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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卷土) 天擇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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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8-30 00:10:52
【天擇】承之卷:食真之術 第三十五章 兵臨城下

    進攻一座城市的敵人最希望的是什麼?

    當然就是在攻城開始前,就盡可能多的殺傷守軍,這樣的話,將來面對的城牆背後的敵人無疑就會少上很多。

    面對這樣的老將,林封謹是沒有任何的把握可以在野戰,偷襲,或者說是暗算當中占到他的便宜,所以,林封謹也自然不會做出對方期望的事情,提前出城和對方進行野戰。

    此時林封謹也是開始堅壁清野了,因為吳作城本身就是修築在了一個三面臨海的險峻半島上,所以城中的面積也並不算特別的大,所以根本沒可能容納下所有的三里部族人,還有那不計其數的牲口。

    所以林封謹早就做好了安排,將部族當中的老弱病殘和牲口群全部都撤向北齊方向,同時配備上數千的精銳護送,並且隨時觀望那東夏人的動靜,實在有必要的話,都可以撤到北齊的四勝關附近。

    附近幾百里內的部落牧民也都得到了警告,說是這裡即將會發生大戰,不想被抓來當做炮灰的就快逃,這些人自然是毫不猶豫的就逃走了。

    在做完了這些事情之後,總算是有一個好消息來了,李虎派遣來的援軍也是及時抵達,不僅僅是大量的輜重和守城工具,那五千甲士才是林封謹最看重的援軍!非但如此,抵達的十艘戰艦當中,有幾艘五桅艦上面的各種武器,更是可以在攻城的時候提供火力支援,一個完美的立體防禦圈也是已經開始及時的形成。

    這時候,又出現了一項突發的變故,那便是東夏軍忽然停留了下來舉行祭祀儀式,同時三軍當中都是出現了一些縞素穿著的人。很顯然,他們應該是得到了刺殺林封謹失敗,刺殺團全軍覆沒的消息。既然東夏國君和墨家兼愛這一脈形成了深層次的合作,那麼在攻城戰當中出現墨家兼愛門的人也是半點兒也不稀奇了。

    此時林封謹也是在扳著指頭計算時間,戰鬥時間持續得越久。那麼對自己一方就越是有利,畢竟對方遠道而來,無論是糧食,氣候,還是士氣,都必然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下降。相反,守軍在保護自己的家園,士氣必然衰竭幅度要低太多。

    更重要的是,十來天之後,草原上的雨季也將會來臨,雨天的戰鬥對於攻城一方來說。更是非常不利,下雨的時候,若是說守城方還能依靠事先修築的避雨建築之類的,勉強動用弓箭和部分守城器械的話,那麼攻城方在毫無遮蔽的情況下攻城,將會完全失去遠端箭雨的支撐,當然。其困難程度想一想在雨天登山就知道了,何況是攻擊防護森嚴的城市呢?

    很顯然,東夏一方的統帥李明華也是明白這一點,所以,他也只是拖延了一天而已,接下來甚至是開始了強行軍,每天超過六個時辰的時間都在強行趕路,這樣急趕慢趕,終於在六月來臨之前,準確的說。是五月二十八日的傍晚,抵達了吳作城,然後全軍紮營,埋鍋造飯。

    結果,東夏一方在紮營的第一晚就遭受到了攻擊。準確的說,應該是騷擾性的襲擊,這一晚他們的遭遇,似乎就已經為接下來的戰爭定下了基調。

    這一次襲擊為什麼成功,那便是因為根本不是從地面上而來的,否則的話,依照李明華豐富的戰鬥經驗,是決不可能犯下如此大的錯誤的,林封謹若是敢於派遣出地面的襲擾隊,那麼最後多半討不了什麼好。

    這一切都是源于魯三的幫助,他根據林封謹的要求,造出來了十幾隻可以運載火油的“火鳶”,這火鳶的結構實際上是非常簡陋的,就是和風箏相類似,然後吳作城處於靠海的方向,而海風一年四季差不多都是要往內陸吹,所以只要計算好時間和木鳶的線的長度,就可以很輕鬆的讓運載了火油的木鳶被放飛起來以後,飄落在對面的軍營當中。

    等木鳶一墜毀,上面攜帶的薄瓷罐會被摔壞,然後裡面的“炎瘴”這種調配出來的不穩定化合物就會接觸到空氣,進而自燃,而旁邊就是大量的火油,因此造成燃燒彈的效果。

    很顯然,李明華對林封謹搞出來的這一次額外襲擊沒有什麼心理準備,所以表現得相當拙劣,林封謹一見到自己的特殊突襲奏效,對方的整個營地到處都是火頭陣陣,弄得焦頭爛額似的,因此乾脆一次性將剩餘下來製造出來的存貨,接近四十頭“火鳶”一齊釋放了出去!

    這一下子當真是雪上加霜,主帥年紀大沉穩是好事,問題就在於在關鍵時刻未免就會顯得優柔寡斷了,林封謹此時見到對方的整個營地都燒得那個是紅豔豔的,一片混亂,頓時心中一動,便率領著已經是預備好了的三千精銳殺出了城去,正所謂趁他病,要他命!

    但是,林封謹率領軍前去夜襲不能說不明智,可是這樣一來的話,局勢頓時也就落入到了李明華擅長的軌道當中了,這種老將在建立營地的時候,就已經是考慮到了被騎兵沖陣夜襲的問題,什麼絆馬索陷馬坑挖得到處都是,各種應變機制也是熟極而流。

    加上來襲的東夏軍也都是精銳,並且還是剛剛抵達,士氣正高,所以縱是遭受突襲,也不至於出現炸營的後果。李明華更是十分冷靜的判斷了出來,營內也只是火起而已,派遣輜重兵,輔兵救火,滅火就可以了,因此便果斷的放棄了調派救火,而是集中精力來調遣自己的部下出擊,同時嘗試指揮四面合圍,對這支夜襲部隊造成致命的重創!

    雙方激戰半晝夜,林封謹率領的三千餘名騎兵自身也折損了接近七八百人,儘管殺傷敵人的數量也是千餘人,更是干擾了敵人的救火工作,導致其被燒毀了大量的輜重。但實際上林封謹作為人數佔據劣勢的守城一方來說,取得這個戰果很難說是賺了。

    因為從常規的攻防戰當中來說。攻城方每殺守城方一人,至少都要付出兩到三人的代價,林封謹昨天晚上的夜襲折損的七八百人,若是在城市攻防當中則至少可以換取敵人兩千人的性命!

    所以就這一點來說是虧了,但是。林封謹的戰果還必須要計算東夏軍因為全力圍剿自己,騰不出大量人手去救火因此衍生出來的大量物質損失,這就無法評估,所以才說這一戰的戰果很難評估。

    好在三里部的戰士不會評估這些,這一戰打下來,他們士氣大振!為什麼呢?因為之前三里部的勇士強大。也僅僅是限於大多數的時候都是在和草原上其餘的部族交戰,就算是曾經也和東夏人打過,卻還有吞蛇軍的支持。

    嚴格的說起來,這還是三里部第一次單獨和其餘國家的正規軍隊交戰,之前在他們的心裡面,再怎麼嘴硬。心裡面估計還是有幾分忐忑的,因為當年的古西秦國一滅亡後,草原上已經是沒有正式的國家很多年了,私下的部落軍對上堂堂一國的正規軍,無論如何也是估計很難占上風。

    這一戰打下來之後,雖然傷亡不小,不過剩餘下來的這兩千多人就仿佛是火種那樣。會將“對方也不過如此”“裝備也沒我們的好”“老子一個人就弄死了三個”這種昂揚積極向上的思潮給帶了回去,在城市守軍內傳播。

    這一戰帶來的積極後果,第二天天亮之後林封謹也才是徹底確認,經過土豪金的飛行確認,發覺昨夜的大火大概燒毀了對方糧草的五分之一,並且應該攜帶來的攻城器械遭受了重創,因此一大早在營中空地聚著的都是輔兵和工匠,都是紅著眼睛打著哈欠,沒精打采的敲敲打打著各種焦黑的木頭。

    值得一提的是,對方也派出了可以飛行的木鳶來偵查城中的狀況。不過他們首先面臨的,就是可勁兒往內陸裡面灌的海風,要逆風飛行畢竟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情,其次,林封謹將自己包的二奶“火奴亞亞”叫了出來。火奴亞亞可以控制聖蟲在遠達百丈的距離外進行襲擊。結果一干人巧妙而惡毒的佈置了一個陷阱,直接讓靠近吳作城上空的四隻木鳶只回去了一隻,並且那一隻的駕駛者還慘遭土豪金咬了一口,估計屬於落地就要嗝屁的那種。

    總之,此後一直到本戰結束,東夏也就仿佛認命似的放棄了制空權,再也沒見過他們派出類似於木鳶之類的東西。

    而根據魯三的介紹,被派遣來隨軍的墨家弟子也都是屬於學徒級別的,甚至都是有些敷衍的派出那些廢材弟子。因為在出征之前,哪怕是最悲觀的人,也從未想像過如此大軍壓境之下,居然都會對付不了一座草原上的蠻子建立的城市,唯一需要關注的,就是用多久將其打下來,是一天,兩天,三天.......還是四天五天六天。

    現在就輪到東夏人為他們的輕敵付出代價了。

    東夏統帥李明華舉起了千里鏡,看向了遠處的吳作城,雖然還隔著整整的近千步距離,但可以確認已經不能再往前走了。

    因為之前李明華的副將就是在七百步的距離上,慘遭利箭穿喉的命運,那支利箭上面也不知道塗抹了什麼東西,發出淡淡的磷光,令人看了就覺得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估計哪怕是不射中要害也是必死無疑。

    出現在李明華眼前的,是一座武裝到了牙齒的堅固城堡!它位於一處靠海的半島上面,半島的周圍都是陡峭的懸崖,懸崖下的黑色礁石犬牙交錯,只有一條陸橋與之相連,可即便如此,半島的周圍都修築了高高的城牆!

    城牆都是用桌面大小的巨石堆砌起來的,李明華甚至敢肯定,這城牆的寬度絲毫都不遜色于北齊國的四勝關那種雄關,上面甚至可以任四匹馬兒並肩馳騁的。

    在這座城市唯一的出入口:陸橋的這面上,城門也就位於此處,這城門足足分成三層,第一層乃是一道巨大的鐵柵,柵欄的鋼鐵粗若碗口。還纏繞著巨大的鎖鏈,第二層的城門堅固得看見就給人以絕望的感覺,第三層依然是一道巨大的鐵柵。

    這樣的設置則意味著要攻克城門需要耗費更大的力氣。

    更可惡的是,城門附近的城牆居然都修建成了“W”形狀的菱堡,尤其是城門口周圍。更是一左一右的修築有兩個巨型的棱堡,仿佛是兩支粗大的獠牙,深深的刺了出來。

    這樣的話,非但攻方架設雲梯極不方便,還極其容易在攀援的時候形成三面夾擊之勢,更恐怖的是。城牆凸出的棱堡顯然是被強化過,所設置的隘口,可以讓防衛者向外射擊,或在作戰時,得到部分的掩蓋。這些隘口還加上了木制的活門作額外的防護。狹小的射擊口可以設置在城牆裡,讓弓兵在射擊時受到完全的保護。

    這樣的建築風格李明華也是看得格外的明白。此時看到的這些東西還只是表像,在攻擊期間,木制平臺會從在城牆或箭塔的頂端伸出,讓防衛者可以直接射擊牆外的敵人,如果敵人有備而來,防衛者可往他們投下石頭或騰沸的液體。隱藏在上方的木制平臺會保持濕潤來防火,防雨。與它具有相似功能的石制堞口,會設置在城門的上方和側面,短時間被造成巨大的傷害!

    李明華第一次覺得自己帶這麼多兵來是個負擔。

    因為哪怕他的手下再翻十倍起來,也只能在這二十來丈寬的陸橋上一次性投入千人左右的規模進行衝擊,從其餘的三面進攻,則是意味著要攀爬懸崖,這更不現實了,所以人數再多擁擠起來對攻城實際上也沒有半點用處啊,可是,面前的這幫草原蠻子在這二十來丈寬的陸橋前方的堅城上。完全是佈置下來了一個完美的死亡陷阱等著人跳下呢!李明華微微眯縫著眼睛,甚至都看到了自己麾下的勇士前仆後繼,卻是一個一個倒在了血泊當中痛苦的呻吟著,喊叫著遠方爹娘的名字。

    “怎麼辦?”李明華的腦海裡面忽的浮現出來了這三個字。面對這種只留下來了一面給你攻襲的堅城,李明華的腦海裡面也只有一種方法可以將其攻克。那就是困而不攻,反過來在城外修築壕溝,累累圍困,這樣圍到城中糧盡水絕,出現人食人的慘劇之後,自然就是不戰而潰。

    這樣一來的話,對方的天險地勢,反而就成為了他們的最尷尬的地方,扼守住這陸橋的出口,修築幾個堡壘,就連對方想要搏命也是沒有半點機會。

    問題就在於,這吳作城當中的存糧究竟有多少,他們能堅持多久?毫無疑問,倘若這吳作城當中圍困的是呂羽這種重要人物,李明華就算是將這吳作城圍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都沒問題,可是,掃蕩圍剿這麼一個“蠻夷小城”,東夏國當中能給一個月的時間的耐心就不錯了啊!

    當日國君走了一步妙棋,便是對崔王女迫婚,崔王女的應對則是當年許下大願,要守孝十年。這雖然是個合理的藉口,但國君卻是一直在此糾纏不休,最後王女黨只能妥協,讓出了六部當中禮部尚書和一位兵部侍郎的位置。

    而李明華這一次出兵,也是由國君提出來主導的,倘若得勝而歸,並且劫掠了無數牛羊財富回來,便不僅僅再次削弱了王女的勢力,更可以說這就是國君的政績!便可以更進一步的擴展自己的權力。

    但也正因為這樣,一旦李明華敗了,甚至打得不漂亮,也同樣是會變成責難國君的理由,尤其在王女黨推波助瀾的狀況下,搞不好國君黨這方面好不容易恢復一點的元氣都會再次散盡。

    因此,在出征之前,國君對李明華的支援可以說真的是竭盡全力了,李明華要什麼就給什麼,要兩萬五千精銳,甚至給了三萬精銳!要攻城的器械,不僅僅是全額補給,更是有墨家的學徒隨軍出征,這已經是百分之兩百的支持力度了!

    就在這樣沉思的時候,李明華忽然覺得海風勁急了一些,空氣裡面的鹹味也是變得濃重了起來,一名在海邊生長的親兵立即便低聲來報,說應該是漲潮了。

    “漲潮?”李明華眼神一凜,他最擔心的就是一旦漲潮將那陸橋淹沒,那對這吳作城的攻擊必將會更加艱難!

    好在李明華擔心的事情也並沒有發生,儘管漲潮以後,海水洶湧澎湃,吳作城的周圍也是變成了一片汪洋,可是距離那陸橋的橋面還是至少有五六丈的高度。不過有一句話叫做福兮禍所依,李明華剛剛松了一口氣,便見到天邊有帆影點點,仔細一看,竟是五六艘五桅遠洋巨艦徐徐航行而來!

    更有甚者的是,那吳作城居然是有後城門的,打開了後城門之後,便還有個小小的碼頭,乘著潮汐之力,便見到那五桅遠洋巨艦徐徐靠岸,開始搬運貨物上去。

    這個殘酷的發現告訴了李明華,哪怕你是打著長期圍困的主意,依然是此路不通!因為吳作城的天然地利優勢,漲潮的時候便可以得到來自水路的補給,要困死他們的前提,便是得有水軍存在。

    可是東夏國的水軍.......好吧,不知道統統加起來夠不夠給面前的遠洋巨艦戰船塞牙縫呢。

    李明華長歎了一聲,微微抬頭,有道是慈不掌兵,更何況他身上背負的東西也是太過沉重,不僅僅有君上的知遇之恩,更是有東夏國內的權勢之爭!這一戰他根本就不能敗,也不敢敗!

    看了看身後一干面色凝重的部下,李明華深吸了一口氣,冷冷的道:

    “吹號。”

    十二對牛角號一齊吹響,這一場攻城戰便宣佈正式展開。只是戰事尹始,東夏一方便出現了一個令人頭大的問題,那便是攜帶來的投石車完全都沒辦法展開來。

    攻城的慣例便是,架起投石車,將對方的城頭用高速飛行的石頭洗禮一番再說,不僅僅是要造出來聲勢,更是可以有效的摧毀城防,試探城牆的弱點。等到了戰爭後期,可以完全壓制對方的投石車以後,更是可以利用投石車在敵人的城市裡面拋擲火彈放火,或者說是拋擲死人死馬傳播瘟疫,用處極大。

    只是,投石車的射程也就是在一千步左右,這連接吳作城的陸橋的長度就接近六七百步,關鍵是:陸橋靠近東夏軍這一方也不是一下子就可以將兵力鋪開的,而是慢慢的變寬,因此,總體來說,東夏軍的投石車也就只能頂上去二十來架,並且還得密密麻麻擠在一起......

    令人髮指的事情發生了,就在東夏軍好不容易將二十余架投石車組裝好,還在安裝皮索之類的進行調試工作。冷不防從對面的吳作城當中就聽到了一連串古怪的“崩崩崩崩”的聲音,緊接著東夏軍的眼睛都瞪大了,原來從吳作城裡面已是飛出來了一片黑壓壓的東西,這些高速飛行的東西裡面有石塊,有木桶!對準了東夏軍的投石車陣地直轟下來。

    首先落下來的石塊就令那些組裝投石車的輔兵死傷狼藉,接下來砸到地面上的木桶更是令裡面的火油四濺!然後熊熊燃燒了起來,一干人看得那個是目瞪口呆,最初的時候,還有不少人跑上前去救治,但是隨著吳作城當中陸續不斷的對那塊地方進行投擲,轟炸,也就沒人敢靠近那片區域了。

    不消說,所有的東夏軍便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二十余架投石車便在熊熊大火當中化為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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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擇】承之卷:食真之術 第三十六章 互有攻守

    李明華看著眼前的一切,臉色鐵青,他如何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這樣的情況只能說明一件事!吳作城當中同樣也是擁有投石車的,並且看這些投石車的射程和精度,比起東夏這邊的絲毫不差,甚至更強悍!

    這些投石車早就試射過,目標便固定在了陸橋前方的這塊區域內,因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東夏軍要用投石車進攻的話,便只可能將其安置在那裡,所以,吳作城裡面的人好整以暇,等到了東夏的投石車徹底的落入了陷阱,這才同時發射,將之一網打盡。

    李明華深吸了兩口氣,忽然冷笑道:

    “好,很好!”

    ***

    隨著紅旗招展,東夏軍的第二輪攻勢也是開始隨之展開。

    這一次的攻擊,可以說是全方位立體化的了。

    在幾千人的苦力號子聲當中,二十餘輛高高的巢車被推了出來,這巢車乃是用巨木打造出來的,外形就和三四層的方形樓房類似,裡面有各種防護措施,一輛巢車需要五六十名輔兵推行,可以運送至少三百名精銳兵士,巢車下面有大量的輪轂,可以在大量輔兵的推動下緩緩前行,而巢車表面各種防護可以有效的保護裡面的士兵和推行的輔兵。

    一旦巢車靠近了城牆,那麼其頂部便已經和城牆頂部持平,甚至還要高出,裡面的精銳就一湧而出,很輕易就能貢獻城市。

    巢車的剋星一是火焰,很容易將其引燃燒毀,當然,威脅最大的則是投石車。高速飛行的石塊除了城牆之外,幾乎沒有其餘的防禦能頂得住。

    隨著這些巢車被徐徐的推向陸橋,緩慢的移動向了吳作城的正面,輔兵們也再次開始忙碌了起來,預備在先前的地方繼續開始搭建投石車。很顯然,李明華的意思就是在讓吳作城當中的守軍顧此失彼,他的這一手可以說是虛虛實實,變幻無窮。

    目前來說,能威脅到投石車陣地和徐徐推行的巢車的,便只有城內的投石車。可是,畢竟吳作城當中面積有限,就算是提前架設了投石車,頂多也就是二三十架,攻擊的強度便是會受到限制。

    偏偏東夏一方的投石車和巢車這二者的數量都頗為巨大,都不是短時間內就能消滅的。尤其是龐大的巢車,中個兩三塊拋擲過來的石頭也沒辦法傷筋動骨的,一旦靠了上城牆卻是格外的要命,此時他們就要面臨著兩個難題,那便是打巢車還是投石車?

    打巢車的話,那麼必然對方的投石車陣地就要建立起來了,就得面臨被對方反壓制的危險。若是打投石車陣地的話,那巢車一旦靠近了城牆,敵人若下餃子一般的跳下來,便完全發揮不出來自己的城牆優勢了啊。

    敵人主攻巢車的話,那麼李明華就全力支援投石車陣地,敵人主攻投石車陣地,那麼李明華就全力支援巢車,務必要讓對方顧此失彼,進退失據。

    李明華不愧是老將,這一系列的戰策都是信手拈來。給人以熟能生巧,一切戰局都在自己的掌握當中的感覺。

    面對李明華的攻勢,吳作城當中的戰士也是有些慌亂,好在他們當中也是有主心骨的存在,在吳作城當中修築起來的瞭望樓上面。林封謹正在向著遠處眺望,一名身穿黑鐵重鎧的將領站在了他的旁邊,自有一種肅殺威嚴在當中,卻是冷笑道:

    “真是雕蟲小技耳!”

    這名將領乃是李虎派遣來的心腹,統領五千鐵甲軍!此人名叫方名,卻是南鄭國回水縣的鎮守副將,此人乃是家學淵源,身經百戰,回水縣其實就在林封謹老家河倉縣的旁邊,為什麼當年明明回水縣的地理位置同樣重要,中唐國會將河倉縣城列為首選進攻目標?便是因為這副將方名的存在。

    奈何一個人有才華還不夠,還得有時運,當年方名的老子乃是赫赫有名的大將方言,卻是在南鄭的政治傾軋當中站錯了隊,被貶官回鄉,而方言的仇家龐磊,則是一路青雲直上,最後官至兵部尚書。

    你說,有這麼一條關係在,這方名又是個副手,其功勞自然全部歸功於上司指揮有方,繞是如此,上面還不時要行文呵斥一二,方名得小心翼翼做人,否則的話,早就連官皮都扒掉了,在一個縣城的戍守副將上面沉淪二十年,還要夾著尾巴做人,慘就是一個字啊。

    李虎入主了鄣郡以後,卻是早知道方名的大名,便誠摯相邀,托以重權,更是以雙方子女約為親家,因此才邀得方名前來。

    這一次東夏進攻吳作城,便仿佛是有人拿刀子在背後捅李虎的腰眼一樣致命,茲事體大,因此便特地的將此事委託給了守禦回水縣十五年,以一己之力抗擊中唐勁旅不能南下的方名身上。

    林封謹也是與方名交談過,發覺他確實是有真材實料,便很乾脆的將指揮權拱手相讓,方名被人掣肘了半生,如今得以一舒才華,自然也是竭盡全力,鞠躬盡瘁了。

    很顯然,此時李明華的攻勢,早就在方名的預料當中了,他立即發號施令:

    “所有的投石車,按照之前鎖定的座標,瞄準,點火,目標為東夏人的投石車陣地。”

    這邊一發號施令,立即便有相應的旗幟及時的揮舞了起來,很快的,二十餘架再次被推到前線上面的東夏投石車又遭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熊熊燃燒的黑色濃煙直沖天際,大批的東夏輔兵,輜重兵在地上翻滾慘叫,不停的拍打著身上的火焰。

    見到了自己麾下將士的慘狀,李明華臉上絲毫都沒有任何的表情,雙眼已經死死的盯住了徐徐推進的二十余架巢車!旁邊的一名副將已經是嘿然冷笑道:

    “嘿,就算是這幫草原蠻子現在用投石車來攔截我們的巢車也來不及了,哪怕他們的投石車能百發百中。咱們至少也有十來架巢車能靠上去!”

    這副將也是身經百戰,顯然判斷得十分準確,事實上,只要有兩三架巢車成功的靠上去,那麼這玩意兒就成了一個樓梯一般的東西。其餘巢車裡面的軍士都可以跳出來,通過靠上去的巢車登城。

    然而,這些緩緩前行的巢車在靠近城牆百余步的時候,卻是遇到了大麻煩。

    因為安置在城牆上的十幾具小型投石機開始發威了,這些投石機開始投擲出來了大量的三角釘!!

    這些釘子乃是南鄭墨門研究出來的,隨便怎麼翻滾。總是有個尖角朝上,比鐵蒺藜還惡毒,尖銳無比,就是厚厚的馬蹄一腳踏上去都是立即廢掉了,何況是人?這笨重的巢車的弱點,就在於其移動速度上。它完全是依靠著後方的輔兵的吃力推行,而巢車高聳的體積也可以為這些輔兵提供強勢的庇護。

    只是,本來城門前面的陸橋就只有十幾丈(五十余米)寬,要將這些三角釘佈滿陸橋的後半段幾乎再簡單不過了,這些本來就是苦哈哈一般的輔兵吃力的推行著龐大高聳的巢車,必然要竭盡全力,此時又是夏天。他們穿的都是草鞋或者說是布鞋,一腳踩到三角釘上發力,立即腳底板上就會出現一條淒厲的傷口,頓時就會捂住腳倒地慘叫!

    因此,雖然最前方徐徐推進的巢車距離城門樓都只有不到百丈的距離,可是,地上密密麻麻的三角釘已經完全封死了巢車的前進可能,巢車的輪子不怕紮,但是推車人的腳板可不是鐵打的!

    當然,這也不是沒有破解辦法的。派遣數千人上去,不要說拿大掃帚掃,就是血肉之軀也鋪出來一條路了,關鍵就在於這時間上,城中的投石車和守軍也不是吃乾飯的。趁著這耽擱的時間,那四五具靠近到城牆百丈內的巢車盞茶功夫就被燒得似個火炬似的......巢車裡面藏著的精兵都是紛紛回頭往本陣當中逃,沒想到逃回去的路上也是有三角釘了,城上的射手更是乘勢照著背心和屁股射........

    這城頭的射手都是從三里部裡面挑選出來的精英,箭術可以說比面前的東夏軍都不知道強多少,一支支箭飛出去,落點真的是又狠又毒,頃刻之間,陸橋上的屍體幾乎都堆滿了,鮮血都是在順著往橋下流淌!

    眼見得情勢不妙,後面尚未被擊毀的七八輛巢車急忙後退,巢車後退起來卻是方便,不需要倒車什麼的,直接讓推動的那些輔兵沖到本來巢車的正面推動就好了,不過,三里部的射手能容許這種事情的發生嗎?雖然距離很遠,達不到百發百中,但是也是聽得連續不斷的慘叫聲傳來。

    與此同時,將東夏新增加上去的二十余具投石車毀滅殆盡了以後,城中的投石車也是開始發威,調校好了角度方位,對準了這些試圖逃走的巢車進行猛攻,到了最後,巢車當中的士兵見勢不妙,也都是顧不得那麼多了,紛紛從巢車的下方入口處鑽出來逃走,因為這些精銳士兵都是身穿重甲,所以有不少人為了逃命更快,連武器這些都拋棄了,看起來可以說是格外的狼狽!

    這兩輪攻防下來,可以說東夏軍真的是完敗!此時也是正午時分,鐵青著臉的李明華也只好鳴金收兵,其實上午的傷亡頂多也就是七八百人而已,和他龐大到六萬的總兵力相比起來,可以說是不值一提,但是對士氣的挫傷卻是十分嚴重。

    更要命的是,因為要穿越數千里的草原來到這裡,為了保證行軍的速度,李明華攜帶的攻城器械也是有限的,昨天晚上一把火就燒了三成,今日在戰場上又折損了四成,剩餘下來的攻城器械就寶貝了啊,這方圓幾百里,哪裡有木材來製作攻城器械?

    而就在這時候,吳作城當中更是用特製的吊籃放下來了三十餘名騎兵,奔馳到了東夏軍的營地外面,領頭的那個人說一句,其餘的三十余個人就齊聲大叫:

    “喂!你們這些東夏來的憨羊聽著哩,俺們吃飽了飯要午睡哩!所以中午大家休戰兩個時辰。若你們答允的話,便允許你們來收斂屍體,帶走傷患哩!”

    在聽到“俺們吃飽了飯要午睡哩”如此牛B大喊聲之後,不少的東夏將領都是氣得一下子站起來摔了飯盆子,這狗日的蠻夷也太不把人放眼睛裡面了吧。但是。對面提出來的交換條件卻也是十分必要的,“收斂屍體,掩埋傷患”,這兩個條件看似並不起眼,可是對於那些衝鋒在前的小兵來說,自身都隨時可能面對死亡和重傷的威脅。卻是真是感同身受。

    誰願意自己死了屍骨都沒辦法收殮。誰願意自己重傷在戰場上哀嚎等死得不到救治?加上誰他媽願意打仗?

    所以“中午休戰兩個時辰”和“收斂屍體,掩埋傷患”的提議,可以說都是深得小兵們的心意,一旦這個要求被拒絕,相信士氣都要下跌一兩成不止。所以,林封謹搞出來的這招真的也是陽謀。由不得東夏軍不答允。

    當然,有道是無利不起早,林封謹這麼幹難道就沒好處嗎?當然有,休戰兩個時辰的時間可以做很多事了,比如說,南鄭運來的這些投石車性能是沒說的,但在高密度的使用下。已經壞了三五台了,額外多出來兩個時辰維修,幾乎就可以讓所有的投石車恢復到最佳的狀態。

    又比如說,此時那戰場上面諸多屍體,障礙物,還有好幾輛巢車的殘骸,有這休戰的時間,吳作城當中自然就能派遣出人手來,將戰場重新清理到光溜溜的狀態,到時候東夏軍衝鋒的時候。又要面對光禿禿的毫無掩蔽物的戰場.......

    儘管李明華是個老將,儘管他一眼就看穿了對方的陰謀,但他依然不能拒絕對方的要求。因為本來自己手下的軍隊士氣都開始下降,若是拒絕了的話,相信士氣就應該沮喪得更迅速了。

    “得想個辦法挽回一下士氣才行。”旁邊的副將道。

    李明華是個老將。豐富的戰爭經驗在這時候發揮了關鍵的作用,大手一揮:

    “山人自有妙計。”

    等到所有的人中午用過飯之後,東夏軍的軍營當中忽然響起來了嘹亮的號角聲,將昏昏欲睡的將士們振奮得精神一振,瞌睡都為之一清。

    緊接著,東夏軍的一群騎兵迅速奔馳了出來,旁邊的馬匹上綁縛著十來個人,這些人都是作各色打扮,但身上都是血跡斑斑,一看就遭受了嚴刑拷打。這群騎兵大概有五十餘人上下,勒馬揚鞭,來到了距離吳作城城牆的附近大聲道:

    “這些人都是膽敢窺探我軍情報的細作探子,按理說應該是全部斬首示眾,但念在上蒼有好生之德,爾等若是可以在同等人數下戰勝我等,那麼便將這些人放還給你!可敢一戰否?”

    很顯然,這是李明華想要玩的花樣了,他知道三里部的族人弓箭了得,所以不搞單挑,而是搞小團隊的配合,五十人對五十人的混戰,這樣的話,久經修煉,令行禁止的東夏軍自然對上一團散沙的三里部,以五十對五十,把握可以說是相當大了。

    林封謹一笑,看了方名一眼道:

    “既然是這樣的話,便要請方兄大駕了。”

    方名嘿然一笑道:

    “這老兒花花腸子不少,卻沒料到今兒是要一頭撞在鐵板上了。”

    雖說南方缺馬,但是李虎有著吳作城這條線,麾下的騎兵乃是南方之冠,接下來便見到一群“草原蠻子”大呼大叫的從城門裡面騎馬沖了出來,那陣型亂得簡直是不堪入目。

    東夏出來迎戰的這些騎兵心中竊喜,嚴陣以待,哪裡知道奔馳到三十丈左右的時候,這些“草原蠻子”居然驟的變成了鋒矢陣,正好將他們列出來的魚鱗陣克制得死死的.......

    一場血戰之後,東夏軍端的是鴉雀無聲,因為戰場上還有二三十名“草原蠻子”活了下來,看這些王八蛋恨不得讓那馬撅屁股拉屎都做到整齊一致的模樣,便知道面前的這些“草原蠻子”絕對不是什麼等閒之徒!

    李明華想出來的提振士氣的辦法,又成功的讓自家人的士氣下降了一些。

    終於,下午李明華或許是惱羞成怒,或許已經是黔驢技窮,也不再弄什麼妖蛾子了,很乾脆的宣佈攻城,既然戰鬥只能被局限在城門一帶展不開攻勢,那麼便將全軍以兩千人為一組,每組配給雲梯,盾牌,甲胄若干,一共分成了二十組,輪流上前攻城。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玩陰謀,玩技巧都不是吳作城當中這幫人的對手,李明華這個老將的經驗也起不了什麼大的作用,只能按部就班,遵循最簡單最直接的方法來進行攻城,這樣也就擺明瞭是要憑藉人數上的優勢,玩疲兵戰術。

    怎麼讓敵人“疲”,那真的是只能拿人命去往裡面猛填了。對於李明華來說,面前的這座城他是非破不可的,若是破不了的話,那麼他李明華就是戰死在吳作城下的最後一個人。

    發覺了東夏軍開始分組,準備輪番上陣的動向以後,林封謹便看了方名一眼,鄭重的道:

    “真正的考驗時刻到了,既然如此,一切都拜託方將軍了。”

    方名看著遠處雲集的東夏軍,冷然一笑道:

    “某家當年在回水縣被中唐圍攻,兵不精糧不足,上有蠢人掣肘,下是一群羸弱軍漢也撐了過來,此時情況,兵精糧足,百倍好于當日,公子請放心好了,一旦有什麼閃失,某家提頭來見。”

    林封謹點了點頭,便直接下了城。不過他雖然交出來了指揮權,卻也並不是就優哉遊哉的閒逛了,而是要做一些後勤工作,順帶還要提振士氣。

    此時吳作城當中,被甄選出來留守的全部都是精壯男子,此時三里部畢竟已經是迅速膨脹到了五六萬人之多,因此,被挑出來戰士當中,有三里部的族人八千,牧奴一萬三千人。

    這些牧奴都是至少在三里部當中呆上兩年以上,基本上忠誠是可以確保的,並且這些人都是知道的,哪怕是在三里部裡面做奴僕,也好過在其餘的部族裡面當自由民,至少只要肯幹活,那麼便是衣食無憂,全家溫飽,所以對三里部的生活也是頗為認可。

    甚至這些牧奴戰前就得到了允諾,敵人一旦退兵,他們就是自由民,並且一旦在戰場上立功,便也會一視同仁的記載下來功勞,因此牧奴的士氣十分之高昂,據說當時負責挑人留守的斡離都有些犯難了,因為願意留守的牧奴數量遠遠的超出了預期。

    因為整個吳作城的防守重點就在城門一帶這百余米的距離,所以吳作城當中的這萬餘人也是綽綽有餘的,在城門附近說實話,能塞進去一千人就飽和了,加上其餘各段城牆上的警衛和崗哨,上城值守作戰的也是一千五百人左右。

    林封謹事前便將吳作城當中的人分成了十二部,每一部都負責輪值守禦城池一個時辰,依次輪值(就是說今日甲部守子時,明天就守丑時了,並不固定時間把守)而李虎派來的援軍則是當做預備隊和滅火隊,哪裡有事哪裡就頂上。

    在吳作城靠近城門的內城廣場處,二十台投石機一字型排開,每一台都有五六個牧奴大汗淋漓的圍著它展開工作,林封謹統計過,這些強悍的傢伙同時開動的話,一次性可以將總計接近一噸半的石塊或者火油桶拋擲到外面的戰場上去,投石機的轟炸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噩夢一般的存在,哪怕野豬這種變態也很難承受得起投石機炮彈的正面重創!

    儘管中午有了兩個時辰的緩衝時間,但此時被拖到了旁邊顯示報廢的投石機已經多達五台了,而吳作城當中總共也就只有五十三台投石機的存在,不過這已經比之前預期的要好多了,在最初的計畫當中,吳作城的投石機能夠和東夏的進行兌子一般的交換便是大功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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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擇】承之卷:食真之術 第三十七章 襲營

    林封謹登上了城樓以後,迎面就見到密密麻麻的東夏軍大聲吶喊著衝鋒了過來,迎接他們的是一支一支惡毒的利箭,三里部弓箭手犀利的射術直接導致東夏軍要付出接近三成的傷亡代價才能沖到城牆下方,不過這個時候,東夏軍同樣也開始吶喊著用弓箭,床弩進行反擊,儘管城樓上面的各種防護措施都做得很是完備,卻也不可能滴水不漏,這開始直接導致三里部的族人出現了傷亡。

    儘管箭若飛蝗,但是東夏軍依然表現出來了強悍的戰鬥意志,咬著牙喊著口號將雲梯給豎了起來------然後開始魚貫爬上,只是這時候兩邊的棱堡開始發威,叉杆,拍棍,撓鉤什麼的從一些毫不起眼的孔洞裡面探了出來,被架起來的五座雲梯被迅速的拽倒,上面的人都是跌得頭破血流,呻吟連天。

    眼見得這一次攻勢受挫,東夏軍開始撤退,只是比起進攻時候密密麻麻的陣型來說,能逃回來的人已經是稀稀拉拉的了。這時候吳作城的城頭也開始揮舞紅色旗幟,並且吹響了兩短三長的牛角號聲,開始讓駐守在城頭的人手換防,讓生力軍進入。

    毫無疑問,這個命令看起來很多人都不樂意,紛紛的爭辯著,認為自己還有足夠的力氣和精神守衛下去,不過這些刺頭兒的下場往往就是挨一鞭子,只好嘟囔著嘴巴縮著頭走了。

    最後三里部清點出來傷亡人數乃是四十六人,只有五個倒楣蛋被城下的反擊射中了要害,其餘的都是輕傷,而敵人至少是丟下了四五百具屍體,這樣的戰損比例看似離譜。但在城池攻防戰的開局是正常的,大量的傷亡會出現在城頭爭奪戰的時候。那時候的城頭只能用絞肉機來形容,而那時候.......也是李虎派遣來的五千名重甲士兵發威的時候。

    夕陽若血,此時倒在了吳作城城牆下面的屍體已經疊了一層又一層,以至於本來是規劃的四丈高的城牆顯得只有兩三丈了一樣。在經過了一下午悍不畏死的瘋狂衝擊之後,東夏軍終於成功的將雲梯搭上了吳作城的城頭,只可惜他們不知道,這是方名故意而為之的,因為野豬的大斧已經饑渴難耐,懇求了方名很久。請他放點人到城頭上來,他方便松松筋骨,否則的話,骨頭裡面都要生出懶蛆了.....

    方名只允許放上兩架雲梯登城,於是就見到野豬仿佛是橫衝直撞的拖拉機一樣,突突突突的跑到這邊砸飛一群人。又是突突突突的跑到那邊震飛一群人,當然最倒楣的還是下面那些排著隊準備登梯的,也不知道被砸傷砸死了多少,說實話,這些被精選出登城的勇士也算得上是東夏軍當中出類拔萃的人才了,只是生不逢時,他們遇到了更兇殘的變態而已.......

    天色漸漸的暗淡了下來。林封謹也聽到了遠處東夏軍奏響了鳴金收兵的號角聲.........等等,不對啊!為什麼是號角聲?這明明是表示繼續進攻的號角聲啊,難道這傢伙一來就發瘋了?在陸橋前方,大片大片的火把被點燃,充分顯示了東夏方繼續進攻的決心!

    連夜攻城這種事情乃是雙刃劍啊,雖然對守城方來說很傷,但是對攻城方來說,同樣會更加導致士氣低落。

    而這時候,方名已經是開始下令集合自己手下的那五千鐵甲軍,對於身經百戰的方名來說。便是再離譜的事情也遇到過,比如守城的時候一上來就被內奸打開了城門這種奇葩事件,何況是區區的連夜攻城這種小事?

    仔細的想一想,李明華的決斷也是絕對不能算錯,吳作城當中最強大的威脅便是遠程的弓箭手。天色一黑之後,弓箭手的威脅瞬間就會消彌七八成!在衝鋒路上的傷亡至少銳減一半,這樣的話,主要的戰場就必然在城頭上展開!

    不過,既然李明華已經做出了決定,林封謹也是只能冷笑著接受,有道是來而不往非禮也,居然李明華進行了表態,林封謹自然也是理所當然要進行回敬才對。

    這時候,還是漲潮的時候,林封謹便下令吹動了三長一短的號角,同時在城牆上點燃了兩堆緊貼在一起的篝火!很快的,遠方的海面上,也傳來了悠長的號角聲!

    林封謹準備的伏招也是隨之登場!

    早就測試過,在漲潮的時候,五桅大船可以借著潮水的勢頭開到距離陸橋三十丈的地方,而三桅大船更是可以接近到陸橋十丈內,而這些船隻都是要進行海上運輸,經過改造的武裝商船,這些船隻上面的火力也是十分猛烈,也就是說,凡是要通過陸橋的人,都得經受四艘遠洋大船的側舷夾擊!

    而這些船隻上面的裝備也是同樣精良,單側船舷上拆卸掉了“拍杆”“掛裝重甲”,經過了緊急加裝以後,共計床子弩十具,小型投石機八台,八牛弩三張,火力強大無比,更是不定期的拋擲出三角釘,在黑暗當中更是令人防不勝防。

    沖上陸橋的東夏軍士往往在奔跑向城牆的過程當中,都會遭受到這些恐怖殺傷武器的重創,接下來在攀爬雲梯的過程中,城牆上更是會有不少的秘洞,從中詭異的刺出長矛,就仿佛是毒蛇的啃噬那樣致命。

    不過,東夏軍畢竟還是有著自身的優勢,依然是在源源不斷的將自己的戰兵送上城頭,不得不說在這種披甲結陣廝殺的環境裡面,草原人就明顯的處於了劣勢,好在有李虎送來的五千重甲兵輪番上陣,在城頭上面組成了一道鋼鐵陣線,利用地利的強大優勢,死死的將東夏軍攔截住,從城頭跌落的東夏士兵簡直就仿佛是包餃子那樣,瘋狂跌落,一夜激戰完畢。本來整整四丈高的城頭,竟然變得只有一丈餘了!可見下面積屍之厚!

    當黎明的光芒照耀在大地上的時候,這漫長而血腥的一夜終於過去了。東夏軍終於不再吹奏出進兵的號角聲,前仆後繼的軍士也是若潮水一般的退去,戰場上硝煙彌漫。旗幟飄揚,雙方就仿佛是兩頭苦戰到底廝殺得精疲力盡的野獸,現在開始伏下來身體,默默的舔舐傷口。

    慣例的,林封謹等人又開始施展攻心戰術,一干彪形大漢策馬出來大叫:

    “喂!你們這些東夏來的憨羊聽著哩。昨天晚上打了一夜咱們要補覺哩!所以休戰三個時辰哩,若你們答允的話,便允許你們來收斂屍體,帶走傷患哩!”

    但這一次,李明華直接用密集的攢射來作為回應,果斷拒絕了這個提議。

    他下令吃完早飯。繼續攻城!

    這樣做毫無疑問令他們的士氣更沮喪低落,

    但是李明華覺得對方也是一樣難過,即將到了上限,就看雙方繃緊的這根弦誰先斷裂掉了!說到底還是正規軍精銳的優越感在作祟,此時已經可以確定,守禦吳作城的絕大部分還是草原上的蠻子,而草原上的蠻子給人的感覺就是兇猛卻不持久。打仗完全只能逞血氣之勇,一旦進入僵持階段便迅速崩潰那種。

    所以李明華很果斷的不顧一切,下令繼續攻城!

    只可惜吳作城內,久未發威的投石機再次逞兇!二十余架投石機一齊投擲火油桶,很輕鬆的將陸橋的前端燒成了大片的火海,若是李明華居然都敢逼著自己的手下去硬沖火海的話,那麼很顯然這些憋了一肚子氣的大頭兵早就嘩變了。

    因此,李明華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吳作城當中的守軍出來打掃戰場,偏偏這裡打掃戰場也是格外的便利,什麼屍體殘骸直接往陸橋的兩邊一推。下面就是幾十丈的深壑,一旦漲潮起來就沖得乾乾淨淨了。

    然後,最無恥的事情發生了,那些攻城未死的傷患,俘虜都是被一一的甄別了出來。然後押解到了最前面,一干大漢聲情並茂的大聲吶喊道:

    “對面的主將聽著,本將軍念在好生之德的份兒上,不願意屠戮傷殘士兵,所以給你們個機會贖買回去,身材魁梧的一兩銀子,身材中等的半兩銀子,身材瘦小的三百文,輕傷的五百文,重傷的兩百文......若是不答應,便把他們排在第一排做人肉盾牌了!”

    這樣的條件,李明華怎麼敢不答應?被俘重傷的這些人乃是有朋友,有下屬等等的,將心比心,何況對面的條件半點都不苛刻,一旦拒絕了的話,就算這些人不當場嘩變,也是得立即跑一半。再說萬一不答應,把這些傷兵推出來做人肉盾牌,那這仗根本也沒辦法打了。

    可是,李明華卻是滿嘴發苦,因為他分明感覺得到,這其中有著莫大的陰謀在啊!可是他卻沒有半點辦法來阻止這項交易的達成。他只能對前去交易的軍法官交代說,帶一千兩銀子過去,怎麼都夠了,速速交易了就回來。

    雙方一接觸以後,李明華立即就知道上了惡當!

    為什麼這麼說?原來對面的草原蠻子不肯做批發生意,而是只肯一個一個人來,那軍法官直接丟一千兩銀子過去他根本不認!無論你好說歹說,大老粗只是啊啊啊啊的表示自己聽不懂,必須按照之前的“身材魁梧的一兩銀子,身材中等的半兩銀子,身材瘦小的三百文,輕傷的五百文,重傷的兩百文”一個一個來。

    照這樣下去的話,這總共五六百名俘虜一個個弄下來,今天白天就不要打仗了!!

    軍法官心都要碎了,只能將這殘酷的現實回饋主帥。

    可是,李明華更是知道,若是現在中斷交易的話,搞不好比一開始就不同意交易弄出來的後果還要惡劣啊!這就好比你給了人家希望以後,居然又殘忍的把希望給掐了,那些俘虜傷患的親朋好友怎麼想??

    毫無疑問,一方攻一方守,攻方的攻擊時間拖延得越長越久,那麼對攻方就越不利,這古代的兵書上就有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說法。

    此時方名站在城頭,看著交換俘虜那慢吞吞的長龍半天都不縮短一點,忍不住佩服的道:

    “公子妙計,名不能及也。”

    林封謹笑了笑道:

    “這些盤外招數終究還是小道,若是昨夜沒有將軍死戰。我的這些小伎倆也是沒有施展的餘地。”

    兩人相視而笑,卻是起了惺惺相惜的感覺。方名接著道:

    “被我們這麼強行一停滯,李明華便是想要繼續接著再戰,其部下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畢竟昨夜通宵激戰,他的軍士也不是鐵打的。那麼。今夜的襲擾卻是很關鍵了。”

    林封謹道:

    “隨風而行的火鳶已經又做出來了三十餘架,只是李明華這廝乃是老將,經驗豐富,所以估計應該有所防範才對。”

    方名道:

    “既然是這樣的話,為什麼不嘗試一下兩招齊頭並進?”

    林封謹猶豫了一下道:

    “這麼快就動用那一招的話,是不是早了點?”

    方名搖頭道:

    “那也不早。關鍵是這一擊會打在對方的七寸要害上,起到的戰果可以說是十分驚人的。”

    林封謹道:

    “那好,不過這招也是屬於一旦動用了會有奇效,但是使用一次對方就會有所防範,方將軍既然覺得值得,那麼就上吧。”

    ***

    李明華這時候卻是感覺到心中十分焦躁,他只覺得自己仿佛是一頭有無窮力量的困獸。卻是渾身上下一層一層的粘滯纏繞上來,掙脫了以後卻是繼續束縛,竟是有無窮無盡的感覺,渾身上下的力量居然根本找不到地方宣洩!!!

    他看著遠處那排成長龍的交換俘虜隊伍,直恨不得頒下自己的命令,全軍突擊,將這些該死的草原人和俘虜一起剁成肉泥!可是哪怕是一軍主將,也是不可能隨心所欲,為所欲為啊。

    對方拖延時間的意圖很明顯,一會兒又在說自己一方用來交換的財物太少。一會兒又說白銀成色不足,最令人髮指的是,交換身材瘦小的俘虜的時候,那三百文錢這些草原蠻子居然還要認真的一五一十的數過,只要旁邊人稍有質疑。馬上就叫嚷了起來,說是自己中途被打岔打斷,完全記不得數了,又得重新數一次.......

    見到了這些場景,李明華胸中的火焰更是熾烈,忍不住眼不見心不煩的退回大帳,心中惡狠狠的只等這交換一完畢,馬上就再次起兵攻城。但是當他回到大帳外的時候,卻見到了哪怕是自己的親兵都是東倒西歪的站著打盹,有的都發出了均勻的鼾聲。

    李明華這時候才忽然醒悟了過來,自己可不能中了對方的奸計,打仗這種事情,怎麼可以心亂?老將的豐富經驗再次起了作用,深吸了一口氣,猛灌了幾口涼水,然後沉聲道:

    “來人!”

    昏昏欲睡的副將一下子也就精神煥發了一下,頓時便道:

    “職下在。”

    李明華淡淡的道:

    “下令燒水,洗腳,火頭軍做飯,將巡邏的人分配好,同時在營帳上面多布繩網,預防敵人偷襲,全軍休整,明日再攻!”

    副將也是松了一口長氣,將命令頒佈下去,說實話,他還真怕李明華一意孤行下令再攻,那麼搞不好城沒有被攻下,自家的軍隊先潰敗了再說,說實話,這些東夏軍都是百戰精銳,按理說承受力沒那麼低的,只是吳作城這地勢也太過惡毒,倘若是一座四面都可以進攻的城市,便是傷亡多些,士氣也不會沮喪到如此程度,主要還是因為吳作城的天險對士氣的傷害也是有加成的作用。

    一干命令頒發下去以後,軍營裡面立即傳來了一陣一陣的歡呼聲,這足以顯示出士兵的厭戰心理已經達到了十分嚴重的地步,李明華聽了以後,長歎了一聲,忽然覺得天邊的夕陽都是如此的刺眼。

    說實話,雙方經過通宵的廝殺也都是精疲力盡了,有不少大頭兵聽到了命令以後,連熱水也不燙腳,飯菜也不吃,當場就一頭紮草地上呼呼的睡了過去。這一天一夜的廝殺消耗的不僅僅是精力,還使得雙方軍士的神經都仿佛是一根繃緊了弦。

    對於吳作城的人來說還好點,他們因為據守天險,自然天生就有一種安全感。

    而東夏士兵則是還要額外受到各種巨大的壓力-------在衝鋒的時候,就可以被投石機的巨石砸死,靠近的時候,可能被那些該死的草原蠻子的箭射死,城下可能被滾木擂石,甚至自己人的屍體砸死,上了雲梯則是可能被伸出來的撓鉤套索捅死,就算是沖上了城牆--------這已經是相當幸運的人了。要面對的卻是渾身上下都被重甲覆蓋的精銳士兵!!

    這些人裝備精良無比,悍不畏死,手中更是握持的精鋼盾牌,若霜雪一般的長刀,行止統一,格外難纏。甚至有見多識廣的老兵在私下裡偷偷的說,這些黑甲兵很可能就是中唐的精銳府兵,可以同騎兵正面硬撼的變態!更可怕的是,城牆上還有一個怪物,兇殘無比,力大無窮,甚至武舉人都吃不住它的全力一擊會被打落城下!

    因此,這些可憐的東夏士兵一想到自己的苦苦衝刺,加上幸運值爆棚,祖宗保佑以後,才能活著沖到城頭,然而城頭上等待自己的,居然還是這樣淒涼的命運,所以真的是壓力山大啊,也難怪得一聽到軍令便徹底鬆懈了過去。

    很顯然,李明華也是感覺到了軍營當中的這種強烈厭戰的氣氛,他也是老將,儘管心中憤怒無比,卻也是只能歎息著用懷柔的手段,將那些在草地上就睡著了的士兵攙扶回營房去,還作秀似的給三個士兵洗了腳,在士兵當中吃了飯,這才返回中軍帳。

    此時眼見黑夜再次降臨,李明華便詢問副官道:

    “那件事準備得怎麼樣了?”

    副官很乾脆的道:

    “我們軍中可是有墨門弟子存在的,管教那些該死的火鳶有來無回!”

    此時營地的上空,已經穿插上了一張又一張淡到幾乎看不到的繩網,已經是隱然將整個軍營的上空給保護了起來。話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東夏軍中的墨門弟子也不是吃素的,迅速的就想出來了反制火鳶的方法。

    結果等到了三更時分的時候,東夏軍營裡面正是鼾聲連天,吳作城中放出來的火鳶又再次駕臨,卻是被營地上空的這些特製的繩網纏住,根本就沒造成什麼影響便被巧妙破解掉了。

    見到了這一幕,李明華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又去仔細的巡視了一番,發覺自己的佈置毫無漏洞,便也覺得疲倦了,他畢竟也是已經六旬,精力不濟,便早早的解開了重甲,上床入眠了。

    一切看起來都很平靜,似乎是預兆著這一夜會平靜的過去,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吳作城的後門處,那幾艘五桅大船正停靠在那漲潮時候才能靠上去的小碼頭上,不知道在進行著什麼無恥齷蹉的勾當。

    半個時辰以後,正是大概丑時,就是淩晨兩三點,正是人睡得正香,傳說進入深度睡眠更是有養眼排毒睡一個小時頂三個小時的時候!!一干瘋狂的馬兒屁股燃著火,眼睛包著黑布,狠狠的對準了東夏軍大營的後部撞了進去!

    這些馬兒身上都是背負著一個火油桶,桶上面有炸藥包一般的引信,大概延時一炷香的時候就引燃火油,當這些馬兒在東夏軍大營後部引發了大片火災的時候,千餘名三里部的勇士幹起了老本行,呼哨著揮舞起馬刀加入了夜襲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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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擇】承之卷:食真之術 第三十八章 小人物

    這一次夜襲完全是出乎了東夏軍的預料,加上的白天的疲憊導致的軍士的遲鈍,所以造成的混亂和損失也是格外驚人,在烈火和混亂當中,甚至東夏軍的馬廄都被點燃了,幾千匹戰馬完全失控,在黑暗中被驅趕,引發了更大的混亂。

    之所以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便是因為林封謹巧妙的利用了一個人們意想不到的盲區,那就是吳作城如此險峻,所以反過來也制約了其出城反擊的可能,只要將那陸橋的出口盯住,對方便是黔驢技窮。

    然而李明華卻沒想到,林封謹他們還有大量的海船,可以運輸牲口兵員進行兩棲登陸作戰!像是這天晚上的奇襲為什麼會成功,便是因為“出人意料”四個字,而這一擊更是在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攻擊在了東夏軍最脆弱的地方!

    混亂迅速的擴散到了東夏整個兵營當中,甚至有的地方引發了營嘯,一眼望去,到處都是亂跑的戰馬,被點燃的帳篷,慘叫聲,怒駡聲,火光熊熊,照亮的是一張一張茫然驚恐而猙獰的臉,還有狂噴的鮮血和抽搐的屍體,甚至根本找尋不到敵人的蹤跡,只能看到詭異的身影在黑暗當中不停隱現著......

    林封謹此時和方名站在了城頭,觀望著遠處火光滔天的東夏軍營,然後又看了看陸橋前面雖然顯得有些慌亂,卻是堅持守衛的東夏軍,兩人同時有些惋惜的道:

    “可惜了。”

    是啊,很顯然,戍守這陸橋前方乃是李明華挑選出來的嫡系精銳,他們哪怕在這時候,也死死的扼守住了吳作城出兵的道路,若此時這些人也是慌亂了,吳作城的八千騎兵傾巢盡出。直刺對方的軍營,這一戰就可以宣告結束了。

    遺憾的是,戰場上沒有假如。

    不過毫無疑問,林封謹可以肯定,這一夜的突襲也足以令東夏軍傷筋動骨,士氣再潰,可以說李明華不整訓個一兩天,是別想再將部下拉上來攻城的了,而對於攻城方來說,要千方百計拖延的。自然也是時間,無論人和機械,也都需要足夠的緩衝機會啊,尤其是對初經戰火淬煉的三里部族人來說。

    儘管夜襲的騎兵早就撤退了回來,但東夏軍兵營當中的混亂也是都一直持續到了天明。

    最後清點出來的一系列數據幾乎令李明華一口老血嘔了出來。

    昨夜混戰一場,死傷人數竟是達到了七千餘人!

    要知道,前兩日的攻城傷亡總共也不過才五千人左右啊,非但如此,一條條報告更是觸目驚心:

    帳篷嚴重不足。有四成士兵要露宿野外!

    軍馬場被襲,超過三千匹戰馬被盜。

    營地旁邊的小河被污染,那些該死的傢伙在河水裡面拋棄了大量的馬牛屍體,更是將不少的掩埋在了河底的淤泥上游。要逐一清理恢復起碼要等三天,這三天時間,取水要到二十裡外!但是緊接著更不幸的消息傳來了,二十裡外的水源也被污染了。四十裡外的水源也慘遭毒手!

    草原上面雖然風光秀美,但尤其是可以飲用的水源還是比較少的,因此通常都是逐水而居。三里部作為地頭蛇,很顯然對這些地方瞭若指掌,林封謹這招也是十分陰損,要麼東夏人就後退七八十裡,要麼就得忍受節約用水的痛苦,眼下六七月,天氣正炎熱,一條條漢子出汗多喝水就多,沒有足夠的水喝很影響戰鬥力的!更不要說渾身臭汗休息不好了。

    除此以外,還有一些零星的損失就不消說了,已經讓李明華頭大無比。

    毫無疑問,被夜襲之後的東夏軍今天是單單是恢復建制,重組兵員就得耗費大半天的時間,攻城就不要想了,而軍營當中實行的限量供水的制度更是令一干大頭兵苦不堪言,怨聲載道。

    結果入夜之後,李明華忽然感覺到了風勢勁急,緊接著就是幾點雨水灑落了下來,他心中一喜,真是天助我也,知道我軍缺水就下雨了,正要吩咐下去用器皿接水,猛然見到天地之間一道雷光閃過,副將惶急無比的跑了進來,哭喪著臉道:

    “將軍,將軍,下雨了,下雨了!”

    李明華頓時沉下了臉來:

    “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副將惶恐急道:

    “可是這天氣狂風大作,又是閃電什麼的,很可能下雹子啊!不僅僅是這樣,大人,咱們有一半的軍士還沒有帳篷避雨了,這草原上也根本沒有躲雨的地方,怎麼辦啊!”

    李明華腦袋頓時嗡的一聲,才想起來了這個岔!之前因為天氣還熱,沒帳篷的話在地上鋪一床蘆席就睡了,軍士還覺得透氣呢,而李明華人老了精力不濟,操心水的事情上去了,就沒顧得上這一茬,哪裡知道這水的問題解決了,出問題的卻是在帳篷方面啊!

    李明華只覺得自己腦袋裡面都是一片眩暈,卻是強自支撐著道:

    “讓有營帳的士兵放同僚進去避雨,擠一擠就好了。”

    副將仿佛領到了聖旨似的,大聲傳令了下去,可是,很快的,李明華就聽到了自己的大帳上面都傳來了,啪嚓啪嚓的聲音,竟是冰雹狂襲,在大帳上面堆積了起來,支撐軍帳的木杆頓時嘎吱嘎吱作響,似有不堪重負的感覺。

    緊接著,暴雨便至,而吹拂著的風更是變得劇烈無比,在不遠處的礁石山崖當中穿插,發出了十分淒厲的聲音,遠處的海浪更是滾滾而來,瘋狂拍打礁石,這樣的氣候在草原上也並不多見,只是很少有草原靠海的,因此吳作城這裡的氣候根本就不能用草原的常規天氣來判斷啊。

    有一句話叫:為將者應知天文地理,當日出征之前,李明華已經是很仔細的詢問過人,說是草原上的暴風雨充其量也就是爾爾,所以他在選擇營帳的時候才選擇了這種較輕的夏季營帳,可以騰出來更多的空間運輸糧食和攻城器具。

    但是,李明華也是忽略了一件事,那便是三里部所處的草原。卻是靠近海邊的,一旦出現暴風雨,那規模卻是要比內陸草原的何止大上數倍?早知道是這樣的話,他就帶上冬季帳篷,連雪也壓不垮,區區的積水和冰雹何足掛齒?

    問題是世界上沒有後悔藥賣。

    隨著軍帳上面的冰雹和雨水越積越多,暴風越來越大,支持大帳的木杆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越發激烈,整個大帳都顯得東倒西歪!遠處忽然傳來了一陣驚呼,原來是旁邊的一處軍帳終於支持不住。嘩啦一聲被吹倒在地,黃紅色的軍帳在狂風的吹拂下,轉眼就飄飛出十餘丈遠,令人想要挽救也難,幾個呼吸間就成了天邊的一個小點了。

    不消說,在裡面擠成一團的東夏軍立即就被淋成了個落湯雞。

    仿佛若多米諾骨牌一般,眨眼間又是好幾頂軍帳被吹走,緊接著,仿佛是在預兆著什麼似的。就連李明華的大帳也是轟然坍塌,被大風吹去!將軍的大帳肯定是特製的,居然也抵擋不住這狂風暴雨,那些小兵的軍帳又能堅持得了多久?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吳作城當中的守軍則是安安靜靜的在房屋裡面喝著紅糖姜湯,經過能工巧匠的設計,吳作城的排水系統發揮出來了驚人的作用,如此磅礡的大雨。雨水卻不曾漫過腳面,任由冰雹暴雨肆掠,城中的房檐遮蔽之下卻依然乾爽整潔。令人由衷的生出一種溫暖而安全的感覺。

    林封謹此時卻是和方名兩人登上了城樓,在這樣大的狂風暴雨裡面,什麼雨披都是毫無用處,兩人雖然是被淋得和落湯雞似的,但神情卻還是相當的振奮:

    “此場風雨,應當是本次戰爭的轉捩點了吧。”

    “依照我的身體素質來說,在這淒風苦雨裡面當中也是覺得寒冷直入骨髓,令人瑟瑟發抖,東夏的這些軍士再怎麼精銳,也是一定感同身受,這一戰後那老匹夫未必會撤軍,但是,沒個五六天是不要想再攻城的了。”

    “公子說得沒錯,他們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等到雨季一來,他們的日子就更難耐了,到時候便只能灰溜溜的撤軍。”

    “撤軍?來得容易,想走的話,恐怕就沒那麼容易如願了........不把東夏人打痛,打狠,把他們伸過來的爪子打斷,以後每年都跑來騷擾一番怎麼辦?這個夏天因為這幫混蛋要來,吳作城進入軍事戒嚴狀態,我們少說也是虧了百萬白銀啊。”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從今夜起,我們就應該讓這些東夏人睡不著覺了,讓他們在困倦和疲憊當中輾轉反側,煌煌不可終日,只是這樣做的話,一定傷亡是在所難免的,李明華這老東西幹起這種防守的事情也是相當拿手的。”

    “讓我想想......啊,啊啊阿嚏!!”

    ***

    吾希是一名牧奴,

    他本來是草原上布萊族的人,父親很早就戰死了,隔壁的鄰居東達大叔娶了他的母親,也是順帶擔負起來了要養育他們的責任。

    在他十三歲的時候,東達大叔早上出門之前吃了一條烤羊腿,還給他咬了一口------那油汪汪的滋味真叫人難忘-------接著東達大叔便再也沒有回來。在入夜的時候,室韋族那些兇神惡煞的傢伙沖入了布萊族的營盤裡面。

    吾希在驚恐的抱著頭蹲下之前,便在這個時候,看到了兩件很眼熟的東西,那便是東達大叔的刀和戰馬。

    刀被系在了室韋部落的一個人的腰間,戰馬則是被室韋部落的一個人騎著,馬兒的屁股上滿是縱橫交錯的鞭痕。

    從此吾希成為了一個牧奴,渡過了他生命當中最黑暗的五年。

    然後室韋部族惹到了不該惹的人,那便是新近崛起的三里部,吾希在室韋部族的勇士們全面崩潰,驚慌奔逃的時候,暴起殺人,用一把割羊肉的小攮子捅死了那個拿走室韋大叔佩刀的那個人,然後狂笑著閉目等死。

    不過三里部的人對牧奴們大部分都很和氣,並且因為吾希主動殺人。交了“投名狀”,還讓他成為了自由民。

    只可惜吾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應該去什麼地方,所以他茫然的留了下來,每天和牧奴一起幹活,吃飯,渾渾噩噩的混日子。

    直到吾希看上了乃花,他這才發覺自己的人生有了目標,卻又發覺自己距離要娶乃花的還有非常漫長的一段距離。

    因為乃花不是牧奴,她的老爹在三里部裡面地位崇高,乃是四條鞭子之一。要娶乃花,不僅僅需要財富,還需要勇敢和地位!

    所以吾希開始不安分而來起來,開始變得狂熱而饑渴,想盡一切辦法要提升自己的地位和財富!

    這時候,也許是吾希的幸運,也許是吾希的不幸-------戰爭來了。

    吾希幾乎是瘋狂的懇求著主管納兵的古特爾,所以他雖然瘦弱,卻能留下來。在之前的攻城戰裡面,吾希已經射死射傷了足足八名東夏人,這個成績已經可以說是不錯了,但是也僅僅只能說是不錯而已。

    要厲害的。還是那些穿著黑色重鎧,若城牆一般矗立在城頭的南人!這些人也真是強悍,一言不發,可是揮舞起來的刀光卻是仿佛可以將天空都劈開。他們的斬首才是功績巨大,但是每個人都可以理解,那是面對面的搏殺。拿命拼來的,比自己藏在安全的城牆後面射箭確實要勇武得多!

    吾希又去求那南方來的將領,希望能穿上那一身黑色的重鎧也站到城頭上去,不過,那將領也沒有說什麼,只是丟給了他一襲黑色鎧甲,然後讓他劈斬出十刀試試。

    心花怒放的吾希穿上了那一身重鎧後就覺得不對,他發覺這一身鎧甲超乎尋常的堅固,當然,也擁有超乎尋常的重量!自己連站直都很有些困難,等到十分勉強的拿起沉重的長刀做出劈砍動作的時候,吾希很乾脆的重心失守摔了下去,在堅硬的石板地上撞出來了一連串咣當咣當的響聲,惹來了旁邊的一陣嘲笑聲。

    就在吾希無地自容,恨不得馬上逃走的時候,不卻有一個和和氣氣的人把他扶了起來,笑了笑,看著他忽然問了個問題:

    “你覺得一個好的馬倌和一個強大的勇士誰對部族更重要?”

    吾希還是第一次和陌生人這樣講話,囁嚅了半天才理所當然的道:

    “當然是勇士重要。”

    可是那個人卻是微笑道:

    “若是沒有馬倌給勇士餵養好馬,勇士又怎麼可能有優秀的坐騎去殺敵呢?沒有馬的勇士和有馬的兇惡敵人較量,就要大大的吃虧哦。”

    吾希想了想,甚至他旁邊的這些發出哄笑的人都想了想,然後沒有笑了。

    那個陌生人這時候便又問他:

    “那現在你覺得馬倌和勇士誰對部族重要?”

    吾希試探性的道:

    “都重要。”

    那個陌生人微笑了起來:

    “對,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方面,所以你穿不上這重鎧,揮不動這長刀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將你自己最擅長的東西發揮到極致,就一樣是對部族最重要的人!大家說是不是?”

    吾希身邊的人都是呼喊若雷:

    “是的,公子,沒錯!”

    吾希這時候才目瞪口呆,他才知道剛剛如此和和氣氣與自己說話的,竟然是公子!那個部族裡面的大人物都對他虔誠得像是膜拜得像神一樣的人!而他卻還這樣的鼓勵自己!

    所以,吾希就聽了公子的話,他覺得要將自己最擅長的東西發揮到極致,最後還是得在戰場上,所以打滾撒賴的申請參加了夜襲隊。

    夜襲隊並不是一項什麼好差事,事實上三里部已經持續對那些該死的東夏人進行了三天的夜襲,每天都是投入了接近兩千人,分成了四十支小隊,像是狼一樣的神出鬼沒。

    儘管一再強調,夜襲雖然目的是襲擾,但是重點不是襲擊,而是擾亂對方,可是李明華在這方面表示出來了一個老將的難纏之處,儘管他的軍隊缺醫少藥,在那一日暴雨後至少病倒了一兩千人,更是大多數人都沒有營寨棲身,可依然是發揮出來了驚人的戰力。

    第一批去夜襲的兩千人,能夠活著回來的只有不到一千四百人,有足足五六百人都在那激烈無比的廝殺當中倒在了草原上,當然,東夏軍為了留下這些人,也是付出了相當慘重的代價。

    第二批去夜襲的兩千人,依然折損了五六百人,按理說夜襲就在於突然性,被人知道的夜襲叫什麼襲擊?可是林封謹和方名兩人卻是難得達成了共識,堅持要這樣做!

    因為這麼幹的話,已經等若是將戰爭的主動權掌握在了自家的手中!

    在大艦的運輸下,可以說是吳作城派出來的騎兵隨時可以在東夏人的後方岸邊任意登陸,根本是防不住的,他們只能死守,同時腦海裡面都有一根繃緊的弦,總是會提心吊膽的想著對方的夜襲究竟什麼時候才來。

    這樣的等待毫無疑問,是相當耗費精力和體力的,而自那一場大風雨之後,東夏人就根本沒能好好的吃上一頓飯,睡過一個囫圇覺!

    雖然他們的反擊依然強勁,雖然他們的反擊依然兇狠,但無論是林封謹和方名都很是清楚,對方一定是有一個極限在的,只要一直源源不斷的這麼襲擾,總是會有到達臨界點的時候!為此哪怕是死一些人,付出一些代價也是在所不惜!

    林封謹的心理底線是死五千人,按照目前的規律來說,足足可以支援夜襲十次了。

    吾希便跟隨著第三次前去夜襲的族人出發了,事實上他的心跳很快,呼吸也是十分急促,因為凡是夜襲的時候立下了戰功,能帶回敵人一個首級的,封賞都是格外的豐厚,令人眼熱啊!至於戰死的族人當然也有人悲傷,但是草原人實在要面對太多的死亡了,白毛風,自家的部族內的火拼,外來部族的吞併,他們的士氣並不因為前兩次的傷亡數量而沮喪。

    吾希他們小隊出馬的時候,東夏軍的大營周圍已經熱鬧得仿佛若一口煮得正開的米粥,數不清的慘烈搏殺正在黑暗當中迅速展開,並且可以見到三里部是佔據上風的,因為不時還有三里部的勇士大聲呼哨著從黑暗當中奔馳而出,將手裡面的火把拋擲向東夏軍本就為數不多的營房,肆意縱火,興奮吶喊。

    忽然之間,吾希他們小隊也是遇到了一支敵人,這支敵人就仿佛是從黑暗當中撞出來的似的,鎧甲十分精良,更是渾身上下彌漫了一股逼人的煞氣,渾身上下都是流淌著點點滴滴的鮮血,也不知道是別人的還是自家的,遇到了這樣的敵人,儘管草原勇士十分勇猛,也是在數量相同的情況下不敢硬抗,只能吶喊著象徵性的射上就箭,然後撥轉馬頭,很乾脆的就跑。

    可是這一次吾希他們小隊卻是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一頭撞到了這東夏軍的精銳小隊身上,這些人咆哮著拔刀,只是一照面間,吾希他們小隊十個人就倒下了三對!這是東夏軍在鎧甲和武器上的巨大優勢啊,林封謹雖然財雄勢大,也沒可能與一個國家的財力相比,何況他最大的一筆開銷都是在建立吳作城上。

    不過,趁著戰場上的混亂勁兒,吾希便冷眼旁觀,猛然抽冷子就拿出來了自己最拿手的絕技,那便是套索!

    在只有火把光芒的搖曳昏暗環境下,相聚三四十米的距離,用一根套索準確無誤的套住一個人的腦袋,這聽起來完全是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是,當一個人從六歲開始,一直到十七歲的時候,每天都用超過十個小時來練習這一門求生的手段以後,你就會覺得這實在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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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8-30 00:12:03
【天擇】承之卷:食真之術 第三十九章 反噬!

    吾希從小到大都在放牧,套羊,套牛,套馬就是他賴以謀生的手段,而他一直都是個很執著的人,隱忍是他的天性。

    於是,在吾希等待了小半個時辰後,便尋找到了一個獵物,黑暗當中忽然飛出來了一根套索,鬼魅也似的套住了一名東夏騎兵的脖子,就在他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吾希已經在自己面前的馬匹臀上刺了一匕首。這匹馬兒立即吃痛發足狂奔了起來,而套索的末端則是系在了它的鞍韉上,陡的繃緊之後,那名東夏騎兵連慘叫聲都沒發出來,仿佛放風箏似的騰雲駕霧的飛了起來,被拖入了黑暗當中。

    而吾希則是跨上了另外一匹馬兒,跟隨著那一頭系著套索的馬兒疾馳入了黑暗當中,那名東夏軍的同伴這時候才反應了過來,破口大駡,策馬疾奔追擊,可惜他們身上的精良武器鎧甲卻成了胯下馬匹莫大的負擔,追出來了幾十丈以後就完全找尋不到方向了。

    吾希大概等馬匹奔出五六裡地之後,確定後方沒有追兵,便吹了聲口哨,那匹吃痛狂奔的馬兒也是隨之慢了下來,吾希安撫了一下這馬兒,然後露出了開心而純真的笑容從腰間取出來了刀子,將被套住的那個倒楣蛋的腦袋割了下來.......

    在這個殘忍的過程當中,吾希沒有遇到任何的反抗,也沒有遇到任何的危險,因為這名軍漢儘管相貌猙獰,力大無窮,但他的頸骨卻是和所有的人一樣脆弱,在被套索驟然繃緊的過程當中,這軍漢就算是兇猛到可以力斃虎豹,他那脆弱的頸骨在瞬間也就變形,折斷,然後死去。

    吾希看著這個血淋淋的腦袋。心中充滿了幸福的感覺,因為這麼一個腦袋若是論功行賞的話,乃花的四分之一嫁妝就到手了,而這軍漢身上的鐵甲鋼刀也是能值起碼二十頭羊呢。

    只需要再來三個腦袋,乃花就能搬到自己的氈包裡面,每天給自己奶孩子做家務釀酥油茶了!自己放牧回來也有口熱菜飯,這是多麼令人激動的事情啊。

    帶著這樣的憧憬,吾希潛入到了黑暗當中,再次尋找著自己的戰機。

    在很多時候,戰場的轉捩點其實是由一件小事達成的。直到人們在回顧這些事情之後,這才會啞然失笑,發覺一件如此尋常的小事,居然會衍生出來了如此深遠的作用!

    而此時無論是林封謹還是李明華也沒想到,整個戰役的轉捩點,居然是掌握在了吾希這麼一個貧窮的小牧奴身上!

    ***

    吾希在黑暗當中喘息著,心中滾燙,可是滿布裂口的雙手卻是出奇的穩定。

    他再次瞄上了一個獵物。

    這個獵物看起來十分勇猛,身上穿著的也是一席銀白色的鎧甲。明明只率領了五個人,卻是反客為主,在戰場上壓制著接近二三十名三里部的族人,他的兵鋒所向何方。三里部的族人便被逼迫得四面逃走,而這個獵物手上的漆黑長刀,仿佛是雀鳥展翅那樣夭矯靈動,都至少奪走了五六名族人的性命!根本就看不出來有任何的破綻。說得不客氣一點,這麼一個猛人,來一百個瘦弱的吾希也不夠他殺的。

    不過。吾希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他早年在草原上流浪的時候,便經常會捕捉旱獺來充饑,這些機靈的小動物卻是可以整整呆在地下兩三個時辰不動彈,可是吾希卻是可以整整五個時辰在它們的洞外呆著,不吃不喝不便溺,不發出一絲聲音,最後成功抓到它們,比的就是耐心。

    他一直悄悄的跟隨著這個獵物,直到他連續擊潰了七八支隊伍,直到這人受傷流血,手臂中箭,直到他還刀入鞘的時候,都因為手掌的劇烈顫抖而重複了兩次,直到他取出水囊,渾身上下的肌肉都鬆弛掉,仰頭狂飲的時候,這才悄然出手。

    陰柔的套索緩緩的飄落,吾希的手穩定得就仿佛像是一塊石頭,被饑餓,毒打磨練出來的套索技術,可以說幾乎不會有任何的偏斜,然後吾希刺馬臀,翻身上馬的動作,也是一氣呵成,顯得前所未有的穩定協調!

    這名銀甲將士,也是連聲也沒吭,被高高的拽了起來,若風箏似的在空中滑翔了一段,然後狠狠的撞到了地面上,吾希似乎聽到了他痛苦的吶喊了半聲,然後雙手緊緊抓住脖子上的套索,卻已經是一溜煙的被高速拖行了開去。

    被馬匹拖拽而死本來就是一項格外殘酷的刑罰,受刑的人往往在死前會遭受莫大的痛苦,屍體更是多一塊少一塊,死得苦不堪言,連骨頭都要斷光!而吾希卻是發覺從套索上傳遞來了一種無法形容的巨大力量,那套索仿佛是變成了一頭正在瘋狂掙扎的巨蟒,要脫離他的掌控啊。

    但是吾希依然有信心,因為他是一個出奇謹慎的人,這套索關係到他下半生的幸福,同樣也關係到他的生死,所以在這一次出發之前,他又一次用桐油浸泡了這條套索然後晾乾,這看起來很不起眼的玩意兒,竟是連巨斧都難以剁斷,唯一的剋星就是火。

    剛剛落入陷阱的獵物的掙扎也是同樣的劇烈,吾希已經不知道見到過多少次類似的情形了,遺憾的是,罕有獵物最後能活著從陷阱裡面爬出來。

    被“小黑”拖出去十丈以後,很明顯從套索上傳來的力氣變小了許多。

    又被拖出去了十丈以後,套索那端已經感覺不到什麼力量了,

    而後方的黑暗當中,卻是傳來了瘋狂而慌亂的大喊聲,吾希聽不懂東夏蠻子的話,但也感覺得到他們喊話當中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之意。相信他們逮著了此事的罪魁禍首吾希之後,一定會用最可怕的刑罰施加在他的身上。

    所以,吾希很果斷的打消了今晚繼續狩獵的念頭,他覺得自己這一次似乎逮著了一頭好獵物,這傢伙應該一個能頂倆吧?

    帶著這樣的念頭,謹慎的吾希又往小黑的臀上加了一鞭子,迅速的對準了戰場週邊疾馳而去,他心中隱隱約約還有幾分可惜獵物身上的那一襲銀甲。千萬不要在地上刮破或者丟失了啊!否則的話估摸著本來能換三十頭羊的,就得被人殺價到二十五頭去......

    不過管他娘的,三里部裡面就算是怎麼砍價壓價,也是有底線的,絕對不可能價值十頭羊的東西只賣一頭羊的價格,哪怕是地位最低賤的牧奴,也不必擔心自己在交易買賣裡被人騙了,頂多也就是吃點小虧。

    腦子裡面胡思亂想了一會兒之後,吾希覺得差不多了,已經是脫離了戰場。而掛在套索上的這獵物再強悍,被套著脖子拖了這十幾裡地,也是像已經被放空了血的牯牛,只有蹬腿瞪眼的力氣了。

    吾希便下馬,拔出了匕首走上前去,沒費什麼力氣就割開了獵物的脖子,感覺就像是宰羊的時候輕描淡寫的一攮子就插進了羊的心臟......從動脈當中噴射出來的血液濺了吾希一臉,這黑瘦而苦命的少年滿不在乎的在自己臉上擦了擦,天真的笑了笑:

    “你還真有勁兒。但是長生天在召喚你了。”

    ***

    一個時辰以後,林封謹收到了最新的一期戰況回報,忍不住大吃一驚:

    “什麼??到現在已經損失了八百人了?”

    在旁邊的方名也是一下子眉頭皺緊了起來:

    “怎麼會這樣?公子,我覺得我們應該是中了老賊的圈套了。發信號把人撤回來吧。雖然吳作城可以說是固若金湯,也沒有必要白白的消耗人命。”

    探子半跪在了地上道:

    “不知道為什麼,那幫東夏人忽然吹了幾聲號,然後不少東夏蠻子就變得十分兇惡。完全是同歸於盡的打法,我們的兄弟也沒有料到這一點,不少人也遭了毒手。”

    這時候忽然又有個人沖了進來。大聲道:

    “將軍,公子,東夏人有異動!請上城樓觀看!”

    這時候林封謹心中疑惑更甚,立即就上了城頭,他本來就有夜視之能,果然就見到東夏軍當中正在聚集軍士,然後往城門這邊彙聚了過來,然後,這些草草彙聚的士兵,居然就這麼亂亂的抬著七八架雲梯瘋狂的直沖了過來!

    頓時,吳作城頭也開始吹起了號角,進入了一級戒備的狀態,然後就見到這草草彙聚起來的幾千東夏軍,仿佛若大浪那樣猛烈的拍擊在了吳作城的陣線上,一股無法形容的軍容軍勢直逼而至,似十三級大風那樣撲面而來,幾乎要窒得人艱於呼吸。

    “這,這是哀兵?”身經百戰的方名一下子就沉聲道。

    “一定發生了什麼大事!!傳我的親衛來!這是一場苦戰!!”

    東夏軍的攻勢雖然若巨浪一般氣勢逼人,令人窒息,但是,林封謹苦心經營的吳作城就像是礁石一般,再強大的巨浪砸到上面,也只有粉碎的結局!

    既然這些東夏軍來勢洶洶,盡是精銳,林封謹也是露出了自己的一張底牌,那便是很乾脆的往城牆下面拋了一兩百桶火油,然後放火點燃------有種你們就冒著火給我架雲梯衝上來!

    不沖是嗎,那就在底下挨射吧,反正三里部的人最近兩三年日子過得蠻富裕的,得夜盲症的人連牧奴當中都比較罕見,正好給城牆上的弓箭手們練練夜晚的盲射箭術。

    不想挨射是嗎?那就繼續退吧!

    林封謹深知,這種臨時營造起來的哀兵之勢也就是一時間情緒爆發,昏了頭而已,一旦冷靜了下來,心裡面的怨氣退散,那麼自然就要冷靜行事了。就仿佛是那些一時間想不開自殺的人一樣,只要被救活了,九成九都不會再去死了.......

    所以他倒幾百桶火油下去貌似是在燒錢,也頂多拖延大半個時辰,其實卻是巧妙的將對方的哀兵之氣打壓了下去。

    果然,等到城牆下面的大火熄滅以後,再次沖上來攻襲的人頂多就只有剛才的四分之一了,這寥寥千把人的數量,可以說就連守城的人數都比他們多,那還攻個什麼勁兒啊。

    到了後面。林封謹居然都特地的叮囑了一下,說是放這群人上來一部分,然後抓個活口問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很快的,來襲的這群人身份確定了,要麼就是李明華的親兵,要麼就是他的嫡系部隊,然後林封謹就得到了振奮人心的消息,而這消息也可以完美的解釋昨夜的亂象究竟是怎麼回事。

    當日東夏國出兵選擇李明華為主帥,看中的就是他是個老將,身經百戰。行事謹慎,經驗豐富。

    但是天下任何事都是有利有弊的,

    老將既然有那麼多的優點,那麼就會肯定有相應的缺點,比如說用兵失之靈活,比如說暮氣沉沉,又比如說體力精力不好,或者說.....有很大的健康隱患。

    從那一日暴雨滂沱開始,李明華也是被淋了個落湯雞。他身為一軍主帥,更是事務繁多,在每天只睡兩三個時辰的情況下居然沒有病倒,真的是可以用奇跡來形容了。

    而這幾天吳作城持之以恆的夜襲更是令李明華事必躬親。老年人本來就有失眠的毛病,都是靠熱毛巾敷臉,強撐到了現在,而一個噩耗。便成了擊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這個噩耗便是,他的侄子,親兵隊隊長李嵩戰死!

    李明華戎馬一生。卻是早年的時候在齊腰深的冰水裡面泡了半夜,從此便斷了女色,好在之前已經有了個女兒,因此也不至於絕戶,只是此時風氣還是要男丁支撐門戶,所以這侄子李嵩便被李明華視為親子,悉心栽培,帶在身邊十幾年,關愛之心拳拳可見。

    而李嵩說起來也是給李明華頗為爭氣,不僅僅是深通兵法,更是能征善戰,一步一步的積功到了親兵隊長的位置。結果萬萬沒有想到,攻吳作城那麼兇險的地方,李嵩居然都是可以全身而退,卻是在這些草原蠻子的夜襲裡面陰溝翻船。

    雖然李嵩的腦袋和一身的銀甲,武器都被吾希帶走了,但他的屍身還是留了下來。

    這消息確認了以後,李明華在中軍大帳當中呆滯了半晌,本來就已經心力交瘁的他忽然噴出一口鮮血,頓時昏迷不醒,牙關緊咬,偌大的中軍,立即也是亂成了一團,等到軍醫來的時候,差不多也是束手無策,可以確定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了。

    李明華帶了半輩子兵,又被東夏國君看中,還是有他的過人之能,不說什麼愛兵如子,也是很得人擁戴,因此在這茫然不知所措的時候,其親兵當中便有人想要借著這哀兵的士氣,絕地反撲,便叫嚷著舍了這條命,馬上去攻下這狗日的破城,屠了裡面的人為大帥報仇!

    這就是林封謹他們忽然發覺傷亡陡然上升的原因。

    哀兵必勝嘛,東夏軍一下子就變成了同歸於盡的打法,那自然是變得強悍了許多。不過這種事情也就是三板斧,一旦時間拖得越久,東夏人群龍無首的尷尬就會暴露出來,加上忠心于李明華的軍士採用了同歸於盡的打法以後,必然死傷慘重,慢慢的失去話語權,所以幾乎可以肯定,東夏軍當中下一步出現的情況便是出現意見上的分裂。

    是的,林封謹相信,在自己的吳作城那天險一般的城防面前,必然會粉碎不少軍官的鬥志和信心,他們會從各方面來找尋出不能再打的理由,比如說氣候不好啊,比如說攻城器械準備不足啊,又比如說沒有海上艦船的支援啊......

    因此這些人自然就不願意再打下去了,加上這些人的身份應該是不高的,倘若能夠成功帶著幾千數萬人回去,那麼應該是有功無過,因此這樣做的心思就更加熱切。

    而人心思變,大部分的東夏普通軍士相信也是在嘗試吳作城的防線的恐怖以後,多半也不願意再面對這噩夢一般的防禦,所以雙方應該是一拍即合。這一派系加起來的人數應該是較多,但是組織應該是很鬆散。

    不過既然有想走的,那麼肯定就有想留下來的。

    主張留下來的人應該就是地位較高的軍官,他們也是知道君王對這一戰的期望有多大,倘若敗退回去的話,就算是僥倖能保住一條小命,估計以後在仕途上也是難有寸進了。所以只能咬著牙,期待能不能有什麼奇跡出現。

    支持這些軍官的軍士應該是少數,無非就是他們的嫡系,還有矢志為李明華復仇的親兵和嫡系,毫無疑問,這一系的人雖然少,可是軍官的地位高,佔據話語權和大義名分,關係也是相當緊密的。

    面對這種情況,林封謹和方名兩人商議了一下,便決定先密切觀察一切的狀況,襲擾行動暫停,自己這一方在進行騷擾的時候,也是耗損了不少精力,先休整一番再說,總之從大局上來說,戰鬥的時間拖得越久對攻城方越是不利。

    很顯然,李明華臥床病倒,不能視事以後,東夏軍內部的意見便開始變得十分的混亂了起來,足足過了三天,就連吳作城這邊都沒有料到,在深夜十分,東夏軍居然可以再次聚集了起來,又對準了吳作城發起了一次強攻,更是在發起之前毫無徵兆!

    說實話,戰事進行到了這裡之後,三里部的人依託堅城,可以說是佔據了全面的上風,因此心中很自然的就有些鬆懈了,何況又還有飛鳥難渡的堅城為依託?

    加上東夏軍更是乘著黑夜,先派遣出了大概只有十幾個人精挑細選出來的好手,偷偷的摸到了城牆下面,然後將攜帶的乾草堆,木頭什麼的放在了地上,最後潑上特製的燃油,最後將火摺子往裡面一塞,這樣的話,最初火光會被覆蓋在上面的柴草蓋住,等到發覺有火光冒出來的時候,其實下面已經燒得是如火如荼,已經水潑不滅,煙霧大作了。

    頃刻之間,吳作城的城門那一段便被籠罩在了濃密的煙霧當中,緊接著便是強攻的那幾千人瘋狂擁上!

    有道是萬眾一心,眾志成城,這話真的是不假!這些猛士混合在了一起,在這暗夜當中直撲而上,血氣旺盛無比,混合心中的憤懣不甘戰意,甚至是隱隱約約在吳作城頭形成了猙獰的氣勢,看那模樣,就仿佛是一條兇殘無比的紅著眼睛的瘋犬,在對著蒼穹吐著舌頭狂叫著。

    變起突兀,三里部的族人可以說是被攻了個措手不及,聽到了外面的喊殺聲,靠近射擊口就被熏得是一塌糊塗,嗆咳連天的,最初竟是組織不起來任何的攻勢,好在滾木礌石這種東西還預備得充足,當下就不要錢似的,流水一般猛推下去,儘管淡黃色的毒霧若實質一樣在城頭攪動,兩三米內都見不到人,但還是聽到了下方一連串的慘叫聲不停傳來。

    奈何這一次強攻先衝鋒的東夏人可以說是表現得十分勇猛強悍,在槍林彈雨當中依然橫衝直撞,甚至再次突到了城頭!這幾千人都是陰沉著臉不說話,按照東夏的習俗,在左邊臉上割了一刀,緊接著脖子上面纏著一匹白布,仿佛狼一樣的撲了上來,只有一雙兇殘的眼睛在閃閃發亮。

    好在這一晚林封謹就在距離城頭不遠的地方,一聽到喊殺聲便匆匆趕來,見到城頭毒霧彌漫,敵軍的血氣沖天,更是隱隱約約化形為獸狀,越發桀驁兇殘,立即心中大驚趕了過來,因為這就是有軍魂的標誌!

    要知道,此時這些東夏軍表現出來的強悍戰力,可以說幾乎都能與普通的吞蛇軍相提並論了,在戰場上酣戰搏殺,血氣煞氣能化形的,隱然已經可以說是一等一的強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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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擇】承之卷:食真之術 第四十章 苦戰

    像是呂羽駕馭神器吞蛇,率領自己的嫡系吞蛇軍在遙城一戰的時候,血氣沖霄,化作了一條龐然巨蛇在空中蜿蜒橫亙,紅信猙獰,就連體表的鱗片都是宛然的,橫衝直撞,以少敵多,對敵人都要形成無形的巨大壓制,並且此時若是呂羽再駕馭神器吞蛇,率領自己的嫡系吞蛇軍作戰,幻化出來的軍魂便是龍形了。

    而此時這一軍的化形雖然模糊,更是呈現出犬狀,肯定和吞蛇沒有辦法相比較,但好歹也是有軍魂的強軍,對上是措手不及的三里部,必然就會形成絕對的壓制!好在林封謹也是留了一手,可不要忘記,他手上也是留有不少底牌,而最大的底牌,則自然是戰爭秘術,烈山怒!

    林封謹伸手到了腦後,拔掉了六根頭髮,聊城一戰後,呂羽知道林封謹需要血脈高貴的人的精血,雖然沒有殺太子,卻還是便有意照顧他,在暗中處死一些高官就讓他去,結果此時林封謹的烈之血氣已經尤勝往昔。所謂的背靠大樹好乘涼就是這個道理,一國之力略微向著你傾斜一點,便已經是受用不盡,

    這一次之所以要動用六根儲存了烈之血氣的頭髮,則是因為林封謹後面也是漸漸明白了一件事:雖然啟動烈山怒只需要三根烈之血氣的頭髮,但是用多些也絕對不是浪費,而是會增大進階的概率。

    上一次林封謹動用烈山怒,應該是依靠呂羽的王氣和他的超強運勢,因此異變成了更加強橫,在上古時代都需要三名大祭祀聯手才能施展出來的烈山祭。這一次呂羽不在身邊,但林封謹便打算採用多投入烈之血氣的辦法來嘗試異變。

    然後林封謹便開始閉上眼睛。開始念誦烈山怒的口訣,不過念誦了一會兒之後,便知道這一次失敗了,並沒有當時那種心血蓬勃,難以自抑。熱血沸騰的感覺,不過林封謹也是不以為意,自己的烈山怒一覆蓋下去,城頭上的幾百名三里部族人便可以至少多支援半袋煙的功夫,多了這些時間的話,那麼破城的幾率就小很多了。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林封謹忽然覺得背後的那個“點”又詭異的發熱了起來,緊接著,林封謹就可以感覺到,從那個“點”一剎那輻射出了無數條仿佛存在於冥冥虛空當中的線條,這些線條連接的另外一端。便是那些將自己當做神靈一般來信奉的狂信徒,從這些狂信徒身上傳遞過來的虔誠和信力令得渾身上下一下子就被點燃了似的!

    緊接著,曾經和林封謹有過接觸的密宗喇嘛也是與林封謹連接了起來,無論他們自身或在千里之外,或在吳作城當中,無論他們的身份此時是活佛還是法王,或者是大喇嘛。也與林封謹無聲的連接了起來,他們開始不約而同,喃喃的念誦起了一些難明的詞彙:

    唵,阿謨伽,

    尾盧左曩,

    摩賀母捺羅,摩尼缽納摩,

    入縛羅,

    缽羅嚩多野,

    吽!!

    而此時的林封謹明明是已經將烈山怒的咒文念誦完畢。卻更是在若慣性一般,情不自禁的跟隨著一起念誦了起來,並且很自然就知道了其出處,

    那是號稱密宗的第一真言:大光明咒!

    若是用漢語直翻譯的話,便是

    唵!不空光明遍照!大手印!蓮花珍寶!火焰!請進行!吽!

    當最後一個“吽”字念出來的時候。林封謹只覺得自己一下子就失去了意識,整個人都浮沉在了飄渺的黑暗當中,可是心中卻是充滿了無盡的平安喜樂,不過林封謹經過了拜魔教聖女的多次考驗磨練以後,對這樣的幻象已經極有抵抗力了,馬上就醒悟了過來,這應該就是進入到了胎藏的境界,就是胎兒處於母體當中的感受,充滿了對人間的期待。

    緊接著,林封謹就看到了一個人影,微笑著對準了自己走過來,

    這個人影似乎很是眼熟,在什麼地方見到過,可是,一時間又完全想不起究竟是在什麼地方邂逅的,只是覺得很熟悉,很親切。

    但是,思維電光石火之間,林封謹忽然一下子回想起來了!!

    這個人影,這個人影,赫然是自己剛剛覺醒妖命者身份的時候,在襄樊遇到的那褐衣黑巾人!

    遇到這個人,根本就是一件十分荒謬的事情,因為那是狗王攜帶著的一個假情報:

    十一月初六午時三刻,

    昭明山夫子像,

    尋褐衣黑巾人!!!

    這情報是當時景王用來吊出內奸和欺騙福王用的,已經被證實是胡說八道。

    可是林封謹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卻真的遇到了那個人。

    更詭異的是,遇到了這個人以後,他的人生也是發生了巨變,背後出現了那個詭異的點,吸收了驚人的龍氣,發揮出來的作用更是驚人,屢次拯救了他。

    而這一次,林封謹又遇到了他,在這胎藏的境界當中,甚至林封謹感覺得到,這無名人對準了自己還微笑了一下,十分溫和,更是帶著無比親切的感覺,他的嘴巴張合了幾下,說的是“時候未到”。

    然後林封謹就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這時候,他才發覺,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十根手指都在靈巧而繽紛的舞動著,陸續的結著玄奧的法印,分別是四大法印:

    不動根本印,

    大金剛輪印、

    外獅子印、

    外縛印,

    自己每結出一個法印,便會生成出一個強橫無比的效果!

    這其中,結出不動根本印的時候,便有一盞佛燈幻象,灑下點點光芒,融入己方將士體內,使其力量倍增。更是忘卻疼痛,難以被敵人擊退,仿佛釘子一般釘在了城牆上。

    結出大金剛輪印的時候,乃是憑空出現了一具龐大達十餘丈的大金剛輪,在空中橫掃舞動。無比威猛,帶起來了一股一股的狂風將濃稠無比的煙霧吹散。而這狂風刮在了敵人的身上,則是若冬日的寒風那樣,刺骨徹寒,似乎要凍入骨髓,在己方身上的時候。則是溫煦若春風,絲毫不會有任何影響。

    儘管此時東夏軍血煞之氣沖天,更是隱隱形成獸形軍魂,對準了大金剛輪印瘋狂撕咬,但好歹也是堅持了盞茶功夫,有這麼充足的時間。三里部的人也是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竟是狂叫著紛紛的渾身上下浸濕,直接從城牆上面跳下去,撲在了發出煙霧的那十幾處火堆上,發出了劇烈的嘶吼聲,硬生生的用血肉之軀將其壓滅,這樣的瘋狂。也是讓人觸目驚心啊。

    外獅子印成型以後,城牆上空便有一頭巨獅的頭顱幻象漸漸浮現,然後猛然咆哮!這效果就和林封謹的肺神炮類似,不過沒有殺傷力,卻是將所有的東夏軍都震得眼前發黑,心臟瘋狂跳動,耳朵當中嗡嗡作響,完全都聽不到其餘的任何聲音,在五六個呼吸的時候都對身體完全失去了掌控!

    獅子吼!

    這獅子吼雖然沒有辦法震傷擁有血煞之氣的軍士,但令其暫時失去掌控已經是相當要命的了。要知道,此時可不是在外面閒庭漫步,而是處在了隨時隨刻都是充滿了兇險殺機的城牆戰場之上,不要說是愣神五六個呼吸,就是楞住一秒鐘。那都可以說是極其致命的破綻。

    這獅子吼一出,立即就見到城牆上面成排的東夏悍勇軍士被砍殺後推下了牆來,屍體墜落若雨。

    最後林封謹十指已經有些顫抖了,不過還是很勉強的結出來了最後一個法印:外縛印,城牆上方赫然出現了一尊菩薩的虛像,腳下各踩著鮮血淋漓的一名躺臥的人,頭戴五骷髏冠,頂豎象徵憤怒的紅發,。面部三目圓鼓,呲牙咧嘴,形象猙獰恐怖,耳下垂環,耳側有繒帶向上翻卷。右手高舉,執金剛杵,左手結期克印。

    全身袒露,只有飾物,上身飾長鏈、蛇、蠍子,掛大骷髏串,下身圍獸皮。身後披人皮和倒‘U‘字形大帔帛,人皮的兩手纏於脖頸正面!

    這虛像一出後,便往戰場上拋出了他的金剛杵,這金剛杵橫亙了十幾丈,似電線杆那樣轟然墜落到了城下,那些東夏軍雖然悍不畏死,可是見到了以後還是急忙的趕著閃避。不過這金剛杵看起來乃是虛體,並不傷人,只是在接觸到了泥土的時候轟然爆碎,最後形成了巨大的氣浪將這些東夏軍強行掀翻推開了去,不過殺傷力很弱。

    只是,在這金剛杵墜落的附近逗留的話,便會發出來一股極強大的的吸引磁力,那些身穿鐵鎧站在附近的東夏軍,無論是行走揮刀,都要耗費格外的力氣,因此極其容易疲憊。

    林封謹這一次施展出來的烈山怒,再一次異變了,並且變得極有佛門的慈悲特色!體現出來就是,只傷不殺,希望敵人知難而退。

    有著烈山怒的這麼一耽擱,在營房裡面歇息的黑甲軍終於沖上了城頭,這是方名模仿中唐的府兵而建立的黑甲刀兵,繞是如此,卻還是被這些悍不畏死,滿臉鮮血,頸纏白布的敵人在城頭上面硬生生的佔據了十餘丈的地方,這就是說,下面的東夏軍可以源源不斷毫無阻礙的爬上城頭了,這裡已經可以說是成為了名副其實的絞肉機?

    沒有人肯退讓半步,也沒有人能退讓半步!退則死,進才有一線生機。

    但這時候,城下又被點燃了煙霧,借著這大好時機,東夏軍怒吼連連,竟是又有三架雲梯靠上了城牆,大量的猛士攀援而上,看起來再建立一塊立足地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不過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龐大的身影提著一面青色的巨盾排眾而出,怒吼一聲,蹬蹬蹬的猛衝了出來。

    這猙獰龐大身影體型看起來本來就極是高大,此時在牆頭上面的,都是被精挑細選出來的猛士,卻也只能平齊其肩膀,看起來就仿佛是大人之于小孩子一般。被這傢伙這麼一舉盾衝鋒,前方更是丟盔棄甲,張手舞腳的飛了出去,無論敵我,都是被他硬生生的撞出來了一條通路來!直達到了東夏軍三架雲梯搭上了城牆的地方。

    也只有野豬天生神力。才能夠一舉潰敵,衝破到此。

    緊接著,野豬一腳就踹在了一架雲梯的梯子頂部,頓時,那雲梯便發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音,不堪重負。仿佛是要折斷一般,這時候上到城頭的東夏軍都是驚怒交加,提起兵刃就要來圍攻野豬,他這麼一個人堵在了雲梯口處,豈不是像打地鼠那樣,冒頭上來一個就被他砸飛一個?

    冷不防此時後方忽然傳來了一聲齊喝。少說也是三四十個人一起怒喝出來的,卻是用三里部族的特有語言說的話,便是趴下,在混戰當中的三里部族人也有演練過這種情況,立即就二話不說的撲倒在地。

    頓時就見到對面嗤嗤聲大作,便是箭若飛蝗一般的射了過來。

    來援的便是林封謹的貼身親衛隊,這些人此時便展現出來了他們的連珠箭絕技。可以說簡直就仿佛是機槍掃射一樣,箭簇橫飛四射,用的也是特製的破甲箭,端的是中者所向披靡,紛紛倒地,慘叫連聲,幾乎可以說是在瞬間便是徹底將這邊已經上牆的二十余名東夏軍清場。

    緊接著,便是有人抬著沸水,炭火過來,順著雲梯往下面一潑。頓時發出來了淒厲無比的慘叫聲,緊接著便是將兩桶火油往雲梯上面一倒,點火,立即就燒得和火把似的,便將這邊城牆上的口子徹底封住了。

    不過這時候。野豬渾身上下也是傷痕累累,在這萬軍當中衝殺,什麼淩波微步什麼躲閃趨避都是假的,尤其是你深陷重圍,一瞬間就是幾把刀砍過來,幾支槍捅過來,只能硬抗!野豬妖身上的那一身層層疊疊的肥肉可以說起了莫大的作用,只是他身上此時也可以清晰的看到戰紋閃閃發亮,也是護住了他的要害不被重創。

    當然,對野豬來說,這種場面也只是小意思,他當年就算是面對著吞蛇軍,也是可以且戰且逃的活下來,何況此時還覺醒了前世而實力大進?稍事休息,海吃胡塞一頓之後便又是生龍活虎,提著巨斧又加入了戰團。

    不過,另外一個方向上,正面抵抗東夏軍攻勢的黑甲刀盾兵卻是陷入了下風,本來這些東夏軍只是佔據了十餘丈見方的空地,現在居然擴展到了二十餘丈,架著的雲梯也從三架變成了六架。

    這時候,林封謹也是只能歎息了一聲,將自己的護衛:鐵甲神獸貪狼派出去加入了戰團,這貪狼卻是由那塊異石和奇液共同操控的,根據林封謹的評估,甚至可以面對同樣硬體設施的鐵甲神獸可以以一敵三!完全在技巧上將其碾壓住。

    這鐵甲神獸貪狼一出現在最混亂危險的地方之後,頓時就止住了鐵甲刀盾兵潰敗的頹勢,此時林封謹才發覺,原來是湧上來了二三十名身穿精鋼甲,臉上帶著猙獰獸紋面具的漢子,渾身上下的血煞之氣濃郁若實質,手上的鋼刀顯然不是凡品,寒光閃閃,竟是破甲若破紙,斬刀若切帛!

    這其實就是李明華的親兵:鬼面都!這些親兵都是軍中犯了死罪以後,被李明華硬生生壓下來救了的人,都是剽悍猛惡之徒,深受李明華大恩,也就相當於是將命都賣給他了。甚至李明華若是從軍隊裡面離開,這些鬼面都也都會跟隨著他走的。

    這些人就是精銳當中的精銳,可以說既是亡命徒,又擁有嫺熟無比的殺人技藝,更是穿著完全可以碾壓普通軍士的鎧甲和武器!乃是極為難纏的對手。

    這就仿佛是呂羽當年埋藏在吞蛇軍當中的毒牙都,敵人佈置下來了天羅地網,可是這重重埋伏,層層殺機卻是被硬生生衝破,而衝破的功績,則至少有一半都要算在那些毒牙都身上。

    有了鐵甲神獸沖上,緩過了這麼一口氣,野豬也是帶人來援,城牆上面終於又恢復到了這種絞肉機拉鋸戰的狀態,林封謹心中也是在盤算著鐵甲刀盾兵的損失,若是傷亡太過慘重的話,說實話也不好對李虎交代。

    好在林封謹預先留下來的手段還有不少,比如說是從極北之地帶回來的那一頭妖木,此時放出來的話,這麼多的血食和屍體可以控制,守衛的也是這樣的要塞,必能發揮出驚人的作用。林封謹也是拿定了主意,大概等到方名率領的鐵甲兵傷亡到三分之一的時候,便出手幫忙,說到底,敵人只要衝不下吳作城的城牆,那麼就翻不了天。

    就在心中盤算的時候,林封謹忽然覺得身邊香風微動,他不回頭都知道應該是火奴亞亞這魔女跑了上來,這女人看著血腥廝殺的戰場,伸出了鮮紅的小舌頭舔了一下嘴唇,用一種魅惑的聲音顫聲道:

    “真是甘美的血肉氣息啊。”

    林封謹看了她一眼,警惕的道:

    “你來做什麼?”

    火奴亞亞嬌笑道:

    “像是我這種魔女,當然是無利不起早了,沒有能打動我的東西,請我我都不來呢。”

    林封謹心思也是靈動,立即就看向了這批剛剛殺上來的鬼面都:

    “你是為他們而來的?”

    火奴亞亞慵懶的道:

    “是啊,奴家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總得想點辦法來保護自己囉,托公子的福,最近修為有提升了那麼一點點,所以呢,可以魅惑十來個肉傀儡來做護衛,我覺得這些東夏人還勉強,所以就上來了,公子不會介意吧?”

    林封謹正想要從旁邊觀望一下魔女的手段,尤其是這火奴亞亞,真的是自身完全就和普通女子一樣,手無縛雞之力,卻是因為修煉了蟲術的代價,所以可以想像這蟲術的威力必然是十分強悍,足以讓這覺得這樣的損失是值得的了。

    隨著火奴亞亞的一聲嬌笑,從懷中取出來了一個香囊,然後輕輕拋向空中,但奇特的是,這香囊飛到了最高點便落下來了,反而繼續升高,慢悠悠的對準戰團飛了過去。

    林封謹奇道:

    “這是........”

    他話還沒說話,卻是伸出左手輕輕一夾,便輕描淡寫的將一支從下方射來的狼牙利箭夾住,然後隨手拋在了旁邊的箭囊裡面。

    這已經是林封謹被射的第八支箭了,他刻意的站在城頭很明顯的地方,穿的又是一身書生袍袖,在戰場上看起來就是一副裝逼拿臉和穿著拉仇恨的典型,別人不射他射誰?

    不過林封謹的妖命之力天生就對這種遠端射擊類狙擊克制,所以別人射他幾乎就等若是送箭的,而林封謹對旁人的解釋是,對方射我一箭,就相當於少射我軍將士一箭,我單單是站在這裡就既能鼓舞士氣,也可以起到拯救我方勇士的作用了....

    林封謹又連續的接了兩三支箭,這才又去看香囊,他本來就有夜視之能,此時頓時就發覺原來這香囊上面,正有一隻可怕的帝王之蟲在拽著飛呢,這手法也是看起來很神秘,其實說破了真的是一文不值了。

    此時戰場上都是在拼命搏殺,哪裡有人會注意到頭上兩三丈的地方有一隻香囊在飛?

    於是,林封謹很快就見到,但凡是香囊所經過的地方,往往就會有一名鬼面都的士兵痛苦的大吼一聲,然後抱著腦袋癱倒在地,蜷縮抽搐了起來,口水鼻涕齊流,轉瞬之間,便有十來名鬼面都的猛士中招。

    這戰場上的實力卻是會很清晰的呈現出來此消彼長的勢頭,對於東夏軍來說,這十多名生力軍陡然倒下,就意味著十多個三里部這邊的有生力量給騰出了手來,對東夏軍進行圍攻,這樣一來,東夏軍便只能收縮自己的防線。

    火奴亞亞顯然很是滿足自己今天的收穫,嬌笑了一聲道:

    “送佛上西天,今日奴家心情好,乾脆便再幫助林公子您一次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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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擇】承之卷:食真之術 第四十一章 示弱以敵

    林封謹道:

    “你打算怎麼幫助?”

    火奴亞亞微微撮唇一吹,吹彈得破的白皙臉頰肌膚上面,忽然出現了兩個十分喜人的酒窩,平添嫵媚,林封謹看著她撅唇的動作,心中卻真的是忍不住一陣蕩漾,因為此女平時做出此動作的時候,往往都是蹲著的,此時平視起來,卻是端的別有風情。

    但火奴亞亞這麼一吹,林封謹心中卻是陡然生出來了一種莫名的寒意,脊背上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來,就仿佛是普通人站在懸崖邊的感受!緊接著,六名鬼面都的剽悍士兵的動作一下子就僵硬了,保持著或舉刀或防守的姿勢,仿佛是雕塑一般立在了原地,其眉心忽然出現了一個鮮紅色的血洞,慢慢的從中湧出來了大量的渾濁液體,歪倒在地.........

    不消說,火奴亞亞已經放出來了她所操控出來的帝王之蟲,兩頭帝王之蟲瞬間連殺六人,那速度堪比機槍掃射,真的是若電光石火一般!!

    順帶說一次,這帝王之蟲進入了成熟體以後,就對龍氣不感興趣了,並且火奴亞亞操控它們殺人的範圍也不會超過三十米,所以當日林封謹找呂羽討要這東西,呂羽也才會很爽快的答應拿出來。

    此時有兩三名三里部的族人正要被斬殺,卻是忽然見到對手暴斃,忍不住回頭一望,便見到了公子在後面對著他們微微頷首,頓時精神煥發,大叫一聲跳起來,再次加入戰團當中!

    被這火奴亞亞一耽擱,本來是中流砥柱的鬼面都人數立即銳減,有道是兵敗若山倒,畢竟冷兵器時代的白刃戰,傷亡比例和傷亡頻率也是極大的,但這數千人突上來與吳作城一方刺刀見紅了以後。也是漸漸的消耗殆盡了。

    三里部的人也是開始發覺,當那些頸纏白布,臉上自割的東夏軍士漸漸的傷亡殆盡,自己一方受到的壓力便小了很多。隨著又調集了一批休息妥當的鐵甲刀盾兵上來一進行合圍,頓時就將東夏人趕下了城牆,這時候,很顯然是對方的忍耐力也是到了極限。所以其餘的東夏軍卻仿佛是軟柿子一樣,略微遇到了點壓力立即就潰散了,很乾脆的丟盔棄甲就是一窩蜂的大潰散........

    林封謹親眼見到,在陸橋的後方,軍法官和督戰隊一連殺了七八名潰逃的軍士,但絲毫沒有用。反而激起了兵變,這些逃走的士兵在面對軍方官和督戰隊的時候,表現出來了超乎尋常的勇猛,刀光霍霍,人頭起落,潰逃的大潮淹沒掉督戰隊這些不和諧的聲音的時候,大概也只用了眨眼功夫.........

    目睹了這一幕之後。林封謹與方名相視而笑,不約而同的道:

    “大局已定。”

    是的,兩人打到了現在,怎麼還猜測不出來這是東夏軍最後一次行動了,他們的精力和勇氣已經在這孤注一擲的一戰當中耗盡,而在東夏軍當中,撤退派和主戰派之間本來脆弱的平衡在這一戰後,必然就會被徹底的打破掉。因為主戰派的核心骨幹力量,差不多都已經在吳作城那堅固的城牆下面做了孤魂野鬼。

    ***

    不過,林封謹心中,卻並沒有打算這麼便宜的就讓他們撤走,他找來三里部當中的老人,詢問了一番節氣和時間之後,接下來便做了一件事。居然是讓整個吳作城當中都披麻戴孝。然後哭聲震天。

    緊接著,吳作城當中居然是傾巢而出,大軍壓境想要和東夏軍一決勝負,東夏軍忐忑著沖了上去。結果雙方一接觸不久,三里部的人馬卻是一觸即潰,被打得丟盔棄甲,倉皇逃命,雖然東夏軍沒有拿到多少人頭,但是,輜重什麼的卻是繳獲無算,頓時令得他們士氣大振。

    一問抓來的俘虜後東夏軍才知道,原來連日的猛攻也使得城中的精銳也是傷亡殆盡,並且在上一次東夏軍的突襲當中,城主被流矢射中,已經是危在旦夕了。

    一場大勝和這利好消息頓時就像是給東夏軍注入了一針強心劑似的,令得他們一下子士氣就恢復了起來。在他們的心中,對上這種少數民族總是有一種天生的優越感,先前的大勝可是繳獲了不少的金銀財寶,而那個城主重傷垂死的消息,更是令他們的心中重燃希望。

    -----畢竟沒有誰願意灰溜溜的逃回去做個敗軍之將好吧?既然這一仗還能打,並且還有很大的幾率打勝,為什麼不咬咬牙挺過去呢?

    ---------這才對啊!草原蠻子歷來都是沒辦法打硬仗,咱們損失如此慘重,他們的損失必須的更大啊!

    ---------咱們乃是堂堂的東夏正規軍,這些草原上的蠻子,也頂天是靠江南的那些人撐著,但這漂洋過海幾千里的,能做到目前這地步真的是極致了,也應該是咱們摘果子的時候了

    當然,也不是沒人指出過這可能是敵人的“奸計”,只是這種提法卻是很不得現在的主流民心,有人甚至還冷嘲熱諷,說些什麼要走你走先。值得一提的是,在聽說了吳作城城主中箭,危在旦夕的消息以後,本來已經是垂死的李明華精神大振,迴光返照,還喝了幾口稀飯,然後給東夏國君寫了遺表,最後帶著滿足的微笑咽了氣。

    與此同時,東夏軍當中也收到了不少想要“投誠”的書信,上面都寫著城主已經是病重了,水米不進幾天,看看就要咽氣,只要他一死,自己願為內應開城門之類的,同時,那些金銀珠寶更是流水價也似的送入了軍營來,單位都是按車計算的........

    有道是清酒紅人面,財帛迷人心,當幾車金銀財帛拉進營門來以後,最後的不同聲音都消失了,東夏軍剩餘下來的這些將領每天數著銀子銅錢金子,看得那是心花怒放,就等著這城主咽氣,自己就好採摘勝利的果實了。

    之前進攻受挫。兵敗,主將病重這種事情也沒人敢寫進戰報裡面往後方發,現在則是每天三封戰報發回去,幾乎都是寫的激戰城頭,浴血奮戰,奮起大呼,斃敵巨萬。

    同時今天送一個人頭回去。說是三里部的某某族長,明天送一個人頭回去說是三里部某某長老,反正草原蠻子長相都差不多,什麼?要憑據還不簡單,草原蠻子現在的財物是一車一車的送過來,隨便在其中挑選些貴重的東西。比如玉佩啊權杖什麼的放在人頭旁邊送過去不就得了!

    而前方捷報頻傳,東夏一方的君臣也是大喜過望,因為單是筆墨寫的捷報那未必還可信,但是這又是人頭又是戰利品的可勁兒往國內送,這總不是假了的吧,並且看這些送回來的戰利品都是精品貨色,十分難得的。比如一個部族長老佩戴的一方玉佩都是罕見的血玉雕飾,那沒有幾十萬兩銀子是下不來的。

    可見那三里部確實是肥的流油,其餘的將軍聽說了也是十分懊惱,恨不得時光倒轉回出征之前,自己就算是嘔心瀝血當家產賣屁眼,也得去把這關竅通開,說什麼也是要將李明華這老狗給揪下來,自己坐上這主帥之位去。眼見得做了這一票,不僅僅是自己下半輩子的澆裹,就連子孫的基業都有了啊。

    好在前線的東夏軍這幫丘八也是深知其中的關鍵之處,在戰報裡面一直都是說李明華“略有小恙”,為的就是避免突然殺出來個黑心主帥來摘桃子,否則的話,大家豈不是白忙活了?

    不過有道是紙包不住火。有想要藏匿消息的,便也有想要以此為近身之階,李明華一死,便有七八封密信往國內送了回去。立即就仿佛是七八根點燃的導火索那樣,一下子就將東夏的軍方這火藥桶給點著了。

    此時人人都知道李明華已經歿在了前線上,將軍馬革裹屍本來就很正常,何況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子死了也有什麼好稀奇的呢?而那東夏城主也是命在旦夕,現在那吳作城當中人心浮動,每天從城中運出來賄賂大軍的金銀財貨那都是以“車”為單位來計算的,很顯然,那東夏城主一咽氣,便是順利接收吳作城,輕而易舉的立下如此絕世功勳......

    最要命的是,這前線主帥的位置他娘的還是空懸的啊!空懸的啊!空懸的啊!空懸的啊!.....

    在這一瞬間,便圍繞著這前線主帥的位置展開了一番驚人的龍爭虎鬥,其激烈程度當真是絲毫都不遜色于在吳作城下的那場攻防戰,一個個武將爭得那個面紅耳赤,如癡如醉,你方唱罷我登場,盡顯忠君愛國的決心。

    前線大勝,那吳作城雖然是在荒涼淒寒的草原上,卻也是堪稱金山銀海,此時為了求和,更是每天一車一車的財貨往軍營裡面運,他娘的,什麼時候金銀財寶的計量單位都和屎尿糞土那樣被同化成車了?可見破城以後的繳獲又將是何等驚人,反過來就能將國君他老人家的英明決策烘托得何等睿智?

    此時再也沒有什麼說什麼,主幼國弱,恐非正道的話了,紛紛都是什麼有志不在年高,少年英雄等等話語充斥在朝堂當中,國君黨一方氣焰更是煊赫無比,上朝的時候都是昂首闊步,直將王女黨視若草芥,似乎步子都要邁得大了一些。

    經過了一番艱苦的戰鬥,最後王黨當中的一名骨幹張振灝脫穎而出,被國君委任了接替了李明華的“重任”,此人有何等何能排眾而出呢?事實上這張振灝年方三十一歲,身高五尺,三日能勉強食下一斗米,一旦吃到肥肉就會嘔吐,騎馬必摔,坐車必暈.......

    但是,張振灝的優勢就是有個好姐姐!她的名字叫王后!

    這皇后在支持國君奪權的道路上,自己覺得自己應該是立下了汗馬功勞,所以現在應該是收穫果實的時候了,更重要的是,年少的國君被張王后的一句話說得了,那便是因為王后告訴他,這滿朝文武你現在給他再多的甜頭都有可能是牆頭草,但是,我弟弟雖然才能平庸了一點,忠心是絕對毋庸置疑的。

    所以。被姐姐背叛過的國君立即深以為然,那血淋淋的回憶使他下定了決心,不惜開罪了諸多的軍方將領,讓自家的親戚上位。旁人雖然心中肯定是討了好大個沒趣,但也是沒得話說,什麼風都比不過枕頭風哇,不過在心中狠狠的唾駡肯定是免不了的了。

    不過時間漸漸的拖得也有些久。也不是沒有人起疑心的,便有人提出來疑惑:

    那王八蛋城主不是早就要死了,怎的現在還不死!這都五六天過去了?這是不是緩兵之計?

    不過好在這時候,王女黨的某個邊緣份子忽然備下重禮,求見了正準備閃人離開上任的張振灝:

    “大將軍可知道大事不好?若不注意的話,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也!大將軍的功業。即將付諸東流啊!”

    這種文人說話,就和裝神弄鬼的算命先生一樣,第一句話就必須先嚇住你再說,不把你嚇住怎麼能實施接下來的計畫呢?好在張振灝這種年年不忘摘桃子補刀的人也不是什麼英才,本來打算拔吊無情收下禮物馬上翻臉走人的他,立即就皺眉道:

    “什麼事情?你可不要胡說八道?”

    王女黨這邊緣份子叫做胡樸,立即便神神秘秘的道:

    “大將軍可曾經聽說。最近軍方裡面有人說那幫草原蠻子是在行緩兵之計?”

    張振灝一怔道:

    “是啊,怎麼?”

    胡樸一拍大腿道:

    “那就對了啊,大將軍您這一次強勢上位,雖說是眾望所歸,但總是有些小人心懷嫉妒,他們在這裡造勢說草原蠻子行緩兵之計,那意思就是說對方實際上很不簡單,倘若君上信了這讒言。您猜下一步他們就會做出什麼事情出來?”

    張振灝此時已經有些被胡樸給說服了,情不自禁的道:

    “做什麼事情?”

    胡樸面色凝重的道:

    “自然是以大將軍你從未統帥過大軍為由,要將您老人家撤換了,換成那些有戰場經驗的小人去了!而君上素來謹慎,是很有可能被說服的啊。”

    張振灝想來想去,覺得面前這廝說得極有道理,頓時拍著他的肩膀道:

    “你說得很有道理。”

    胡樸急聲道:

    “事實上。小人之前誤入歧途,投向王女那一黨,此次前來,就是希望棄暗投明!大將軍卻是不知道。這謠言的源頭,便是出自王女黨人,這幫人施展出奸計來要阻礙大將軍上位,其實就是忌憚大將軍雄才大略,以此事一飛沖天,終不可制啊。”

    張振灝此時聽著胡樸的話,端的是覺得他講的每一個字都說進自己的心坎裡面去了,忍不住有些焦急更是有些自豪挺了挺胸道:

    “那以你之見應該怎麼做?”

    胡樸立即道:

    “當然是回擊回去了,狠狠的唾駡對手,絕對不可以在氣勢上弱了半分,否則的話,對方都是要得寸進尺的,同時還要揭穿這些潛藏起來的王女黨的真面目,大將軍,要知道,你的背後卻是站著王后她老人家啊,佔據了先天優勢,我們自然是無往而不利!”

    是日,張振灝在上朝的時候怒駡兵部侍郎李覓,國舅爺充分展示出來了他的嘴炮實力,將拙于言辭的李覓迫入絕境,更是隱然暗指他乃是王女黨,因此李覓憤然辭官的時候,國君也是起了疑心,居然准奏.......

    次日,張振灝匆匆啟程,自然是為了避免事情有變,急忙趕赴前線摘桃子去了,自家只要在屁股下面把討伐軍大將的位置坐穩,別人怎麼搶也搶不走啊。

    就在張大將軍啟程後的第三天,雖然東夏國中依然是晴空萬里,但是,受到了南下的冷空氣影響,還有暖濕洋流的回溯,還有一大堆亂七八糟解釋不清楚的原理,林封謹等人期待已久的雨水,終於從鉛灰色的天空當中傾瀉了下來.......這一次下的雨不是滂沱大雨,而是淅瀝瀝的中雨。

    這場雨一降下來,就預兆著吳作城這一帶區域的雨季降臨了,就類似于長江中下游地區的梅雨季節。這場雨一落,就不是什麼兩三個時辰停得下來的了,而是二三十天........

    可憐那在吳作城下苦苦守候的東夏軍,再次陷入了帳篷不夠用的尷尬當中,一個平時容納十個人的軍帳,現在足足要塞下五十個人!你說大家偶爾這麼擠擠,咬咬牙就過去了,可是整天整天的這麼擠著,真不是人遭的罪啊,想像看,隨便一個人放個屁,都是五十個人一起聞........

    雨季一來,林封謹居然還猥瑣無比的讓人繼續拖延了兩天時間,讓東夏軍回歸的道路徹底的被雨水泡松,泡酥,泡爛!

    什麼?怎麼拖延?那當然是加倍送錢了,之前一次性送進去五車財貨,現在就送十車,二十車!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只要你們敢要,我搬空家底子,一百車也能送!就怕你們不敢要。

    但是要了又如何呢?

    雨水延綿,這些沉重的財貨東夏軍難道搬得走?最後大軍壓境,甚至都不用三里部的人動手了,直接讓俘虜的東夏軍重新將其搬運回吳作城就好了.....

    很顯然,當東夏軍感覺到了徹底不對的時候,林封謹已經主動派遣人斷絕了和他們的來往,當然,使者在私下相會的時候,還是可勁兒的強調著城主頂多就只能再撐兩三個時辰了,而這謊言又仿佛像是救命稻草那樣被東夏軍死死抱住。

    終於,絕望的東夏軍開始崩潰了,就仿佛是一塊糕點那樣,本來是很緊實的,但是在水裡面浸泡得太久,自然就開始疏鬆,發黴,最後散落,而三里部的一干戰士都是住在乾燥溫暖的屋子裡面。唯一的怨言就是“太閑”“有勁兒沒地方使”。

    在這樣的巨大對比下,東夏軍餘留下來的殘部就不要說了吧,因為能夠拿來遮雨的東西都被人扒拉走了,連牲口都在雨水裡面瑟縮淋著,何況是其他的玩意兒,所以當做飯的大頭兵發現,柴火堆上的油布糝草也不知道被哪個被雨水澆得半死不活的哥們順走了以後,那隨軍搬運過來的大堆柴火都被整整淋了大半天,澆了個透.......

    這幹透了柴火吸飽了水,一斤都要變成斤半的重量!引燃起來何等費事?就算是點燃了,那煙霧之濃稠可以說是不是狼煙勝似狼煙,整個灶頭裡面可以熏得死老鼠!

    東夏軍有個編制就是“夥”,類似于“連”“排”的編制,一夥便是三十人,為什麼弄出來這麼個編制,便是因為這時代的鍋面積有限,一口大銅鍋,煮出來的飯也就夠三十個人吃,所以大家裡都是一鍋裡面攪勺的,也就乾脆是一夥了。

    這一夥人裡面就有一個伙夫,這伙夫只有危急的時候才上陣,平時就是煮飯弄菜燒水,伺候這一夥人的菜飯熱水。而大營當中嚴防煙火(林封謹弄出來的木鳶害的),所以伙夫做飯的柴火都得自個兒去領,結果今兒去那邊領柴火,分到的就是這些還在流水的坑爹貨,這些玩意兒能點燃,那估計至少得晌午了,伙夫一說,大頭兵們無不破口大駡,都頂著雨要去後面那些輜重官處討說法。

    結果走到半路上就聽說,因為雨天路爛路滑,本來說是明天就到了補給車隊完全沒有影子,夢想當中的帳篷也是化為烏有,偏偏這時候還有細心的伙夫發現,之前為了做雲梯,還將柴火折騰了一大半走,所以現在就連濕柴火都是緊俏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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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8-30 00:13:08
【天擇】承之卷:食真之術 第四十二章 徹底崩潰

    在這樣的混亂情況下,軍官也沒了威信,任隨喊也喊不住,一干被淋得似落湯雞也似的大頭兵一哄而上,一個夥的兄弟們就齊心協力的搶些濕柴吧,這局勢一亂起來,得了,這下天王老子來也沒轍了。

    可這下子搶到的人頂天也就挨些煙熏,還能有口熱水熱飯,但沒搶到的人怎麼辦?

    所以緊接著雨季到來的第二個噩耗就是:斷了炊,人也只能將就著雨水吃點黃豆乾糧什麼的,好在也餓不死,只是拉肚子拉得脫了形,躺在了行軍鋪上直哼哼。

    當然,為什麼東夏軍的補給車隊沒有到,則是因為林封謹也從中出了一大把力,身為地頭蛇,他們難道還不知道對方的車隊行進路線啊?

    拿五桅大艦運出去一部分人,直接攔住便是,倘若李明華這老將在,也未必能在如此泥濘惡劣的天氣裡面護得住糧道,何況現在這些滿腦子升官發財,還在幻想對面投降的烏合之眾?

    在雨季來臨的第五天,方名很是惋惜的看著遠處的東夏軍軍營,然後歎了一口氣:

    “公子運籌帷幄,不戰而屈人之兵........真難想像,這群烏合之眾怎麼可能之前還能殺上城頭,和我的精銳手下殺得難捨難分?”

    林封謹笑了笑,眯縫著眼睛道:

    “這一戰之後,吳作城至少可保三年平安了。”

    此時的東夏軍,已經是徹底的潰散了,連續四五天的陰雨,全軍當中的帳篷嚴重匱乏,普遍都是五六十人擠在了本來只容納下三十人的帳篷裡面,多的甚至有擠下八十個人的,兩三天肚皮裡面都沒熱食了,後方更是與世隔絕似的,完全都沒有絲毫的音訊傳來。

    在這樣的情況相愛。便是再傻的人也知道自家的糧道被斷,可是也沒有力氣出去,整個人就在充滿了屁味,腳臭,潮濕,擁擠的帳篷一角腐爛,這樣的日子真不是人過的了。還不如痛痛快快的賭一場,淋著雨水逃回家去,至於逃兵什麼的,就根本不多想了,能回去再說!

    從昨夜起,一名副將率領三十幾個親兵逃跑便成了崩潰的導火索。不過這個副將也是很天真的認為他自己能逃得掉,他們這幾天鬆散的防守使得整個大營早就被徹底滲透了,其實吳作城的人也沒有做什麼大的手腳......也就是在馬料草料裡面早就下了些讓牲口拉稀的藥而,這些藥不致命,卻是會讓牲口的體力完全不足以支撐重體力活,簡單的表現徵兆便是:拉稀,不安。走不遠。

    沒有了牲口,想要在淅淅瀝瀝的冷雨裡面走出幾百里泥濘的草原,途中還沒歇間的地方,你以為你是神仙呢?

    到今日午時,偌大的一個東夏軍營,已經是被冷風冷雨摧殘得不成模樣,幾成鬼蜮!

    林封謹將手一揮,吳作城城門大開。鐵騎滾滾,若長龍一般的殺出!三里部的戰士養精蓄銳整整十天,此時正狂掠而出,與這肅殺冷雨形成席捲天下之勢,瞬間就若鐵流一般的沖入了東夏軍營,卻發覺整個軍營當中留下來的人頂多只有一半,並且無不呆滯頹然。毫無反抗的意思。

    ***

    三日後,東夏國君崔疆正在早朝,將一應國事處理完之後,又習慣的提起了南征的話題。

    這些天對於少年崔疆來說。是平生過得最快慰的時光,他喜歡聽到別人說他英明睿智,又喜歡聽到前方的好消息,少年心性,自然是想要開疆拓土,秉承祖宗功業,更進一步,眼下派出李明華掃蕩草原上姐姐佈置下來的一顆棋子,也算是小試牛刀,立威邊塞了。

    所以提到這南征,知趣的臣子自然就會巴結著說一些國君愛聽的話,君臣自是十分相得。而這時候,令崔疆更開心的是,垂簾的姐姐一說到此事的時候,也是一言不發,似乎啞口無言,所以崔疆更是樂此不疲了。

    當然,上朝的時候也不能光拍馬屁,罔顧國事,所以自然就有人將話題巧妙的一牽,說到李明華的身後事,提到此事,國君自是十分重視,並且還是他親自點將,卻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歿于任上,忍不住動情道:

    “李將軍扶保我東夏三十年,長勝不敗,除了一應封賞之外,諡號當中也應有武字。”

    這國君的話都是引得人倒吸一口涼氣,諡號裡面加武字,那是建立了潑天的功業才能定的,經上有雲:威彊叡德曰武,克定禍亂曰武,刑民克服曰武,誇志多窮曰武,李明華占了哪一條?

    事實上,能夠在諡號裡面加“武”的,連地球的歷史上也是屈指可數:當年商紂無道,姬發討之,是為“武王”,諸葛亮輔助昭烈帝三分天下,才有“武侯”之名,嶽飛精忠報國,屈死風波亭,是為“武穆”。

    這李明華何德何能?居然君上要在他的諡號裡面加個“武”字,無非是取巧逢迎了君上的心思吧?傳出去豈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但此時既然崔王女不發話,王女黨也就都沉默寡言,帝黨的人本來就佔據少數少,也不願意違拗了王上的心思,所以一時間都出現了尷尬的沉默。沒想到這時候崔王女卻忽然道:

    “可,只要君上覺得李明華對得起他的功業。”

    崔疆驚奇的看了姐姐一眼,這還是姐弟之間難得達成共識,便道:

    “李將軍鞠躬盡瘁,死前依然揚威草原,為我東夏立下赫赫戰功啊。”

    崔王女不說話了,這時候王黨中的戶部郎中王宏忽然道:

    “那吳作城雖然是蠻荒苦寒之地,卻是商道要衝,拆毀了未免太可惜了,不若派遣官員前去主持,也算是我東夏在草原上面打下來一顆釘子?”

    他一說話,立即就有人跳出來道:

    “是極是極,在下覺得工部的徐大人就可以肩負起此事來啊.......”

    那徐大人乃是王黨中人,和王宏穿一條褲子的,便站出來推辭。卻是一副欲擒故縱的模樣,卻又有人跳出來爭,當下便是唇槍舌戰,想來大家都知道了這吳作城十分富庶,若是好好經營,只怕一年不下幾萬銀子,俗話說得好。千里為官只為財,有錢撈的話,苦寒些也是認了啊。

    但旁人也不是傻子,有這等肥缺,誰肯落人後面,幾乎要在朝堂上吵了起來。國君年少,眼見得自己的手下人內訌,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勸解,崔王女也冷笑著不說話,直將那朝堂當成了菜市場一樣.......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一名侍衛疾奔著跑了過來。有些喘息,頭上的冠帶都有些歪,身上卻有一股肅殺之意,有的禦史這月職分不到(禦史每個月必須彈劾三個人,聞風奏事,否則扣錢)的,便尋思著要彈劾這侍衛儀容不整。

    當下便自有巡殿的侍衛迎住,低聲交談了幾句。這時候不知道怎的,本來在交談吵鬧的一干官兒似乎都覺察到了一股肅殺的感覺,頓時閉口不談,搞得整個大殿都忽然安靜了下來,有一種義莊當中也似的死寂.......

    巡殿侍衛當下便從報信的侍衛處拿了一封軍報,放在銀盤上面,由太監轉呈了上去。躬身道:

    “邊塞急報。”

    國君崔疆心中忽然一揪,倘若是好消息的話,自己都已經是吩咐過,應該是露布入京報捷。讓家喻戶曉才對。

    畢竟吳作城雖然地處偏僻,攻陷其的意義卻是格外重大,一來是他親政以來第一次安排的軍事行動,二來可以給尾大不掉的王女黨一個重創,三來也是滿足了他心中的豪情,犯我龍顏者,雖遠必誅!

    只是這邊塞急報悄然而來,應該就不是什麼好消息了?難道是吳作城那邊有小挫?張振灝此行前去不善將兵激起了兵變?或者是西戎,北齊寇邊??

    崔疆在心中一面胡思亂想,一面心中已經泛出來了極大的隱憂,說實話,西戎,北齊寇邊本來是相當嚴重的大事,可是在這時候,崔疆甚至寧願是自己猜想的這兩件事發生,而不是吳作城那邊出了什麼岔子!

    信封很厚,乃是牛皮紙所做的,防雨防潮防蛀,這時候國君年少,心中又是心事重重,蒼白細長的手指有些痙攣,一下子發力竟是連信封都沒有撕開。這種事情落在了群臣眼裡,有不少老成持重的大臣都皺了皺眉頭,這也不算什麼太大的事情,怎的國君就如此不堪呢?

    此時已經有眼尖的太監快步而上,用剪刀把信封剪開,露出了裡面潔白的信紙,還有朱紅色的大印,少年國君迫不及待的將信紙展開,只是掃了一眼,整個人一下子若石像一般的呆滯了,甚至信紙從僵硬的指尖上滑落都是渾然不覺,然後身體搖晃了一下,似乎連站立都很是艱難,倒退了好幾步,一屁股坐在了王座上,雙眼發直。

    軍報上白紙黑字,清清楚楚的寫著:

    伐吳作城之軍,大敗,疑已被全殲。

    整個宮殿當中,一下子就充滿了無法形容的窒息意味在裡頭!聯想到剛剛居然爭論的還是要給李明華的諡號當中用“武”字,一大群人居然為了吳作城的鎮守權給打了起來,這是何等的諷刺!!!

    整整盞茶功夫,竟是都沒有人說話!帝黨是在倉皇之間,大起大落當中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而王女黨則是用最大的惡意來保持著冷眼旁觀,正所謂之前跳得越厲害越凶,此時摔的時候才是摔得更慘,現在說話,不是給他們臺階下嗎?

    還有很大一部分中立的大臣看到了國君的表現以後,心中都隱隱的浮現出來了涼意,國運起伏,命數蒼茫,為君的時候不知道要經過多少艱難險阻,此時這麼一個挫折似乎都要將他擊潰,那麼以後的漫長歲月又該如何?

    這時候,又有軍報送來,第一封軍報的呈送者乃是邊關守將,第二封軍報的呈送者,便應該是兵部職方司,因為往往第二封軍報會介紹得比較詳盡,所以送的時候就會晚一些。

    邊關守將的是示警,職方司的軍報便是讓大人們瞭解怎麼敗的!

    崔疆看著第二封軍報。手中的信箋紙張都在“嘩啦嘩啦”的作響!上面的字體都是觸目驚心,一個字一個字的從眼前滑過.......

    “吾等接納潰兵,或者是五個一群,或者是十個一群,面色青白,狼狽若饑鬼,襤褸似乞丐.......六萬大軍。恐只逃出這五六百人,請君上定奪!”

    崔疆翻來覆去的將這戰報看了兩三遍:“六萬大軍,恐只逃出這五六百人,六萬大軍,恐只逃出這五六百人!!”這句話當真是深深的將他刺痛了,心中期待的露布報捷和完勝對比上這樣的慘敗結局-------確實是慘敗啊!

    窩囊得連丟盔棄甲的潰敗都不是-----令崔疆的心中一下子就暴怒了起來。朕乃是一國之君,難道奈何不了一個小小的吳作城?

    一念及此,崔疆雙眼噴火的道:

    “何尚書!”

    兵部的何尚書上前,淡淡的道:

    “臣在。”

    崔疆一字一句,雙眼露出恨意的道:

    “點齊御林軍,朕要御駕親征,踏平這小小的吳作城!!”

    崔疆此話一出。換來的卻是滿朝的死寂,根本就不像他想的那樣一石激起千層浪.......崔疆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十分難堪,心中似乎有一團火在燒,他正要大聲咆哮,發洩心中的怨氣,忽然有一個清朗的聲音淡淡的道:

    “去把軍報拿來給本宮看看。”

    能在這時候用這口吻說話的,只能是崔王女。崔疆雙眉一抬,顯然是處在了狂怒當中想要說話,卻是一時間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自然有小太監將崔疆拋在了地上的信箋拿了起來,呈給崔王女,崔王女面紗後面的臉都完全看不清楚表情,不過,最後卻是將那一句最為刺痛崔疆的話給讀了出來:

    “面色青白。狼狽若饑鬼,襤褸似乞丐.......六萬大軍,恐只逃出這五六百人!”

    殿中的大臣本來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現在他們知道了。王女黨還好,基本上是掌握了吳作城一戰的基本情況,可是,也萬萬沒有想到這一敗竟到了如此狼狽的地步!!

    那些不知情的大臣就更不要說了,先前還是被王黨的狂醉興奮所影響,雖不至於和他們一樣,卻心中也是認定此戰十拿九穩,可是,可是這事實卻是如此殘酷,一敗塗地,全域覆沒!

    巨大的反差,將這些大臣們都震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喃喃的道:

    “何至於此,何至於此!!”

    崔疆此時也是怒火滿腹,終於忍耐不住,從王座上站了起來,振臂怒吼道:

    “賊子敢爾,賊子敢爾!朕要御駕親征!朕要御駕親征!”

    只是少年國君此時的作態,落在那些老成持重的大臣眼裡,就更是有些不堪了,之前在看軍報的時候的驚惶,現在的陡然暴怒,形成了鮮明的對照,“剛愎”兩個字忍不住從心中浮現了出來。

    這時候崔王女才淡淡的道:

    “君上,你還要胡鬧到什麼時候?”

    崔疆陡然轉身,怒吼道:

    “朕在處理國事,什麼叫做胡鬧!”

    偏偏在這個時候,忽然又有人自殿外前來通報:

    “討蠻將軍在殿外求見。”

    崔疆此時腦子裡面一團漿糊,聽了以後下意識的一揮手道:

    “宣!”

    等崔疆見到了人以後才發覺,那討蠻將軍分明就是自己委派去接管的張振灝,此人這時候臉色青白,渾身上下襤褸,眼圈還有烏青,似乎是穿的百姓衣服,一到了殿上,立即就大聲哭號道:

    “君上!那幫殺才竟是欺上瞞下,將大敗的事情隱瞞了下來,更是目無君上將我打成這樣,您一定要為臣主持公道啊。”

    這時候,兵部忽又有行文至,兵部的何尚書本是中立,將行文看完以後更是勃然大怒道:

    “張振灝!你這狗才,竟然血口噴人!!你身負王命,前去接任隊伍,一路上卻是勒索地方,區區隨行二十一人,居然要當地官府出兩千人的差役公糧!你到達了關上以後。聽聞前方敗訊,便踟躕不前,等到了關上總兵收攏潰兵,居然恬不知恥,前去勒索銀兩,開口則是十萬之巨,以至於激起兵變!”

    “你這樣的蠢物。去上任的時候魚肉地方,區區幾百里路居然走了七八日,仿佛喪家犬那樣惶然逃命,竟是只用了兩天,你這樣連潰兵的兵變都聞風喪膽的蠢貨,真的是平白的玷污了將軍兩個字!”

    這何尚書本來就素有威望。張振灝哪裡知道自己的劣跡都被查得一清二楚?竟是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何況張振灝這種裙帶黨本來就是不討人喜歡,他競爭上位的時候還是踩著不少大將的腦袋上去的,後來更是把兵部侍郎李覓狠狠的羞辱,導致其憤然辭官,可以說是名聲狼藉,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此時這廝倒楣,並且被重重的抓住了痛腳。當然是牆倒眾人推,朝中至少有一大半的官員都在站出來大罵,甚至有幾名王黨的自己人混雜在其中。

    崔王女冷冷的道:

    “君上,這就是你處理的好國事,用的好人!”

    崔王女這句話,卻是攜著滿朝沸騰的怨氣說出來的,既是在借勢,也是在一錘定音。何況張振灝確實是一時得意後,崔疆一力推動他上位的,竟是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崔王女卻是接著道:

    “你先前竟然還不痛定思痛,自審一番,還要說什麼御駕親征,你如今剛剛加冠。打過仗麼?見過死人麼?御駕親征是可以隨隨便便說出口的嗎?本來以為你年紀漸長,應該主掌國事,但你看你用的是些什麼人?以傾國之力支持一個李明華,最後把六萬大軍糟蹋得只有幾百個人逃回來!你用一個討蠻將軍。上任十天,刮地皮就刮了六萬兩銀子,更是激得邊關兵變!”

    崔王女說話,就這麼一不帶半絲語氣表情的冷冷說出來,聲音平淡,也沒有起什麼高聲調,卻是指著事實說話,一句一言,半點都沒有什麼誇張,崔疆居然發覺自己怒火沖天,卻是根本無從反駁,就連群臣當中十有八九都覺得崔王女說得很有道理。

    崔王女以呵斥國君為開端,自是威淩全場,此時停了一停之後才道:

    “事已至此,還是以先處理目前的糜局為上,追究責任之後來談,天下哪裡有長勝的將軍?南下的軍隊雖然吃了敗仗,卻是不能加罪,也不要呵斥,多加撫恤為主,以懷柔為上,有什麼小過錯的就不要深究了。一旦此事傳揚出去,恐怕會引來他國覬覦,當務之急,是要守緊邊關。”

    聽了崔王女的話,幾名將軍都是覺得是老成持重,謀國之言,紛紛站出來道:

    “殿下所言極是,雖然喪了六萬人,但其中輔兵也有三萬,輔兵瞬間就可以補充完畢,少了那三萬精銳,我東夏還有戰兵三十萬,也不至於傷筋動骨,再募集一批軍士補足兵額就可以了,嚴加訓練,三個月後便能恢差不多複元氣。”

    崔王女接著又道:

    “吳作城孤懸在數千里的荒涼之外,也不知道礙著我東夏什麼事了,非要去興師動眾。我料定這幫草原人也是不會做出殺俘的行為,六萬大軍當中都是精壯,只怕有一半都要被他們留下來當成是牧奴。之前禮部的郝郎中曾經主持過對吳作城的邊貿對吧?在那邊有沒有相熟的人?”

    那郝郎中立即應聲出列,沉聲道:

    “有的。”

    其實這廝心中也是早就心花怒放,吳作城那地方你好好的和他做買賣,賺的銀錢一樣的豐厚,此時搭上了這件事,少不得又是要撈到一筆豐厚的外快了。而且他更是暗自心道不僅僅是有相熟的人,他們的書信我身上現在都還有幾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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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擇】承之卷:食真之術 第四十三章 聲東擊西

    因此,郝郎中覺得自己說了一個“有的”以後,更是覺得似乎完全不能將自己胸有成竹的心態給形容出來,為了避免的煮熟鴨子飛走,便急忙補充道:

    “不敢隱瞞殿下,臣有個表弟念書不成,便是在做商人,多在塞外草原上奔波,對那盤踞吳作城的三里部底細也是一清二楚,若是臣來主持此事的話,敢說一句,不必耗費國中的金銀財帛,便能讓被俘的將士全身而退,說不定還能充盈國庫。”

    郝郎中說出來這一番話,就連沮喪無比的國君也是驚異的的抬起頭了看了一眼。說實話,倘若真的能做到這一步,那端的可以說是不戰而屈人之兵了。

    崔王女便道:

    “汝真有此把握成此大事的話,那麼當晉位侍郎。”

    眾人都知道,這郝郎中也是王女黨中的骨幹,王女也是有意提拔他,因此一下子便將他擢升為侍郎之位!郝郎中昂然道:

    “那就多謝殿下開恩了。”

    崔王女環顧群臣,鳳目凜然的道:

    “我知道你們想說我厚此薄彼,這樣,若哪位可以像郝郎中一樣,主持此事不耗費國中的金銀財帛,便能讓被俘的將士全身而退,說不定還能充盈國庫,那麼誰就可以接了這個差使,官升一級!”

    群臣面面相覷,吏部的許天官許尚書忽然道:

    “若是郝郎中把事情辦砸了呢?”

    這郝郎中也是個狠人,一咬牙道:

    “這天底下本來就沒有一定要成功的事情,之前李明華出征的時候信誓旦旦,說必然為我東夏開疆拓土,結果呢,六萬大軍回來的不到六百人,那盤踞吳作城的三里部更是兇橫無比,下官也是要提著腦袋去做事。”

    “不過.......”

    郝郎中故意將話拖得長長的,賣了個大關子:

    “既然許大人這麼說。那郝某便說一句,倘若事情辦砸了,自是辭官回家,可萬一要是在下僥倖做成了大事,少不得就要來吏部做個侍郎了哦。”

    郝郎中之前是禮部的郎中,這等冷衙門和吏部這等炙手可熱的地方比起來,那簡直都是有天淵之別。也就是說。他來吏部做了侍郎,就相當於還要額外擢升一級,郝郎中既然這麼說,其餘的官員也是微微點頭,這世上沒有完全的事情,你既然要別人只能成。不能敗,自然就要加些籌碼了。

    吏部許尚書也是老油條,一直中立的人物,卻是一時不慎,被郝郎中利用權術迫到了這種程度,還能怎麼樣?只能大笑道:

    “既然是這樣,老夫也期望將士早日歸國。吏部當虛位以待了。”

    接下來的事情國君在旁邊生悶氣不說話,卻是有崔王女在,她垂簾五六年,一應事務都是熟極而流,便迅速的處斷了下去,十分果決幹練,群臣忽然又對比了一下這些日子國君親政後有權的表現,立即心中就有了比較。自然覺得崔王女比較靠譜。

    將這一次敗仗的手尾處理妥當之後,這時候崔王女才將臉一板,冷冷的道:

    “賞罰分明,才是治國之道,家有家規,國有國法,這一次征討吳作城。本宮就是反對,只是見到國君都是支持,十分熱衷,因此閉口不言。但是。如今六萬大軍,潰敗成如此模樣,僅有寥寥數百人返回,正是兵部輔佐不力,何尚書,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這何尚書卻是王黨,三個月前才被推舉上來的,只是在任上出了如此大的簍子,並且王女黨也確實在此事上沒有任何掣肘,所以連推諉的藉口都沒有,難道說是國君見事不明,或者說是手下辦事不力?這兩種說法都是自尋死路的。你兵部尚書本來就是匡扶君王,挑選賢才啊!

    因此何尚書只能長歎一聲道:

    “此敗老夫難辭其咎。”

    崔王女淡淡的道:

    “三月前你上任的時候,便是讓你以侍郎的身份,暫領尚書銜,既如此,尚書銜就去了吧。”

    何尚書渾身一震,幾句話便將他從尚書降成了兵部侍郎,卻是無話可說,只能退下,心中的痛楚,卻是難以言語啊。

    接下來崔王女道:

    “此戰敗績,很大原因是因為李明華忽然暴病,然後卒于任上,卻是他忠勤有餘。才具不足,因此也就不加罪了,以本兵職銜入葬。”

    沒有人會和一個死人過不去,都是紛紛稱善。

    接下來處罰了幾個之前搖旗吶喊得最厲害的王黨以後,崔王女才看著忐忑不安的張振灝森然道:

    “此人所為,已觸犯我東夏刑律,自然應該由刑部尚書定奪。”

    張振灝張口結舌,卻是說不出話來,崔王女卻是叫出了她的手下骨幹,刑部尚書李淮,自己閉目養神了。很顯然,對付這樣的小角色,還需要崔王女這種大BOSS出馬嗎?

    而李淮在刑部尚書上已經呆了七年,有名的李鐵臉,李青天,在民間的聲譽也是極好,至少有九成以上的案子能夠做到秉公直斷,這已經是非常難得了。什麼?你說既然是青天,為什麼不所有的案子都秉公執法?

    開什麼玩笑,不知道進退取捨的人,能坐到刑部尚書這個位置上?君子起于微末之事,事急也只能從權。林封謹和崔王女在閒聊的時候,便給此人下了判語:知進退,明得失。能夠得到這樣的評價,已經是相當之高了。

    李淮看著張振灝,冷冰冰的道:

    “大夏律十六條,凡納賄百兩上者,流千裡外,罰沒家產入公。”

    “大夏律十七條,凡納賄千兩上者,斬,罰沒家產入公。”

    “大夏律十八條,凡納賄五千兩上者,斬,罰沒家產入公,家人賣為官奴。”

    “大夏律三十一條,激起兵變。民變者,斬,家人流放一千五百裡外。”

    “數罪並罰,討蠻將軍張振灝索賄六萬兩,民不聊生,更是激起兵變,罪無可恕。斬,罰沒家產入公,家人賣為官奴。”

    張振灝聽到了這結局,仿佛晴天當中一下子響起來了一個霹靂,整個人都被震暈眩了,半晌才一下子雙手揮舞著想要抓住什麼似的。淚眼婆娑當中望過去,盡是一張張嘲弄而惡意的面孔。

    此人本來就是個貪婪膽小鄙薄的人,陡的遭遇生死大事,忽然見到了國君,一下子就撲了上去,抱住了國君的雙腿大哭道:

    “君上饒命,君上救我。小的是一時糊塗啊!”

    國君崔疆正被崔王女訓斥得失魂落魄,正在絞盡腦汁怎麼反撲,猛然撲過來了一個人都把他嚇了一跳,急忙一腳踹了過去,將張振灝踹得鼻血長流,不過生死攸關,張振灝只要抱住了大腿就堅決不放手,瘋狂哀求。

    崔疆想到了皇后那邊完全沒有辦法交代。咳嗽了一聲正要說話,冷不防李淮冷冰冰的道:

    “君上,家有家規,國有國法,怎能輕縱?”

    這句話一下子就將崔疆頂得臉色都漲紅了,原來日前國君拿住了崔王女的痛腳,要她嫁人。也是拿這句話出來說的,此時李淮把他這句話原封不動的拿出來頂回去,偏生令崔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胸中那一股鬱鬱之氣。當真是左沖右突,正要怒吼說朕身為君王保一個人都不行麼的氣話,卻是忽然看到了下方群臣的臉色和表情都是有些難看......心中陡的就是刀割也似的一搐!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崔疆只是性情衝動,卻是半點不蠢,眼見得若是真的要不顧一切的保住張振灝的命,自己只怕就要激起眾怒了,說到底還是自己這個親戚也太能拉仇恨的緣故,歎息了一聲,卻是忽然對旁邊的小太監使了個眼色,這小太監也是機靈,急忙就朝著後面奔跑了過去。

    崔疆心中略定,便大聲斥駡起張振灝來,他身為國君,不可能連罵人的權利都沒有,因此旁人也是不好說什麼,卻是擺明在拖延時間,不過待了一會兒,旁邊忽然又是掛起來了一道珠簾,赫然是王后聽說自己的親兄弟要被殺了,急急趕來,還未坐穩便是很乾脆的道:

    “本宮在此,就要看看,誰要殺哀家的嫡親兄弟!”

    王后發話,其餘的所有人都不好接口,可是,偏偏這裡還有個垂簾的崔王女,冷冷淡淡的道:

    “誰要殺他?是我東夏的開國太祖要殺他!是我崔家的列祖列宗要殺他!!當年定位國本,頒佈法令,便是要懲奸除惡,以正朝綱,張振灝違了國法,便要受刑!莫非王后你覺得你自己比列祖列宗的規矩還大?”

    張王后愣了愣,忽的大哭起來:

    “當年母親故去之時,拉著哀家的手說一定要照看好這個弟弟,今日若他被你殺了,哀家對母親便是不孝,對弟弟便是不義,你們這是要逼我做不孝不義的人嗎?!”

    這張王后也不是什麼草包,十分厲害,這一次國君能夠有反撲之勢,她至少要居功一半,此時她拿出“孝義”兩個字來說話,頓時令群臣面面相覷,有無可奈何的感覺。

    但是,崔王女卻是眼前一亮,她是一直都和林封謹有互通書信的,林封謹在大局方面不怎麼樣,但是隨機應變的能力,卻是堪稱天下無雙,已經設想過王后有類似的回答。這種回答貌似十分得體,其實只要稍加利用,便是可以令她自尋死路!

    如今張王后這故作聰明的一答,卻是已經仿佛吞了餌料的魚兒,上了金鉤啊!

    崔王女臉上也是露出了為難的神色,張王后極擅察言觀色,心中已是得意了起來,卻是繼續掩面大哭道:

    “哀家雖然不才,也是念了幾本聖賢書,自盤古爺爺開天闢地以來,天底下也沒有臣子要逼迫主母做不孝不義的人呢,你們就儘管去做好了,史筆如鐵,看那史書上會不會把你們這些奸賊記載下來,後世萬人唾駡!”

    有道是流氓會文化,人見人都怕,何況還是個女流氓,何況她還能嚎哭撒潑?卻不知道一山還有一山高,她的一言一行。早就落入了林封謹的推測之中了。

    崔王女冷哼一聲道: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先國後家,先公後私,這是歷代聖賢傳下來的治國道理,到你嘴裡面怎麼就成奸賊了?來人,把張振灝拖下去行刑!”

    崔王女自幼在宮中長大。宮中的權勢自然是極盛,當下便有人聽命過去拿人,王后一看,乾脆也是撕破了臉,大步站了起來,擋在了乃弟的面前。尖叫道:

    “你們有能耐就沖我來!我看今天誰能動他!”

    崔王女冷笑道:

    “張振灝犯的是滔天大罪,無論是貪瀆還是激起兵變,都是死罪,你以為自己擋在他面前,就能將這罪給擋下來麼?”

    張王后冷笑道:

    “論義我是他的姐姐,論孝我答應了亡母要看顧他,他犯的錯。哀家自是一身承擔便是,哀家做人以孝義為上,你們這些文官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面去了?崔若英你說擋不下來,就擋不下來?”

    這張王后飽讀詩書,口口聲聲不離孝義兩個字,真的叫人十分頭疼。

    因為此時的道德觀念本來也是親親相隱,意思就是說咱們若是親戚的話,你去偷偷摸了地鐵上妹子的胸部。我非但不能去舉報你這禽獸不如的行為,反而必須幫你作偽證,說是那個妹子自己撞到扶手上了.......倘若我舉報了你的話,那麼反而是道德敗壞,要被人唾棄了。

    -------天地君親師,親還要在“師”之前,因此。這樣的道德規範是淩駕於法律之上的。

    崔王女聽王后居然在這樣的場合當中口不擇言,把自己的名字都叫了出來,在當時來說乃是極大的侮辱,心中大怒。卻是淡淡的道:

    “王后口口聲聲都以孝義為重,為了孝義,都不惜阻在國法面前?代弟一死?”

    張王后聽到了“死”字,心中一凜,但她也是極聰慧的人,馬上就在心裡面冷笑了起來,情知崔王女是在嚇唬自己。

    開玩笑,她這個王后乃是祭祀了天地以後正名位分的,崔王女雖然權勢熏天,也決計沒可能悍然殺后,就連帝王也只可能廢后,不可能直接殺了。這是五千年來的綱常道理,崔王女真的敢亂來,下面的臣子也必然不可能坐視。

    所以,張王后擺明瞭就是要爭這一口氣,就是要讓崔王女難堪,脖子一昂,冷笑道:

    “沒錯,哀家就是為了孝義,要代弟一死,你有能耐就動手!”

    張王后這一逼,頓時就將朝堂上面的這個局走死了!

    崔王女不動手的話,那今天崔王女顯然蓄謀已久的發難就只能被揭過去,戰敗的事情也只能淡化處理,但崔王女若動手的話,滿朝文武大臣甚至包括王女黨,也是必然不可能坐視,勢必要勸諫,相當於崔王女又站到了滿朝文武的對立面上,將局面硬生生的扳了回來!

    因此,在大家看來,崔王女竟是被逼迫入了絕路!!

    不過,就在這個劍拔弩張的時候,崔王女卻是忽然一笑,將空氣裡面的緊張氣氛化解了不少:

    “嘖嘖,真是姐弟情深啊,本宮只是想要試試看王后您與討蠻將軍的情誼究竟有多深厚而已,怎麼可能打打殺殺的呢?現在確定了王后真是孝義無雙,此事也就好辦了。”

    崔王女忽然這麼輕飄飄的一轉折,張王后立即就生出來了一種十分不祥的預感,就仿佛是雨天夜晚爬山路本來就走得十分艱難,卻是眼看要到山頂了,卻是不小心一腳踩空心中的那種驚慌!

    這時候,刑部尚書李淮淡淡的道:

    “殿下說得是,洗冤錄中有記載,大陳(大衛朝之前)京化十一年,皇后親兄有謀逆事,後哭求之,願以身代,遂削去名位兩階,親兄得活。”

    崔王女一笑道:

    “王后既然孝義無雙,為了弟弟一死都甘願,現在不用你死,只是削掉你兩階名位,這樣的話國法也得以保全,張將軍也可以免去一死了。”

    崔王女的這話說得真的是風輕雲淡,可是在王后的耳邊,卻頓時就像是個晴天霹靂也似的炸了下來!就連群臣也是倒吸了一口涼氣,知道這一次王后當真是上了個惡當。原來預先埋的機關竟是在這裡啊!

    王后之下是貴妃,貴妃之下是嬪妃,也就是說張王后被削掉兩階名位的話,從此就是張嬪妃了........

    這才是真真切切的釜底抽薪!!

    王后先前一直都在拿著“孝義”來標榜自己的高尚,讓人抓不到自己撒潑的痛腳,可是轉瞬間,這“孝義”就成了崔王女手中致命的武器!很顯然。倘若王后拒絕的話,崔王女便立即就能拿孝義來對付她了,之前王后佔領這道德的制高點越高,那摔下來的時候就越慘!

    此時大臣們也是才恍然大悟,崔王女哪裡是想殺張振灝?這個草包廢物,有什麼好殺的。她的真正目標,便是王后!扳倒了王后,國君都仿佛是被斷掉了一條臂膀也似的。

    身為君王,總是有些不方便說的話,不方便做的事情,這就需要中間人,還有什麼比王后更好的?身份也是尊貴。說的話也有說服力,更是可以降服對方的呢?

    事實上,此時的王黨當中,卻是起碼有一大半都是由王后說服,拉攏過來的。

    這張王后一旦被削掉了兩階名位,不,不要說是兩階,就算是只降到了一階。成為貴妃,立即就泯然於眾人了,不說崔王女在宮中能一手遮天,單是其餘的三名貴妃爭寵鬥勢,也是要夠她喝一壺的,何況是降成普通的嬪妃?那就是數百人一起爭寵!

    王后顯然也是在瞬間理清了其中的關係,頓時渾身發寒。尖叫一聲道:

    “不!!”

    崔王女淡淡的道:

    “王后不是自許孝義為先的麼?什麼為了孝義,為了弟弟死都甘願的嗎?怎的這時候又把名位看得如此之重要?不過就是區區兩層名位罷了,你標榜的孝義連這麼兩層名位都不及?那說起來你就是假孝假義了?你身為王后,要母儀天下。卻是品行如此齷蹉,怎麼還有臉呆在這個位置上?如何教化萬民?”

    這時候,禮部的鄭尚書上前一步,淡淡的道:

    “王后失德,放縱家人,禍亂家國,視禮儀為權術,胡作非為,德行已經不堪於位。”

    這鄭尚書本來也是中立的,奈何前些日子王黨得勢的時候,便看中了他的這個位置,幾乎要把他逼得喘不過氣來,倘若今日不出這檔子事,搞不好今天就要討論他的去位讓他滾蛋了,此時眼見得對方跳坑,不落井下石,更待何時?

    而張振灝這廢材更是平白代替王后拉了不少的仇恨,之前只要彈劾過他的人本來心中就有些顧忌王后的報復,此時趕狗入窮巷,正是牆倒眾人推,反正都結下了死仇,今日不把你整下去,明日難道等你來一一清算盤點弄死我?

    所以紛紛有大臣出列,都在支持鄭尚書,為他的說法連點三十二個贊。這些大臣也是有好友,有黨派,有利益,不少人就算是想要中立,但是-------大家都是一起吃喝嫖賭貪污受賄過的好兄弟,今日你不站出來,明日他也就默不作聲了,所以也是被拉下了水。

    此時朝堂大勢,王女黨為先鋒,此時中立一派的人也是倒戈,朝堂當中幾乎是超過了七成的官員都在贊同廢后,大勢已成。並且這些贊成廢后的官員也是深深知道,與王后結下來了不死不休的仇怨,所以說是志在必得。

    眼見得朝堂洶湧,國君只覺得一股血氣直往腦門上沖,一拍龍椅就怒吼了出聲:

    “夠了,朕還沒死,你們這是要造反?廢后廢后,你們有問過朕嗎?”

    天子一怒,血流漂杵,崔王女卻是十分清楚自己這個弟弟的性格,不慌不忙的道:

    “君上,如今朝議若沸,難道君上都置若罔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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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擇】承之卷:食真之術 第四十四章 講和

    崔疆怒吼道:

    “朕就是聽得清清楚楚,所以才出聲詢問,若不多問兩句,朕豈不是無立錐之地了?連朕的王后,也是說廢就廢?!”

    崔王女淡淡的道:

    “王后若是德行賢淑,那麼天下沒有人能動得了她,但她若是才德平庸,性情陰險,自是不能母儀天下,倘若是君王一意孤行,任用奸人,胡作非為,要敗壞祖宗基業,也未必不能另尋賢能!”

    崔王女說的十分平淡,但是,袍袖當中卻已經是露出隱隱一角褐色,崔疆卻是沒有留意,怒道:

    “人生在世,誰能無過?這天下是我崔家的,你一個女人遲早要外嫁,是別家的人........”

    忽然之間,崔疆的話戛然而止,崔王女已經是站立起身,雍容而立,冷聲道:

    “請先王遺旨!”

    說話間,崔王女已經是將一張看起來已經是頗為陳舊的卷軸遺旨拿了出來,這遺旨端的是非同小可,一拿出來,整個殿中的燈燭都在搖曳,連廊下的一百零八顆鈴鐺都在迅速的奏鳴著,就連王座上也是隱隱有龍氣蒸騰而出。

    這張遺旨絕非等閒,乃是先王死前咬破中指,用全身上下的精血混合龍氣寫成,十分潦草:

    “朕壽盡矣,僅有孤兒寡女孑遺,著長女崔若英輔國登基,若此子秉性不堪,可備神香,史筆記載,由國師祭告列祖列宗,若果然頑劣,祖宗自有靈驗,便從別宗擇優即位,先祖苦心打下來的江山,總不能敗壞在朕這一支......”

    這張遺旨,也就是崔王女的護身符,她能監國的法律程式!

    一見遺旨。崔疆的臉色一下子就青了,整個人仿佛是被抽空了氣的皮球那樣癱倒在了王座上。崔王女也不理會他,對著旁邊的史官道:

    “班史官。”

    這班史官的來頭也是不小,和孔子的家族那樣源遠流長,乃是上古的時候就綿延下來的家族,家教極嚴,歷朝歷代。都是由班家出任史官,做一個沉默的旁觀者角色,將君王的一言一行都要如實的記錄在案,名為起居注。

    這東西有個特點,當代的君王是不能觀看自己的起居注,也不能自行修纂的。

    當然。也有暴君昏君要肆意妄為,史官這時候就得頂得住壓力,自然也有不少班家人因此忤逆龍顏慘死的,可是,班家的家教甚嚴,從未屈服過,正因為這些慘死的人。所以到了後世,也奠定了班家高大上的形象。

    時至今日,只要不是班家的史官記載的東西,文人們都是不認可的,都認為你是“偽史,贗品”,甚至連王朝的合法性都會被質詢,也形成了對王權。君權的制約。

    到了現在,擅殺班家的史官更是被認為是昏君暴君出現,乃是亡國破家之兆,十分不祥,為萬人唾棄,所以也都默認適應了這一點,就連是大衛亡國的時候。幾位史官都是在戰火當中安然無恙。

    聽得崔王女呼喚,那班史官便躬身道:

    “殿下有什麼吩咐?”

    崔王女道:

    “今日上朝所有人的對答言行,先生應該有記錄了下來吧。”

    班史官面無表情的道:

    “一字不漏,一字未刪。”

    崔王女道:

    “你再抄寫一份副本吧。本宮要你記載的原本,你要記得用印落名,這是拿去天壇祭告列祖列宗的,不會被君王所看到。”

    班史官想了想,慢慢的點了點頭。

    崔疆此時的心都是劇烈的跳動了起來,他怎不知道自己鬧了個天大的笑話出來?六萬大軍,只剩了六百回來,這是何等的奇恥大辱?再加上張振灝也是劣跡斑斑,證據確鑿,一旦真的是將史筆所書焚在天壇上,祭告祖宗,很可能會真的廢立啊!!

    一念及此,崔疆的臉色更是青白了起來,聽著那班史官謄抄的沙沙聲音,心中更是猶豫不決,等到崔王女再次站起來淡淡的道,去請國師,預備主祭的時候,崔疆渾身上下都哆嗦了起來:

    這國君的位置坐著怎麼會不爽?

    而且崔王女和他之間也是姐弟,也沒有什麼像曹操淩辱漢獻帝那樣的欺壓他,依然是在慢慢放權,此時一旦感覺到了要失去,頓時就感覺到了加倍的珍惜,還有恐懼。

    這時候,王黨當中還是有好幾個明白人的,知道今日被拿捏住了痛腳,已經是一敗塗地,一旦真的君王被廢,那就是萬事俱空。

    在此之前,王黨勢大,兵部尚書,戶部尚書都已經被王黨佔據,此時兵部尚書已經被貶為侍郎,能說話的便是戶部尚書盧方了,他長歎一聲,出列道:

    “殿下請息怒,君上也只是一時糊塗,雖然前方潰了六萬兵,但其中精兵也只有三萬餘,更何況剛剛郝侍郎也承諾可以帶回被俘的將士,因此折損也不算太大,根本沒有動搖我大夏國本。張振灝貪瀆之罪證據確鑿,不過可以令其加倍吐出髒款,好好撫慰兵變餘眾就是了。”

    崔王女頓時怒道:

    “那盧尚書的意思是我小題大做了?你是沒聽到剛剛君上說要御駕親征嗎?盧尚書,你解釋一下給本宮聽,御駕親征是什麼意思?你也知道張振灝貪瀆之罪證據確鑿,那為什麼現在都定不了他的罪,當祖先留下來的規矩法律是放屁嗎?”

    盧尚書苦笑道:

    “臣不是這個意思,臣的意思是,王上和王后做得有什麼地方不對的,都是我們臣下做得不好,所以說有什麼過錯都處罰我們好了,國不可一日無君,如今大夏國本也沒有動搖,就要去祭天告祭祖宗是不是有些倉促了?”

    崔王女冷笑道:

    “剛剛本宮被人指著鼻子直呼姓名的時候,怎麼沒人跳出來說什麼過錯?”

    這時候,剛剛被貶成了兵部侍郎的何尚書也是站出來慘然道:

    “千錯萬錯,都是老夫不應該好大喜功慫恿王上出兵,殿下息怒啊。殿下,就算是臣等人一時糊塗,你也要看在先王的名下啊。你也是先王的親生女兒,難道就忍心先王苦心經營的大好社稷落到支脈手中麼?”

    最後那一句話卻貌似將崔王女說動了,忍不住珠淚盈盈,怒聲道:

    “是啊,所以有人就仗著自己有先王的血脈,胡作非為,要將這祖宗好好打下來的江山糟蹋得一塌糊塗。本宮本來不想多爭什麼,也就將權放了出來,更是步步忍讓,可是今日眼見得真是喪心病狂,連是非對錯黑白都不分了,本宮還有什麼好說的?”

    “崔疆我告訴你。你自以為雄才大略,身邊都是張良李斯一般的人物,我告訴你,你大錯特錯,治國之道若烹小鮮,豈是你臆想就能得來的,之前要逼迫我嫁人是你謀士給你出的點子吧。自以為很得意是不是?我是真心不願意和你爭,才步步退讓!”

    “父親死前就要我終身不嫁,為什麼?我今日就把話給你講明白了,倘若我嫁人以後,先王的血脈就不是你一個人的了,我生的兒子,也一樣是我們崔家的血脈!!你就有了最大的競爭對手,這樣的話。無風不起浪,沒有事情都要生出無數事情來,對我來說,若真有那一天,一個是我的親生弟弟,一個是我的親生兒子,你叫我怎麼做?你卻是半點都不明白本宮的苦心。把本宮的退讓當成是軟弱!”

    崔王女這句話說出來,端的是在崔疆的耳朵旁邊響起來了一個晴天霹靂,他越是深想越是惶恐,越是深想越是害怕。此時恨不得將出這餿主意的王后狠狠的唾棄幾百遍再說,崔疆本來就是個少年心性,此時心中又是恐懼,又是驚慌,甚至還覺得自己對不起姐姐,竟是一下子都不顧身份體面跪倒在地大哭道:

    “姐姐我錯了,你原諒我!!”

    群臣面面相覷,眼見得這麼一跪一哭,之後國君必然在王女面前若是老鼠見了貓似的,唯唯諾諾,不敢反抗了,帝黨無不面若死灰,王女黨則是撫掌微笑,國君這一跪一哭,至少又是十來年的消停日子。

    崔王女冷哼一聲道:

    “國師說準備祭告天壇祖先的儀式要五個時辰,本宮先下去歇息了。”

    說完便拂袖而去。

    群臣都是面面相覷,卻是知道所謂的準備儀式要五個時辰自然是托詞,留出來這麼多的緩衝時間,自然是要王黨一方好好研究一下,怎麼樣才能把崔王女的怒氣平復下來,讓她滿意呢,那麼這儀式估計就可以消停了,但是若她老人家不滿意,那就搞不好真的要考慮立新君的事了。

    最後,這場鬧劇終於落下了帷幕,王黨自然是一敗塗地,王后被廢為貴妃,新王后是崔王女挑選的,王黨的勢力從兵部,戶部,吏部這三大重要部門當中給徹底剝離了出去,不過國君崔疆的權力反而增大了,這令他當真是意外之喜。

    但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來,個人的權力再大,也要有爪牙去執行啊,所以崔疆覺得自己的權力變大了其實是個錯覺,因為他是被攥在了崔王女的手心裡面,他有多大的權力,完全要取決於崔王女想給他多少權力。

    當然,不得不說的是,國君崔疆也確實不是一個有才華的人,剛愎自用,好大喜功,外強中乾,更要命的是,他很沒有擔當,也難怪得東夏國內的大部分臣子都樂意讓崔王女來垂簾。

    ***

    很快的,郝郎中,哦不對,應該是郝侍郎也是帶回來了好消息。

    吳作城那邊很爽快的答應放人回來,東夏這次派遣了大概是五萬七千多人去,攻城的傷亡大概在一萬八千人左右,加上失蹤的,逃走的,三里部一共是抓了接近三萬五千多俘虜。

    這些俘虜雖然都是青壯漢子,卻全部都是職業軍人,經過了有組織的統一訓練,拿來做牧奴的話,只怕是巨大無比的隱患。整整三萬多名戰兵啊,每天吃的糧食都是個大坑,估計看守沒個四五千人都搞不定他們,平時還好說,一旦是內憂外患的時候爆發出來。那就是容易釀成十分嚴重的後果,所以若是在平時的話,那麼多半就直接坑殺了。

    但林封謹總是要給崔王女點面子,這三萬多人裡面先將所有的戰兵都挑選了出來,把他們放了回去。

    然後,從輔兵當中挑選了幾千名老實聽話,有一定手藝的輔兵留了下來。和他們約好期限,在吳作城做工三年贖罪以後便可以回家,這期間甚至允許家眷來看望探視。

    住宿是三個人一個帳篷,更重要的是,草原上牲口不值錢,每天三餐都有肉。第一年只包飯。統一發三身衣服,第二年可以領三成工錢,第三年可以領七成工錢。

    這些輔兵都是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子,見到吳作城這邊的“草原蠻子”只要不打仗也是相當和氣,並且也有不少的漢族人在,住得雖然差點,但每天都能吃到葷腥這就仿佛是夢裡面的日子了。

    更重要的是。草原連年征戰,一直都是男少女多,並且風氣也是很開放,所以這些輔兵想要玩女人甚至是討老婆,只要不那麼挑剔,或者說是嫌棄外族人或者已經有孩子的,還真不難找。

    等到第二年的時候,這些輔兵開始領工錢了才發覺。這邊吳作城的三成工錢,居然就能當家鄉的正常工錢了(沿海經濟發達地區和內陸的待遇差別)!這個消息頓時令人震撼了不少,第三年的七成工錢,那就是家鄉那邊的兩倍多!

    最後第三年的時候,這幫輔兵至少都有六成都留了下來,有的想不留的,老婆孩子都在這邊了.......甚至還有不少人呼朋引伴的叫了家鄉人來這裡討生活。因為來這裡的人也都是先被甄選過的,首先得會一門手藝,然後得老實勤懇,加上林封謹也是壓得住下面。嚴禁種族歧視,所以雖然小有摩擦,卻是令吳作城更加興盛發達了起來。

    這麼算下來,林封謹也是很給崔王女面子,至少放了兩萬多人回去,並且都是戰兵這種精銳,只有少部分輔兵,當然,這些人的盔甲啊,武器啊,輜重什麼的就不可能還了。

    更重要的是,這些人也不是白放的,郝侍郎在朝堂上說,不花國庫一分錢確實是事實,林封謹先前在仁川和之前的交易裡面都撈得盆滿缽滿了,所以他也沒打算要再剝削東夏人的錢財!

    那麼林封謹要什麼呢?卻是要木材!

    長白山當中生長幾百年,千年的巨大木材!

    這些木材都是用來造船的最佳材料,要知道,南方氣候潮濕溫暖,而北方嚴寒,所以同樣的樹木活到五十歲,必然是北方的比較瘦小,但是木材品質卻是更加緊實韌密,這便是因為生長得慢的緣故。

    相同大小的木材,在北方很可能就是兩三百年才長成,但是南方可能七八十年就長這麼大了。

    南方的造船業都出現了數千年了,而東夏才剛剛起步,所以南方合用的造船木料那可以說是貴到驚人,尤其是適合五桅大船,七桅大船的木材,更是有價無市,林封謹一心要發展航運,怎麼可能在這方面被人掣肘?吳作城這邊的造船作坊早就在緊鑼密鼓的籌備當中了。

    只是一來各家也是防範得十分嚴密,二來會造船的在南方的待遇也都是極好,要人離鄉背井的跑來這裡,確實也是有些強人所難,所以進展不快。不過林封謹的思路是先把材料籌備起來再說,準備好材料,到時候實在不行運到江南去加工也成,單是這個環節就要省掉多少麻煩了。

    東夏當中也是不乏有識之士,對吳作城要這些東西來也是心知肚明,所以一直都很是抵制,偏偏這巨大木材又不像是其餘的東西,極難偷運,如今逮著這個天賜良機,林封謹怎麼可能不大敲一筆竹杠?

    當然,東夏朝廷對郝侍郎的交涉最後也是捏著鼻子認了,人家確實是沒花國庫一分錢,因為砍伐樹木啊,運輸啊這些費用都是吳作城自己掏腰包的,甚至伐木的人的工錢都是他們出。

    在東夏朝堂上的這些人的心裡面,能換回兩萬多精銳真的是意外之喜了,雖然是打過敗仗的,但是老兵的重要性誰都知道,至於吳作城要造船,那就造唄。頂多也就是疥蘚之疾,一看就是胸無大志的,若真有稱霸的跡象,那就應該是廣納人口,多造兵器,怎麼會將銀錢拿來置辦商船?

    不過笑得最開心的還是林封謹,因為砍伐回來的木料當真是堆積若山,根據當前江南的行情,這些木頭一轉手過去的話,估計價值起碼都不會少於兩千萬兩白銀,更誇張的是,這些木料的成本是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啊!

    什麼,你說東夏的俘虜也是成本.......那些戰兵若是不送回給東夏人的話,最後的結果多半就是被坑殺,被坑殺的兩萬多人算什麼成本?反而還會令雙方弄成死仇。

    因此總體算下來的話,雖然吳作城外的市場,碼頭,還有各種設施都被拆毀了,加上打仗這些日子損失的生意,還有戰爭當中的消耗,撫恤等等也很是虧了一筆錢。

    但是,仔細算一算帳的話就知道,從東夏這裡搜刮來的木料就能值兩三千萬兩。

    還有繳獲的盔甲,武器,都是東夏國君吩咐從武庫裡面挑選的精品。

    要知道,此時鋼鐵價格昂貴,一把三十鍛的鋼刀沒有七八兩銀子是下不來的,最差的皮甲都是要六兩銀子一件,至於鐵甲就更驚人了,最基礎的鑲皮甲,在心臟等重要部位鑲嵌上鐵片都要十五兩銀子,至於文山甲,鎖子甲等等,只怕要數百兩銀子一件。這繳獲清點下來至少也是數量驚人。

    東夏人當中也是有騎兵,還有近萬頭十分優秀的戰馬,雖然最後被淋了好幾天,還被下了藥整天拉稀,但最後繳獲到手又醫治過來的,起碼也是五六千頭。這可是精挑細選,訓練有素的戰馬!

    在北方,往往是十頭馬兒裡面挑選出來一匹高大剽悍的,然後精心餵養,還要調教一年半載,讓它習慣金鼓和喊殺的聲音,這才算是合格的。

    在南方,能夠有一頭高頭大馬騎乘著在街頭招搖,差不多就和現在開著百萬豪車招搖過市一樣引人注目了。這五六千頭戰馬不僅僅是身份的象徵,直接運到江南去,可以說剛剛下碼頭肯定就有諸多的管事來到,拍著胸口連價格都不問直接說有多少就要多少........

    除此以外,還留下了六七千名有手藝的輔兵,在草原上,有手藝的健壯男子牧奴,至少也是要值七八頭牛馬,甚至還有價無市,這裡折算下來的起碼又是百萬兩銀子。

    古往今來,戰爭都是在燒錢,這一戰當然也不是例外,不過照這樣計算下來的話,吳作城基本上還是賺了一筆,所以就十分低調的悶聲大發財了。

    而他們這樣處理了以後,打完了以後東夏人雖然覺得慘敗一場,很是丟了面子,不過吳作城並沒有怎麼樣,既沒有叫囂,也沒有打臉,還是很給面子的放人什麼的,保持著一如既往的風格。關鍵就在於是你東夏主動去打別人,不是人家吳作城挑釁什麼的。

    因此東夏的那些官吏也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川流不息的商隊又繼續在吳作城和東夏的邊關當中運作了起來,甚至因為之前還是有些遮遮掩掩,現在乾脆就公開了來,可以說比以前還更繁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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