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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guz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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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家成]媚公卿(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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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22 00:11:37 |只看該作者
番外 正文後續 這一對

  這時,王弘也瞟到了他們。

  他一撐桿,輕舟如箭一般疾馳而來。

  輕舟這一走,湖風疾馳,吹得兩人衣袂獵獵作響。

  山坡上的眾人,這時都看傻了去。這兩人越近看,越是讓人移不開眼。白裳的男子整個人仿若姑射真人,說不出的俊雅,說不出的容光照人,也說不出的高貴遙遠。

  明明知道他已有了這麼大的兒子了,可看他那模樣,彷彿還只二十出頭。那被玉冠高高束住的墨髮披洩在肩膀上,怎麼看都讓人怦然心動。

  謝宛本來心意已冷,這時面對著他,心又怦怦地跳了起來。她握緊滑濕的手心,哪裡還移得開目光?

  至於站在他旁邊的紅裳少婦,雖然艷麗奪目,可那算什麼?長得這般媚俗,這般妖嬈,哪裡配得上謫仙般的王家七郎?如果是自己站在他的旁邊,當更受世人艷羨。

  王弘含笑看向眾人。

  他的目光,在掃過三個兒子時,微不可見的蹙了蹙眉,轉眼,他看向王塊,淡淡笑道:「原來族中來人了?」

  直到他開口,王塊才從他的容光中驚醒過來,她連忙一福,喚道:「阿塊見過七叔。」

  王塊的動作優雅得體,頗有天下第一大世家嫡女的風範。

  她仰慕的望著王弘,等著他雍容的接見自己。

  王弘沒有提步。

  他依然站在舟上,微笑的盯著王塊,輕聲問道:「阿塊因何而來?」

  啊?她們千里迢迢而來,怎麼連家門都沒有入,七叔便質問起來了?雖然這種質問,讓人生不出半點不喜之心。

  王塊呆了呆,清聲回道:「阿塊聽人說南山景美,又聽到七叔在此,便想求見。」

  不等她說完,王弘淡淡打斷,「說重點。」

  重點?她有什麼重點?這些年來不管是皇室勢力,還是各大家族的勢力,都有膨脹,族長有點鎮不住了,便想要他出山。

  可是這事,怎麼也輪不到她一個未嫁小姑子來管。她這次來,還真是因為好奇了,想要看看七叔,順便,要是能通過謝宛把他帶回族中,也算是立了一功。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好奇。

  王弘盯著王塊,見她支吾半天也沒有話出來,眉頭不經意的蹙了蹙,他目光轉向了謝宛。

  在他轉眸看來的那一刻,謝宛的心跳飛快,她是在他的傳說中長大的,早在懂得情事時,便對琅琊王七,產生了愛慕之心。

  她想見他,她想與他在一起,她想與他一道享受這世人的崇敬與榮光。

  也正因為如此,在王弘靠岸時,她已悄悄取下了面紗。

  此刻的她,露出的是自己絕美的真容。

  在王弘的目光中,謝宛盈盈一福,含羞喚道:「謝氏阿宛見過七郎。」她不想與王塊一樣喚他七叔,又不想喚他的字,那樣太顯生疏,便這般親近而自然的喚了他一聲七郎。

  聽著這嬌糯中透著溫柔從容的聲音,看著美人情意綿綿地雙眸,王弘一笑。

  他這一笑極為燦爛。

  向著陳容的身側靠了靠,王弘壓低聲音,軟軟地說道:「卿卿,又有一婦迷上為夫了,當如何是好?」

  他的聲音軟綿綿,有點得意,有點撒嬌。

  陳容瞟了他一眼,也是一笑,低低回道:「無妨,只要一句話,軒兒便能處理了。」

  一聽到王軒這個長子,王弘臉上的盈盈笑意便是一僵,他磨了磨牙,道:「休提這渾小子。」

  陳容從善如流,他不要她提,她就當真閉嘴不語。

  可王弘卻按捺不住了,他扁著嘴,悶悶地說道:

  「阿容,你這個兒子真是妖孽,對付起父親來也是手段繁多……我敢打賭,這次你失寵於我的消息便是他放出的,他就是想把水攪渾,從中尋到我的弱點,好使你與他一起聯手對付我。」

  王弘頭痛之極,忍不住伸手揉搓著額心,咬牙切齒的說道:「他定是從肚子裡便記恨於我。」

  陳容自是知道,他所說的,是懷了王軒時,自己被王弘設計中的那一劍。

  提到這兩父子,陳容也有點頭痛,她無力的說道:

  「他的狡詐也是你教出來的。你不是經常說,世人智慧者千千萬,你自己只能排上個第一百,軒兒如果智勝了你,才能勉強擠入一百之內嗎?」

  他夫妻倆在這裡喁喁低語,渾然把遠方來的客人拋到了一旁。雖然這兩人都長得爽心悅目,可這樣也是不對的。

  王塊蹙著眉,忍不住輕輕咳嗽一聲。

  她的咳嗽聲剛落,一側的絕色少年已是懶洋洋地說道:「十九姐姐何必心急?我父母向來如此,他們自成世界,自得其樂,我們還是候著吧。」

  謝宛聽到這番話,心下一抽,她咬著唇,輕輕說道:「琅琊王七何等風流之人,怎麼隱居山林才這些年,已渾然忘了人事世禮?」

  她這話一出,那絕色少年回過頭來,他似笑非笑的盯著她,慢條斯理的說道:「這話錯了。憑你們,用不著他拾起人事世禮來招待。」

  這話夠狠夠毒,一時之間,不管是王塊還是謝宛,都漲紅了臉。

  就在這時,只聽得舟中傳來王弘溫柔的聲音,「軒兒。」

  他的聲音一來,王塊兩女便敏感的發現,絕色少年警惕起來了,他緊盯著自己的父親,那表情如一隻準備作戰的貓。

  少年的這種警惕,王弘也感覺到了。

  他眉頭蹙了蹙,忍不住冷聲說道:「大丈夫行事,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五日後,你下山吧,到那紅館酒樓多看看,什麼時候能處變不驚,什麼時候再回來。」

  他這是訓子。

  王塊眾人低頭不語時,絕色少年恭謹中透著不耐煩的聲音傳來,「是。」

  王弘點了點頭,道:「這兩日,你便好好招待一下建康來的貴客。」交待到這裡,他也二話不說,手中竹竿一撐,那輕舟已是遠遠盪開。

  望著那兩人相伴而去的身影,一個粉雕玉琢的童子頭一伸,清脆脆地大叫道:「王七郎,陳氏阿容,你們不能只管生不管教。又自顧去玩兒,夙兒惱了。」

  這古裡古怪的話,毫無禮貌的口吻,令得蕩著舟的王弘不由向前一撲,差點跌倒在舟中。

  陳容連忙伸手扶住,她回頭瞪著王夙,惱道:「夙兒,怎麼說話的。」頓了頓,她對著大做鬼臉的王夙頭痛的說道:「王家詩禮相傳,你不可這般頑皮。」

  她的聲音是響,可隨著輕舟越蕩越遠,那聲音也是越來越遙遠。

  另一個童子從一旁伸出頭來,他朝著兄弟大大地一點頭,讚道:「做得好,不能讓他們太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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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22 00:12:52 |只看該作者
番外 正文後續 煞風景

  王塊等人,足足在山道上走了近一個時辰,才看到建於半山腰上的府第。

  這一個時辰,雖然不需要兩個女郎走路,可光是這林中的悶熱,便使得她們汗流浹背。

  望著前方精緻的二層木質小樓,謝宛兩女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不由想道:

  都說隱士生活如何舒服,這哪裡算是舒服了?也不知王弘那謫仙般的人,是不是也這樣日日汗流浹背的上山下山?

  這樓外表看起來古僕,便那麼依山崖而建,一顆巨大的,十人環抱的古樹,便從那庭中穿瓦而過,頗為別緻。

  一踏入,兩女便鬧著要沐浴,而當她們浸泡在浴殿時,才發現那水竟然是天然的溫池水,活水從石板底下汩汩流水,源源不絕。

  沐浴更衣後,女郎們坐在建在巨樹樹丫的一個平台上,望著遠處的山峰,吹著習習涼風,眺望著湖泊中悠悠來去的船隻,幾乎是突然的,有一種飄然若仙的感覺。

  王塊喝了一口建康才產的神仙漿,讚道:「真真是神仙所在。」

  謝宛也輕聲說道:「是啊,若是晚間,天空明月相照,七郎著白裳撫琴而歌,那情景,當真醉煞人。」

  這裡只有她們幾個女子在,她可以放縱自己對王弘的愛慕,一臉陶醉的想像那種種美景。

  一陣清越的笛聲傳來。

  這笛聲飄蕩在林間,婉轉低回,動聽得很。

  「七郎回來了?」謝宛低低喚道,頭一伸,順聲望去。

  王塊等人也在順聲望去。

  笛聲是從前方的樹林中傳來的。她們仔細一看才發現,穿著一襲淺藍偏綠外袍的王軒,正站在高大的樟樹樹杈上。

  少年還沒有長成的,頎長的身軀,正隨著林風輕擺,那廣袖博帶,長長地墨髮,在風中輕舞。

  這般看去,少年的側面如山陵河岳,說不出的靈氣逼人,說不出的讓人心動。

  一時之間,眾人幾乎覺得,眼前的樹林都變得明亮起來。

  望著他,王塊喃喃說道:「當真快活似神仙。」

  她轉向謝宛,見她眉頭微蹙,奇道:「你在想什麼?」

  連她都給看呆了去,謝宛怎麼這般冷靜?還不高興的蹙起了眉?

  謝宛一驚,她連忙道:「沒什麼。」見王塊盯著自己不放,她低下頭,輕歎道:「陳氏阿容,甚是有福。」

  她是不想承認的。

  便是來到山腳下時,她也認為,不過是個出身卑微,還得罪了皇室的艷俗女子,有什麼了不起的?王七郎選擇她,只是一時暈了頭,他如果見到自己,一定會轉而愛上自己。

  可是,她連王七郎的影子還沒有看到,便見到了陳氏阿容與他生的三個兒子。

  這三個兒子,都很不同,很扎手。她幾乎是警醒的發現,陳氏阿容雖然不值一提,可她會生兒子,她生的兒子,便是自己前進的最大阻力!

  想到這裡,她有點惱,真是在山野中養大的孩子,連父母的事也要管,還管得這麼寬!

  她相信,如果這些孩子是在琅琊王氏,或任何一個深宅大院中養大,他們必不會有這麼大的膽子,也不會這麼囂張的阻撓父親的喜好。

  就在謝宛思前想後,幾乎是突然的,前方山林間,傳來一陣清嘯聲。

  那清嘯聲,綿延起伏,婉轉時如低語,高亢時如軍鼓,混合在林風中,遠遠飄盪開來。

  「是七郎,他回來了!」

  謝宛剛剛驚醒的抬頭,便聽到一陣簫聲傳來。那低沉的簫聲,在為清嘯聲伴奏。它起時如在雲霄,落時如流水飛濺,實是配合得天衣無縫,實是動聽到了極點。

  不知不覺中,王塊等人聽得呆了。

  謝宛輕哼一聲,正準備說些什麼時,只見前方的山道上,緩步走來兩個人。

  那白袍飄然,仰頭長嘯的,自是王弘。

  可站在王弘身邊,紅裳似火,細腰不堪一握,紅唇,紅裳,墨眸,白玉簫,清艷不可方物的少婦,赫然正是陳容。

  望著悠揚而來,妖嬈得令人移不開眼的陳容,望著她那一襲火紅的袍服,在夕陽下,在綠樹重重掩映中,那般絕美的風姿,幾乎是突然的,謝宛覺得有一樣什麼東西,在胸口重重一擊!

  她晃了幾晃,就在她極力穩住時,王塊驚艷的叫聲從一側傳來,「她,竟然這麼美。」

  王塊呆呆嘀咕,「今日方知,七郎為何迷戀她。」

  謝宛聽到這裡,冷笑道:「陳氏阿容自是美。這種妖嬈的婦人,古有妲己,褒姒,近有陰麗華。這種女人連皇帝都可以迷惑,自然姿色不凡。」

  她重重一哼,「可惜,現在的人不喜歡這種女人。」

  王塊回道:「可我七叔喜歡。」

  一言吐出,謝宛臉色一白。

  王塊沒有注意到好友的不喜,她還在呆呆地看著緩慢而來,妖嬈得讓人心中發癢的陳容,說道:「阿宛,你雖好,可比起她來還有不如。你是看著美,她是看著讓人心癢。」

  她無法形容那種勾魂的妖冶,想了半天只說出心癢兩字。

  謝宛想要反駁,一時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就在兩人,一個白裳如仙,一個紅裳如妖的這般並肩而來,把眾人都傾倒了時,幾乎是突然的,從他們的上方,同時傳來兩個稚童的尖叫,「讓開!」

  「快快讓開!」

  尖叫聲起得太突然,而且就在兩人的頭頂上一人高處傳來。一驚之下,王弘的長嘯聲戛然而止,陳容的簫也落到了地上,他們同時抬頭。

  那頭才抬到一半,只見兩道黑影如巨石一樣直挺挺地從樹頂上落下!

  他們落下的方向,正是王弘和陳容的所在。

  他們落得極快,極快。

  王弘沒有武技,只能睜大眼傻傻地看著兩兒子落下,陳容可以閃開,可她不能閃。

  於是,只聽得「撲通」兩聲巨響,兩個小傢伙已一前一後,重重地跌落下來。在撞得兩人向前一倒,臉朝下撲落在地時,兩個小傢伙撅著屁股疊在了他們的背上。

  王塊和謝宛嗖地站起,目瞪口呆的看著剛才還宛如神仙的兩人,這般一臉一身泥地滾落在地,兩人背上,還各壓著一個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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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22 00:13:27 |只看該作者
番外 正文後續 孩子(四)

  呆怔良久,王弘嗖地把疊在背上的小子掀翻,一手撈邊,順手把孩子下服一扯,「啪啪啪」地在他屁股上甩了幾個巴掌。

  這巴掌聲又清又脆,渾厚無比。

  壓在陳容身上的另一個小子先是一呆,轉眼他尖叫一聲,從陳容的身上一彈而起,嗖地一聲彈了出去,轉眼不見蹤影。

  幾個巴掌揮出,王弘手中的小子的屁股是又青又紅,他睜大淚汪汪地眼,羨慕的看著遠逃的兄弟,嘴一咧,嚎啕大哭起來。

  王弘冷冷說道:「你還有臉哭?」

  王夙一邊抽噎,一邊手背擦著眼淚分辯道:「君子不患寡而患不公。」

  他是說,挨了打不要緊,可不能只打他一個。

  王弘冷笑道:「你們不一直是患難兄弟嗎?這個時候倒攀咬起來了?」

  王夙紅著眼睛,可憐兮兮地望著陳容,哽咽道:「父親教訓得是,是兒不聰明,兒應該搶阿凌的位置,摔在母親身上的。」

  看著這小子粉嫩的臉上可憐的表情,聽著他從善如流的辯解,陳容有點想笑。她連忙側過頭去,不看這小子。

  王弘重重一哼,喝道:「這一頓打,那混小子也逃不過!」

  王夙聞言,大眼眨了眨,那水汪汪地眼中一陣猶豫,顯然是拿不定主意該幸災樂禍,還是繼續哭下去。

  王弘見他這模樣,又是重重一哼,他胡亂把孩子下服扯上,咬牙切齒的說道:「我真悔不該生出你們三個混蛋小子!」

  王夙迅速的回過頭看向父親,他淚痕儼然的臉上,大眼眨巴眨巴,奶聲奶氣的問道:「父親,是你生的我們?」

  聲音剛落,從樹林後鑽出另一個一模一樣的粉嫩小臉,他扁著嘴脆生生地叫道:「別聽父親的,明明生我們的是母親,他這是貪天之功!」

  見王弘氣得噎住,陳容在一側連聲說道:「生你們的是父親和母親兩人。」

  她不想孩子再糾纏這個問題,便轉向樹後的小腦袋,招了招手,溫柔的說道:「凌兒快過來領罰。」頓了頓,她慢吞吞地說道:「現在領罰,只是挨打,再過會你父不惱了,那可就……」

  不等她把話說完,樹後的小子嗖地一聲如兔子一般竄了過來。他跑到王弘面前,把自己下服一扯,撅著光屁股扶著樹,奶聲奶氣的叫道:「凌兒冒犯父親,前來領罰!」

  他對上的,是王弘的冷笑。

  見到父親似乎平靜下來了,王凌大驚,他光著屁股轉過身來,向前一撲抱著王弘的大腿,脆生生地叫道:

  「父親父親,孩兒真錯了。剛才孩兒見到父親白衣甚潔,又笑得風騷,便對阿夙說,摔父親一個大馬趴如何?」

  王弘聽到這裡,一口氣朝上一衝,差點暈倒在地。他一咬牙,一手提過這渾小子,「啪啪啪」一連十掌下去,直是打得手也疼了,人也喘不過氣來了,這才住手。

  鬆手把眼淚巴巴地小子一推,王弘牙齒磨得咯咯作響,最後卻只是喘著粗氣,急急走了去。

  這一下,兩小子鬆了一口氣,王夙率先跑到陳容面前,他抱著陳容的左側大腿,興沖沖地叫道:「母親母親,你回來了,兒好想你。」

  王凌挨的打重些,他一拐一拐的走過來,仰起頭看向陳容,他眼淚巴巴地伸出雙手,抽噎道:「凌兒痛,要抱。」

  陳容無力的搖了搖頭,伸手把王凌抱了起來。

  便這樣,她一條大腿上拖一個,手裡抱一個,艱難的向家裡走去。

  一進房,王夙便脆生生地說道:「母親,揉屁屁。」

  陳容暗歎一聲,一手一個,溫柔揉搓起來。

  她一邊揉,一邊說道:「你們太頑劣了。」

  兩小子被她按得直哼哼,沒有理會她的話,而是自顧自的交談起來,「大兄說,那女的不喜歡我們。」

  「今晚去?」

  「好。怎麼做?」

  另一個想了好久,搖頭,奶聲奶氣的說道:「問大兄去。」

  他們自顧自的討論,完全把陳容當成了隱形人。陳容又好氣又好笑,卻無意阻止。

  隨著自己與王弘成親日久,這兩年來,以各種名目想要接觸王弘的年輕女子也多了起來。她自己是防不勝防,由這幾個小子代為出頭也好。

  一小傢伙的聲音剛落,一陣輕緩的腳步聲從後面傳來。

  頭也不回,兩小子同時大叫,「大兄。」

  王凌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抽噎道:「大兄,父親打我了,甚痛。」

  不等王凌回話,王夙從陳容肋下頭一伸,好奇的問道:「大兄可有被父親這般打過?」

  王凌顧不得哭,含著淚意哇哇爭道:「肯定打過。父親老說,大兄最是頑劣。」

  敢情王凌這小傢伙向自己哭訴,不是訴苦,而是攀比來著?

  緩步走來的絕色少年臉色一青,他輕哼一聲,走到陳容身側。

  側過身,斜斜倚在陳容身上,王軒白了兩個弟弟一眼,向陳容說道:「母親,父親要我五日後下山。」

  他伸手環著陳容的脖頸,腦袋枕在她的頸窩裡,懶洋洋地說道:「十九姐帶來的姑子目的不純,我會逼著她們與我一道下山。」

  這個大兒子,自生下來便對陳容萬般貼心,在她身邊時,從來不哭不鬧,餓了,要拉撒了也只是哼哼幾聲。

  對王弘那就不一樣了,至少尿過他十次不止,害得王弘從來不敢在有客人的時候抱他。

  此刻,感覺到兒子對自己的不放心,陳容的嘴角一揚,溫柔的笑道:「一切由軒兒做主。」

  王軒懶洋洋應了一聲,幾乎是突然的,他說道:「母親,父親只怕快要出山了。」

  出山?

  陳容大驚,她嗖地看向兒子,顫聲道:「你怎麼知道?」

  這樣的日子很舒服,她過慣了,要換一個環境,要回到當年的地方,重新在鬼門關徘徊,她害怕。

  王軒見到陳容緊張,伸手在她的肩膀上揉搓起來,他認真的說道:

  「這幾個月來求見父親的名士多了起來。我還聽他們交談時在說,胡人滅我之心不死,還有,琅琊王氏這幾年聲望不如從前。」

  說到這裡,他輕輕安慰道:「不過,據兒想來,真要父親下山,怕是一、二年後。」

  陳容這才吁了一口氣,高興的說道:「還有那麼久,那我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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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22 00:13:55 |只看該作者
番外 正文後續 孩子(五)

  入夜了。

  這已是下半月,月亮要到下半夜才出來。此刻的山林中,只有這麼一間府第,府中通明的燈火,成了點綴山林的一輪地下明月。

  坐在那平台上,謝宛和王塊一直在等著月亮也來。她們想著,清風明月,山深林密,有美一人,白衣皎兮,琴聲飄兮,那真真是人間至景。

  可惜,她們一直等啊等,那一輪明月怎麼也不肯出來,而那個著白裳的美男,更是不曾與她們見過面,彷彿他一點也沒有意識到,自家的府中來了客人。

  幸好,現在是春天,林雖密,樹雖巨,卻無蚊蠅相擾。偶爾傳來幾聲虎嘯猿啼,看著不遠處高大的護衛,還有身後燈火通明的華屋,也無畏懼了。

  王塊看向謝宛,見她神色鬱鬱,想了想,向她湊近少許,小聲勸道:「阿宛,我七叔雖好,可那陳氏阿容真不是易處的。我看他們失和的傳言定然有虛。」

  頓了頓,她有點不好意思的說道:「你還是放棄吧。」

  這一次謝宛隨她來到此地,雖然是她主動的,自願的。可王塊一直沒有阻止過,不但不阻止,她還是贊同的。現在人也到了,風聲也放出了,她卻勸謝宛打消主意,實在有點不地道。

  謝宛低著頭,在溫泉中沐浴更衣後,她著的便是一襲白裳,仔細看,這白裳雖是女服,卻與王弘的白裳樣式頗為相似。

  ……這便是含蓄。她一個小姑子,不可能,也斷不能去主動跟一個有婦之夫說,我喜歡你,你休了你妻子娶了我吧。

  於是,她便著上與他相似的裳服,通過這裳服告訴他,自己對他是何等傾心。

  然後,她的地位擺在那,雖然比起琅琊王七遠遠不如,可比那陳氏阿容,總是高貴些吧?這樣高貴的她,總不至於當一個不起眼的小妾吧?

  讓她失望的是,王弘根本就沒有來。她的這俏媚眼純粹使給瞎子看了。

  更讓她心煩意亂的是,她清楚的知道,王塊說的話很有道理。當此之時,她最好的選擇是抽身退步,便當這次真是來遊山玩水。

  可傾慕數年,一夕盡棄,怎能甘心?

  垂著眸,謝宛的聲音輕而自信,「他,不曾看清過我。」

  她相信,他如果看清了她的面容,見識了她的絕美,態度會有不同。

  王塊聞言,暗歎一聲,她想了想,還是歎道:「可七叔有那三個渾小子。」只說到這裡,不管是她還是謝宛,都打了一個寒顫。

  就在這時,角落處伸出一個小腦袋,一雙烏溜溜地大眼睛轉啊轉的,望著謝宛和王塊,他脆生生地叫道:「十九姐,你叫我們嗎?」

  王塊大驚,她駭然回頭看去,張著嘴,差點脫口而出,我的聲音這麼小,你這小祖宗怎麼可能聽到的?

  在她們的強笑中,那孩子已蹦蹦跳跳的跑了過來。他裝模做樣的負手背後,昂著頭,一邊走,一邊雙眼骨碌碌地轉動。

  走到王塊的面前,孩子搧動著長長地睫毛,一臉好奇和天真,「十九姐,你為什麼叫我們是渾小子?你不喜歡我們嗎?」

  「不,不是,當然不是。」王塊連連陪笑。

  孩子卻不理她了,他轉過頭看向謝宛。

  圍著謝宛轉了一圈,孩子仰起小臉,眨動著好奇的大眼,奶聲奶氣的說道:「這位姐姐,我剛才聽你的婢女說,你比我母親漂亮,也比她高貴,她們為什麼要拿你與我母親比呢?」

  在謝宛有點僵硬的笑容中,孩子扁著嘴,大眼中迅速的浮出一圈水花,他含著淚意的說道:「我不喜歡她們那樣說話。」

  謝宛連忙說道:「她們是胡說的,小郎萬勿在意。」

  就在她忙著解釋的同時,孩子自顧自的含著淚說道,「我剛才問了我父親呢。」

  啊?

  兩女相互看了一眼,謝宛的臉色白得發晃,她小心的,緊張的,吞吞吐吐的問道:「你問了你父親什麼?」

  孩子眨巴眨巴著眼,一派天真的說道:「我問父親,你的婢女為什麼要把你與我母親相比?還老說我母親不好?」

  在謝宛的臉色白得變青時,孩子歪著頭,咧著小嘴說道,「父親說,總有一些世間愚婦,不知自醜的出來蹦躂,那等人不理她就是了。」

  他說到這裡,抬起頭,好不天真的望著謝宛,問道:「這位姐姐,我父親說的是不是你啊?他不喜歡你呢。」

  謝宛的身子晃了晃。

  見到好友撐不下去了,王塊在一旁連忙喝道:「王夙,不對,王凌,休得無禮!」

  孩子回頭瞪了她一眼,大叫道:「我不是阿凌,你叫錯了。」不等王塊開口,他伸出手指指著王塊的鼻子,尖叫道,「老家來了那麼多人,我最討厭的就是你了。哼,我們都討厭你!」

  一句話說完,不等王塊反應過來,他嘴一張,哇哇大哭著衝了出去。

  轉眼,王夙的小身影便消失在黑暗中。

  望著他遠去的身影,王塊呆怔良久,突然低聲說道,「阿宛,我們還是回去吧。最多待三天,我就回去。」

  她回頭看向謝宛,一臉不高興的說道,「我是琅琊王氏的嫡女,實是受不了稚子這麼一喝!」不只是這樣,還有那王軒明裡暗裡的譏諷,還有她的七叔,不屑一顧的態度。

  她也是天之驕女,何必受這閒氣?

  謝宛白著臉,她低著頭,咬著唇一言不發。直過了許久,她才嘶啞的說道:「三天,三天內我見他一面,若依然如此,我們回去。」

  王塊點頭。

  話說王夙衝出不到三十步,便急急剎住。在他前方的黑暗處,另一個童子蹦了出來,問道:「如何?」

  王夙負著手裝模做樣的踱出兩步,道:「一切如大兄所言。」

  才說到這裡,他小臉一塌,失望的問道:「我們今晚還要不要裝狼去嚇她們?」

  王凌想了想,點頭道,「要。」

  王夙歪著頭,認真的說道:「休讓父親知曉。」

  堪堪說出這幾字,一個清潤中帶著疑惑的聲音傳來,「什麼事不讓我知曉?」卻是一襲白裳的王弘,踩著晚風,帶著婢僕而來。

  他低下頭,盯著兩個孩子縮著腦袋鬼鬼祟祟的模樣,眉頭微蹙,揮手召來一僕問道:「兩位小郎剛才去了哪裡?」

  那僕人恭敬的回道:「去了兩位嬌客那裡。」

  王弘眉頭皺得更緊了,他盯著兩個縮著身子,努力把自己變得不那麼引人注目的小傢伙,徐徐說道:「帶上他們。」他緩步向平台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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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
發表於 2014-9-22 00:14:32 |只看該作者
番外 正文後續 相見

  王弘大步走到了平台處。
   
  眾人正在喁喁低語,一看到踏風而來的王弘,先是一怔,轉眼歡喜的,齊刷刷地一禮,「見過郎君。」

  見過郎君?

  王塊和謝宛一聽這話,同時站了起來,迫不及待的轉身望去。

  果然是他。

  這個白衣翩翩,饒是行走在黑暗中,也宛如清風朗月環繞的美男子,果然是王弘。

  謝宛的美目蕩著漣漪,絕望的心,在這一刻得到甦醒。

  她與王塊同時行了一禮,嬌喚一聲。

  王弘緩步走到兩女之前,他的身側,是兩個鬼頭鬼腦的小傢伙。

  在他站定時,僕人們快步上前,在平台四周點掛起十來個燈籠,把這方寸之地,變將燈火通明。

  謝宛的嬌顏,清楚的,比平日更完美的呈現在王弘眼前。

  她知道此刻的自己定然甚美,因此,她含著明亮的笑,轉動著明媚的秋波,白裳下的身影,弱不勝風的輕顫著,絕美的臉,嬌羞無限的望向王弘。

  她相信,這一刻的眸光相接,定然會永遠銘刻在彼此的記憶中!

  果然,王弘看過來了。

  他看到了謝宛。

  他的目光明亮,明澈,高遠,淡而靜。

  ……居然是這樣的眼光!

  謝宛想過無數次,午夜夢迴時也夢過無數次。從來沒有一次的目光是這般樣的。

  這目光,很明澈,很高遠,很淡雅。

  她知道,他對上高山流水,對上夕陽晚霞,對上明月長天,必是這樣的眼神。那時刻,擁有這眼神的王七郎,必然是神仙中人。

  可是,他不應該用這種眼神看她。

  她是一個罕見的大美人啊,整個建康,若論姿色勝過她的,怕是沒有幾個。他怎麼能看到自己這樣的絕色美人,目光也明澈如水,彷彿為的只是青山綠水?

  謝宛向後退出一步。

  無邊的苦澀和徹底的失落,佔據了她的心神。如果他從來沒有向她看一眼,她會想,他只是忙,他只是沒有看到而已。

  可他明明看到了,明明認真看過了,還是這種眼神,那說明他眼中的她,平常之極,如糞土無異啊!

  她怎麼可能是糞土?她怎麼能是糞土?

  是,琅琊王七必是見過無數美人的,可連陳氏阿容那樣的艷媚之婦都能讓他傾心,憑什麼自己就不可以?

  憑什麼他看了自己,卻像看到了一個路人一般無動於衷?她不是絕色美人嗎?她不應該得到所有男人的目光垂注嗎?

  王弘似是不知道謝宛的心思起伏,他漫不經心的收回視線,轉向王塊道:「族長可有話?陛下可有話?」

  他懶得跟兩個小輩廢話,一上來便直接問了重點。

  王塊福了福,清脆的說道:「回七叔叔,放長說,我王氏北上抗胡,已失利兩次,若再有失利,恐家族不振矣,請七叔叔回去。族長還說,七叔叔如果回去了,傾王氏一族之力相扶。」

  王弘不以為然的說道:「說陛下的話。」

  王塊見他這種神態,心下暗歎一口氣。她只是一個女郎,沒有立場也沒有那口才強勸。

  便應聲說道:「陛下說,七叔叔你劫走了他的光祿大夫,還假惺惺地編出她的死訊。他很不高興,他要七叔叔你速速賠他的光祿大夫。如若不然,他叫人綁了她去。」

  果然是陛下說的話。

  王弘冷冷一笑,道:「綁我的婦人?他是無聊了,想與阿容聊天了吧?」

  這話王塊不能回答。

  王弘想了想,命令道:「過兩日軒兒便會下山,你們隨他一道回去。」

  王塊聞言,反射性的看向謝宛。見到謝宛盯著王弘、神色癡癡呆呆有點傻,不由搖了搖頭。

  她轉頭看向王弘,噘唇道:「七叔叔不好。」

  她瞪了一眼縮在王弘身後的兩小子,道:「阿塊千里迢迢而來,七叔叔不但不理,還任由兒子們欺負阿塊。哼!」

  她的語氣直接任性,她知道,對王弘這些名士,便應該直接了斷的說出自己的想法。他們可是不耐煩捉迷藏的。

  聽到王塊的告狀,王弘眉心跳了跳,他低頭看向兩小子。

  嗖嗖兩聲,兩小子同時退到了他身後的黑暗處,在王弘看去時,一人躲在一個護衛身後,初初望去,哪裡有他們的身影?

  王弘有點想笑。

  他收回目光,朝著王塊瞟了一眼,淡淡說道:「若不是你們舉止間讓他們感到敵意,何至於此?」

  他竟是二話不說便護短,在王塊瞪大的雙眼中,王弘衣袖一拂,懶懶地說道:「回去吧,以後不要來了。」

  他頭不回的轉身離去。

  王塊大為傷心,她衝上一步,大聲叫道:「七叔叔。」

  抽噎著,王塊以袖掩臉,滔滔不絕的說道:「阿塊還在建康時,便久仰七叔叔名。為了前來,阿塊得罪了父母。七叔叔,你怎麼能這樣,你太讓阿塊傷心了!」

  王弘沒有回頭,他提步向前,淡淡說道:「你仰慕我,那是你的事。」

  他揚長而去。

  王塊呆了呆後,放聲大哭起來。

  她哭著哭著,聽到身邊也有哽咽聲傳出。

  王塊抽抽搭搭的抹去淚水,朝身邊看了一眼,她問道:「阿宛,你死心了吧?」

  謝宛哭得極美,淚水如串珠一樣從眼中流下,偏偏眼眸睜得大大地。

  聞言,她淚流得更歡了,嘶啞的說道:「我們明天就走,阿塊,我們明天就走。」

  頓了頓,她哽咽道:「我再也不要喜歡你家七叔了。」

  「我也是。再也不仰慕他了。」王塊大大地點著頭。

  她瞪了一眼黑暗中,鬼頭鬼腦探來的兩個小身影,嗓子一扯,朝著僕人們大聲喝道:「還楞著幹什麼?快去收拾東西啊。沒有聽到嗎?人家主人都趕人了。」

  在眾僕連連應是中,王塊回頭瞪向兩個小身影,咬牙切齒的叫道:「你們還站在那裡幹什麼?好不容易趕走了我們,快去跟陳氏阿容報喜啊!」

  她這聲音一落,一個童子大搖其頭,脆生生地回道:「此言差矣,母親殺過胡人,當過朝官,她的見識多著呢,趕走你們這種小事,她才不喜呢。」

  另一個童子也奶聲奶氣的說道:「母親強著呢,你們也只一張臉中看,細細審之,不過木偶雜草做成的假人蠢物而已,她哪裡會在意?」

  這兩童子的話一出口,王塊氣得一仰,差點暈厥過去。謝宛也是一陣搖晃,捂著胸口撲通一聲軟倒在地。

  見到這情景,兩個童子相互看了一眼,嗖嗖兩聲,如兩隻兔子一彈而開。遠遠地,一童子不安的問道:「好似說重了。」

  「父親說過,人突然瘋癲時,可以掌擊得解。要不,我們回去一人給她們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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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正文後續 傳言

  兩人商量到這裡,雙眼同時大亮,齊刷刷地頭一轉,大有摩拳擦掌之勢。

  就在這時,一個清亮的少年聲音傳來,「你們怎麼還在這裡?」

  正是王軒的聲音。

  兩童大喜,他們三蹦兩跳的衝到少年身邊,一人偎在一旁,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大兄,剛才我們按你說的做了。」

  「氣得那兩個女人差點暈倒了。」

  「父親也沒有罵我們。」

  細細地聽清兩個一模一樣的聲音,同時說出的得意話兒後,王軒點頭道:「不錯。」

  難得聽大兄說一句不錯,兩童興奮得跳了起來。

  這時,王夙脆脆地說道:「大兄,她們氣得那麼厲害,我們正準備趕回去,一人給她們一巴掌,讓她們回回神呢。」

  「對呀對呀,大兄你要是慢走一步,我們就去了。」

  在兩童期待的,亮晶晶地眼神中,王軒卻是搖了搖頭,他皺眉說道:「兵法上云,窮寇勿追,她們既然準備離開,就不必理會了。」

  兩童對他向來信服,聞言大點其頭。

  王軒一手一個,道:「走吧。」

  「不要,我們要回去看母親。」

  「就是就是,母親聽了肯定開心。」

  兩童這麼提到母親,黑暗中,王軒的嘴一扁,悶悶地說道:「不必了,父親在那。」

  兩童對他太過熟悉,一聽他這口吻,便同時說道:「我們可以趕走父親啊。」

  「可以等父親走了再說。」

  「他不會走。」王軒冷笑道:「他妻子懷孕了,這胎多半是個英武的小子,他才不走呢。」

  兩童用了好大一會功夫,才反應過來王軒口中的『父親的妻子』,便是自己的母親。

  他們瞪著滿臉不快的王軒,突然的,一童子小聲說道:「大兄心狹。」

  「然,想當初母親生我們時,他肯定也不歡喜。」

  這兩傢伙手還牽著王軒,卻當著他的面這麼竊竊私語。王軒眉頭一挑,正要發作,兩童子已迅速的甩開他的手,像一隻兔子一樣竄了出去,轉眼便逃之夭夭。

  兩女沒有機會知道陳容又懷孕了,一大早,她們便打點好行裝,帶著婢僕們走出了南山。

  來到山腳下,她們不約而同的望著那青翠的山峰。

  王塊望了望山峰,又回頭看了一眼謝宛,這時的她,哪裡不明白自己之所以不受歡迎,卻是帶了這個好友前來的緣故?

  她輕歎一聲,道:「看七叔那模樣,當真應了世人間那可笑的傳言。」

  傳言?謝宛卻是不曾聽過,她壓住心中的難過,問道:「什麼傳言?」一邊問,她還在一邊看著那層層山峰,顯得心神不定。

  王塊卻是閉緊了唇,她笑了笑,道:「沒什麼啦。」她不能說,在傳言中,她這個七叔可是當眾說過,這一生只要陳氏阿容一個人的。

  雖說寵愛妻子不願納妾,這樣的事和人在士族中並不罕見。可這麼當眾說出,還敢發誓的,還真沒有聽過。

  光是想想,王塊都覺得七叔這行為,丟了他們琅琊王氏的臉。

  那個陳氏阿容若是謝家、庾氏的女兒,他說那樣的話還情有可原,偏她什麼也不是,還長成那樣,還一副剛烈莽撞,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那樣的女人,做妾都是抬舉她了,七叔還說這一生只要她一人。這話太離譜,太沒面子。這種傳言真不可信。

  見到王塊支支吾吾,一直神不守舍的謝宛倒是提起神來。她看向王塊,好奇的追問道:「到底什麼傳說?你說啊。」

  王塊勉強笑道:「也不是什麼啦,就是有人說,當年我七叔好不容易才把陳氏阿容,從陛下和慕容恪,還有冉閔的手中搶來,自是視若珍寶。」

  她臨時謅出這麼一段話,倒還合情合理。謝宛不疑有他,冷笑道:「這種傳言確實離譜。」

  轉眼,她又氣不過,補充一句,「以陳氏阿容那長相,這天下間只有你七叔會喜歡。」

  她對王弘生出怨恨,對他的稱呼,也由七郎變成了你七叔。

  王塊也有點惱王弘,便沒有分辯,只是歎道:「走罷走罷。這地方真沒意思。」

  馬車搖晃中,煙塵滾滾延向天際。

  坐在馬車中,目睹著青翠連綿的南山越去越遠,想到自己初初來時的歡喜和憧憬,想到自己數載的相思,想到這幾日中看到的白眼和聽到的侮辱,一時之間,謝宛直覺得悲從中來。

  淚水滾滾而下中,她掏出手帕,一邊擦拭,一邊哽咽的說道:「他們太過分了。」

  她這話,不只是罵的王弘,還是罵他那三個兒子。

  王塊對南山的一切,已經完全拋開了,她不想再記起,再說起,便閉著嘴沒有吭聲。

  謝宛狠狠地把手帕在臉上擦了幾把,擦得一張精緻的臉轉紅後,她咬著銀牙恨恨地說道:

  「我真希望邊關出現戰事,你那七叔被逼出山!我就不相信他出了山,那陳氏阿容還敢如此囂張,她生的兒子還敢阻著別人送姬妾給他父親!」

  她恨恨地說道:「到了那時,他們肯定會氣得哭都哭不出來!」

  聽著謝宛的話,本不打算開口的王塊,倒是歪著頭尋思起來。

  她出來時,是見過族長和陛下的,這些年來,對於家族和天下間的風聲,她也是清楚的。

  她知道,她那七叔別說,還真是負天下厚望。便是荒唐的陛下也有說過,胡人來了不怕,王七可擋!

  如果家國真有危難,七叔他出山,那是肯定的。就算他不肯出,天下人和名士們,也會逼著他出!

  想了一陣,王塊說道:「他們也是該受一些教訓。」

  這話卻是同意了謝宛的說法。

  謝宛心情平了些,她胡思亂想一陣,突然問道:「對了,你剛才提到冉閔,難道他也喜歡那陳氏阿容?他可是剛剛稱了帝的人。」

  冷笑一聲,謝宛不甘的說道:「就憑她那德性,能得到兩個帝王,兩個無敵統帥的喜歡?」

  在謝宛的盯視中,王塊歎了一口氣,道:「傳言或許有虛,不過那冉閔,聽說是許過娶她為妻的。」

  在謝宛的倒抽氣中,王塊蹙著眉頭不滿的說道:「一個小小地兩姓胡奴,就算稱了帝也是滑稽可笑之事,你怎麼能把他與陛下相提並論?」

  聽出她語氣中的厭惡,謝宛應聲說道:「是,我說錯了。」

  一邊認錯,她一邊想著,傳言中,那冉閔長相俊美,其風采與七郎,慕容恪不相上下。那樣的人,怎麼可能會看中陳氏阿容?這些傳言真是太離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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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22 00:15:34 |只看該作者
番外 正文後續 建康一少年

  謝宛和王塊兩人,在南山休息不了兩三天便被迫起程,這般舟車勞累,兩個弱女子體力不繼,因此返程時,她們幾乎是走五里休息五里。

  這樣緩緩而行,當她們來到建康城外時,已是四個月後。

  來時還是春天,回時已是艷陽高照,蓮花開始凋落。

  望著四周鬱鬱蔥蔥的綠色,謝宛喃喃說道:「一覺夢醒似經年。」

  王塊回頭看了她一眼,搖頭低語,「什麼經年,不過四月而已。」她的語氣中充滿著回到家鄉的喜悅和期待。

  馬車開始加速。

  駛入建康城時,正值傍晚,金燦燦地太陽掛在西邊,碧藍碧藍的天空中,一縷縷殘雲隨風來去。

  走著走著,王塊突然說道:「他們在看什麼?」

  謝宛還在低頭憂思,聞言抬起頭來。

  這一抬頭,她對上了街道兩旁,無數癡迷而專注的目光。

  謝宛唇角微揚,她淺淺一笑,姿態曼妙的伸指,撫了撫鬢角的碎髮,心中想道:他們看的自然是我!

  本來她還有點不安,這四個月舟車勞累,精神鬱鬱,使得她花容稍減,原本潔白的肌膚也有點暗沉。不過此刻對上這麼多癡迷的眼神,謝宛只覺得所有的疲憊和憂鬱一掃而空。

  忍不住,她又伸出纖纖玉指,把另一側落在頰邊的碎髮拂向耳後。

  說實在的,眾人的眼神實在太癡迷,太專注,這一雙又一雙目不轉睛,癡癡呆呆的眸子,讓謝宛欣喜之餘,還是有點受寵若驚的。

  因為這樣的待遇,她以前不曾遇到過。

  這個時代是個奇怪的時代,在漢和三國,如有一個絕色美女出現,必定滿城空巷。可到了這個時代,幾乎所有的人,都對絕色美女沒啥感覺了。

  能令得他們癡迷,並瘋狂的,成了絕色美男。

  如果一個少年擁有絕世的容顏,高貴的氣質,不凡的出身,那他就會成為全民崇慕的人物。

  所以,謝宛雖然自負美貌,雖然她是有名的建康美人之一,可她平素上街,哪怕盛裝而行,看來的人也只有那麼一些,絕對不會如今日一樣,被數百上千雙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視著。

  在謝宛努力的維持著雍容的笑容,盡力把身姿挺得曼妙風流時,幾乎是突然的,王塊倒抽氣的聲音傳來,「是他?他怎麼來得這麼快?」

  王塊也不管謝宛辛苦維護的形象,抓著她的衣袖說道:「阿宛,這小子也來了,哼,還弄出這般風騷模樣,引得眾人癡迷。」

  引得眾人癡迷?

  謝宛一怔。

  就在這時,一輛馬車從旁駛出,來到她的面前。

  隨著這馬車一出現,謝宛便倒抽了一口氣。

  馬車中半躲半臥著一個少年。

  絕美得彷彿雕刻出來的五官,還有那墨與金相纏的射日袍,薄如蟬翼的貼伏在少年青春而剛健的身軀上,隱約描繪出衣服下那如烈日蓮花般的青春和張揚,還有高貴。

  望著那若隱若現的少年軀體,謝宛的心跳突然亂了一拍。不過她知道,自己並不是心動什麼,她只是,被這種美給衝擊了。

  沒有人能責怪少年的袍服過薄,舉目望去,滿街的貴人,有多數著的是這種薄如蟬翼的裳服。

  (馬王堆漢墓出土時,就有這種袍服,據說穿了十數層,還可以隱約看到胸膛下的一顆大黑痣。可以說,這種薄薄地袍服,在當時的炎熱時節,是流行的。

當然,這只是袍,一般穿在下身的服還是要厚一些的。)

  謝宛看得入神時,也才明白,原來眾人看的不是她,而是這個少年。

  對於眾人的目光,少年彷彿是習慣了,也彷彿他從不在乎他人的目光。他正懶懶地翻看著一冊竹簡。

  一陣風吹來,揚起絲絲縷縷的內層車簾,有那麼一縷半縷飄在少年絕美的臉上,在輕輕地撫觸時,眾人竟是感覺到,那風彷彿是自己的手,它在撫觸著那蒼天精心雕琢出的容顏。

  風吹過,絲縷飄過,時而撫上,時而飄遠,便如眾人的心,時而飛蕩,時而陶醉。

  謝宛清醒過來,她咬牙道:「他怎麼來了?」

  她看向王塊,連聲問道:「他怎麼會來建康,難不成,七郎準備出山了?」

  王塊還在看著少年,她低低吟道:「誰家少年春衫薄。今日才知道,這七個字中,也有相思意。」

  唸過後,她回頭看向謝宛,搖了搖頭,苦笑道:「應該不是。」她又搖了搖頭,蹙眉道:「這小子虛歲不過十三,在山上相見時,我不知他有如此風采。」

  她畢竟是琅琊王氏的人,這時刻轉過好幾個念頭,都是在猜忌少年的到來,會對建康造成什麼影響,會對家族造成什麼影響。

  就在這時,少年緩緩闔上書簡,抬起頭來。

  他一抬眸,便瞟到了王塊、謝宛兩人,鳳眸一陰,少年露齒而笑,懶洋洋地喚道:「好巧。」

  他的聲音沒有傳出來。

  就在他綻開笑容,一陣尖叫聲四面而起,無數擁向他的少女們,不但把他的聲音完全淹沒了,衝上來的人流,還把謝宛、王塊的馬車遠遠地推到一旁。

  這彷彿是一個信號。

  轉眼間,越來越多的聲音傳來,就在謝宛左側的一個婦人,手忙腳亂的在自家籃子裡尋找著花果。

  尋了半天不曾尋到後,她一眼瞟到旁邊有人拿著一個蓮蓬,當下手一伸搶了過來,手一扔遠遠砸向被人群包圍的黑色馬車。

  她開了一個好頭。

  轉眼間,無數婦人拿起水果鮮花,砸向那馬車中,她們在這裡砸著,那邊少女們手牽著手,排成三隊擋在了前方。

  少女們一牽手,王塊便不高興的說道:「壞了,不知什麼時候能回家了。」

  這時有個習慣,街道上出現了風采絕世的美少年,眾人有權利封路攔車。而受了池魚之殃的路人,便是最大的貴族,也得容忍,也得微笑的等著那些人自願放行——這是一種風流。

  少女們手牽著手,雙目漣漣地,興致勃勃地封路攔著車,口裡則清唱起來,

「誰家少年衣衫薄?唉!容顏似妖皎似月?唉!無端惹得妾心醉!唉!我欲放手心已碎!唉!君且住,候三時,他日夢魂好相思……」

  少女們的歌聲一止,笑聲瞬時大作,這笑聲便如春光,隨著風,隨著夕陽,散向天際,引來一片自在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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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正文後續 逃之夭夭

  謝宛兩女在這裡嘀咕埋怨,沒有注意到被眾人圍擁中,馬車中的王軒似是受了驚嚇。

  他先是蹙眉,在越來越多,直如潮水一般的人流中,嗖地坐下,呆呆地看著四周火熱得近乎瘋狂的眼神,吃吃地說道:「母親不是說,我這長相建康的人不喜歡嗎?」

  他的四周圍的人越來越多,水果鮮花像雨點一樣的砸來中,這些東西中,還和著一些手帕、汗巾兒什麼的,再加上四面而來的人群,無數雙伸來的手,王軒的臉孔終於更白了。

  遊目四顧,除了火熱癡迷的眼神還是火熱的癡迷眼神,王軒咬著牙恨恨地罵道:「明知我那母親是個笨的,還一直信她。我,我真是愚不可及!」

  一顆,兩顆汗水,順著他白淨的額頭流下,啞著聲,他向左側緊緊護著,苦力擋著的護衛問道:「怎辦是好?」

  那護衛詫異的回頭看向王軒。

  他知道,自家這個小郎君是個多智的,他長得這麼大,自己還真是第一次看到他有這麼緊張的時候,還是第一次聽到他向自己這種人問策。

  不知怎麼的,對上小郎君兩鬢沁出的密密麻麻的汗點,護衛有點想笑。他嚴肅的看著前方,安慰道:「郎君放心,大伙看煩了,肚子餓了便會散去。」

  王軒的臉一黑,他壓抑著怒火,低聲問道:「若是不曾散去呢?」

  護衛一本正經的回道:「那必是她們輪流用飯的緣故。」

  一句話吐出,這護衛直感到身上奇寒徹骨。他連忙向旁擠出一步,讓自己離王軒遠一些。

  王軒瞪了這護衛一眼,眼珠兒一轉。

  突然間,他側過頭去,對著被人群擠得越來越開的謝宛喚道:「卿卿。」

  少年的聲音不可謂不響。

  少年的語氣不可謂不親近。

  一時之間,尖叫著,吶喊著的少女們,怔了怔,她們一個一個轉過頭,順著王軒的目光看去。

  在謝宛的呆怔中,王軒笑瞇了鳳眼,他溫柔而親暱的喚道:「卿卿——此地人太多了,何時才可趕到你的家啊?」

  少年清亮溫柔的叫喚聲,終於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向了謝宛。

  嗖嗖嗖嗖,數百雙目光同時盯來,數百道如箭一樣的寒意,齊刷刷地刺向謝宛。

  謝宛張著嘴,她用了好大一會功夫,才弄清楚王軒口中的『卿卿』叫的正是自己。

  她一明白,口中呵呵兩聲,還來不及發表任何言論,一陣隱隱地抽泣聲傳來。

  那抽泣聲一起,好幾個啜泣聲伴隨而來。哽咽中,一少女尖聲叫道:「檀郎如此年少,如血如玉的風姿平生僅見……豈能堪堪相遇,便有了心上人?這叫我等情何以堪?」

  她的聲音一落,嘩聲大作,無數雙目光憤怒的痛恨的瞪著謝宛。

  在謝宛臉色開始發白,身子開始向後縮去時,突然的,王塊的叫聲從旁傳來,「那小子跑了。」

  連叫二遍見沒有人反應過來,王塊終於明白自己的錯誤所在,當下,她聲音轉嬌,尖著嗓子痛苦的叫道:「姑子們,那位如妖似月的俊美郎君跑了——」

  她拖得老長的聲音,終於喚醒了眾女。她們齊刷刷轉頭,堪堪對上從馬車中一躍而下,胡亂摘下一個路人的斗笠戴在頭上的絕色少年。

  果然,他要跑了。

  這世間哪有這樣的事。

  眾女又是傷心又是不甘,她們尖叫著,胡亂的呼喝著。而等她們反應過來,身手俐落的王軒已跑出了十幾步。

  王軒那在山中練慣的身體,是十分敏捷的。他衝到哪裡,對一眾瞪來的眼神,便是嫵媚妖嬈的一笑,有的警惕得快的,他就順便搭一個媚眼過去。

  這樣做的後果是,他衝到哪裡,人群便呆到哪裡。在眾人愕愕,任由他橫衝直撞中,王軒終於在無數的尖叫中衝到了城門口。

  一衝到城門口,兩個守在城門的小吏卻是上前一步,他們遠遠便是朝王軒一揖,微笑著,極為有禮的說道:「自古相思債最難還,還請郎君留步,待眾人欣賞完畢,自會放行。」

  另一個道:「郎君何必如此無情,非得這般來去匆匆?」

  在兩人彬彬有禮的勸阻中,王軒急衝的腳步不減,他翻了一個大大地白眼,鬱悶的叫道:

  「什麼無情,什麼相思債,你家郎君我只是想偷偷看看建康是個啥樣,再被欣賞下去,我家老父要拎刀殺人了!」

  他口裡叫著嚷著,腳下卻是飛快,直直衝到兩個城門吏身前,見他們不動,王軒撞了過去。

  砰地一聲,兩人被撞得向兩側飛去。

  當他們好不容易爬起時,卻看到王軒已消失在城門處。

  回過頭,看著後面哭成一片的少女們,兩個城門吏長歎一聲,拱了拱手,道:

  「勿罪勿罪。也不知這是誰家兒郎,想來他父母知道他貌美易被看殺,早就養好了他的體魄,教會了他逃跑之術,我等竟是攔之不住。」

  在兩個城門吏急著勸解眾女時,王軒的馭夫和護衛們,連忙駕著車,驅著馬,轉過頭朝著城門外衝來。

  在他們的身後,是謝宛壓抑著聲音,隱含憤怒的指責,「王軒那小子是什麼意思?他這樣喚了我,叫我以後怎生才能清靜?」

  沒有人理會她的指責,眾護衛一心只策著馬,想趕去保護他家郎君。

  一出城門,王軒便鬆了一口氣。

  他一連衝出幾百步後,回頭看向那遠遠落在後面的人群,長長吁了一口氣。

  伸手從懷裡掏出手帕拭了把汗,王軒暗暗咂舌:真可怕,太可怕了!

  當然,這個時候他腳步可不敢停下。幸運的是,建康的文弱為美,所有的人都沒有他的體力。因此,當他跑出七百步時,後面的人已落得遠遠地,只有數輛馬車趕了上來。

  這些馬車中,有二輛便是他的。

  王軒一個箭步跳上馬車,見到另外幾輛馬車的人向自己圍來,似是想寒暄,連忙命令道:「快走。」

  「是。」

  馬車加速,轉眼便濺起一抹煙塵,逃之夭夭。

  終於完全擺脫了。

  王軒把拭濕了的手帕扔掉,皺起了眉頭。

  一個中年護衛走上前來,他含笑看著王軒,說道:「軒小郎,這次怕是難跟你父親交代了。」

  王弘要兒子下山,只是讓他在附近轉轉。可他倒好,因羨慕建康,直接跑來了,跑來也就罷了,還引起了這麼大的轟動。

  王軒一聽這話,額頭冷汗又開始涔涔而下。

  他掏出一塊新手帕拭著汗,咬牙說道:「只怪我母親,從小她就一遍又一遍的跟我說,我長得不好,比她還不好。我這樣子,建康的人根本不喜歡……」

  他說到後面,牙關咬得咯咯作響,話都說不出來了。恨了一陣,王軒發現就算如此,自己總不能打母親一陣,罵母親幾聲吧?當下無精打采的低著頭,半響發不出聲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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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正文後續 謝鶴亭

  算起來,這時王軒已經離家四個多月了,這四個月中,謝宛等人是把時間浪費在路上,他卻已把南山到建康這一路轉了一個遍。

  眼下,建康是不敢去了,下山看看地目的也達到了,相信自己到得南山時,母親已給自己生下一個英武的弟弟了。

  想著想著,王軒有點熱切了,當下他大聲道:「走,回家。」

  說到這裡,他不忘朝四下瞪了幾眼,命令道:「今日之事,不可跟我父親提起!」

  眾護衛轟然應是。那中年護衛則忍著笑說道:「郎君耳目通天,小郎只怕瞞不了多久。」

  「瞞不了也得瞞。」王軒昂著頭,吭吭有聲的說道:「這事從頭到尾,都是我母親瞞騙所致。他要怪我,我就找母親算帳去。」

  他這話說得理直氣壯,可那越來越低的頭,分明是心虛了。眾護衛哄堂大笑,駕著馬車開始向回返去。

  還別說,雖然離家不過四月,可眾人此刻想到可以歸家,都開心起來。

  為了免得『誤傷』路人,這一次,王軒戴上了斗笠。

  走了半個月後,前面出現了一座『如』城,飄逸的行書雕刻在牆頭,遠遠看去,眾人都可以聞到裡面的酒肉香,脂粉味。

  眾護衛大喜,吆喝連聲。

  如城是個中等城池,因靠近建康,這裡人流眾多,車水馬龍。一幢幢精緻的木屋,修建在河道兩側,舟行人過,舉目處處都是廣袍長袖,飄然來去的人影。

  興沖沖地打量著四下經過的美貌女郎們,一護衛湊近馬車,朝著裡面笑嘻嘻地說道:「小郎,此地水秀人美,你不下來走走麼?」

  斗笠下,王軒冷冷地聲音傳來,「我看你是喝多了。」

  這話一出,又是一陣笑聲傳來。

  就在這時,前面傳來了一陣躁動。

  街道中,路人紛紛朝前方跑去,腳步聲中,還夾著女郎們的歡叫聲。

  眾人好奇,當下擁著馬車順聲走去。

  不一會,他們的前方,出現了一隊華服子弟,走在最前面的那幾騎,不曾坐車,他們策著馬,正在越來越多的人潮中緩緩而來。

  走在最前面的那個,是個極為俊美的,腿長腰挺的青年。他雖是騎著馬,卻不著胡裝,而是一襲廣袖長袍,一動,風便吹著他的廣袖飄然如蝶。

  望著那個策馬而行,腰間不佩劍而佩笛,墨髮披散有逍遙之姿的青年,王軒好奇的問道:「他是誰,端的好風姿。」

  那中年護衛笑道:「他叫謝鶴亭,當年與你父親齊名。」

  與父親齊名啊?

  王軒更好奇了。

  這時,謝鶴亭等人已來到了他們前方。望著安靜的站在街道兩旁欣賞美男,雖然尖叫跳躍,卻不曾拿出『利器』傷人、窒人的女郎們,王軒悶悶地說道:「不公平。」

  這話一出,又是一陣悶笑。

  這時,謝鶴亭等人已來到了面前。

  就在這時,他眼睛一轉,瞟到了幾個面熟的護衛,定神一瞅,謝鶴亭馬上認出了那馬車上藏在隱處的標誌。

  當下,他策馬過來。

  來到王軒的馬車旁,他問道:「此是何人?」

  那中年護衛上前,他行了一禮,微笑道:「勞郎君問,這是我家軒小郎。」

  「軒小郎?是王弘的長子?」

  「是。」

  謝鶴亭低聲說道:「一別經年,兒子都這麼大了?」伸手掀開車簾,他望著斗笠下的王軒,皺眉道:「小小少年,怎的藏頭露尾,不敢直面見人?」

  這話一出,王軒大怒,正要回嘴,那中年護衛連忙攔住。

  他朝著謝鶴亭一禮,微笑道:「謝家郎君有所不知,我家小郎唯有這般,方能自在行走。」

  任何一個晉人,都能明白這話的意思。

  謝鶴亭一怔,他望著王軒,悵然的問道:「似其母麼?」

  中年護衛應道:「父母均似,更勝一籌。」

  原來如此。

  謝鶴亭笑了笑,低聲說道:「有意思。」

  聲音低喃,隱帶惆悵。

  說完這話,他見到斗笠下,王軒那雙鳳眼斜睨向自己,不由哂道:「光看這眼,便知道這孩子有其母之妖。」

  他盯向王軒,微笑道:「軒小郎,你是琅琊王氏的嫡子,這般遲遲不歸故里,可有思鄉?」

  王軒抬頭看向謝鶴亭,他實在不喜這種對方居高臨下,自己卻只能躲躲閃閃說話的感覺。

  當下,王軒把斗笠摘下,順手扔到了馬車中。

  他的面容一露,人群中的尖叫歡笑聲,似是安靜了些。

  謝鶴亭也給怔住了。

  他在聽到那中年護衛說,這孩子比他的父母還要勝一籌的時候,是不信的。

  可現在,他信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也會對一個人看呆了去。

  回過神來,謝鶴亭讚道:「好風姿。」

  在一個容止比品德才能更重要的時代,謝鶴亭不得不讚歎,他又加上一句,「果然青出於藍,王弘那廝,有後了。」

  這時的人相信,氣達於內必形諸於外,容止佼佼不凡的人,必定也是才能卓異的人,所以謝鶴亭有了這樣一句話。

  謝鶴亭是名到天下的名士,他這句話便是品鑒,因此一語吐出,那幾個護衛朝他行了一禮,以示愧不敢當。

  望著這少年,謝鶴亭又問道:「你母親可好?」

  「勞長者問,我母親甚好。」

  謝鶴亭又問道:「建康如何?」

  一提到建康,王軒皺起了眉頭,搖頭道:「不好。」

  在謝鶴亭不解的眼神中,王軒苦笑道:「建康貴人多如狗,姑子猛如狼。」

  他剛說到這裡,四周便傳來幾聲可疑的忍笑聲,這時,王軒悶悶地聲音還在娓娓傳來,「雖華服精騎,人人仰望,卻無真自由。」

  說到這裡,他同情的看向謝鶴亭,小聲問道:「君子日日居此,當真無憂?」

  謝鶴亭盯著王軒臉上的同情之色,挑了挑眉。

  他湊近王軒,低聲問道:「當真姑子猛如狼?」

  幾乎是他的話音一落,便看到這少年的額頭沁出幾滴冷汗來。

  謝鶴亭再次挑了挑眉。

  學著王軒那樣,同情的看著他,謝鶴亭薄唇一揚,慢慢說道:「真可惜,你應該喜歡的。」

  幾乎是話音一落,他嗖地一聲抽出腰間之笛,嘩嘩幾下,在眾護衛的愕然中,謝鶴亭笛走如劍,狠狠刺向馬車左右的車簾。

  剎那時,窗布如碎葉紛落,剎那時,目瞪口呆的王軒,那如妖如月的絕美面容,清清楚楚的出現在路人眼前。

  謝鶴亭後退,遠遠地,他朝著王軒一拱手,薄唇輕揚,笑聲朗朗,「我這人平生最不喜歡被人同情,王軒小郎君,請好好品味品味如城的『狼狽』。」

  幾乎是他的聲音一落,四周被美色驚呆的人回過神來,她們尖叫著,瘋狂著一哄而上,人如潮水湧來,轉眼間,把馬車完完全全的給淹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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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22 00:17:16 |只看該作者
番外 正文後續 三小去建康?

  王軒回到南山時,已是秋天,他最小的妹妹,剛剛生出半月。
  
  悄悄溜去見了一眼妹妹後,王軒發現自己對那個滿臉皺皮的紅猴子,一點也不妒忌了。
  
  又以最快的速度溜回堂房,王軒老老實實低著頭,等他父親出來。
  
  一陣輕緩的腳步聲傳來。
  
  不一會,一片雪白的袍角,出現在他眼前。
  
  盯著這個肅手而立,一言不吭的小子,王弘的聲音清冷無波瀾,「知道錯在哪裡?」
  
  少年清聲回道:「知道。」
  
  「說說?」
  
  「兒既然遇上了謝氏鶴亭,便應該仔細回想父親說過的,有關他的性格、行事、為人。做到心中有備,方能不被戲辱。」
  
  「還有呢?」
  
  「兒不該以己度人,應多注意細節。兒直到了建康,被眾人圍堵上才發現自己樣貌太過,這是不該犯的錯。」
  
  不知為什麼,這小子說到這裡,語氣中總有那麼一點怨念。
  
  王弘冷笑道:「你還在怪你母親瞞騙了你?」
  
  少年搖頭,嘟囔道:「母親本來不聰慧,錯不在她。」
  
  「哦,錯在何人?」
  
  少年發現自己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沒有翻白眼,他甕聲甕氣的說道:「錯在父親。」
  
  王弘淡淡問道:「說來聽聽。」
  
  少年語氣平平地說道:「母親從小便責怪兒的長相,父親每每聽到,從不糾正。」
  
  王弘緩緩坐在榻上,淡淡說道:「生為琅琊王氏的嫡子,你從小學會的第一件事,便是通過自己的判斷,分辨出他人言語的真假。父親不糾正,便是肯定麼?」
  
  少年束手聽教。
  
  王弘問道:「如城被圍五個時辰的感覺如何?」
  
  少年垂著頭,無精打采的說道:「有垂死之感。」
  
  「垂死之感?樣貌受之於天,他人賞之閱之,與你何干?下山半載,依然沒有學得一個氣定神閒!」
  
  語氣嚴厲,這是王弘對他的批評。
  
  從小,少年的性格便跳脫了些,王弘為了糾正他,也沒少費過力,可他一直到現在,還是不能令王弘完全滿意。
  
  盯著兒子,王弘又問道:「脫圍之後,可有想過回報謝家郎君?」
  
  少年肯定的大點其頭,他眼珠子轉了轉,道:「現在不是時機。」
  
  「哦?」
  
  「他當日便返回建康,我如跟著返回,必定萬人矚目。這回報,還得稍候時日。」
  
  「出去吧。」
  
  「是。」
  
  目送著兒子離開的身影,王弘輕聲說道:「是時候讓他遊歷四方,遍經風雨了。」
  
  一個黑衣人出現在他身後,低聲說道:「可小郎的樣貌?」
  
  王弘淡淡說道:「不是有你們護著麼?」見黑衣人不答,他又說道:「這相貌也有好處,至少不會有性命之虞。」
  
  黑衣人連連點頭:也是,便是再狠毒的胡人,怕也下不了手殺害小郎。
  
  垂著眸,王弘又說道:「少年氣盛,最難經受的便是情之一字。記著,在必要時,可行擊殺侮辱之事。我王弘的兒子,萬不能被一個人盡可夫的女伎迷了神魂。」
  
  他這個兒子從小在山中長大,沒有同齡的玩伴,不曾見過聲色場所,更不曉得那些紅塵女子的手段。

  以琅琊王氏的驕傲來說,最大的恥辱不是落入胡人手中被殺,而是被一個人盡可夫的低賤婦人所誘。
  
  黑衣人恭敬的應道:「是。」
  
  王弘又道:「軒兒太過招人,如果有男人想要染指,格殺勿論。」
  
  這個時代男色盛行,他可不想他的兒子沉迷於男色。
  
  「是。」
  
  王弘又說道:「紅塵醜惡千千萬,不可讓他……」剛剛說到這裡,一陣腳步聲傳來。
  
  不一會,一個僕人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郎君,家族來人。」
  
  家族來人了?
  
  王弘蹙了蹙眉。
  
  那僕人朗朗地聲音傳來,「族長說,郎君與夫人自可繼續隱於山野。可三個孩子已然長大,琅琊王氏的嫡子,不能沒有見過風雨,經過繁華。」
  
  頓了頓,那僕人又說道:「族長還說,小郎在建康半日,至今還有人在傳說。既已出山,何必又縮回去,難不成,你王弘的兒子就見不得人?」
  
  吞吐了一下,那僕人再說道:「陛下也說,他只怕等不到王弘的兒子出山,只能會會他孫子了。」
  
  這句話卻是反諷。
  
  王弘沉默半響,道:「把三個小子叫過來。」
  
  「是。」
  
  不一會功夫,兩個連蹦帶跳的腳步聲,混合著一個輕盈有力的腳步聲傳來。
  
  遠遠地,還沒有靠近,王夙奶聲奶氣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大兄,定是你讓父親蒙羞了,害得我們也要挨罵了。」
  
  他的聲音一落,另一個童子的聲音傳來,「非也非也,定是父親見到了我們那英武的妹妹,痛定思痛,還是覺得我們如粉如玉的更加可喜。」
  
  兩小子嘰嘰喳喳,王弘不知不覺中,已伸手按在了額頭上。
  
  他咬著牙低低嘟囔,「真不知我怎麼忍了他們這麼多年的!」
  
  王弘這話一落,站在他身後的黑衣人連連點頭。這事不說王弘,便是他們也深感奇怪。
  
  砰地一聲房門被撞開,兩個小傢伙嗖地竄了進來。
  
  在他們身後,是閒步而來的王軒。
  
  三人一進來,王弘便站了起來。他快步迎上,埋怨道:「外面風大,怎麼你也過來了?」
  
  額頭上綁著一條毛巾,帶著懷抱嬰兒的奶媽一起進來的,可不正是陳容?
  
  三個孩子這時才注意到母親也來了。當下他們眉開眼笑,齊刷刷地圍上了她。
  
  扶著母親在榻上坐好,王軒埋怨的說道,「母親也真是的,你也不看看你年紀多大了?」
  
  這話說得可不好聽。陳容瞪了這小子一眼,瞟到他臉上的一道指甲印,臉上的鬱悶變成了擔憂。

  摸著那印,陳容蹙眉道:「你這孩子,被人圍了堵了也就罷了,怎麼還被抓傷了?不是教你練過功夫的嗎?你可以從馬車頂上跳著跑啊!」
  
  她不提這事也就罷了,一提這事,王軒的氣不打一處來。他忍著怒火,甕聲甕氣的說道:「若是還聽母親的,孩兒跑到馬車頂上去,只怕腰帶都被那些姑子扯掉了。」
  
  陳容一怔,不由自主的,她眼前出現自家兒子被人把腰帶一抽,褲子一扯,屁股一光的模樣。
  
  連忙搖頭把那胡思亂想甩開,一側,王凌、王夙兩個小傢伙已是哈哈笑倒在地,滾成一團了。
  
  聽到兩個弟弟的取笑聲,見到母親咬著唇忍笑的古怪樣子,王軒突然反應過來,他朝著三人狠狠一瞪,轉向王弘叫道:「父親,我要回建康。」
  
  他昴著頭,冷冷地說道:「如城之恥,孩兒若是不雪,必成大恨!」
  
  說這話時,他的眼前,浮現謝鶴亭那副風流閒適的模樣。
  
  王弘靜靜地看著兒子,輕聲道:「安靜些。」
  
  一語吐出,兩小子連忙把嘴緊緊摀住。
  
  王弘看向三個兒子,淡淡說道:「族長派人來了,說要接你們回建康,我允了。」
  
  一語吐出,陳容失聲驚呼,王軒點了點頭,兩童子同時大呼小叫起來,「父親,你生不出英武的弟弟,這錯,可不能怪到我們身上!」

  「父親,你不能獨佔母親!」

  「父親,我再也不在半晚擠母親的被窩了。」

  「父親,我也不再在你的白裳上用貓爪畫梅花了。」
  
  聽著兩個兒子滔滔不絕的認錯,王弘嘴角狠抽了幾下,那黑衣人目瞪口呆的聽著,忍不住湊近王弘說道:「郎君,你能忍到現在才趕走這幾個小子,屬下實是佩服!」
  
  這奉承話一出,王弘的唇角,再次狠狠抽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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