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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guz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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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家成]媚公卿(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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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8-21 15:36:0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南陽篇 第四十章 質問

    這時,坐在中間的一個中年士人站了起來,他舉起酒杯,向眾人朗笑道:

  「明月如水,天涼應秋,這一次我們能從胡人馬蹄下逃得生路,順利到達南陽,實是萬千之幸。諸位,為我們的幸運,飲上此酒。」

    說罷,他仰頭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席下眾人,紛紛舉起酒杯,飲了起來。

    那中年士人在酒杯重新裝滿後,雙手捧著,轉向冉閔,大聲道:「冉將軍,這一次若不是有你相助,我們萬萬逃不脫胡人魔掌。你的恩德,我王氏沒齒難忘,來乾了這一杯!」

    冉閔站了起來,他舉起酒杯,向那中年士人晃了晃,淡淡地說道:「冉閔亦是漢人兒郎,此屬應該。」

    他的聲音剛落,一側的王弘在旁邊朗聲說道:「不,那不是應當。」他也站了起來,轉向眾人,「諸位可知,那一日我們遇到的第二波胡人,是誰?」

    眾人紛紛搖頭。

    王弘大聲說道:「他是慕容恪!那戴面具的青年,他叫慕容恪!」他說到這裡,臉上卻露出了一抹失望的神情。

  因為濟濟一堂衣履生香的士族子弟,在聽到『慕容恪』三個字時,卻齊刷刷露出惘然糊塗的表情。

    王弘歎息一聲,道:「鮮卑慕容恪,可不是尋常人物。諸位,那一次我們能從他的鐵騎下得生,全是冉將軍的功勞。」

    他轉過頭去,面對著冉閔,突然彎下腰來,慎而重之的深深一躬!

    王弘是何等人物?他這麼一施禮,大殿中同時喧嘩起來。

    王弘施完禮後,提步走到冉閔的身邊坐下。他拿起幾上的酒一飲而盡後,低歎道:「士族如此,匹夫如此,我們晉人,已沒有多少丈夫了。」

    冉閔低斂著眉眼,他那深邃的目光,靜靜地盯著手中搖晃的酒水,沒有回答。

    大殿中還在喧嘩,自從王弘那麼慎而重之的施禮後,眾人看向冉閔的目光中,總算多了幾分慎重和敬意。

    就在這時,一陣絲竹聲從殿角飄來。

    隨著那絲竹聲一傳,殿中的喧囂聲大作,眾子弟紛紛站起,四下遊走起來。

    而女郎們,也悄悄地拉開了屏風,移動塌幾,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嘻笑著。

    陳容低著頭,還在品著杯中酒水時,她的屏風『滋滋』一移,王氏七女等幾個少女,出現在她的眼前。

    王氏七女伸出手來,毫不客氣的搶過陳容的酒杯放在塌上,然後把她衣袖一扯,壓低聲音說道:「你出來一下,我有話要問。」

    陳容沒有反抗,她任由衣袖被扯,跟在幾女身後走向側殿。

    不一會,幾女來到側殿右側的小走廊中。王氏七女鬆開她的衣袖,右手扶著朱欄,向陳容瞪眼道:「陳氏阿容,你要不要臉啊?誰要你向我七哥彈那鳳求凰的?」

    陳容低著頭,淡淡地回道:「沒有誰。」

    「沒有誰,你也敢如此不要臉皮?」

    陳容慢慢抬起頭來。

    她盯了王氏七女一眼,這目光,有點煞氣,王氏七女一怔,在她以為自己眼花之時,另一個少女在旁歎道:「七妹,她丟她的臉,你著什麼急?」

    「可,可她扯到了七郎。還,還有五哥。」

    「五哥,怎麼會扯到五哥?」

    這一下,幾個少女都好奇了。

    王氏七女一啞,她身邊的這些姐妹,是南陽王氏的人,並不知道王卓曾經有意把陳容嫁給王五郎。

    與陳氏不同的是,這南陽王氏是旁支中的旁支,地位比不上平城王氏,所以王涵允雖然是客居,在她們面前卻不用客氣。

    就在王氏七女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一個嬌弱的聲音從後面傳來,「陳氏阿容,剛才五哥說,你伯父陳元要把你送給南陽王?」

    這是個大新聞。

    嗖嗖嗖,一時之間,所有的少女都轉過頭看向陳容。

    在眾女的盯視中,陳容小臉一白,她抿著唇,朝著眾女福了福,轉身便走。

    這一次,王氏七女沒有阻攔,她望著陳容倉惶退去的身影,喃喃說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了。」語氣中儘是憐憫,隱隱中,還有一些幸災樂禍。

    這個身份低微的陳氏阿容,再有才智又怎麼樣?她的家族還不是要犧牲她!哼,幸好五哥想娶她的事沒有洩露出去,不然,這不要臉皮的陳氏阿容,可就不是巴著七郎,而是巴著五哥了。

    陳容低著頭走了幾步,看到不遠處有個側門,便信步走了出去。

    一走出那大殿,便是一陣寒風嗖嗖地捲來。馬上就要到冬天了,吹來的夜風,已有一種刻骨的寒意。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中,陳容來到一個小湖旁,這小湖只有兩畝大小,湖水清可見底。可惜是深秋,水中只有一輪明月相照。

    陳容低著頭,望著水中自己的倒影。縱使湖水蕩漾,月光疏淡,湖水中的人兒,也是容貌如花,青春正好。望著望著,陳容伸出手去,竟是這麼腰也不彎的撈向自己的倒影。

    就在這時,一股大力把她一扯,一個男子的聲音清喝道:「你想幹什麼?」

    陳容一怔,抬起頭來,拉著她的人,是一個三十來歲做護衛打扮的壯漢。這壯漢頗為眼熟,陳容望到他,不知不覺中順著湖水望去。

    轉眼,她便在那彎蕩漾的水草旁,看到一個白衣翩然,人美如玉的青年。

    卻是王弘!

    萬萬沒有想到,會在這時看到王弘,陳容不知為什麼,竟有點狼狽。她連忙朝著他一福,慌亂的低喚道:「陳容見過七郎。」

    「噠噠噠」木履聲中,王弘緩步向她走來。

    不一會,他那修長如柳,白衣勝雪的身影,便出現在她的視野中。低著頭望著她,王七郎低沉的說道:「怎的,才智不凡的陳氏阿容,見到我竟羞愧至此?連抬頭直視也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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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8-21 15:36: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南陽篇 第四十一章 雲和泥

    王弘這人,平素溫文蘊雅,風神都雅,直讓與他相處的人如沐春風。

    可這一刻,陳容不用抬頭,都感覺到他那來自高門大閥的逼人貴氣!

    王七郎盯著一動不動的陳容,片刻後,他笑了笑,側過頭,負著雙手看著湖中的明月,低低地說道:「方纔,你想投湖?」

    「不!」陳容迅速的抬起頭來,回道:「既已得生,便是上蒼恩賜,陳容萬萬不敢生出死意!」

    她正在侃侃而談,猛然對上月光下,王弘那高遠清澈,宛若一切洞明的目光,不由又低下了頭。

    陳容右手重重一握,令掌心被指甲刺得大痛後,她轉過身,與王弘一樣的望著蕩漾的湖水,低低說道:

  「方纔,我只是看到湖水中的自己,年輕而美好。那一瞬間,我好似回到了白髮蒼蒼時,似乎水中的倒影只是幻影,忍不住想留住它。」

    她說到這裡,心裡終於恢復了平靜。於是,陳容抬起頭來,勇敢的看向王弘。

    月光下,王弘寬袍大袖,高冠博帶。明明是庶民所穿的素袍,可在他的身上,別有一種如玉如月的風華。

    陳容看著看著,目光有點直了。

    好不容易清醒,她對上了王弘審視的目光。

    他的目光,便如那一輪月,明澈中透著高遠,明明很近,卻又很遠。

    四目相對,王弘嘴角一揚,慢騰騰地說道:「陳氏阿容,你這次見到我,難道沒有話跟我說嗎?」

    他的聲音特別清潤,一字一句如冰敲玉打,這樣的語調,配上他那高遠飄渺的氣質,陳容第一次感覺到,眼前這個男人,遠在雲層之上,與她隔了何止千里萬里?

    也是奇怪,這個認知一出,她那羞愧也罷,不自在也罷,都消煙雲散了。

    陳容垂下雙眸,目光靜靜地望著湖水中的人影,低低說道:「這世間,傾慕王七郎的女郎,不知凡幾。」

  她眼波一轉,似睨非睨,清艷的臉上媚態天生,「莫不成,七郎見到每個女郎,都要問清原由?」

    清風如水,湖波蕩漾,如此明月!

    王弘靜靜地盯著陳容,靜靜地盯著,片刻後,他啞然一笑,轉過頭說道:「是我著相了。」

    他轉身便走。

    陳容望著他衣袖翩翩的越去越遠,忍不住低低吟道:「君如天上雲,拈花一笑萬山橫。妾如枝上葉,縱風流,秋雨過後已成泥。」

    她的吟誦聲中,沒有悲傷,她只是極平靜,極平靜的陳述著一個事實。一個再也客觀不過的事實。

    不知不覺中,大步離去的王弘停下腳步,回頭看向這個女郎。

    月光如洗中,這個陳氏的小姑子,目光黑不見底,那雖然年幼青澀,卻清艷嫵媚的臉,那窈窕中見妖嬈的身姿,正如她所說的那般,帶著一種塵世間的樹葉般的俗艷。

    可是,這樣一個俗艷的女郎,在這般明月當空的夜空,站在水波蕩漾的湖邊,以這種平靜得近乎木然的姿態,告訴他,他與她之間的區別。

  讚許他有『拈花一笑萬山橫』的逍遙和風姿,而她,不過只是一經風雨便輾落成泥的樹葉。

  這種姿態,這種因為無力,所以看破的惘然,這種似乎經歷過傷痛,所以不得不放開的超脫,卻在剎那間,令得王弘的心臟,狠狠地抽動了一下。

    王弘盯著她,背著月光的他的眼,於幽靜中顯得溫柔,「阿容,休要如此說自己。這世間的每一個人,都是如此,都是秋雨過後已成泥。這一點,你我並無區別。」

    頓了頓,他以一種不自覺的溫柔,低低地說道:「你並不是泥,我也不是那雲。」

    陳容低下頭,輕輕應道:「是嗎?」

    「是!」

    王弘站在十步開外,靜靜地望著她。半晌後,他苦笑了一聲,喃喃說道:「你這女郎啊……」

   當陳容抬起頭時,對上的,是月光下,王弘那漸行漸遠的身影。

    便是隔了這麼遠,那身影也是如雲如月,陳容搖了搖頭,暗暗想道:這樣的丈夫,也不知看得上誰家女兒?

    她不想再費心神,腳步一提,向著大殿中走去。

    遠遠的,還沒有走近,裡面便傳來了一陣如泣如訴的琴聲,伴隨著琴音的,是那幽憤的歌聲,『夫蘭當為王者香,今乃獨茂,與眾草為伍,譬猶賢者不逢時,與鄙夫為倫也……』

    聽著聽著,陳容搖了搖頭,暗暗想道:這世間也許便是這樣,便是那些大丈夫,也在憂慮著有才不能為世人知。便如他,他那麼多年,都想著殺盡胡人,何嘗不是滿腔憤憤然?

    尋思中,陳容踏入了殿中。

    殿堂正中,一個歌伎正在彈琴高歌,殿下的眾人聽得如癡如醉,一個個閉著雙眼搖頭晃腦的。

    陳容在塌幾上坐下,把屏風重新擋好,便靜靜地倚著塌,抬起頭,透過屏風看向四周,也,看向那個男人。

    一直以來,她不想讓人從自己的眼神中看到心思,看人時,都是一眼掃過,不多停留。

    可這一刻,因為有屏風相擋,她可以盡情的觀看著。

    特別是,那個坐在前面的黑袍丈夫,她更可以毫無顧及的打量他,觀察他:剛剛他居然說向陳府求娶於我?他為什麼要這樣說?

    陳容雖然嫁他多年,可兩人待在一起的時間,那是寥寥無幾,對於這個男人的心思,她是永遠也猜不透。

    想到這裡,陳容搖了搖頭,忖道:

  都已再世為人了,還想這些幹什麼?不管如何,我這一世,都不會重蹈覆轍了!我不會再那麼愚蠢的把所有的情,所有的癡狂,都放在一個男人的身上,然後萬劫不復!

    再也不會了。

    就在陳容尋思時,殿門口傳來一陣小小的喧囂聲。這些喧囂聲中,最明顯的是眾女的笑鬧。

    陳容轉頭看去。

    這一轉頭,她對上了一襲白袍,施施然步入殿中的王弘。

    原來是他啊!這個男人,不管走到哪裡都是人群的焦點,隨著他的走動,所有說笑著,私語著,靜默著的女郎們,都把注意力轉到了他的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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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8-21 15:37:01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南陽篇 第四十二章 算談心吧

    王弘一入殿,殿中便重新熱鬧起來。

    瘐志遠遠看到,便把他一把扯過,叫道:「來,來,王友虛那小子剛才居然說什麼『養生之要,順氣為先。

還說什麼,我輩只知道恬淡虛無,卻不知道真正養生,要如世之將軍們一樣,有怒則洩,有恨則殺,有怨則出,這樣才是順應了天地陰陽。』

這傢伙我辯不過他,七郎你來了,便助我一臂之力。」

    王弘哈哈一笑,道:「好,便與他辯一辯。」

    聽著名士們傳來的爭論聲,坐在陳容身後,一個王氏少女滿足的說道:

  「我就說南陽這地方鄙陋,連丈夫們玄談的聲音都聽不到。這次若不是琅琊王家來人了,哼,這地方還聽不到這種高士之音呢。」

    她的聲音一落,另一個少年朝著冉閔一瞟,低低地附合道:「有冉將軍這樣的匹夫在,南陽還怎麼清談得起來?」

    陳容正坐在屏風內,低眉斂目的想著心事,聽到這些話,不由搖了搖頭。

    這時,後面眾少年的議論聲更加激烈起來,一句一句的說得很難聽。更多的一些少年子弟,更是搬著塌圍坐在眾名士身側,津津有味的聽著他們爭論。

    陳容有點坐不住了,便推開屏風,走了出來。

    她順著側殿門,走出了那燈火通明的所在。這時節,到外面出來走動的極少。月光下,她轉頭瞟去,也不過三五個稀疏人影。

    陳容順著碎石路,慢慢向前走去。

    她低著頭,望著月光下自己的影子,一邊走,一邊尋思著。今天晚上的這個宴會,對她來說意義非凡,現在宴會都到了尾聲了,陳容想起一晚上自己的言行,不知為什麼有點失望。

    這時,路已到盡頭了,前方處,已是月光下瀲灩的一池碧水。

    陳容腳步一頓,抬頭轉身。

    她堪堪抬頭,剛剛轉頭,腳步便是一頓!

    在那湖水左側,離她不過十步遠的地方,站著一個高大軒昂的身影。此刻,那身影的主人,正回過頭來,黑暗中,那雙目光靜靜地盯著她!

    陳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她轉過身,遠遠地朝著那人便是一福,輕聲道:「阿容見過冉將軍。」

    站在那裡的,正是冉閔。也是奇怪,明明她出殿時,他還在那裡,怎麼這麼一會功夫,他走到了她的前頭?

    咳,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黑暗中,冉閔的雙眼亮得驚人,他盯著陳容,目光轉向她那隨時準備離開的步姿。唇角勾了勾,低沉的說道:「過來。」

    「啊?」陳容驚叫出聲。

    冉閔眉頭一皺,道:「叫你過來!」已是命令。

    「是。」

    幾乎是下意識的,陳容果斷的應了一聲,提步向他走去。只是走著走著,她的腳步越來越慢。

    不過這時,冉閔已轉頭看向天空的盡頭,沒有注意到她的掙扎。

    他負著雙手,黑袍在風中獵獵作響。此時此刻,他薄唇緊抿,勾得側面的輪廓越發的俊美立體。

    在陳容磨磨蹭蹭走到他的身側時,冉閔低沉雄厚的聲音輕輕傳來,「那些士族,便是我漢族的中流柢柱。哈——」

  他嗤地一笑,聲音中,竟有了些悲苦,「今天晚上,胡人的鐵騎,已攻破了洛陽城了吧?那些還留戀故鄉,不捨離去的人,已隨著他們世代居住的房屋,化的化成灰燼,死的死屍滿地。」

    他說到這裡,突然間轉頭看向陳容。

    他對上的,是望著他,目光明亮中,隱隱帶著溫柔和尊敬的陳容。

    這目光,顯然大出他的意外。冉閔呵呵一笑,盯著她說道:「你這小姑子,也著香囊、著華服的,竟不怕這些血腥之事?」

    陳容搖了搖頭,她低下頭。

    這時刻,她如果想表現,可有很多話說得他滿意的。可是,她不想說。

  如是她前世,這個時候,她一定不會忘記展現自己,一定會不停的安慰他,讚美他。會努力的告訴他,自己對他有多知心,多尊敬。

    哎,雖然每次看到這樣的他,她的尊敬確實是發自內心的。

    冉閔顯然也不想等她的回答,他依然目光盯著北方,黑暗中,那黑不見底的雙眸,燃燒的火焰在不停翻滾,翻滾。

    半晌半晌,他低低說道:「我的族人啊……」

    聽到這句話,陳容的右手,竟是有了自主意識似的,向前一伸,差點撫在了他的大袖上。

    幸好,她及時的反應過來,這個動作只做到一半。

    就在陳容深吸了一口氣,想不動聲色的收回自己的手時,冉閔低下頭來,看向了它。

    他盯著月光下,那隻伸到一半的素白的手,慢慢地,慢慢地抬頭,盯向陳容。

  他對上的,是陳容側過臉,抿緊唇,面無表情的瞪著湖面的秀臉。此刻,這秀臉嘴唇微撅,顯得有點鬱怒。

    冉閔啞然失笑。

    他眉頭一挑,道:「小姑子,我得罪你了?」

    「無。」

    陳容果斷的搖著頭。

    冉閔哈哈大笑,道:「我肯定在某處得罪過你,看你這樣子,得罪得還不輕。」

    聽到他這句話,陳容的唇抿成了一線,她匆匆轉頭,朝著冉閔便是一福,道:「將軍勿罪,阿容還有點事,先告退了。」

    她也不等冉閔回答,便這般衣袖一甩,急匆匆地向前衝去。

    望著那轉眼便衝到黑暗中的身影,冉閔不知想到了什麼,竟是再次放聲大笑起來。

    這笑聲,直到陳容走了老遠,還在她的耳邊傳蕩。

    『哼!』陳容狠狠的在地上跺了跺腳,可她的剛剛咬牙切齒的,忽然的,黑不見底的雙眼眨了眨,慢慢的,她那繃得死緊的小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她挺直腰背,腳步一提,步履如風般向大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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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8-21 15:37: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南陽篇 第四十三章 姐妹

    陳容剛剛踏入台階,殿門便是一開,一陣香風撲鼻而來,士族們絡繹走出,卻是散宴了。

    陳容一怔,她連忙避在角落處,站在那裡,望著人影幢幢中王五郎的身影,她的眼中閃過一抹懊惱。整個晚上,她都沒有再找到機會與王五郎單獨處一處。

    遲疑了一會,陳容便跟著人流,湧向停放馬車的廣場。

    馬車旁,平嫗和尚叟都在。他們看到陳容走近,急急地圍上來,雙眼亮晶晶地望著她。

    尚叟呵呵笑道:「女郎女郎,見到了琅琊王氏的其他人吧?他們是不是與王七郎一樣,也有神仙之姿?」

    平嫗在一旁捅了他一下,問道:「女郎,你剛才在宴中,有沒有借到王府中人的助力?他們與我們都是來自平城,這一路上又多得你的幫助。

所謂遠親還不如近鄰的,你可以求王公幫你勸一勸你族伯。最好,是那王五郎答應娶了你。」

    陳容聽到這裡,苦笑了起來,她搖了搖頭,對平嫗說道:「嫗,你把事情都想得太簡單了。」

    說罷,她越過兩人,爬上了馬車。

    陳容上了馬車後,並沒有馬上駛動。

    這一廣場中的人,論身份,她可以說是最低的。她可不想與那些大有來頭的人搶道。

    直過了半個時辰,廣場才是一空,陳容的馬車,才慢慢駛出王府。

    這個時候,南陽街道中,已是漆黑的一片。只有那些朱門華第的屋簷下,還飄蕩著暗紅的燈籠。

    剛才出來時還好好的,走了不過幾步,天空中突然飄起了細雨。

    陳容坐在馬車中,透過車簾,回頭望著那細雨籠罩下的王府。王府大門洞開,裡面人聲隱隱,大門兩側,八個鑲著金箔的燈籠,在細雨中不斷飄搖。暗紅的燈火,在雨中搖曳出一股寂寥。

    陳容望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從王府到陳府並不遠,半個時辰後,她的馬車便無聲無息的駛入了陳府大院,駛進了她的院落中。

    陳容剛剛走下馬車,便聽到隔壁陳微的院落裡,傳來了一陣嘻笑聲。

  她還沒有在意,還在繼續向前走去時,一個少女的聲音從她的院門外傳來,「阿容回來了?我說你這奴才,快點把門打開!」

    這少女一喝,院落門便『吱呀』一聲打了開來。

    轉眼間,五六個華服少女一湧而入,嘰嘰喳喳聲充滿了整個院落。

    陳容抬起頭,望著烏雲盡去,明月重出的天空,暗暗想道:怎麼那雨就停了?如果還下著雨,這些女郎們斷斷不會冒雨前來,哎,可惜。

    眾女郎一進來,平嫗等人連忙忙活起來。不一會,她的書房處已是燈火通明,酒肉飄香。

    陳茜抬起頭,望著滿房的竹簡,嗤笑道:「我聽平城來的人說,阿容你並不是一個喜歡讀書的。既然如此,你在這書房中擺這麼多書幹嘛?附庸風雅麼?」

    坐在主塌上的陳容,聞言低眉斂目的一笑,輕聲回道:「誰說我不讀書?」

    陳茜一怔。

    她歪著頭打量著陳容,有心想反諷兩句,突然想到她這陣子的表現,還真不是一個不讀書的人能有的。便扁了扁嘴,道:「可能是我聽錯了。」

    這時,坐在角落裡,一直沉默著的陳微突然叫道:「阿容,是你說冉將軍不要我了?是你說我欺負你了?」

    聲音越到後面,越有點失控的尖利。

    陳容抬起頭來。

    她瞪大眼,錯愕的望著陳微,不知不覺中,她伸手摀著自己曾被她掌擊的左頰,詫異的說道:「我什麼時候說了冉將軍不要你?又是什麼時候說了你欺負我?」

    陳微騰地一聲站了起來,她顫抖的用中指指著陳容的鼻尖,喝道:「要不是你說了,大伙怎麼都這麼笑我?你,你還摀著臉,你是不是想讓所有人知道,我打了你那麼一掌?」

    陳容急急地鬆開手,她半垂著眉眼,認真的,嚴肅的說道:「阿微,我敢發誓,我從不曾說出冉將軍不要你的話。也從來沒有說過你欺負我。」

    蠟燭光中,陳容的雙眼黑得磣人,她望著陳微,有點不解的說道:「這個婚娶之事,自有父母安排。既是父母之命,冉將軍又怎麼會不要你?」

    這話一出,陳微沉默起來。

    慢慢的,她那臉上露出了一縷笑容。

    這時刻,陳茜在一側不耐煩的叫道:「好了,別扯這些沒勁的話了。」

    她是南陽嫡系的嫡女,排行第二,身份比在座的少女都要高,她一開口,陳容和陳微都低頭應道:「是。」

    「阿容,你快說說,剛才在王府,你都看到誰了?」

    陳茜剛說到這裡,抬頭看到燈火下,陳容那清艷嫵媚的臉,突然聲音一提,打斷正要回答的她,「好了,這事暫且不提。你告訴我們,你可遇到王七郎了?他對上你時,說了什麼話?」

    陳茜話音一落,七八張小臉都轉過來,饒有興趣的盯著陳容,只等著她的回答。

    望著這一雙雙迫不及待的目光,陳容嘴張了張,她很想告訴她們,王七郎一點也沒有責怪她、唾棄她,反而,他還溫柔的安慰了她。

    可是這些話不能這樣說,處理不好的話,以後的日子更不好過了。

    她垂著雙眸,小臉上露出一抹疲憊之色。

    陳容這樣的表情,大大地取樂了眾女。

  陳茜咯咯一笑,道:「我就說嘛。被你這種身份的人當眾表白,還直言說要做他正妻。這對高貴無雙的王七來說,可真真是侮辱呢。別說是你,連我,也是不配做他正妻的。」

    陳微也似是出了一把火,她摀著嘴,雙眼笑得彎成了一線。

    就在眾女笑得很歡快時,陳容卻是唇角一勾,露出一個極隱密的,似是愉悅、似是滿足的竊笑來。

    這表情,令得看到了的陳微等女都是一怔,就在她們盯著陳容細細打量時,陳容站了起來,她朝著眾女一福,疲憊的說道:「姐姐們,我實是累了。」

    「哼,誰耐煩在你這裡待著?」

   陳茜雲袖一甩,帶著眾女轉身離去。

    望著越行越遠的女郎們,平嫗走上前來,低聲說道:「哎,女郎少時,總是在男孩堆裡廝混,府裡又只有你一女,連個與女孩子相處的經驗也沒有。

剛才,你實是應該等她們厭煩了,想走了,還要熱情的留一留,這樣才合姐妹相處之道啊。」

    陳容只是一笑,她低聲道:「嫗,準備熱湯吧,我要沐浴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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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8-21 15:37: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南陽篇 第四十四章 暫安

    第二天轉眼便到了。

    中午時,陳微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阿容可在?」

    不等陳容站起,她已推門而入。站得遠遠的,陳微便是對她福了福,輕聲說道:「阿容,那日之事,是姐錯了,你不要怪我。」

    陳容萬萬沒有想到她會前來道歉,不由一怔,轉眼她還以一禮,道:「你是我姐姐,便是教訓我也是應該的,怎會怪你?」

    陳微聞言,抿唇一笑。

    她走近來,伸手挽著陳容的手臂,笑道:「今日陽光甚好,阿容,我們走走罷。」

    「是。」

    兩女並排走了幾步,陳微低聲說道:「這兩晚,我一直睡得不好。」

    她轉過頭,看向詫異的陳容,道:「妹子,你的臉還痛不痛?」

    竟是如此溫柔。

    陳容詫異的看向她,搖了搖頭,一臉感動的說道:「不,早不痛了,姐姐,你不用在意的。」

    陳微輕應了一聲,長長地睫毛扇了扇,有點失神。

    陳容見狀,連忙關切的問道:「怎麼啦?」

    陳微搖了搖頭,片刻後,她嘴角一揚,輕笑一聲,朝著陳容擠了擠眼睛,笑嘻嘻地說道:「是了,昨晚上,你與王七郎見了面後,他都說了什麼?」

    陳微笑得自然,語氣也轉得十分順暢,可兩世為人,陳容對她還真是有點理解的。這時刻,她的心中咯噔了一下,垂下雙眸,她靦腆的笑了笑,輕聲道:「沒什麼的。」

    「怎會沒什麼?」

    陳微的語氣有點急,她撅起嘴,佯怒道:「是阿容不想跟姐姐說罷?」

    陳容聽到這話,心下更是一動,她低下頭,嘟囔半晌,方說道:「他,他沒有怪我。」

    「還有呢還有呢?」

    「他還說,他不是雲,我也不是泥,讓我不要過於在意。」

    久久不見陳微動靜,陳容不由抬起頭來,這一抬頭,她對上陳微變得有點僵硬的笑容。不由詫異的叫道:「阿微?阿微?」

    直到她叫到第四聲,陳微才低低地說道:「是嗎?」她的語氣顯得有點複雜,「他居然與你這麼說話?」

    面對陳微追問的目光,陳容果斷的點了點頭。

    陳微再次勉強一笑,她抿唇說道:「好了,不說這個了。對了阿容,聽說昨天晚上,冉將軍也與你說話了,他說了什麼?」

    陳容搖了搖頭,在陳微緊緊盯視的目光中,輕輕說道:「我沒有說什麼的,他也只是隨口問了我兩句。」

    「他問了什麼?」陳微的語氣有點急迫。

    陳容遲疑了一會,做出尋思的樣子,半晌回道:

  「他問,我都有哪些姐妹,還說了,說我在路上便料到南陽城會少了糧食,還知道蓄糧,思考問題像個男人一般,說我若不是姑子,倒可以當他的帳房什麼的。」

    這一下,陳微完全呆住了,她喃喃說道:「他讚你像個男人?這,聽說冉將軍從來不輕易稱讚別人,他為什麼要讚許你?」

    陳容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

    陳微又說道:「那冉將軍,他可是胡人叫做天王的人啊。我聽父親說了,雖然士族子弟們不喜歡他,可南陽城的各大家族,還有南陽王,都是很看重他的。

父親還說,便是現在的南陽城,也需要冉將軍的保護。他居然這樣讚美你,算個什麼意思?」

    陳容道:「他那種丈夫的心思,又有誰知道呢?」

    這個時候,陳微顯得有點神不守舍,她慢慢抽出挽著陳容的手臂,強笑道:「阿容,我還有點事,我先走了。下午我們再說說話。」

    「是。」

    「我走了,你不要送了。」

   「是。」

    陳容停下腳步,目送著陳微越去越遠的身影,慢慢的,她的嘴角向上一勾,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來。

    果然,這個族姐是奉著某人的命令來探自己的底的。看來,昨天晚上的宴會,自己還算成功的。

    兩世為人了,陳容還是知道的,借別人的勢,並不一定要得到那人肯定的承諾,便是與那人狀似親密的走一走,說說話,也是大有用處的。

    接下來的幾天,都是風平浪靜。

    據平嫗打探到,南陽王府的宴會,連開了四個晚上。這四個晚上,各族都有攜帶家族中的庶女參加。

  至於他們陳家,族伯陳元便帶了他一個不得寵的小妾所生的女兒,據說是個弱不勝風,成日裡除了讀書,便是靜坐,有一種病雨梨花之姿的小姑參加。

    而就在昨天晚上,一頂小轎便載著那個病弱小姑,從側門悄悄地離開了陳府,再也沒有回來。平嫗說,隔得近些,還可以聽到轎中傳來那小姑低低地飲泣聲。

    可就算如此,陳容也知道,自己還是一刻也不能放鬆。南陽王這種男人,可是永遠不會嫌他的後院女人太多的。這一點,她知道,陳元更知道。

    立冬了。

    立冬的第一天,是一個燦爛的大睛天。這麼好的日子,如果能出去走走,看看郊外的碧水藍天,與知心人說說話,那是多好的享受了。

    隔壁的陳微,在這幾日放睛的日子裡,快樂得像隻小鳥一樣,成天的坐在馬車中,與南陽陳氏的眾女出出進進的。

    說起來,陳容也想。可是,她不敢。

    沒辦法,她一個弱小支族的庶女,在這府中人人都是低看的,要她加入眾女的隊伍,她懶得聽那些嘲諷侮辱的話。

  聽那些話還是其次,她知道自己的性格,生怕哪一次自己沒有成功的克制住,反而暴發出來,那可是前功盡棄的。

    可要她只帶著幾個僕人便去郊外,她又是萬萬不敢的——整個南陽城的難民流民,不可能消失不見的,他們一定是窩在某些偏遠的角落裡。

  她出去是容易,只怕一旦出去,便沒有回來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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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南陽篇 第四十五章 她是兩面開鋒的刀

    這一天,剛剛進入中午,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在南陽街中響起。

    過了不久,一個護衛急匆匆地衝向陳府主院所在。他奔跑得很急,腳下有點踉蹌,額頭上汗流如注都顧不及擦上一擦。

    不一會功夫,他便衝入了主院堂房。這時刻,陳元、陳術正陪在陳攘左右,與他一道品酒縱談。

    那護衛衝到門口,便是一個緊急剎步,嘶聲叫道:「稟郎主!胡人已攻破洛陽城。」

    「撲通撲通」兩聲巨響,卻是陳元和另一個士族腳下不穩,摔倒在地。

    陳公攘急急站了起來,顫聲道:「何時的事?」

    「消息剛剛傳到這裡。」

    陳公攘向後倒退一步,臉色蒼白,喃喃說道:「吾先,吾先他們一支,還在洛陽城中……」

    他重重閉上了眼睛。

    轉眼,他睜開雙眼,急問道:「那,城中可有人逃出?」

    那護衛搖了搖頭,嗚咽道:「沒有,沒有,除了那些士卒,再無人逃出。聽說千數士族子弟,無論男女老少,一個個衣冠整肅,在胡人破城的前一刻,自投入洛水當中。」

    這話一出,陳公攘重重地坐倒在塌上,一動不能再動。

    至於陳術和陳元等人,這時也是臉白如紙,神不守舍。

    也不知過了多久,陳公攘揮了揮手,有氣無力的說道:「知道了,你出去吧。」

    「是。」

    護衛剛剛踏出台階,便聽到裡面傳來一陣壓抑的嗚咽聲。聽著那哭聲,他自己也是咽中一哽,忍不住伸袖拭著淚水,低著頭向外衝去。一個士人正大步走來,看到這情形,不由腳步一頓。

    想了想,他還是繼續上前,就在台階下輕聲喚道:「士華?」

    士華正是陳元的字。

    不一會,紅著雙眼的陳元出現在台階上,他望著這士人,皺眉道:「何事?」

  那士人走上幾步,來到陳元的身側,雙手一拱,輕聲稟道:「士華忘了?你令我前去南陽王府,向許之明詢問情由的。」

    陳元點了點頭,語氣還是有點不耐煩,「直接說便是。」

    「是。那許之明說,南陽王對你的那個女兒並不滿意,他還說,除非你把陳氏阿容弄過去,否則不好說。」

    陳元聽到這裡,臉色一青,他低吼道:「若是阿容這麼好弄過去,我怎麼會浪費一個女兒?呸!那個姓許的也是一個色鬼,多半是他在南陽王的耳邊惹事生非!」

    憤怒的喝罵到這裡,陳元深吸了一口氣,道:「這樣吧,三天後不是有個燈火宴嗎?你去安排一下,記住,這一次不可有失了。」

    「是。」

    那士人剛剛轉身,突然的,陳術的聲音從裡面傳來,「且慢。」

    他大步走到陳元身側,皺著眉頭,沉聲說道:「士華,我忘記跟你說了,昨日王弘派人找到大哥,說什麼南陽陳家偌大的一個家族,為何不善待一個小小地支系庶女?」

    「什麼?」

    陳元大怒,他青著臉低喝道:「他王七郎便是琅琊王氏的人又能如何?竟敢干涉我的家事?」

    他剛剛咆哮到這裡,陳術便冷冷地說道:「他何必干涉?他只是說,外面傳言紛紛,於我陳家清議有礙。」

    陳元壓下怒火,低聲下氣的說道:「阿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件事,自從得罪了南陽王後,一直被他卡著。我都浪費一個女兒了,他居然還不通融,我也是沒法啊。」

    陳術衣袖一甩,冷冷地說道:

  「反正你好自為之吧。我看那個阿容,年紀雖然小小,處事卻著實老練。不說王弘,你不是使人調查了那晚王氏宴會上的事嗎?聽說便是那冉閔,也與她有說有笑的。

你想想現在是什麼時機,你可以為了你那點小小的差事,同時開罪王弘和冉閔嗎?哼,阿容那小姑子便是個兩面開鋒的刀子,容易割傷手,你還是小心的好!」

    他顯然不想與陳元多說,袖子一甩,大步踏入房中。

    陳元臉色鐵青的站了一會,才轉向那士人喝道:「下去吧。」

    「可那燈火宴?」

    「還什麼燈火宴!」陳元聽到這裡,真是氣不打一處。他重重地喘息了一陣後,低吼道:「好一個陳容,還不過十五呢,勾引男人的本事,便這般爐火純青了。哼!」

    吼到這裡,他朝著那士人喝道:「還愣著幹嘛?走啊!」

    「是,是。」

    那士人剛剛轉身,裡面傳來陳公攘不快的清喝聲,「士華,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是如此庸俗不堪!回去!這幾天少來我這裡!」

    陳元一驚,連忙轉過身來,對著裡面便是深深一揖,求道:「大哥,我。」他還沒有說完,陳公攘已在裡面大喝道:「來人,把陳士華請回他的院落!」

    「是!」

    馬上,便有兩個僕人走上前來,不等他們開口,陳元長袖一甩,喝道:「我自己會走!」

    說罷,他重重一哼,大步離去。

   這一天,不止是陳家,整個南陽城都知道了洛陽城陷的消息。

    這個消息,便如睛天一個驚雷,重重地打在歌舞昇平的南陽人的心口上。似乎到了這個時候,他們才突然發現,自己還不是那麼安全。自己的前方,已都是胡人的鐵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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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8-21 15:38:46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南陽篇 第四十六章 少年將軍

    洛陽城陷了!

    不久前,它還是晉人的都城,是天下士族最嚮往的繁華所在,是所有的漢族人,於異鄉身死時,免不了要下跪朝拜的地方!

    它,居然淪陷了!

    一時之間,滿城悲聲!

    伴隨著哭泣聲的,是人人自危。一時之間,冉閔成了搶手貨,幾乎是每個大家族都舉行夜宴,請他為座上賓。

    可偏偏這個時候,他卻失蹤了。

    眾人大驚,紛紛派人前去詢問南陽王,就連準備與他聯姻的陳家,也成了眾人詢問的對象。

    可是,沒有半個人知道答案。

    隨著時間一天一天過去,那恐慌的情緒已到了一個臨界點。已有一些家族在準備搬家,好再次向建康方向逃遁。

    就在這種情況下,一匹匹鐵騎打破了平靜,直衝入每個府第中,「稟郎主——城外來了一個二千士卒,是冉將軍派來守護南陽城的。」

    「冉將軍?他自己在哪?」

    「不知,領兵前來的小將說了,冉將軍的卒,一人可抵胡卒十人。有他們在,南陽無恙。」

    「當真如此說來?」

    「不敢有欺。」

    「好,好好。」

    歡呼聲很快便傳到了南陽街道中,漸漸的,這歡呼聲被擴大,被渲染成狂喜。

    聽著外面潮水一般的狂呼,陳容忍不住對平嫗說道:「我們也去看看。」

    「是。」

    因為不打算走遠,兩人也沒有坐馬車,便這般跑出了院落。陳容跑到大門口時,才發現陳微、陳茜等女郎都在。不過她們都戴著紗帽,著香囊玉珮,修飾整潔,都是一副就要出門的打扮。

    這時刻,街道兩側人山人海,大伙都在朝著北方城門處張望著。

    陳容好奇的問道:「大伙在看啥?」

    一個僕人恭敬的回道:「是冉將軍派來的士卒們。本來他們是想紮營在城外的,可郎主們不放心,把他們請了進來。」

    另一個中年士人笑道:

  「聽說冉將軍的士卒,悍勇天下無雙,每次出征,遇到最強的敵手,最多人的圍攻,他只需要幾千人便可以大勝而歸。今天竟然可以在南陽城中,看到他的二千士卒,大伙都好奇呢。」

    正說話間,一陣整齊有力的腳步聲『蹬蹬蹬』地傳來,那腳步聲是如此有力,如此齊整,每一步跨出,地面都在震動。

    不知不覺中,眾人肅穆起來。

    不過,這些與陳容無關。冉閔的士卒,她前世見得多了。

    就在陳容不感興趣的轉過頭,準備回房時,遠遠的,一個有點熟悉,清脆中透著明亮的聲音傳來,「謹記,不可胡為!」

    「是!」兩千個聲音同時應答,引得眾人耳中嗡嗡作響。

    陳容腳步一頓,想道:怪了,這聲音怎麼這麼熟,又這麼陌生?

    這時,平嫗在旁邊說道:「女郎,要不要再去看看?」

    陳容搖了搖頭,道:「不必了。」她大步返回院落。

    這一天,整個南陽城中都是歡呼聲,當歡呼聲漸漸止息時,已到了傍晚時。

    太陽剛剛落山,靜坐在房中的陳容,便聽到外面傳來一個青年清亮的聲音傳來,「陳氏阿容可在?」

    陳容一怔,她與平嫗相互看了一眼,站起來應道:「在。」

    「出來吧,我家小將軍有找。」

    小將軍?

    陳容更驚愕了,她用手理了理頭髮,提步便走,平嫗連忙追上,道:「女郎,還是梳洗後再見過吧。」

    陳容搖了搖頭,道:「當將軍的人,行事喜歡痛快,不耐煩久等的。」

    說罷,她推開了院落門。

    院落外,陳微姐妹和十幾個僕人都在,陳容的目光略過她們,向左右尋去。

    這一尋,她便看到了站在柳樹下,那人裡面是金色盔甲,外面披著一件白色長袍,背負雙手,陽光下,小臉卻俊美近乎妖嬈的少年!

    一見是他,陳容張大了小嘴。

    少年對上她驚愕的臉,滿意的露齒一笑,他揮了揮手,喝道:「都退下!」聲音清利。

    「是。」站在他身側的幾十個士卒應聲退後。

    少年轉過頭,銳利的目光盯向陳微等女。饒是他如此年少,可這目光,已帶著一種見過血的死氣,眾女一驚,連忙低頭急急離開。

    不一會功夫,偌大的地方,只有陳容了。

    少年轉過頭來盯著陳容,腳步一提,『蹬蹬蹬』地向她走來。

    他走到離陳容只有三步遠的地方,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歪著頭,少年朝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嘴一咧,哼道:「只過了這麼久,就聽說你混不下去了?都到了向王七郎獻媚彈鳳求凰的地步?」語氣憤憤然,雙眼中有怒火在燃燒。

    陳容瞪了他一眼,嘴一扁,也是一哼,「不過幾個月,你一個小屁孩就成了什麼小將軍,不會是冉閔可憐你,才給你這個位置的吧?」

    「屁!我乃江東孫仲謀的嫡系子孫,骨子裡便流著能征善戰的血!」

    少年顯然是真惱火了,一張白淨俊美的臉漲得通紅。

    陳容見到他這氣呼呼的樣子,忍不住噗哧一笑,她伸手牽著他的手,眼波一橫,嗔道:「好啦,我知道你英勇無匹,這不是激你嗎,還真生氣,哼!」

    她這麼一笑一惱,少年的怒火也是煙消雲散。他右手一伸,重重握著她的手腕,便朝她的院落裡跨去。

    走了幾步,他再次朝著陳容睨了一眼,道:「陳氏阿容,我說你怎麼不消停一下?現在的南陽城中,一提到你,那故事便是一大堆!」

    話是說得刻薄,可少年握著她的手,卻是溫柔有力,似乎借由這個動作,他那火熱的氣息,在驅去她滿身冰涼。

    陳容側過頭,望著少年。

  此時,正是夕陽西下時,金光的陽光照在他金色的盔甲上,光芒灼灼逼人雙眼。屬於金屬的冷硬,配上他那俊美白嫩的臉,實有一種別緻的美,彷彿極剛,彷彿極柔。

    在陳容向他打量時,少年頭也不回便是咧嘴一笑,得意的說道:「怎麼樣?我這樣子,是不是俊美不凡,宛若天神?」

  頓了頓,他又得意的說道:「我的聲音變了,聽到沒?現在這聲音是不是很好聽、很讓你喜歡?」

    望著他得意洋洋的模樣,陳容再也忍不住,摀著嘴嗤地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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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南陽篇 第四十七章 俗禮

    聽到她的笑聲,少年搖頭晃腦起來,「其實不用你說,我這一路來啊,整個南陽城的小姑都看癡了去。我一開口,有的小姑還尖叫出聲呢。」

    陳容正樂著,少年猛然轉過頭來盯著她,怒道:「難道不是這樣?」

    陳容一怔,馬上收起笑容,大點其頭,道:「自然,自然,孫小將軍俊美不凡,實有子龍之姿,呂布之勇,諸葛之亮。」

    少年正聽得津津有味,她最後幾個字一出,頓時大惱。當下他把她的雙手朝背後一剪,大聲道:「好你個小姑子,敢戲弄於我?」

    陳容動彈不得,連忙叫道:「放開我。」

    「不放,你現在是俘虜,當向本將軍求饒。」

    陳容忍不住咯咯一笑,道:「孫將軍饒了我吧。」

    「再叫,大聲點。」

    「孫將軍手下留情,饒了妾吧。」

    陳容這話一出,少年大樂,他呵呵一笑,鬆開了她的手,「算你這小婦人識相。」

    他們兩人在這裡打打鬧鬧,隔壁一直豎著耳朵傾聽的陳微,不由朝地上重重一跺腳,恨恨地說道:

  「我就不明白,一個長相俗艷,又不知羞恥為何物的姑子,怎麼勾得那些男人一個、兩個的都失魂落魄?」

    在這個時代,世人最喜歡的容貌,第一要白,第二要清澈,第三最好是顯得文弱陰柔。陳容的長相艷麗,身材又極窈窕,這種性感的美,在這個時代,不免被冠上一個『俗』字。

    院落裡,平嫗已在院落裡擺好了塌幾,幾上擺滿了酒肉。

    少年牽著陳容的手,大大咧咧的在塌幾上坐下,他拿起酒杯,給自己喝了一口後,順手遞給陳容,道:「今晚一醉方休。」

    陳容只是一笑,還沒有說什麼,倒是一旁的平嫗輕笑道:「那可不行,我家女郎還沒有許人呢。」

    孫衍朝陳容盯了一眼,道:「她要是許了人,我便可以與她一醉方休?」

    平嫗一怔,她不知道怎麼回答了,不由轉頭看向陳容。

    陳容苦笑著想道:我要真與你來個一醉方休,不說別人,陳元定是歡喜的。他會把我直接送到南陽王的後院,對著世人便說我本是個下賤胚子。

  上一次我對王七郎彈鳳求凰所創造出來的大好優勢,便前功盡棄。

    陳容想到這裡,不由抬頭看向孫衍。

    她對上的,是陽光下,少年那明澈明澈的雙眼。

    望著這樣的雙眼,陳容嘴一張,便想向他傾訴。

    就在這時,一個響亮的聲音從院門處傳來,「孫小將軍可在?我家郎主知道孫小將軍駕臨,不勝歡喜,已備薄酒,特令我等前來迎請將軍。」

    孫衍一怔,皺起了眉頭,嘀咕道:「最恨這些俗禮。」

    他剛要開口反駁,手上一暖,卻是陳容輕輕按住了他。

    陳容望著他,雙眸烏黑而沉靜,「小郎,不能拒的。」

  見孫衍有點不明白,她抿唇一笑,卻是調皮的說道:「難道這次你來,冉將軍便沒有下過命令,說什麼這些大家族多的是錢糧,你可以利用利用他們的恐慌,壓搾一些出去以充軍糧?」

    她這話一說,孫衍便是哈哈一笑。才笑了兩聲,他便把嘴一摀,壓低聲音,「你不說,我倒是忘記了。」

    說罷,他站了起來。

    就在他應承的時候,陳容已拿起一旁的紗帽戴在頭上,向後退出幾步,斂襟垂袖。

    房門『吱呀』一聲打了開來。

    踏入門中的,是兩個士人和陳元。陳元一進門,他的眼睛便瞟向陳容,又瞟向孫衍。

    直打量了一陣,他才呵呵一笑,轉向孫衍拱手道:「孫小將軍,請!」

    孫衍回了他一個標準的士族禮,笑道:「請。」

    陳元見狀,呵呵笑道:「小將軍姓孫?那你的祖上是?」

    孫衍淡淡地回道:「我是江東孫仲謀的嫡系血脈。」

    只是一句話,陳元已是瞪大了眼,也收起了那不經意的表情。

  他驚歎道:「江東孫家嫡系?小將軍這樣的身份,怎麼做這種刀口舔血的事?哎,想來你江東孫家的各大支系得知後,會不勝惶恐的。」

   孫衍眉頭一皺,不耐煩的說道:「胡人殺我,我便去殺胡人,大丈夫便當以血還血,這有什麼好惶恐的?」

    陳元哈哈一笑,再次拱手,讚歎道:「小將軍真是堂堂男兒,血性丈夫。請。」

    這一次,孫衍點了點頭。

    他大步跨出兩步後,轉過頭看向陳容。

    在對上陳容紗帽後,那顯得格外矜持的臉時,他朝她悄悄地擠了擠眼,竟是回過頭來,朝她慎而重之一揖,朗聲道:「南遷路上,阿容以飯飯我,以衣衣我,再生之恩,衍銘記於心。」

    陳容一怔,緊接著,她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連忙側身避過,福了福,「小將軍客氣了。」她紅著臉,訥訥地說道:「那是我該做的。」

    孫衍見到她裝出的這模樣,忍不住雙眼彎成了一線,他輕咳一聲,勉強收起臉上的笑容,道:「不管如何,女郎的恩情,孫衍沒齒難忘。我走了,過兩天再來看你。」

    「是。」

    孫衍長袖一甩,轉身大步走出。跟在他身後的陳元,在走出院門的那一刻,回過頭來,朝陳容認認真真地盯了幾眼。

    直到他們走出老遠,陳容才回過神來。

    這時,平嫗小碎步的跑到她身邊,歡喜的說道:「女郎,女郎,這下好了,孫小將軍也來到南陽了,有他在,女郎的日子應該好過些了。」

    想了想,平嫗嘀咕道:「可惜小將軍非要去殺什麼胡人,不然,趁他還沒有回到族中,趕緊把女郎給娶了,可有多好?哎。」

    她在一旁嘀嘀咕咕,陳容則慢慢地摘下紗帽,暗暗想道:

  孫衍再怎麼了得,也不可能在短短的兩個月中,便成為冉閔部下的什麼將軍。是了,定是冉閔知道了他的身份,想保全他,便把他放到南陽這種安全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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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南陽篇 第四十八章 說明白

    平嫗嘀咕了一陣後,又轉向陳容,道:「女郎,你說孫小郎年紀也不小了,應該沒有娶妻吧,要不,讓嫗去探探他口氣?」

    陳容搖了搖頭。

    她目望著遠方,淡淡地說道:「有些事,是不能操之過急的。一急,便什麼也沒有了。」

    平嫗嘟囔道:「我不懂。」

    陳容垂下雙眸,伸手在琴弦上一撥,在發出一連串悠揚的樂音後,說道:

  「如今,整個南陽的人都以為我愛慕的是王七郎。這一轉眼便又向別的丈夫求娶,豈不是虛情假意了?嫗,你當知道,虛情假意四個字,是能損去一個人的名聲的。」

    平嫗急道:「那,那怎麼辦?難不成女郎這一生,除了王七便誰也不嫁了?」

    陳容右手一撥,發出一連串清脆如流泉的琴聲。

    平嫗呆了一陣,還是忍不住叫道:「女郎,女郎?」

    陳容手下一鬆,流泉般的琴聲戛然而止,她垂下雙眸,徐徐說道:「嫗,既然孫衍回來了,那麼我也可以放鬆一陣了。」

    她慢慢抬起頭來。

    這時刻,陳容的目光有點奇怪,帶著點笑容,又帶著一點遙遠。

    她盯著平嫗,突然問道:「嫗可知,王七郎在哪裡?」

    平嫗沒有想到她突然提到了王七郎,不由一怔,搖了搖頭,道:「我不知。」

    「令尚叟去查查,看他在哪裡。」

    平嫗瞪大雙眼,有點小心,也有點緊張的問道:「女郎,你,你要做什麼?」

    「沒什麼。」

  陳容抬起小下巴,轉頭看向主院的方向,道:「孫小郎回來了,他的手裡,有二千士卒,便是整個南陽城,都在他的保護之下。嫗,你說,我現在是不是安全了,沒人會輕易動我了?」

    平嫗傻傻地點了點頭。

    陳容瞟了她一眼,「那麼,令尚叟去弄清楚王七郎在哪裡吧,我要見他一見。我想,他其實也在等著我見他,等著我把話說明白的。」

  說明白了,自己見到他便可不再愧疚,而他,也不會因為自己的故意拖延而印象變壞。

    要知道,對於名士們來說,做錯事不要緊,做錯了事卻不坦承,還巧言以飾,那才是要緊的。

    現在見他,一切還來得及。

    平嫗再次傻傻地點了點頭。

    時間過得飛快,當太陽完全沉入西邊,浩瀚天宇中,浮現了無數繁星時,陳容的馬車,已出現在街道上。

    這時刻的南陽街中,還是處處都有哭聲。

    街道中,行人很少,舉眼望去,戶戶關門閉戶,彷彿每一個人,都用這樣的方式來保證自己的安全。

    不一會,陳容的馬車便來到了桓府外面。

    做為南陽城第三大世家,桓府此時正在舉行宴會,處處燈火通明,絲竹飄空。

    尚叟向門衛告了一聲罪,拿出代表陳府的竹牌後,順利的進入了府中。

    當那馬車駛到桓府的九曲迴廊外時,陳容停了下來,對尚叟說道:「叟,你去那裡侯著,如果王七郎出來了,便告訴我。他這人其實不喜應酬的,肯定會中途出來,叟你多加留意。」

    「是。」

    尚叟一走,陳容便雙手扶著欄桿,低著頭,靜靜地望著迴廊下面,那裡湖水蕩漾,碧波千頃,星光倒映在湖面上,直是華光瀲灩。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急促的小跑聲過來,不一會,尚叟便來到她身後,低聲說道:「女郎,果如你所料,王七郎到南橋那邊去了。」

    「好,你退下吧。」

    尚叟沒有退下,他走了幾步,遲疑的回過頭來看向陳容,道:「女郎,你為什麼要這般匆匆忙忙的?便不能約個好時間到王府求見麼?」

    陳容抬起頭來,星光下,她的雙眸幽黑幽黑,「叟,你不知道的,名士們總以為,為人便當任性行事,既然我想要見他,便當隨心而動。若真忍下性子,約好時日,便已落了刻意兩字。」

    尚叟怔怔地看著她,一臉糊塗。

    陳容搖了搖頭,舉步便向前方走去。

    木製的回廊,穿著木履行走時,聲音會顯得特別的清空,聽起來彷彿音樂。

    阿容走著走著,腳下已如翩躚起舞。也許是因為心裡放鬆,她的腳步,還特別的輕盈美妙。

    在這種舞步中,她踩著星光,迤邐而來。

    在一個回身旋轉後,她腳步一錯,看到了那個靠著欄桿,正側著頭,似笑非笑瞅著她的俊美男人。

    正是王弘。

    陳容突然見到王弘,雙眼不由一亮。

    她連忙停下舞步,向後略略一退,朝著他盈盈一福,脆聲道:「七郎出來了?陳氏阿容候君久矣。」

    月光下,王弘的雙眼,與天上的星星一樣明亮。他負著雙手,靜靜地打量著陳容,低笑道:「你特意為見我而來?」

    「是。」

   「也不經桓府人的同意,便這般不約而來,自顧自的相候?」

    「是。」

    王弘哈哈一笑,他揚起唇角,道:「阿容,這不似是你的作為。」

    陳容一笑,她眉目微斂,輕快的說道:「許是,今日的阿容,可以放開一些東西吧。」

    「哦,放開了什麼東西?」

    王弘饒有興趣的盯著她。

    陳容抬起頭來。

    她靜靜地望著他,黑暗中,她的雙眼很明亮很明亮。

    望著這個站在繁星下,卻依然飄然若仙的男人,陳容向前走出一步,慎而重之的朝他深深一揖,朗聲道:「阿容此刻前來見過七郎,是有話說。」

    這一次,王弘沒有詢問她,他只是靜靜地盯著她,目光深邃難知。

    陳容低著頭,一揖不起,繼續說道:「阿容一到南陽,便在無意中得知,我那族伯陳元,準備在那晚宴請南陽王時,把我送他為妾。」

  她咬了咬上唇,原本清朗的聲音,轉為怯弱,「阿容自知,我一父兄不在的孤女,無人可依,無人可求。若族伯真的把我送出,我除了死,便再無他法。」

    「於是,你想到了我,想借我擺脫那個南陽王,你便當著眾人,對我彈了那首鳳求凰?」

    不知為什麼,王弘的聲音有點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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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8-21 15:40:08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南陽篇 第四十九章 那一吻

    陳容搖了搖頭。

    王弘一怔,皺起了眉頭。

    阿容沒有看他,只是低低地說道:「七郎乃是世間謫仙,風神超群。阿容初次見君,便心跳難以自抑。仰慕之心,實屬至誠。」

    她說到這裡,苦笑起來,「然,若不是有了南陽王那件事,也許阿容這一輩子,也不會跟君說上那段話,彈上那首曲。

也許,便是進了棺木,便是魂歸他鄉,便是白髮蒼蒼,子孫滿堂,郎君也不會知道,陳氏阿容這麼一個俗艷的女郎,也曾對七郎如此傾慕心許。」

    她慢慢地拜下來,顫聲道:「陳容位份既卑下,性情又庸俗不堪。知道七郎雅量寬宏,便以此作賭,便當眾表明心曲,以求擺脫家族的安排。」

  她頓了頓,聲音更怯弱顫抖了,「不管阿容對郎君的情意是真是假,可當時當刻,阿容動機不純,真是為了擺脫他人而來。後來郎君問起,阿容還再三推拖。

為了這事,阿容一直耿耿於懷,今晚特意前來,便是求得七郎寬恕。」

    這時的她,已是伏地不起。

    滿天的繁星,遠處的燈火,共同散出的淡淡光芒,照在她婀娜的,曲線起伏的身段上。

  照在她那一頭烏黑的秀髮,那翹起的雙唇上,給她染上一層令人口乾舌躁的媚惑,不知不覺中,王弘別開了視線。

    不過轉眼,他又回頭盯向她。

    他的目光有點幽深。

    盯著盯著,王弘低低地說道:「你所說的話,我早心知。」

    「阿容慚愧。」

    王弘慢慢走近她。

    他來到她身前,低著頭,望著月光下美妙如此的佳人,他慢慢的,慢慢地伸出手,他撫向她的秀髮。

    「阿容。」

    他的手很溫柔,很溫柔。

    「是。」

    「你今天,為何又願意前來,向我說明這一切?」

    陳容噎了一下,才喃喃說道:「孫衍,孫小郎回來了。我想,他在的時候,我不用怕南陽王了。心下一放鬆,便想起了七郎,便,心下難安。」

    「是麼?」

    「不敢有欺。」

    這四個字剛剛吐出,王弘突然扳住她的肩膀,把她重重向上一提。

    這個舉動,大出陳容的意外,她在猝不及防之下,身子向前一倒,結結實實地撲入一個溫熱的懷抱中。

    摟著她的,正是王弘。

    陳容這下真的傻了,她瞪著他的襟領,微張著紅艷艷的小嘴,身子僵直一動不敢動。

    王弘把她摟在懷中,微微側頭,嘴湊近她的耳際,吐出的溫熱氣息噴入她的耳洞中。

  在激得她一陣陣無法自抑的顫慄後,他低低說道:「然後呢?你是不是想我向世人說明,說你那日所為,都是情勢所迫?說你雖然戀我,卻著實配不上我?

最好讓世人都覺得,你戀慕王七郎的事,已是過去式,你還是可以找個好男人嫁了的?」

    他的聲音,低低而來,絲絲而入,很溫柔,也很冷。如水那般優雅的音線中,夾著一縷冰般的冷。

    陳容一動不敢動。

    王弘慢慢地扳轉她的臉,他雙手捧著她的雙頰,墨眸微彎,卻沒有笑意,「是不是我王七郎一貫的表現,太過寬宏超脫,使你想用則用,想離則離?」

    陳容終於回過神來,她紅唇顫動,急急辯道:「不,不是。」

    兩個字才出口,王弘捧著她臉的動作突然一緊,他緊緊地錮住了她的臉,然後,他頭一低,鎖上了她的小嘴。

    兩唇相接。

    陳容瞪大眼,木呆呆地任他吮著自己的唇,擠入自己的玉齒,深深地探入她的口腔深處。

    陳容的雙眼眨動了一下。

    幾乎是突然的,吻得火熱的王七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唇移開,側過頭去。

    他喘息了一下。

    然後,他把陳容一推,轉過身,便這般二話不說的長袖一甩,大步離去。

    直到他走出老遠,陳容才『啊啊』地叫了兩聲,她的聲音不大,也不知是想叫停他,還是想質問他。

    轉眼間,王弘那白衣翩翩,纖塵不染的身影,完全的消失在她的視野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尚叟跑到她身邊,他一把把她拉住,急急地叫道:「女郎,怎麼啦,出了什麼事,你怎麼站在這裡,一動不動的?」

    陳容呆呆地抬起頭,她眼神空洞的望著尚叟,輕聲道:「他,生氣了。」說著,她伸手撫向自己的唇,撫著撫著,她的臉越來越紅,越來越紅。

    轉眼,她臉紅至頸,恨恨地把唇一擦,陳容低罵道:「這混蛋,他竟敢輕薄……」

    剛罵到這裡,陳容對上尚叟好奇又迷糊的表情,不由閉緊了嘴,她扶著尚叟站好,一邊活動著麻木不仁的雙膝,一邊喃喃說道:「走吧,我們走吧。」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有點哭音,「叟,我們快走!」

    這時的尚叟,見她又怒又羞又哭的,已完全給弄糊塗了,連忙扶著她,一邊走一邊應道:「是,是,快走快走。」

    也不知過了多久,陳容的聲音平穩下來,「叟,剛才,可有外人在旁?」

    尚叟想了想,應道:「沒呢。」他轉向陳容,不解的問道:「女郎,怎麼啦?」

    陳容眨了眨眼,沒有回答。

    她總不能跟他說,王弘輕薄了她吧?她這話說出,不說是尚叟,便是她自己也不會相信。

    於是,她咬了咬牙,吐出的聲音軟弱無力,「沒事,沒事。」她又恨恨地擦了擦自己的紅唇,「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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