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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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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夜天子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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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1
發表於 2016-5-6 22:49:06 |只看該作者
第990章 破關


    劉大刀以一日拔一柵的速度穩步推進著。他能一日拔一柵,倒不是有心的計算,而是因為這些柵寨都設在極險要處,路徑寬僅數尺,官兵這邊固然無法發揮數量優勢,守軍一方實也無法安排更多人手。

    同時,守軍一方本就沒想過能堅守住這些臨時設下的柵寨,只是想用它來拖延明軍的速度,銼一銼他們的銳氣,所以用了大量的壯丁充當炮灰,這些人的戰鬥力也有限。

    所以,劉大刀只要狠得下心用人命往上堆,一日拔一柵,穩定前進。

    這一天,朝廷的大軍終於殺至婁山關下,這婁山關倚山谷而建,兩側以懸崖為城牆,中間一道堅固厚重的關口,關前陣地雖比之前的柵寨寬敞許多,卻也排布不開太多的軍隊,看那城關,須得仰望,城關之後,萬峰插云,確實給人一種堅不可摧的感覺。

    劉大刀不動聲色,在關前紮下陣營,馬上派人喚葉小天來。

    這些天,攻堅戰都是劉大刀的主力來執行,一方面,這是因為前期葉小天出了大力,死傷不少,需要休整,另一方面,也是按照他們的計劃,這最險要的一關,是要靠葉小天來破的,這把刀要用在刀刃上,自然要好好休整一番。

    葉小天率兵跟在後陣,一直悠哉悠哉的沒什麼事好做。可他卻也一直沒有閒著,通常只有一個進攻性極強的男人覬覦一個美女的時候,才會絞盡腦汁時時糾纏,而葉小天現在卻享受了一把美女的待遇,被田雌鳳時時撩撥一番。

    展凝兒就像一頭護食的母老虎,盯得那叫一個嚴實。田雌鳳不通武功,展凝兒鬥嘴鬥不過她,對一個弱女子動武又不是她的風格,只好把她從田雌鳳那兒受來的窩囊氣全撒在葉小天身上,方法就是:榨乾他!

    為了達成這一目的,許多平時她感覺羞羞,不肯順從葉小天的姿勢動作,這時都一一施展出來,倒是讓葉小天如同一個荒淫的君王,享盡了豔福。至於田雌鳳,那個狐媚子雖然始終嘗不到鮮,但是這種曖昧旖旎倒也別有味道。只是二女唇槍舌箭時,未免叫人頭痛。

    這一日兵臨婁山關,葉小天知道他出手的時候到了,神態頓時嚴肅起來。而田雌鳳和展凝兒也不約而同地停止了爭鬥,望向他的目光,各懷深意。

    展凝兒知道,這一關破是不破,對臥牛嶺至關重要。如果明軍折戟於婁山關前,那麼討逆之戰勢必要無限延長,說不得朝廷大軍就得退卻,蓄勢再來。

    而播州兵進四川吃了大虧,接下來也很可能以婁山關為防禦點,變進攻為防守,把拓張目標轉向東面,轉向思南府,那時首當其衝的就是臥牛嶺,葉小天將要獨自承擔巨大壓力。

    田雌鳳同樣清楚,婁山關的得與失,對楊應龍、對她一生的夢想意味著什麼。本來她對婁山關是信心十足的,但葉小天之前那番話,成了她揮之不去的陰影,如今已至婁山關下,她再想勾引葉小天、繼而伺機逃脫卻也沒了意義,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與祈禱。

    ※※※※※※※※※※※※※※※※※※※※※※※※※

    當明軍攻至城下,還未紮下營寨的時候,關內那隻被隱秘藏匿了半月之久的竹筒就被人悄悄取出,拔下塞子棄入了山泉。

    竹筒裡藏的不是毒,而是蠱。這山泉是活水,如果投毒,怕是要幾百上千斗毒藥,源源不斷地投下去,才能讓飲水的士兵中毒,就算城裡的士兵全是瞎子,代韻溪也製造不出那麼多的毒藥。

    而這蠱則不然,這蠱是代韻溪榮膺長老之後,研究了本教的千年蠱受到啟發,所研製的一種新型蠱毒。千年蠱太難製造,但代韻溪依據它的原理,自行創造了另一種蠱毒。

    它的殺傷力連千年蠱的百分之一都達不到,它只能令人腹瀉不止,周身無力。但它具備自我繁殖力,其實用現代觀點來看,它就是一種生化病毒。

    竹筒中的病毒瀉入山泉,因為它是活物,且可以迅速自我繁殖,所以不會因活水而減輕效力,反而因之擴大了感染範圍。

    城關中的守軍都是土兵,那時節的人少有特意燒開水喝的習慣,條件也不允許,於是這蠱毒便無聲無息地進了許多人的肚子。而葉小天派進城中的人,則在此之前早早蓄了一葫蘆飲水,即便沒有蓄水,暫時忍一忍渴,也是絕不喝上一口溪水。

    當晚,漸漸有人發生症狀,一開始還沒有引起充分的重視,只當是有些人吃了不潔的食物跑肚,但是到了兩更天,腹瀉的人越來越多,而且有些人是一遍遍地不停方便,已是虛脫無力。

    婁山關中哪有那麼好的衛生條件,這些土兵平時本來就是隨地方便,這時身體極度不適,就更不講究地方了,一時婁山關內臭氣熏天。

    此時,土官們才引起注意,找了郎中診視,卻因為他們的病發症狀以及如此大規模的發病太像霍亂,那郎中便得出了瘟疫爆發的結論,一時間關內人心惶惶。

    朝廷大軍或許攻不破婁山關,但一場瘟疫卻絕對可以毀了一座城。正在全城上下慌亂不堪之際,城外劉大刀又發起了攻擊。

    他步步為營地前進也有步步為營的好處,至少他留在第十二道柵寨處的匠作兵就地取材製作的大型攻城器械,此時已及時運抵城關之下。城中土官硬著頭皮驅趕尚未中招的土兵上城防守,可是常常是原本編配於一起的一組士兵,十不存一,需要補充原本之間並不熟悉的土兵上來,這戰力就大打折扣了。

    此時,關中忽然又處處火起,葉小天早已派在城中的奸細四處放火,城關中房舍俱為木製茅頂,樹木也多,一時間火勢洶洶,也不知道究竟多少處房舍被點燃。

    與此同時,城中各處不斷有人高呼官兵進了城。

    城頭正在鏖戰,匆忙登城編制混亂的土兵手忙腳亂;城中「霍亂」爆發,臭氣熏天,許多土兵還在提著褲子到處尋找可供下腳之處;火光四起,夜色下一時也不知道官兵究竟進了城沒有,有多少人進了城。

    而此時,葉小天又領著他那些慣於攀岩爬樹的土兵,繞到婁山關側面,趁著關中一片混亂,關前大戰吸引了守軍注意的機會,由側後面的懸崖悄然攀登著。

    關尚未破,關中守軍的心防,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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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2
發表於 2016-5-9 00:59:34 |只看該作者
第991章 摧心

  
  城關內的一切,太富有戲劇性了。
  
  城關內所有的土官土兵都認為明軍絕對無法攻陷婁山關,就算以傾國之力來攻,恐怕也得耗時數年才有那麼一線可能。要知道播州地勢之險,就連當年的大元鐵騎也是望而卻步的。
  
  然而,現在那麼多的土兵虛弱無力地躺在地上,虛汗淋漓。城關內四處火起,一片混亂。夜色中到處都有人驚呼官兵進了城,這還能有假麼?官兵才剛剛兵臨城下啊!還沒超過一天。
  
  這一切,迅速摧毀了守軍的鬥志,沒有誰有那麼堅強的意志從容面對這一切,軍心一亂,一發而不可收拾。而夜色再加上混亂,也為高級土官的指揮調度、安撫鎮壓增加了許多的困難,於是……這看似最不可攻克的天險,以最快的速度淪陷了。
  
  當劉大刀還在城關前喳喳呼呼虛張聲勢,而葉小天的山民土兵悠蕩著繩索,一個個從天而降踏上城關的時候,假的也成了真的,城頭守軍本來可以把他們迅速撲殺剿滅的,可這時的城頭已經沒有人能實施統一有效的指揮,土兵們要麼各自為戰,要麼趁黑溜走,葉小天的人馬,迅速站穩了腳跟。
  
  接下來的一切就乏善可陳了,簡而言之一句話:婁山關,易主!
  
  這一戰看似容易,其實能一舉拿下婁山關,在幕後卻是動用了許多不為人知的陰謀詭計,動用了許多人力物力。早在幾個月前就花費大量心血鋪陳準備。
  
  就算是劉大刀在城關下佯攻,其實也是完全真實地投入戰鬥,箭矢如雨。兵員蟻附,不知折損了多少兵馬。才把城關內土兵的注意力始終吸引在他們這裡。
  
  坐鎮重慶府的李化龍很快收到捷報:二十九日,劉挺破九盤,奪婁山關。銅仁臥牛嶺指揮使葉小天,首功!
  
  李化龍大喜,但並未喜而忘形,婁山關是播州的終極門戶,他知道婁山關一失,楊應龍必然會拼死奪關。婁山關對外是易守難攻,而其內側卻並非這樣的天險,能否抵受得住楊應龍的反撲,才能確定婁山關最終是否到手。
  
  楊應龍集中兵力反撲婁山關,本來確有可能奪回婁山關的,但是這時馬禮英馬總兵率兵與劉大刀在婁山關率先會師了!
  
  其實楊應龍也知道馬禮英一部進展迅速,一旦讓他們與劉大刀會師,將再不可撼動,所以他親自率兵反撲婁山關,而他的兒子楊朝棟則領兵去阻攔馬總兵前進的步伐。
  
  可惜。馬千乘和秦良玉這對小夫妻,已經被馬總兵徹底定為先鋒軍,白杆兵在山地戰中本就如魚得水。又得到馬總兵給養輜重的全面支持,甚至以朝廷正規軍做他們的配合部隊,交由秦良玉統一調配。
  
  這一仗面對數倍之敵,白杆軍大顯神威,殺得播州軍落花流水。楊朝棟先前三路大軍奇襲劉大刀失敗,隻身逃回播州。這一遭再度大敗,他也知道,縱然他是嫡長子,連番落敗、損兵折將之下。也無顏面對父親了,是以決死不退。結果竟被秦良玉生擒活捉。
  
  劉大刀這邊奪了婁山關後,並未忙著繼續前進。之前明軍討逆幾次失敗。固然是因為中了播州軍的埋伏,但何嘗不是因為他們涉險冒進,首尾難以呼應,才被人各個擊破?
  
  劉大刀素來驍勇善戰,性如烈火,這時偏偏性情大變,改以步步為營、穩打穩紮的戰法應敵,他在婁山關好生經營了一番,以逸待勞,大戰楊應龍親自率領的播州人馬,這對昔日的好兄弟,此時卻在戰場上殺得難解難分。
  
  這時候,楊朝棟兵敗被俘的消息傳來,楊應龍最後一線希望破滅。他正與劉大刀鏖戰膠著,馬禮英又擊潰了兒子楊朝棟氣勢洶洶撲來,此時再不退,恐怕連他也要交待在這裡。
  
  楊應龍只能仰天長歎:「這是天不佑我啊!」
  
  楊應龍萬般無奈,只得急急撤兵,雖然目前他仍控制著播州大部分的地盤,但他深知,婁山關一破,不僅明軍可以長驅直入,後續兵馬源源不斷,而這更是振奮了其他七路大軍,現在不要說圖謀天下,即便想保住播州一隅,也難如登天了。
  
  婁山關上,田雌鳳披著一件風衣,好像不勝清晨的苦寒風氣似的。她寒的其實不是身體,而是她的心,她沒想到,在她心中不可攻克的婁山關,竟在一天之內即告失守,而楊應龍的反撲,最終也以失敗告終。
  
  比楊應龍更熱衷於造反的人,是她。是天性骨血中就喜歡冒險,亦或是因為她不甘的信念慫恿了她,此時她也無從分析了。她很清楚的是:婁山關失守了,而且劉大刀守住了,除非出現奇跡,否則楊應龍的敗亡,只是早晚間事。
  
  這個論斷對田雌鳳的打擊尤其嚴重,此刻的她立於城關之上,依舊是風華絕代,而且煢煢玉立的模樣,更給人一種楚楚可憐的感覺。但於她自己而言,卻只剩下一個空殼了,她的理想、她的信念,全都隨著婁山關的失守而煙消雲散。
  
  瞧著她可憐兮兮的模樣,就連一向對她懷有敵意的展凝兒都不忍心再打擊她。展凝兒輕輕歎了口氣,對葉小天道:「我走啦!」
  
  播州戰局從婁山關易手,就已決定了結局。正翹首等在葛商渡的于珺婷也該行動了,要不然等到大局砥定再想有所行動就遲了,那時可就白白為他人做了嫁衣。展凝兒需要馬上趕去葛商渡,通知于珺婷,開始蠶食播州東南一隅。
  
  葉小天點點頭,緩步走上城關,晨霧嫋嫋,千山萬壑,都朦朧于嫋嫋白霧之中。葉小天在一口箭箱上坐下,田雌鳳已經注意到他的到來,可又過了許久,才走過來,也在箭箱一角坐下。
  
  「葉大人,看來,你贏了!」
  
  田雌鳳少了幾分煙視媚行的感覺,倒是別有一種端莊之美,她心中雖沮喪,可神態語氣卻淡然的很。驕傲如她,是不會把沮喪表露在葉小天面前的。
  
  葉小天笑了笑,道:「其實在拿下婁山關之前,我的心一直提著。雖然,你看我一副淡定從容的模樣,還有心思看凝兒與你鬥,也不過是苦中作樂罷了。」
  
  田雌鳳有些詫異地看向葉小天,葉小天道:「我甚至曾經想過,如果朝廷敗了,他們可以走,臥牛嶺卻是搬不走的,到時我該怎麼辦?你會不會看在我手下留情的份上,勸阻楊應龍,放我臥牛嶺一馬!」
  
  田雌鳳弦月般的眼睛微微地眯了眯,葉小天道:「我甚至想,要不要將計就計,真的把你給『吃』了,雖無夫妻之名,有了夫妻之實,或者……我就會多一層保障吧!」
  
  這麼赤祼裸的話,雖然此前田雌鳳不只一次想要誘惑他,一抹紅暈還是胭脂般浮上了白玉的面頰。
  
  葉小天道:「幸好,我贏了!」
  
  田雌鳳眼神黯了一黯,忽然道:「那麼你呢,你贏了以後,能不能放我們一馬?」
  
  葉小天道:「這個我們,指誰?」
  
  田雌鳳閉口不語,她當然清楚,她所指的我們範圍太大,想要葉小天包庇,太也癡心妄想,他是不可能有這個能力的。
  
  葉小天道:「你現在在我軍中,叛亂之舉,你一直沒有機會參與。要保你的命,我辦得到。播州楊氏,你清楚,就連天子,都沒可能赦免他們。但白泥田氏,我卻可以想些辦法。」
  
  「謝謝你!」
  
  田雌鳳真誠地向葉小天道了聲謝,一直以來,兩人身份、關係的錯綜複雜,讓她很難把葉小天當成一個劍拔弩張的敵人,相信對葉小天來說亦如是。
  
  田雌鳳道一聲謝,目光轉向嫋嫋白霧中仙境一般的層巒疊幛,黯然地想:「我的丈夫、我的兒女、我的兄長、我的親人,全都被我的野心推上了絕路,我能拋下他們,苟且偷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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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9 01:00:29 |只看該作者
第992章 牆倒眾人推


    婁山關的失守,對播州的打擊之重是顯而易見的。海龍屯上,大有萬馬齊喑的感覺,楊應龍匆匆召開的這次軍師會議上,人人面色佈滿陰霾,幾乎不發一語。

    楊應龍眼見眾心腹如此情態,不由長嘆一聲,對他的軍師孫時泰道:「應龍悔不當初,沒有聽從先生兵進天府的建議,也沒有聽從先生集兵一路的主張,如今婁山關被破,我播州危在旦夕,卻不知先生可有什麼主意?」

    孫時泰一根根的捻著鬍鬚,幾乎把鬍子都揪光了。時勢如此,就是諸葛孔明再世,又能有什麼好辦法?沉吟良久,孫時泰才緩緩地道:「為今之計,學生說來,只恐惹得天王不悅!」

    楊應龍忙道:「先生只管說來,言者無罪!」

    孫時泰苦笑一聲,道:「依學生看來,天王如今只有主動請降!」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陳瀟、趙文遠等人都駭然看向孫時泰,不愧是軍師,語不驚人死不休啊。田飛鵬、楊兆龍等人卻是勃然大怒,楊兆龍拍案而起,厲聲喝道:「妖言惑眾,亂我軍心!」

    楊應龍猛一抬手,制止了二弟訓斥,雙目炯炯地看向孫時泰:「先生是說……詐降,徐圖後計?」

    孫時泰看了楊應龍一眼,心道:「本以為他聽了必然大怒,卻不想他一派從容,真以為他也認可了我的建議,原來只是以為我是想詐降。」

    孫時泰黯然搖了搖頭,道:「天王也太小看朝堂諸公了,詐降、下野,此時使來已經沒有用了,仗打到這個份兒上,朝廷是不會輕易罷手的了,如果此時乞降,天王的結局,最好不過如田氏!」

    楊應龍臉色一沉,孫時泰還是硬著頭皮說了下去:「寓居貴陽,想東山再起,難矣!」

    楊應龍沉聲道:「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若想要我寓居貴陽,生不如死!」

    孫時泰勸說道:「至少可保全楊家,若此時不降,等朝廷兵臨海龍屯時,便沒有機會了。」

    「先生不必再說了!」

    楊應龍不悅地一拂袖子,轉眼看向陳瀟:「大阿牧以為如何?」

    陳瀟飛快地瞟了孫時泰一眼,他的想法其實與孫時泰是一致的。但這種建議,孫時泰能說,他不能說。孫時泰是楊應龍的軍師,楊應龍可以不採納他的建議,卻不會輕易對他動了殺心。

    而陳瀟則不同,他是大阿牧,相當於楊應龍******的內閣首輔。而且他還是一方土司,擁有自己的領地和子民,如果他公開擁護孫時泰的主張,而楊應龍堅決不能接受,那麼對他只怕就要產生異樣心思了。

    想到這裡,陳瀟猶豫了一下,道:「我以為,或可據地堅守,打幾場勝仗,介時再向朝廷提出議和,朝廷勞師遠征,不堪重負,那時或可接受下野之結果,如果是那樣的話,既可保全我播州,於天王而言,實際大權,卻也不曾旁落。」

    楊應龍盯著他,盯得陳瀟心裡發毛,這才緩緩收回目光,從陳瀟的猶豫,他已經讀出了陳瀟的心思。心腹大將也作如此想法,楊應龍真有些心灰意冷了。

    這時,趙文遠霍然站了起來,慷慨激昂地道:「天王,人人都認定了婁山關不會失守,可它失守了!人人都認定,一旦婁山關失守,則播州便必敗無疑,那就一定真的會敗嗎?」

    楊應龍目光一亮,欣然向趙文遠望去,趙文遠道:「朝廷八路大軍,尚未形成合圍。劉挺屯紮於婁山關,尚未向我播州開拔,屬下以為,這就是我們的一個機會!」

    趙文遠大步走到沙盤前,用長棍向沙盤上指點著道:「天王、諸位請看,我播州境內,溝壑縱橫,山川疊覆,間或其間的各種小道,只有我播州土民才清楚。

    如果天王如一路敢死之士,借助這些不為人知的小道秘道,輾轉各路大軍之間,或騷攏、或奇襲、或埋伏,尋找戰機,只需能滅其一路兵馬,則劉大刀布下的天羅地網便有了縫隙,我播州,也未必就不能反敗為勝!」

    楊應龍緩步走到沙盤前,眾人都跟過來,楊應龍仔細看著地形,思量著趙文遠的話,雖然他理智上並不是很肯定趙文遠這番話,但是這時的他太需要肯定與鼓勵了,思索良久,情緒還是壓過了理智。

    楊應龍緩緩點了點頭,道:「文遠所言,未嘗沒有道理。」

    趙文遠抱拳道:「屬下願領一路人馬,擔任奇兵,游弋於朝廷八路大軍之間,尋找戰機!」

    楊應龍緩緩抬起手掌,重重壓在趙文遠的肩上,沉聲道:「好!如果我播州能因此出現轉機,你就是我播州第一功臣!」

    ※※※※※※※※※※※※※※※※※※※※※※※※※

    水西,安氏老宅。

    一向不大露面也不喜過問外事的安氏家主安疆臣也坐不住了,急匆匆往後宅去見老太爺。安老爺子正在後院池畔垂釣,瞧見年逾五旬的兒子急步走來,只瞟了他一眼,卻未說話。

    安疆臣道:「爹,婁山關,被劉大刀給破了!」

    安老爺子收了收竿,重新下了餌,又往池中一甩,淡然道:「破關第一功,是葉小天那小子。」

    安疆臣詫異地道:「爹已經知道了?爹,兒子覺得,咱們安家不能坐視了!雖說我安家縱然置身事外,也無壞處。可若出兵,卻有大大的好處啊!」

    安老爺子微微一笑,道:「大局已定,這時才出兵,好處也有限的很,哪來的大大的好處。」

    安老爺子喟然一嘆:「人老了,就保守了些,這大便宜,便讓葉小天那小子撈了去。不過呢,我安氏家業也夠大了,是該求穩,沒必要兵行險著。」

    他閉上眼睛沉吟片刻,道:「錦上添花,雖比不得雪中送炭,總好過始終袖手,罷了,那就……出兵吧!」

    安疆臣大喜:「是!那兒子親自帶兵,為國討逆!」

    安老爺子斥道:「咄!你也偌大年紀了,卻贏這份功勛有甚用處?」

    安疆臣一呆,安老爺子道:「叫大郎去吧!」

    安疆臣恍然,道:「是!那兒子馬上安排南天掛帥出征!」

    眼見安老爺子再無指示,安疆臣立刻轉身,喜孜孜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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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0 22:43:36 |只看該作者
第993章 娃娃親


    楊應龍雖龜縮於海龍屯上,但仍舊控制著播州大部分地區。而駐紮於婁山關的劉大刀,就等於一腳門裡、一腳門外地站在他們家大門口,隨時可以進來,但還不算進來。

    楊家家大業大,一個門樓子也不算小了,於是,劉大刀就把楊家的門樓子當成了自己的屯軍營所,輜重給養運至此處儲管;傷兵病號集中於此救治,把這播州門戶之地,當成了他的橋頭堡。

    劉大刀看似隨意,其實不然,在婁山關之前,他一共安置了三位副將,各率本部兵馬安營紮寨,楊應龍縱然想要反撲,也絕對繞不過這三路人馬,達不到奇襲的效果。

    葉小天的軍隊現在被劉大刀當尖刀使了。兩軍正面對壘,打陣地戰消耗戰時,他不用葉小天。葉小天麾下山民組成的這支隊伍雖悍不畏死,可打仗不能只靠一股不怕死的精神,這種打法下,還是他的正規軍更容易發揮。

    而奇襲偷營、穿插迂迴,叢林機動作戰等等方面則讓葉小天的山兵大展神威。因此一來,大軍駐紮婁山關,等候各路兵馬陸續會合期間,葉小天的本部兵馬基本沒有承擔警戒戍守方面的任務,而是留在婁山關山城之內休整。

    自從婁山關被破,田雌鳳便沒了心思再對他用美人計,哀莫大於心死,雖然田雌鳳不願意承認失敗,暗暗地也在盼望著楊應龍能創造奇蹟,但她知道,這種想法成功的希望太渺茫了,播州的結局幾已注定,播州楊氏八百年江山,即將斷送在楊應龍和她的手上。

    沒了田雌鳳的糾纏,葉小天的日子便輕鬆了許多。趁機時機,他要求在一場場鏖戰中磨練出了大量經驗的土兵們抓緊總結和訓練。同時,也授意他們與駐紮城內的官兵多多聯絡,學些陣地戰的經驗。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兵永遠只擅長山地叢林作戰。

    這一日,葉小天正親自巡閱本部兵馬的操演,忽然聽人傳報,說是馬禮英馬總兵的先鋒部隊已經抵達婁山關,馬總兵的主力人馬則最遲明天晌午便到。葉小天聞言大喜。

    劉挺駐軍於婁山關,目的就是等候其他各路大軍匯合,現在馬禮英到了,其他各路兵馬與之會師的時間應該也不會太長了。決戰在即,葉小天自然由衷興奮。

    葉小天立刻離開軍營,趕去劉總兵處,他要瞧一瞧這八路大軍中率先趕來會師的究竟是誰。一進劉總兵的大帳葉小天就笑了,果不其然,馬禮英這一路兵馬中率先趕到的正是馬千乘和秦良玉夫婦。早聽說他們在馬總兵帳下如魚得水,風光的很,如今看來,是「小妾扶正」。風光大發了。

    劉總兵這帥帳是把原婁山關守將所住的房子暫時充作帥帳的,說是帥帳,其實就是個會客廳。馬千乘夫婦正坐在椅上,與端坐上首的劉大刀談笑風生。一見葉小天進來。馬千乘從椅子上一躍而起,歡喜地道:「葉大哥!」

    秦良玉也隨之起身,向葉小天淺淺一笑。

    葉小天先向劉大刀抱拳見禮,笑道:「八路大軍齊頭並進。南兩路。北六路,北六路兵馬約定的會師地點就是這婁山關。可惜,直到婁山關被打下來。還不見其他幾路人馬的影兒,今日終於聽說有人到了,末將好奇便來瞧瞧,想不到這先到者,果然是石柱千里駒。」

    馬千乘受葉小天一讚,頓時眉飛色舞,對秦良玉道:「葉大哥這句話好綵頭哇!你說要是咱們率先攻上海龍屯,咱兒子就叫馬千里怎麼樣?」

    秦良玉沒好氣地道:「你叫馬千乘,你兒子叫馬千里?這是什麼輩兒論的!」

    馬千乘一拍後腦勺,懊惱地道:「確實不妥,這下子用不得千里之名了。」

    葉小天聽馬千乘一說,下意識地就往秦良玉身上瞧去,秦良玉一身戎裝,英姿勃勃,與往昔看來似乎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但葉小天以前就見過她穿戎裝,那時絆甲絲絛系得緊紮,小蠻腰兒堪盈一握,而如今看,卻似稍粗了些。

    葉小天不由笑道:「千乘,莫非弟妹……已經有了身孕?」

    馬千乘得意洋洋,道:「那是自然!我馬千乘何等本事,就算領兵掛帥行軍打仗也不耽誤我生兒子,嘿嘿。良玉已有身孕兩月有餘了,我請名醫給她切過脈,說是個兒子,哈哈哈哈……」

    葉小天揉了揉鼻子,心道:「才兩個月就能切脈辨出男女?這神醫只怕是個神棍。」

    秦良玉聽丈夫口無遮攔的,不禁又羞又氣,可她此來是拜見劉總兵的,又不能說走便走。劉大刀長於軍中,對此卻是毫不以意,反而興致勃勃地湊熱鬧道:「葉指揮,你不是兩位嬌妻都有了身孕麼?」

    葉小天道:「是!末將出征前,兩位妻子剛剛有了身孕,如今算來,再有兩個月,就該出生了。」

    劉大刀笑道:「葉指揮與馬土司情同兄弟,何不親上加親,就此定個娃娃親呢。」

    葉小天聽了頓時心中一動,石柱馬家那可是從漢朝伏波將軍就傳承下來的古老悠久的土司人家,論資歷與安家相比卻也並不稍遜。馬千乘和秦良玉又是他極欣賞的一對年輕人,他們的子嗣,怎也不至於差了。

    想到這裡,葉小天望向馬千乘,便有些意動起來。馬千乘喜道:「好啊好啊!如果都是男丁或都是女娃兒,叫他們結拜金蘭,如果是一男一女,那就結為夫妻。」

    劉大刀撫掌嘆笑道:「好叫人眼熱,我老劉最寵的小九兒,也正懷著身孕。可惜了,她是個妾,生下了娃娃也是庶出,不然的話,我老劉倒想與你們一起湊個趣兒。」

    葉小天忙道:「小天當年卻也不過就是天牢一獄卒。身份貴賤不算什麼,劉大將軍將門世家,英雄輩出。虎父無犬子,九夫人的孩子定然也是出類拔萃的。如果總兵大人不嫌末將高攀的話,這娃娃親咱們不妨一併定了。」

    劉大刀的爹是總兵,劉大刀本人也是總兵,父子雙雙坐到了大明帝國武將最高職階的寶座上,相當於分別是廣東軍區和四川軍區的司令員,如此人物,豈只是門當戶對,以葉小天今日資歷,仍嫌高攀了。

    劉大刀大悅,如果和貴州、四川兩位舉足輕重的大土司聯了姻,再加上他老爹在兩廣一帶苦心經營一輩子打下的基業,整個東西、西南可就連成了一片,他劉家就算子孫不肖,至少也可以再保兩百年富貴。

    劉大刀正色道:「既如此,我便答應你,小九一俟生了孩子,無論男女,立即交由本官的正室夫人親自撫養,所有一切,俱與嫡子無二!」

    三人雖各有所思各有所圖,卻也是一拍即合,他們不只門當戶對,充分考慮了對方的家世、性格,尤其還考慮到了對方的人品,方能如此痛快。

    很多很多年後,粵、桂、川、黔一帶仍舊有一股極龐大的地方勢力盤根錯節、雄踞地方,關於這股龐大勢力的構成與起源有種種說法,人們最不相信的就是某些非主流專家所說的簡單、輕率、可笑的理由:它源於三個人一時興起定下的娃娃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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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0 22:48:01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aeolian 於 2016-5-10 22:53 編輯

第994章 間之區別


    劉挺、葉小天、馬千乘借著興頭兒,就此定下了姻親之約。時人重然諾,雖然沒有紙面文章,但是他們三人是何等身份,吐口唾沫就是個釘兒的人物,此事自然再無疑議。

    雖然孩子尚未出處,不能確定男女,但哪怕都是同性,也是金蘭之交。三人之間的感情自然親近了許多,於是劉大刀吩咐廚下備酒,將二人和秦良玉延請入後宅款待。

    酒席宴前,馬千乘舊話重拾,道:“劉大哥,葉二哥,小弟我最小,你們可得讓著我點兒,這攻克海龍屯第一攻,你們可不能跟我搶。”

    劉大刀身為八路討逆大軍的總指揮,本就沒可能去搶先鋒官的活兒,反正他是正牌的總指揮使,不管誰立了功,都少不了他那一份兒。

    不過,說是三家聯姻,其實他和馬千乘算是通過葉小天才掛上的親戚關係,要說遠近還得是葉小天,再者葉小天是他本部先鋒,有這樣立下大功的機會,總要分個遠近親疏,所以便向葉小天看去。

    葉小天明白他的意思,略微一想,道:“你既叫我一聲二哥,我怎麼好與你搶,我不但不搶你的功勞,而且……我還會助你一臂之力。”

    馬千乘喜道:“這哥哥真是沒白認下,二哥打算如何助我?”

    葉小天四下掃了一眼,劉挺會意,沉聲道:“統統退下,沒我吩咐,擅自靠近者,殺無赦!”

    劉大刀正在軍中,他是正牌的朝廷將領,可比不了葉小天這樣的土司老爺隨意,身邊敢留有女侍,是以此時一旁端茶遞水、斟酒侍候的都是兵弁。一聽總兵大人如此吩咐。眾人稱喏一聲,紛紛退下。

    葉小天看看劉挺、馬千乘和秦良玉,道:“這再沒旁人了。我有一個打算,本就要與大哥商議的。此時正好合盤托出。”

    葉小天略一沉吟,道:“其實,在我營中,一直藏著一個女人。”

    馬千乘指著葉小天道:“哈!早知二哥風流,果不其然。你不怕幾個嫂子吃醋嗎?”

    葉小天白了他一眼,馬千乘轉向秦良玉,嘖嘖連聲地道:“你看看人家。”

    秦良玉笑吟吟地看著他,柔聲道:“郎君若想納妾或再娶幾位夫人。奴家也無異議的。”

    馬千乘瞧見她甜美可愛的笑臉,卻情不自禁打個哆嗦。此乃誘敵深入之計,一旦中計,必被坑殺得片甲不留,不能上當。

    劉挺皺了皺眉,對葉小天道:“這仗一打就是幾個月,****行軍在外,你嫌乏味,身邊留個女子侍奉,我這睜一眼閉一眼。權當不知道也就算了。你卻不必說出來,幸好此間沒有外人,切記在別處可不要提起。否則我想偏袒你,也不好對諸將交待。”

    葉小天揉了揉鼻子,頗為尷尬,尤其是迎著秦良玉既好奇又好笑的目光,葉小天更是無奈:“老子的名聲就這麼不好嗎?明明從未幹過欺男霸女之事,如今貴為一府土司,也不過只有四個夫人,煙花柳巷從不曾去過,除了幾位夫人再不曾有過別的女人。連通房丫頭都沒占過一個,怎麼人人都認定了我生性風流。”

    葉小天咳嗽一聲。道:“大哥、三弟,你們想的岔了。我把這個女人留在軍中。實是因為她的身份特殊!”

    葉小天嚴肅起來,一字一句地道:“她是……楊應龍的三夫人,白泥田氏的大小姐,田雌鳳!”

    廳中寂然,劉大刀和馬千乘肅然起敬,就連秦良玉都瞪大了一雙杏眼,心起了些不好啟齒的念頭:“這個二哥,也不知道是哄人的功夫厲害,還是榻上手段高明,怎麼……連楊應龍的三夫人都拐走了。”

    馬千乘一拍大腿,道:“哎呀!我就說,當初在臥牛嶺參加你的婚禮時,就隱約聽說這位三夫人和你……,哈哈,果然是空穴來風,未必無因!解恨!解恨!”

    他的親娘就是被楊應龍誘騙失節,甚而為此害夫陷子,試圖投奔情夫的,如今楊應龍遭了現世報,被葉小天戴了一頂大大的綠帽子,馬千乘心中實是意無比。

    劉大刀一拍大腿,道:“這種手段,忒也無恥!不過,想用來打擊楊應龍,激他憤然出戰,或者確有效果。只是……,哪怕你是為了朝廷,二弟啊,那田雌鳳可是謀逆主犯之妻,除非她肯幫你,主動效忠朝廷,不然恐怕逃不過誅族之罪。”

    葉小天忍無可忍了,一拍酒案,惱羞成怒道:“夠了!你們把我葉小天看成什麼人了,我是那等好色無行之徒麼?”

    劉挺正色道:“二弟,男兒本‘色’,誰說好色便無行了,大哥頭一個不同意!你也不必多想,這等事情,便是承認了又有何妨?人不風流枉少年!”

    馬千乘神秘兮兮地笑道:“我聽說,二哥你在葫縣時,便與花知縣那貌美夫人有些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你要說無行,這不好說。要說好色嘛……”

    秦良玉瞧著葉小天,眼神兒有些怪異起來,微微透著些嫌棄。先前要說播州三夫人,因為敵我關係,她勉強還能接受。可花知縣夫人……,這人怎麼專門勾搭人婦啊。不成,平日得讓千乘少跟他來往,沒得學了一身壞毛病。

    葉小天怒目瞪向馬千乘:“誰告訴你的?”

    馬千乘毫不猶豫地就把李向榮出賣了:“我去吃你喜酒時,聽李經曆說的。”

    “這個殺材,待我回去,再找他算帳!”葉小天惡狠狠罵了一句,才辯解道:“你們都想岔了,我雖把三夫人帶在身邊,但我們二人清清白白,可從不曾有過苟且之事!”

    劉挺和馬千乘看著葉小天,眼神中一副“你說怎樣就怎樣好啦,不要這麼氣極敗壞的”的神情。葉小天無奈,只好繼續解釋道:“我特意把她帶在營中,原是有所考慮的。不然,你們以為婁山關,我如何一早就布下了伏兵?而這一次,我想再借她一回助力!”

    葉小天把他的想法仔仔細細地說了一遍,劉挺和馬千乘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拍了一記大腿:“好狠!”秦良玉看向葉小天的目光,也隱隱透著些不忍。

    葉小天實在受不了這三個人嫌棄的眼神兒,忍不住道:“這一計,秦始皇用過,宋太祖用過,周公瑾用過,韓世忠用過,就連岳武穆都用過,我用一用,有什麼打緊?”

    劉大刀和馬千乘異口同聲道:“可他們間的都是男人,不是女人!你間的不但是個女人,而且還是一個美女!我可是一個憐花惜玉的好男人。”

    葉小天怒發衝冠:“我呸!再要扯淡,老子就和你們劃地絕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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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6
發表於 2016-5-13 00:10:20 |只看該作者
第995章 勾心鬥角

  
  葉小天回到自己營中時,腳下虛浮,已經有了七分醉意。兩個兵弁連忙上前攙扶。田雌鳳聞聲迎出帳來,瞧見葉小天模樣,不禁嗔道:「身在軍中,尚還飲酒。」
  
  葉小天籍著七分酒意,睨著她道:「軍中禁酒,你當我不知道?只是能守此約者,自古幾人?今日有大喜事,總兵大人尚且醉飲,何況是我。」
  
  田雌鳳目光一閃,道:「大喜事?可是馬禮英的先鋒已然趕來匯合的事麼?」
  
  葉小天擺手笑道:「這算甚麼喜事,真正的大喜事,哈哈哈……」
  
  田雌鳳回身對兩個兵弁道:「快去為大人準備醒酒湯。」
  
  田雌鳳一直和葉小天廝磨在一起,前些日子更是打得火熱,若不是展夫人駕到,還指不定二人雙宿雙棲的要荒唐到何等地步。這些士兵只得了葉小天吩咐,嚴密監視此女,切勿令其離開,倒也不曾明說過她的身份,這些士兵哪裡曉得底細,只當這是土司老爺新納的女人,軍中帶了女人,自然要小心一些。
  
  這時田雌鳳一說,二人倒也不敢怠慢,馬上便去準備醒酒湯。田雌鳳扶著葉小天入帳坐下,輕輕為他按摩額頭,柔聲道:「什麼大喜事,讓你這麼高興?」
  
  葉小天得意洋洋地道:「婁山關既破,海龍屯早晚也就成了我們的囊中之物。可要打下海龍屯,卻不知要付出多少代價,所以劉總兵與我一直有些猶豫,主攻者固然功勞最大,可這損失……,現在好了!」
  
  葉小天沾沾自喜,順手取過一盞涼茶一口幹了下去:「有人裡應外合,欲破海龍屯,不費吹灰之力。這首功,是劉總兵的了。而劉總兵這裡……」
  
  葉小天伸手一指自己鼻尖:「生擒楊應龍,立下播州討逆第一大功者。非我莫屬!」
  
  田雌鳳驀然一驚,脫口道:「是誰?何漢良麼?」
  
  這何漢良是何恩的侄孫,何恩與宋世臣等人在掌印夫人張氏死後,飛速逃離播州。向朝廷告變,算是叛了楊應龍。楊應龍對這幾家自然加以鎮壓。不過,這些小土司也都有自己治理管轄了多年的地盤,楊應龍造反在即,馬上接手總難做到如臂使指。還需要保留這些家族做他的傳聲筒。
  
  於是,何漢良在被楊應龍降為吏目之後,便讓他盡起本族土兵,隨同楊應龍一起出戰。在最慘烈的綦江之戰中,楊應龍親自督戰,何漢良主攻,全殲守軍三千人。
  
  並在破城後執行了楊應龍的屠城命令,一時間投屍蔽江,江水為赤,成了震驚全國的一樁大慘案。
  
  何氏家族自此分裂。一支站在朝廷一邊,一支卻被迫上了賊船,欲罷不能。葉小天說到有人為內應,田雌鳳率先想到的,就是這被迫投靠的何漢良。
  
  葉小天不屑地道:「何漢良?何漢良雙手沾滿血腥,是皇帝下旨必須誅殺的奸惡之一,他豈會降?豈敢降!嘿嘿,你想不到的,絕對想不到……」
  
  葉小天在田雌鳳光滑粉潤的下巴上輕輕勾了一把,有些輕佻。這時侍衛端了醒酒湯回來。侍奉葉小天服下,又攙他登榻,脫了靴子。田雌鳳見狀,便退了出去。
  
  葉小天雖然知道田雌鳳不會武。可就算她手無縛雞之力,在人睡夢中殺人,卻也不是那麼難。所以只要他睡下,且無特別吩咐,帳中必然不留一人,且帳外會有兵弁守衛。是以田雌鳳想留下趁他酒醉再多問一些也不成了。
  
  海龍屯上出了內奸!
  
  這個念頭反復盤繞在田雌鳳心裡,越想越是恐懼。本來,自從婁山關失守,她對守住海龍屯的期望已經不大了。但人的心理就是這樣,當她明知有一件事將發生,而這件事將促成海龍屯輕易易主的事情後,她就會忽略掉即便沒有這件事,整個時局其實也要朝這個方向發展,只是中間會多一些波折罷了。
  
  她會覺得,解決了這樁危機,海龍屯就保住了。可要解決這件事,必須得由她這個知情人把消息迅速報與楊應龍知道,一定要讓天王知道,一定要解決這個心腹大患!
  
  整整一晚,田雌鳳輾轉反側,始終無法入睡。
  
  翌日天明,葉小天一身戎裝,吩咐部屬道:「今日訓練暫停了吧,我去迎候馬總兵。大家養精蓄銳,多歇幾天,馬總兵到了,其他幾路人馬也就不會遠了,早日攻克海龍屯,早日回返銅仁。」
  
  眾土兵久離家鄉,一聽此言,盡皆歡呼。
  
  田雌鳳一如既往,目光幽幽地看他離開,毫無異狀。但葉小天離開不久,田雌鳳就換了一身男裝,急匆匆向外走去。
  
  中軍侍衛馬上攔住了她,道:「田姑娘,軍營之中,請勿亂走。」
  
  田雌鳳道:「我去關城裡買點東西。」
  
  中軍侍衛道:「姑娘要買什麼,我替你去。」
  
  田雌鳳頓時紅了臉,頓足道:「你說的什麼混帳話,女人家用的東西,怎好要你個大男人去買?」
  
  中軍侍衛奇道:「什麼應用之物,我買不得?啊……」
  
  那中軍侍衛突然想到了一樣,若是這姑娘月事來了,一些必用之物倒真是不方便經男人之手。這時節世間還是有許多避諱的,比如男女同床時女人一定要睡在外邊,以防晚上起夜要從男人身上爬過去不吉利,更不要說去替女人買月事所用之物了,那是很晦氣的。
  
  一聽田雌鳳這麼說,那中軍侍衛頓時為難起來,遲疑半晌,才道:「土司大人有過吩咐,小的實在不敢違反。要不然……等土司老爺回來再做決斷?」
  
  田雌鳳暈著臉兒怒道:「等你的大頭鬼!我……我能等,可有些事兒,能等嗎?」
  
  說到這裡,田雌鳳一張俏臉變成了紅蘋果,說不出的可愛。一則,那中軍侍衛誤以為田雌鳳是土司大人的女人,之所以限制她的行動,只是怕人知道軍中攜有女人,二來,也是因為田雌鳳麗質天生,對於美麗的女子,男人總是難於堅持原則。
  
  那中軍侍衛遲疑了一下,道:「既如此,姑娘請稍待。我去請示一下上官。」中軍侍衛急匆匆而去,他去請示的上官不是別人,正是華雲飛。葉小天的中軍大帳安全防衛工作,可是由他負責的。
  
  華雲飛聽了侍衛稟報,便是微微一笑,心道:「大哥所說不錯,這女人機警的很,果然想得到合理的藉口。如果我們故意製造鬆懈,放她離開,只怕反而弄巧成拙,引她懷疑了。」
  
  華雲飛想了想,道:「可以,準備幾套土服,不要穿著戰袍去。不然叫商家看見,難免還是會有風言風語。」
  
  那侍衛領命,回去對忐忑等待的田雌鳳一說,田雌鳳不禁大喜,若是換了便裝,顯然更方便她逃走。田雌鳳一口答應下來,等那侍衛為她取了一套土服來換上,便在四個侍衛陪同下急急離開了大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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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7
發表於 2016-5-13 00:11:12 |只看該作者
第996章 此鳳雌鳳

  
  有一件事,是男人最不喜歡做的,那就是陪女人逛街。。哪怕這個女人千嬌百媚,人比花嬌。如果這樣一個女人又是自己碰都碰不得的,那陪她逛街就更無聊了。
  
  婁山關關城是進出播州的重要門戶,這裡的商業自然發達。雖說目前正處於戰爭之中,但是門戶已經開了,而且駐守婁山關的是官兵,這樣的話商賈們就覺得更多了一層安全保障。
  
  商人逐利,是不怕風險的。一百個商賈中哪怕只有十個肯冒風險以逐重利,這關城來來往往的商賈便也如雲了。所以這關城內的商業,竟是有些畸形的繁榮。
  
  既然要逛街,買的東西當然就不只是「女人要用」的那點東西了,但凡女人感興趣的東西可能都要買一點:胭脂水粉、首飾頭面、鮮豔的布料、甚至一些街頭小吃……
  
  田雌鳳穿著一身靛青色的略顯中性的彝家服裝,這兒看看、那兒瞧瞧,不一會兒就買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由四個彝家漢子模樣打扮的軍士提著。走到一家女性用品的專門店鋪時,田雌鳳站住了身子,微現忸怩地道:「你們等在這兒吧,我進去瞧瞧。」
  
  四人也知她要買的東西恐怕不方便叫他們看見或聽見,便在門口站住了。走了這一路,他們的提防之心本就淡了,再加上走這一路,真比打一場仗還要筋疲力盡,也是真沒了力氣。
  
  這關城內的商業雖然繁榮,可是由於它是處於深山中的一個關隘,而且以往客商都只是由此經過,現在則是至此而止,所以沒有門面豪綽的大店,不管賣的東西貴賤。那店鋪都曲曲仄仄,仿佛雜貨鋪子。
  
  田雌鳳側著身子走進去,鋪子裡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黎黑的膚色,瞧見生意上門。便滿臉堆笑地站起來。田雌鳳隨手撿看著東西,悄聲對那婦人道:「大嬸兒,你救救我,我是被外面那四個男人擄來的。」
  
  婦人一聽大驚失色,馬上向外面看了一眼,又駭然看向田雌鳳。田雌鳳做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道:「大嬸,他們都是窮凶極惡的大惡人。我一個弱女子,落入他們手中,後果不堪設想。大嬸找個藉口,引我去後邊,我從後邊逃走,這裡有些銀兩,算是對你的酬謝。」
  
  田雌鳳攤開手掌,露出一些散碎銀子。那婦人低頭看看銀子,抬頭看看田雌鳳,扭頭看看外面四個百無聊賴的漢子。眼神忽然一變。
  
  田雌鳳何等警覺,登時便知不妙,這婦人怕事。根本不想救她出火坑。田雌鳳想也不想,順手抄起案上一柄剪刀,死死抵在了那婦人小腹上。
  
  她用的力大了些,這一下子就刺破了衣衫,刺傷了那婦人,但她動作太過果決,那婦人悶哼一聲,瞧見她冷厲的眼神,竟然不敢作聲。
  
  田雌鳳用威懾的眼神兒盯著她。直到她膽寒地低下頭去,才扭頭羞顏道:「我……我已經有些不適了。大嬸陪我去後邊。」
  
  田雌鳳說完,順手抓起幾條布帶。恰好遮住了那剪刀,抵著那婦人向後邊走去。外面四個大男人目光渙散地蹲在那裡,等二人進了後面,其中一人道:「什麼有些不適了?」
  
  有個略懂的漢子道:「來了月事,想是已經流了。」
  
  先前那人唇上還只有一抹絨毛,顯然不太明白:「啥流出來了,啥月事?」
  
  先前那漢子不耐煩地道:「二炎,這是婦人之事,你不懂。」
  
  那二炎繼續追問:「那為啥要去後邊?」
  
  先前那漢子道:「難不成當眾脫給你看?」
  
  田雌鳳抵著那婦人到了後院,她就知道這些人家前後院必是相通的,一瞧後邊果然有個小院兒,後院門兒是半掩著的。田雌鳳冷冷地看向那婦人,那婦人戰戰兢兢地道:「姑娘,你……你不要殺我。我一個孤苦無依的普通婦人,獨自做點小生意過活,實在不敢招惹那些惡人呐!」
  
  田雌鳳冷笑一聲道:「所以,你就要推我下火坑?」
  
  田雌鳳手中剪刀一劃,就劃破了那婦人的臉,隨即舉起剪刀,刺向她的胸膛。那婦人嚇得尖叫一聲,撒腿就跑,田雌鳳恨恨地一跺腳,也向後門逃去。
  
  那婦人逃進房中,扭頭一看,田雌鳳正從後門出去,不禁鬆了口氣,立即竄到前邊,捂著滿臉鮮血的面頰,喊道:「兀那漢子,還傻蹲在那兒做什麼,你們的女人,已經跑啦!」
  
  四人一聽,立即站了起來,把東西一扔,就往後院兒追去。後院兒外頭,也是一條街巷,四通八達,一陣雞飛狗跳,四人追的不見蹤影了。
  
  那婦人用布匆匆裹了頰上傷口,破口大駡著向左鄰右舍訴苦一陣,一時見也做不得生意了,就打了烊,往房裡走去,翻箱倒櫃的想找點兒金瘡藥出來。正翻找著,忽然頸上一涼,那婦人扭頭一看,眼珠子差點兒掉出來。站在她旁邊,用剪刀抵著她脖子的,可不正是已經逃跑了的那位姑娘。
  
  「你……你你……」
  
  那婦人好像見了鬼,渾身哆嗦。
  
  田雌鳳微微一笑,道:「沒想到,我再回來吧?」
  
  那婦人張口欲喊,田雌鳳目光一厲,手中剪刀毫不猶豫地刺進了她的嘴巴,那婦人登時二目圓睜,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田雌鳳把那剪刀從她嘴巴刺進去,一直捅進咽喉,握著柄兒使勁轉了幾圈兒,直到那婦人口鼻全是溢出的血液,活活被自己的血憋死,這才惡狠狠地鬆了手,任她軟軟倒下。
  
  葉小天此時確實在迎接馬總兵的官員行列中,他已經接了馬總兵,趕到劉大刀處與之匯合。馬總兵到了,劉挺自然更要設宴款待,葉小天做為陪客,一時也是不得離開。
  
  正自杯籌交錯間,華雲飛派來的人到了他身邊,葉小天扭頭回顧一眼,淡淡問道:「她如何了?」
  
  那死士小聲敘述起來,最後道:「她佯做逃走,那婦人剛一逃回,她也跟著回了院子,就躲在院角鵝籠後面,引開追兵後殺了那經商的婦人,現在就藏身在那裡。」
  
  葉小天聽到田雌鳳這樣的手段,也不禁微驚了一下,不過想到她陷害播州掌印張夫人的行徑,似乎這也不算什麼了。葉小天沉默了一下,才緩緩地道:「裝模作樣地追搜一陣就是,不要大肆聲張,至於她的吉凶禍福,由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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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3 00:22:25 |只看該作者
第997章 人心散了


    自馬禮英馬總兵率先趕到婁山關與劉大刀彙合以後,其它四路北方兵馬也加快了行軍速度,而此時楊應龍所采取的策略又太過保守,為了保留精銳拱衛海龍屯,外線部隊少有精銳,以至對各路明軍少有阻擊效果。

    於是,四月十六日,北路共六支大軍於婁山關彙合,一時聲勢大盛。簡短的會師與誓師之後,劉大刀以早已趕到婁山關,充分得到休整的葉小天部和馬千乘部為左右先鋒,呈鉗狀向播州腹心進發,其他各路大軍分別為這兩路先鋒部隊側翼或後翼側應。

    他們避過險峻難攀的大樓山山區,馬千乘一路沿洪江、仁江一路進發,葉小天則沿樂安水一線進發,從進攻路線上來看,兩路先鋒還是有主有次的,馬千乘這一路走的是中線,明顯是主攻,而葉小天則是他的側翼,助攻策應。

    這一日,葉小天行軍至樂安里施家寨附近,前方探馬忽然回報,眉潭方向似有一支播州兵馬活動,葉小天立即吩咐放慢行軍速度,戒備前行,並加派探馬斥侯了解情況。

    華雲飛作為先鋒之先鋒,率三千兵行於最前,他立即向眉潭方向小心靠攏,試圖找出這支敵軍。要知道,他們一路前行,最終目的地是海龍屯,如果外部有一支機動敵軍不時騷擾,會產生極嚴重的影響。

    葉小天的主力部隊則就地駐紮下來,組織第二陣地,同時派人快馬向後方正緩慢行軍的劉大刀報訊,目前可是在敵占區,明軍氣勢雖盛,依舊得穩紮穩打才行。

    葉小天這裡正就地設置營寨,安置拒馬,斜刺裡忽然出現一支兵馬。此地已近海龍屯,要說地理之熟悉,誰也比不得播州本地的土兵,那支先前曾稍露行蹤的兵馬,竟然在誘開華雲飛的部隊之後,從小道直接穿插到了葉小天的中軍面前。

    葉小天大驚失色,先前明軍被播州幾次殺敗,大多都是他們利用了地形和地利,打了個出其不意,勝負才如此懸殊,難不成今日要舊況重演?葉小天立即命人拋下建了一半的工事,匆匆組織防禦。

    但是令他奇怪的是,來犯之敵並未利用他軍中此時的混亂進攻,當他們突兀出現後,居然原地停下,也擺出了防禦的陣勢。

    葉小天心中納罕,不趁我立足不穩進發,卻擺下陣勢試圖公平單挑,這是誰啊?莫非宋襄公轉世?這仁義的也太……蠢了吧!

    這時對方已基本立穩了跟腳,陣營層次稍見分明,葉小天登高遠眺,瞧見對方軍中挑出一面趙字大旗。葉小天手搭涼篷正自盤算播州一方有哪些姓趙的主將,就見對方陣營一開,八個大漢一人挑一面白旗,搖啊搖的向他這邊走過來。

    “咦?這是要和談,還是要投降?”

    葉小天又驚又奇,趕緊吩咐手下莫要放箭,讓他們過來。

    其實對方要想與他有所交涉,打起一面白旗足矣,不過對面那位來使大概比較怕死,生怕這邊沒看清他的來意,一頓亂箭取了他的性命,所以居然打起了八面白旗。

    八面白旗迎風招展,搖啊搖的就跟招魂幡兒差不多,後邊則跟了三個人。葉小天眼見對方不過走來十一個人,想突營也是辦不到的,這才放鬆了戒心,讓軍士閃開一條道路,引他們到中軍來見自己。

    八個打旗兒的到了葉小天的軍中便被止住了,只盤檢了後邊所跟三人,繳了他們的武器,這才引向中軍。

    葉小天臨時弄了個馬紮,大馬金刀地坐在那裡,氣勢昂然地等那來使參見,正眼都不看他一眼。那三位來使到了近前,還隔著五六丈遠,其中一人便高呼一聲:“小天兄,久違啦!”

    “耶?這是誰與我稱兄道弟?”

    葉小天閃目一瞧,一下子就站了起來。

    趙文遠!

    且不論當初是如何的勾心鬥角,也不論當初究竟誰想害了誰。不管怎樣,趙文遠那如花似玉的婆娘是死在他臥室壁櫃裡的,而趙文遠他爹,居然是被死在他臥室壁櫃裡的婆娘給一箭射死的。所以葉小天見了趙文遠,還真不好意思繼續端架子。

    趙文遠大步流星地趕到葉小天面前,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神情激動,溢於言表。葉小天身邊護衛知道他們已經被搜過身,不可能攜有武器,是以只是加強了戒備,並未阻止。

    趙文遠一把拉住葉小天的手,用力搖了搖,激動地道:“沐晨兄,小弟無心從賊,奈何身在賊巢,身不由己啊!小弟一直思量尋機擺脫賊首楊應龍的控制,棄暗投明,可惜一直不得機會。直到最近,才伺機脫離,小弟遊弋左右,翹首以待,終於……”

    趙文遠哽咽了一聲:“終於等到了你們!”

    趙文遠是來投誠的!

    葉小天聽到一半就明白了趙文遠的來意,不由大喜,隨即卻是深深的惋惜:“可惜了,這趙文遠要是魄力再大一些,既然有心投誠,且虛於委蛇,不離開海龍屯,只遣人與我聯絡,到時候裡應外合,海龍屯豈不唾手可得?可惜!可惜!”

    可惜趙文遠比他想的還沒志氣,葉小天不知道的是,其實趙文遠在外面打遊擊的這些天,就有機會直接投向明軍。只是他擔心被明軍將領冒功給宰了。

    要知道,恰好接收了一名降將,這可不算什麼功勞。如果是陣斬敵將,殲其全軍,這功勞就大了,真難保哪個黑了心的明軍將領幹出這種事來。而葉小天,他曾經與之為友,深知葉小天的為人,這種事,葉小天幹不出來。

    所以他這些日子到處流竄,遊而不擊,就是在等葉小天。婁山關?婁山關他不敢去,葉小天在婁山關內休整,山前還有三座軍營呢,他不想冒險。

    趙文遠的膽魄本就不算十分地大,自從他繼承了家業,成了趙氏土司的家主,豪宅美妾,仆從如雲,就更不想死了。

    葉小天雖忱惜於趙文遠白白浪費了一個立功的大好機會,可轉念一想,趙文遠投誠這事兒,只要大肆宣揚一番,還是頗有作用的。這件事會打擊播州守軍的士氣,同時,會增強他先前所設離間計的效果。

    想到這裡,葉小天便也堆滿笑容,對趙文遠道:“文遠將軍,你臨陣反戈,深明大義,吾心甚慰!葉某馬上報與劉總兵,為你接風、慶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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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4 16:52:44 |只看該作者
第998章 有內奸


    播州土官趙文遠深明大義,心懷朝廷,臨陣投誠,楊應龍已眾叛親離。

    這是朝廷方面大肆宣傳的主要內容。

    趙文遠反了,貪生怕死,背主求榮、不得好死!

    這是海龍屯方面聞訊後做出的反應。

    為了證明趙文遠不得好死,楊應龍馬上派出大軍,氣勢洶洶去趙氏土司的地盤進行懲罰性報復。

    可惜了,趙文遠這廝根本不在乎,他在決意投誠之前,只把自己的生母偷偷藏了起來,那些兄弟、叔伯,他一個也沒告訴,這些人完全被蒙在鼓裡。

    此時的楊應龍,如同一個輸紅了眼的賭徒,換做剛起事時,他對何家還能耐下心來分化瓦解,盡管何恩跑到皇帝那兒告他謀反,恨得他牙癢癢的,依舊寬赦了何恩的侄孫何漢良的死罪,逼他綁在了自己的戰船上,這時候他卻沒有耐心對趙家也做同樣的處理了。他需要殺戮來威懾手下各路大將,逼他們不敢生出反心。

    所以,盡管趙文遠那些叔伯、兄弟不斷地向他乞求、向他表忠心,愿意與趙文遠劃清界限,楊應龍還是把趙家殺了個血流成河。

    趙文遠在明軍陣營中獲悉此事,號啕大哭一番,披麻帶孝,血書控訴楊應龍的暴行。待他回到自己寢帳,卻忍不住捂上被子,偷笑了半天。殺吧,都殺光了才好,這樣老子引王師平叛之后,這些趙氏地盤,可都歸我一人所有了。

    此時,田雌鳳已經離開了婁山關,進入了楊應龍的控制區。

    田雌鳳雖不會武,卻膽大心細,她佯作逃走,實則依舊隱藏在那個小商販婦人家中。那婦人因為傷了面頰,暫時歇業打烊,恰成了最好的掩護。田雌鳳在那人家藏了一晚,翌日離開的時候,已經變成了一個瘦瘦小小膚色黎黑的漢子。

    田雌鳳倒不懂得喬裝,不過一些簡單的喬扮還是容易的,頭上再戴一個斗笠,臉上擦了鍋灰,就算有人覺得這人眉眼清秀了些,不等細看,她也就走過去了。

    婁山關此時并不禁出入,只是對於來往的大隊人馬盤查較嚴,同時不允許北方來的商隊繼續前行,以免資敵,只允許他們在婁山關內做生意,這也是容許零散人員來往的主要原因,不然他們把生意做給誰?

    因此一來,田雌鳳便順利出了關,但婁山關前還有三路明軍屯守,一道道的關卡,萬一在哪一道關卡被看出破綻呢?

    其實正常情況下,田雌鳳能順利離開婁山關,就該懷疑葉小天別有所圖了。她既失蹤,葉小天豈有不大肆搜捕的道理?問題妙就妙在,她一直就知道,葉小天把她帶在軍中,是一件極隱秘的事。

    既然如此,她逃走了,葉小天就未必敢聲張。一旦聲張開來,軍中藏有女人,先是一樁大罪。這女人是楊應龍的三夫人,極力主張造反的主要謀劃者之一,卻讓她逃了,更是大罪一樁。

    田雌鳳才不相信葉小天這個滑頭會自留把柄罪名給朝廷,尤其是在朝廷大勝在即,葉小天可以分潤功勞占得好處的時候。而她潛逃出關的時候,發現人群中有些便衣模樣的人物東張西望的似乎在尋找什麼人,就更證實了她的想法。

    饒是如此,她也不想冒險連闖三關,所以一出婁山關就鉆了林子,走野路。

    走野路固然沒了沒發現身份的危險,但叢林中行走,卻也不是那么輕松。田雌鳳不會捕獸獵鳥,用了三天時間才走出大山,期間也不過是山泉就野果,勉強裹腹。

    好不容易出了山,才吃到一頓飽飯。這山外也不是什麼大城大阜,只是一個小村鎮。不過這種地方只要有錢弄點吃的還是容易的,田雌鳳急于趕回海龍屯,在鎮上吃了頓飽飯,買了些乾糧,又花錢買了條驢子代步,馬上便離開了。

    這一路上因為近來官兵與播州兵打仗,山賊路匪倒是因此絕跡了,不然的話,她一個女子,又不懂得些防身功夫,后果還真是不堪設想。

    又行了兩日,到了一家更大的鎮子,同時此處也是播州軍的前沿陣地了,雖然戍守這裡的只是一些走不掉的當地小土官吏目,心中也在彷徨朝廷大軍一旦開到,是即刻舉白旗投降還是堅持一下再說。

    不管怎樣,現在朝廷兵馬還未到,此處還在楊應龍控制之下,之前趙氏家族被血腥屠戮的血淋淋事實又擺在那裡,當田雌鳳亮明身份之后,當地小土官吏目是不敢生出一點異心的。

    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馬上安排土兵,把這位姑奶奶恭恭敬敬地送走。

    就這樣,田雌鳳回到了海龍屯。

    海龍屯上,楊應龍近來的情緒一直不好,極大的精神壓力讓他整日都處於暴躁之中。

    一直以來,楊應龍都覺得自己雄才大略,足可為一代人主。而他在貴州眾土司中出類反萃,更助長了他的信心。

    但他卻未想過,他是播州楊氏的家主,祖先傳下的基業是何等的雄厚,許多事他能做成,只是因為他擁有雄厚的根基,并不見得他如何的天縱英明。

    不錯,安宋田楊四大家中,他已凌駕于田氏之後,鋒芒甚至在宋家之上,可田家的敗落不是他的功勞,鋒芒更在宋家之上,并不代表他的實力和才幹已經超越了宋家。

    直到真正起兵,倚仗地利人和,一連打了幾個勝仗,他都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以他的雄才大略,以他的天縱英明,這都是應有之事。他信心十足地準備著入主中原,卻沒想到最終迎來的卻是死守海龍屯。

    這時候,趙文遠的背叛,更是在他心裡狠狠地捅了一刀,因為這是第一個在他起兵後公開背叛的人。之前的何恩、宋世臣等人,畢竟是在他起兵之前就逃離的,而且誘因是因為他殺了掌印夫人張氏,而這些人與張氏關系密切。可趙文遠卻是他一手扶持起來的親信吶!

    這時候,他倚為臂助的田雌鳳回來了。

    楊應龍聞訊大喜過望,親自下山迎接,卻不料田雌鳳上了山,馬上告訴了他一個令他心情陡轉之下的壞消息:“海龍屯上有內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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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5 23:27:20 |只看該作者
第999章 誰是內奸

  
  「有內奸?」
  
  楊應龍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其實在趙文遠叛逃的消息傳回之後,楊應龍就已經擔心會有人起而效仿,所以他才會對趙氏家族失去理智地大肆屠戮,雖說這麼做對明廷明顯更有利。在這樣微妙的心理狀態下,他最信任的田雌鳳親口說出的消息,無疑會讓他絕對的相信。
  
  「是誰?」
  
  楊應龍咬著牙,雙手已經攥緊,就像扼住了叛徒的喉嚨。
  
  田雌鳳輕輕搖了搖頭:「他沒有說出來,他只是……」
  
  田雌鳳回想了一下,說道:「那日,馬禮英的先鋒馬千乘……」
  
  說到這裡,田雌鳳飛快地看了楊應龍一眼,如果不是因為楊應龍勾引馬千乘的母親,害得馬家遽生波瀾,恐怕馬家未必會成為討伐楊應龍的急先鋒,相反,因為馬楊兩家的關係,朝廷還得分兵防範馬家,那結果未必就如今日一般了。
  
  田雌鳳繼續道:「因為馬禮英的先鋒官馬千乘趕到婁山關,葉小天為他接風洗塵,大醉而歸。酒醉之後得意忘形,才說出了這個秘密。他說,有此人為內應,破海龍屯易如反掌!」
  
  楊應龍越聽臉色越是陰沉,田雌鳳忽又想到一事,道:「對了,他還說,我們絕對想不到此人是誰?」
  
  楊應龍的臉色更黑了。
  
  「絕對想不到此人……」
  
  楊應龍微微閉上眼睛,緊張地思索:「那人既已投效朝廷,且答應裡應外合,自然不會是主動領兵執行襲擾計畫,實則遊而不擊,伺機投敵的趙文遠,那會是誰?此人一旦裡應外合,海龍屯絕對守不住?那麼此人在我麾下,必然是身負要職了,而且必是統兵大將!我們絕對想不到此人是誰。那麼他必然是我極信任的人。表現的極忠誠的人了!」
  
  「田飛鵬、田一鵬?不可能!田家的利益與我楊應龍綁在一起,誰都可以叛,田家不會!」
  
  「兆龍?也不會!他是我的胞弟!我的大業,他參與甚深。降了朝廷,也難取得朝廷信任。從中取利。」
  
  「大阿牧陳瀟?不會不會!陳瀟對我忠心耿耿,前番清洗何恩、宋世臣家族,他出力甚巨。如果他降了。來日何恩和宋世臣絕不會饒他。」
  
  「何漢良?他族叔祖降了朝廷,他若投降。恰有人接應。不過……纂江之戰,在我督促下,他屠了全城。雙手沾著近萬百姓的鮮血。萬曆震怒,下旨將何漢良列為絕不受降的必殺之賊!皇帝金口玉言。豈會出爾反爾!」
  
  將自己的心腹大將仔細想了一圈兒,楊應龍又饒了回來:「田飛鵬和田一鵬也未必不可能啊!白泥田氏雖然站在我這一邊,可銅仁田氏卻是站在葉小天一邊。聽說葉小天投桃報李,已經把思州交給田家打理。如果有銅仁田家接納,並代為向朝廷求懇,為了圖謀我播州,朝廷難道真的不會授降?不對,如果是田飛鵬和田一鵬,那麼葉小天就沒必要瞞著雌鳳,而是勸田雌鳳一併投降了。」
  
  「兆龍……,大難臨頭,親兄弟怕也靠不住啊。如果兆龍不求富貴榮華,只求保住性命與他這一脈,那麼主動投敵,未必不可能啊……」
  
  「陳瀟……,陳瀟基於同樣的理由,同樣也有嫌疑。何恩和宋世臣縱然恨他入骨,可想要害他,終究無法借力於朝廷。而陳瀟只要將功贖罪,不被朝廷追究罪責,從此安份守于陳家牧守之地,何、宋二人又能奈他何?」
  
  「何漢良……,屠了纂江全城,舉國驚恨,絕難被赦免。雖然他的叔祖何恩正在朝廷一邊,反而是最不可能投降的了。」
  
  楊應龍想了一圈兒,悲哀地發現,他的親兄弟楊兆龍和他的大管家陳瀟本該是他最信任的人,但是反而有被他猜忌的理由。反而是外戚田氏和被逼從賊的何漢良,反而最為可靠。
  
  楊應龍思量許久,輕輕拍了拍手掌,一名身段輕盈姣好的女侍衛款款走了進來,這是楊應龍的死士,忠心絕無疑問。
  
  楊應龍沉聲道:「加派人手,給我盯緊了楊兆龍和陳瀟!他們有任何異常舉動,都馬上報與我知道!」
  
  那死士輕輕點頭,影子一般飄了出去。對於主人的命令,她只知服從,絕無疑問。死士自少年時選拔培養,灌輸的就是絕對服從與絕對忠誠的理念,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已經不是正常的人類,而是近乎一台機器了。
  
  田雌鳳看著她的男人有些疲憊的背影,柔聲道:「你懷疑是兆龍或陳瀟?」
  
  楊應龍疲憊地捏著眉心,道:「他們嫌疑最大。」
  
  田雌鳳輕輕點了點頭。
  
  楊應龍回過頭來,見田雌鳳臉頰削瘦,下巴尖尖,憐惜地道:「你受苦了,清減了許多。」
  
  田雌鳳起身上前,握住他的手,輕嗔道:「看你說的,你我夫妻,還這麼見外。」
  
  楊應龍一笑,想要問及她在葉小天營中有無受苦,忽然想到她剛才所說,葉小天大醉而歸,此時她從葉小天口中聽到他得意之中賣弄的話來,心中忽地一緊。
  
  酒為色之媒,葉小天大醉而歸後,為何雌鳳會在他身邊?雌鳳國色天姿,風情萬種,是個男人就能抗拒她的魅力。那葉小天留她在身邊那麼久,又是可以予取予求之俘虜,他會不會……
  
  但田雌鳳冒險逃出,千辛萬苦才趕回來,他實在問不出這種話來。而且即便問出來又能如何,他與田雌鳳這對夫妻才是志同道合的真知己,兩人多年恩愛,又有共同的孩子,他對田雌鳳才是絕對的信任。
  
  他不信田雌鳳會背叛他,就算田雌鳳迫於形勢,委身於賊,被那葉小天****過,他也無法拋棄田雌鳳或者加罪於她了。至少在此時此刻,他的心境是這樣的,男兒的獨佔欲也比不上此時這種相濡於沫的情感。
  
  所以,話到嘴邊,楊應龍又把話咽了下去。
  
  但田雌鳳何等精明,瞧他眼神變化,欲言又止的神情,就猜到了他心中所想。想到自己對葉小天的百般誘惑,如果不是葉小天尚能堅守本心,只怕兩人真的早就同床共榻,抵死纏綿,臉上便是微微一燙,不過神色卻是如常,說道:「相公多疑了。葉小天私德操守上面,倒是無可挑剔!」
  
  如果葉小天聽到這句話,一定會感動的淚流滿面。就連他的好兄弟大亨和華雲飛都不相信他在兩性關係上的操守品行,還是田三夫人最瞭解他呀!
  
  田雌鳳嫣然一笑,又道:「再說,以我的身份,就算我肯從了他,他敢要麼?」
  
  楊應龍一想也是,田雌鳳可是他這個大賊首的女人,葉小天正是前程似錦的時候,如果和她有什麼瓜葛,那可就把一切都毀了。朝廷一旦獲悉這樣的消息,絕對再難對他保持信任。
  
  楊應龍頓時釋然,對於自己忽然對如此忠心的妻子產生了懷疑,更是愧疚於心,便將她輕輕擁入懷中,柔聲致歉道:「雌鳳,是我錯了。應龍這一生,風流自詡。直到如今這般時刻,才知道,你是唯一值得我付予真情的女子。」
  
  夫妻倆輕輕擁抱在一起,大殿上一雙貼合在一起的人影,拖曳的好長、好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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