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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guz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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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家成]媚公卿(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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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8-21 15:25:40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南陽篇 第二十章 局勢

  隨著冉閔一走,眾士兵也踏著整齊的腳步向前走去。士族眾人在王弘的帶領下,跟在了冉閔的身後。

  這時刻,大伙都用驚疑不定的目光看著陳容,他們實在不明白,王家七郎為什麼會問策一個小姑子!為什麼那小姑子說了可以相信冉閔後,王家七郎似是心神大定?

  馬車滾滾中,地面上灰塵沖天,轉眼間,車隊便上了官道。

  官道上沆沆窪窪,在這種乾旱的時候,地面上處處都是很深的車輪印。

  王弘皺緊了眉頭,不由驅著馬車靠近冉閔,拱手問道:「郎君,這地上,怎有如此多的車痕?」他的聲音中帶著不安。

  冉閔回過頭來,似笑非笑的望著王弘。

  他的長相在十分的俊美中,帶著十分的煞氣,整個人彷彿一團燃燒的火焰,光是眼神便可把人灼傷。此刻他這麼一望,眾子弟低頭避過,王弘等人卻是心中一沉。

  冉閔淡淡地說道:「大伙都忙著南遷,車印當然多了。」

  王弘心中大揪。

  不等他開口,王五郎已急急地問道:「郎君此言何意?他們靠洛陽如此近了,為什麼還要南遷?」

  王五郎的聲音很響亮,一時之間,人群中私語聲大止,眾人都抬起頭來,等著冉閔的回答。

  冉閔抬頭看向前方,聲音淡漠中帶著一股形容不出的陰沉,「為什麼南遷?我剛才不是說了嗎?這裡胡人眾多!」

  他是說了這裡胡人眾多。可是,這是洛陽啊!這是晉王室的都城啊。難不成,局勢已壞到了這個地步?

  眾人開始驚惶起來,嗡嗡聲中,又有哭泣聲傳出。

  眼看那嗡嗡聲越來越響時,一直看著前方的冉閔暴然喝道:「都給我閉嘴!」

  這喝聲,含著一股沖天殺氣。眾氏族子弟一驚,連忙閉上了嘴。

  安靜中,冉閔冷冷地說道:「死則死耳,堂堂大丈夫,怎能動不動就落淚?哼!實讓人不恥!」

  他這話已有點重了,這些氏族子弟,平素養尊處優,處處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就算冉閔威煞驚人,在他們眼中,也只有文弱灑脫的名士,才是真丈夫。

  眼前這個,不過是個野蠻匹夫而已,雖然這個匹夫俊美之極,氣勢不凡,便如雪峰掩藏下的火山。

  一時之間,已有不少人對著冉閔翻著白眼了,可是,他們也只敢翻一翻白眼,眼前之人可是一個煞星啊。

  王弘沉著臉,他悵悵地望著洛陽城,半晌半晌,他低聲問道:「如今的洛陽城,是一座空城了?」

  冉閔回道:「尚有十之二三不曾搬離。」

  頓了頓,他轉過頭來,定定地瞅著王弘,道:「何去何留,君可想好?」

  王弘也直視著他,率然問道:「冉君可知,那些洛陽人去哪裡了?」

  「建康。」

  建康?那又是千里之遠啊。人群中,再次傳來一陣惶惶不安的聲音。

  王弘沉聲問道:「那,君此次護送我們,是到洛陽了?若是我們想繼續前行呢?」

  冉閔哈哈一笑,他頭也不回的說道:「還是不信我?放心,過了這百里路,是去洛陽還是去建康,隨你們的便。」

  眾人大喜,王五郎大聲叫道:「冉君此言當真?」

  回答他的,是冉閔的冷哼聲。

  見他似是不高興,一眾還想確認兩句的士人們,同時閉上了嘴。

  綿延幾十里的車隊,激起的灰塵都衝上了雲霄。

  走著走著,一隊急促的馬蹄聲傳來,遠遠的,一個操著怪異中原口音的壯漢大叫道:「是漢族士人,是大隊的漢族士人。」這聲音中,充滿著狂喜。

  就在那聲音落地,百數個胡人壯漢向大夥一衝而來時,只聽得「嗖嗖嗖」一陣破空聲,眾士卒也不用冉閔下令,同時彎弓搭弦。

  轉眼間箭下如雨,數百支如筷子一樣的長箭,寒森森地杵在了胡人馬蹄之前!

  眾胡人急急拉停奔馬,踉蹌的退出幾步。過了好一會,那壯漢高聲叫道:「你們是哪族的?」

  幾十個整齊肅殺的朗喝聲傳來,「我家將軍,石閔是也!」

  『石閔是也』四個字一吐出,那壯漢馬上急急叫道:「原來是天王石閔在此?我們馬上就走,馬上就走。」

  他慌亂的聲音一落,另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跟著傳來,「天王勿怪,我們只是路過此地。」

  那百數悍勇的胡人,同時掉轉馬頭,如風一般衝向遠去。這速度,已勝過他們來的時候了。

  眾氏族子弟面面相覷。

  這一幕,超過了他們的見識,在他們的認知中,胡人總是如虎如狼,通常情況下,一個胡人可以對付四五個漢族人士卒。

  從來,只有漢族人聽到胡人來了,聞風而逃的,他們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居然有胡人看到漢族人也聞風而逃!

  天王,好響亮的名號!

  王弘示意馬車向前,他來到冉閔身後,慎而重之的朝他一拱手,朗聲道:「君,丈夫也,剛才是弘失言。」不管如何,一個能令得胡人聞風而逃的漢族人,是值得尊敬的。

  他頓了頓,誠懇的問道:「以郎君看來,我們若是趕往建康,可否順利?」

  「通往建康之路,已被氐族和鮮卑族人佔據。你們若是執意前去,只能淪為胡人軍糧。」冉閔的聲音依然淡漠,並沒有因為王弘的尊敬而生變化。

  『軍糧』兩個字,他說得簡單隨意,可知道這兩字含義的人,不由齊刷刷地打了一個寒顫——胡人以人為食,這所謂的軍糧,是指他們這些活生生的人啊。

  王弘深深一揖,朗聲道:「敢問郎君,這天下雖大,可還有我們的去路?」聲音中,已有了悲涼蕭瑟之意。

  王弘這話一出,人群中再次傳來一陣壓低的低哭聲。

  這一次,冉閔沒有出口阻止。他沉吟了一陣,道:「你們可去南陽。通往南陽的官道,是屬於我的勢力範圍。南陽王司馬莫坐擁雄兵,短時間內,那裡絕對安全。」

  「謝郎君指點之德,護送之恩,照顧之誼!」

  王弘這人,曾經周遊各地,他的見識,比起在場的這些氏族都要深而廣。因此他可以清楚的判斷出,冉閔的話沒有半點虛假。

  在王弘和冉閔侃侃而談時,陳容一直把車簾拉下,安靜的待在馬車中。自從冉閔出現後,她都安靜得異於常時。

  突然間,她的車簾一晃,卻是少年孫衍伸頭湊向她。他定定地盯著她,操著鴨公嗓說道:「冉閔當真可信?」

  陳容點了點頭。

  「我的父母家人,便被鮮卑人當了軍糧。」

  少年突兀的道出這麼一句話。恍惚中的陳容愕然抬頭,向他看來。

  沉默了一會後,陳容低聲說道:「過去了,別再悲傷。」

  「我不悲傷!血債還要血償,我不能悲傷。」

  孫衍慢慢地挺直腰背,目光盯著冉閔,喃喃說道:「胡人都怕他,胡人竟然怕他!阿容,你說此人可以投靠嗎?」

  陳容一呆,她瞪著孫衍。

  這陣子,隨著孫衍不再沉於悲傷恨苦中,飲食睡眠不被耽誤,他的面容越來越紅潤,五官也越來越顯得俊秀白嫩。

  那白嫩的肌膚,劍眉下明澈的雙眼,挺直中透著秀氣的鼻樑,紅潤的唇,都使得這個少年的俊秀,帶著一種近乎中性的美。

  此刻,坐在馬背上的他,身形瘦削,腰細不盈一握,從側面看他的身影,看他那白嫩俊秀得妖嬈的面容,再想到他出陣殺敵的模樣,不知不覺中,陳容的腦海中泛起了一句話:

  「英雄彎下楊柳腰……」

  在她出神時,孫衍轉過頭來,定定地望著她。

  望著望著,他那清可見底的黑眸中,閃過一抹惱怒,那俊秀太過的臉上,也現出一抹紅暈。他咬牙切齒的瞪著陳容,壓低聲音惡狠狠地喝道:「陳氏阿容,你敢小看我?」

  陳容一凜,她連忙收回目光,果斷的回道:「無,斷無。」

  孫衍重重一哼,手中馬鞭一甩,策著馬向前衝去,丟下一句又羞又怒的話,「陳氏阿容,你,你,我會讓你後悔的!」

  陳容傻呼呼地望著他遠去的背影,直過了許久,她才喃喃說道:「我都沒有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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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8-21 15:26: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南陽篇 第二十一章 族人來到

  就在這時,又是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這一次的馬蹄聲,氣勢十分浩大,煙塵高舉,彌而不散,少說也有四、五千人。

  轉眼間,那隊伍出現在眼前,望著那支飄揚著狼頭的旗幟,幾十個漢人同時叫道:「胡族——」

  只是兩字,恐懼之情畢露。

  就在這時,那千人隊中,發了一陣乾嘎的笑聲,一個人操著怪異的漢族人口音大叫道:「漢族人,好多的漢族士人。哇哈哈哈。」

  笑聲無比張狂。

  嗖嗖嗖,不知不覺中,所有的士族都轉過頭看向冉閔,表情又是慌亂又是不安,更多的,還是絕望。

  他們知道,擁有五千精騎的胡族意味著什麼!冉閔的士卒只有區區八百啊,他怎麼可能是對方的敵手!別說是他,五千精騎,就算是十萬晉國士兵遇上,也通通是潰敗收場!

  在眾人的注目中,冉閔神色淡淡,一雙黑而晶亮的眸子,閃動著冷漠的光芒。他好整以暇的朝那方向望了一眼,便毫不在意的轉過頭,繼續策馬前行。

  這片刻功夫,那數千人的隊伍已衝到了車隊五百步內。

  在眾人的期待中,再一次,眾士卒彎弓搭箭,箭指長空!

  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士卒中傳來,「放!」

  「嗖嗖嗖嗖——」

  破空聲不絕於耳,轉眼,又是數百支長箭如筷子一樣,寒森森地杵在那些胡人馬蹄前。

  眾胡人騎術高超,他們同時一勒馬繩,在令得群馬發出一聲長嘶後,停了下來。

  一個頭戴面具的青年胡人策馬衝出,喝道:「爾等何人?」

  他問的,自然是護送氏族們的士卒。

  再一次,幾十個士卒同時回道:「我家將軍,石閔是也!」

  那戴著面具的胡人明顯一驚,他勒著馬人立而起,叫道:「天王石閔?」

  「正是——」

  那胡人聞言,皺起了眉頭。以他的眼力,一眼可以看出,護送這支士族隊伍的,只有一千不到的士卒,可他的身後,卻有五千精騎!

  看到這胡人遲疑,眾士族完全慌亂了,他們齊刷刷地轉過頭,眼巴巴地看向冉閔。

  他們看到的,同冉閔的背影,他還在不緊不慢的驅著馬向前駛去,似乎對這一切毫不在意。

  是了,他當然不在意了,就算真的拚鬥起來,他大可丟了我們離開。眾氏族子弟閃過這個念頭,心中驚惶更甚。

  這時,胡人後面一個青年策馬上前,低聲說道:「四哥,何必猶豫?你看這麼多馬車,這裡面都是財寶啊。不過是些愚笨如羊的晉奴,有甚麼可怕?」

  戴著面具的青年冷冷地回道:「他是天王石閔!」

  說出這句話後,那面具青年朝著石閔的方向雙手一拱,朗聲說道:「原來是天王在此,冒犯勿怪!撤——」

  丟出這句話後,那支精騎前隊轉後隊,開始緩慢的,極有條理的向後退去。

  一直到那支隊伍退去了二三里路,直到他們激起的煙塵越來越不可見,眾士族才齊刷刷地轉頭,再次看向冉閔。

  冉閔依然不緊不慢的向前走去,那夾著大紅駿馬的雙腿,還一晃一晃的,顯得十分悠閒。

  安靜中,王卓低低地說道:「這冉閔,竟能讓胡人驚懼如此?」聲音中,儘是不敢置信。

  事實上,所有的人都不敢置信的瞪著冉閔。過了好一會,一陣壓低的議論聲四面而起。

  不過,經過這麼一下,眾人明顯放鬆了:只帶著八百人,便不把胡人五千精騎放在眼中,有這樣的人護送,他們還怕什麼?

  隊伍還在不緊不慢的前進,這時,一個俊俏之極的少年策馬衝到了冉閔的身邊,與他說起話來。

  這個少年,王氏和瘐氏眾人是識得的,他是那個一直與陳氏阿容同行的孫家小郎。也不知這小郎在與冉閔說些什麼?

  眾人大是好奇,頻頻向兩人張望。

  過不了一會,眾人便看到孫家小郎策馬退到了冉閔的身後,亦步亦趨的跟著他。

  經過了兩波胡人後,路中明顯清靜了。

  如此走了兩日,第三天,車隊已離開黃河岸近百里。

  這時,一陣哄鬧聲傳來,鬧聲中,王五郎大叫道:「陳氏阿容,快快出來,快快出來,你的族人到了!」

  族人?

  是了,是應該這個時候到的!

  陳容淡淡一笑,掀開了車簾。

  車簾外,王五郎顯得十分歡喜,他雙眼亮晶晶地盯著陳容,笑道:「是你本族的一支哦,這下好了。」

  好了,為什麼好了?

  王五郎見陳容神色不動,轉頭向尚叟喝道:「快領著女郎去見過親人。」

  「是。」

  陳容的馬車駛去了,擠開人群,向著前方一支剛剛加入的隊伍趕去。

  此時,那支隊伍中的幾個長者正圍著冉閔。在離他們五十步處,一個美麗文弱,與陳容差不多大小的少女,正仰著頭癡癡地望著冉閔,眼睛中閃動著歡喜,癡慕,以及渴望的光芒。

  看到這情景,陳容閉上了雙眼。

  與此同時,與陳容同一輛馬車的平嫗一邊瞅著王五郎,一邊歡喜的朝陳容說道:

  「女郎,我看這王家五郎是真喜歡上你了。現在看到你的族伯來了,竟是那麼歡喜。嗯,說不定今天晚上他便會求娶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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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8-21 15:26: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南陽篇 第二十二章 重現

  陳容的馬車,轉眼便駛到了隊伍前列。

  幾個長輩正在與冉閔說著話,陳容不便打擾,便安靜的待在一側。

  那個美麗文弱的少女,這時終於收回了目光,她轉眼看到了陳容,便在婢女的扶持下走近,望著她笑道:「你便是阿容?方才眾人說起你,都讚不絕口呢。」

  說到這裡,少女不好意思的補充道:「我叫陳微,是你族姐。」

  陳容當然知道她是她的族姐。

  她垂下雙眸,低聲說道:「見過姐姐。」不知不覺中,她發現自己絞著衣角的手有點緊。陳容深深吸了一口氣,把手放鬆。

  陳微小臉紅紅的,秀麗的眉眼間,帶著少女春心萌動後的羞喜。她再次朝著冉閔癡癡地望了一眼,竟是不管不顧的跟陳容說道:「阿容,你說他,是不是真丈夫?」

  她口中的他,自然是冉閔了。

  陳容轉頭看向冉閔,這時刻的他,俊美的臉上笑容淡淡,黑眸中的陰火也消失了,整個人看起來溫文得很。

  陳容望了他一眼,便移開視線,淡淡地說道:「嗯,他是真丈夫。」

  得到陳容的肯定,陳微的小臉更紅了,她喜悅的望著冉閔,快樂的說道:「原來阿容也覺是他是真丈夫?太好了。」

  她的臉都紅到頸子了,陳微低下頭,不好意思的朝陳容說道:「不知為什麼,我一見到阿容,便心有好感,便什麼話都想對你說。」

  是麼?陳容在心底冷笑一聲。

  她垂下雙眸,微笑道:「姐姐便如蓮花,純淨出於天然。」

  陳容這評價一出,陳微大喜,她雙眼亮晶晶地望著陳容,第一次把注意力完全放到了陳容身上。

  望著陳微臉上毫不掩飾的歡喜得意,陳容不由一怔:真是,她居然忘記了,經過這一路的三料三中,她已不是以前的陳容了。她說出的評價,已有些份量了。

  這時,圍著冉閔的眾長者已經散開,一個中年文士朝著陳容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

  陳容連忙趕過去,走下馬車,朝著那中年文士盈盈一福,低著頭老老實實地說道:「平城陳容,見過族伯。」

  中年文士點了點頭,說道:「阿容是吧?不必自我介紹,我知道你父兄是誰。一年前,你父兄見過我後,便跟著眾人去了建康。」

  頓了頓,中年文士朝著陳微招了招手。

  陳微的目光連忙從冉閔的身上收回,紅著小臉跑到父親身邊。

  中年文士轉向陳微,慈愛的說道:「微兒,阿容父兄不在,我們便是她的家人,你們姐妹當相互照顧才是。」

  說罷,他又對陳容說道:「你父兄既然不在,我便是家長,到了南陽,你與微兒住在一起。」

  陳容抿了抿唇,想要改變些什麼,可她想了想,還是低聲應道:「是。」

  陳微抿唇一笑,歡喜的說道:「知道了父親,剛才我與阿容說了很多話呢,她還說我如蓮花一般呢。」

  這語氣中帶著幾分天真,中年文士哈哈一笑,摸著她的頭搖頭道:「你呀,就是長不大。好了,你與阿容去玩吧。」

  陳微咯咯一笑,蹦跳著跑到陳容的身邊,牽著她的手便向眾人中衝去。只是跑著跑著,她還是忍不住回過頭來,朝冉閔望去。

  一望著那個俊美偉岸的男子,陳微的小臉又紅撲撲的了。

  就在這時,也許是感覺到陳微的目光,冉閔突然回過頭來,深邃的目光如電般瞟過兩人。

  嗖地一下,陳微臉紅過頸,她連忙低下頭來,腦袋都埋到胸口了。

  冉閔見狀,詫異的挑了挑濃眉,他朝著兩女細細盯了一眼,腳步一提,竟是向她們走了過來。

  陳微牽著陳容的手,不由顫抖起來,她哆嗦的問道:「他,他過來了,阿容,怎麼辦,怎麼辦?」聲音中又羞又喜又是惶恐。

  陳容靜靜地迎著那個大步而來的男人,輕描淡寫的說道:「只是過來了而已,又不吃人,怕什麼?」

  說是這樣說,那寬袍大袖中的左手,卻緊緊握成了拳頭——前世時,她一直都不懂這個男人的。

  後來的歲月中,她無數次想起這個情景,便會想著,這男人多半是對族姐很有好感,所以才會向她們走來。

  重來一次,終於可以把一切看個分明了。

  這時,冉閔走到了兩女之前。

  他身量很高,這般站在兩女面前,直是居高臨下,氣勢逼人而來。不知不覺中,陳微已渾身顫抖起來。

  陳容平靜之極,她眉目微斂,目光不曾看向冉閔,也不曾看向陳微,她只是這般站著,似乎並不知道,他就在她的面前。

  冉閔盯了陳微一眼,轉眼看向陳容,開口問道:「你們叫什麼名字。」聲音低沉略沙,十分動聽。

  是了,前世時,他一開口也是這一句。

  這一次,陳容沒有搶答,她的目光轉向族姐,等著她先說。

  陳微漲紅著臉,朝著冉閔慌亂的一福,訥訥說道:「我,我,我叫陳微。」

  冉閔的目光轉向了陳容。

  陳容嘴角動了動,低聲說道:「我叫陳容。」

  冉閔點了點頭,道:「陳氏阿容?我知道你。」前世時,他沒有說這句話,他當時目光看向她執鞭的手,問道:「你喜用鞭?」當時自己是怎麼回答的?

  好似是剛想應是,一想到世俗之人對用鞭女子的看法,又連忙把鞭子藏到身後,說,『這是別人的,我不過拿來玩耍玩耍。』

  冉閔說『我知道你』,幾個字雖然簡單,可他一吐出,陳微那羞紅的小臉,卻是嗖地變得慘白,她抽回了握著陳容的手。

  陳容瞟了陳微一眼,這次沒有回答冉閔。

  冉閔深深地盯了陳容一點,點了點頭,轉身大步走開。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陳容的視線裡,陳容還是一動不動,陳微也一動不動。

  突然間,陳微呼地轉身,衝回了她的馬車中。

  望著陳微離去的背影,陳容疑惑的皺起了眉頭,暗暗忖道:難不成,他對族姐也不過如此?以前我以為他看到族姐第一眼便喜歡上,只是胡亂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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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8-21 15:27:22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南陽篇 第二十三章 一眼賠一生

  就在陳容發呆時,一個清朗的聲音從她的身後傳來,「阿容?」

  是王五郎的聲音。

  陳容回過頭來,嘴角揚了揚,說道:「見過五郎。」

  「你我之間不必如此多禮。」王五郎從馬車上跳下,來到陳容身邊,遲疑了一會,問道:「阿容,剛才你的族伯可有說,你父兄如今在建康,是個什麼樣子?」

  陳容詫異的看向他,「什麼樣子?」

  王五郎道:「就是說,你父兄現在當了什麼官?」這句話剛出口,王五郎忙又連聲說道:「我只是隨口問問,隨口問問。」

  陳容望著他,笑了笑後,在他轉過身時,突然回道:「似乎還是個八品的治中從事吧。」

  這話一出,王五郎腳步一頓,他皺起了眉頭,表情有點嚴肅的問道:「你兄長呢?」

  「好似也只是八品。」

  「是嗎?」王五郎的聲音中帶著失望,他朝陳容點了點頭,向後退去。

  他剛剛離開陳容,王氏七女便驅著馬車靠近過來,她朝陳容望了一眼,問道:「五哥,她怎麼說?」

  王五郎皺著眉頭,不高興的說道:「父兄都還是八品小官。」

  王氏七女冷哼一聲,說道:「眾士族回到建康後,陞官加爵是常事,沒有想到她父兄這般無用,居然還是八品小官。」

  她說到這裡,目光轉向王五郎,認真的說道:「五哥,既然如此,你就不能娶陳容為正妻了。」

  王五郎點了點頭,他遲疑的說道:「可是,納她為妾的話,她不會肯吧?」他目光轉向陳容,陽光下,陳容那清艷的小臉華彩照人,望著望著,王五郎的心怦怦跳了一下。

  他說道:「此乃大事,我還是跟父親商量一下。」頓了頓,目光果斷的從陳容臉上移開,咬牙決定,「我便跟父親說,回到南陽再議此事。」

  這時,車隊再次起程了。

  陳氏的隊伍中,中年文士陳元哈哈一笑。

  他這笑聲十分響亮,眾陳氏子弟詫異的轉過頭看向他。

  對上眾人的目光,陳元得意的說道:「真沒有想到,阿容如此聰慧不凡。好,好,好!」

  原來是說陳容啊,眾少年點了點頭,不再在意——早在陳元與冉閔說話時,他們便混在眾士族子弟中,關於陳容的事,也早就聽說過了。

  畢竟,陳容一個少女,卻能三料三中,這事稀罕中透著不凡,很容易成為他人茶餘飯後的話題。

  陳微坐在馬車中,聽著外面兄長們說起陳容,先是嘴恨恨地一扁,轉眼,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她咬了咬牙,掀開了車簾。

  陳微喝令馬車靠近陳容,隔著車簾,怯怯的,溫柔的說道:「阿容,方才是姐無禮了,莫怪。」

  她的聲音一落,陳容呼地一聲掀開了車簾,車簾後的她,一臉委屈不解,「姐,我就不明白了,剛才你為什麼要生我的氣?」

  陳微一怔。

  她細細地盯著陳容,見她的委屈不似作偽,咬了咬唇,低下頭輕聲說道:「阿容,你,你怎麼與冉閔將軍相識的?」

  陳容不解的看向她,奇道:「大伙不是都在說我料事如神嗎?他也聽過啊,自然就相識了。」

  陳微恍然大悟,她綻顏一笑,頗有點不好意思的說道:「我,我,我還以為他歡喜於你。」

  是麼?

  陳容望著眼前這嬌嬌怯怯的族姐,眼前又是一陣恍惚,不知不覺中,她的拳頭再次握緊。

  不過轉眼,她便鬆了開來。

  陳微見陳容不答,抬起雙眸盯著她,認真的說道:「阿容,你不喜歡他吧?你告訴我,你不喜歡他。」

  陳容抿唇一笑,垂下雙眸,慢條斯理的說道:「姐,這婚姻大事乃父母所定。」

  她剛說到這裡,陳微馬上回道:「我父親有意把我許配給他,阿容,只要你不喜歡他便行。」陳微抬著頭,瞅著車簾晃動間,臉色明暗不定的陳容。

  瞅著瞅著,她的心有點揪得緊,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眼前這個族妹,雖然長相不一定比自己美麗,可她長得勾人,風儀與所有女郎都不相同,如果她願意,自己肯定不是她的對手。

  雖然,她一個支族庶子的庶女,自己一個本族嫡子的庶女,論身份而言,自己高了她一大截。

  陳微的表情有點急迫。

  陳容見狀,眉頭一挑,想了想,她轉向人群中,目光在不知不覺中,又看向那個俊美陰烈的男人。

  盯了他一眼,陳容暗中冷笑一聲,垂下雙眸,羞澀的說道:「姐,別老說喜歡不喜歡的。」說到這裡,她扭捏的側過身,背對著陳微。

  這,卻是沒有答應了。

  陳微只覺得心中籠起了一層陰雲,她咬著唇,想要再追問,終是有點不好意思。

  轉眼,又到了黃昏時了,車隊開始停下,僕役們則忙著紮營煮飯。

  自從兩波胡人都被冉閔嚇退後,車隊中的眾士族,都對冉閔起了感激之心。大家都知道,今天要不是有他相助,他們的命運堪憂。

  不知不覺中,冉閔的身邊圍著眾名士,如王卓那樣的長者,也都坐在他的身邊,對他執禮甚恭。

  這些,冉閔似乎沒有感覺到,他沒有理會那些圍在他身邊的名士長者,自顧自的低著頭,用布細細地擦拭著一柄雙刃長矛,這矛兩頭施刃,夕陽中,那刃尖寒磣磣的,隱隱中,

還有拭不盡的血跡滲出。

  過了一會,說了幾句話卻得不到回應的王卓皺起了眉頭,他站起身,長袖一甩,轉身離去。

  又一會,眾人都不滿的站了起來,與王卓一樣轉身離去。

  到得後來,還坐在冉閔周圍的,只有王弘了。此時的王弘,正低著頭調試著他的琴,也不知有沒有注意到,一個嗜血的匹夫正在他的身邊,不懂風情的擺弄著兵器?

  陳微咬著唇,有點擔憂的說道:「他,眾人都這麼看重他了,他怎麼不珍惜,好好談論一下風月玄理,卻擺弄著什麼兵器。只希望父親不會改變主意。」

  陳微說到這裡,轉頭看向陳容,見她只是怔忡的望著冉閔,不由叫道:「阿容,阿容,你在看什麼?」

  她直叫喚了幾聲,陳容才似猛然醒轉。只見她嗖地一聲轉過頭,縱身跳下馬車,理也不理陳微,便這般大步衝向遠方。

  陳微見狀,把唇一咬,臉上儘是惱意。

  這時刻,急急向前走去的陳容,雙手握成拳,想道:不會了,再也不會了,再也不會了……前一世,她便是在這一刻愛上那個男人。

  只是一眼,便賠上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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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南陽篇 第二十四章 真丈夫

  陳容在衝出五十步後,突然腳步一頓。

  她轉過頭來,然後,她嘴角含笑,緩步走回。

  陳微看到陳容走近,重重一哼,拉下了車簾。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陳容並沒有走到她身邊,向她賠禮,而是繼續前行,以一種極閒適,優雅的步履走向王弘,也,走向冉閔。

  不一會,她來到了王弘身側,陳容揮退隨之跟來的平嫗等人,在王弘的素緞上坐下。

  這一下,她做了在場所有的少女們都渴望做,卻不敢做的事,頓時,眾女同時瞪大了眼,直勾勾地盯向陳容。

  正專心致志的調著琴的王弘,突然感覺到身邊多了一人,不由皺起了眉頭。

  他轉過頭來,這一回頭,他看到的是雙手抱膝,望著天際怔怔出神的陳容。

  王弘啞然失笑,低沉的說道:「卿卿難得伴我而坐,卻是為欣賞天邊閒雲而來麼?」聲音微沙,情意隱含。

  因此,聲音一落,眾少女同時憤怒的瞪向陳容,而王五郎則嗖地抬頭,眨也不眨的打量著陳容,臉上再次露出那種掙扎為難。

  陳容懶洋洋地轉過頭來看向他。在對上他那雙奪人心魄的眼眸時,陳容的眼神依然清澈。

  她嘴一扁。

  然後,她直視著王弘,以一種認真卻又自然之極的態度,舒緩的說道:「七郎,你看那白雲何等自在?想來沒有暴風,它是可以永遠這麼自在下去。

可暴風一來,它要麼把滿腔鬱憤,化身雨箭,清洗大地。要麼,它便在那裡,風吹散了也罷,風把它捲成烏雲也罷,化成雨也罷,只要它記得自己本是天地間的一片閒雲,便能真自在。」

  她那黑不見底的明眸,對著王弘,對著轉頭看來的冉閔,慢慢彎成了月牙兒。然後,她露出雪白的牙齒一笑,道:「以我看來,七郎和冉君,都是世間真丈夫。」

  她站起身來,「真丈夫,這世間不多矣。」說罷,她施施然地轉身離去,把挑眉揚唇的王弘和錯愕著凝視於她的冉閔都丟到了身後。

  陳容的聲音並不高,只夠這兩人聽清。

  她一抽身,幾個少女便圍上了她。一個尖下巴秀麗的少女瞪著她,問道:「你說了什麼?」

  另一個少女也嘰嘰喳喳地說道:

  「快說,你說了什麼?七郎清靜時不喜歡他人靠近。你為什麼能靠近他,還令得他笑得這麼開懷?我說陳氏阿容,這兩個俊美丈夫都不是你配得上的,你還是走遠些吧。」

  這少女剛說到這裡,便對上了陳容的目光。

  她這目光,隱隱有著煞氣。

  少女一驚,連忙閉上了嘴。

  陳容收回視線,淡淡地說道:「配得上又如何?配不上又如何?」說罷,她甩袖離去。

  這時的人崇向清談玄談,喜歡對一句話翻來覆去的思量。陳容這句話雖然簡單,卻也令得旁邊聽到的人,開始尋思起她的話外之意。

  不一會,陳容便上了自己的馬車。她似是沒有看到頻頻張望的陳微,呼地一聲把車簾拉上。

  一坐回馬車中,陳容的嘴角便是一扯,露出一抹冷笑來。

  隨著夜幕越來越深,火把光絡繹燃起,照亮了整個荒原。

  如往常一樣,眾士族子弟以素緞鋪地,各聚成堆,談笑風生。

  王弘靠著塌,一邊仰望著天空的明月,一邊說道:「『滿腔鬱憤,化身雨箭,清洗大地。』冉閔,那陳氏女郎對你極推崇啊。」

  冉閔與他不同,他是琅琊王氏的人,可以說,光是這個姓氏,便使他擁有了無數道光環,憑著這個姓氏,他做什麼事,都會被人解為風雅,如果再做兩三件值得一提的事,

便登上名士席位了。

  而冉閔這個人,小名棘奴,雖然先祖不凡,可他自己的父親,卻是一個胡族蠻人的義子,一個連姓氏都改了的男人,不管他做了什麼事,都很難得到中原士族的看重。

  陳容那番話讚美肯定了他們兩個。這種讚美,對於王弘是錦上添花,對於冉閔來說,卻很罕見。

  冉閔雙手抱胸,嘴裡叨著一根青草,聞言轉過頭來,深邃陰烈的目光,投向了人群中。

  月光下,人頭聳動,衣履飄香,明明是逃難途中,卻彷彿是在名山勝水裡。他目光一掃,略略劃過眾人,也不停留,便再次投向了天空。

  他沒有回答王弘的話,王弘也閉上雙眼,仰著臉感受著秋日涼風的拂拭,沒有再開口。

  兩人便這樣沉默著相鄰而坐,都很自在,也都沒有理會對方。

  於此同時,陳氏家族這一隊裡,陳容只是低著頭,安靜的品著糕點。在她的身前,是與眾女嘻嘻哈哈的族姐陳微。

  這一晚上,陳微看到陳容,都是沉著臉,沒有半個好臉色。

  可是,直到現在,陳容還沒有為她的無禮向陳微道歉。本來,陳微的身份遠高於陳容,她能夠與陳容笑臉相對,已是屈尊降貴了,至少,別的陳氏本族的少女便做不到這一點。

  也不知過了多久,倒是陳微耐不住了,她向後靠了靠,扁著嘴鬱鬱地問道:「方纔你跑到王七郎那裡說了什麼?為什麼他看你的眼神有異?」

  陳微的這句話,是眾女都想問的,此次她一開口,坐在陳微身側,聽到這番話的兩個陳氏女郎都轉過頭來看著陳容,等著她回答。

  陳容慢慢地吞下一口糕點,道:「無事,我不過是向王七郎討教彈琴的手法。至於冉將軍,他可能是見我大膽吧。」

  陳微的左側,一個女郎嗤笑回道:「你確實大膽。」

  陳容沒有理會。

  那女郎瞪了她一眼,問道:「敢在七郎面前說琴,難道,你的琴彈得甚好?」

  陳容依然沒有回答,她只是放下手中的糕點,轉向身後的平嫗說道:「把琴拿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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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南陽篇 第二十五章 買糧

  陳微大吃一驚,笑道:「阿容,難不成你想奏琴?」

  陳容笑了笑,點了點頭。

  三女同時嗤笑出聲——這一路來,除了幾個名士外,再也沒有人動琴瑟之物。因為眾人知道,這幾千人的隊伍中,不知有多少高人在,自己千萬不要取媚不成反成獻醜。

  現在陳容這麼一個小小女郎,竟敢當眾奏琴,莫非,她的琴技當真有那麼好?

  這時,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來,「陳氏阿容當真膽大啊。」

  陳容頭也沒有抬,只是淡淡地回道:「心起時,琴音可平之,心平時,琴音可舒之。不過奏琴抒懷而已,怎說得上膽大?」

  眾人一怔,幾個剛要開口的少女連忙住了嘴。她們自是聽得出,陳容這一番話說得極高妙。在這當口她們再說任何的話,都會被它的高妙襯得庸俗。

  這時,平嫗捧著一把七絃琴出現在陳容的面前。

  陳容把琴放下,手指輕揚,剛要奏起。突然的,遠方的荒原中,已響起了一陣琴聲。那琴聲十分的悠然自得,宛如高山流水,極盡空靈。

  眾人一聽,馬上順聲望去,陳微等少女正是站了起來,向那琴聲傳來處靠去——這樣的琴聲,只有王家七郎能夠奏出。

  不知不覺中,陳容的周圍已然一空。

  低著頭,素手撫弄著琴弦的陳容,微微一笑。她按在琴弦上的手一緩。

  見她不彈了,剛才質問她的男子回過頭來,嗤笑著問道:「女郎怎的又生猶疑?」

  陳容把七絃琴交到平嫗手中,暗暗想道:我的琴聲雖然不凡,在琅琊王氏七郎的琴聲面前,卻是獻醜,我有那個能耐打斷他的琴聲嗎?

  想是這樣想,她的口裡卻是淡淡地回道:「已有仙曲,足可解憂。」

  那男子一怔,竟是無話可回。

  在這個崇尚清談玄談的時代,把話說得別人無話可回,是被所有士族都推崇的本事。

  前一世時,陳容的性子烈,嘴笨,很容易陷入別的語言陷阱。在吃過許多虧後,她才發現,在這個世道中,若不想被他人嗤笑,諷刺,一定要鍛煉口舌。

  若能用風雅滑稽的語言說得別人無話可回,對她的社會地位提高大有好處。

  陳容在把琴交給平嫗後,趁著無人注意自己,悄悄站起身來,走入黑暗的角落裡。

  踩著那輪明月,她信步來到了處土丘上。站在上面,陳容望向冉閔和王弘所在的角落。

  那個角落,永遠是那麼熱鬧。

  陳容怔怔地望了好一會,垂下雙眸,看向地面上,自己那拖得長長的影子。

  一晚很快便過去了。

  第二天,隊伍再次起程。

  也不知冉閔說了什麼,上午時車隊開始加速。

  接下來,隊伍都是長時間行走,晚上如果有月亮的話,隊伍會一直行走到子時才休息。

  因為一路上見識過胡人的騎兵,眾士族子弟雖然苦不堪言,卻不敢抱怨。

  這樣走了十天後,眾人的前方,出現了一座城邑。

  望著遠方那高大的城牆,陳容召來僕役們,說道:「我這裡有些金葉子,到了前方的城池後,你們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買糧,越多越好。」

  這一路奔波,她從平城帶來的糧粟都吃得差不多了,陳容想了想,又說道:「把那些布和帛都拿去,全部換成糧食。」

  頓了頓,她又吩咐道:「尚叟,你且代我向王氏,瘐氏和我陳氏本族,各借馬車十輛。告訴他們,我擔心南陽糧食不足,想在這裡購買妥當。」

  平嫗、尚叟等人詫異的望著她,平嫗叫道:「女郎,到了南陽還有本族在呢,我們何必?」

  尚叟也叫道:「女郎,三十輛馬車,本家便可借全,何必再向外借?」

  陳容皺起眉頭,說道:「南陽城雖大,可在短時間內擠入太多的士族和流民,必定糧食短少。我父兄不在,去了也是寄人籬下,若想不被人拿捏,必須糧錢充足。

錢我另想辦法,糧食,在前面的城邑中補全便是。」

  「是。」

  她又向尚叟解釋道:「我向王瘐兩家借馬車,只是想告訴他們我有這個猜測,免得回到南陽,真出現城中少糧時,我被王瘐兩家怨恨,說是如此熟識,卻不相告。」

  「女郎真是聰慧,思慮周遠。」

  聽著平嫗、尚叟的讚美,陳容苦笑起來:如果不是經歷過一回,她會有這種才智麼?

  隊伍到達前方的城邑時,已到了傍晚。這一連幾天的趕路,眾士族都已疲憊不堪,好不容易到了這個雖然破舊,卻還繁華平靜的城邑,眾人直恨不得就此停下不走了。

  隨著大隊的人馬進入城邑,整個小城都沸騰了起來。

  不一會,平嫗來到陳容的馬車外,說道:「女郎,這裡的糧草很貴,一匹布才能換來九斗米啊,要知道,在平城時,一匹布可以換來二十斗米的。」

  她的話音一落,馬車中傳來陳容果斷的聲音,「便按這裡的價錢,全部換成糧食。」

  她從車壁間掏出一個布袋遞給平嫗,道:「嫗,這裡是三十片金葉子,全去買糧。」這個時候城中多的是士族,沒有人敢對這些金葉子動歪腦筋。

  「可是女郎,到得南陽後,也是處處要錢啊。我們只有十幾人,何必買上這許多糧?」

  陳容不高興的聲音從馬車中傳來,「按我的話辦事便是。」

  「是。」

  因為陳容的態度堅決,眾僕役齊動,當天晚上便把的三十三輛馬車中全部裝滿了糧食。

  這個小城只有這麼大,陳容的糧食一裝滿馬車,她便聽到尚叟的嘀咕說,糧又漲價了,由一匹布九斗米漲成了一匹上等布五斗米,而且還沒有貨。

  同樣來自平城的王氏等人,並沒有對散盡家財的陳容,又能拿出銀錢去購糧有所異議——任何一個士族,都是百數幾十年的積累。誰也不會把自己防身保命的錢財真的揮霍一空。

  把家財散給賤民,自己卻淪為乞丐的,是愚人,不是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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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南陽篇 第二十六章 地位變化

  第一天一大早,車隊便在眾士族子弟的抱怨聲中出發了。

  這幾天,陳容很安靜。事實上,除非她覺得自己必要出頭時,其餘的時候都很安靜。

  如此日夜兼程,二十天後,眾人離南陽城只有百里遠了。

  聽到冉閔公佈,人群中爆發了一陣狂呼,只有百里遠了,馬上,他們便可以安定下來,不用風餐露宿,不用擔驚受怕了!

  隨著靠近目的地,各家族開始管束子弟。陳容的馬車也不准隨意離隊,而是被安排在陳氏的隊列中間,與陳氏的嫡系子女們靠在一塊。

  論馬車的位置,她的與陳微的並排——這個排位可不簡單,她進入南陽後的地位,便在這一刻決定了。

  直到這時,陳容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放鬆了下來。這一路來她異常高調,不放棄任何一個顯示自己才能的機會,終於收到成效了。

  要知道,做為一個士族少女,她在家族中的地位,通常決定了她的婚姻。

  前世時,她被擠在陳氏的隊列最外圍,剛剛抵達南陽,族伯陳元便準備把她許給一個老頭做妾。要不是她甩了一系列手段,那樁婚事根本無法逃脫。

  陳容的地位變化,早就關注她的王五郎和王氏七女等人都注意到了。

  在王五郎和王氏七女沉默時,一個王氏子弟笑道:「噫,陳氏阿容份同嫡系了?看來,我王氏子弟求娶,想要納她為妾有點難啊。」

  他轉向王五郎,咧嘴取笑道:「五郎,我看你還是安安心心娶她為妻吧。說起來,陳氏阿容雖然出身卑微,可她才智不凡,得到七郎看重,長者讚譽,也還勉強娶得。」

  這一路上,王五郎在陳容的事上,幾經掙扎,眾王氏子弟可是都看在眼中。逮到這個機會,那人便取笑起他來。

  王五郎輕哼一聲,道:「我的婚事,長輩自有決議。」聲音中有著惱意。

  這時,前方傳來了一陣躁動。

  在眾人的納悶中,只見冉閔騎著他的紅色駿馬,開始領著眾士卒向一側小路退去。

  望著他們越去越遠的身影,眾子弟急急叫道:「這是為何?」

  「出了何事?」

  一個中年文士的聲音傳來,「冉將軍另有要事,已先行離去。諸位,下面的行蹤只能靠我們自己了。」

  這話一出,人群鬧成了一團,一個少年尖聲叫道:「那還遲疑什麼?快走快走,再不走胡人便追來了。」

  「是啊是啊,我們快走。」

  「快點走啊,還停著幹什麼?」

  這一路上,這些士族子弟在日夜兼程趕路時,還儘是怨言。現在冉閔一離去,他們倒自行催促起來。

  叫鬧聲中,離去的冉閔隊伍中,一個少年突然掉轉馬頭,向隊伍直衝而來。

  他衝得很快,在眾人的詫異中,不一會便衝到了陳氏家族這一隊。陳容抬頭見到是他,連忙吩咐尚叟趕著馬車迎上。

  來的人,小臉白嫩俊秀,挺鼻紅唇的顯出幾分妖嬈,正是孫衍。

  孫衍正抬頭盯向陳容。

  四目相對,陳容衝他一笑,清聲說道:「孫小郎,你跟在冉將軍身側,刀槍箭雨的,可得小心啊。」

  她剛剛說到這裡,便想到他跟著冉閔前去的地方,可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血雨腥風。頓時聲音一哽,好半晌才乾澀的說道:「保護自己,只有活下去才能報仇。」

  孫衍咧嘴一笑。

  他長相俏美,這一笑當真如雲破月來,動人之極。

  孫衍笑彎著眼眸,道:「我來,便是想聽你說這一句。現在聽到了,甚好。」

  他朝馬腹踢了一腳,令得那馬噗哧噗哧地湊到陳容的身側。然後,孫衍靠向她,他實在湊得太近了,那臉都貼到了陳容的臉上。

  他貼著她的耳朵,發育期的嗓音在粗嘎中含著沙啞,「陳氏阿容,你年紀不小了。」

  陳容翻了一個白眼。

  孫衍的聲音繼續在她耳邊傳來,也不知他是不是有意,那吐出的氣息直吹入她的耳洞,害得她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你到了南陽後,便會被議婚吧?不過你出身一般,議的多半不是什麼好對象。我說啊,你可別太容易妥協了,你就拖下去,直拖到有一天沒有人要了,我就回來了。」

  孫衍說到這裡,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笑了起來。直到陳容一掌把他重重推開,他還在放聲大笑。

  望著這個少年大笑著策馬而去的身影,陳容恨恨地嘟囔道:「都一副鴨公嗓,還學著人家大笑。哼,難聽!」

  抱怨歸抱怨,這一刻的陳容,還真的從這少年猛然轉回去的眼眸中,看到了那隱隱的淚光。

  車隊再次起程。

  這一次,整個車隊都安靜了,當天晚上,因為天空無月,不得不提前紮營時眾子弟一番胡亂催促後,差點大鬧起來。

  幸好,這一路很安全,三天後,南陽城的城門,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

  望著那高大巍峨的城門,人群中,突然暴發出一陣狂喜的呼聲!這種歡呼,是人劫後餘生時,用盡所有的力氣發出的嚎叫。一時之間,山震地搖,風雲變色。

  這呼嘯聲,引得城門處人頭聳動,無數黑影向這邊張望而來。

  接下來,便是一片歡喜了。南陽城中還有族人的,這時紛紛出來迎接。王七郎這種琅琊王氏嫡系的,更得到南陽王的接待。

  至於其餘的家族,如陳家,雖然也是嫡系,可這種嫡系屬分支,並不是陳家的大本營穎川所出,所以見不到南陽王。

  在一陣喧囂聲中,陳容的馬車跟著陳家大部隊,駛向了一處院落。這院落,是南陽陳家的人為他們空出來的。

  再接下來,則是分配房間,陳容雖然是支族庶女,可她是單獨一支,再加上她這一路表現得才智非凡,便單獨分了一個院落。這院落略偏,隔壁便是陳微和她妹妹的院落。

  進入院落中,平嫗領著眾人便開始忙碌,先是把房間整理出來,再把行李糧食放好。一切準備妥當後,再把馬車送還。

  因為人手不足,陳容也跟著忙活,當然,她做的是整理書房,擺放書簡的風雅事。

  這一忙,直忙了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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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南陽篇 第二十七章 不安

  第三天,陳容坐在整理一新的院落裡,低頭撥弄著琴弦。

  平嫗走了過來,低聲說道:「女郎。」

  「嗯。」

  「銀錢布帛已經不多了。」頓了頓,她解釋道:「我們這院子裡太空,許多家俱要重新添置,還有女郎的衣裳太少了,也得添置。女郎,要不要向郎主開口?」

  陳容的目光依然盯著琴弦,道:「不必。」

  「可是女郎?」

  平嫗急急地說到這裡,又想到女郎這一路的不凡,便耐下心來等著陳容吩咐。

  陳容把七絃琴推到一側,抬頭看向平嫗,問道:「令尚叟探聽一番,看看族叔陳公攘可有歸府?」

  「是。」

  平嫗望著重新擺弄琴弦,顯得有點心不在焉的陳容,好奇的問道:「女郎,這幾日你在尋思什麼?」

  尋思什麼?當然是前世經過的那些大事。也不知怎麼的,她覺得腦海中的記憶越來越模糊。

  前世經歷的一些枝葉,她是全不記得了,就算是一些命運攸關的大事,也要到了臨頭,才突然警醒。

  這種情況,讓陳容很不安。

  這時,隔壁的院落裡傳來一陣歡笑聲。

  那院落,是屬於陳微的。

  平嫗低歎一聲,忍不住說道:「這三日間,各房來來往往,相互拜見,我代女郎約見拜訪時日時,南陽陳氏各房神色冷淡,有不喜之意。」

  陳容『嗯』了一聲,說道:「我知。」

  如她們這些南遷而來的人,一下子擠進南陽城裡。就算南陽陳氏家大業大,也吃不開了。她們不喜歡人去拜見,便是知道這些人一去,便會提出各種各樣的要求。

    當然,被冷遇更主要的原因,是她這支系勢微。隔壁的陳微,早就與本族的女郎們打成一片了,而她這裡,三天了,都是冷冷清清,從無一人涉足。

    前世時,她不懂這些,天天跟在陳微身後去南陽諸房串門。結果,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去討要東西的。那一個個如看當乞丐的眼神,一句句不加遮掩的諷刺,把她羞辱了個徹底。

  當然,前世時,她也確實因為糧錢不足,向家族提了要求。

  想到這裡,陳容吩咐道:「告訴尚叟,無論少了何物,都不要麻煩郎主。」

  「可是女郎,我們是一家人啊。」

  陳容皺著眉頭,命令道:「按我說的行事。」

  「……是。」

  「對了女郎,郎主有令,明日晚上有宴,各房女郎都要前去。你準備穿哪一套衣裳?」

  陳容騰地站了起來,問道:「明天晚上?」明天晚上?是了,便是明天晚上!

  陳家人宴請那個一腳踏入棺材中的南陽王,當年的她,因為相貌艷麗被南陽王身邊的許姓幕僚看中,被索要為小妾。

  那時的自己正癡戀著冉閔,連睡夢中都是他的影子,聽到這個消息時,真如睛天霹靂,在反抗無效時,甚至想過自刎以謝!

  那噩夢太過深刻,直到現在,她一提起聲音還有顫抖。

  平嫗詫異的看向她,點頭道:「是啊。聽說南陽王,王家七郎,江左蔡公都會出席。」

  平嫗說到這裡,見到陳容的唇都在顫抖,不由擔憂的叫道:「女郎,女郎,你怎麼了,可是病了?」

  對了,對了,我可以裝病!

  想到這裡,陳容那發白的小臉才轉為正常,她轉向平嫗,急急地說道:

  「嫗,你馬上去稟告郎主,便說我從來到南陽後,一直神色懨懨,不喜飲食,現在臥床不起,請他找醫者前來診治。」

  她這話一說,平嫗不由瞪大了眼,她急急說道:「女郎,這卻是為何?聽說明晚的宴上,各家子弟都會出席。女郎若是表現得好,說不定還能找到一個好夫婿啊。」

  陳容不想解釋,她聲音有點急促的喝道:「照我說的行事!」

  「……是。」平嫗怔怔地望著陳容,不由想道:現在女郎行事,越來越讓人難懂了。

  在平嫗奉命離去時,陳容還是白著小臉。

  她知道,前世的她,因為只是一個支族庶女,宴會當場,族伯陳元便答應那五十多歲的幕僚,把她送過去當小妾。而這一切,還只是事情的開端。

  就在她用盡各種手段,差點把自己的名聲弄得狼藉不堪,才擺脫那場噩夢後,她聽族伯說起過,他說,不但那許姓幕僚看中了她,便是六十多歲的南陽王也看中了她。

  當時的族伯,一臉的恨鐵不成鋼。在他看來,如果陳容不那麼胡鬧,說不定南陽王會要求許姓幕僚把她轉讓。

  可以說,她就算明天晚上不出席,就算她這一世苦心經營,使得地位抬高了,不會再許給那許姓幕僚。可她還是不一定能逃脫南陽王的手掌。

  那個色中餓鬼,後院姬妾近百,每種氣質長相的美人,他都有收集。他看中自己,便是因為自己艷麗的長相和火辣的性格。

  想到這裡,陳容心中煩躁起來,搓著手在院落中走來走去:怎麼辦,怎麼辦?

  而在這個時候,隔壁間的笑聲還在不斷傳來。

  那笑聲越來越近。

  眼看那笑聲直向陳容的院落靠近,陳容朝尚叟使了一個眼色,轉身跑向寢房。

  不一會,她聽到陳微在外面笑問道:「噫,你家女郎不在嗎?明晚有宴呢,我們都在看自己的新衣裳,你家女郎也一起來吧。」

  尚叟恭敬的聲音傳來,「我家女郎寢了。」

  「這樣啊?」陳微有點失望,她說道:「給阿容的衣裳甚是漂亮呢,我還想看看她穿過是什麼樣子。」

  站在寢房中的陳容,一聽到這句話,腦中便是一陣嗡嗡作響:記起來了,記起來了!前世也是這樣,本家準備給自己的衣裳最漂亮,完全把她的艷麗給妝點了出來。

  當時,那許姓幕僚看到她向陳元索要時,陳元的臉色,好似有點失望。是了,是了,當時南陽王的注意力被一個也是美艷型的舞伎給吸引了。

  陳元見到南陽王似是對陳容興趣泛泛,這才同意把她送給許姓幕僚的!

  陳氏的人,早就想把她送給南陽王了!以南陽王的身份,就算是她現在份同嫡系,也只有做妾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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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南陽篇 第二十八章 拆穿

  陳微走後不久,平嫗回來了,不過她沒有帶回大夫。望著一直在房中踱來踱去的陳容,平嫗稟道:「郎主給女郎送來一根人參,交待我好生照顧好女郎。他,他還說……」

  平嫗的聲音有點輕,「他說女郎是個體健的,應無大病。便是有病,這幾日也得撐一撐。他還說,明晚上,席中多華服子弟,女郎勿必出見。」

  說到這裡,平嫗眼巴巴地望著陳容,那神情是一千個一萬個贊同。

  望著平嫗這表情,陳容頭痛的想道:怪不得族伯不相信了,看平嫗這模樣,我怎麼可能會有大病?

  陳容尋思了一會,垂下雙眸,說道:「不用再說了,你從現在起,裝出焦慮的樣子。若是明日郎主派人前來,你一定要跟他們說,我病得很重,實臥床不起。」

  陳容看向平嫗,決定向她解釋,「嫗,你想想,便是明晚有華服子弟,以我的身份,怕只能為妾吧?」

  頓了頓,陳容烏黑的雙眼中露出一抹狡猾,「嫗你不知道的,在平城時,我隱隱聽到吳叔說過我父親做了件什麼事,清名大好,博得一位大人物的讚賞,還陞官了什麼的。」

  她剛說到這裡,平嫗便急急地歡喜的叫道:「當真?女郎,可是當真?」

  陳容點了點頭,道:「吳叔是這樣說的,也不知當不當真。」

  「太好了!」

  平嫗雙眼發亮,因為興奮,她那細小的雙眼都彎成了一線。平嫗伸手摀著嘴,眸中淚光隱隱,「太好了,女郎,若真是如此,可太好了。」

  她急急地轉過身,一邊朝門外走去一邊嘮叨道:「女郎說得對,現在郎主給女郎指配的對象,定然不大好。我現在就跟眾僕說,女郎病了,臥床不起。」

  就在平嫗『吱呀』一聲推開房門外,外面傳來了一陣喧囂聲。喧囂聲中,陳容清楚的聽到一個溫和的中年婦女的聲音響起,「你家女郎何在?」

  「女郎在寢房中。」

  「可是身體不適?」

  「這,奴不知也。」

  兩人的對話一傳來,陳容以最快的速度衝到床塌前,脫下鞋履,鑽入了被窩中。

  隨著床簾嗖地一聲被拉下,一個漢子響亮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阿容可在?你伯母領著大夫來看你了。」

  這些人來得太突然,平嫗根本沒有反應過來,聽到外面的叫聲,她傻呼呼地轉過頭看向陳容。直看到那晃蕩不已的幃帳,她才連忙轉頭應道:「我家女郎已經睡了,長者請入。」

  說罷,她遲遲疑疑地打開了寢房門。

  一個二十七、八歲的華服婦人,領著一個五十來歲的大夫走了進來。

  隨著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陳容的心怦怦亂跳起來。

  她沒有想到,伯母還真給她請來了醫者。要知道,這次南遷回來的人,大多身嬌肉貴,這麼一放鬆,不知有多少人生了病。

  大夫只有這麼幾個,病人卻那麼多,以她的身份,怎麼也不會這麼快輪到吧?

  看來,她在家族心目中的利用價值很高啊。

  腳步聲中,一陣香風撲來。那華服婦人漫步來到塌前,她也不停,伸手便掀向陳容的幃幔,口裡笑道:「聽說阿容喜歡甩鞭,有丈夫之勇。想來也不是個喜歡做婦人靦腆之態的。」

  話音還沒有落下,她已嘩地一下拉開了幃幔。隨著一道陽光射入,縮在被塌中,頭髮依然盤得好好,不曾仔細解開的陳容出現在眾人眼前。

  華服婦人朝她盯了一眼,向後退出一步,轉向大夫客氣的說道:「和老,凡請你看看。」

  大夫點了點頭,他在陳容的塌側坐下。被塌中,窸窸窣窣了一會,陳容才緩慢的伸出了手腕。

  這露出的手腕,一截都是光潔的。倉促中,陳容還記得自己沒有脫去外裳,便把衣袖一併捲起,露出個光手腕讓醫者診脈。

  醫者三根冰涼的手指搭在脈腕上,不過幾息,他便放下手,點了點頭,站起身來。

  華服婦人目露精光,問道:「和老,小輩病情如何?」

  和老搖了搖頭,道:「氣血旺盛,便有個頭暈眼花的,也無甚大礙。不必處方。」

  「送和老出府。」

  「是。」

  直到那大夫的腳步漸漸遠去,華服婦人才轉向陳容等人。她朝著還縮在被子中,背對著自己,閉著雙眼一動不動的陳容瞟了一眼,笑道:

  「阿容,你就別玩了。你族伯也說了,你這孩子體健得很,便是族中的幾個郎君,也少有能及的,怎麼可能說病就病?」

  她也不等陳容回答,轉頭盯向平嫗等人,厲聲喝道:「女郎還小,下次你們要是再由著她的性子胡鬧,一律逐出府去!哼,現在府中人多粟少的,正好不需要這麼多吃閒飯的。」

  說罷,她大袖一甩,扭著腰肢走了出去。

  直到房門『吱呀』一聲被帶上,直到那些腳步聲再也聽不到,一直白著臉的平嫗才回過神,她傻傻地走過來,問道:「女郎,如何是好?」

  陳容慢慢拉開了被褥。

  她坐起身來,任由枕亂的碎髮擋在眼前。右手在被褥上狠狠一絞,轉又連忙放鬆,「你出去吧。」

  「是。」

  當天晚上,第二天宴會的華服便已送到了陳容的院落。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

  陳容坐在院落裡,一直坐到夜深,一直傾聽著各房院落裡傳來的歡笑聲。

  第二天轉眼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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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8-21 15:30:22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南陽篇 第二十九章 見長輩

  平嫗在院落中忙了一陣後,便擔憂的瞅向手按在琴弦上,一動不動的陳容。

  眼看就到了中午了,她走到陳容身側,關切的勸道:「女郎,你都沒有吃飯呢。」

  頓了頓,她又說道:「這婚姻之事自由天定,我看我家女郎便是個有福,說不定今天晚上那王五郎會求娶小姐為妻呢。」

  平嫗說到這裡,臉上已是笑逐顏開。

  陳容搖了搖頭,她扶著琴弦,慢慢站起,「嫗。」

  「是。」

  「讓尚叟問一問,族叔陳公攘可有歸府?他若不在,府中有哪幾位長輩在?」

  「是。」

  平嫗一提步,便聽到身後傳來一陣琴聲,琴聲時斷時續的,聽起來就讓人氣息不順。

  尚叟是個性急的,不過二刻鐘便回來稟告說,「族伯陳元,族伯陳列,族叔陳術都在。」

  族叔陳術也在?

  陳容站了起來,吩咐道:「尚叟。」

  「是。」

  「把倉庫中的栗拿出來,裝滿十輛馬車。」

  平嫗和尚叟面面相覷了一會,尚叟才應道:「是。」

  裝糧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十幾個僕役,足足用了近二個時辰才裝好。而這時,陳容已細細地給自己沐浴過,換上了族中昨晚才放來的,那套嫩黃與淡紫相間的衣裳。

  這套衣裳一穿上,平嫗那舉到她頭頂上的梳子,便這般一動不動了。她呆呆地望著陳容,喃喃說道:「我從不知,我家女郎有如此之美。」

  望著銅鏡中那美麗的容貌,陳容也是雙眼瞪得滾圓。她伸手撫向自己的臉,低低說道:「怎的變了這麼多?」這容色,前世在這個年紀時,是絕對不可能有的。

  鏡中的她,五官的青澀稚嫩被艷麗的衣裳染成了嬌嫩,而跟隨她多年的艷麗,這一刻竟添了份清純和鮮美。這時的她,便如那朵開在清晨朝露中的月季,嫩得耀眼,艷得純淨!

  陳容盯著鏡子中的自己的,對平嫗說道:「嫗,不必束髮。」

  「是。」

  「拿木履來。」

  「是。」

  打扮妥當後,陳容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把掛在牆壁上的短劍藏入袖中,提步向外走去。

  在她長劍入袖時,平嫗白著臉大叫一聲,「女郎?」

  陳容頭也不回,淡淡地說道:「勿慌,我不會行愚蠢之事。」

  而這時,外面傳來尚叟的聲音,「女郎,粟糧已全部裝好。」

  「甚好。」陳容推開房門,不出所料的,對上了眾僕瞪大的雙眼,「我們去見過族中長者。」

  「是。」

  這時已臨近傍晚,族叔陳術所在的院落,位於府第的東側。

  陳術為人精明,擅長交際,談吐頗為風雅,在南陽陳氏,是排在陳公攘後的第二號人物。

  因為他喜歡交際,他的院落中,總是車騎來來往往,華服子弟穿行不息。在這種情況下,眾陳氏女郎也喜歡到這裡聚會了。

  這一天,因為是難得的大睛天,被深秋的風,把樹葉吹得稀稀落落的花園中,嘻笑聲不絕於耳。一隊隊歌伎圍繞著眾人,婢女們川流不息的把酒肉奉上。

  陳微等女站在幾個鞦韆前,目光盈盈地望著亭台上幾個少年,正在掩嘴輕笑。

  「阿微,聽說伯父決定把你許給冉將軍了?冉將軍可是個罕見的俊美兒郎,雄健無雙的,你真有福。」

  另一個南陽陳氏的少女不屑的輕哼一聲,在旁說道:「不過是個姓氏都改了的匹夫,長得俊美又如何?」

  她說到這裡,見到陳微對自己怒目而視,下巴一昂,抬著小鼻子極驕傲的說道:「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他不是這樣的出身,也輪不到你一個庶女來嫁。」

  「陳茜,你!」

  「我怎麼?」

  「你們兩個靜一靜,看,他們朝這邊望來了。」

  這話一出,兩個少女同時住了嘴。

  就在這時,她們聽到前面一陣喧囂聲,不由順聲望去。這一望,她們便愕然的看到陳容的馬車,領著一支浩浩蕩蕩的馬車隊,駛入了院落中。

  院落中,正是眾人攜伎聽曲,欣賞秋葉紛飛時,在這種時候、這種地方,出現一支這麼壯觀的車隊,不但少年們停止了說笑,連歌伎也停止了舞蹈,轉頭望去。

  就在這時,陳容的馬車停下來了。

  平嫗從馬車中跳下,伸手扶向她家女郎。

  車簾掀開。

  一隻素白的手,在嫩黃的衣裳映襯下,直如美玉般出現在眾人眼前。

  錯愕中的華服少年們,見到這情景,同時直起了腰,抬起頭,饒有興趣的等著那車中人。

  在平嫗的扶持下,一個清美華艷的少女,出現在眾人眼前。

  她便是陳容。

  陳容一露面,陳微等少女都不敢置信的瞪圓了雙眼。

  陳容抬頭看向眾人,她鬆開平嫗的手,披著濕髮,拖著木履,便這般『噠噠噠』的,風情妖嬈的走向眾少年,也走向陳公術。

  對這些少年們來說,陳容這種級別的美人,他們見得多了。讓他們目不轉睛的,倒是她那異於常人的風情。十分的嬌媚成熟中有著十分的清純鮮美。

  眾目睽睽之下,陳容曼步走到陳術塌前,然後,她盈盈一福,低著頭,清聲說道:「阿容見過叔父。」

  遲疑了一會,她依然低著頭,臉有點紅,不好意思的向陳術說道:「阿容不知道叔父正在宴請賓客呢,唐突勿怪。」

  頓了頓,她素白如玉的手朝著身後的馬車一指,訥訥地說道:「阿容南來經過普城時,突然想到大家都在南下,都擠入了南陽城中,倉促之際,城中栗糧恐有不足。

阿容便傾盡家財,把所有帛錦金錢,全部換購成粟米。方才從二伯母那裡聽到府中糧草不足,陳容不才,願拿出十車栗米送給叔父,以助叔父周遊之資。」

  她說,她這十車糧,都是送給陳術一個人周遊用的!

  陳術四十五、六歲,長得圓圓白白的,五官很端正。在陳容說出『十車栗糧』時,一直掛著慈和笑臉的他,還是露出了驚愕之色。

  這個小小的女郎,竟是如此大的手筆!

  十車,要知道,他們這些家族,每次捐給南陽王和冉閔抗胡用的糧,也不過是十車!

  前兩日聽說這陳容慷慨大方,是個有才能的,今日一見,果然不凡!

  陳術望著陳容靦腆的,卻清美鮮嫩的面容,又望向她高佻的身段,不由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來。他站起身來,雙手虛扶,慈祥的笑道:「孩兒何必多禮?坐,快快坐下。」

  陳容沒有就勢站起,她搖了搖頭,低低的,訥訥地說道:「阿容,阿容還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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