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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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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夜天子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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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3 22:59:06 |只看該作者
第970章 說客


    李化龍當然知道葉小天滿腹疑惑,即便葉小天現在是一方指揮使,是四川方面風雲一時的大土司了,因為他李總督的封疆大吏身份,與一位重要土官這樣的私相接觸仍舊是詭異的。

    萬總兵把葉小天引介給了他,便告罪一聲,轉回了前廳,李化龍在書案後坐了,抬眼一瞥,見葉小天還筆直地站在那兒,眸中微微閃過一絲滿意。葉小天與鷹黨有著密切關係,僅此一條,就被李化龍視作半個同黨了,再見他態度恭謹,李化龍對他觀感更好。

    李化龍端起杯來,先呷了口茶,才把茶盞向前遞了遞,示意葉小天道:「坐吧!」

    「謝坐!」葉小天長揖一禮,撩袍襟正襟危坐,正視李化龍。李化龍微微一笑,道:「葉指揮很詫異本督為何在要此與你相見吧?」

    葉小天欠了欠身,作洗耳恭聽狀。這時一個青衣小婢姍姍上茶李化龍道:「素聞葉指揮智計百出,有黔中諸葛之稱,本督近來有一難處,想請葉指揮為本督解惑。」

    葉小天心道:「黔中諸葛?我何時有過這樣的綽號了,這便宜帽子送的,你送馬少夫人一面銀牌,到了我這裡便只送一個綽號了,和皇帝老子一般的摳門兒啊。」

    葉小天心中吐槽,面上卻是恭恭敬敬,道:「總督大人過獎了。卻不知總督大人有何難處,下官但有能效力處,必定不遺餘力!」

    「好!」

    李化龍放下茶杯,端正了身形,道:「三日之後,本督就要誓師出征,討伐叛賊楊應龍!可是箭在弦上。千鈞一髮之際,卻缺少一員領兵大將啊!今各省大軍云集重慶府,計有二十四萬之眾,戰將百員,要選一個合適的統帥,卻是……」

    「啊?啊!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葉小天把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總督大人。不是下官跟您客套,也不是下官畏敵怯戰。下官若是怕死,就不會和楊應龍扛上了,更不會親自率兵趕來重慶府。下官是有自知之明,下官的些許小聰明,用於戰陣之上豈非兒戲?萬萬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啊……」

    人貴自知,葉小天對自己就很有一種清醒的認識。他知道自己擅長什麼,不擅長什麼。能幹什麼,不能干什麼,從未因為地位的提高便飄飄然的忘乎所心。

    他自幼在天牢裡廝混,貪官污吏接觸過許多,對官場門道也是瞭如指掌。但是行軍打仗,調兵遣將,這可是很專業的事情,讀了一輩子兵書的人也不敢就拍著胸脯兒說自己一定是個良將。葉小天豈敢認為自己能統兵馭將?

    葉小天一面推脫,一面也在心中急想。倒是猛然一下子想起個人選來:秦良玉!不過,名將也需錘煉,秦良玉雖然知兵善戰,可她帶過一千人以上的隊伍沒有?這可是幾十萬人吶,不要說打仗了,能把這麼多的人馬部署的井井有條。那就不是光看幾本兵書就能掌握的,何況川黔一帶地理情況特殊,這二十多萬人馬的成份又太複雜。

    葉小天馬上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如果他把這份重任推在秦良玉身上,那可就害了人家小姑娘了。不過……。想必李總督也不會讓一個女子掛帥吧,何況她也不是朝廷的武將。

    李化龍被葉小天的急急撇清弄得哭笑不得,咳嗽一聲,才道:「葉指揮以一介布衣,致有今日成就,必然是知兵善戰的,葉指揮過謙了。不過,此番討伐楊逆,本督心中另有人選,並非葉指揮。」

    葉小天一聽,登時放下心來,李化龍道:「此人想必葉指揮也是聽說過的,他就是廣州總兵、大將軍都督劉顯之子,萬曆三年武狀元,當朝第一猛將,劉省吾。」

    葉小天眨眨眼,根本不知道他說的是誰。不要說李化龍說的是劉挺的表字,就算說的是名字,他一時也未必想的起來。李化龍見他滿面疑惑,便道:「劉大刀!」

    葉小天恍然大悟:「哦!是他啊!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劉將軍威武,他若掛帥,下官信心倍增。」

    李化龍乾笑兩聲,道:「是啊,劉大刀平緬寇、勻雄、平倭寇、平裸人,大小百餘戰,威名震海內,手中一口鑌鐵大刀,重一百二十斤,有關云長之勇,確是最佳人選。不過,他和楊應龍素來交厚……」

    葉小天插嘴道:「總督大人,楊應龍反跡未顯時廣交朋友,不知多少朝廷大員與其有來往,楊應龍反跡一現,這些官員何嘗不是馬上與他劃清了界限。正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下官以為,如果劉大刀忠心耿耿,他與楊應龍曾有來往的事,大可不必介意。」

    李化龍嘆道:「本督不介意,奈何劉挺介意啊。劉挺不願與楊應龍為敵,是以百般推脫,提出諸多條件,刻意為難本督,本督……真的很為難啊!」

    葉小天皺一皺眉,道:「忠孝不能兩全時,尚且就忠取義,何況只是朋友交情。劉將軍這未免……未免……」

    李化龍怒道:「是非不分!善惡不明!」

    他蹙著眉頭,恨恨地評價一句,又露出些許無奈,道:「奈何,千軍易得,一將難求。若不用他,本督手上實無中意人選,若是用他,又恐他對楊應龍手下留情,那反而不如不用他了。」

    葉小天聽到這裡,終於明白,試探地問道:「莫非總督大人是想要下官幫忙說服劉將軍?」

    李化龍道:「不錯!本督已經勸過劉挺,奈何這個老兵痞,油鹽不進。萬總兵向本督推薦了你,卻不知葉指揮能否助本官一臂之力,說服那頭犟牛,讓他忠心實意地為朝廷效力啊?」

    葉小天摸著下巴想了想,他和劉大刀素不相識,如何瞭解這劉大刀的性情脾氣。他只能從和李化龍短暫的交往中揣測李化龍說服劉挺的場面,這李總督雖是文人,卻沒有一般文人的酸腐氣,可也僅就如此了。

    以他的出身和地位,能與劉挺交談的,依舊不過是忠君愛國、在大是大非之前要注意個人立場一類的官面話,這些話想說服劉挺那樣的一個武將,恐怕並不容易,推心置腹,也得用對方能理解、接受的方式才行。

    葉小天心想:「我出面的話,應該會比李化龍更容易和劉挺溝通,能不能就此說服劉挺,我也不敢保證,但試一試又沒什麼損失,不答應就要得罪李總督。一旦說服劉挺,便能和他拉上關係。劉挺若是掛帥,對我的大計便有莫大幫助了……」

    想到這裡,葉小天霍然起身,對李化龍擲地有聲地道:「總督大人,下官願為說客,勸得劉將軍回心轉意,全心為朝廷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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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2
發表於 2016-4-17 21:49:22 |只看該作者
第971章 數管齊下

  
  葉小天,蒯鵬和馬千乘,三人安靜地坐在重慶府的一間茶樓裡。這座茶館的生意本來甚是興隆,奈何楊應龍數度圍城,而他攻城掠地後必大肆殺戮一番,燒殺淫擄的殘忍行徑把重慶城中許多商賈百姓嚇破了膽,所以楊應龍每次退兵後,都會有一批先前還猶豫不決的人在驚嚇中逃走。
  
  城中如今除了晃來晃去的大頭兵就是實在沒有能力逃之夭夭的窮苦百姓,偌大一個茶樓也沒了茶客,上下三層只有他們三人,好像他們把酒樓給包下來似的。
  
  小二也是要麼辭退要麼逃走了,那老掌櫃的沒有兒子,只有一個已經出嫁了的女兒,唯一的牽絆只有他經營半生的這座茶樓了,所以還沒有走。
  
  冷冷清清的茶樓中,三個臭皮匠坐在三樓,從窗口看出去,街頭是絡繹不絕擁出城去的百姓。馬千乘雖然不語,卻是東張西望,無一刻安靜,蒯鵬轉著茶杯蹙眉沉思。
  
  葉小天瞧瞧這個,再看看那個,開口問道:「兩位,可想出了良策?」
  
  馬千乘扭過頭來,不以為然地道:「總督大人也真是的,這有什麼好糾結的,依我看,乾脆抓了他全家老小,他若領兵出征還則罷了,如果不肯出征就殺他全家!」
  
  葉小道:「逼他上陣的話,如果他不肯用心,吃了敗仗呢?」
  
  「殺他全家!」
  
  「如此相迫,如果他乾脆把心一橫投了楊應龍呢?」
  
  「殺他全家!」
  
  葉小天苦笑道:「當我沒問。」
  
  蒯鵬沉吟道:「兄弟我也是個武將,對武將們的性情脾氣還是頗為瞭解的。雖說這劉大刀乃武將世家,不是從尋常小卒一步步升起,可他久在軍中,觀其行為舉止,軍中習氣還是頗為濃厚的。」
  
  葉小天道:「為兄最不熟的,就是咱們大明軍中的人,對這樣的人,你認為該怎麼辦呢?」
  
  蒯鵬搖頭歎道:「很難辦啊。這種人,你和他大道理,那是根本講不通的。」
  
  葉小天道:「大道理講不通,總有可以講通的道理吧?他若吃軟不吃硬。那咱就曉之心情動之心理。他若吃硬不吃軟,那就用千乘的法子。他若喜歡酒色財氣,咱們也可以投其所好。」
  
  蒯鵬道:「此人重義氣,因與楊應龍交厚,故不願與之交手。至於說酒色財氣。他爹是廣州總兵,這些東西怕也是早就司空見慣了的,斷然不至誘他為此丟了義氣,行不通。」
  
  葉小天思索良久,目光微亮,道:「武將世家,那也是世家啊。但凡有所傳承的家族,最重視的是什麼?」
  
  這一點,馬千乘倒是比蒯鵬更有發言權,所以馬上開口道:「家族的傳承、延續啊!那可是比自己的性命還緊要的事。還有啊。不能損害了家族的利益啊,否則就是全族的罪人,永遠也抬不起頭來的。」
  
  葉小天擊掌道:「那咱們何不從這方面著手呢?」
  
  蒯鵬和馬千乘面面相覷,同時轉向葉小天。
  
  蒯鵬道:「計將安出?」
  
  馬千乘摩拳擦掌道:「該怎麼做?」
  
  ※※※※※※※※※※※※※※※※※※※※※※※※※※※※※
  
  劉挺舞著一口大刀,呼嘯生風,在後宅校場上習練,那一身賁張墳起的塊壘肌肉,看著煞是嚇人。
  
  劉挺的大刀有一百二十斤重,其實這是習慣性地以漢斤來稱量,折合成後世的斤兩應該是五十多斤。五十多斤的大刀已經相當駭人了,常人持一把三五斤重的大刀掄上幾回也就乏力了。
  
  這口大刀主要是用在衝鋒陷陣時沖陣之用,一定程度上可以借馬力,但依舊算得上極沉重的兵刃。如果是重甲,都不必用刃破開,這刀可以當錘使,活活把那「鐵皮罐頭」砸扁。
  
  然而如此沉重的一口大刀,對劉挺這樣自幼健身習武且天生勇力的武將來說,依舊可以舉重若輕。
  
  當然。不要說一百二十斤,就算再重個三五倍,以劉挺的勇力,也一樣可以揮動,但勢必不能久戰,而且馬匹等於同時負重兩三個人了,同樣支撐不住。
  
  劉大刀舞刀如輪,在校戰上輾轉騰挪,殺得虎氣騰騰,校場邊木棚下,二十多個身著短打、體態健美、姿顏俏美的女郎看得眉飛色舞,不時鼓掌嬌呼,為他叫好。
  
  這些女子都是劉大刀的姬妾,劉大刀好美色,有美姬二十多人,俱都是燕趙之地的女子。之所以多選此地女子,是因為江南女子嬌怯,劉大刀選妾,不但要貌美,還要習過武的體健女子才成。
  
  所以他這些姬妾,個個都是善於走馬持械的女中豪傑,哪一個單獨拿出去,三五條大漢也休想近得了她們的身,她們一身武功雖不及劉挺威猛霸道,亦足以在軍中稱雄。
  
  這時,府中管家吳二急急忙忙趕到校場,一見副總兵大人正練到興頭兒上,沒敢上前打擾,他往棚下瞄了一眼,群雌粥粥中有一明眸皓齒、杏眼桃腮的姑娘,正是大人最喜歡的七夫人,馬上便湊了過去。
  
  吳二瞅到七夫人身邊,低聲說了幾句,七夫人俏臉登時變色,馬上站起,往校場上喊了一聲:「老爺,且歇歇身子,妾身有話與你說。」
  
  劉大刀又舞了幾招,大刀往空中一揚,便空著雙手向棚下走來,身後大刀自空中筆直墜落,「鏗」地一聲,插進堅硬的土中半尺,筆直地立在那裡。
  
  一個妾侍趕緊殷勤地迎上去,遞過一方剛剛投過水的毛巾,劉大刀接在手中擦了擦臉頸和雙手,又接過一杯茶一飲而盡,這才走到七夫人身邊,笑問道:「什麼事與我說?」
  
  七夫人沉著臉色對吳二道:「吳管家,你來講。」
  
  吳二誠惶誠恐道:「老爺,咱們府外多了許多行跡不明的人,鬼鬼祟祟的不像什麼好人。」
  
  劉大刀啞然失笑,笑駡道:「你這夯貨,我當是什麼大事。咱這是哪兒,啊?難道你還怕有那不開眼的小蟊賊,闖到我的府上打劫不成?」
  
  吳二道:「若是江洋大盜。小的也是不怕。只是這些人……,老爺,咱們府上的陳三兒去買菜的時候,隱約聽到他們嘀咕說話。一副京城口音,似乎還有提到錦衣衛。」
  
  「什麼?」
  
  萬曆年間,錦衣衛幾起幾落後又到了漸漸勢大的階段,雖尚不及後來魏忠賢當權時,但錦衣緹騎已經威名赫赫。劉大刀變色道:「錦衣衛?他們隱藏行蹤。監視我的府邸麼?」
  
  七夫人憂心忡忡地道:「老爺,會不會……是因為老爺不肯掛帥出征討伐楊應龍,引起了朝廷猜忌?」
  
  劉挺的臉色登時陰沉下來,除了這一點,他也實在是想不出其他原因了。難道朝廷真的對我起了猜忌?我才剛剛抗倭歸來,在朝鮮殺得倭人落花流水,于國有大功,朝廷不會如此絕情吧?
  
  可轉念一想,他對一個舉旗造反的****,尚且念及舊情不肯出戰。朝廷可真未必會念及他以往的功勞,劉挺心中又猶豫起來。
  
  這時,劉挺一眾姬妾都圍上來,個個面露憂色,劉挺見狀,朗聲一笑,道:「你們這是做什麼?又不是你們男人要去死了?滾開!不要做出一副哭喪臉兒來惹得老子不高興。」
  
  劉挺一拍胸脯,傲然道:「我爹是廣州總兵,我是四川副總兵,一門忠烈。代代為國效忠,且功勳卓著天下皆聞,誰敢動我?沒事的……」
  
  眾姬妾還待說話,劉挺已經不耐煩地揮手道:「行了行了。說了沒事的,莫要聒噪,散了散了。」
  
  眾姬妾不敢多說,紛紛散去,等眾姬妾一走,劉挺臉上不以為然的輕鬆表情頓時換作了一片蔭翳。
  
  最受寵的七夫人並未隨眾姬妾離開。此時走到他身邊,將纖纖柔荑搭在他牆一般厚重結實的肩頭,擔憂地道:「老爺,朝廷連錦衣衛都出動了,只怕真是對老爺起了猜忌之心了。咱小胳膊擰不過大腿的。播州之患,在皇帝心中只怕比孛拜或倭人侵朝看得更重,這種時候,老爺您推三阻四不肯出兵,只怕……」
  
  劉挺為難道:「可……楊應龍一向與我交厚,朝廷這麼大,兵馬那麼多,何必非要我去與他為敵?我……下不去手啊!」
  
  劉挺不但好色,而且好財,曾經接受過楊應龍許多豐厚的饋贈,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他又是挺重義氣的人,大是大非和個人私情完全混淆,這立場便無法堅定了。
  
  七夫人黛眉微蹙,道:「可朝廷養兵千日,如今正是需要老爺你報效朝廷的時候,你卻推諉不去,為私情而棄大義,朝廷會因為老爺往昔的功勞便寬宥了麼?須知,今日寬容了你,明日又如何指調其他將領?」
  
  七夫人幽幽地道:「一旦以叛逆同黨如罪,恐怕不只老爺落難,老太爺和咱們整個劉家,都要……」
  
  劉挺臉上的陰翳越來越重,仿佛黑雲壓頂。
  
  劉府斜對面一座酒樓上,馬千乘探頭探腦地向外瞧著,不放心地道:「我說老蒯,怎麼裡邊沒啥動靜啊,別是他們根本沒什麼察覺吧?」
  
  蒯鵬不屑地道:「屁!難不成還叫人穿上飛魚服,到劉家門口晃悠幾圈兒?再說了,這飛魚服現做也來不及啊。放心了,我在錦衣衛裡混了好多年了,知道怎麼辦事,我派的人也夠機靈,准保叫他們認定了就是錦衣衛的探子。」
  
  兩人正說著,居高臨下就見總兵府的儀門處劉挺一身戎裝,急匆匆走出來,蒯鵬登時精神一振,道:「來了!小馬,接下來可看你的了。」
  
  葉小天看向馬千乘,微露歉意地道:「千乘,為兄……」
  
  馬千乘神色乍現黯然,複又一笑,朝他重重一點頭,道:「你不必說,為了殺楊應龍,我什麼都願意做、什麼都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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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0 22:13:36 |只看該作者
第972章 摧其心


    劉大刀嘴上雖然渾不在意的樣子,可是錦衣衛游弋於左右,他如何能真正做得到淡然處之?錦衣衛可不是輕易出動的,但凡他們出動,針對的就是涉及國家安全的重大事件啊。

    於是,劉大刀決定以進為退,前往總督府探個虛實,就此屈服?光是面子上也過不去啊,但是多瞭解些實情,至少心裡踏實些。劉挺帶了二三十個親兵家將,大門洞開,鐵騎呼嘯而出,直奔總督府。

    劉挺一路呼嘯如風,趕到總督府門前,忽見前方許多人馬簇擁在那兒,立即猛一勒韁,站住了腳步。

    四下里百姓已經不是很多了,有些百姓還在街上,但也是匆匆而行,絲毫不敢留步,完全喪失了好奇心。就像蟲蚊預感到了一場大天災即將到來,數十萬兵馬的聚集讓他們驚惶不安起來,急於逃離這場風暴漩渦。

    所以,除了一部分百姓圍觀,聚集於周圍的,多是各路兵馬派來城中辦事的軍頭兒,這些人有兵有將,鬆鬆垮垮地圍攏在四周,中間也是一群兵將,中間一人額頭束著白布,赤膊,持刀,慷慨激昂。

    一名親兵圈馬走近,驚疑不定地對劉挺道:「大人,小的先上前探個究竟?」

    劉挺一擺手,翻身下馬,大步向前走去,腰刀在腰間嚓嚓地碰撞著他的刀環,鏗鏘有力。親兵們見狀忙也紛紛下馬,兩名親兵抬著他的長柄環首大刀緊隨其後。

    額束白帶,慷慨激昂者正是馬千乘。馬千乘高聲喝道:「楊應龍不仁、不義、不忠、不孝,奸惡邪淫,喪心病狂,如今他利令智昏,竟悍然自立,舉旗造反,這是自作死,這是天要亡他……」

    劉挺聽了有些不高興了,你要說楊應龍野心勃勃,覬覦皇帝之位,那也就罷了,不仁不義不忠不孝,奸惡邪淫,喪心病狂……,那楊應龍的朋友算是什麼樣的人?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吶!

    劉挺冷笑一聲,道:「這位是哪家的公子?大言不慚!」

    馬千乘瞪眼過來,道:「本官石柱司宣撫使馬千乘,你又是哪個,敢對本官如此說話?」

    劉挺一聽,宣撫使?官階不比自己這個副總兵低啊,便道:「本將軍乃副總兵劉挺。馬大人,那些一肚子彎彎繞的讀書人才喜歡冠冕堂皇的把戲,要對付一個人,必要先把他黑得一塌糊塗。咱們武人,何必學那些腌臢文人。」

    馬千乘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劉挺不屑地道:「咱們都是武人,直白了說吧,楊應龍謀反,確是利慾熏心,說他不忠,確也不錯。可是與不仁不義不孝有什麼關係?你說他奸惡邪淫,喪心病狂,能把他說死不成?」

    馬千乘道:「你以為我是學那文人,編排別人不是嗎?我之所言,句句有據有實,楊應龍從裡到外,就是一個無恥邪惡、喪心病狂之徒,還需要刻意編排嗎?」

    劉挺沉下臉色,道:「那倒要請教了。馬大人不妨說說看,他是如何的不仁不義、奸惡邪淫!」

    馬千乘道:「楊應龍好人婦,此事劉副總兵可知曉?」

    劉挺不以為然地道:「男兒本『色』,不好婦人者幾人?這也值得拿來指摘,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了。」

    馬千乘道:「我說的是人婦,不是婦人!人婦已有丈夫,出門不易,如何勾搭?且尋常婦人,豈能入得了楊應龍的眼,楊應龍但有所鍾,便千方百計與那人婦的男人搭上關係,再伺機勾引,此中齷蹉,不需我細言吧?」

    劉挺為之一窒,忽然記起楊應龍曾酒後對他誇耀過在靖州偶見一美人兒,心動之下打聽到她是靖州楊氏中人,而靖州楊氏恰是播州楊氏一個分支,遂尋上門去認親,進而找到機會勾搭上手的事來。

    而且眼前這馬千乘的母親覃夫人為了投奔楊應龍,陷夫害子的事兒曾經鬧得沸沸揚揚,別人不知道,他做為四川一路副總兵,如何會不知道,覃夫人與楊應龍之間的風風雨雨,何嘗不是源起於楊應龍結交馬斗斛馬土司。

    馬千乘道:「楊應龍好美色,無可指摘,可他好人婦,難道不是道德敗壞?為了勾搭人婦,先與其夫結交,既成朋友,再誘其妻,難道不是邪淫無行之輩?」

    劉挺面紅耳赤,腦海中攸然一閃念,忽然掠過一個奇怪的念頭:我有嬌妻美妾二三十人,俱都是女中丈夫,不比尋常美貌女子,楊應龍和我結交,應該不會是……,不會不會,一定不會。

    馬千乘這番話質問出口,四下已然一片騷動,許多人交頭接耳,看向馬千乘的眼神兒都有些異樣。他當眾說出此事,難免叫人想到他的母親,能當眾說出這個話題來,是很需要勇氣的。

    馬千乘又道:「楊應龍坐鎮播州,世受國恩,不思報答,反生不臣之心,此非不忠耶?他與四川官吏交結,是認為川軍久不經戰,戰力疲弱,欲謀大事,先取四川,為此結交許多四川官吏,四川官吏們對他真心以待,他卻別有所圖,陷友於不義,此非不義也?」

    劉挺納口不言。

    馬千乘又道:「楊應龍的父親將水煙、天旺兩地自水西安氏手中奪回,楊應龍為了結納安家,又將兩地割讓,此非不孝耶?楊應龍狡詐多疑,好以殺立威,所轄五司七姓不堪其虐,此非不仁耶?」

    劉挺的臉色愈發難看起來。

    馬千乘越說越來勁兒,又道:「餘慶土吏毛氏,與楊家祖上也是姻親。而楊應龍縱兵破慶余,只因毛氏不肯附逆,竟然劈毛承云之棺,磔其屍。楊應龍攻合江,逼其父索其子,於城下臠割之。楊應龍奪衛城,奪宋臣父、羅承恩等人家眷,若只是殺了也就罷了,居然還對父奸女,面夫****。使之裸體坐木叢射而取樂,又生奇思,燒蛇從陰入腹,如此種種,難道不是喪心病狂,毫無人性?」

    劉挺被他說的面如土色。

    馬千乘雙臂張開,大聲疾呼道:「自古未聞如此殘暴不仁者,能主天下!今倭亂已平,西夏已定!有李總督持尚方劍節制川、黔、湖廣軍務,二十四萬大軍聚集於此,滅楊應龍,不過旦夕之事。可大軍遲遲不動,在此空耗錢糧,所圖為何?故而馬某與此向總兵大人請命,迅即出兵,剿滅楊叛!」

    劉挺這才明白,原來這個馬千乘如此打扮,跑到總督府前來,是為了催促總兵出征的。李化龍也知兵貴神速,本就定了三日後誓師出征,只是此事尚未宣佈,不僅馬千乘不知道,劉挺因為對於出征討逆態度暖昧,也是不知此事。

    劉挺對馬千乘一番質問無言以對,悻悻然地哼了一聲,揮手止住親兵,獨自向總督衙門走去,步履之間,腰畔佩刀緩磕掛環,神態踟躕,已然不似先前勇毅了。

    馬千乘眯著眼睛看著劉挺背影,心道:「葉大哥,第三關,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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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0 22:14:29 |只看該作者
第973章 碰上粉絲了


    劉挺這等身份,要見總督自然沒有在門房候見的道理,總督府家人急忙把他客客氣氣地迎進門來,引著他往客廳走,一邊走,那青衣下人還陪笑道:「門口吵鬧的那人是石柱的土官,與楊應龍有害父辱母的大仇,因久不見總督出兵,焦灼之下趕來吵鬧喧嘩。總督大人念他一番孝心情有可原,是以未加驅趕,由他去吧。」

    劉挺嗯了一聲,意態消沉。錦衣衛諜影重重,馬千乘句句誅心,先後兩番遭遇,使得他心情大壞,腳步不覺也變得沉重起來。穿廊逾閣,進入正廳,家人止步,對劉挺道:「總兵大人請小坐片刻,小的這就去稟報總督大人!」

    劉挺點點頭,這總督府他也算是一個常客,並不拘謹,負著雙手便慢悠悠地踱了進去,到了廳中,劉挺忽然發現廳中早已有人相候。劉挺目光一閃,便落在這人身上。

    看年紀,未及而立,眉目英朗,一表人才。穿一身武將袍服,看那職階標誌,應該是個指揮。他正襟危坐,腰桿兒拔的筆直,雙膝併攏,雙手扶膝,目光前視,十分肅穆。

    劉挺邁步進來,廳中那個年輕將領不禁便微微轉頭,向他看了一看,陡見這人一身武將官袍,補子上繪有虎豹,不由吃了一驚,立即拔起身子,腳跟用力一碰,雙腿併攏,行以軍禮。

    「末將葉小天,見過大人!」

    現在的重慶府,光是朝廷正規軍其來路就有十多路,劉挺哪知道他是哪一路的人馬,劉挺擺擺手,道:「嗯!這是總督府,不是我家,不必拘謹,坐你的吧!」

    劉挺晃悠到葉小天對面上首的座位上大馬金刀地一坐,葉小天看他坐定,這才退後一步,雙腿依舊併攏著,直挺挺地坐了下去。劉挺很少看見這麼懂規矩的兵,不禁咧嘴一笑,道:「本官劉挺,你,是誰的兵啊?」

    「劉挺?」

    葉小天就像屁股被火釺子燙了似的,一下子跳了起來,怪叫道:「你說什麼?你就是劉挺?不不不,你就是劉大刀?又說錯了!」葉小天懊惱地一拍腦門兒:「您……您就是我朝第一虎將,勇武尤在武聖關羽之上的武神劉大將軍?」

    劉挺被葉小天一蹦三尺嚇了一跳,險些失手摔了茶杯,雖然杯子無事,但熱水還是濺到了他的手上,有些痛感,讓他有些惱火,但葉小天亢奮的怪叫、興奮欲狂的模樣,卻又讓他發作不得。隨後,葉小天不要錢的狂丟大帽子,倒是把劉挺有些嚇住了。

    劉挺被稱為「晚明第一武將」,光看這名字也知道是後人的總結,明朝當時的人自然不可能知道大明氣數將盡,把如今稱為晚明。不過,因為劉挺戰功赫赫,一時無兩,也確實有人已經讚譽他為當朝第一武將。

    這當朝和我朝,區別可就大了。當朝,那就是萬曆這一朝,我朝……那是從大明開國迄今,從大明開國,那是多少赫赫武將,不管是朱洪武伐元還是永樂大帝靖難,那都是名將輩出啊,把劉挺放到這些蓋世名將中去,那就不夠看了。

    但葉小天卻是一臉驚喜地稱他為我朝第一名將,劉大刀雖然受之有愧,但真的開心啊!而葉小天的後一句就更加令得劉大刀心花怒放了。他的兵刃是一口大刀,武聖關羽用的也是大刀。關羽的刀重八十斤,他的刀重一百二十斤,所以人們一提到劉挺,就不免提到他的刀,一提到他的刀,就不免提到關羽。

    如果總是有人把你和另一個人放到一邊去比,哪怕這件事你一開始真的很不放在心上,到後來也難免要非常介意了。

    關羽經過例代王朝不斷地褒獎讚譽,在民間地位越來越高,如今已然被封神了,但他在民間卻是被稱為聖。神聖、神聖,葉小天把他劉大刀稱為武神,這可比武聖排名還要靠前了,劉挺如何不喜?

    一向狂傲不拘的劉挺得葉小天一讚,老臉居然微燙,連忙擺手道:「哎!過譽了,過譽了。本將軍戎馬半生,雖然也算有些戰績功名,可哪裡能與我朝前賢們相比啊!」

    葉小天此刻那種瘋狂的眼神兒、那種興奮的語氣、那種脹紅的臉色,那種血脈賁張的模樣,明顯就是劉大刀的狂熱崇拜者。劉大刀深受所部士兵愛戴,曾經從他的士兵身上看到過類似的模樣,只不過他的兵畢竟與他朝夕相處,缺少神秘感,所以不致如此狂熱。

    對葉小天來說,他可一點兒都沒誇張,前不久他回深山募兵時,那些山民聽說尊者回山來看望他們了,扶老攜幼,傾巢而出,有一個九十九歲的老頭子,居然翻了十幾座山頭,連夜趕來。

    那些山民見到他時,就是這樣的一幅模樣,甚至尤有過之,所以葉小天還稍作了些收斂呢:比如聲音不住地顫抖啊,號啕大哭啊,抱住他的大腿吻他的腳啊……

    葉小天興奮地道:「末將句句肺腑之言!萬曆初年,劉將軍您任指揮使,討伐九絲蠻,第一個沖上城頭,生擒蠻人魁首阿大。萬曆十年,緬軍犯我邊境,劉將軍您任游擊將軍,戍守騰沖。尤其是降岳風、克蠻莫一戰……」

    葉小天手舞足蹈地把劉挺也極為自得的那場大戰詳細描述一番,對於劉挺生平每一樁戰績都如數家珍,劉挺一開始還只是笑眯眯地看著、聽著,聽到後來,自己少年從軍、半生戎馬的一切,恍惚便似重新浮現在了他的眼前。

    曾經崇信不疑的理念、曾經堅定不移的想法、在許多年以後,或許另有一番認識、一番解讀,少年輕狂時的種種作為,回味起來時,同樣會別有一番滋味。

    劉挺臉上的微笑漸漸變成了回憶,變成了沉思,撫著斑白的兩鬢。看著眉飛色舞的葉小天,他彷彿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

    葉小天激動地道:「以劉大將軍您的威望資歷、無上戰功,此番討逆,必受總督大人倚重。末將不敢奢望能有大將軍的百戰之功,但求能追隨大將軍尾驥,建功於此役,雖不足以榮耀一生,卻足可成為一生的榮耀!」

    一件事不足以榮耀一生,但一件事……足以毀掉一生和一生的榮耀!

    這個認知,讓劉挺那堅強的心臟,好似被重錘狠狠地砸了一記,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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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5
發表於 2016-4-20 22:15:05 |只看該作者
第974章 誓師出征

        
    總督府家人快步走到廳中,對劉挺施了一禮:「總督大人有請劉總兵書房相見!」說完又向葉小天點點頭,道:「有勞葉指揮再候片刻!」

    葉小天趕緊道:「理應如此,理應如此!末將候得片刻不算什麼,劉將軍的事要緊,劉將軍,您請!」

    劉挺點了點頭,邁步走向門口,到了門口忽然止步,又回頭深深看了葉小天一眼,這才昂然離去。

    劉挺到了書房門前,家人揚聲道:「老爺,劉將軍到了!」又向劉挺延手道:「總兵大人,請!」

    劉挺舉步進了書房,就見李化龍正微笑站起,看向他。

    劉挺忙拱手為禮,道:「下官劉挺,見過總督大人!」

    「省吾不必客氣,來,坐坐坐,看茶!」

    李化龍客氣地招呼劉挺入座,緩緩地道:「省吾來見本督,可有什麼事啊?」

    劉挺猶豫了一下,鬼使神差地道:「二十餘萬大軍已畢集於重慶,士氣高漲,銳氣如虹,當此時也,正該一鼓作氣,但總督大人運籌於帷幄之中,始終不見兵鋒指向播州,末將有些不解,所以……冒昧求教!」

    劉挺本來是想旁敲側擊地詢問自家周圍出現錦衣衛身影的事的,想打探揣磨一下朝廷對自己的態度,卻不想事到臨頭,竟然說出了這樣一番話。

    李化龍聽了他的話,臉現愁容,長長嘆了口氣,道:「本督何嘗不明白兵貴神速的道理,奈何……缺一位總領啊!」

    他說的這總領,字面意義是總領軍事,實際上就是指總兵官。同樣是總兵官,級別和職務也是不同的,比如說鎮守總兵、協守總兵、分守總兵,這之間的差距就大得很。

    李化龍道:「萬鏖年紀大了,戎馬倥傯。精力不濟。早前他就向朝廷乞骸骨了,如今若要他擔任總領,恐怕他承擔不起,本督也放心不下。屈指數遍其餘諸將。本督唯一中意者,唯有將軍你!」

    劉挺霍然抬頭,看向李化龍。李化龍猶豫道:「只是,將軍你剛從朝鮮回來,尚不曾歇息片刻。再把重擔壓在你的肩上,本督過意不去啊!」

    這時候,就該劉挺表態了,可劉挺卻陷入了沉默,李化龍暗暗緊張起來,生怕他一根筋兒,依舊斷然拒絕了。這可是總領三軍,如果他心不甘情不願,李化龍還真不敢強行把這個任務壓給他。

    劉挺回思與楊應龍交往種種,再思及眼下種種。終於長長地吁了口氣,猛然起身,向李化龍重重地一抱拳,沉聲道:「承蒙總督大人看重,末將願為總領,討伐楊逆!」

    李化龍大喜若狂,立即站起,喜悅地道:「猶記得,將軍成名第一戰,乃強攻九絲。擒其魁首。某願將軍,再破海龍屯,生擒楊應龍,成就不世之英名!」

    劉挺想起先前的私心搖擺。愧然道:「末將但求仰無愧於天,俯無愧於地,行無愧於人,止無愧於心,足矣!」

    李化龍走上前來,握住他的手。用力搖了搖,笑道:「做得到這四個無愧,便是大丈夫了!」

    ※※※※※※※※※※※※※※※※※※※※※※※※※

    「擊鼓聚將!」

    李化龍一聲令下,中軍帳外的大鼓便轟轟隆隆地響起。各路將領早已頂盔掛甲,聞聽擊鼓,馬上馳出本鎮,趕赴中軍,與此同時,各路將領麾下的兵馬也紛紛趕向校場,列成陣列,等候檢閱。

    戰馬嘶鳴,戰旗獵獵,整個重慶城外臨時充作校場的所在,頃刻間便是一片肅然靜穆,殺氣充盈。輕裝快馬,數百雄壯剽悍的護衛簇擁著一身戎裝的劉挺飛馳而至,至轅門下馬。

    此時,馬蹄聲急如驟雨,各路將領紛紛趕到,見了劉挺也無暇寒暄,眾人皆一臉肅穆,直奔中軍大帳。

    中軍大帳內,李化龍、萬鏖,文官之總督、武將之總兵,並肩而立,李化龍沉聲喝道:「眾將官聽了,中軍帳內點卯、升帳。」

    「嗚~」

    號角聲起,數十員戰將頂盔貫甲,大步而入,一時間甲葉鏗將。看起來,諸路兵馬士氣高漲,銳不可擋,可實際上他們有總兵、副將、參將、游擊、指揮,土司,來路也是本省外省的大雜燴,嚴格意義上來說,這樣的軍隊一盤散沙,調度起來非常困難。

    軍中對於威望資歷尤其看中,你不夠資格兒,就算給了你帥印,也無法調動三軍,就算他勉強從命了,拖拖拉拉陽奉陰違的,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也是很要命的事情。

    這也是李化龍必須要找到一位各路將領都能信服的大將才肯出兵的原因。如果倉促出兵,必然大敗,與其如此,不如等上些時日,哪怕會因此空耗些錢糧、消磨些銳氣。

    中軍大帳內諸將如槍林,卻是一片靜默,只有中軍官低沉的嗓音在大帳中迴蕩。

    「請尚方劍!」那口可以臨機專斷,先斬後奏的天子劍裹著黃綢,被人高高捧入大帳,供在帥案上,帳中氣氛頓時更顯肅穆。

    中軍官告訴宣佈:「總督大人持尚方劍,主持討逆全局,坐鎮重慶。貴州巡撫坐鎮貴陽、糊廣巡撫移駐沅江,協同討逆。我朝廷大軍共分八路進剿,由四川副總兵劉挺總領全軍,節制諸將!」

    「劉挺,出列!」

    「末將在!」

    劉挺大步出列,抱拳肅立,李化龍道:「萬鏖將軍年邁,有心殺敵,無力報國。故而推薦你代領總兵一職,節制三軍,討伐楊逆!願將軍此去斬將奪旗,馬到功成!」

    萬鏖雙手捧起他的總兵大印,鄭重走向劉挺。

    劉挺單膝跪倒,雙手高舉,沉甸甸的總兵大將落入掌中,劉挺立即振聲道:「末將領命!」

    李化龍和萬鏖左右一分,讓出帥案,道:「請劉總領部署軍務!」

    這時不是客套的時候,劉挺捧著帥印,大步走到帥案之後,先把帥印放好。掃視一眼帳中諸將,掣出一支令箭,高聲道:「總兵馬禮英出列!」

    「末將在!」

    「本帥命你領所部官兵,出南川。攻播州!」

    「末將遵命!」

    馬禮英上前接過令箭,又大步退回肅立,對劉大刀他當然是心悅誠服的。

    劉挺又掣令箭一支,喝道:「總兵吳廣出列!」

    「末將在!」

    「本帥命你率所部官兵,出合江。伐播州!」

    「末將遵命!」

    「副總兵曹希彬出列!」

    ……

    劉挺早有準備,一一吩咐,有條不紊,副總兵曹希彬出永寧,總兵童無鎮出烏江,參江朱鶴齡出沙溪,總兵李應祥出興隆衛,總兵陳瞵出白泥,每路兵馬均三萬餘人。

    說到後來,劉挺一眼瞧見了站在後列的葉小天。同這麼多的總兵相比,葉小天的指揮稍嫌小了點兒。其實此刻照理來說都輪不到一個指揮入帳,不過葉小天領的可是一萬八千人,相當於半個總兵了,官兒小,實力可不弱,所以才有資格入帳。

    劉挺對葉小天甚有好感,甚至說是感激。雖然他的思想轉變,是經過了蒯鵬的一嚇、馬千乘的一罵,隨後才是葉小天的一讚而清醒過來。可這三件事他不知道都是出自葉小天安排,而且人都記得最終令他幡然醒悟的那件事,誰會清楚明白之前的一系列事件也在其中發揮著重要作用。

    劉挺眼神兒一暖,道:「臥牛指揮葉小天出列!」

    「末將在!」

    「你隨本總兵出綦江。擔任主攻之先鋒!」

    「末將遵命!」

    葉小天大步上前接令箭,劉挺微微一笑,道:「本帥予你機會,為國討逆,好好幹!」

    葉小天依舊一副超級狂熱粉絲的模樣兒,大聲道:「願附大帥尾驥。為國盡忠效力!」

    劉挺點點頭,很欣賞地看著他退回隊列,把袍袖一拂,高聲道:「中軍,公佈整體部署!」

    委任各路主將,這得他這個主帥來,這是有象徵意義的,至於具體的部署,雖然還是出自他手,而且是他和李化龍、萬鏖三人聯手制定,卻只需中軍宣佈即可。

    中軍官立即上前,接替劉挺,公佈具體的軍事部署。其實各路將領依據自己的地位、能力,領軍的方位,大致也能知道自己將要擔任的任務,他們最在意的是如果萬鏖無力出戰,誰來掛帥。

    現在是劉大刀掛帥,他們自問無人能比劉挺更加了得,對於一應安排,也就誠心接受,沒有什麼異議了。

    接下來,斷事官又宣佈了一系列的軍功賞賜的條文,並對此前各路兵馬趕來集結的早晚、在重慶府駐紮時的軍紀情況做了評價總結,對其表現優異者做了褒獎。

    選帥、任將、部署、信賞……,這一通忙碌下來,已經大半日了,接下來又是軍紀軍令的宣佈,等到散帳離開的時候,葉小天腳後跟都站得生痛。

    馬千乘早在轅門外等著,探頭探腦地往裡邊看,眼看著眾將紛紛走出,最後才是腳步蹣跚的葉小天,馬上迫不及待地迎上去,興沖沖地道:「大哥,我為你部先鋒的事兒,可有了著落?」

    葉小天攤手苦笑道:「承蒙總領大人青睞,選我做了他的先鋒,先鋒如何再任命一個先鋒?」

    馬千乘聽了臉兒立即垮下來,葉小天忙安慰道:「你也彆氣餒,我方才聽中軍公佈部署,你應該是隨總兵馬孔英出南川,主攻鄧坎一線,同樣是先鋒,建功立業,還怕沒了機會?」

    馬千乘沒精打采地道:「只可惜未能與大哥並肩作戰。」

    葉小天笑道:「這有什麼,那咱們就比一比,誰先攻進海龍屯!」

    馬千乘一聽這話又精神起來,道:「好啊!那我就和大哥打個賭,誰先攻下海龍屯,輸了的人要請客擺酒!」

    葉小天滿口答應下來,馬千乘立刻興沖沖地告辭,去找娘子秦良玉商量如何贏這賭注的事兒去了。葉小天看著他的背影,心中暗道:「大哥所謀,不比你的單純,我拿你當兄弟,才不想拿你當槍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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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1 20:47:54 |只看該作者
第975章 兵臨城下


    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

    大軍徐行,其勢如林。

    葉小天坐在馬上,近兩萬大軍浩浩蕩蕩,前不見盡頭,後不見其尾。

    田雌鳳一身戎裝,皓齒明眸,極盡妍麗。女兒家做男裝打扮時便顯嫩,此時的田雌鳳瞧來恰如十七八許人的一位姑娘。

    田雌鳳策馬而行,環顧左右,睨向葉小天道:「我沒想到,你竟真的傾巢出動,這是你的全部家底了吧?如果這一仗你再敗了,可曾想過後果?那些此時臣伏於你的豺狼虎豹,到時就會群起而攻之,臥牛嶺上,再無你立足之地了。」

    葉小天沒想到此時此刻她還不死心,依舊試圖打消他的戰意,不禁好笑,向她扮個鬼臉兒道:「我的下場麼?不會如何慘的,實在不成,我退回山裡做我的草頭王便是了,你可知那山中逍遙,不比山外稍差呢?」

    田雌鳳見他上下打量自己,神情暖昧,不禁問道:「你這麼看我做什麼?」

    葉小天道:「若是退回山中,我就只好繼續做尊者。做尊者的話,身邊要有神妃侍候,我看你姿容模樣,倒也勉強夠格兒!」

    田雌鳳氣紅了俏臉兒,道:「三番五次戲我辱我,真當我是你予取予求的俘虜嗎?」

    葉小天一臉驚訝,道:「啊呀!難道不是?」

    田雌鳳一窒,冷哼一聲別過臉兒去,行了片刻,卻又忍不住轉回來,對葉小天道:「為什麼一旦退回山裡,就得繼續做尊者,而非土司?」

    葉小天道:「任何一種制度的形成,都不是憑空而來的。都是因時因地,形成的最適合那裡的情況。大萬山中崇山峻嶺,部落之間隔絕艱難,上傳下達並不容易,如果在那裡實行土司制,便等於沒有官治,大土司很難對各個地處偏遠的部落實行有效統治,最終必然各自為政,一盤散沙。那種地方立教,是最好的選擇。」

    田雌鳳眸中異采一閃,又行片刻,道:「想不到你竟有這般見解,實非庸碌之輩可比,何不臣服天王,來日天王奪得天下,你便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遠勝於在此間一隅稱王。」

    葉小天笑道:「你還要勸我?人各有志,我在此間逍遙快活的很,為什麼要稱王稱霸?很好玩麼?」

    葉小天挺了挺腰桿兒,眺望前方,忽然振聲唱道:「我本是……四九城中的小家雀兒,何必要翱翔九天做鯤鵬,鯤鵬不知燕雀的好……燕雀的好……」

    葉小天忽然收聲,轉向田雌鳳,道:「葉小天,素無大志!」

    田雌鳳抿起了嘴巴,葉小天瞄了一眼她革帶板扎,襯托出的嬌美胸型,忽然道:「我不明白,你一個女人家,為何如此熱衷於權勢?」

    田雌鳳冷冷地睨了他一眼,道:「女人為什麼就不能熱衷權勢?」

    葉小天搖搖頭:「道不同,不相為謀。不過,我還是要勸你一句,清醒些吧,楊應龍成不了大器。」

    田雌鳳冷笑:「你憑什麼做此論斷?之前幾戰,天王都贏了。這一仗,你們看似來勢洶洶,也未必便贏。」

    葉小天繼續搖頭:「就算這一仗輸了,也無關結局,總有一天,楊應龍還是要輸。他……沒有帝王之氣,坐不了天下的。」

    田雌鳳揶揄道:「想不到你還懂得望氣。」

    「我不懂!」

    葉小天一本正經:「我會看星座,如果我沒算錯的話,你該是摩羯座吧,典型的權力女王!」

    田雌鳳哪知道他在胡謅些什麼,還以為說的是觀星術,田雌鳳雖然崇信道法,相信玄異之術,對此卻沒什麼研究,所以沒接這話碴兒,繼續追問:「那你如何認為,天王成不了大事?」

    「因為有我啊!」

    葉小天嘻皮笑臉:「我就是那條壞了一鍋湯的臭魚,有我攪活著,他成不了事。」

    這番話半真半假的,說笑的成分居多,可是田雌鳳想到葉小天的異軍突起,倒真是相信他有氣運加身,不覺更加惋惜:「可惜了,你本可以成為天王最得力的臂助,來日共治天下,沒想到你卻對朝廷如此的愚忠!」

    葉小天正色道:「你錯了!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吧,老朱家對我,談不上如何恩重如山,我對老朱家,也談不上如何的忠誠。我無李督之忠,亦無應龍之惡,我只是一介凡人,希望我自己和我的家人、朋友活得更加逍遙自在的普通人!」

    葉小天再次把頭轉向長龍般的大軍前方,緩緩地道:「本不是你的,圖謀它做什麼?楊應龍真若做了皇帝,難道你就快活了?恐怕那時的勾心鬥角更多。」

    田雌鳳笑了,譏誚地道:「說來說去,在你心中,女人就該相夫教子才是好女人。」

    葉小天憐憫地看了她一眼,連話都懶得說了。

    ※※※※※※※※※※※※※※※※※※※※※※※※※

    八路大軍,齊頭並進。

    行路途中,李化龍又傳軍令,劉挺閱罷傳諸八路大軍:「關外且戰且招降,多不可勝誅也。關內疾戰勿受降,師不可久老,賊詐不可信也。」

    李化龍這番話實是至理,之前之後,都有無數事例可證。而這番話傳遍各路大軍,也是在曉諭各軍,朝廷平叛的堅決。

    這時,玉壘山地區又發生了地震,山峰開裂,劉挺雖然彪悍英勇,卻不是一根筋的直腸子,心思狡黠的很,馬上利用此事大作文章,說他昔年隨父平九絲,地龍曾數度翻身,此番玉壘山地震,乃是播州被平定的前兆,一時間士氣更振。

    八路大軍進逼路線中,以綦江道最為重要,這條通道一旦被打通,大軍就可以長驅直入,其他各路地勢艱難,遠不及綦江道的作用之大。

    聞聽劉挺掛帥,親自指揮綦江道的戰役,而先鋒官便是他恨之入骨的葉小天,楊應龍立即調動重兵,把守綦江道各處要隘。

    綦江道第一戰,發生在丁山。楊應龍派駐守山的守將叫穆照,也是楊應龍的心腹之一。穆照立於雄關之上,居高臨下,眼見大軍云集,不禁驚嘆:「今番朝廷兵馬,氣勢不比往常!」

    丁山關下,葉小天的先鋒大軍就地紮營,伐木為具,準備攻城。田雌鳳仰望雄關,對葉小天道:「這一關,在我播州還算不得險要,可你要打下來,只怕也是損失慘重!真便叫你攻到海龍屯時,只怕你的家底也要消耗一空了,我倒要看你如何為朝廷做嫁衣!」

    葉小天淡淡一笑,道:「兵練出來就是要打的,總也不打硬仗,如何百練成金?三夫人,你且看我如何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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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3 12:00:04 |只看該作者
第976章 利器

  
  「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
  
  葉小天道:「我的士兵,善戰!但那只是個人武勇的戰法,成規模的大軍團如何調配、如何協作、如何作戰,我不在行,你們也不在行,所以,我們須得步步謹慎,先求不敗,在戰爭中學習,繼而求勝!」
  
  葉小天帳下濟濟一堂,除了華雲飛,俱非他最初的班底。葉小天知道自己的問題所在,所以敢予大膽啟用新人。沈建煜、唐建成,羅敦、伍珍、高大寶等人,俱都是他發現有軍事方面的特長後予以提拔重用的。
  
  這些年輕將領,要麼從過軍打過仗,要麼就是熟讀軍書,熟諳兵書戰策,其中還有一個瘸子,叫丁躍,本是戚少保手下一名千戶,隨戚少保前往南方途中,因為傷腿終究落下了殘疾,乾脆就留下來定居在了南京。
  
  一個瘸子,朝廷人才濟濟,不會用這樣的人為官,葉小天可是不拘一格,他在金陵本就布有眼線,在他有意識地想要培養自己的將領時,就重金把丁千戶聘請了來,如今也是他帳下一員主將。
  
  葉小天道:「我的兵,擅長叢林戰。可僅僅擅長叢林戰遠遠不夠!我們總要走出叢林的,野戰、守城戰、攻堅戰,步戰、馬戰、步馬協同作戰,都要會,都要演練,都要擅長!如今就是一個機會!」
  
  丁躍咳嗽一聲,道:「大人說的對,打仗,是到了兩軍開仗的時候才決定誰勝誰負的嗎?有時候是,可絕大多數時候不是!事先做出幾分深沉、縝密、穩重、精細的算計,就多幾分勝算。當年戚少保打仗的時候,之所以戰無不勝。就是這個原因,可不是到了戰陣之上,專憑臨陣之武勇!」
  
  這時。一名親兵快步進帳,對葉小天耳語幾句。葉小天起身笑道:「劉大刀對我真的很夠意思,知我要攻堅,特意調來火炮八門!我去接收火炮,雲飛、丁躍,你們繼續商議!」
  
  眾將起身領命,葉小天快步出場,眾人又坐下,丁躍道:「步兵軍團攻防作戰與騎兵軍團野戰衝殺差別很大。城池攻堅與野戰攻堅也各有不同。所以在人員配給、兵種構成、軍械裝備、輜重糧秣、戰陣之法上面也各有學問。丁某之前想了幾套編配方案,大家看一下!」
  
  丁躍說著,取過一摞寫滿字的紙來,分別散發給眾人,大家都低頭看起來,華雲飛看的尤其仔細。他知道,要想輔佐好大哥,僅憑一手好箭術起不了什麼大用,所以如饑似渴,滋滋汲取著一切知識。
  
  丁躍欣然道:「如今咱們有了火炮。攻城的把握就更大了。但是任何事物,有一利必有一弊,火炮攻堅乃是利器。但要攜之上路,卻很困難。丁山關只是咱們的第一關,一旦攻克,後面還有大把的仗要打,火炮沉重,運輸不力,就要拖了全軍的後腿。得馬上派人去準備騾馬和車子,以備不時之需。」
  
  華雲飛起身道:「我馬上去辦,還有什麼注意事項。丁將軍可詳細說與大家知道。」
  
  華雲飛的職務比丁躍高,但他自知調兵遣將、行軍打仗不及丁躍。所以對丁躍極是尊重,丁躍受他敬重。在軍中大有如魚得水之感。雖然他的腿殘了,不能再親自挺刀上陣,卻依舊可以吒叱沙場,對這個老兵來說,沒有比這更愜意的事了。
  
  劉大刀送給葉小天的炮是虎蹲炮,葉小天知道劉挺貪財,以超級刀粉的名義送了他一筆極貴重的金珠玉寶,劉大刀自然投桃報李,所以拿出八門大炮饋贈。如今葉小天正扮著他的先鋒,贈炮倒也合理合法,天公地道。
  
  此時大明軍中還沒有紅夷大炮。自從火藥發明,它的燃燒和爆炸威力就已被人所認識,並迅速用於軍中,南宋初年就有了火器雛開盤,南宋末年抗金名將虞允文在採石磯曾用「霹靂炮」大敗金兵。
  
  不過那時所謂的霹靂炮倒不如說是大號的霰彈炮,它是用竹筒裝填火藥和鋼砂、瓷片,一炮轟出去形成扇面,殺傷面積大、射程短,但只能傷人,很難用以攻堅。
  
  成吉思汗西征時,管形火器流入阿拉伯世界,因此進入西方。於是東方人發明,西方人完善,火炮此時在西方的發展更勝於東方了。
  
  正德年間,明廷得到了佛郎機炮,那時的中國官員雖然蔑視西方的奇淫技巧,但是對接受戰場武器倒是一點都不費力,絕對奉行「拿來主義」。他們照此研發,很快就造出了自己的大將軍炮。
  
  此時西方火炮的發展已經進入了一個新階段,出現了後來被明人稱為紅夷大炮的重型火炮。這種火炮,長兩丈,發之可洞裂石城,震數十里,只不過明人還沒有見識到。還要再過十幾年,明軍才會領略到這種大炮的威力:「第見青煙一縷,此幾應手糜爛,無聲跡可尋,徐徐揚帆去,不折一鏃,而官軍死者已無算。」
  
  直到萬曆四十八年,東印度公司的「獨角獸號」在廣東沉沒,明廷派人打撈,這才弄到二十二門紅夷大炮,每門重三千斤,從此明廷的火炮又有了飛躍發展。
  
  此時還沒有見識過紅夷大炮,劉挺送給葉小天的八門虎蹲炮就已是朝廷最先進的武器之一了。這虎蹲炮是戚少保改良的一種火炮,威力也是甚大,與今天的迫擊炮比較相似,尤其適合山地作戰。
  
  所以,哪怕此時明軍已經有了紅夷大炮,考慮到貴州地區的地理形勢,也未見得就比虎蹲炮更適合用於此地作戰。葉小天去接收火炮,特意帶了田雌鳳,撫摸著那黑黝黝的炮管兒,葉小天喜不自勝。
  
  葉小天軍中沒有會用火炮的士兵,劉挺也考慮到了這一點,特意撥了十八名炮手,留在葉小天軍中,直到他自己這邊培養出合格的炮手為止。葉小天叫劉大刀派來的炮手試射了一炮,聲如驚雷,遠處崖上騰起一團濃煙,大片山石譁然砸下,聲勢駭人。
  
  葉小天拍了拍那發熱的炮管兒,睨向田雌鳳,得意地道:「我有此物,楊應龍依然守得住嗎?」
  
  田雌鳳也心驚於火炮的威力,卻仍是不屑地仰起臉兒來,陽光曬照在她美麗不可方物的臉蛋兒上,燦爛明媚:「天王守不住丁山關,可你……攻不克婁山關!」
  
  「是麼?」葉小天看著田雌鳳,眼中閃著奇異的光。他把田雌鳳帶在身邊,可不是為了養眼,這句話,他記在了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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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3 12:00:55 |只看該作者
第977章 戰丁山

  
  丁山,群山橫亙,諸峰跌宕,如劍似戟,直刺青天,起伏的山巒犬牙交錯。如此險惡的地勢,在播州卻只是並不算如何險要的一處關隘。戰鼓隆隆,號角嗚嗚,一場大戰開始了。
  
  想要以巧取勝在這種地方是不可能的,除非內有策應,裡應外合,否則唯有憑真正的實力把這塊硬骨頭啃下來。而要練成一支鐵軍,這又是必須的過程。不經歷浴血錘練,怎麼可能成就一支鋼鐵意志的百戰雄師。
  
  葉小天也知擔任先鋒損失必重,但他更清楚,這是他崛起必須要走的一步,哪怕這一萬八千人最後打成了一千八百人,這一千八百名倖存下來的老兵也會為他的軍隊樹立自己的戰術風格、戰鬥意志,成就他的軍魂。
  
  哪怕這剩餘的一千八百人每人只練出十個兵,也能給他帶出一支一萬八千人的戰無不勝的勁旅!可若不經歷血戰,他的軍隊將始終難成氣候,如何與黔地諸侯爭霸?要知道,安宋楊這三大天王此前還從未向他亮出過真正的獠牙。
  
  「轟!轟!轟!」震耳欲聾的炮聲在群山之間蕩起陣陣回音。虎蹲炮發威了,雖然這虎蹲炮不足以轟開以山壁為牆的關隘,可它能對關隘上的守軍形成大面積的殺傷,它可以轟爛關卡厚重的大門。
  
  隨著炮聲,關城上響起淒厲的號角聲,守軍貓著腰兒在城頭疾走,開始奔赴各自的戰位,展開反擊。
  
  關上的守軍兵力其實並不算特別多,因為再多的話也擺佈不開。關城上尚且如此狹窄,關下可想而知,道路險狹難行,洞屋鵝車、戰車、拋石機都無法全力展開,倒是雲梯和飛抓更加便利,攻擊自然不夠犀利。
  
  在前列隊推進的士兵以龐大的鐵葉櫓盾護體,形成一面移動的高大盾牆。擊打在上面的矢石利箭幾乎無法傷害到盾後的士兵分毫,尾隨其後的則是鋪了濕牛皮的鵝車,頂著關城上傾瀉的矢石檑木逐步逼近。
  
  葉小天坐鎮中軍,觀望戰場。看似平靜,手心卻已沁出汗來,這樣大規模的戰鬥,與他而言也是頭一次,在他的心理上。同樣要經歷一次新兵般的洗禮。
  
  田雌鳳雖然野心勃勃,可這樣的大戰場面於她而言又何嘗不是第一次,如此一幕,令得她也是花容失色。可不知怎地,她的心中卻有一種血脈卉張的感覺,情不自禁地會幻想,如果是她頂盔掛甲,指揮若定,又該是怎樣一副場面。
  
  她的血脈裡,似乎天生就流動著不安份的血液。好戰的很,也許她該投生為一個男人,這才更加符合她的性格。
  
  火炮、弩箭、拋石機、鵝車、雲梯輪番上陣,遠端武器負責壓制城頭火力,攻城器械負責推進攻擊,呐喊聲此起彼伏,蟻附進攻的葉小天所部官兵不斷有人受傷或死亡。
  
  葉小天心如油煎,但他依舊咬牙堅忍著,慈不掌兵,這也是他磨勵成一方大將所必須要經歷的一個考驗。如果此時放棄。那就前功盡棄,他與安宋比肩的計畫也將徹底破滅。
  
  「一將功成萬骨枯啊……,這還只是一個小小的丁山關……」
  
  葉小天喟然歎息,田雌鳳譏誚地瞟了他一眼。道:「怎麼,你怕了?」
  
  葉小天掃了她一眼,道:「我是不忍,看到這麼多人因為楊應龍的一己私欲而死去,我心中不忍,難道你毫無感覺?」
  
  田雌鳳向關前大戰的慘烈戰場上望去。目光寒冷如冰:「我為什麼要覺得不忍?人,分三六九等,有些人是人上人,他的一個想法、一個念頭,就能驅策成千上萬的人,為了實現他的願望而前赴後繼。沖在前面的人拋棄了性命,驅策他們的人何嘗不是搭上了自己的一切?既已有所決定,婆婆媽媽、猶猶豫豫的,又于事何益?」
  
  葉小天苦笑:「我倒忘了,你就算沒嫁楊應龍之前,也是白泥田氏家族裡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小民的生死,你怎會放在心上。」
  
  田雌鳳譏誚地道:「我也忘了,你不過是個市井小民、天牢賤役出身。就算你如今貴為一方土司,骨子裡也依舊是個升鬥小民。想成為一個真正的人上人,也許你兒子可以,你是不用指望了。」
  
  葉小天緩緩地道:「我倒寧願……我兒子和我一樣,能把那些升鬥小民當人看,而不是你這種天生的人上人。」
  
  同田雌鳳說了一會兒話,葉小天的心情緩和了許多,他籲出一口氣,道:「走吧,我們去帳中下一盤棋。」
  
  田雌鳳有些意外:「你不想親自督戰了?」
  
  「沒必要!丁山,我一定能拿下來!」
  
  葉小天語氣堅決地說了一句,舉步走向大帳,田雌鳳猶豫了一下,還是返身跟上了。
  
  ……
  
  「炮呢?炮怎麼停了?」
  
  華雲飛快步趕到八門虎蹲炮的安置處,大聲詢問。丁躍一瘸一拐地走過來,道:「炮膛太熱了,得涼一涼,不然只怕會炸膛!」
  
  華雲飛焦急地回頭看了看,少了炮火的壓制,城頭守軍又囂張起來,滾木擂石不要錢地砸下來。華雲飛道:「儘快降溫,將士們需要炮火支援!」
  
  丁躍拉了他一把,小聲道:「雲飛,這炮是劉總兵送給咱們的,送的!」
  
  華雲飛茫然道:「什麼意思?」
  
  丁躍道:「這些火炮固然威力巨大,卻是有使用次數的,次數一多就不堪大用了。要麼射程降低,要麼落彈偏差加大,要麼就會炸膛。咱們軍中還沒有火炮呢,得省著點兒用啊!這才是第一仗……」
  
  華雲飛這才明白過來,大聲道:「用不著,在咱們大人眼中,人比炮值錢!」
  
  「可是……」
  
  華雲飛道:「用不著可是,照辦就好。這炮……」
  
  華雲飛看了虎蹲炮一眼,道:「只要人在,一切都在!來日想要炮,咱們大人會掏錢置辦,要多少有多少,快些發炮!」
  
  丁躍還不知道葉小天在大萬山中有兩座金礦一座銀礦,聽他偌大的口氣,不免有些咋舌。不過華雲飛輕易不對他說重話,這時語氣堅決,丁躍倒不敢等閒視之了。
  
  丁躍叫炮兵用了損傷大炮壽命的降溫辦法,片刻之後,大炮轟鳴聲再起,彈藥可著勁兒地向關上傾瀉,城頭硝煙頓起,守軍抱頭鼠竄,四下尋找掩體躲避,城下大軍士氣大振,再度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呐喊衝鋒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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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4 01:46:19 |只看該作者
第978章 成長


    殘陽如血,本來綠意盎然充滿生機的山巒,在夕照之下染上了一層秋的蕭殺。葉小天站在山坡上,看著他的大軍浩浩蕩蕩地前進。

    丁山一戰,他的軍隊陣亡八百多人,傷一千餘人,其中重傷員已經送回後方治療,輕傷員則不下火線。

    丁山關在第三天上午的時候被他們突破了,八門虎蹲炮至此已經毀損了一半。緊接著,葉小天一鼓作氣,接連攻克銅鼓和嚴村兩地。

    這兩地地勢不及丁山險要,而且他的士兵經過丁山血戰,迅速發生了脫胎換骨般的變化,戰鬥經驗和軍心士氣較之先前有天壤之別,故而雖有減員,戰鬥力卻比之前高出一倍不止。

    當然,這種明顯的戰力提升,通常都只發生在第一次參加這種大戰的軍隊身上,就像一個初上戰場的新兵,實際上並不是他的戰鬥力提高了多少,而是之前因為張惶失措,戰鬥力發揮出幾成的問題。

    葉小天的兵雖然不是第一次上戰場,可是相比於此刻的戰鬥,之前的戰鬥雖不能說是村民械鬥,卻也比山賊火拚強不了多少,這才是真正的沙場,真正的死亡地獄。

    銅鼓和嚴村兩地連連攻克,此刻眼看著他的大軍雄糾糾氣昂昂地前行著,葉小天心中充滿了自豪。討伐楊應龍,對他而言無異於一場大練兵,這場戰爭結束後,他將擁有一支千錘百煉的鐵軍,那將是他最堅實的倚靠。

    鎮守丁山的播州守將穆照在破城之際棄關而逃了,他剛跑到銅鼓,才緩了口氣,葉小天就追來了,迫不得已只得再逃,才逃到嚴村,葉小天的軍旗又招搖而至,穆照馬不停蹄地逃到楠木洞,這才穩下陣腳。

    楠木洞、山羊洞、簡台洞其實是三座山,三座山上各有一座大型山洞,可以藏兵,這裡的地勢十分險要,可這裡是進攻婁山關的必經之處,必須打下來,否則一旦被敵軍由此切斷後路,後果不堪設想。

    穆照逃到楠木洞後,立即接管了這三洞的防務,他的殘兵再加上此地的駐軍,以及臨時征召來的農夫百姓,不下數萬人,連營紮寨,漫山遍野,氣勢非常駭人。

    葉小天見狀,知道憑他一路人馬不能硬攻,便駐紮下來等候劉挺。劉挺率中軍趕到,問清山上情況,立即兵分三路,同時向三洞開戰,迫使他們不能彼此呼應,只能各自為戰。

    劉挺親自督戰,左手舉著銀子,右手舉著大刀,高呼:“賣命的有賞,不賣命的斬首!”赤裸裸的金錢利誘外加軍法威懾,沒有半句大道理,可當兵的還就聽這一套,三軍用命,奮勇殺敵,勢不可擋。

    劉挺不斷地調兵遣將,不動聲色地就把明軍在渾戰中漸漸調到了上風頭。眼見計謀得遂,劉挺突然下令縱火,大火熊熊,向播州軍卷漫而去,播州軍只得避入山洞防火。

    卻不想劉挺掩軍殺至,在洞口堆了柴薪繼續焚燒,大火雖然蔓延不到洞裡去,可那濃煙滾滾,卻是無孔不入。那山洞中其實另有通風口,奈何通風口太小,根本來不及散去煙氣,遠遠看去,那三山之上的通風口好像三個大煙囪,播州軍被堵在洞裡活活熏死無數。

    楠木、山羊、簡台三洞一舉被攻克,只是撲滅大火又很是費了一番精神,許多生長千年的珍貴木材因此付之一炬。洞中搬出許多屍體,逃至此處的穆照終於沒得繼續逃了,他被人從洞裡拖出來,因為靠近通風口的原因,他還沒死,只是臉兒熏的小鬼兒一般,同樣只是暈厥過去的還有本地的守將吳尚華。

    楊應龍得到丁山、楠木相繼失守的消息不禁大驚失色,婁山關是播州大門,一旦洞開,大勢去矣。

    楊應龍不欲在婁山關倚險與敵決戰,拚兵員消耗他哪有朝廷的底氣,楊應龍想禦敵於外,於是馬上命令他的兒子楊朝棟、楊惟棟和他的族弟楊珠各路一路兵,分別由松坎、魚渡、羅古池三路向劉挺發起進攻。

    於此同時,他坐鎮海龍屯,分遣兵力,迎戰其他各路兵馬,一時捉襟見肘,窮於應付,此時他才追悔莫及,感覺軍師當初所言不假,不該收縮兵力,而是該主動出擊,奈何此時醒悟卻已晚了。

    錦衣衛在黔地經營多年,又豈是只幹些偷雞摸狗的事情,他們的暗線在此時發揮了重要作用。楊朝棟、楊惟棟和楊珠各領萬餘兵馬,浩浩蕩蕩的出征,這又豈能瞞得過他們的眼線。

    錦衣衛的消息迅速傳遞到了劉挺的案頭,因為葉小天和羅大亨的特殊關係,洪百川對他另眼相看,所以他也第一時間得到了情報。葉小天接到情報,馬上就去見劉挺了。

    劉挺帳中不少將領,不知正在議論什麼,一見葉小天進來,劉挺向他點頭一笑,示意他坐下參與議事,葉小天就在旁邊板凳上坐了下來。

    這些軍將裡頭,葉小天職位最低,但論實力,僅次於總兵官劉挺,所以大家都認識他。大家也都知道他與劉總兵關係不錯,這個先鋒官,固然責任重大,何嚐不是在送功勞與他,所以對他便又高看了幾分。

    劉挺接著先前的話題道:“我軍如今連戰連勝,士氣如虹。不過楊應龍先前曾幾次詐敗,施誘敵深入之法,繼而利用他對地形的熟悉,包抄埋伏,反敗為勝,不得不防!”

    葉小天聽到這裡,還以為劉挺是因為接連取勝而生出了疑慮,生怕重蹈先前大敗諸將的覆轍,還不知道楊應龍分兵來攻的消息,便咳嗽一聲,道:“大人,末將剛剛得到消息,楊應龍兵分三路,由松坎、魚渡、羅古池向我軍包抄過來……”

    劉挺笑道:“本官已經知道此事!”

    劉挺用手在沙盤上劃拉了一下,上邊五顏六色插著各色小旗,黑色的代表楊應龍,赤橙黃綠各種顏色代表其他七路大軍,劉挺這一路兵馬的旗幟顏色則是紅色的。

    劉挺道:“你看,各路兵馬進展並不順利,尤其是貴州那邊的兩路兵馬,受阻於烏江南岸,不得寸進!八路大軍中,唯有我綦江道一路,長驅直入,再往前去就到石虎關了,只要破了石虎關,就是楊應龍的門戶之地:婁山關!而此時……”

    劉挺站起來,從一邊的旗盒中抽出三面黑旗,分別插在松坎、魚渡、羅古池,道:“楊朝棟出松坎、楊惟棟出魚渡、楊珠出羅古池,放眼全局去看,像不像又是一次誘敵深入,包抄埋伏?”

    葉小天等諸將向沙盤上望去,即便是葉小天這樣的半調子將軍,按照劉挺的提示,都看出了來犯之敵的暗藏殺機,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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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5 21:27:32 |只看該作者
第979章 賞罰令


    葉小天得到楊應龍兵分三路的消息之後,馬上與華云飛、丁躍等人商量了一番,認為應該加速行軍,搶先攻佔石虎關,介時進可攻、退可守,就算楊應龍的三路大軍來了,他們已經拿下險關,也足以堅守。

    須知明軍不只這一路,播州兵馬雖佔地利人和,卻也未必能圍困險關太過持久,可是如今聽了劉挺這番分析,葉小天卻不得不想,如果這本來就是楊應龍希望他們做的呢?

    石虎關是否能如願在楊朝棟等三路大軍包抄過來之前就攻克?依照現在的計算,楊朝棟等三路大軍與他們發生接觸還需三天時間,可要是播州軍另有不為人知的秘密通道,能夠提前抵達呢?

    之前明軍幾次被誘敵深入繼而全殲,是明軍將領太蠢麼?即便第一次是忘乎所以,太過自大,那第二次總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吧?為何被楊應龍看似簡單的同樣一套辦法再度全殲?

    戰陣之上,容不得絲毫假如,這種可致全軍於死境的狀況,哪怕只有一線可能,都應該全力避免而不能抱著萬一的幻想。葉小天怵然心驚,虛心向劉挺求教道:「那依總兵大人所見,我們該如何應對呢?」

    劉挺摸著下巴,狡黠地一笑,道:「楊應龍分兵,難道老子就不會分兵麼?」

    劉挺拔下代表他此刻所在的紅旗,從旗盒中又抽出兩面紅旗,在羅古插了一面,在其軍營所在地重新插下一面,另外一面小旗拿在手中,思量半晌,在羅古和軍營所在地之間的一處山坳中插下。

    眾將領紛紛圍過來觀看,劉挺撫著鬍鬚,得意洋洋地瞟了他們一眼,道:「看明白了麼?」

    葉小天沒看明白,沒明白他就問,虛心的很:「總兵大人,你這是……」

    對自己的粉絲,劉大將軍也很有耐心,便指點道:「你看,羅古地勢險要,我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打下來,如果我們派一路兵馬堅守於此,只需五千人,楊珠在三天之內就休想打得下來。」

    葉小天道:「不錯!大人是打算禦敵於外了?」

    劉挺搖頭,道:「羅古只需五千人堅守,但我派一萬人去。松坎在這裡,路途比羅古遠,且要經過羅古,我派兵一萬,五千守羅古,御楊珠於外,另外五千兵馬埋伏在從松坎前往羅古的必經之路上,他可以打老子的埋伏,難道老子就不能打他的埋伏?」

    葉小天看了一眼重新插回駐軍營地的紅旗,又看了不遠處山坳藏兵的地圖,恍然大悟道:「總兵大人分兵於羅古,一面抵擋楊珠,一面牽制楊朝棟,把楊惟棟從魚渡放進來,打他的反包圍?」

    劉挺讚許道:「不錯!軍營中留下一路兵馬繼續攻打石虎關以迷惑敵軍,以本將為餌,誘楊惟棟來攻,到時候……」

    劉挺拔出山坳中那面紅旗,用力插在通往魚渡的路上。

    一名將領蹙眉道:「大刀,這是行險啊,如果羅古守不住,又或鬆坎過來的播州兵沒有中伏……」

    劉挺道:「沒錯,的確是行險。所以,羅古的關防要加固,我們的營寨也得加固。多挖些戰壕,布些拒馬,以防萬一!」

    劉挺的眉頭微微緊了起來,道:「如果羅古真的失守,松坎方向也未能實施埋伏,則埋伏的人馬立即照應羅古的守軍返回大營,我們以大營和山坳相呼應,與敵決一死戰!」

    劉挺的豪邁之言發出去了,可這員虎將雖不畏死,終究不是跑來播州尋死的。這邊調動安排著,那邊他也對八路大軍下達了促戰令:約定了期限,號令各軍必須在指定日期抵達婁山等既定關隘,違者軍法從事!

    有了這道軍令,各路兵馬就得加快行軍步伐,而各路兵馬一旦加強攻勢,劉挺就算被圍在石虎關前,楊應龍也抽調不出其他兵馬前來支援,他一樣可以死守。

    劉挺的死戰令迅速傳達了下去,其中南川一路、烏江一路,偏橋一路感覺壓力尤其的大,因為他們這三路是進展最不順利的。

    南川路主將是總兵馬禮英,雖然他與劉大刀俱為總兵,但此刻他卻是要受劉大刀節制的,想到劉大刀那一副凶相,馬禮英可不敢擔保他若未能如期趕至集結地點,劉挺還能對他手下留情。

    馬禮英馬上派人把馬千乘和秦良玉兩口子請了來。這對小夫妻一共只有三千五百兵,在馬禮英的三萬大軍中只佔十分之一,而且又是土兵,馬總兵一開始並沒把他們當回事兒。

    可一打起仗來,倒是石柱馬家這路兵馬最給他長臉,不管是兵員素質,還是戰陣戰法,馬家軍表現的都是可圈可點,反倒是馬禮英本陣的兵馬錶現的不太給力,拖累了馬家軍,不然的話,馬禮英這一路兵馬也不至於遲遲沒有表現。

    馬禮英請這對小夫妻入帳坐下,開門見山地道:「兩位,劉大刀下了促戰令了,命令我軍務必在指定日期抵達婁山關與他匯合,可我們還被擋在金築寨下寸步難行,若是誤了集結之期,恐怕劉大刀不會給老夫留情面啊!」

    馬千乘與秦良玉對視了一眼,道:「那總兵大人的意思是?」

    馬禮英有些難以啟齒,一開始他太過藐視土兵,把馬家軍當成了後勤備兵,現如今要調人家去打頭陣,實在有些說不出口。不過,他自己的兵馬不爭氣,又能如何?

    馬總兵只好厚顏道:「我觀石柱土兵,慣於叢林作戰。金築七寨,彷彿連星,彼此呼應,易守難攻。我軍已強行攻打多日,可惜不見效果。我想,若能破其一點,便可以點破面,卻不知賢伉儷可有辦法於七寨之中尋一突破?」

    馬千乘拍胸道:「這有何難?只要總兵大人你……」

    秦良玉在他足尖上一踩,馬千乘馬上住了口,扭頭看向秦良玉。秦良玉端坐椅上,方才飛快地踩了丈夫一腳,身形卻是一動不動。這時也未看向丈夫,只向馬總兵淺淺一笑,道:「我夫妻二人既然領兵來此,就是為了報效國家,若要我們去要頭陣,不難。只是這些時日,妾身也注意到了,總兵大人麾下,軍紀有些渙散啊……」

    被一個小輩還是女子如此指責,馬禮英不由老臉一紅。可他的兵確實不太爭氣,又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秦良玉道:「若是我馬家軍破了七星連寨,總兵大人這邊卻不能及時接應,使得我軍陷身敵營,那時可就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

    馬禮英咬了咬牙,道:「那……馬少夫人有何建議?」

    秦良玉一字一句地道:「我要諸將向總兵大人您立下軍令狀!只要我們奪其一寨,放出訊號,接應人馬務必得在一時三刻之內攻上山去!埋伏不起者,斬!臨陣退縮者,斬!逾時不至者,斬!」

    馬禮英頷首道:「我答應你了!」

    秦良玉道:「兵者,手足也!令其畏懼,方知軍法!但是有重罰,亦應有重賞!斬敵酋領者,賞銀十兩!衝在最前者,賞銀五兩!砍敵首級者,賞銀二兩!任何人不得搶功、不得冒功、不得貪墨其賞!」

    馬英禮豎食、中、無名三指向天,正色道:「本總兵將親自擔任執法官,保證不折不扣地執行女將軍這道賞罰令!」

    秦良玉一笑起身,向他抱拳道:「既如此,末將也向總兵大人立下軍令狀,我馬家軍,既便戰至最後一人,也一定突破七星連寨,拿下我南川路討逆第一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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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9-28 0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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