點頭:「晟哥兒捨不得祖母,不想搬出去!」

  太夫人就點點頭:「晟哥兒真乖,知道孝順祖母!」拉著晟哥兒的手,眯著看向五夫人!

  五夫人筆挺的跪著,膝行到太夫人面前來,急切的道:「娘,您就原諒我們吧,兒媳發誓今後一定本本分分的,再不會生是非,兒媳從今兒開始什麼事都聽您的,聽五爺的!」

  她滿臉希翼的看著太夫人。

  析秋看了眼太夫人,剛剛一瞬錯愕的表情,又恢復道淡然的樣子來。

  就見太夫人冷冷一笑,指著五夫人道:「從今兒開始,晟哥兒就留在府裡吧,你和老五搬出去!」

  五夫人聽著一愣,沒明白太夫人的意思。

  太夫人已經拉著晟哥兒的手,繞開五夫人邊走邊問晟哥兒:「你留在祖母這裡可好?和鑫哥兒,敏哥兒一起吃住,你可願意。」

  晟哥兒點頭不迭,哪裡記得五夫人的話,笑著道:「晟哥兒願意!」歡快的笑了起來。

  五夫人跪在青石板路上,這才反應過來,太夫人的意思是把晟哥兒留在侯府,他們夫妻兩人單獨搬出去。

  五夫人驚叫一聲,喊道:「娘,晟哥兒可是兒媳的命,您不能這麼做啊。」

  走在前面的幾人,沒有人回頭看她。

  五夫人就站立起來,衝過去緊緊抱著晟哥兒:「晟哥兒隨娘回去,既然祖母一點情面都不留,這府裡我們也不要住了。」說完,拉著晟哥兒就要走!

  「不要!」晟哥兒甩開五夫人的手:「你和父親總是吵架,晟哥兒好害怕,我要和鑫哥兒還有敏哥兒住在一起,和祖母在一起。」說完,就跑過去偎在太夫人懷裡,怯生生的看著五夫人。

  五夫人滿眼絕望的看著晟哥兒。

  太夫人就冷笑著看著五夫人道:「你自己的兒子,都不願意和你們一起住,你便該好好想一想,自己錯在哪裡!」說完一頓又道:「我瞧你也教不好孩子,不如就留在我這裡,你若是想見他,就遞了牌子進來,我允你半月見他一次!」說完,不再去管五夫人眼淚橫流痛苦不堪的樣子,拉著晟哥兒頭也不回的走了。

  析秋跟在後面,就回頭看了眼五夫人,又面無表情的轉過頭去。

  五夫人跪在後面,又喊道:「晟哥兒……」可晟哥兒顯然鐵了心要跟著太夫人了,根本不去看五夫人!

  析秋就聽到二夫人輕輕嘆了口氣。

  院子裡不過幾株臘梅,含苞待放落在枝頭,與未化的積雪相應成趣,看了幾眼太夫人便沒了興致,轉了頭坐上了滑竿,一行人就回了院子裡。

  析秋念著今兒陪房要來府裡,就笑著站起來和太夫人告辭:「……幾房陪房要來,我去瞧瞧。」

  太夫人點頭道:「去吧!」

  析秋笑著和二夫人,大夫人打了招呼就回了自己院子。

  春柳告訴她:「胡總管正安排了人給五夫人搬東西,這會兒已經搬了一小半出去了,五夫人哭在房裡不肯走,還是五爺青著臉拖著出了府!」

  析秋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春柳卻顯得很高興,她笑眯眯的看著析秋,朝析秋很鄭重的福了福:「謝謝夫人!」終於出了這口惡氣。

  析秋抿脣並沒有說話,如果可以她自然希望和所有人和平相處,這樣的情景她也不想見到……不過事情走到這個份上,她不能退讓罷了!

  春柳彷彿想起什麼,忽然收了笑容看著析秋問道:「夫人,四爺那邊會不會查出什麼來?」

  析秋聽著眉梢一挑,微微露出笑容來……

  春柳看著就滿府的疑惑,可又不敢再問什麼。

  鄒伯昌和朱三成來了,兩人並肩站在析秋面前,回道:「小的和朱三各去了通州和看了西大街的鋪子還有羊皮巷的宅子。」

  析秋點點頭,並沒有問金大瑞怎麼沒有來,而是挑了眉頭露出洗耳恭聽的樣子來:「說說看,各處都是什麼情況。」

  鄒伯昌看了眼朱三成,回析秋的話:「通州的地一共是一百一十畝,在一處山坡下,離運河三十里路,左邊靠著當地一位周姓的商人的地,那邊是五百畝的地,右邊的則是錦鄉侯的一支旁枝,共八百畝!」他說著一頓,看眼析秋又道:「地裡現如今種的是小麥,小人瞧了,小麥的長勢並不好,許是因為今年雪太大的緣故,壓在雪地裡許多還未出土都已經凍死了……小的打聽了,莊子裡的租戶想著等開春再點些棉花。」

  這麼說來,左右各都是大莊子,唯獨她的一百畝地被夾在中間。

  她問道:「那左右兩邊的地都種了什麼?」鄒伯昌回道:「左邊八百畝一部分種的是地瓜,一部分是麥田,還有些種些果樹。」又道:「右邊的一半種的是麥子,一半種的則是蓖麻。」

  不是窪地麼,怎麼會種這些農作物。

  析秋不太懂,便擰著問鄒伯昌道:「你瞧著如何?」鄒伯昌回道:「小人瞧著,麥子長勢不錯,果樹也未受多大的影響,只是地瓜卻不見好……至於蓖麻倒是不錯。」

  這麼說來,只有她的地理種的小麥是長勢最差的了。

  「你是怎麼看的?」析秋淡淡問道,他既然了解的這麼詳細,想必心裡應該已經有了想法才是。

  沒想到鄒伯昌卻是猶豫的道:「小人當時瞧著倒是有些想法,如今想來只怕有些難處,容夫人再給小人一些時間,讓小人再琢磨琢磨。」

  琢磨琢磨?析秋淺笑著聽著並沒有立即接話。

  鄒伯昌目光一閃,又小心的看了眼析秋,又接著道:「小人瞧著,那片地因左右兩邊都是大戶,夾著夫人這一百畝,只怕到時候無論種什麼都不能容易。」他說著,彷彿怕析秋不理解,就解釋道:「夫人可能不知,這水田冬天不管種什麼,到了來年收割了還是會以水稻為主,可小人打聽了之後,才知道莊子裡這幾年都沒有種水稻,原因就是稻田需水,就要用水車將水引上來,可莊子前後都被左右兩邊圍住,續水時就要從旁的田裡過,這對方若也是種了水稻,倒也罷了,若不是,那便是田裡的稻旱死,也只有望而興嘆的份。」

  原來這麼複雜,析秋對莊子裡的事確實不懂,看來她要找寫書出來瞧瞧才是。

  析秋微微點,並沒有再問鄒伯昌有什麼想法。

  鄒伯昌一愣,他以為夫人會有些驚亂,他腹中來前可是已經打了腹稿的,這片地雖小左右又是大戶得罪不起,可是他卻是有別的法子。

  只要夫人再問,他便會說出自己的想法來,讓夫人將這片地交給他打理!

  這一處離京城近,又在通州的港口,他閒暇之時還能在通州做些買賣貼補,總比留在保定或去山東要好的多。

  析秋見鄒伯昌不再說話,又轉頭去看朱三成。

  朱三成低著頭聲音沉沉的回道:「小人去看了夫人在羊皮巷的宅子,宅子六成新,周圍住的都是一些商戶,許多人家都是租住的,若是租出去一年的租子下來也有六十兩。」

  析秋算算,六十兩在侯府裡,不過過兩個節就沒有了。她一年還要貼這些陪房租房子用的錢要九十六兩,她細細算了賬又看著朱三成問道:「那西大街的鋪子生意如何?」

  「生意不好,今年大雪運河上幾處都結了冰,南方的茶只能走陸路,路上耽擱許久,茶葉鋪子裡的生意也耽擱了,還有,西大街本周圍住的都是些百姓,鋪子裡賣的卻都是些好茶,生意難上去也在情理之中。」

  看來,兩個人都費了一番心思。

  西大街的鋪子是租出去的,交給她前對方已經付了半年的租金,到明年二月到期,一年的租金是一百八十兩。

  「都知道了,你們辛苦了。」又突然問道:「你們來前,都是在莊子裡?」

  鄒伯昌聽著眼睛一亮,就回道:「小人原是在保定的鋪子幫忙的,也會算賬管賬!」析秋聽著點點頭,作派行事倒是像鋪子裡出來的。

  又看著朱三成,朱三成回道:「小人在保定的莊子裡,給管事做些跑跑腿的事。」

  原來和鄒伯昌從一處來的。

  竟是做的跑腿的活兒,這點倒是沒有看出來,朱三成看著為人很老實,話也不多,沒想到卻是跟著管事做些跑腿的事。

  別看跑腿的事有些吃力不討好,可若是想做的好,八面玲瓏得了雇主認可,也是不容易的事,嘴皮上自是要些功夫才是。

  看來,她的幾房陪房都不是簡單的人。

  「你們先出去吧,等金大瑞從山東回來,你們一起到我這裡來,一直這麼耗在這裡也不是事,有了事做才能好些。」

  兩人互相看了眼對方,就低頭行了禮退了出去。

  待他們離開,析秋問春柳道:「上次來,他們各自家裡的都跟著來了,我也沒有細問,你回頭去問一問,各房裡都有些什麼人。」

  她帶著春柳去了蕭四郎的書房,在書房裡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類似於《天工開物》的書,更沒有農作物方面的書籍,她嘆了口氣,回頭對春柳道:「你明兒再回去一趟吧,問一問大少爺,可有此類的書!」

  說著,她出了書房,沉了臉做在炕上想著心事,通州的莊子不過一百畝就有這麼多的事,那山東那邊會不會也會如今的狀況,還有那處宅子,一直空置著還要請人去照看,可若是租住出去,被旁人知道是大都督夫人的宅子,難免引人詬病。

  不如讓這幾房人都搬到她的宅子裡住著,一來省去了另租房的錢,二來也有人打理宅子兩邊節省了開支,到得了兩個好處。

  還有,這些人皆是拖家帶口的跟著她來侯府,家裡的媳婦孩子也都需要事情做,她如今待在後宅裡,前院的事也輪不上她插手,這些人又要怎麼解決?!

  她暗暗想著,不由頭疼。

  等晚上蕭四郎回來,析秋迎過來幫他脫了外面的外套,又給他倒了杯水問道:「四爺可去了五爺那邊看過?都搬去了嗎?」

  蕭四郎點頭應道:「嗯。東西搬去了,宅子昨晚二嫂就讓人去收拾過了。」析秋點點頭,想到五夫人原想利用太夫人疼晟哥兒的心,求太夫人留下他們,沒想到卻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晟哥兒卻被太夫人留下了。

  想必即是搬過去,兩個人的日子也不會過得安生。

  析秋沒有說話,蕭四郎轉頭看她,見她臉色不大好,挑著眉頭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析秋笑著搖頭:「府裡的一些小事罷了!」沒有打算繼續說的意思,蕭四郎聽著轉頭去書房就去喊了紫陽來問:「夫人今天都做了什麼?」

  紫陽不知道蕭四郎的用意,就低著頭一五一十的回道:「上午陪著太夫人去了後花園,回來後見了陪房,然後又在您的書房裡待了會兒,奴婢瞧著像是在找什麼書……不過卻是空著手出來的。」

  蕭四郎聽著就擰了擰眉頭,揮手讓紫陽退了出去,轉了頭喊天益過來:「你去打聽看看,夫人陪嫁來的幾處莊子都各自什麼情況,回頭報於我聽。」

  天益就點頭應是。

  說著,他又遲疑了一下,看了眼蕭四郎回道:「四爺,上次春雁姑娘的事,那男子的籍貫小的派去打聽的人回來了,並未有假……只不過,小人瞧著卻是有些問題。」

  蕭四郎一頓,眯了眼睛看他,天益就回道:「那人早年間遊歷四方,也曾做過蠻匪盜賊,認識了許多人,家裡的日子過得頗殷實,前幾年還曾在通州跑過漕運,今年才從通州辭了工上的京城。」說的並不清楚,但蕭四郎卻是聽明白了,他擰了眉頭道:「將此人放出去,派人跟著他!」

  「是!」天益點頭應是,退了出來,恰好在門口碰道端著茶要送進書房的春雁,天益心裡心虛,見著春雁就立刻低下頭去,春雁卻是認出他就是當初在普濟寺後山攔著她的小廝,眉頭一皺就從天益身邊擦身而過。

  天益看著春雁的樣子一愣,卻是不知道他哪裡得罪了春雁。

  這邊析秋在房裡聽春柳回話:「金大瑞家一共是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女兒留在了通州,聽說是來總管做的媒,嫁的也是莊子裡的一個管事。兩個兒子如今一個十四,一個九歲跟在後面來了京城,聽說他家媳婦一手繡活在通州小有名氣,常給一些大戶人家做些縫補的事貼補貼補,一家子在莊子裡人緣都是極好的。」

  「鄒伯昌家一個兒子一個女兒,皆是成了親,兒子原來在保定也在鋪子裡打雜,但因為和人打了架,在保定呆不下去,就私下裡打了關係走了錢媽媽的路子,做了夫人的陪房。」

  「朱三成媳婦子就是莊子裡管事的女兒,不過那個管事因為貪了錢財,被保定府裡的總管革了職,朱三成也受了牽連,在莊子裡混不下去,就帶著兩個女兒來了京城。」她說著一頓又道,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來:「不過,他走的卻不是錢媽媽的路子,而是來媽媽的路子。」

  析秋聽著一愣,沒想到這個朱三成倒是有些本事,竟和來媽媽搭上了線。

  春柳也是滿臉的笑:「這中間有些原因,聽說來媽媽嫁給來總管前,全家也是留在保定的,這個朱三成的母親,就是來媽媽的姨母。」

  原來是表兄妹!

  看來,個個來頭皆是不小啊。

  析秋暗暗嘆了口氣,想到通州的的一百畝地又皺了眉頭。

  第二日春柳自佟府回來,江氏一聽是析秋要找的書,都沒有讓春柳久候,就拿了一本《四民月令》和另一本《四時纂要》給她:「回去告訴六姑奶奶,若是不夠,回頭差人回來說一聲,我再回娘家尋一尋。」

  析秋拿到書時,便覺得江氏果然是心靈慧智的,這兩本正是她想要找的類型,書上有的地方做了筆記,有的地方有摺疊過的痕跡,看來江氏也曾細細讀過。

  她捧著書一頁一頁翻著,這邊春雁進來,說佟全之來了。

  析秋放了書迎了出來,就看到佟全之笑眯眯的道:「六姐姐。」析秋也是滿臉的高興,將他讓進暖閣裡,讓春雁上了茶守在門口。

  她問道:「五城兵馬司那邊有沒有為難你?」

  佟全之呵呵笑著,拍著胸脯道:「六姐姐放心,這點小事怎麼會難得住我,況且,劉副統領那邊我早打了招呼,就說我與周道婆有仇,讓他不要管,至於五爺……我只是託人報了官,劉副統領一聽是侯府的五爺,就立刻帶人去了。」

  析秋聽著直笑,又問道:「那幾個綁五爺的人可藏匿好了?」

  佟全之微微笑著,點頭道:「我聽六姐姐的話,花了十兩銀子,在路上找了幾個乞丐,隨便說了些狠話亮了刀子而已,我去報官時那些乞丐已經脫了衣服離開了,現在除了五爺身邊的人在四處打聽,根本沒有人在查,即便是查,也不可能想得倒是這些人做的。」

  這麼說,蕭四郎果然沒有再插手這件事,不但蕭四郎沒有,就連蕭延亦也彷彿有意將此事帶過去了。

  析秋暗暗疑惑,面上卻是笑著誇獎道:「真聰明。」又笑著道:「辛苦你了,姐姐的事卻總是勞煩你。」

  佟全之滿不在乎的回道:「六姐姐的事就是我的事,六姐姐以後再有什麼吩咐,弟弟一定竭盡全力相助。」說完,一頓又道:「那周婆子,姐姐可要弟弟把她送去官衙裡去?」

  這個倒是不用,想必太夫人也不願意她去官衙,至於怎麼處理,她就不用操心了。

  等晚上蕭四郎從衙門裡回來,析秋滿臉笑意的迎過去,蕭四郎暗暗疑惑,昨兒看著心情低落的樣子,怎麼今兒看上去這樣高興,難道是難題解決了?

  「四爺,明天有沒有空?」析秋將茶遞給蕭四郎,笑著問道。

  蕭四郎喝了茶,問道:「嗯,什麼事?」說完,目光在析秋放在床上的《四民月令》,微微挑了挑眉。

  果然是莊子裡的事不順心。

  蕭四郎心裡想著,耳邊就聽析秋道:「我聽說四爺是每月二十休沐,想問問四爺有沒有空,陪妾身去一趟羊皮巷。」那邊是她的房子,真正的名下的房子,析秋想親自去瞧一瞧,若是空置的,不管幾房陪房要不要過去住,也總要置些東西才好。

  是她陪嫁的宅子吧?!蕭四郎微微點頭:「好,那明日去娘那邊請安後,我就陪你去看看。」

  析秋看著他,臉上就露出甜甜的笑容來,蕭四郎看著心裡一軟,就拉著她的抱她坐在自己腿上,低聲問道:「昨兒不高興,可是因為莊子裡的事不開心?」

  析秋聽著一愣,沒想到他竟然這樣細心。

  她想了想,點頭道:「是,那邊的本就是個小莊子,養著十幾戶百姓,若是管不好那些人可都要餓著肚子,可妾身聽陪房裡一位叫鄒伯昌的說,今年種的小麥都凍死在地裡了,明年這些人的生計只怕會受到影響。」

  蕭四郎今兒已經聽天益稟過,知道她的擔心確實如此,那邊的莊子太小又左右被兩家圍著,無論做什麼都不方便。

  他想了想,笑著道:「你想不想去莊子裡瞧瞧?」析秋聽著一愣,想到他每日都很忙,通州不比京城來去要兩日的功夫,她想了想搖頭道:「我去瞧了也沒用,先想想裡面種什麼,回頭將各房分好了,先試種一年看看收益,實在不成明年再去也來得及。」

  蕭四郎沒有強求,想了想道:「莊子裡的事你若是嫌煩,就去外院找一位平管事,他是娘的陪嫁,娘的幾處莊子都被他打理的極好。」

  析秋聽著點頭回道:「妾身先和陪房們再商量試試,若實在不行,再來求助四爺!」說完,她靠在蕭四郎懷裡就微微笑了起來。

  這樣的坐姿,經過這些日子在她很努力的適應下,已經能夠很自如的和蕭四郎交談了。

  蕭四郎點點頭道:「嗯,那就依你,若是覺得累,這些事讓別人去做也罷。」

  析秋沒有反駁。

  和蕭四郎吃過晚飯,敏哥兒來了,三個人又一起去了太夫人房裡略坐了會兒,蕭四郎去了書房,析秋回了房裡。

  吳媽媽來了,將田夫人賞的兩卷皮草拿了過來,析秋謝過,當晚就和春雁兩人圍著炕上,開始給大老爺裁衣服。

  不過十來天的功夫,時間並不是很充足。

  剛要裁,這邊天益和天誠進來,兩人合力抬了個一米多長半米寬的桌子,析秋看著一愣問道:「怎麼把四爺的書桌搬來了?」

  天益笑著道:「四爺吩咐的,小人也不知道。」心裡卻是暗暗在想,四爺是一個人在書房處理公務,心裡卻惦記著夫人,所以索性把書桌搬回了房間裡。

  析秋正要說,這邊蕭四郎大步走了進來,指著天益:「把圓桌移開,書桌就放在窗前。」和析秋常坐的炕相連著。

  天益和天誠兩人就依言將圓桌移開,又將書桌放上去。

  天益動了動,腳卻踢到牆角放著的紫葉蘭,春雁看著一驚就跑過去,抱著紫葉蘭暗暗的就瞪了一眼天益,天益摸著頭呵呵笑著!

  析秋看著兩人,不知為何心裡卻是一動。

  她目送天益天誠離開,蕭四郎已經將自己的公文搬了進來,在桌子後面落座,析秋則坐在炕上給大老爺縫衣裳,蕭四郎看著她微微挑眉問道:「這是給誰的?」

  析秋頭也不抬的回道:「給父親做的,娘說永州濕冷,讓我做了大氅送去。」說著又拿了剛剛剪下來的一塊皮草:「這些角料,我想著給娘做對護膝,四爺覺得如何?」

  「嗯。」蕭四郎淡淡嗯了聲,目光就從析秋的膝蓋劃過。

  這些日子沒有聽她說起過自己的腿,是已經好了,還是疼卻忍著?

  第二日一早,析秋梳洗起床,正好敏哥兒來了,她看著敏哥兒心裡一動,就笑著道:「敏哥兒想不想出去走走?」

  敏哥兒聽著眼睛一亮,卻是有些瑟縮的看向蕭四郎。

  「沒事。」析秋道:「母親想去母親的陪嫁宅子裡看看,若是敏哥兒想去,就隨母親一起去,也幫母親看看怎麼擺設可好?」

  敏哥兒再怎麼沉穩,畢竟只是三歲的孩子而已,他的眼底立刻露出興奮的樣子來。

  析秋就回頭看著坐在炕上喝茶的蕭四郎問道:「四爺,帶敏哥兒一起去好不好?」

  敏哥兒也希翼的看著蕭四郎。

  蕭四郎看向敏哥兒,又看了眼笑盈盈顯得很高興的析秋,放了手裡的茶盅微微點頭道:「好。」

  敏哥兒的臉上,就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析秋上前蹲在敏哥兒面前,笑著道:「父親答應我們了,那我們現在去徵求祖母同意好不好?」

  敏哥兒動了動腳想退後一步,可抬了腳又重新落了下來,看著析秋就點了點頭。

  三個人去和太夫人說起來要去宅子裡看看,太夫人囑咐道:「天冷,宅子里長久不住人許是會冷,多帶些人先去生了爐子,等你們到了裡面也暖和些。」

  有敏哥兒在,析秋也不想太隨意,就點頭道:「知道了。」

  太夫人就拉著敏哥兒道:「要聽父親和母親的話,不能亂跑可知道。」

  敏哥兒偎在太夫人身邊點頭不迭:「孫兒記住了。」又看了眼在碧紗櫥裡睡覺的鑫哥兒和晟哥兒,露出遲疑的樣子,太夫人看出他的心思,笑著道:「人太多了,你父親和母親顧不過來!」

  敏哥兒點點頭,沒有說話。

  析秋就帶著敏哥兒,由丫頭婆子簇擁著出了儀門上了馬車,兩輛馬車就從側門出了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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