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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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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夜天子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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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3 19:30:49 |只看該作者
第960章 畫個圈圈詛咒你


    魯土司也是有意炫耀,大講他在平叛過程中如何的英明神武,如何的戰無不勝,似乎剿滅孛拜全因他一人之功。不過魯土司確實參與了平叛,而且功勛卓著,所以雖然談起來略有誇張,卻也栩栩如生,令人大有身臨其境之感。

    楊成棟哪有心思聽他講古,但魯土司正在興頭兒上,楊成棟也不敢打斷,以免引起他的警覺。楊成棟陪著笑,耐心地聽著,好不容易魯土司才告一段落,捧起酒罈子大口喝酒,楊成棟才插得進嘴去,道:「這麼說,孛拜已經全家自盡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魯土司抹了下嘴巴,又抄起一大塊手抓羊肉,狠狠地咬了一口,滿口流油地道:「唔……有一個月了吧!魯某就是因為這樁大功勞,才被提拔到金陵錦繡之地為官的。嘿嘿,辛苦半生,也該享享清福啦!」

    魯土司說到這裡,興致又起,眉飛色舞地道:「本來呢,就憑魯某這身本領,若是朝廷讓我掛帥去征東瀛,保證能一戰而定,打得那幫倭人哭爹喊娘,可皇上仁慈,思及魯某戎馬半生,有心犒賞,才未要我再去東征!」

    魯土司著肥嫩可口的羊肉,一臉不屑地道:「李如松那小子,使盡渾身解數,也只打得倭人舉了白旗同咱們大明議和,若換了本將軍去,保準兒打到日本本土,一舉佔了他們的王宮!」

    又是一個晴天霹靂,楊可棟再也忍不住了,顫聲道:「將軍是說,日本國已經向我大明議和了?」

    魯土司一副很是遺憾的樣子,嘆道:「是啊!」

    他惋惜,是覺得日本敗的太快了,這才不到一年的功夫,他剛從陝甘這邊騰出手兒來,要是李如松敗了該多好,那他就有機會掛帥出征。征討日本國,開疆拓土,到時候何只是提拔到金陵做官,說不定還能憑功勛。授封一個王侯。楊可棟卻是面如死灰,心中的驚恐已經到了極致。

    日本和孛拜在大明兩路出兵鎮壓之下,已經在不足一年的時間裡雙雙落敗,這個消息本身,只是令楊成棟感到震驚。真正令他驚恐的是:朝廷在寧夏與朝鮮雙雙取得大捷。而且都不是近兩日發生的事情,為什麼播州方面完全沒有收到消息?

    這種大捷,是炫揚我大明武威的好機會,朝廷為什麼沒有邸報全國,反而嚴密封鎖了消息,要到如今,從一方諸侯口中才得知這個消息?

    魯土司不僅僅是蘭州附近的一位世襲土官,他還是朝廷的軍鎮武將,儼然一方諸侯,相當於一個軍區司令。他的消息當然絕不會有錯。

    朝廷大捷,而且朝鮮和寧夏雙雙大捷,卻嚴密封鎖著消息,這個舉動只有一種可能,就是朝廷要給某一方勢力一個錯誤的判斷,那麼朝廷要針對的是誰?緬甸人,蒙古人,還是……

    楊成棟想到的是播州,如果朝廷這番舉動針對的是播州,那麼就意味著朝廷早就對他們起了防範。之前種種都是施放煙霧,故意迷惑他們。楊成棟越想越怕,臉色難看之極。魯土司醉眼朦朧地一看,奇道:「啊!楊家少爺。你看起來不怎麼高興啊?」

    「啊?啊!是啊!是啊……」楊成棟隨口答應一聲,這才警覺自己的反應不對,趕緊胡亂應承道:「著實地可惜了,我還想著向朝廷請命,帶我播州兵馬替朝廷出兵討倭呢,可惜了。這東瀛人真不禁打!」

    魯土司大樂,他也是一方軍事將領,最在意的就是不要被別人比了下去。楊成棟說朝鮮大捷是因為日本人不禁打,而非李如松驍勇,這可正合他意。

    魯土司重重地一拍楊成棟的肩膀,大笑道:「不錯!說的有道理!不過,朝廷判斷,東瀛人賊心不死,這一仗他們雖然輸了,可未必就甘心從此俯首貼耳,過上兩年緩緩元氣,他們定要再度挑釁的。到時候本將軍向朝廷請命出征,保舉你做我的先鋒,咱們一同踏平日本!」

    楊成棟連忙擠出一副笑容向他道謝,楊成棟心神不寧地陪著魯土司,魯土司又喝了兩罈子酒,叫親兵扶著,東倒西歪地走了,楊成棟把他送出府去,魯土司已經上不得馬,楊成棟見狀,忙又叫人趕出自己的車來送他回去。

    下人去取車的時候,楊成棟忽然注意到府邸周圍多了許多陌生面孔。這些人有行人,有擺攤算命的、有打地攤賣小商品的,楊成棟登時提高了警覺。

    雖然這些人扮龍像龍、扮虎像話,完全看不出一點異樣,但楊成棟早在遷來重慶府之前,就已有先行人馬每日仔細觀察過府邸周圍情形,而洪百川要調度秘諜過來,卻晚了一步。所以當時沒有,而現在驟然增加的商賈等人物,自然會令本就作賊心虛的楊成棟感到警惕。

    楊成棟把魯土司送上車離開,回到府邸立即下令,吩咐人馬上趕回播州報訊兒,自己這邊則秘密安排準備潛逃。

    楊成棟雖然算不上虎父虎子,卻也心機縝密,他派了四人離開,其中一人只負責陪同同伴出城,一旦同伴順利離開踏上歸程,他還要回來覆命的,但直到黃昏,楊成棟都沒見他回來,頓時就明白,出事了!

    想來,他和魯土司的接觸,已經引起了重慶府的注意,說不定重慶府已經從魯土司那兒打聽到了他已經獲得了哪些消息,現在表面上看起來他的府邸一切如常,但是暗裡一定有很多朝廷密探,他派出城的那四個人定然已經落入朝廷手中。

    如果朝廷對這四人嚴刑逼供,其中有人受刑不過,招出了真相……,想到這裡,楊成棟當機立斷,馬上吩咐道:「馬上準備,天再黑一些,便立即突圍!」

    本來按照楊成棟的計劃,是打算利用第二天前往拜會一位致仕京官的機會先離開府邸,再突然闖關出城,逃回播州。但是他的人出了事,那就一刻也不能等了,手下得到命令,馬上加緊準備。

    他們要從這裡一路逃回播州,必須得做好充分準備。馬匹是必備之物,而且還得一人雙馬,否則在朝廷兵馬追擊之下,恐怕難以用最快的速度逃得久遠。

    食物也得帶充足了,這一路下馬,大路官道是不能走的,荒郊野嶺的恐怕不好補充食物。兵器也得俱備,長短遠近各種兵器,這是闖關殺敵、安全逃回的重要保障。

    楊成東的府邸裡緊鑼密鼓地準備著,天色漸漸黑了下來,門口挑起了氣死風燈,表面看來一切都如往常,只是高高院牆內的深宅大院裡,一匹匹健馬已經配好了鞍韉,馬包已經打好放在馬背上,所有的人都是一身騎裝,只有火把尚未點燃。

    為了讓府中保證擁有足夠的馬匹,楊成棟故作奢侈,府裡備有四套大車,分別用以不同場合和不同的人,比如他的兩個妾侍,就一人擁有一套專門的馬車。

    楊家的每套馬車都是用四匹健馬拉車,而非普通的駑馬,如此一來,卸了車子這馬就是騎乘的駿馬。這些馬匹再加上府裡常備的騎乘馬,已經足以保證他帶著所有侍衛一同出逃。

    「……朝廷明顯是對我播州已經起了戒心,我們在重慶再多耽一天,便多一份凶險。今夜,我等便要闖關出城,逃回播州!」

    楊成棟站在黑漆漆的廊廡下,沉聲對院子裡肅立的部下們馴話,馬都銜了環,防止它們嘶鳴。

    楊成棟道:「我們逃走的原因,方才已經詳細對你們說過,由此去播州,困難重重,如果本少爺路途中出了什麼意外,不能及時趕回播州,你們每一個人都要竭盡所能地逃回去!不管是誰,只要能趕回播州,及時把消息告訴我的父親,便是大功一件,本少爺作主,封你個大頭人!」

    庭院夜色中頓時一陣騷動,每一個人的心思都熱了起來。

    楊成棟已成功激起了他們的鬥志,便把大手一揮,喝道:「衝出城去!」

    「轟隆隆……」

    楊府大門洞開,楊成棟一馬當先,率先衝了出去。

    「蓬蓬蓬蓬……」

    一支支火把燃起,那些火把不是楊成棟等人手中的火把,而是黑漆漆的十字大街兩頭燃起的一支支火把,一支、十支、百支、千支……,無數的火把彷彿繁星點點,整條大街就是銀河。

    楊成棟猛地一勒馬韁,戰馬人立而起,楊成棟驚呆在那裡。

    前方火把密集處響起一個聲音:「可惜!可惜呀!楊二少爺,你好好待在府裡該有多好,你我這對賓主也就能善始善終。為何你偏要做些令我為難的事呢?」

    盾牆次第閃開,火把照耀下露出一身朱紅色知府官府的王士琦來。

    楊成棟大吃一驚:「王士琦怎麼可能一直等在這裡?」

    這時,楊成棟突然注意到,遠處一座高塔,塔尖上一點燈光,還在向他劃著圈圈。從那座塔上,是可以看到楊府全貌的,楊成棟依稀記得,那座塔就是在楊家這幢別業落成不久後建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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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5 22:51:29 |只看該作者
第961章 一觸即發


    楊成棟緊張的神色一下子平靜下來,焦灼是因為還有希望,只有絕望的時候才會如此平靜。

    他自以為在他的父親答應王士琦派他到重慶府為人質前就早早派出暗線前來鋪路,探察瞭解周圍一切情形,這已經是先下手為強了,卻沒想到早在七八年前,楊家在重慶府造下這幢大宅的時候,朝廷就已經開始在監視他們。

    那座塔,如今想來,分明就是為了監視楊家而造的,既然如此,他今夜的逃跑之舉顯然早已在王士琦的掌控之中,他還有可能逃得掉嗎?王士琦之所以等在外面,而沒有衝進府裡拿人,就是等著他自己暴露行蹤、授人把柄吧!

    「回去吧!」

    王士琦露出憐憫神色,對這個十八九歲的年青人婉言相勸。前往松坎與楊應龍談判的是他,他因此打消了楊應龍即時造反的決心,這是為了朝廷,也是為了黎民百姓,他沒有什麼好愧疚的。

    但也因此,他弱了殺心,希望這個年青人乖乖束手就縛,如果他肯配合,那麼來日就算楊應龍反了,他也不至於因此喪命,可以為楊家留下一線血脈。

    但楊成棟並沒有束手就縛的打算,他的人生、他的命運、他的前程,是和楊家緊緊綁在一起的,失去了這一切,即便他還活著,那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別?

    沖,還有一線希望!

    一定有!

    楊成棟的眼中漸漸漾起一絲光芒,他緩緩揚起了手中刀,厲聲大吼:「兄弟們,隨我衝!」

    楊成棟雙腿一磕馬蹬,身子俯伏在馬背上,雙目像狼一樣緊緊攝著王士琦,駿馬四蹄蹬踏,速度越來越快,彷彿離弦之箭。他的侍衛們立即緊隨其後,發起了絕望的衝鋒。

    王士琦嘆了口氣,一步步退卻,他每退一步,身前便有兩面大盾鏗然合攏,形成一道鐵壁銅牆,「牆縫」間探出一桿桿鋒利的長矛,旋即,彷彿千萬隻蜜蜂突然傾巢而出,空中發出怵人的嗡鳴聲,羽箭黑壓壓的,彷彿傾盆大雨,向楊成棟等人傾瀉過去。

    楊府裡面,楊成棟的兩個妾侍站在黑沉沉的閣樓上,眺望著大街上,一臉慘淡。

    她們隨侍楊成棟趕來重慶府,本就是用來做掩護的,楊成棟要逃回播州,也不會帶著她們兩個累贅,但她們無法有任何怨言。這就是她們的命,能夠成為楊成棟這樣的土司家二少爺的妾侍,對她們來說,已經是極好極好的結局。

    如今眼看楊成棟被亂箭穿射成了馬蜂窩,她們沒有太多的哀傷,卻有無盡的徬徨。她們還年輕,十五六歲,花一樣的年紀,花一樣的美貌,接下來,又該花落誰家呢?

    ※※※※※※※※※※※※※※※※※※※※※※※

    楊應龍從來不曾想過,妻離子散這句話也能用在他的身上。但他此刻的情形,用妻離子散來形容,卻是再恰當不過。

    田雌鳳被臥牛嶺給扣了,當場扣下!一直在他面前唯唯喏喏扮蠢貨的葉小安居然就是葉小天本人,虧他還一直苦惱於葉小天扮的葉小天不像葉小天。

    左藝璇送來的消息,令楊應龍怔愕不已,他連忙派人打探,隱約又探聽到田雌鳳和葉小天似乎有些比較曖昧的關係,因為據說田妙雯和夏瑩瑩、展凝兒三位誥命一致認為該處死給臥牛嶺屢屢帶來危機的田雌鳳,反正臥牛嶺已經和播州徹底撕破了臉,不必有什麼顧忌,但葉小天居然只是把她軟禁了起來。

    一向喜歡給別人戴綠帽,卻對自己戴綠帽深為忌憚的楊應龍,為此大動無名之火。他不明白田雌鳳當初計劃那般周詳,究竟是如何被葉小天識破,並將計就計的。

    以致聽說這番謠言後,他都有些懷疑一直以來田雌鳳就是和葉小天有所勾結,所有的一切都是相互配合著在他面前做戲。如今所謂的軟禁也只是做給外人看的,實則是金屋藏嬌。

    至於說葉小天無法給她什麼名份,這倒不足為恃,覃夫人是石柱馬家的掌印夫人,還不是為了他拋夫棄子,捨命追隨?不過如果田雌鳳真的背叛了他,那又說不通。

    田雌鳳如今擁有強大的力量,她的兩位兄長更是在自己麾下擔任著重要職務,如果她真的是從了葉小天,就算不利用這力量狠狠坑自己一把,至少也會把她的家族、她的親人,和隸屬於她的力量帶走,歸附臥牛嶺,就像覃夫人做的那樣,而斷不會出現如今這般狀況。

    所以,冷靜下來後,對於陳瀟、趙文遠等人暗含殺機的進言,楊應龍根本不予採信。他正考慮派一隊死士入銅仁,看看能否救出他的賢內助,重慶府又送來了消息:他的兒子楊成棟死了!

    楊成棟之死是瞞不住的,深更半夜的,長街上一通廝殺,一條街的百姓都知道了,第二天一大早,經由這些人之口就能傳遍全城。何況,王士琦自知能殺掉楊成棟,卻不可能殺光楊府外圍的暗樁,這些人一定每天都在關注楊府動態,並與府中有他們的獨家暗號溝通消息。

    等到第二天他們察覺有異,依舊是無法瞞住消息,所以王士琦壓根兒就沒打算瞞,反正孛拜已死,扶桑正在求和,雖然朝廷也想緩口氣兒,但楊應龍如果真要搗蛋,現在也未必怵了他。

    不過,王士琦是不會承認誅殺了楊成棟的,他洋洋灑灑地寫了一篇萬字文,文辭修飾的花團錦簇,跟他當初考進士一般認真,然後加蓋了重慶府的官印,派人送往播州,給楊應龍報喪。這麼長的一封信,其核心內容只有一句話:「令公子染病身故!」

    兒子染病身故?楊應龍怎麼可能相信,隨後他派在重慶府的暗間便把消息送了來,雖然坊間蒐集的消息略有誇張,但主要內容還是準確的。楊應龍一代梟雄,倒不至於因為兒子之死便方寸大亂,但是出現了這樣的事情,意味著什麼,他卻很清楚。

    他一直在試圖掩飾造反意圖,對朝廷虛與委蛇,他本以為已經瞞過了朝廷,可是那個葉小安居然就是葉小天!葉小天在他身邊那麼久,是很清楚他的謀劃的,葉小天會不密報朝廷麼?

    雖然葉小天沒有什麼憑據,僅僅是他的一面之辭,可朝廷對於謀反這種事絕不會等閒視之,必要的防範是一定的。而且在此之前,朝廷對他就早有戒心,再加上兒子的死,如果楊應龍還會做出誤叛,那他真的就要蠢到家了。

    「天王!反了吧!」大阿牧陳瀟壯懷激烈。

    「反了吧!天王!」家政趙文遠摩拳擦掌。

    田飛鵬也是激動的臉龐脹紅:「天王,朝廷欺人太甚,咱們就此反了吧!某願為先鋒,直取重慶府,砍了王士琦的狗頭,為二公子報仇!」

    田一鵬也雙手抱拳,凜然道:「某願領一支人馬,殺向臥牛嶺,生擒葉小天,交由天王處治!」

    田一鵬和田飛鵬也是沒辦法,他們明知道陳瀟、趙文遠等人慫恿楊應龍立即造反,有斷了田雌鳳後路的動機摻雜其中,可是為了表示白泥田氏對楊家的忠誠,卻也不能不隨之表態。

    楊應龍作為一代奸雄,本就有些多疑,造反這種事,成敗之間的落差又實在太大,使得他不知不覺間變得更加敏感狐疑起來。沒有相同經歷的人或者會覺得此人性情大變,其實不過是巨大的心理壓力放大了他性情中的某一方面。

    最寵信也最被他倚重的三夫人被扣在臥牛嶺,他的親生兒子楊可棟慘死在重慶府,只隱約察知孛拜情形漸趨不妙,還不確知西北和東西兩個戰場此時皆已熄滅了戰火的楊應龍,一雙鐵拳漸漸攥緊。

    一雙拳頭咯咯作響,楊應龍鐵青著臉色,從牙縫裡蹦出兩個字:「反了!」

    ※※※※※※※※※※※※※※※※※※※※※※※※※※※

    一般來說,土司大婚,整個婚禮會持續一個月的時間,那些新婚的土司白天操勞、晚上也要操勞,勞心勞力的,一個月下來,不死也得脫層皮。

    不過鑑於西南形勢微妙,賓客們不會久滯不歸,所以葉小天這邊也沒有多加挽留,他的婚禮只持續了大約七天便已結束,但在這七天中,他在諸來賓中的聲望地位,卻已因為皇帝和水西、水東兩大土司的捧場而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如今他的聲望已經不在傳統的八大金剛土司之下,甚而猶有過之。原本八大金剛的展家和曹家,其實早已折在他的手裡,但這並不代表著旁人就認可他擁有了八大金剛的實力。

    千百年的傳承下來,金剛、天王,已經成了人們衡量土司實力的一個標準,而延續了祖上威名的那些土司如果實力已大不如前,雖然人們提到具體的八大金剛時還是會提到他們的姓氏,卻並不代表他們依舊有那個實力,這兩者是分開的。

    就如人們一提四大土司人家,必然是安宋田楊,但其中田氏的實力早已不濟,連和八大金剛比肩的實力都不具備,但是田家依舊佔據著四大天王之一的名份,這是一份榮耀,也是一份重負。

    葉小天在前山相送一批批陸續離開的賀客,後宅花園裡邊,夏瑩瑩卻在和展凝兒聊著私房事,一雙新嫁娘私房之中聊房事,只有身畔盛開的花朵和空中飛舞的蜜蜂,才聽得到她們悄悄的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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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5 22:52:02 |只看該作者
第962章 半朝天子


    一對本就是義結金蘭的好閨蜜,如今又做了同一人之妻,關係自然更加的不同尋常。原本她們就是無話不談的好姐妹,如今能談的內容似乎更多了一些。

    蝶在花中飛,蜂在蕊上舞。如此風光之下,瑩瑩的心思也變得輕盈起來,兩個人本來也不知道聊著什麼話題,左一轉右一轉的,就繞到了很私密的問題上。

    「咳!」瑩瑩咳了一聲,俏臉未語先暈:「那個……啥。」

    凝兒睨了她一眼:「啥?」

    「那個……」瑩瑩揉著鼻頭兒,好像那是白裡透紅、光潔如玉的臉蛋兒上長出的一顆粉刺,揉啊揉的,力氣再大一點兒就能把它揉掉似的,語氣卻故做淡定:「你昨兒晚上……幹嘛叫那麼大聲?」

    凝兒嚇了一跳:「我?不是吧!我們兩個的院子中間隔的很遠,這都讓你聽見了?」

    瑩瑩又咳了一聲,有點難為情:「唔……我晚上本想找你聊天來著,所以到你那兒去了一趟,結果你正忙,我就回去了。」

    「我正忙,忙……」凝兒一臉黑線,她就是不想有些少兒不宜的聲音被人聽到,才連丫環都打發的遠遠的,誰曉得瑩瑩居然會闖了來?凝兒的臉也像一朵花兒似的紅了起來。

    凝兒道:「哦!沒……沒有很大聲吧,我都是哼哼……」

    「哼哼?像豬那樣嗎?」瑩瑩變身好奇寶寶,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看著凝兒,歪著頭想想,用力點點頭:「還真有點像!」

    凝兒羞憤欲絕:「誰像豬啊!你才像豬!難道你都不叫的?」

    瑩瑩有點心虛,吱吱唔唔地道:「叫的啊!嗯,也是叫的,我……我就是好奇,你為什麼要叫啊,是因為痛還是因為……因為舒服啊……」

    凝兒道:「頭一回是痛的啊,不過後來就……就……」回味起那血脈賁張、********的感覺,凝兒有些害羞。

    瑩瑩追問道:「後來怎麼樣?」

    凝兒白了她一眼,道:「後來?後來……人家在上面那麼賣力,我好歹也得哼哼幾聲,給他助助興吧……」

    「這樣嗎?」二貨開始繼續揉鼻頭,把鼻頭都揉紅了:「那他……他很舒服吧。」

    「那當然……」展凝兒傲嬌地揚起了下巴:「我厲害的可不只是武功,哼哼!那頭大色狼,不被我迷得神魂顛倒才怪。」

    求知慾更加強烈起來的瑩瑩眼巴巴地看著凝兒:「是嗎?那你是怎麼做到的,你都怎麼做的?你快告訴我?」

    展凝兒警惕地看著瑩瑩:「幹嘛?你也是女人,還要我教你什麼?」

    夏瑩瑩挽起她的胳膊開始撒嬌:「哎呀!你就告訴我嘛,好姐姐,好二姐,告訴我嘛!」

    展凝兒心想:「我告訴你什麼呀?我每回都被弄得半死,癱在那兒,軟得像灘泥,哪有什麼本事告訴你?」

    不過,就和男人絕不會承認自己不行一樣,女人湊在一起聊房中事時,也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不行的。展凝兒道:「這有什麼好說的啊,翻來覆去,還不就是那麼點兒事?舒服就行了!」

    夏瑩瑩趕緊繼續確認:「誰舒服?你舒服還是他舒服?」

    展凝兒沒好氣地道:「都舒服,行了吧?你今兒怎麼怪怪的!」

    凝兒有點撐不住了,轉身逃開。夏瑩瑩站在那兒看著採蜜的蜂蝶開始發呆:「妙雯行,凝兒也行,我也是女人,我為什麼就不行?不行!這樣可不行!」

    一直因為怕痛、所以總是使盡渾身解數逃避義務的瑩瑩姑娘成親好幾天了,依舊還是一個姑娘。

    葉小天倒也不強迫她,同時迎娶兩位姑娘風光是風光,可每天夜裡陪著誰,一個處理不公平,卻很容易讓心思正敏感的新娘子不開心,所以他樂得順水推舟。

    但是,昨夜因為好奇,終於忍不住跑去聽牆角的瑩瑩終於萌生了危機感了。

    晚膳的時候,瑩瑩有點兒魂不守舍,吃完飯到花廳坐著喝了盞茶,沒聊幾句,她就尋個由頭撇開田妙雯和展凝兒、哚妮,溜回了自己院子。

    「來!就按我說的做,快點!」瑩瑩大字型躺在榻上,彷彿即將英勇就義的一個烈士,衝著八個手持繩子的陪嫁丫環壯懷激烈地大聲吩咐。

    小路和小薇兩個領班大丫環手裡抓著繩子,一臉納罕。她們兩人終究還是陪嫁到了臥牛嶺,在夏老爺子派他兒子偷看了展家陪送的嫁妝,所有東西統統加倍之後,這兩位明眸皓齒、姿容俏美的小姑娘便也成了夏家嫁妝的一部分。

    小路一頭霧水地道:「瑩瑩,你……幹嘛要我們把你綁起來?」

    夏瑩瑩像魚一樣地跳:「哎呀!你們好煩!不要問那麼多好不好,快點綁!」

    在夏瑩瑩的一再要求下,小路和小薇只好硬著頭皮上前,在她的指揮之下開始動手綁人。夏瑩瑩的雙手雙腳都被分別固定在了床腳上,不能像尺蠖一樣上下竄動了,身上也綁了好幾道繩子,左右扭動的幅度也變得非常小,只是那繩子勒在身上,凹凸跌宕的曲線可真夠瞧的。

    瑩瑩試了試,很滿意她們綁人的水平,於是她下達了最後一道命令:「好啦,你們都退下吧,我要睡啦!」

    小薇、小路和其他六個丫環呆滯地看著她。

    瑩瑩不耐煩地又說了一遍,八個人才遲遲疑疑地往外走,等她們走到門口,瑩瑩突然想起一件事來,急忙又張開眼睛:「噯!小薇,你去喊老爺來,我今晚要……有事跟他談!」

    小薇答應一聲,可再看看她被縛在榻上的模樣,還是擺脫不了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花廳裡,葉小天和田妙雯、展凝兒隨口聊著天,臥牛嶺一直防範著播州會做出的反應,所以這些天各種事情都在緊鑼密鼓地籌備著,他們此刻所聊的話題,大多也與此有關。

    葉小天坐了一會兒,拿了個靠枕墊到了腰下。這幾天夜夜笙歌、旦旦而伐,還真有點吃不消了。幸好凝兒更加的吃不消,時不時的就在迴避他的目光,似乎生怕他晚上又和自己膩在一起。

    葉小天慶幸地想:「幸虧瑩瑩怕痛,今晚可以歇一歇了……」這時候,小薇俏生生地走了進來,先向大夫人、二夫人福身行了一禮,便走到葉小天身邊,趴著他的耳朵悄悄低語起來……

    翌日,蝶在花中飛,蜂在蕊上舞,瑩瑩……看著忙碌的蜂蝶,痴痴地笑:「哈!原來我也可以的啊!我就知道,我可以的!」

    凝兒一身英姿颯爽的雪白色短打武服,倒持長劍,她練了一趟劍,恰從這兒經過,聽到瑩瑩的話,好奇地問道:「什麼事啊你也可以?」

    夏瑩瑩嚇了一跳,扭頭看見是她,臉蛋兒更紅了,趕緊王顧左右而言他:「哦!沒什麼,我是說……,啊!你大腿好結實啊,看得我都想練武了。」

    展凝兒再度傲嬌地揚起了下巴:「那是!我的雙腿啊,用力一夾,他就吃不消地討饒呢,哼哼!」

    這一回,夏瑩瑩不服氣了,她也傲嬌地揚起了下巴:「嘁!用腿夾,很了不起嗎?我不用腿,一樣叫他吃不消地討饒!」

    展凝兒乜了她一眼,忽然向她扮了個鬼臉兒,促狹地笑:「是嗎?你用繩子啊?」

    「啊?」夏瑩瑩雪白的小臉頃刻間就變成了一片火燒云。片刻之後,花園中響起了夏瑩瑩惱羞成怒的大吼:「小路!小薇!你們這些大嘴巴,快給我滾過來!我要生氣啦~~~」

    瑩瑩姑娘……瑩瑩夫人生氣,怕她的人還真沒幾個。但楊天王一怒,卻是血流漂櫓、赤地千里的霸道。

    楊應龍在獲悉兒子死訊後,終於反了!

    楊應龍親筆撰寫了一付對聯:「養馬城中,百萬雄兵擎日月;海龍囤上,半朝天子鎮乾坤。」橫批「半朝天子!」公開正式樹起了反幟。

    楊應龍把這副對聯鐫刻在天王閣上,又一連下了數道令諭,包括下令從即刻起,對總管、總領、軍士以及運糧戶、工匠伕役等准許進出海龍囤的所有人也要進行嚴格的稽查勘驗,隨即調動大軍,出婁山關,氣勢洶洶殺入巴蜀。

    此時,李化龍已被調去處理孛拜之亂造成的爛攤子,新任巡撫都御史王繼光到任,正在重慶。這王繼光是萬曆四年舉人,萬曆五年丁丑科第三甲第五名的進士。

    王繼光威名赫赫,但他的威名不像葉夢熊、李化龍,人家那是靠剿匪平叛、治理地方,由其才幹創造出來的,而王繼光是言官出身,靠扳倒了一溜兒權貴而揚名的。

    萬曆十年張居正病逝,死前推薦潘晟繼承相位,時任給事中的王繼光就聯合幾位御史彈劾,結果潘晟未及上任就被罷免。

    萬曆十一年,他又彈劾兵部侍郎賈應元,賈應元受罰。

    萬曆十八年,他彈劾左都御史吳時來、副都御史詹仰庇。導致首輔申時行於次年辭職。

    在一系列的彈劾成功之後,王繼光也是步步高陞,如今成為了一方封疆大吏。聽聞楊應龍造反,銳氣正盛的王繼光毫不膽怯,反而覺得有機會攬一樁大戰功而心中竊喜。王巡撫毫不猶豫,馬上便派參將郭成為先鋒,總兵劉承嗣為統帥,出兵迎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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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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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3章 風雲起

  
  楊應龍兵出婁山關,破九盤山,襲桐梓驛,奪三元壩,氣勢洶洶。朝廷大軍則從清平、東溪、真州三地分別出兵,三路大軍形成箭簇,直迎楊應龍的鋒芒。
  
  總兵劉承嗣、參將郭成自詡所馭兵馬訓練有素,土兵乃烏合之眾,不堪一出,所以大膽進逼,主動迎戰。一戰之下,楊應龍便敗了個落花流水,先鋒官田一鵬率先逃跑。
  
  劉承嗣和郭成大喜,更加認定了土兵無用,於是一路疾追猛打,三元壩、桐梓驛、九盤山連連克奪,幾乎不費吹灰之力。明軍士氣大振,軍中上下一派樂觀,紛紛放言:三五日之後,便在海龍屯上烤全「楊」!
  
  緊跟著,播州重鎮婁山關也和前幾道關卡一樣,被他們一舉攻克,不想楊應龍竟是佯敗,之前幾關根本就是故意拱手相讓,他們「奪」了婁山關,正緊追敗兵不舍,後路便被楊應龍的伏兵給斷了。
  
  埋伏在婁山關附近的田飛鵬突然殺出,將婁山關重新奪回,關門打狗。趙文遠和大阿牧陳瀟各領兵馬左右殺出,佯敗的田一鵬也突然展開了猛烈的反擊,中伏的朝廷大軍頓時亂作一團。
  
  一場大戰,朝廷剿叛大軍全軍覆沒,郭參將僅以身免,除袍免冠,披頭散髮,扮成逃軍僥倖逃過一劫。劉總兵倉惶後退,輜重給養盡數便宜了楊應龍。
  
  楊應龍隨即便長驅直入。派遣一萬精銳,再度攻克先前故意丟給朝廷大軍的幾處失地。攻入四川,血洗綦江。綦江距重慶府不過二百里地,一日一夜就能趕到。消息傳開,四川大亂。
  
  虧得當地土兵先行趕至,護住重慶府,王繼光才來得及徵調各地軍隊。楊應龍一戰大捷。得了銳氣,卻也擔心孤軍深入,會重蹈郭參將覆轍,所以便停止前進,向左右擴張,試圖先穩固佔據的地盤,最後再拔掉重慶府這顆大釘子。
  
  朝廷聞訊大怒,禦史言官彈劾四川巡撫王繼光的奏章雪片兒一般飛進大內,萬曆皇帝當機立斷。罷免王繼光之職,另委幹吏譚希思為四川巡撫,讓總兵劉承嗣戴罪立功,相機征剿。
  
  劉承嗣已經被先前慘烈的一戰嚇破了膽。上書朝廷「乞骸骨」,想告老還鄉,把個年輕氣盛的萬曆天子氣得一佛出世,鼻孔冒煙。要不是臨陣換將很難對三軍調動自如,乃軍中大忌,他早就祭出天子劍,斬了這個渾蛋。
  
  不過經此一事。萬曆也看出來了,想對付楊應龍,指望不了這個慫蛋,所以他先下旨斥責劉總兵,讓他固守待援,同時派遣能征善戰的名將,飛馳重慶府。
  
  楊應龍分遣土官置闕據險,僭立巡警,搜戮仇民,劫掠屯堡,殆無虛日。但有殷實人家,財產盡數抄沒,用以賞賜三軍,於是一群土兵愈發兇殘,甘心為楊應龍效死。
  
  楊應龍又抓捕各地僧侶,共千余名大和尚,齊聚重慶府城下為其子楊可棟招魂,大做法事,城頭軍民見其威勢,愈發忌憚。
  
  ※※※※※※※※※※※※※※※※※※※※※※※
  
  楊應龍兵進四川,驚動的不僅是朝廷,貴州方面,也是為之震動。
  
  水西,安氏土司府,明顯可以看出是遠道而來各色打扮的人進進出出,這些人都是水西安氏的探馬斥侯,不斷把他們打探到的消息送來,供安老爺子分析判斷。
  
  安府如此忙碌,安老爺子坐在後花園裡,卻似安閒的很。一盞香茗捧在手上,香氣撲鼻。廳院中花香茶香,彩蝶飛舞,頭頂濃蔭如蓋,玉立亭亭。安南天在一旁調弄著一支檀香,香爐蓋好,回身走到安老爺子身旁,垂手而立。
  
  這時一名青衣小婢飛快地走來,將已經經過篩選整理的一份情報遞到他的手裡,安南天展開看了看,臉色微微一變,擺手斥退小婢,對安老爺子低聲道:「爺爺,楊應龍刨出了余慶土司毛承雲的棺木,磔其屍首。之後又掠大阡、都壩,焚劫余慶、草堂二司,興隆、偏鎮、都勻各衛。其弟楊兆龍則攻佔了黃平,戮盡重安司長官張熹全家。上個月,他又親自率兵,劫掠了江津和南川兩地,威勢愈隆了!」
  
  安老爺子輕輕轉動著茶杯,聽到這裡微微一頓,但旋即便又從容地轉起了茶杯。
  
  安南天試探地道:「爺爺?」
  
  安老爺子輕輕搖了搖頭,道:「靜觀其變!」
  
  安南天道:「楊應龍已經進了四川,後方空虛,我們安家要出手,正是時候啊!」
  
  安老爺子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為什麼要出兵?」
  
  安南天一呆,遲疑道:「這個……,我們不是……不是……」
  
  安老爺子微微一笑,緩緩地道:「沒錯!貴州安定,才最符合我們安家的利益,但……已經亂了啊!」
  
  安老爺子歎息一聲,輕輕呷了口茶,慢條斯理地道:「既然已經亂了,我們就要看清楚了,才能出手。孫子兵法有云: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於國家而言,用兵尚且如此慎重,安家難道家底子比朝廷還要雄厚?」
  
  安老爺子搖了搖頭,道:「楊應龍真的放心我們安家和水東的宋家?他敢進川,一定留有後手,此其一;目前,楊應龍風頭正勁,我們就算要出兵,難道該選在他士氣如虹的時候?此其二;要出兵,也得出師有名,葉夢熊都還沒出兵呢,朝廷也沒下旨意,有的時候,做多莫如不做啊……」
  
  安南天緩緩垂首,道:「是!孫兒受教!」
  
  安老爺子輕輕籲了口氣,悠悠地道:「朝廷,還未來得及出手,一旦朝廷重拳出擊,誰能占上風呢?如果楊應龍真的能成事……,百年的皇朝,千年的土司,你以為……是怎麼來的?」
  
  安南天瞿然一驚。
  
  ※※※※※※※※※※※※※※※※※※※※※※※※※※
  
  小西天上,宋家家主正站在迎客松下,負手望著遠方。
  
  遠方,烏江滾滾而去,江那邊就是播州地界。
  
  宋天刀站在父親身邊,輕輕稟報著:「宋世臣、羅承恩進京舉告楊應龍謀反,楊應龍對他們一直恨之入骨。宋家和羅家的家人在他舉旗造反之後,藏在偏橋衛城,現在也被楊應龍搜了出來。
  
  楊應龍令部屬對其父奸其女,面其夫淫其妻,最後又把他們赤身露體地趕到柴薪上面,射燒取樂,又或捉了蛇,炙燒蛇尾,迫使蛇蟲從其陰而入,最後烈火焚之,人蛇俱斃。就連這幾家人的祖墳,也都被他掘了,焚燒這兩家人的列祖列宗遺骸,灰飛蔽天……」
  
  宋氏家主的臉頰輕輕抽搐了幾下,緩緩地道:「自古得天下者,未見有殘暴如此人者!」
  
  宋天刀面有怒色,沉聲道:「此人倒行逆施,不得人心!我覺得,該是我們宋家出手的時候了!」
  
  他的父親沉默了片刻,輕輕搖了搖頭,目光又向西側看去。小西天上望西天,唯有起伏如黛的山巒,其它的什麼都看不見,但宋天刀知道父親在看什麼,他要看的是水西安氏。
  
  望了許久許久,宋家主才緩緩地道:「等!等著看,安家怎麼辦!」
  
  ……
  
  「楊應龍北上四川,對更容易得手的石阡、銅仁兩地卻放任不管,他是什麼意思?」
  
  臥牛嶺葉家花廳裡,此刻濟濟一堂,比起安家和宋家來,葉家民主了許多,此刻參與議事的人實在不算少數。提出質疑的人就是李大狀。
  
  格哚佬自以為是地道:「石阡和銅仁歸屬貴州,他要是敢向這邊派兵,貴州巡撫必然出兵,介時他就得兩面作戰,那小子有這個膽量麼?」
  
  葉小天笑了笑,道:「就算他不動石阡和銅仁,貴州巡撫早晚還是要出兵的,我們看的是一時一地,人家看的可是整個天下,整個天下,都是朝廷的!」
  
  果基格龍瞪眼道:「那你說,他為什麼不動石阡、銅仁兩府?」
  
  葉小天悠然道:「因為,之前他以為已經控制了我,所以石阡和銅仁兩府他能輕而易舉地吞掉,但現在不成了!而且,水西安家、水東宋家,這次都向我示了好,而楊應龍卻剛剛安撫了他們,避免他們扯自己的後腿。這種情況下,他擔心東進會捅了馬蜂窩,就此陷住了他,所以北上就是最佳選擇了。」
  
  田妙雯道:「不管出於他擴張的需要,還是與我們臥牛嶺的私仇,他早晚還是要殺過來的,所以我們萬萬不可因此大意了。這段時間,我們正好募兵備戰,以待時機!」
  
  葉小天看了她一眼,道:「夫人說對了一半!我們不能因為他暫時沒有動我們的意思,就懈怠大意了。但募兵備戰以待時機卻不行!」
  
  田妙雯黛眉微蹙,道:「安家和宋家就是這麼做的,暫且保存實力,靜候最佳時機……」
  
  葉小天打斷了她的話,搖頭道:「安家和宋家地位超然,可進可退。所以他們可以等,但我們不能!如果楊應龍得了天下,不管當初和安家、宋家私底下有多少齷齪,他為了天下的穩定都得捏著鼻子忍下來,像每一個王朝的皇帝一樣,只要他們俯首稱臣,就鑄一顆大印送過去,繼續讓他們做土皇帝,而我們臥牛嶺做不到!」
  
  葉小天環顧眾人,沉聲道:「楊應龍得勢,臥牛嶺必亡!所以,我們就是綁在朝廷這條大腿上的一隻小蜢蚱,不管願不願意,都得跟著它蹦躂!更何況……」
  
  葉小天緩緩站了起來,睥睨之間,自有豪氣:「立足臥牛嶺,我們就該知足了麼?諸位,欲與安宋比肩,這就是我們臥牛嶺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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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4章 欲與天比高


    與天齊,即為齊天大聖。水東、水西,安宋田楊四家,是西南四天王,葉小天娶田氏女為妻,滅播州楊氏,與安宋比肩……

    也許,葉小天當初往靖州送信,陪伴水舞和瑤瑤一路向西,常以取經自娛時,就已預示了今日的結果,成就大聖!

    一句與安宋比肩,暴露了葉小天的野心,聽得滿堂文武熱血沸騰。

    曾經,葉小天能辛苦一趟,跋涉千里,賺得五十兩銀子就心滿意足了;曾經,能穩穩地做一任典史,衣錦還鄉,他就滿足了;曾經,能混個秀才功名,他就滿足了,而今,他想的卻是與安宋比肩。

    人的慾望與野心,總是不斷地隨著他的成長而成長的,再往上還有沒有期許?應該是有的,與安宋比肩不是盡頭,如果有可能,他甚至可以凌駕於水西安氏之上,成就土司之王!

    再往上呢,還有皇帝的寶座。不過對於皇帝的寶座,葉小天並沒有野心。他來到貴州幾年,已經深深感受到了土司制度對於家族傳承來說,無疑是比做皇帝更加穩定而長遠的一種選擇。

    做皇帝,成功的希望太渺茫,江山延續的時間太短暫,而且要奪天下,必得生靈塗炭,一旦功成,守江山又成了問題!以秦皇漢武、唐宗宋祖的雄才偉略,江山也不過數百年,一旦失去江山,後果不堪設想,因為……沒有退路。

    而做土司則不然,進可攻、退可守,不管如何改朝換代,不管誰坐了天下,他們始終是這兒的土皇帝。

    葉小天並沒有那麼大的野心,他欲取播州楊氏而代之,也是因為他只要翹翹腳兒,就有那個希望,而且播州楊應龍一旦坐了天下,絕對放不過他,他唯有奮起一戰,所以,他才以與安宋比肩為目標。

    水西安家在觀望,水東宋家在觀望,貴州大小百餘位土司,以安宋兩家馬首是瞻,也在觀望,這時候,臥牛嶺上的葉小天再度橫空出世,做出了最搏眼球的一個決定。

    葉小天並未即時起兵,他現在也有自己的一班從屬土司,石阡楊家、展家,銅仁果基家,於家,以及再從屬於這幾家土司的小土司,全都需要出兵,而這需要在出征前加以整合,葉小天可不想弄一堆烏合之眾去丟人現眼。

    對於這些土司,有些是心甘情願隨葉小天出征的,有的則是不得已,因為葉小天並不是邀請,而是半逼迫地下令,只有他們肯奉調出兵,他們之間的關係才能更加穩定,從此與臥牛嶺利益攸關,榮辱與共。

    就在葉小天秣馬勵兵、並不失時機地上書朝廷表忠心的時候,貴州方面已經出兵了。

    都司楊國柱、指揮使李廷棟率兩萬大軍入播州,留守播州的楊朝棟與趕回播州的楊兆龍、何漢良等人迎戰於飛練堡。這一次,楊朝棟重施先前對付川軍的故伎────佯敗,居然再獲成功。

    是官軍太蠢嗎?並非如此,可是官軍也沒有想到,同樣的辦法播州兵馬居然會用兩次,而且,官軍實際上是提了小心的,但是播州地形複雜,而播州兵馬對此複雜地形又瞭如指掌,他們故意詐敗,迂迴逃跑的路線照理說是來不及再繞回來配合埋伏反擊的,但是他們熟悉每一條小路,居然在朝廷兵馬認為他們絕不可能來得及趕回來的地方,順利實施了又一次的包圍圈。

    官軍在天邦囤中伏,都司楊國忠、指揮使李廷棟與經歷潘汝資等將領全員戰死。播州在北線節節勝利,南線又取得如此戰功,一時間天下震動,萬曆聞訊,馬上急調知兵馬的李化龍重回四川,加兵部侍郎銜,節制川、湖、貴三省軍務,賜尚方寶劍。

    隨後,朝廷又從蜀、貴、滇、湘、桂、陝、漸、甘、豫、魯、寧、晉等省抽調官兵十七萬人,直逼播州四境,加上當地正在作戰的軍隊,總兵力達二十四萬有餘。

    楊應龍趁著各路兵馬尚未趕到形成鐵鎖連江之勢,親率大軍八萬,一舉攻克川東重鎮重慶南大門綦江,繼而退屯三溪,企圖劃界自治。

    楊應龍也有謀士,他的謀士軍師叫孫時泰,建議他應乘官兵大軍尚未集結之機,先破綦江,直搗成都,劫持蜀王為人質,四川一旦大亂,朝廷二十多萬大軍根本不夠用的,要知道他可是流竄做亂,朝廷卻有許多需要保護、維護的地方。

    但楊應龍擔心朝廷兵馬倍於自己,則朝廷還可以源源不斷調兵平叛,已經漸漸打消了奪取中原天下的想法,他想固守西南,自立為帝,效仿當年的西夏國,也未嘗不可青史留名。

    孫時泰眼見如此上策,卻不為楊應龍改採用,真有范曾遇上楚霸王一般的感覺,心中極是鬱悶。無奈之下,他又出中策,建議楊應龍不要到處分兵,既然總兵力不及朝廷,不如避強就弱,任你幾路來,我只一路去,集中優勢兵力專殲其一路,得手後再逐路破之。

    這一招本是以弱對強時的絕好辦法,後來成功奪得天下的帝王中,應用此法的可不只一人,奈何楊應龍已經打定了主意,要以現在地盤割據,自立為帝,只要他能挺得過朝廷的攻擊,自立既成事實,所以依舊不予採納。

    楊應龍領軍奔襲綦江,一氣攻破縣城,血屠全城,將參將房嘉寵、游擊張良賢以及戍守綦江縣城的三千官兵全部殲滅,隨後屯兵三溪,立界石於三溪、母渡、東鄉壩,揚言所佔土地為楊氏「宣慰官莊」,打起了割據稱帝的心思。

    此時,葉小天請旨出兵,協同平叛的奏章也送到了京城。凡事搶在頭裡的第一人未必是出力最多、功勞最大的人,但是上位者記得住的一定是他,葉小天這可是土司之中第一個向朝廷示忠請戰的人。

    一時間,萬曆也顧不得這小子是不是有投機心理,對於葉小天的雪中送炭感激莫名。萬曆馬上下旨,晉陞葉小天為臥牛指揮使,節制銅仁、石阡、思州、思南、鎮遠、烏羅、新化、黎平八府兵馬。

    這八府,其實都還是土官治下,受朝廷轄制的範圍有限,萬曆皇帝這是做了一個順水人情,把本來就不受朝廷直接控制的八府交由葉小天控制,朝廷付出的只是一個「名份」,至於能否節制得了,就看你葉小天自己的本事了。

    這八府,恰是當年的田氏地盤,被朱元璋、朱棣父子倆一通算計,分割為八府,土流並治已百餘年,田氏八百年江山,如今算是正式落入了葉小天的手中。

    如此一來,葉小天事實上等於把這八府納入了自己治下,全盤繼承了田氏衣缽,他一兵未出,只憑一道奏章,就真的站到了與安宋比肩的高度。

    不過,他不是宣慰使,也不是宣撫使,他是指揮使,對這八府也只是戰時節制,也就是為了戰爭需要,臨時設立的戰區司令長官,一旦戰爭結束,這個職務是要撤消的。

    那麼,因為播州楊應龍的威脅,以及臥牛嶺現在的聲威,即便他能暫時節制八府,但戰後如何既便不能從法理上進行控制,也能從事實上徹底的控制這八府,就要看葉小天的手段了。

    而這卻並非沒有手段可用的,上古年間,大禹治水,靠著治水過程中他掌握著全國的人力物力,就能在治水成功後逼舜帝下台,「禪讓」江山,流放開去。葉小天只要擅用手段,同樣可以在平叛過程中,掌握八府命脈,從此讓他們乖乖俯首聽命。

    「陰謀算計,你不及我;堂皇陽謀,我不及你!田兄,如何整頓八府,在播州之亂後,依舊能把八府納入我們治下,這事兒就拜託給你了!」

    葉小天對田彬霏誠懇地說著,田彬霏點了點頭,道:「義不容辭!不過,你曾經答應我的……」

    葉小天道:「放心,我已經給田家去了信,只要田家肯配合我,來日平叛首功,我讓給田家!」

    田彬霏滿意地點了點頭,葉小天對李大狀道:「田兄行動不便,你來協助!」

    葉小天又對田妙雯道:「我和云飛帶兵出征,後勤輜重乃至臥牛嶺上下,就要靠你打理了。」

    田妙雯溫柔地道:「你放心!」

    葉小天又轉向羅大亨,道:「大亨,你不是臥牛嶺的人,不過咱們自己兄弟,我也不說見外的話了,你擅理財,你大嫂這兒,你得多幫襯一些。」

    羅大亨拍著胸脯兒道:「大哥放心,凡事有我,絕不教大嫂勞心累力!」

    田妙雯臉色微暈,含羞低頭。夏瑩瑩雀躍地道:「那我呢?我能幫你什麼?」

    「你……」葉小天一臉凝重:「你就好好保重身體,給我葉家生出個健康活潑的小寶寶出來,便是大功一件!」

    瑩瑩頓時滿面嬌羞,輕啐一聲,霞飛雙頰。

    這段時間,田妙雯和夏瑩瑩竟然相繼有了身孕。本來嘛,結了婚過個三年五載才有身孕也是尋常的事,所以田妙雯一直不曾有孕心裡也不急,卻不想夏瑩瑩最先受孕,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她的氣運影響,田妙雯竟也暗結珠胎,所以葉小天才叮囑大亨,莫讓田妙雯操勞過甚。

    展凝兒急了,追問道:「那我幹嘛?」

    葉小天貼著她的耳朵用很低很低的聲音道:「今晚讓你****!」

    展凝兒的一張俏臉登時成了大紅布,葉小天很少這般輕狂,人常說權力是男人的春.藥,驟然掌握了八府兵權的葉小天,也不禁說出了一句他以前絕對不會說出口的話。

    田妙雯等人只看到葉小天附耳低語一句,展凝兒便面色如涂朱,不禁都向她投以好奇的眼神兒,展凝兒更是窘態可掬了。葉小天調戲成功,笑了笑道:「好了,都分頭準備去吧,明日一早,我便率軍開拔!」

    葉小天說到這裡,深深地吸了口氣,眺望著天邊的晚霞,微微眯起眼睛道:「臨行之前,我要去見一個人,好好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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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5章 探心


    「夫人在這裡,可還住得慣?」葉小天邁步進了小書房,微笑著向田雌鳳問道。他啟行之前要見的那個人,顯然就是田雌鳳了。

    田雌鳳懨懨的沒精打彩,好像生了病。她被關在這裡很久了,不給肉吃當然只是葉小天逗兩位嬌妻開心的話,一日三餐他對田雌鳳照應的還是很好的,但田雌鳳不是金絲雀,這種困居斗室的幽禁生活,於她而言實比肉體上的折磨要更甚千百倍。

    聽了葉小天的話,她只是幽幽地瞟了葉小天一眼,一句話都沒說。之前葉小天來探望她的時候,她曾經說過話的,有時是挑逗、有時是斥罵,但不管她是什麼態度,都無法改變她被幽禁的事實,久而久之,她見了葉小天已經毫無反應了。

    葉小天不以為意,在椅旁徑直坐下來,環顧室內,微笑道:「這兒曾經過是圈禁我的地方,你可不要以為,那是我與妙雯合演的戲,就能得到什麼優待。為了作戲作真,我可是實打實的在這兒關了一兩個月。」

    田雌鳳冷哼一聲,道:「一兩個月?我在這兒已經關了七八個月了,就算是一株花草,久不見陽光,難道還能有精神?」

    她負氣地仰臥在榻上,將手枕著腦袋,因為這個動作,衣襟繃緊,她胸前的曼妙曲線顯得更加挺拔。一般來說,女人仰臥的時候,那兒的曲線不該十分明顯的,由此可見田雌鳳的胸乳是如何的豐隆。

    葉小天的視線從那跌宕起伏處微微一掃,輕咳一聲道:「明兒一早,我就離開臥牛嶺了!」

    田雌鳳懶洋洋地道:「又到哪兒去坑蒙拐騙?」

    葉小天道:「播州。」

    田雌鳳「騰」地一下坐了起來,胸前頓時一陣波濤洶湧,看得葉小天一陣頭暈眼花,不由自主地配合著她胸前的起伏在心裡配著音:「duang~~~duang~~~duang~~~」

    田雌鳳瞧他眼神兒,頓時醒覺,不由嫩臉一紅,下意識地伸手託了一下,這個姿勢不但十分誘惑,而且因那一托,上下跳蕩的曲線變成了賁起的峰巒的形狀。

    田雌鳳天天關在這間斗室裡,葉小天十天半個月才偶爾來看她一趟,旁人根本見不到,她又沒機會出去,自然不需要帶上胸圍子把自己裹束的那麼嚴密,方才動作過於急促,可就讓葉小天飽了眼福。

    「你去播州做什麼?難不成你關押了我,還敢去天王面前撒野?」

    田雌鳳紅著臉質問,籍此掩飾自己的羞窘。

    葉小天輕輕搖頭:「這一次,不是坑蒙拐騙!」

    田雌鳳目光一亮:「你要和天王講斷?」

    葉小天輕輕一笑:「天王倚重你處甚多,但要說他肯為了你跟我談條件,我卻不那麼認為。」

    「那是當然!」田雌鳳稍微有些黯然,理性上她認可楊應龍的做法,可做為一個女人,她又難免失望:「所以,你扣住我,是最愚蠢的辦法!除了激怒天王,你什麼都得不到!」

    葉小天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田雌鳳芳心一跳,忽然醒覺不該這麼刺激她,當初葉小天可是想殺了她的,如果他真的處決了自己,那他的聲望無疑將更上層樓。

    田雌鳳趕緊問道:「那你去做什麼?」

    葉小天淡淡地道:「我要帶兵去,你說我想做什麼?」

    田雌鳳一呆,瞪著葉小天,神氣越來越古怪。

    葉小天道:「看什麼,莫非我臉上長出了一朵花?」

    田雌鳳沒理他的打趣,滿面疑惑地道:「天王一直不曾對你用兵,你反倒想主動去挑釁天王,你瘋了?」

    葉小天道:「楊應龍的確沒有對我用兵,他已兵出婁山關,奔四川去了!」

    田雌鳳從床頭一躍而起,忘形地撲到葉小天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激動地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天王起事了?天王起事了!」

    葉小天道:「楊應龍造反已經小半年了,這事要從頭說起可不是一句兩句的事兒,夫人何不坐下,聽我慢慢說!」

    田雌鳳這才省覺自己太過忘形,她深吸一口氣,迅速鎮定下來,慢慢退到一旁椅上緩緩坐下,但身子仍緊緊地繃著。她被羈押這麼久,外界的一切消息全然不知,此時驟然獲悉丈夫已經舉事半年,心情激盪,實在難以言表。

    葉小天把楊應龍自舉事以來的種種作為對田雌鳳從頭到尾說了一遍,說到朝廷大軍云集時,田雌鳳緊張萬分,說到楊應龍婁山關大捷時,田雌鳳眉飛色舞,她的喜怒哀樂全被楊應龍的一舉一動所影響著。

    可惜現場沒有他人,否則他們一定會大惑不解:葉小天對田雌鳳為何如此坦誠?他對田雌鳳所說的一切,沒有半句作偽,完全是這半年來楊應龍南征北戰所取得的碩碩戰果。

    然而,葉小天一面陳述,一雙眼睛也在緊緊地盯著田雌鳳,沒有半刻放鬆。田雌鳳聽著他詳盡的敘述,神色的每一絲變化,都被葉小天完全看在眼中。

    葉小天要的就是田雌鳳的反應,她是楊應龍的枕邊人,要說對楊應龍的瞭解,這世上再無第二人敢說比田雌鳳更熟悉。田雌鳳不僅最熟悉楊應龍,瞭解楊應龍的性情脾氣,對楊應龍的優缺點必然也是最瞭解的,通過她的神情反應,葉小天就能估計出她對楊應龍的作為哪些是認可的、哪些是不認可的、哪些認為它是對的,哪些認為它是不對的。

    田雌鳳本來就是最瞭解楊應龍的人,通過她的反應,再結合之後事態的發展,葉小天將獲得難以估量其價值的重要情報。當然,這前提是田雌鳳肯開誠布公地對他坦白自己的態度。

    田雌鳳當然不會對葉小天坦白,但是葉小天告訴她的消息實在是太驚人了,也實在是太至關重要了,田雌鳳城府再深,也無法做到這種時候還依舊保持冷靜。只要她心防失守,她的神情變化就是最真實的,不用她去說,葉小天會自己去挖掘、判斷。

    終於,葉小天說到了近來楊應龍開始收縮防守,試圖依託現有佔據的地盤劃地自立的事,田雌鳳的黛眉漸漸皺了起來,葉小天說的越多,她的眉就皺得越緊。

    葉小天看到這裡,漸漸肯定了自己的判斷。田雌鳳是楊應龍的知己,而且現在又是旁觀者清,她的分析與判斷會非常客觀、合理,她此刻是如此態度,說明自己之前的判斷是對的。

    葉小天沒有告訴田雌鳳,其實是她「告訴」了自己正確的判斷,葉小天微笑著,胸有成竹地道:「楊應龍起事之初,銳氣如虹,不可一世。可惜,他眼下卻走了昏招!」

    田雌鳳一驚,霍然抬頭看向葉小天。

    葉小天老神在在地道:「原本窮於防守的是朝廷,現在他要劃地自治,收縮防禦,窮於防守的人就換成了他。防守,比的是底蘊、是耐心、是時勢,而這些方面,他家當再殷實,比得過朝廷?」

    葉小天微笑著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花容失色的田雌鳳:「陪我去一趟播州如何,我要你親眼看著你的男人,跪倒在我的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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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9 23:54:28 |只看該作者
第966章 北上


    葉小天出征了!

    臥牛嶺本寨的土兵,再加上從大萬山中臨時募召來的山民丁勇,一共有八千之眾,這算是葉小天的嫡系子弟兵。展家、石阡楊家、果基家、銅仁於家四家共出兵五千人。

    此外,兩州八府其他土司人家也奉命紛紛派人自帶錢糧輜重趕赴臥牛嶺聽任調遣,這些土司派出的人馬數量就不等了,最多的八百人,最少的不過幾十人。

    這其中有的是因為該土司確實很小,領地最多相當於兩三個鎮子,能調動的全部土兵也就一二百人,他們既不可能像葉小天一樣傾巢而出,就得留人保護大本營。另外就是有些土司陌奉陰違,敷衍了事。

    對於這樣的土司,李判官兒那兒自然記了一筆賬。李判官就是李大狀,葉小天做了土司後就有資格自己任命麾下官員了,不過由於長官司長官本身就不是多大的土官,可供任……命的土官職務就更少。

    這次葉小天因為在最關鍵時刻上書皇帝表忠心,萬曆皇帝慷慨地把他的長官印衿換成了直徑大了兩寸的指揮使關防,葉小天麾下眾文武自然也水漲船高,李大狀也有了官身,一步到位,榮升從七品的判官。

    李判官把這些人記下來,不僅是為了秋後算帳,也是為了把這些土司列為重點「照顧對象」,另造一冊,呈送給掌印夫人田妙雯。田妙雯拿了這份名單,自然也會對這些土司「另眼相待。」

    介時,徵調錢糧、補充兵馬,都會對這些土司另行一套做法,他們派的人雖然不多,卻也不會希望把這些人丟在戰場上做炮灰,這就是他們的軟肋,掌印夫人自然會敲骨吸髓。利用戰爭把他們逐步拖下「葉小天的泥淖!」

    到時候,不管他們願不願意,都再也下不了葉小天這駕戰車,只能也得變成他的附庸。最終,葉小天率部眾一萬八千人,浩浩蕩蕩踏上征程。此行,他只帶了一個女人:田雌鳳。

    他沒有必要把帶她同行的原因宣告三軍,但中軍大帳裡有個漂亮女人晃來晃去也是麻煩,所以田雌鳳便也換了軍士的衣服,行走中軍帳內。儼然就是葉小天的書記官。

    葉小天沒有對她鎖鐐加身,因為中軍大帳內外的士兵都是由華云飛親手訓練出來的土司死士,葉小天已經吩咐他們戒備田雌鳳,田雌鳳縱然肋插雙翅,也休想飛出葉小天的中軍。

    葉小天也不必擔心田雌鳳想傷害他,以田雌鳳如此聰明的一個女子,明知不可為的事,她不會做,所以予她一定範圍內的自由。並不為害。

    對於田雌鳳為了自保,曾經說過的一番謊話,葉小天並沒有每天追著嬌妻解釋,有些事解釋過了反而不如不解釋。而田妙雯、展凝兒等人對於他們之間的關係也始終是半信半疑。

    其實疑的那一半倒未必是針對葉小天。而是針對男性這個群體。「天下烏鴉一般黑」,「哪個貓兒不吃腥」,這就是女人對男人的看法了,葉小天也是男人。自然而然地就被她們認為田雌鳳所言的可能性大增。

    不過,葉小天帶上田雌鳳,她們卻相信不會是因為貪圖女色。首先是在為葉小天很聰明。他應該知道此行的危險,斷然不會在此時還耽逸於女色。另一方面,還是基於天下烏鴉一般黑,哪個貓兒不吃腥這個顛撲不破的真理:

    田雌鳳都是他的囊中之物了,有必要不依不捨,出兵打仗都要帶著麼?這可不符合男人的作法,所以他們相信了葉小天的說辭:帶著田雌鳳,可以有助於他對楊應龍做出更精準的判斷。

    而這種種判斷依據之中,絲毫無關他的人品,葉小天也是醉了。

    ※※※※※※※※※※※※※※※※※※※※※※※※※

    整個戰局已經開始發生了變化。朝廷在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後漸漸反應過來,一些無能之將、平庸之官也被撤換;而楊應龍面對二十多萬明軍的集結,也生起了畏懼之心,他此時佔領的地盤相當於把播州版圖擴展了一倍,便失去了進取之心,有心守住現有地盤,自立稱帝,攻守之勢易位。

    李化龍臨危受命,再度趕回四川,節制川、湖、貴三省兵事,調東征朝鮮的名將劉挺、董一元等人回師相助,於此同時,又繼續增調浙、閩、粵等省將士赴援。

    此時,原本游戈於松藩防線,應對孛拜的總兵萬鏊也移師重慶,主持對播兵事。葉小天率大軍一萬八千人,一路走一路拉練,以便整合三軍,他沿石阡、思南、德江,一路北上,進入四川,趕赴重慶集結。

    前一遭葉小天公開入川,是替楊應龍做人證;第二遭秘密入川,是幫楊應龍把他的情人覃夫人和私生子馬千駟帶回播州。這一次大張旗鼓公開入川,卻是趕往重慶府,參與對楊應龍的討伐。

    葉小天不去貴州府,一方面是因為貴州高度自治的土官太多,葉夢熊雖然能幹,此時能起的主要作用也不過就是穩定貴州諸土司不跟著生亂,讓他主動出擊所能動用的兵馬遠不及四川方面,葉夢熊的主要作用是穩定地方打配合。

    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去貴陽他就得西進,穿過石阡府,渡江去貴陽。而在出石阡時,很容易被播州突襲。鎮守這一線的是石阡童家,童家自保尚且有些困難,一旦愚襲想要他們支援,那是絕無可能的。

    那樣的話,葉小天近兩萬大軍,折戟沉沙,葬送在烏江畔的可能是很大的,所以葉小天選擇北上,從原田氏地盤的兩州八府境內直接進入四川,聚攏到李化龍旗下,再揮軍南下,協同作戰。

    兩州八府是田氏舊地,現在葉小天既有個人威望,又有朝廷賦予的名份,更有一個田氏女為掌印夫人,是不用擔心兩州八府有人打他主意的,所以這是最安全的一條線路。

    行行復行行,這一日葉小天終於趕到了重慶。而李總督和萬總兵誓師出征大會,就在三日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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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2 22:15:26 |只看該作者
第967章 大戰在即


    此時的重慶,比之葉小天上一次來時更加熱鬧,城外到處駐滿了兵馬,除了當地徵調的土兵,尤以從各省調來赴援的官兵為眾。各路兵馬哪怕只派幾個兵弁進城辦差行走溝通消息,便滿街都是大頭兵了。

    要知道上一次重慶府只是戰區大後方,重兵云集處在松坎,防的是孛拜,這一次卻是近在咫尺的楊應龍。楊應龍已經數度耀兵威於重慶城下,此時猶可看到堅固厚重的城牆上,有投石砸出的深坑和可穿重甲的利箭杵在那裡。

    葉小天領了一萬八千名士兵,算是一支主力部隊了,再加上他是從貴州趕過來的土兵,是土兵中唯一的一支外省力量,所以重慶軍方也很重視,特意派了一個指揮同知前來接待。

    蒯鵬作為葉小天的好友,更是給他開了小灶,劃了一塊極寬裕的地盤供其駐紮,又為他提供了輜重軍需的便利。

    葉小天有了這幾方面的因素,軍士雖多,成份雖然複雜,卻很快就安頓下來,軍營中一切井井有條,便去城中拜見總兵萬鏖。

    葉小天到了萬總兵府邸,派人持名刺進去,正等在門房裡的時候,忽有數騎快馬連袂而來,葉小天剛扭過頭去,就聽那來人中一人歡呼叫道:「葉大哥,早聽說你要來,不想今日撞見,好巧!」

    葉小天定睛一看,昂藏偉岸氣宇軒昂一位青年將軍,銀盔銀甲,劍眉朗目,正是石柱土司馬千乘,旁邊一位少婦打扮的俏麗女子,面似銀盆,杏眼桃腮,卻是秦良玉。

    這兩人未成婚便整日膩在一起,秦老爺子雖然不比一般腐儒,卻也擔心青年男女乾柴烈火的搞出什麼事來。一旦大了肚子才成親,未免被人取笑。所以上次自播州回來後,已經與尚在口外「服刑」的馬斗斛取得了聯繫。

    馬斗斛目前尚在口外「服刑」,但兒子已然即位。土司即位某種程度上就和太子登基差不多,後宮不能無人。所以,雖然他在口外,而且馬千乘的生身母親剛死,可是以覃夫人的所作所為。馬斗斛也實在沒有必要把她視為己妻、視為兒子的母親了。

    所以,馬斗斛親自修書一封,命兒子盡快完婚,掌印有主,才能輔佐他治理好頻經動盪的馬家。因此,遵照父命,馬千乘和秦良玉已經完婚,由於這段時間戰事頻仍,所以婚事從簡,就連葉小天也無暇抽身前來赴喜宴。只著人送了一份厚禮。自馬千乘和秦良玉小夫妻成親,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與葉小天相見。

    戰馬到了面前停住,馬千乘翻身下馬,那一身銀甲嘩愣愣的,好在只是「面子工程」,不算十分沉重,絲毫不影響他的動作。馬千乘到了葉小天面前,立即給他來了個熱情的熊抱,秦良玉也走過來,微笑著。落落大大地喚道:「葉大哥。」

    葉小天笑道:「你們夫妻新婚燕爾,怎麼也來了重慶,莫非要與小兄聯手去打播州?」

    馬千乘目露恨意,道:「國仇家恨……。就算朝廷不出兵,總有一天,我馬千乘也要與那楊應龍做個了斷的。如今既有這樣機會,安能錯過?」

    葉小天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大丈夫快意恩仇,理應如此。只是,掌印夫人也一起同去。家裡沒人看顧,這樣妥當嗎?」

    馬千乘道:「我本來就不想要小玉去的,是她不放心,非要跟我同去,我丈人不放心她,又派了小玉親手訓練的秦家白桿軍五百人來,我能有什麼辦法,只好讓她跟著嘍。」

    秦良玉白了他一眼,嗔道:「看你不情不願的樣子。你打仗雖然勇猛,卻從來只知向前,一向不知顧後,我不看著你點兒,你還不上天去?」

    馬千乘嘿嘿一笑,顯然嬌妻的體貼他是蠻受用的,只是大男人想法,嘴上總是不肯表現出來。

    馬千乘對葉小天道:「不過小玉跟我來,卻也不算白來。我這次帶了三千馬家軍,小玉又給我帶來五百白桿兵,這五百兵卻不是朝廷徵調的,而是秦家為解國難,自備軍糧馬匹出動的子弟兵。李總督很是歡喜呢,特意打造了一面銀牌送與我家夫人。小玉?」

    馬千乘說著,回顧秦良玉,秦良玉嗔笑道:「你呀,逮著個人就顯擺一番。」終究拗不過丈夫,側了身子,給葉小天看她小蠻腰間掛著一面精緻銀牌,那銀牌巴掌大小,上鐫四個大字「女中丈夫!」

    葉小天嘆道:「如此評價,也只有你這樣的女中豪傑才配得上。」

    秦良玉笑道:「葉大哥過譽了。依我看,你那掌印夫人還有凝兒姐姐,只是沒有與我一般的機會,否則憑她們的聰明才智,建功立業,得一面皇帝御賜的金牌又有何難?」

    這廂正說笑著,萬總兵府的門子一溜煙兒地從裡邊跑出來,高聲呼道:「總兵大人有請葉指揮使!」

    馬千乘連忙道:「還有我,還有我!」

    看起來馬千乘是此間常客了,而且與萬總兵關係不錯,因為那門子一見是他,就笑道:「喲!原來是馬土司來了,您請,您請!」

    馬千乘挽起葉小天的手臂,笑道:「大哥,咱們走,一起去見萬總兵。那萬總兵我熟的很,以前他做參將的時候,常去我家蹭吃蹭喝,是家父的好友。後來升了官,擺起架子了,就不肯來了。」

    秦良玉用胳膊肘兒拐了他一下,嗔道:「又來胡說八道,人家萬總兵明明是移駐松藩,路途遙遠,又兼軍務繁忙,無暇常常過府飲宴。」

    馬家和萬總兵的關係看來當真親密的很,聽他胡言亂語著,那老門子也是笑嘻嘻的,絲毫不認為忤。

    李化龍處理孛拜造成的爛攤子,只治理到一半,八百里加急軍書便到了寧夏,調他回四川主政。李化龍是文官,他知兵知將,卻不可能以總督之身親臨戰場,他的主要事情是居中安排,調兵遣將。而萬總兵年紀已經大了,也很難親臨一線,如此一來,由誰擔任先鋒就成了問題。

    李化龍逐一甄選各路主將,最終選定了一人────大刀劉挺!

    劉挺是一名悍將,素有威名,其家丁良馬,皆可決勝,然而劉挺與楊應龍素來親近,交情極厚,讓他帶兵,誰能放心得下?最佳人選是他,最不叫人放心的人選也是他,這就成了朝廷和四川方面大員的一塊心頭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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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2 22:16:14 |只看該作者
第968章 一將難求


    葉小天和馬千乘夫婦一同入府,要拜會萬總兵的時候,總督李化龍正在萬總兵府上。

    李化龍是總督,本就比萬總兵位高,而且此時文尊武卑,地位更是懸殊,照理說有什麼事,都應該萬總兵過府議事,奈何這一遭為了劉挺,李化龍只好屈尊了。

    李化龍對聚集於重慶府的各路將領的生平履歷、性情為人、才幹本領俱都瞭然於心。他知道楊應龍回縮防守雖然是走了一步臭棋,但如此一來兵力集中,據險而守,確也不宜對付。

    先前楊應龍主攻,連連獲勝,之後明軍反擊,又連連中計,大銼朝廷銳氣。一方面是因為楊應龍本人確實了得,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巴蜀的將領久未經歷過大的戰事,太缺少戰場經驗,所以像劉挺這樣的名將就變得更加不可或缺了。

    戰場形勢瞬息萬變,必須得有一個戰陣經驗的名將臨陣指揮才行,否則他李化龍坐鎮重慶,鞭長莫及,再英明也是決定不了前線局勢的。

    可是劉挺與楊應龍交情一向不錯,這件事不但成了朝廷方面的忌憚,劉挺本人對此也挺牴觸的。武人尤重義氣,讓他去與知交好友交戰,劉挺很不情願。所以他雖奉命趕到了重慶,卻也是諸般推諉,希望能避免與楊應龍一戰。

    之前李化龍已經試探過他的心意,劉挺討價還價地向總督、向朝廷提了許多苛刻的條件,顯然是想故意避戰。劉挺這樣的老兵痞,根本不怕朝廷制裁,他先前就曾因此縱容兵士,被朝廷罷免過一回職務了,這樣一塊滾刀肉,李總督拿他是毫無辦法。

    李化龍想讓劉挺「掛帥」,劉挺提出了一堆條件,索要軍需輜重尚在其次,他還提出了一條必要條件:由他任討逆總兵!

    劉挺的原話是:萬鏖老矣。濟得甚麼大事?我劉大刀上陣殺敵,還需要另委一個總兵,在我背後指手劃腳麼?老子不干,除非委我專權。將討逆的軍權交給我。

    劉挺現在就是副總兵了,他軍功赫赫,就算從此再無寸功,積攢資歷也能升到武將最高一級的總兵,根本不是眼熱萬鏖的地位。他是故意給朝廷出難題,想逼朝廷把他調走。

    奈何,李化龍認準了手頭可用之將唯有劉挺可以主持全局,若是另調一員大將來,又得三五個月,二十多萬大軍屯紮在重慶府人吃馬喂的消耗尚是小事,若因此給了楊應龍喘息之機,讓他在新佔領的地盤上遍設險隘,加固關卡,來日必然付出更大的犧牲。

    於是。李化龍決定勸說萬總兵讓位,萬總兵偌大的年紀,早就向明廷乞骸歸求歸故鄉了,奈何戰事不斷,一時沒有合適的人選接替,所以還在任上。不過,他主動求歸是他主動,有了劉挺的故意刁難,如果萬總兵此時讓位,說出去可不好聽。

    武將們誰肯服人。何況萬總兵與劉挺的父親廣東總兵劉顯是平輩兒,那是劉挺的長輩,所以李化龍才屈尊萬府,說服萬鏖。

    萬鏖聽了心裡果然不太舒服。不過他也明白劉挺如此刁難,不是真的瞧不起他,而是不願與老友楊應龍交戰。萬鏖便對李化龍道:「總督大人,要末將退位讓賢,不難!難處在於,劉挺不想跟楊應龍交戰。只怕末將退了,他依舊要找許多藉口推諉。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勉勉強強上了戰場,卻不能真心把楊應龍當成對手。楊應龍已然造反,勝則為王,敗則喪命,根本沒有退路的,介時必不肯手下留情,劉挺一旦瞻前顧後,恐怕害人害己!」

    李化龍點點頭,眉頭深鎖:「如今雄師三十萬,戰將百餘人,奈何,中本督心意者,唯有一個劉大刀。若要朝廷再派一個可堪大用的將領來,怕不得又得耗上三五個月……」

    他們正說著,萬總兵的家將趕來稟報,說葉小天求見。萬鏖突然喜動顏色,道:「葉小天?這小子機警多詐,智謀百出,總督大人,這樁難處說不定此人可以解決!」

    做為一個風頭甚勁的土官,李化龍對葉小天也是有些瞭解的,但是只知道此人從一介草民,幾年功夫成了在貴州舉足輕重的一方大土司,也知道他是鷹黨著力拉攏的一個人物,卻不甚瞭解他的為人秉性。

    聽了萬總兵的話,李化龍奇道:「萬將軍,那葉小天是貴州土官,你如何這般瞭解?」

    萬總兵笑道:「我有一位摯友,姓荊,在南鎮撫司為官。他那兒子卻在我麾下做事,如同子侄。這孩子常在我府上盤桓,曾經對我說起過這葉小天的生平往事,此人智計百出,狡詐的很,當初在金陵的時候,那可是三日之內走遍刑、禮、吏三部,弄得六部尚書也束手無策的一塊滾刀肉,這樣的一個人物,想必最清楚如何對付另一塊滾刀肉!」

    李化龍輕啊一聲,道:「此事我也有耳聞,原來那個三天逛三部的官場奇葩就是葉小天?傳說此人乃一獄卒出身,一日一部司,尚書束手無策,國舅退避三舍,還得拓枝宰相盛讚,當時本督聽了,也是深以為奇。只是後來便沒了他的消息,原來他竟由流官變成了土官,這經歷當真是……」曆數葉小天的稀奇事,李化龍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此人了。

    萬鏖笑道:「可不就是此人麼!此人如何狡黠多智,畢竟只是傳聞。但,他能從一介獄卒,不過而立之年便成了一方土司,起碼這氣運是無人能比的,總督大人覺得如何?」

    李化龍撫著鬍鬚點點頭,深以為然,他做了一輩子官,太明白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的道理了。如果有個大氣運加身的人,那麼他成事,當真是沒有道理可講的。

    李化龍道:「好!你且見見他,談完了公事把他留下,本督再和他談談!」

    萬總兵答應一聲,叫人請總督大人側廂奉茶伺候著,這邊就叫人去傳葉小天。萬總兵正襟危坐,正等著葉小天,就聽外面腳步聲響,一個大大咧咧的聲音道:「伯父,伯父,小馬帶媳婦來看你來啦,你那壇藏了十八年的女兒紅呢?該搬出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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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2 22:27:08 |只看該作者
第969章 求賢


    萬總兵眉頭一皺,這個不知輕重緩急的小子怎麼來了。萬總兵起身,一見馬千乘風風火火地進來,就露出笑容,道:“啊!千乘來了啊,這位就是侄媳了吧?哈哈哈,老夫聽總督大人提到過你,女中豪傑,名不虛傳、名不虛傳呐!”

    秦良玉落落大方地向他行了一禮,道:“良玉見過萬總兵!”

    萬鏖虛扶一把,道:“免禮,免禮,老夫與馬家素來親近,千乘這小子,就像老夫的親子侄一樣,不必見外!”

    萬總兵只當旁邊站的人是他們帶來的隨從,正琢磨怎麼措辭,才好讓這老友之子和侄媳婦暫且回避一下,容他接見葉小天先,葉小天已然舉步上前,向他長揖道:“貴州臥牛嶺葉小天,見過總兵大人!”

    萬鏖一呆,訝然道:“你就是葉小天?這……,馬賢侄,你和葉指揮……”

    馬千乘一摟葉小天的肩膀,道:“這是我大哥!我這媳婦兒,還是我大哥幫我撮合的呢!”

    秦良玉心中暗羞,這個沒出息的,怎麼哪一句話都不會落下自己娘子啊,只是當著長輩的面兒,還得扮足了賢妻的樣子,不好白眼以待。

    萬總兵喜道:“原來如此,哈哈哈,你們既是熟識就好,那就坐吧,一起坐。”

    雙方分賓主落坐,萬總兵道:“千乘啊,你老子雖在口外服役,不過呢,你也清楚,他在那兒是吃不了苦的,所謂刑不上大夫,口外服役不過是做個樣子,法度總還是要執行的嘛。

    本來再過個半年一載,你以孝子身份上書朝廷代父求懇,你爹也就能回來了。這一次你奉調出兵,你這賢妻更是出動私兵五百,自備輜重錢糧,助解國難。忠心可嘉。朝廷對此不會視若無睹的,相信令尊很快就會回來了。”

    馬千乘一拍大腿,笑道:“哈!伯父說的對啊!我娘子也是這麼說的。”

    萬總兵和秦良玉同時一窘。萬總兵趕緊咳嗽一聲,又轉向葉小天道:“葉指揮。你是貴州土官,此次卻能主動出兵,趕赴四川從征平叛,本官甚是欣賞。來日平叛有功時,本官一定向朝廷為你請功。絕不埋沒你的功勳。”

    葉小天欠身道:“楊應龍倒行逆施,背叛朝廷。身為朝廷臣工、子民,莫不切齒痛恨。況且小天深受國恩,自然義無反顧。”

    萬總兵心道:“那邊那位馬夫人,出兵五百,便得了一面銀牌。眼前這小子,一道奏章送上朝廷,便搏了個指揮使的職務,全因他們是土官呐。我們這些流官,可沒這麼好的待遇。”

    萬總兵心裡有點兒酸溜溜的。不過對於葉小天的到來,尤其是帶來了一萬八千名熟悉當地地理的土兵,萬總兵心中還是很歡喜的。要知道當初楊應龍只是上貢了百餘根大木,就獲賜飛魚服,擢升指揮使,原因就是他是土官,這份忠心可嘉。如果是流官……,這本就是你份內之事,有什麼好嘉獎的。

    當然,如果碰上一個耽逸享樂的天子。你又能投其所好,時不時網羅些奇珍異寶進獻大內,也能得到賞識重用,但那畢竟不是常態。

    和楊應龍的百餘根大木相比。葉小天出兵一萬八千人,這功勞提拔個指揮還算是虧了。萬總兵想著,向葉小天微笑點頭:“葉指揮忠心可嘉,你的兵馬駐紮城外,如果有什麼困難,只管向本官說來。本官自會幫你解決。”

    葉小天道了聲謝,萬總兵本來還想說三日之後誓師出兵的事,不過轉念一想,如果李化龍能夠說服劉大刀,這掛帥的人還未必是自己,便把話又咽了回去,只對葉小天道:“老夫有位老友很想見見你,他如今就在老夫府上,老夫替你們引介一下如何?”

    葉小天微微有些驚訝,他今天來見萬總兵,本來就是例行公事。下官覲見,上官慰勉一番,下官告退,儀式結束,僅此而已,他們兩個並無從屬關係亦無私交,有什麼好談的。

    可是這樣一個素昧平生的總兵,居然說有一位好友想認識他,他那好友是誰,為何要見自己。葉小天心中納罕,卻也並未遲疑,馬上起身道:“自無不可,有勞大人!”

    馬千乘道:“伯父,你別趕我大哥走啊,我與葉大哥確實私交甚篤。你那壇十八年的女兒紅呢,你又沒有女兒,留它幹嘛,快拿出來,讓我和葉大哥一同品嚐品嚐。”

    萬總兵瞪了他一眼,道:“閉上你的鳥嘴,只管聒噪什麼。”

    一句話說完,忽然省及今天不是這個便宜侄兒獨自來的,還有侄媳婦在呢,不禁老臉一熱,訕訕地道:“啊!良玉啊,老夫……老夫只是……”

    秦良玉莞爾一笑,道:“伯父正好說出了侄媳想說的話,他呀,就是話多,而且都是廢話!”

    萬總兵豁然大笑,只覺這個侄媳落落大方,絕非尋常女子可比,難怪她能有種種人所不能之舉動,並得獲總督親賜的銀牌,老友之子得此佳婦,萬總兵也為之高興。

    萬總兵暫且撇下馬千乘小夫妻,帶著葉小天去見李化龍,馬千乘本來也想跟去瞧個熱鬧,虧得秦良玉輕輕咳嗽了一聲,馬千乘才悻悻地地坐回椅上,一副抓耳撓腮的模樣。

    葉小天隨著萬總兵到了旁邊小書房,萬總兵直接推門進去,一位清瞿老者正負著雙手欣賞壁上字畫,聽見聲音回過頭來。

    葉小天瞧他模樣不過五旬上下,面容清矍,頭發黑中夾銀,但梳理的一絲不亂,鬢角修剪的尤其整齊。他的唇角有微微的法令紋,這人顯然是個久居上位者,氣度雍容而嚴肅,令人望而生畏。

    葉小天上一次到四川,本來就是要見李化龍的,可惜半途而返,此時卻是對而不識。葉小天看向萬總兵,萬總兵道:“葉指揮,眼前這位,就是我四川總督李大人!”

    葉小天微微一驚,注目看了李化龍一眼,連忙施禮:“下官葉小天,見過總督大人!”腦海中卻是急急思索:“堂堂總督,藏在萬總兵府上,鬼鬼祟祟地與我私相見面,他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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