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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御井烹香]貴妃起居注[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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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4 16:27:53
第20章 疼嗎

  這會兒說了這話,就是傻子都明白怎麼回事了,徐循哪能不明白啊?她還在吃驚呢,倒是那兩個宮人習以為常似的,連眼皮都不抬,就低垂著頭退出了屋子。徐循不敢看太孫,心裡直想著自己穿的褻衣褻褲:雖然過來之前也洗了澡,但好像連孫嬤嬤都沒怎麼當真地給她選衣服,這褻衣褲要是不配套那可怎麼整,徐循真是一點都不知道了,太孫這輩子臨幸過的女人,應該都不至於這麼粗糙吧。

  這種有的沒的事想了一會兒,徐循才回過神來,也不敢看太孫——又忍不住想看,她斗膽抬了眼,果然太孫在看她——這是肯定的事,他的神色也有些奧妙,不像是色欲熏心那樣種的動情,反而有點給自己鼓氣的意思,腮幫子還鼓起來了,看到徐循看他,又吐了一口氣。

  徐循看太孫不動,就去看燈,她眼色遞過去了,見太孫還不動,就咬著牙開始,自己給自己解衣服。這些事,孫嬤嬤都是教過她的,現在正是學以致用的時候,沒什麼好害羞的……

  她就這麼不斷地給自己做著心理建設,慢慢地把衣服給解開了,露出了雪白的肩膀。她又看看太孫,見太孫的眼色有點深濃,手也抬起來了,便不再動:孫嬤嬤說了,這種事,男人有時候喜歡自己來,好像拆粽子似的,一層層皮,自己剝開吃著才有勁兒呢。

  可她不動,太孫也就不動。徐循等了一會,幾乎把自己的害羞都給等沒了,她忍不住就抬起頭來埋怨太孫,「大哥你這樣瞪著我,我……」

  太孫又被她逗笑了,他的緊張好像也消失了一些,「你什麼?」

  徐循咬著唇不說話了,她一賭氣,就把長襖給全揭開了,自己光著鑽了出來,身上就穿了一條薄薄的紗褲和一件褻衣,褻衣是白底繡著天青色的海浪,紗褲是桃紅色的,挺名貴的貢紗,就是薄得很,遮不住什麼,所以外頭得穿長襖。

  現在,長襖脫了,褻衣且不說了,紗褲包裹著的部分,基本就等於全呈現在太孫跟前,徐循和太孫本來在竹床上,這地方坐著很寬敞,躺下來有些擠,徐循也不管不顧地,就挨著太孫慢慢地躺了下來,把自己的紗褲往上提了一點兒,用孫嬤嬤教她的語氣,嬌嗔地道,「大哥,您……就光只是看啊?」

  太孫的眸色已經深得發黑了,他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唇——卻又還像是有幾分顧慮似的,手抬起來又放了下去。

  徐循看他這優柔寡斷的樣子,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她一翻身要坐起來,「人家不來了!」

  太孫被她這一鬧,倒是不記得猶豫了,忙摁住她,「怎麼這麼嬌啊,脾氣真大——」

  一邊說,一邊手就捨不得離開,上上下下地在徐循粉嫩而白皙的身子上游走了起來,徐循覺得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不是不好的那種,就是特別奇怪,特別,特別陌生……特別有點癢,好像這些平時也沒有多敏感的皮膚,這會兒都一下特別特別地細嫩,太孫指尖的薄繭遊到哪裡,徐循的哆嗦就跟到哪裡……她要出口的回話,都變成了喘息。

  都上了手,太孫也就沒什麼好矯情和猶豫的了,徐循的褻衣很快就被攻陷了,底下隆起了一隻手的形狀,這種感覺和自己摸自己那是很不一樣的。徐循一時間也不記得反應了,只好閉著眼睛使勁地喘氣,過了一會兒,覺得太孫的手還在上半身,她就悄悄地把腿給分開了。

  太孫的動作明顯頓了頓,徐循睜開眼,發覺他已經跪在她身前了,一雙眼正瞪著紗褲直看呢——都說了,這紗褲很薄,就是為了夏天納涼用的,徐循怕熱,今天過來,裡面就沒再穿褻褲……

  「不許看。」她一下又有點羞澀了,忙伸手去捂著,這一捂,連自己都有點臉紅……小姑娘沒經過事,比較容易激動,布料已經是濡濕了一塊。

  這麼一個小姑娘,又羞又嬌又憨,這麼羅衫半解、嬌嗔連連的,又是馴順又是潑辣,又生得好看,就是美女任憑採擷的花叢老手,都要大起心思,更何況太孫經過的女人也不算很多,他神色都變了,慢慢地去拉徐循的手,「不讓我看,你分腿幹嘛呀?」

  徐循也不敢和太孫比力氣,只好由著自己的手指被一點點拉開,她又改去捂臉,扭股糖似的,悄聲細語地說,「吹……吹了燈吧?」

  「不吹。」太孫乾淨利索地就給否決了,「我要仔細看看你。」

  徐循覺得自己的臉都能燒起來了,她差點要哭,「你太壞了……我……我討厭你……」

  太孫便要給她蓋上小薄毯,「那我不看了。」

  「別!」徐循惱得呀,彆扭了一會,乾脆自己把腿兒分開,「這都是您的了……您不嫌醜,愛看那就隨便看……」

  她自己紅著臉,把臉別到了一邊,恨不能藏進肩窩裡,雙手抱著腿這麼使勁往外分,太孫可不是眼睛都紅了,他還問徐循,「我不止想看看你,還想摸一摸你——你覺得怎麼樣?」

  徐循都要哭了,她抽抽噎噎了半天,憋出了一句,「隨……隨便你……」

  太孫又被她給逗樂了,他一邊笑,一邊就把指頭給放進去了,徐循也說不出是什麼感覺,有點疼,但更多的還是一種異樣的舒服。她象徵性地扭了扭,也就由著太孫去擺佈了。太孫讓她舒服了,她就哼一哼,扭一扭,太孫讓她有點疼,她就蹙眉頭——太孫肯定是看著她的臉色呢,他體貼得不成樣子,徐循稍微一皺眉,太孫就停下來,等徐循舒服了,他就慢慢地再加快節奏,時不時還揉揉別的地方,很快,徐循就覺得自己要飄起來了,她再顧不得嬤嬤們的教導,一邊哼哼,一邊就往太孫那邊湊。

  太孫這時候反而減緩了動作,問徐循,「舒服嗎?」

  徐循不管不顧只是點頭,太孫自言自語地說,「是挺濕的了……」

  他就把手指抽了出去,徐循還有點捨不得……她沒想那麼多,就收縮了一下想把太孫給留住,結果兩個人都愣住了,徐循羞得恨不能蜷起來,太孫倒是比她鎮定,愣了一下就哈哈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不知道從哪裡摸了一瓶香油,倒在徐循腿間,一下香氣四溢,徐循覺得腿心粘膩膩滑溜溜的,著實有些不舒服,便睜開眼去看太孫。

  太孫深吸了一口氣,很慎重地和徐循說,「一會覺得疼,千萬別忍著,告訴我。」

  徐循忽然想到那個可憐的宮人,她又有點同情她,又有點想笑,覺得太孫也不容易,便很嚴肅地也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了。」

  太孫就跨到她身上,開始把他的東西,慢慢地放了進來。

  他應該是也做過潤滑的,所以自己也滑得要命,幾次都沒對準,就在一堆油裡滑開了。幾次嘗試都不得其門而入,倒是徐循被挑出了幾聲輕吟。太孫可能越發有點著急,便扶住對準,用了點力氣來挑——這下,倒是對準了,可也因為油多,他根本沒穩住,胯一滑,這就出溜出去,兩個人都是絲毫提防沒有,便緊密地結合在了一起。

  徐循痛死了!

  說真的,從前她也明白這種事都是很痛的,她就是不知道居然會這麼的痛,痛得她簡直說不出話來,好像渾身被劈做兩半一樣,要說小指甲劈到根部的那種痛,和這種都根本沒法比,這一陣劇痛把她都給嚇著了,好容易回過神來,還想呢:該不會,太孫又錯了吧……

  不過太孫一直也沒動,多少讓她有點機會適應,她一邊使勁喘氣,一邊拼命放鬆,過了一會兒,覺得好些了,便睜開眼去看太孫。

  太孫也正低頭看著她,臉上神色莫測的。徐循呆呆地看著他,想到孫嬤嬤的說話:『您得趕快鬆勁兒,不然,您太緊,那太孫也不舒服,那地兒他也敏感,也會痛。』

  她也不知道想啥呢,就脫口而出,「你疼嗎?」

  太孫面上,詫異之色一閃而過,他估計也沒想到徐循會這麼問,居然老實回答,「有點。」

  徐循趕快努力放鬆,一邊安慰太孫。「忍忍啊,一會就不疼了。」

  太孫還是很吃驚地看著她,過了一會,他忽然大笑起來,整個人趴在徐循身上,笑得渾身發顫,笑著笑著——慢慢地居然就笑軟下去了。稍微一動,就從徐循身子裡滑了出來。

  啊?

  徐循有點放鬆——她這會肯定不疼了。有點詫異,也有點失落——這,太孫這也……太、太那什麼了吧。

  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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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4 16:28:51
第22章 過夜(原出處缺21章)

  既然都笑軟了 ,太孫也就沒有再征伐徐循的意思 ,他從枕邊胡亂扯了一條枕巾來 ,就要給徐循擦拭身體。徐循忙道 ,「不要啦 ,多髒啊——」

  說著 ,就從自己的衣衫堆裡 ,撈出了一條菲薄絲滑 ,洗得乾乾淨淨的手絹,上頭還連了金三事和一個小荷包。太孫接過來 ,給徐循擦了一下 ,見到那上頭殷紅的血跡 ,便有點緊張 ,徐循忙道,「沒事,就是一點點血,一會兒就好了,我一點不疼。」

  太孫又有點想笑的樣子了,他又擦了擦,見沒血出來,便把手絹扔到地下,在徐循身邊躺了下來,半帶著調侃地說,「我發現你這個人,雖然生得嬌弱,可心裡卻是個漢子。」

  「怎麼說?」徐循靠在太孫肩上,這會也還不大想睡,說實話,她現在還是挺疼。

  「你這說出來的話,辦出來的事,就和個漢子似的,透著豪爽大氣,多有擔當?」太孫說,「從來都是我安慰別人,在你身上倒好,居然反過來了。」

  徐循馬上說,「我疼得不行呢,您給我揉揉吧。」

  她語氣也是有點半真半假的,太孫看了她幾眼,又是要當真,又是還有點存疑似的。徐循反而有點不好意思:她知道太孫的陰影,就不該再怎麼開玩笑才對,她就趕緊給太孫道歉,「其實第一次都是這樣的,疼一會兒就過去了,您真不必替我擔心。」

  太孫嗯了一聲,這才放鬆下來,不說話了。又過了一會,徐循看他不說話了,便覺得自己也許該走——妃嬪侍寢完了,一般都回自己屋裡去的。只是現在導引中人不在,她也拿不准自己怎麼辦才好。

  正不知所措呢,太孫又說話了。

  「看來,上回把你叫進來以後,有不少人都和你說過這裡頭的原委了吧?」

  徐循這才想起來:她表現得實在是太明顯了,整得對太孫的心理陰影非常明白似的。別說太孫了,要是易地而處,就是她的腦袋估計都能發覺出不對來。

  「我……」她想了想,也覺得沒什麼好不能承認的。內宮生活是什麼樣的,太孫那肯定比她瞭解。「是,這消息傳得快嘛……宮裡什麼都少,就是閒話不會少的。」

  太孫沉默了一會,也嗯了一聲,失笑道,「和你說話,也挺開心,我們家小循就是實誠。」

  他親昵地把徐循摟在懷裡,讓她趴在自己的胸膛上,徐循有點彆扭,但也任憑太孫施為。太孫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她光光的脊背,一會過去徐循就有點困了,不過太孫沒發話,她也不敢睡,就在那打著盹,過一會,太孫問,「那你說,為什麼你只就流了這麼一點兒血,同仙仙她們幾乎一樣呢?」徐循一下什麼困意都沒了,全飛了,她一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整個身子僵在太孫身上。太孫也沒逼她,還是這樣慢慢地梳理著她的脊背,過了一會,又說,「幹嘛,這事就這麼嚴重嗎?連你這個實誠人都是這個模樣。」

  徐循其實覺得這就是屁大點的事,只是太孫妃和太子妃都有過囑咐,她當時答應下來了,現在好像就不好再和太孫說明。雖說四下無人,但是,第一,太孫知道了真相,也未必會十分高興,第二,他知道以後,嘴裡要是帶出來了,他是沒什麼,太孫妃和太子妃一問,徐循那就比較尷尬了……

  她一時間有點糾結,估計這點糾結是完全表現在臉上了,因為太孫馬上就說,「你放心,這裡就我和你,我知道了也就知道了,難道還嫌這事兒不夠丟臉,還要到處去說?」

  這也在理,徐循想到太孫那晚的表情,心裡也是有點軟,她瞥了太孫一眼,又看一眼,再看一眼,想了想,便壓低了聲音,湊到太孫耳邊,低聲道,「我說了,你真不告訴別人?」

  太孫忍俊不禁,「肯定不告訴別人——這事啊,那就是咱倆之間的小秘密。」

  徐循拿白眼看了看太孫,又猶豫了一下,便壓低了聲音說,「您那會兒,應該是進錯地兒了吧……不是說走了後門,是說,您……」

  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說,覺得說起來特別地害羞,一想反正太孫也看過了,便張開腿兒,撥給太孫看,「您估計是進到這裡了……」

  太孫看起來完全被徐循給驚呆了——又禁不住地被她吸引,他居然拿手指想撥動一下,可徐循不給他這個機會,忙躲開了。「別!您幹嘛呀,這就是給您看看……不然,用口說我可怎麼說呢……」

  她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太孫的表情,忽然間又有點怔住了:太孫臉上倒是欲求居多,好像沒看到多少驚訝。

  徐循也不知怎麼搞的,忽然間福至心靈,她脫口而出,「啊!您是不是已經——已經猜到了?」

  太孫撩了她一眼,又把徐循給壓到了自己胸前,平平淡淡地說,「你看出來了?」

  他又失笑了起來,擰了擰徐循的臉頰,道,「你這丫頭,倒也有幾分機靈的。」

  徐循心裡也有點五味雜陳,說不出地有些惱怒,她白了太孫一眼,道,「您都猜到了,那幹嘛還要問我?我……我不理你了。」

  太孫的眼睛彎了起來,逗徐循,「你不理我,我怎麼辦?豈不是只好去死了。」

  「哎——」徐循急了,趕忙去捂太孫的嘴,「可別,您身份這麼貴重,怎能如此說話……」

  太孫次次都被徐循逗得很樂呵,「好好,那我不死了,我活得久久的。天天讓你不理我。」

  徐循也知道太孫在和她逗悶子,她沉下臉白了太孫一眼,不說話了。太孫捏了捏她的臉,輕輕的,他也不說話了,過了一會,才望著天花板說,「這宮裡,假話倒是不多,但人人都會說話。要聽到這話,也不容易,多大的事,就因為長輩們的擔心,人人都瞞著我。太孫太孫,多年的媳婦還有熬成婆的一天,這多年的孫子,要成祖宗,也得靠熬啊。」

  這話說得,徐循一時居然怔然無語。她想了想,說,「我……我不和你說假話,以後我不能告訴您的事,我就不說。」

  太孫瞅了她一眼,又輕輕地笑了,他再擰了擰徐循的臉蛋,輕輕地說,「好……那以後我和小循在一塊的時候,不用使心眼子,就輕鬆得多了。」

  徐循嘿嘿地笑了幾聲,過了一會,看太孫還不說話,便想要坐起身來。才一動,太孫就把她的背給壓住了,「你要去哪兒?」

  「我回去啊……」徐循說,不禁覺得太孫有點笨。

  「回去做什麼?」太孫不依不饒地問。

  徐循沒辦法了,只好說,「困了,回去睡覺。」

  太孫看了她很久,只是不說話,把徐循都看得發毛了,才撲哧一聲笑起來,他把徐循的頭壓到了自己肩膀上,「困了就再這先睡一會。」

  徐循很糾結,睡一會,那睡一會是不是還得起來回去?

  可太孫都這麼說了,她也不敢違逆,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倒在太孫肩上居然也就打起了盹。睡了一會,感覺到有人在摸她,她扭了幾下,慢慢地還沒清醒過來呢,就覺得身下一濕一涼,帶了香味的手指又伸了進來,再過了一會,太孫也進來了……

  因為徐循還很困,壓根就沒清醒,這一回她是很放鬆的,太孫沒有遇到多少阻力,整根就到了深處。接下來的進出,他倒是展現了自己老練的一面,徐循很快就又因為另一種原因迷迷糊糊了起來,她連孫嬤嬤的教導都不記得了,半睡半醒間,就只記得自己的舒服,太孫動慢了,她還抗議呢,「你怎麼這麼壞……快……快一點兒,快一點兒舒服……」

  到底是受過教育的,這第二次徐循就熟練得多了,她經驗淺,被太孫折騰了一會兒就交代了,過了一會兒,就有點吃不消,好在太孫似乎也沒有攢足勁兒非得要折騰她,看她有點難受了,就儘快結束了戰鬥,倒在徐循身上——這一回,兩個人總算是都得到了滿足。

  徐循喘了好長時間的氣,困得不得了,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清醒過來,她睜開眼,見太孫的眼睛都半合上了,也沒敢出聲,撐著疲憊的身子就慢慢地往外挪動。可她還沒挪到床邊呢,太孫就醒了,他問徐循,「你要去哪啊?」

  徐循說,「我……我回去啊?」

  第二次說這話,徐循有點氣弱了:這太孫要是打算休息休息再來一回,這可怎麼整?

  果然,太孫瞟了她一眼,也沒怎麼笑,也沒怎麼不高興,只是簡簡單單地說,「今晚不用回去了,你留下來吧。」

  留下來過夜?

  徐循簡直都驚呆了——這,這可是連孫玉女都沒有的待遇!

  這……槍打出頭鳥,這合適嗎?徐循有點猶豫,可又顯然沒法反駁太孫。她也不知會不會惹來太孫妃的不快,更覺得這麼做不大合適,可在宮裡,沒有人能把上門的抬舉往外推,那是正兒八經的不識好歹。徐循也沒法和太孫頂嘴,她糾結了一會兒,也只能說,「好,那我知道啦。」

  太孫點了點頭,又閉上眼休息——可徐循還在不屈不撓地往下挪動呢,他只好又睜開眼,有點不耐煩地說,「那你還下去做什麼?」

  徐循也聽出來他的不耐煩了,她只好有點害怕、有點氣虛地說,「我……我想去淨房啊……」

  太孫沒辦法,又給徐循氣樂了,「去吧去吧。」

  徐循看他笑了,膽氣也壯實了,她又斗膽說,「其實,我還想洗個澡……」

  太孫被她氣得翻身就坐起來,抬著聲音往外喊,「來人啊。」

  宮人子很快就進了屋,太孫讓她們抬了熱水,給兩個人都擦過澡,又換了床單,等兩個人都乾乾淨淨、清清爽爽地躺到床上了,他才問徐循,「這下不折騰了嗎?」

  讓太孫這麼問她……徐循都要哭了,趕忙保證,「再不折騰了……」

  「那就睡覺。」太孫沒好氣地說。

  天氣熱,徐循沒趴在太孫身上,而是卷著被子縮到了床裡靠著牆的地方,貪那點沁涼,她乖乖地嗯了一聲,果然一閉上眼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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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4 16:29:18
第23章 複雜

  徐循這天晚上畢竟是累著了 ,第二天早上 ,她醒得有點困難 ,雖然身體也知道這時候該醒了 ,可就是醒不來 ,迷迷糊糊間聽到有些響動 ,這才掙扎著睜開眼。正好就看到太孫起身的背影 ,她連忙去揉眼睛 ,要坐起身來,太孫扭過頭看了她一眼 ,說 ,「你繼續睡吧 ,不要緊。」

  話雖如此 ,徐循也不能那麼拿大啊,她拍了拍臉頰,把睡意給拍走了,自己也挪到了床邊,「沒事,我服侍您——」

  才一要站起來,就覺得雙腿發軟:昨晚初經人事,就被折騰了兩次,畢竟孩子還小,肯定有點腿軟。徐循才站起來差點就是一個踉蹌,趕忙又坐了回去,太孫和服侍他的宮人女都看了徐循一眼,太孫暗地掠過了一絲笑意,「都說讓你歇著了,別和我虛客氣。」

  徐循只好不表現自己的賢慧了,她擁被坐在床上,目送著太孫進了淨房,過了一會,有人來攙著她下床,把昨晚的衣服給換上了,簡單地梳了個小攢髻,首飾還有兩樣找不到,徐循看了下時間,怕來不及——太孫已經往太孫妃那裡去了,就說明她們平時請安的時間快到了。也顧不上尋找,忙就跑到內院去給太孫妃請安。

  太孫果然已經坐在了太孫妃身邊,兩個人隔著一張小小的琴桌,正在說話,孫玉女坐在他們下首,百無聊賴地踢蹬著鞋跟,見到徐循來了,便是精神一振,臉上綻開笑來,親親熱熱、別有意味地曖昧笑了,「小循——」

  徐循的臉騰地就紅透了,羞得手腳都不知放哪好,還是太孫妃厚道,輕責道,「好啦,玉女,小循年紀小,面嫩,你別逗她了。」

  她又扭頭對徐循溫言道,「這幾天好好休息,不必勉強到我這裡來立規矩。也別害臊,這都是天經地義的事,咱們做妃嬪的,進宮不就是為了服侍太孫嗎?你現在能讓大郎高興,那就是沒白娶你,你該高興才對。」

  這話點得太透了,卻又無可反駁,徐循被這麼一說,也覺得沒什麼好害羞的,她就站起身子,看了太孫一眼,沖他笑一笑,客客氣氣地點點頭,說,「那……我就先告退了,腿還有點軟,坐著不舒服,想回去睡一會兒……」

  太孫妃面色一窘,孫玉女撲哧一聲,被她逗得合不攏嘴,太孫指著徐循說,「你看看你,讓你睡你也不睡,非得回來和你姐姐們撒嬌。」

  太孫妃還沒說話,孫玉女已經揶揄太孫,「這可怪不得小循,她也是循規蹈矩的,沒有事先稟報,哪敢不來請安。倒是大郎你太不憐香惜玉啦!頭回承寵,居然折騰了一夜,我們小循連坐都坐不住了……」

  太孫微微一笑,面上居然大有得色,徐循也不管他們怎麼打趣自己了,又請示性地看了太孫妃一眼,見她握著嘴,一邊笑,一邊沖自己輕輕點頭,便退回了自己的屋子,二話不說,在床上倒頭就睡,睡了兩個時辰,才恢復了精神。知道太孫妃和孫玉女去了太子宮裡,便和幾個嬤嬤老老實實地把昨晚的事都交代了一遍。

  第一次承寵,就能在太孫屋裡過夜,這份待遇到目前為止那還是頭一份兒。除了和太孫妃在一處的時候,太孫就直接歇在她屋裡以外,到目前為止也就是徐循能和他睡在一起了。幾個嬤嬤一聽說早上起來的時候,兩個人分得很開,倒是都有些遺憾,徐循嘟囔說,「那麼熱的天,靠在一起多容易出汗啊?」

  今兒個,四個嬤嬤不管輪值不輪值,都來了屋裡。聽到徐循這麼說,錢嬤嬤有點恨鐵不成鋼,孫嬤嬤倒是很豁達,「這麼說也對,好歹啊,您現在可是真正承寵了,也就不必擔心啦。」

  她對太孫的反應,問得很細,聽說第二次太孫沒有多久就交代了,倒是十分喜歡,「這就正說明,殿下雖然愛逗您,但心裡也是很憐惜您的。您這性子,正投合了殿下的喜歡。」

  趙嬤嬤有些好奇,居然和孫嬤嬤唱反調,「也許殿下是被前頭那個給嚇怕了……」

  徐循一聽這麼說,便欲言又止,幾個嬤嬤那是人精,哪能看不出來?彼此交換了一下眼神,趙嬤嬤便問,「貴人可是和太孫說了些什麼?」

  徐循雖然覺得,這件事不便張揚——畢竟她不聽話的事,完全沒必要被太孫妃等人知道,而且太孫看來也不願意戳破這層窗戶紙。但幾個嬤嬤,甚至於說她身邊的宮人,其實和她的利益都是非常一致的。在宮裡,是誰的奴才,那就一輩子都是誰的奴才,即使被上層調離,若被人知道她有四處出賣消息,或是隨意背棄前主,那是很被人看不起的。如果說她要做什麼大逆不道的事,那幾個嬤嬤肯定不會和她一起等死,就是這點小事,徐循覺得幾個嬤嬤也不至於就這麼把她給賣了。

  「是有這麼回事……」她壓低了聲音,幾乎是在幾個嬤嬤圍成的人圈裡,把這事給低低地說了。又害怕被嬤嬤們數落,便先發制人地承認錯誤,「違背了娘娘們的教導,是我的不對,當時沒挺住,下次不敢了……」

  幾個嬤嬤互看了幾眼,倒是沒和徐循想得那樣大動干戈、大驚小怪地訓斥她。錢嬤嬤想了一下,說道,「這倒沒事兒,再怎麼說,貴人您的夫主那是太孫。有些事,夫主和主母、長輩之間有了分歧,該怎麼辦,也不是就有個一定的答案。也得相機行事,既然貴人您覺得能說,該說,又不是什麼大事,那就說了,也沒什麼。以殿下的為人,不至於給您反而添了麻煩的。」

  趙嬤嬤也說了一句,「這樣也好……」

  她沒說下去,不過,這點態度倒是能給徐循足夠的鼓勵了,她趁熱打鐵,繼續承認錯誤,「我、我還請殿下幫仙仙姐請個太醫來扶脈,宮裡的醫婆,我覺得實在是不太頂用。」

  這一說,可捅了馬蜂窩了,幾個嬤嬤都響亮地倒抽了一口冷氣,錢嬤嬤的眉頭擰出了幾個結。把徐循的好精神給全嚇沒了,李嬤嬤搖頭嘖了幾聲,壓低了聲音,看來恨不能在徐循身上擰一下,「貴人!您……您……哎!」

  徐循左看看、右看看,還不太明白自己犯了什麼錯,末了,還是錢嬤嬤給說破了,您這麼搞,不是說太孫妃對昭儀的照顧不夠盡心盡力嗎?不知道的人,還當她怎麼怠慢昭儀了呢。您要求得和太孫妃求!都不能求到太子妃娘娘跟前,你倒是同太孫說清楚了,可這事要流傳了出去,外人都覺得你是在打太孫妃的臉,貴人您真是,平時多靈醒的孩子,怎麼就這麼糊塗!」

  徐循一聽,很有理,也覺得壞了,但她又有點倔強:就這麼簡簡單單一件事,鬧得這樣。太孫妃不願給太孫添麻煩,不敢請,太孫不知道,不去請。可何仙仙多無辜啊,就因為醫婆水準不好,一點病眼看就要耽擱大了,到現在都沒好……

  「可,可以前我在外頭的時候,」她說,「聽人說,風寒要好也就是幾天的事,十幾天都沒好,可能就轉成肺癆了……」

  肺癆,那是會死人的。

  幾個嬤嬤一下就沒話說了,都看著彼此歎氣,過了一會,趙嬤嬤說,「貴人心好,我們也不好說什麼,這件事,看太孫怎麼辦的吧。實在不行,您主動找太孫妃娘娘說道說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在孫——」

  話還沒說完,錢嬤嬤頂了她一下,趙嬤嬤就改口說,「就看在您們一起選秀的情分上,太孫妃娘娘也萬萬不至於因為這點事就和您離心的。」

  徐循其實也覺得,太孫妃絕不是這麼心胸狹窄的人,她想了想,便答應了下來。

  #

  不過,事實證明,幾個嬤嬤能想到的事,太孫也不至於想不到。他和徐循說的那幾句話,已經證明了他能想得比徐循更深入得多,居然心甘情願地答應了要給何仙仙請太醫,他就不會讓徐循難做。

  又過了幾天,在晨間請安的時候,太孫問起了何仙仙,「什麼病,怎麼還沒好,有一陣子沒看到她了。」

  太孫妃就和太孫說了說何仙仙的病程,「也沒好,也沒壞,老發低燒,現在正靜養著呢。」

  太孫想了想,皺了皺眉,「這麼下去,什麼時候才能回來?讓太醫給瞧一瞧吧。」

  太孫妃微微一驚,顯然有些猶豫,但還是答應了下來,「回頭這就讓母妃發話。」

  徐循這幾天還在等太孫開口呢,沒想到這事居然在今天就這麼發生了,她扳著手指暗地裡一算,忽然明白了過來:太孫回來,怎麼侍寢一般都是有規律的。都是太孫妃、孫玉女、何仙仙輪著來。除去她占掉的那一天不說,算起來,昨日其實應該是何仙仙侍寢的日子。

  都隔了幾天了,誰知道這背後的文章?太孫妃和孫玉女看來都完全沒多想,送走了太孫,太孫妃就帶著她們倆去春和殿請安。才到了春和殿,太孫妃就給太子妃遞了個眼色,打發孫玉女和徐循,「去找李才人、張才人說說話吧。」

  很明顯,她是要和太子妃商量給何仙仙請御醫的事了。

  徐循心裡不免又有點不安了:難道這件事就這麼大,大到太孫妃都不能輕易做主的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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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4 16:29:36
第24章 便宜

  目送著兩個妃妾手拉著手退出了屋子,太子妃好半天都沒有說話 ,太孫妃思忖了片刻 ,便起身給太子妃斟茶。

  「真是為難的話 ,還是算了吧。」她輕聲細語地說,「太孫怕也就是隨口問一句 ,咱們在內宮的為難,他心裡有數兒的。仙仙這樣,靜養幾日怕也就好了,犯不著還要興師動眾地去請御醫 ,給那邊借題發揮的機會。」

  何仙仙身份低微 ,雖說是太孫的妃妾 ,但等級不高 ,也就比一般的宮人高上那麼一點 ,勉強算個主子。這生得又不是什麼大病,傷寒發燒而已,滿打滿算,出去養病連一個月都沒有,這就要請御醫了,且不說皇爺,就是宮裡的高位妃嬪,知道了怕也不會有多高興。多年媳婦熬成婆嘛,在內宮裡,品級不就是這些特權組成的?連個太孫昭儀都能說請御醫就請御醫了,她們這些妃嬪當得還有什麼意思?

  當然,站出來和太孫妃、太子妃拌嘴吵架,指責她們不能禦下、過分奢侈的事情也肯定不會發生。明火執仗,在宮裡是最不必害怕的事兒了,事情鬧出來就肯定會有個結果。不論是皇爺還是張貴妃,都不可能因為這麼小小一件事來指責兩宮。若是太子才人那還罷了,皇爺對太孫的疼愛,一直是不遜色于對漢王的喜愛的。

  太子妃和太孫妃更忌諱的,還是失了『民心』。劉婕妤這樣的人,一個兩個還動搖不了大局,若是年輕的得寵妃嬪,有意無意地給皇爺吹些枕頭風,天長日久了,眾口鑠金積毀銷骨的,說不準就再鬧起什麼風波。千里之堤、毀於蟻穴,這種事雖然小,但就是因為小,才要防微杜漸,不給漢王那邊一點可乘之機。

  太孫妃會說出這一番話來,足見是對於太子妃的忌諱有很深的瞭解,這使得她多少有幾分寬慰,同太孫妃說話的語氣,也就更和氣了。「要真就是這麼一件事那也罷了,你恐怕還不知道,就是前幾天,劉婕妤身上不大好,想請太醫來扶脈,卻被尚宮局給打了回來,說是她品級還不到那份上呢。皇爺知道了,也沒說什麼。」

  太孫宮裡,孫玉女就享受太醫扶脈待遇,劉婕妤品級再怎麼低,也比孫玉女高點吧。這擺明瞭是張貴妃對劉婕妤不滿,借尚宮局在收拾她。這種時候,給何仙仙請太醫那就有點不合適了。起碼來說,也得先通過張貴妃娘娘,不然,恐怕會招惹娘娘的不快。

  太孫妃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太孫應該是還不知道這件事——」

  「都病了這麼幾天了,怎麼忽然問起來?」太子妃歎了口氣,「這孩子,嘴上不說,心裡還是很介意貴妃娘娘生日那天的事。畢竟年紀小,皇爺又寵著他,別看面上不露聲色的,心裡其實傲氣著呢。對景就要給劉婕妤難堪……」

  太孫給太子妃出難題,太孫妃也不好說什麼,只能保持沉默。太子妃略帶苦澀地歎了一口氣,又說,「總歸是我們做父母的對不起他,不能照拂他也就罷了。還要他反過來照拂,受了氣往心裡藏不說,平日裡也要小心翼翼,走一看三……這件事,既然大郎是這個意思,那就憑他去辦吧。正好我明日要進內宮,先問過張娘娘,若是娘娘首肯,你便和尚宮局的人打招呼也好。」

  太孫妃自無二話,見太子妃眉間有些鬱鬱不樂,便措辭安慰道,「大哥心慈,和仙仙也是處得很好的。也許就是不忍得她久病不愈還不好請太醫開藥,並沒想那樣多,您也別太往心裡去。大哥絕不會有埋怨您的意思……」

  「他是不埋怨,可我這做娘的心裡也是自愧。」太子妃歎了口氣,又搖頭道,「都是不說了。你說得也對,這小病不治,落下了病根也是不好。始終人命關天,為了仙仙的身體,多事都要多事一回了。」

  這件事便算是定了下來,太子妃亦不再多談,反而轉問道,「聽說,前幾日太孫婕妤在太孫那裡消磨了一夜?」

  太孫妃不禁綻出笑,「是,大郎硬把她給留了一整晚,這丫頭很是惶恐,私底下還和我請了罪。我說這有什麼,你能把大郎伺候好了,我只有高興的。男人們在外頭成日辛苦,能在內宮裡尋得開心,不論是誰那都是極為可喜的,就是一隻貓兒狗兒,能讓大郎喜歡,我都要另眼相待呢。更何況她也是上譜的婕妤,在我們太孫宮裡,沒有那麼大的規矩。」

  太子妃聽了這樣的話,如何不欣慰?「你能這樣想,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瞧你,這一陣子累得,臉色都沒前幾個月好了。仙仙那邊情況到底是怎麼樣了?」

  徐循一句話就算是表過了關心,可太孫妃這裡,她三不五時總要遣人過去問問情況,到醫婆那裡查看脈案,跟進何仙仙的病情。反正身為主母,在享受了權利的同時,也有這麼多義務要盡。太孫妃歎了口氣,道,「確實是不太好,燒一直退不下去,您也知道,宮裡醫婆就是這麼三板斧,太孫讓請御醫,也是好的。不然,恐怕小病真要耽擱大了。」

  兩人說了幾句話,太子妃便打發太孫妃去小花園裡玩樂,「你也難得鬆散鬆散,今日天氣沒那樣熱,去打個秋千也好。」

  送走了太子妃,她自己在榻上盤腿打坐,才出了一回神,便聽得簾子輕響,輕輕的腳步聲,從遠處一路進來。眼抬起來時,太孫嬪已經在她跟前,給她請安了。

  「怎麼。」太子妃就笑著說,「自己一個人偷偷跑進來,你婕妤妹妹呢?」

  「和她們去後頭蕩秋千了。」孫玉女說,她猶豫了一下,便慢慢地在腳凳上坐了下來,伏在太子妃膝蓋上,軟聲說,「娘——」

  她自小被收入宮闈教養,又是彭城夫人自己看上的外孫媳婦,同太子妃的關係自然密切。從小在太子妃跟前長大,有時私底下也不那麼講究,叫太子妃一聲娘,也是常有的事。

  現在這麼一叫,當然已經是不得體了,但太子妃被她這麼一聲,心都軟下來,也不好再去責怪孫玉女了,她輕輕地撫了撫太孫嬪的頭髮,和聲道,「怎麼,大郎寵愛別的妃妾,心裡不大好受了吧。」

  太孫嬪扭動了一下,把臉藏在太子妃腿裡,好半晌,才輕輕地點了點頭,夢囈一樣地說,「心裡發慌、發虛,有點踩不到底……」

  雖說和太孫有十年的情分,但一個何仙仙,才病了幾天,太孫就親自發話,讓給她請太醫,還有一個徐循,年紀雖小,犯了太孫的忌諱,運氣卻好,現在有了臉面不說,第二回侍寢,就在太孫那裡過了夜……

  太子妃歎了口氣,她溫存地捏了捏太孫嬪的脖頸,像是在安撫一頭不安的貓兒,「你擔心什麼,內宮中,總是雨露均沾,誰也不能想著獨寵的事。大郎疼她們,難道就不疼你了?就算沒了大郎,也還有我呢,怎都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孫玉女便感激地抬起頭來,眼神盈盈,低聲道,「還是娘疼我……」

  「怎麼樣,這一陣子,在太孫宮那邊過得還成吧?」太子妃寵愛地一笑,把孫玉女拉到了自己身邊,讓她挨著自己坐。「姐姐妹妹的,有誰給你氣受不?」

  何仙仙出去了,那剩下的也就是太孫妃和徐循,孫玉女搖了搖頭,「太孫妃慈善大度,待我細緻入微,我們和姐妹一樣的,再沒有什麼齟齬。」

  其實,太孫妃和太孫之間的感情,也只能說是平平,現在她論侍寢次數當然是頭一份,但要說破了,這也就是因為她的嫡妻身份,本朝對嫡長子一直都是十分看重的,太孫又不傻,也不任性,再怎麼樣,肯定也得把嫡長子弄出來了,再想別的。真要說起來,相應最特殊、最受寵的,也就只有徐循了。

  「至於小循嘛。」太孫嬪想了想,「小白兔似的,憨憨傻傻,可愛得很,別說大郎了,連我都歡喜她。」

  太子妃不禁一笑,「哦?真是這麼可愛?」

  「是可愛得很。」太孫嬪也笑了,「只是還比不上我可愛。」

  太子妃點了點太孫嬪的額頭,「你呀!」

  她想了想,又寬慰太孫嬪道,「也別太往心裡去了,你知道大郎性子,什麼事都悶在心裡,不會和你商量的。雖說昭儀、婕妤都是好姑娘,可一下越過你去,那也是沒有的事。這麼寵她,何嘗又不是另有因由呢?」

  太孫嬪的眼睛,就像是兩眼井,清亮亮波光粼粼,她輕輕地說,「我知道,其實腦子裡什麼都明白,就是過不去心裡這一關……」

  她又伏到太子妃身上,在太子妃懷裡膩了一會兒,肩頭就抽了起來,太子妃微微歎了口氣,輕輕地拍著太孫嬪的肩頭,溫聲道,「好啦,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太孫嬪漸漸地止住了抽泣,她抹著眼睛直起身來,勉強一笑。「嗯,哭一會兒,心裡好受多了——我這就回去了,躲出來太久,惹人閒話……」

  太子妃也不多留,等太孫嬪去了,她又請張才人過來說話——這一陣子,張才人、李才人,經常都帶著徐循,和她慢慢地說些宮裡的事兒。

  張才人對徐循的評價也不低,「是個可人疼的小姑娘,雖實在,但卻很靈醒,不是那種迷迷噔噔、漫不經心的人。」

  能通過選秀的,資質都不會太差,太子妃點了點頭,「明日就算了,再下回,咱們進宮給娘娘請安的時候,就把她也給帶上吧。」

  張才人笑了,「其實明日也行,您也知道,桃色消息,一直都傳得很快的。現在內宮裡,肯定已經是出了新聞了。該知道的人,只怕全都知道啦。」

  太子妃白了張才人一眼,旋即也掌不住,她笑了起來,「還是緩緩吧,這會就把她帶進去,那我們也太沉不住氣了。」

  #

  這些檯面下的風風雨雨,徐循根本是一無所知,她還是如常到太子宮中請安,和兩位才人說些宮裡的規矩和講究,再說說宮裡的故事、趣事。這麼著過了幾天,她聽說太醫去了何仙仙住的西六宮,又過了幾天,聽說何仙仙得的壓根就不是風寒感冒,而是她也聽不懂的什麼病。

  再過了幾天,何仙仙就搬回了太孫宮。

  連日的病痛,使得她清減了一些,神色也寧靜了許多,從前的那些活潑勁兒,似乎也消散了不少。徐循去探望她的時候,她正和太孫嬪說話,聲音雖虛,但精神還好。

  三個小姑娘說了幾句話,何仙仙對生病的日子明顯就不想多談,又忍不住打了幾個呵欠,太孫嬪坐了坐也就站起來走了。徐循也要回去時,何仙仙又給她使眼色,她便慢了一步,搭訕著留在了何仙仙床邊,同她笑著說,「自從你走了,小花園裡的旱蓮花都開啦——」

  話沒說完,何仙仙就握住她的手,半抬起身子,在她耳邊低聲說,「小循,我嘴笨,說不出什麼好話來。這件事,讓我看清好多,別的我也不說了……以後,咱們就是一輩子的好姐妹!」

  徐循很吃驚,又不好多說什麼——何仙仙床邊就站著有人呢,她口吃了一會,只好期期艾艾地說,「哎,你別擔心啦,大哥心裡還是惦記著你的,你好好養病是正經……」

  何仙仙也就順著她的話往下說,「我就是白問問……你去吧,等我能出門了,再來找你說話。」

  徐循就這樣納悶地回了屋子,想了半天,才和錢嬤嬤傾吐自己的疑問,「這事,怎麼就叫她給知道了呢?難道私底下,已經傳開了?」

  才一問出口,見錢嬤嬤的表情,她也明白了過來。徐循心裡有點不舒服,可又不知該說什麼好,擰著眉頭沒有說話。錢嬤嬤倒是很淡然,她說,「貴人,您心好那是好事,可幫人您得見情啊……這件事,就得這麼辦才好。這裡頭的道理,您以後會明白的。」

  徐循想要反駁錢嬤嬤,可又找不到什麼理由,想來想去,也只好捏著鼻子,把這個人情給認了下來:暗地裡,她覺得太孫倒是有點冤,這件事分明就是他一手促成的,可聽何仙仙的意思,她是只謝自己,對太孫反而平平了。

  要不說徐循運氣好呢?這回,雖然所有人好像都不知道,但她覺得自己的確是又占了一回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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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4 16:30:05
第25章 賞賜

  入宮這麼久,其實徐循還真是在經常到張才人、李才人屋子裡玩耍以後,才感到自己已經漸漸地融入宮廷的。

  幾個嬤嬤知道得雖然多,但也都是些宮人之間的議論,而且有些事還不愛和她說。徐循對內宮的人際關係基本就是兩眼一抹黑,太孫妃雖然和她好,可又是正妃,內訓裡反復告誡,宮妃之間,最忌閒言碎語、搬弄是非。有些事,太孫妃心裡就是清楚,也不好和她們談論,不然日後她怎麼以身作則,去母儀天下?

  至於孫玉女,雖然對內宮的事也很瞭解,但平日裡不大談論這個,她進宮請安次數也不多,這種話題,並不在小姑娘們日常談論的範圍之內。所以徐循雖然在西六宮和太孫宮都快住上大半年了,但對內宮的印象還是非常地模糊。也就是最近,徐循得了張娘娘的提拔,能進內宮去請安了,張才人、李才人對她才熱情起來,她平時湊過去請安的時候,也願意說點內宮的事給她聽。要是在以前,她們對徐循這樣的小妃嬪,都像是對小孩兒一樣,照顧得雖然周到,人雖然和藹,可多的話卻是一句都不說。

  太子因為年歲更大的關係,有不少妃嬪美人,但真正上了冊的倒都正經是才人名分,不像是太孫身邊,還有個太孫嬪。張才人、李才人還有郭才人,都是有名有分的人物了,就是郭才人受寵,這幾年連著,不是雙身子,就是在帶孩子,平時壓根沒功夫應酬她們。倒是張才人,自己沒孩子,李才人,自己孩子大了,平時還挺有空閒的。除了在太子妃娘娘跟前服侍以外,她們閒暇無事,也喜歡聚在一起說話,並不和小妃嬪們一樣出去打秋千。徐循也是受了太孫妃的指點,也是自己留了個心眼,比如今天,在後園裡打了一會秋千,見孫玉女不知道鑽去哪裡了,她也就往張才人的屋子裡過去了。

  張才人和李才人果然正坐在一起撿佛豆——內宮妃嬪,多數都信佛的,得了閑揀豆子念經,也是不錯的消遣。見到徐循來了,張才人就挪出一個位置,道,「你也積積福吧。」

  李才人笑著說,「她上輩子肯定揀了一輩子的佛豆,這一輩子,很可以不必揀了。」

  她在人前很是溫婉賢淑,私下倒是滿愛開玩笑的,張才人聽了,也微微地笑起來,倒是徐循紅了臉,道,「李娘娘又打趣我。」

  李才人的嘴角,翹得更高了,口中卻道,「什麼牌名上的人,你也娘娘、娘娘地叫。還不快坐吧。」

  三個妃嬪就坐在一塊兒,默默地揀了一陣佛豆。李才人這才打開了話匣子,「都聽說了吧,劉婕妤這幾天,又在張娘娘那裡觸了黴頭。」

  張才人就是張娘娘的內侄女,這種事肯定都是聽說了的,她搖了搖頭,也是歎了口氣,「其實,這都是細枝末節了,這幾天娘娘心裡不高興,主要還是因為,三寶太監從西洋帶回來的貢物進宮了,皇上發話,珠寶飾物,讓王娘娘先挑。」

  三寶太監回國那是大事,徐循還沒進宮的時候,就聽說過三寶太監下西洋的事,她父親還買過三寶太監從西洋帶回來的海螺給她們姐妹玩呢。雖然那多半就是假託了一個名頭,但可想而知,難得出使一次,肯定得帶點好東西回來。不過,她並不知道三寶太監已經又出使西洋了,聽了張才人這麼說,才曉得人家早都又出使了,而且聽意思,這一次肯定也是滿載而歸。

  李才人才要說話,看了徐循的表情,便說,「上回三寶太監大人回來的時候,你還沒進宮,西洋可是好地方。那些名貴的香料和寶石,都是從西洋帶回來的。三寶大人只怕也是才回來沒幾天吧——」

  張才人點頭說,「才剛到,東西還沒送進宮呢。就是皇上上回去看王娘娘的時候說起來這件事,王娘娘說,『肯定帶了不少好東西』。皇爺爺說,『等開了單子,讓張氏送到永華宮,你們先挑吧』。」

  能這麼繪聲繪色,連皇爺的話都複述出來,那肯定又是不知哪個宮人私底下傳話了。李才人嘖了一聲,微微搖了搖頭,見徐循還是懵懵懂懂的,便道,「王娘娘沒得病之前,是要比張娘娘更得寵一些,現下得了病,更惹人憐愛也是理所當然。就是張娘娘,多年來管理內務多麼辛苦,心裡肯定是不大得勁了。劉婕妤眼皮淺,還當王娘娘的體面就是她的體面,忙不迭也要去賣弄寵愛,被打回來那也是自找。唉,說來,當年王娘娘讓韓娘娘住進永華宮,也算是用心深遠,若不然,皇爺也未必能想得起她。」

  「都是虛熱鬧。」張才人也歎了口氣,「爭一口氣罷了。姑姑也不是怪王娘娘搶喝頭湯,就是覺得皇爺這樣做,倒顯得她不懂事一般。後宮有了好東西,姑姑避嫌不先挑,餘下的,按品級還不是先送到永華宮……」

  徐循聽得目眩神迷——在她來說,劉婕妤這樣當紅得寵的妃嬪,已算是很厲害了。可沒想到,張才人和李才人說起來,好像壓根就沒把她當回事似的。反而是久病在床的王娘娘,還有似乎沒見多得寵的韓娘娘,更受她們的看重。

  張才人說了幾句,忽然想到她,還扭臉提點,「高麗貢女,眼皮子都淺,畢竟是外藩女,沒受過我們上國的教化。喜歡爭風吃醋不說,還愛財貨。所以……和漢王也一直都比較親近,這一陣子,劉婕妤聽說老往永華宮請安——王娘娘都病成什麼樣子了,起不來床了都,怕也不會管這些事。你就曉得這些貢女們,心裡都向著誰了。」

  徐循連忙點頭,唯唯地應了下來。李才人看在眼裡,就笑著說,「小循你告訴我,在宮裡見了劉婕妤、韓娘娘,該怎麼做?」

  徐循想了想,見兩個長輩妃嬪都看著自己,雖有些緊張,卻還是道,「該怎麼做就怎麼做。」

  李才人和張才人對視一眼,都微微一笑,李才人說,「不特別客氣一點?」

  徐循垂下頭,扭捏地說,「不想特別客氣……咽不下這口氣,不讓她們挑出我的毛病,也就罷了。」

  李才人笑著說,「這就對了,我們行得正,一言一行都依足內訓,就是要吹毛求疵,張娘娘也能為我們做主的。咱們不能被人挑出錯處,可也不能軟得提不起來,讓貴妃娘娘想做主都沒法兒,那樣就太不給春和殿、太孫宮掙臉了。」

  徐循也覺得兩個長輩就是這個意思,再結合張貴妃娘娘賞她的金耳墜子,這種態度就更明顯了,她連忙表態,「一定不給兩宮丟人。」

  兩個長輩頓時都滿意地笑了起來。張才人也就沒再教育徐循,而是又換了個話題。「聽說,行在那面的宮殿,都快蓋好了,地兒要比這裡大了好幾倍。」

  「那可太好了。」李才人忙說,「前些天下雨,我的院子又澇了個不成,你這裡如何?我那屋裡水都要滿上臺階來了……」

  也許就是她的表態發揮了作用,又過了幾天,太孫妃特別提前通知她,明日大部隊進內宮請安,她也有份。

  #

  徐循幾次進宮,都是先到的長陽宮,這裡也算是她在內宮裡最熟悉的地方了,雖說有點奇怪,但對長陽宮,她是有幾分親切之情的——這和她對張貴妃娘娘的感情也脫不了干係。雖說張貴妃娘娘賞她金墜子,雖然也不是光看她可愛,而是為了敲打劉婕妤,但不管怎麼說,那些誇獎的話,和沉甸甸的名貴飾品,畢竟都使得她對張娘娘有些淡淡的感激之情。這都還沒算上張娘娘從選秀時就看重她的老情分呢。

  也因此,見到張娘娘時,她除了有些興奮以外,並不懼怕緊張,請過安便在下首坐了,聽憑太子妃和張娘娘嘮家常,她自己則游目四顧,打量著長陽宮裡的擺設。

  她們這次進來,和上回冊封拜見又不一樣了,張娘娘沒有升殿,而是在東里間和她們說話,東里間的擺設要比正殿更豐富,也更家常。基本架構也和徐循屋子裡的差不多,靠牆是炕,方便冬日會客,到了冬天,炕上還會加蓋暖閣,現在天氣還暖和,所以只有幾根柱子在炕邊圍著。靠窗是一張大大的羅漢床,上了黑漆,徐循也看不出是什麼木頭,屋當中一張梅花桌,邊上一輪繡墩。羅漢床旁邊擺了兩張圈椅——那些正兒八經的太師椅,在東里間內是看不到的。其餘兩面牆旁放著頂天的大立櫃,這個木頭徐循是看出來了的:金絲楠木,一寸木頭比金子都更貴的好東西。

  除此之外,張娘娘屋子裡也就是一張緙絲的萬壽金鳳小屏風特別打眼,其餘的擺設也和徐循屋子裡的一樣,反正都是那些擺件,無非是張娘娘屋子裡的擺件用料更名貴而已。徐循只覺得一盤紫水晶葡萄晶瑩剔透特別可愛,她盯著看了一會,便收回了眼神。

  太子妃和張娘娘挨得最近,她們也在談三寶太監從西洋回來的事,因為這算是宮裡的大事了。三寶太監從西洋帶回了許多名貴的木材,包括國內已無法搜求,極好的紫檀木,皇爺下令讓這些木頭打造的傢俱就直接運往北平行在,這就又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北平行在的宮殿分配還沒確定,起碼內宮該怎麼安排根本就沒個數。張娘娘現在就正為這事兒頭疼呢。

  「尚宮局那面也是一塌糊塗,」她和太子妃抱怨,「讓她們去尋宮城圖來看,竟不知找哪個衙門。我和皇爺說,這麼鬧,我可管不了,說不得只好撒手不管,反正,少不了我一處屋子住那就成了。」

  太子妃肯定要安慰張娘娘,不過,張娘娘的消極怠工情緒很嚴重,說了沒幾句,便揮手道,「算了算了,都是不說了。——嗯,這不是徐——徐——」

  徐循一聽她提起自己,一看張娘娘的眼神放到自己身上,趕忙站起來說,「小循給娘娘請安。」

  說著又要行禮,張娘娘笑著說,「都拜過一次了,幹嘛還拜。坐得那麼遠,我都看不清你了,到我身邊來。」

  徐循就又挨著坐到了張娘娘身邊,張娘娘摩挲著她的肩頭,將她細看了一會,便沖張才人道,「你說,她和你甯姑姑生得是不是有幾分像?」

  張才人尷尬了一會,還沒答話,張娘娘就歎了一口氣,「我倒是忘了,我進宮的時候,你才幾歲呢,你甯姑姑那時候就已經去世了,你肯定已記不得啦。」

  聽起來,徐循是長得和張娘娘早夭的妹妹有幾分相似。太子妃笑著說,「我說呢,娘娘怎麼一見到她就這麼喜歡。原來是她好福氣,生得面善。」

  「面善是真,好福氣又未必了。天家妃嬪,固然是養尊處優,可也要處處謹言慎行,方能為天下表率。」張娘娘歎了一口氣,倒是說了幾句大實話。太子妃、太孫妃連張才人、徐循,都忙起身道,「是,謹遵娘娘教誨。」

  這倒是把張娘娘給逗笑了,她說,「我是說,有時呀,這後宮妃嬪,倒不如尋常人家的婦人,嬉笑怒駡,都能肆意。心裡有什麼委屈,還能和家裡人抱怨抱怨……咱們既然是天下的表率,有點委屈,不也就只能往心裡咽了?」

  她把徐循攬在懷裡,憐愛地道,「所以我看到她這樣憨憨的樣子,就打從心裡喜歡。憨點好,老天爺就中意憨人呢,憨人有憨福!小循,剛才進來,你看什麼看得這麼高興啊?」

  徐循沒想到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落在張娘娘眼裡,她面上一紅,「我看娘娘屋裡的擺設,好看得很……」

  張娘娘失笑道,「好看嗎?」

  徐循老老實實地說,「真好看。」

  「我入宮都十幾年了,就是每年按時應分得的賞賜,也有不少,等你到了那時候,你屋裡也就好看了。」張娘娘似乎有些自得,又扭頭說,「彩兒,索性把我的妝奩開了,給她開開眼。」

  她這一說,一屋子女人都有點微微的興奮:張娘娘入宮起碼都有十七八年了,十二年前晉位貴妃,自此以後執掌後宮,她手裡的好東西那還能少得了嗎?能進妝奩的,那肯定都是稀世奇珍了。——但凡是女人,不愛珠寶的,那都是少數。

  彩兒應聲而去,不多久,和兩個宮人一起,吃力地抬進了一個高達五尺上下,幾乎自己就是個小櫃子的梳妝盒來。張貴妃對徐循道,「知道這是什麼木頭嗎?」

  徐循老實道,「不知道。」

  她又抽了抽鼻子,「香香的呢,是西洋香水麼?」

  「是沉香木整個造的。」張貴妃笑著說,太孫妃微微抽了一口氣。

  張貴妃的唇角又往上翹了一點兒,她彎下腰,親自啟開了妝匣,先翻開最頂上的夾層,露出了一面耀人眼的琉璃鏡子,再把底座往外一推,次第就推開了好幾層抽屜,別的不說,單是這份巧工,徐循以前就沒見過。

  但誰也顧不得讚歎這個了,張貴妃這一推,頓時是寶光耀眼,徐循一時竟不能逼視,連太子妃和太孫妃都調開了視線,過了一會兒,徐循眨著眼,禁不住說,「娘娘,這……這首飾的寶光和鏡子的光這麼一雜糅,我連眼淚都被刺出來啦。」

  張貴妃笑出聲了,徐循還是第一次在她的笑聲中聽出了真正的快樂,她說,「你們啊,也是眼淺,都沒什麼眼福。」

  說著,便合上了抽屜。把鏡子給按下去了,又從妝奩底部抽出了幾個小抽屜,給徐循等人看,「比起上頭的,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了。」

  但在徐循看來,也頗為可觀了,能進常用妝奩的首飾,還能差到哪裡去?張貴妃那樣說,不過是她自謙罷了。什麼貓眼石成套頭面,什麼珍珠鳳釵,什麼金鑲玉的鐲子,什麼拔絲的花簪……做工精細也就罷了,那寶石全比她有的要大上好多。她甚至無法估算價錢,只是呆呆地望著這一盒首飾出神,完全是看花了眼。

  「好看不好看?」張貴妃就問她。

  「好看。」徐循用力地點了點頭。

  「哪樣好看?」張貴妃被她逗樂了。

  「都好看。」徐循真誠地說。

  「哪一件最好看呢?」貴妃娘娘問。

  「我挑不出來。」太孫婕妤發自肺腑地回答。

  這下,連太子妃都受不了了,她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可還沒給徐循遞眼色呢,張貴妃就沖她擺了擺手。自己興致勃勃地在首飾盒裡挑了半天,挑出了一根花釵來,這花釵是金打的,鳳頭,鳳嘴綴了一個極大的藍寶石。輝煌燦爛之處,絕不下張貴妃頭前賞的紅寶耳墜子。

  「這個好看嗎?」貴妃娘娘說。

  「好看!」徐循是真的被迷了眼了,答得那叫一個鏗鏘有力。

  張貴妃便把花釵插入了徐循髮髻裡,笑著說,「好看,那就賞給你吧。」

  ——嗯?

  ——啊?

  徐循過了一會還沒反應過來呢,她眨巴著雙眼,好久也沒鬧明白:不就是進宮請安嗎?自己怎麼又得了好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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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4 16:30:31
第26章 藍寶

  徐循去請安的時候,雖然也著意打扮了一番,但無非也就是耳朵上墜了兩個紅寶墜子而已,回來的時候,頭頂就多了一根精雕細琢的藍寶鳳釵,宮裡的女人眼睛都尖,一路回來,徐循一路覺得那些中人、宮女都在看她,眼神帶了詫異之色,全往自己頭上瞄。她恨不能戴個風帽,把頭給捂住了,別出這份風頭。

  長得像早夭的妹妹,就真的這麼佔便宜?小姑娘一路都有點將信將疑,只是費心琢磨著這事兒,沒留神就跟著太子妃、太孫妃一頭撞進了屋子裡,張才人喊都沒喊住,進了屋她才回過神來:都請過安了,還跟進來幹什麼?自己應該去張才人屋子裡,和身份大致相當的長輩們一處才對。

  徐循連忙要弓身賠罪,可太子妃啼笑皆非地望了她一眼,卻是擺了擺手,免了她的禮。

  「才得了賞賜,心裡有點發慌吧?」連她的語氣都有些淡淡的酸味。但徐循上回得了孫玉女的忠告,卻不敢再說什麼獻給太子妃的話了。她點頭說。「是很想不明白。」

  太子妃笑了一下,也摸了摸徐循的臉頰,「算是你有福氣,別往心裡去,出去玩吧,娘娘賞你那就是你的,好生收著,以後進宮請安戴在頭上,也算是為太孫宮掙點面子。」

  雖說語氣有點勉強,但態度還是很真誠的,徐循索性也就不多想了:她覺得自己估計是又成了筏子,不過,這種上層之間勾心鬥角的事,和她這個小婕妤也沒有太大的關係。

  「那我就告退了。」她站起身給太子妃、太孫妃行了禮,一路還小心翼翼地扶著鳳釵,見兩個上司沒有別的話,轉身就退出了屋子,往張才人屋裡去了。

  太子妃、太孫妃目送著她的背影消失在簾子後頭,太子妃忽然自己笑了一聲,自言自語地說,「這才是真有福氣呢,說是還情,可兜兜轉轉,兩個好東西都給了她。」

  太孫妃多少也有些意會,她擰了擰眉頭,「這藍寶——」

  「也是底下人孝敬你爹的,」太子妃說,「你爹都沒捨得常戴,為了還貴妃娘娘的人情,又獻上去了。」

  太孫妃啞口無言了,過了一會,才道,「娘娘心思深啊……」

  要是不願接春和殿還的人情,當時收了藍寶,轉頭賞個東西,指名就給太孫妃、太子妃,又或者乾脆就指名給徐循了。不也頂好?要不然更乾脆一點,當時就不收,把話說明白了,人情也落到了實處。太孫妃這麼說話,是有點拿不准貴妃的心思了。

  太子妃也能理解,孩子畢竟還小,還需要歷練。她微微地搖了搖頭,「貴妃娘娘這幾天,是有點上火生氣了。」

  她叮囑太孫妃,「等大郎今晚回來了,你讓他先到我這裡來。」

  太孫妃自然應了下來,她猶豫了一下,又說,「要不然,還是讓小循……」

  太子妃瞥了她一眼,擺了擺手,「我和你爹的眼眶還沒那麼淺。娘娘賞了,那就是她的……她生得像娘娘的妹子——」

  見太孫妃的表情,她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不論真像假像,那都是她的福氣。以後在太孫宮裡,對她不可等閒視之。」

  太孫妃笑著說,「是,一定記在心裡。」

  連她都對徐循的運氣有點羨慕了,「這丫頭,有福呢。沒心沒肺的實誠人,這麼誤打誤撞機緣巧合的,倒是什麼都有了。」

  太子妃只是笑而不語。

  既然太孫的心理關口,已經因為他自己的傲氣和徐循的努力,成功被突破了,那麼徐循也就同何仙仙她們一樣,開始了自己規律的侍寢生活。頭前幾天,太孫那是又跟著皇爺出去了——皇爺這個好動的性子,宮裡人是最清楚的,一個月只有半個月在家。他一出門就要帶上太孫,所乙太孫時常也是不在的。

  等他回來了,還是照舊,先太孫妃,之後是太孫嬪。何仙仙還有點咳嗽得好好將養,接下來那就是徐循了。

  徐循就特別把自己的藍寶鳳釵戴去給他看,介紹道,「這是張貴妃娘娘賞我的。」

  太孫扳著她的頭看了一眼,好像是有意地做出冷漠的樣子,道,「早知道了。」

  徐循有點不高興了,她嘟起嘴說,「那不是您上回說要看紅寶耳墜子,埋怨我不給您戴過來的嗎?這麼沉又這麼貴重,要是蹭著了,可不得心疼死。」

  太孫倒是被她給說樂了,原來那張冷漠的面具片片瓦解,他擰了擰徐循的臉蛋,把花釵拔下來,拿在手上看了一下,就作勢要用花釵刺徐循,「我真覺得奇怪了,你哪來這麼大的福。這麼大的藍寶,我還想要呢,爹也當個寶,倒了幾手,現在倒成你的了。」

  徐循扭了幾下,也顧不得撒嬌了,聽太孫露了個話鋒,還不趕忙接著問啊,「這——難道原來是太子殿下的東西?怎麼又去張娘娘那了。」

  太孫倒是不願多談,他笑了笑,傾身又把藍寶釵子給徐循插回去了,說道,「管那麼多做什麼,你帶著好看那就行了。嗯,這要是稍微往前戴一點,藍寶石能把半邊臉都照亮了。」

  在不大出色的光照環境下,寶石的光芒肯定更為奪目,徐循被太孫這麼一說,也很是喜歡,既然太孫這麼說,她也就不去尋根究底,而是找了面鏡子沾沾自喜地欣賞了一會,才偏頭問太孫,「這麼大的寶石,您拿來能做什麼呀——再說了,我還以為,這東西在您這裡也不算稀奇。貴妃娘娘有滿滿一匣子這樣的好東西……」

  太孫笑了一下,「這就是在貴妃娘娘那裡,也是有數的了。應該是西洋來的好藍寶,三寶太監的船隊從西洋帶回來的,這幾年幾經輾轉,才落到你手上吧。」

  「那,這東西值多少錢啊?」徐循聽得有點目瞪口呆了。

  「你覺得值多少錢?」太孫反問說。

  徐循想了一下,不太肯定,「總得要有……嗯,一萬多兩銀子吧?」

  她這是把自己手裡最大的那枚藍寶石來比著估算了,當時孫嬤嬤說過一句:這黃豆大小的藍寶,在外頭都能賣一百多兩。這塊寶石有拇指甲蓋大小,又厚實圓潤,翻個一百多倍也不為多。一萬多兩,按田地來說,上好良田能買三百多畝,也就是三頃多,這要具體地說能有多大?如果算上良田、中田和夏田的差價的話,一萬多兩,可以買下徐循姥姥家和鄰村兩整個村子,連住地帶耕地,都還能有剩的。

  一塊拇指蓋大小的石頭,能買京師附近最繁華地帶,兩村的地,這個估價她覺得肯定是高了。沒想到太孫還是搖了搖頭,他很乾脆地說,「這東西,沒價。你拿著一萬多兩都買不到。」

  徐循整個人肯定被鎮住了啊,她呆呆地望著太孫,太孫也來了談興,就給她分析。

  「藍寶的產地一般都在天竺,在天竺當地已經很值錢了,而且那裡銀子賤,倒是綢緞值錢。三寶太監是拿綢緞、茶葉和瓷器,同天竺的土王們換寶石,做得最划算的買賣,你猜是怎麼換的?」

  徐循呆呆地搖了搖頭,太孫比了個數字,「用五百匹貢緞,五百匹貢紗換了一匣子寶石,裡頭最大的也能有這麼大,最小的也有小拇指蓋一多半那麼小,一共五十多顆。」

  一千匹貢物,在市面上能賣大約兩千多兩銀子,花色好的話,還能翻倍。用不到五千兩銀子,來換一盒五十多枚寶石,平均一枚寶石也就是一百多兩。這還是把貢物價值給高估了,如果就按成本算,可能比一百兩還低了。

  「回國以後,」太孫又說,「有些按這個行情做買賣的商人,賣過一些寶石,當然他們拿不到這麼好的貨,頂多就是你這顆成色的七成、八成吧,一枚也能賣到一萬多兩。你這一枚,可能是當時誰走了大運撞出來的,沒做貢物,不過因為太好,也只能上貢,自己肯定不敢戴啊。所以我和你說,一萬多兩肯定是打不住,但拿出去賣也賣不上價,東西太好了,只配天家戴。這不就層層上貢到爹那裡了?爹拿來當然是一文錢沒花,你說它一錢不值也可以,說它稀世無價也可以,看你怎麼想吧。」

  一邊說,他一邊托起徐循手上的寶石掂了掂,索性是把話給說破了。「貴妃娘娘賞你紅寶,是為了給咱們撐腰。咱們也不能沒個表示,正好,這東西新到手,我也就看到爹戴了一次。娘把這藍寶呈給貴妃娘娘以後,她的確也很是喜歡……她賞給你這個,無非也就是為了表示自己好東西多了去了,壓根就不稀罕三寶太監入貢的那批新貨色。就是為了賭口氣嘛……你瞧啊,這女人真是怪得很,看到寶石,眼睛裡就放光,可為了一口氣,連寶石都不要了。」

  徐循聽得一愣一愣的,這才明白,在她得到的好處後頭,欠了的人情那是有長輩們幫著還呢。

  對太孫的最後一句話,她多少也有點同感,但卻不願流露出來。倒是知道了這寶石的珍貴以後,徐循有點不敢戴了,趕忙又取下來,虔誠地說,「這麼貴重,那可得好好地放起來,別磕了碰了,多可惜呀。」

  太孫笑著說,「眼界真淺,以後……好東西多得是,這個也不算什麼了。聽說三寶太監入貢的這批珠寶裡,最大的金剛石,比這個還更大點。」

  徐循也聽得很神往,不過她自知身份,卻沒有多少期望,只是快樂地道,「憑它多大呢,我有這個就已經頂好了。」

  太孫看了她幾眼,見徐循的確一臉的滿足,不由哈哈一笑,才道,「既然是你的,就戴起來,捨不得戴,給你也不是你的。」

  徐循嘟嘴說,「貴呢,一會兒……要是刮著了怎麼辦?」

  太孫便自己把釵子插.進了徐循的髮髻裡,他調整了一下角度,讓這枚碩大的藍寶石垂在了徐循額頭前面,又壞笑了起來。「一會兒什麼?一會兒你要幹嘛?」

  徐循嘟著嘴,咬著唇白了太孫一眼,不說話了,只是翻著眼睛去看那枚藍寶石,她露出了天真的笑,一雙黑水晶一般的眼裡,倒映著兩個小小的藍點。

  太孫的眼色便深濃了起來,他伏在徐循身上,彎下腰在她耳邊輕聲說,「小循,我們再試一次,好不好?這一次,不會那麼疼了。」

  徐循還能說什麼,她還能說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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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匿名  發表於 2014-8-24 16:30:59
第27章 二次

  這種事,有一就有二,其實也沒什麼好害羞的,徐循都受過那麼多教育了。第一次實戰,畢竟有點生澀,也在情理之中。這第二次她就沒怎麼欲擒故縱地害臊——她明白自己,演戲那從來都是演得不大好的。不害臊,那就真的裝不出害臊。

  所以,在太孫寬衣解帶的時候,她非但沒有把眼神調開,還很好奇地東看西看,倒是把太孫看得有點不自在了。脫了一半,便令人住了手,有點惱羞,還未成怒地說,「你也不幫忙,也不自己動手,在這看什麼。」

  第二次嘛,太孫就沒費事把宮女支出去了,所以他自己無謂寬衣解帶,自有人過來幫忙。徐循這邊,因為人手不夠,所以還是得自己脫。她看得入神了,手腳也是慢了點,被太孫說了,才回過神來,忙低下頭去解紐絆,不再打量太孫的身子——平時掩蓋在重重衣服下,看不太出來,上回她也沒顧得上注意。其實,太孫……該怎麼說,那還是挺精壯的。

  也許是因為常年和皇爺在外南征北戰,太孫身上,肩膀是肩膀,腰是腰,現在脫光了就看得出來了,稍微一動,身上的肌肉線條紋理分明的,隨著他的動作起起伏伏——徐循也不知該怎麼說,就像是和太孫第一次親吻,第一次握手那樣,光是這樣看著,就有一種說不出的酥麻感從心底泛了開來,好像連皮膚都要比平時敏感得多了,平時不大在乎的涼風,現在吹到身上,就吹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用句那什麼的話來說,小姑娘是看得有點動心了。

  雖然兩個宮女有點兒礙眼,不過,好在她們也都是受過訓練的,臉上一派淡然,徐循尷尬了一會也就適應了。她又偷看了太孫一眼,便把自己的外袍給褪了下來。

  這一次過來,肯定是經過精心準備的。因為戴了藍寶石的釵子,孫嬤嬤就給預備了一套月白色繡桂花的褻衣褻褲,尺寸小了點,是徐循前幾年穿的,現在穿,邊沿緊緊的繃著肉,都有點勒出痕了。尤其是褻褲,分明就是足足小了一號,徐循都怕有點崩裂了,現在有機會脫下來,她也很是放鬆,不然要真崩裂了,她簡直無法和太孫解釋。該怎麼說啊?因為平時比較窮困,衣服穿小了也不能換?

  不過,孫嬤嬤也沒有說錯,這麼合體的一身裡衣,和平時那些寬敞的褻衣褲比,顯然是更能吸引太孫的注意力,徐循本要脫衣,才抬手去扶一扶釵子的功夫,太孫都等不得,直接上手給接管了過去。

  兩個人沒有吹燈拔蠟,徐循在太孫給她解系帶的時候,有點體會到太孫那種不自在的心情了。她有點不記得頭回兩個人怎麼開始敦倫的,反正當時都在暗下決心,好像反而沒這麼不自在了。現在,把自己的身體慢慢地呈現在另一個人的眼光之下,她的確是感到了一種不安。這和身份無關,任何一個人在這樣被評判的時候,可能都會有些不自信,都會介意自己的身體,在另一個人眼中是怎麼一回事。

  所以,當太孫把褻衣往下解的時候,她嘟著嘴,又有些不安,又有些害臊地多少挽留了一下那片輕薄的布料,見大勢已去,還扭了扭身子,低聲說,「好亮……好羞呀!」

  是男人,沒有不喜歡女人發嗔的,更何況徐循的嗔發得很可愛,很有道理。太孫哈哈一笑,沖宮人們揮了揮手,道,「把蠟燭滅了吧。」

  滅了蠟燭,不代表室內就沒有光了,畢竟桌上還有一盞小油燈呢,這一盞燈一般是不會熄滅的,免得半夜下床找不著北。所以徐循身上凹凸有致的曲線,還是能清晰地被太孫鑒賞,當然,室內光線昏暗下來以後,小姑娘的緊張情緒也有所緩解,不知不覺間,已經睜開了眼睛,多少帶著些好奇地流覽著太孫的身體。

  看著看著,太孫還沒行動呢,太孫婕妤倒是先出手了,她試探性地捏了捏太孫支在她身側的手臂,又抬眼看了看太孫,見他雙目炯炯地注視著自己,便訕然道,「瞧著軟軟的,戳一戳,好像還挺硬……」

  太孫又是好笑,又是情動,低下頭就把徐循的嘴巴給堵住了,他在徐循唇上含糊不清地呢喃了一句,「你這傢伙,太多話了。」

  上回兩個人那什麼的時候,沒怎麼親吻,徐循都快忘了這種奇妙的感覺,她又像是過了電,頭髮都要豎起來了。太孫的舌頭擦到那裡,就像是電流躥到了哪裡。他的手指幾乎也是一樣,徐循都快忘了李嬤嬤教導她的那些學問,只顧著被太孫的行動給牽著走了。她都沒想著留意太孫的愉快,直到太孫的手指滑進了她體內,那些微的刺痛感才讓她清醒過來,想到了李嬤嬤的教誨:她進宮來,是為了服侍太孫的,怎麼能反過來讓太孫服侍她呢?

  既然太孫的撫摸能讓她愉快,那麼反過來自然也是一樣的,徐循的回報,獲得了太孫積極的反應。她受到肯定,也就更再接再厲了,遵循著李嬤嬤的教導,先從後背開始,一路往下,摸到太孫比較最敏感的地方,上下輕捋了幾下,太孫本來就挺堅硬的那地方,就更為精神十足了。

  要不說太孫是個好人呢?徐循畢竟是初經人事,他分明已經有點難耐,眉頭都緊緊皺了起來,卻還硬是耐著性子在給她開拓呢,現在被她一刺激,有點忍不住了,提槍要上馬之前,還問了一句,「不疼了吧?」

  徐循想笑,又怕出上回的事,只好咬著舌尖忍住了,她半眯縫著眼睛,呢喃說,「你就只管進來吧……」

  這麼一個俏生生的小美人,主動又熱情,熟練又生澀,先是偷看,再是偷戳,喋喋不休的,又惹人疼又惹人發笑,到末了還有那麼一點兒害羞——最最重要的,是徐循對兩人接觸的反應,那是瞞不了人的,太孫也能感覺得出來,她確確實實,很喜歡和自己的接觸。

  男人一般也都不會賤到無可救藥的地步,雖說天下美色予取予求,有時候霸王硬上弓也不失為一點情趣。但大部分正常的男人,肯定都喜歡和一樣有熱情的女人一起做這種事。徐循的喜歡,自然更催動了太孫的喜歡,她再這麼星眸半眯地呢喃了這麼一句,太孫哪還能忍得住?一下就沖進了徐循身體最深的地方。

  這一次,的確是沒那麼疼了——徐循這一陣子在屋子裡也沒閑著,李嬤嬤照樣給她上課。起碼,對太孫的尺寸,她已有了充分的準備。兩個人都舒服得呻吟了起來。太孫進出了幾下,估計也感覺到徐循準備得挺好的了,便顯著地放鬆了下來,還歎了一口氣。

  徐循再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太孫瞪了她一眼,身下用力,把她頂得出了幾聲,方道,「你笑什麼,你不要時時刻刻都走神兒好不好?」

  「人家才沒……沒走神呢。」徐循說,她在心裡回想著李嬤嬤教導的諸多學問:和何仙仙不一樣,徐循學這些,雖然也害羞,但還是挺認真的。她娘說了,『嬤嬤們不會害她』,讓她學,那肯定是為了她好。

  在這種姿勢,能用的估計也就是那一招了。徐循心裡想,她練了挺久,也不知學得對不對,現在突然要上手真槍真刀地拼殺了,還有點調整不過來。要不是太孫其實還是戳得她有點不太舒服,徐循都未必有心力去思索這個,這會兒她倒是還能和太孫鬥鬥嘴,「我、我就是想,您說是自己已經猜到了,其實、其實還是有點怕啊……」

  太孫沉默了一下,倒也有點不好意思地承認了,他一邊擺佈徐循換了個姿勢,把枕頭塞進她腰下頭,一邊說,「是有點積習難改,還是挺怕的。」

  兩個人都輕輕地笑了起來,但很快,又被這運動給吸引了全副的注意力——這種事吧,說得太玄乎那也是吹的,其實就是挺舒服的,至少對徐循來說是這樣。太孫和她的尺寸有點不合適,上回她半夢半醒的時候,可能足夠放鬆,所以還挺迷迷糊糊的就開心了。這回,她在舒服以外,也還覺得有點說不出的酸脹。

  不過,既然她是為了服侍太孫才進宮的,她到底有多舒服這也不是重點,徐循回想著李嬤嬤教給她的辦法,開始氣運丹田,就像是用嘴兒往裡吸氣一樣地用力。太孫的動作忽然間快了起來,他發出了一聲介於吃驚和愉悅之間的喊叫,一下就失控了似的,整個人籠罩在徐循上方,也顧不得逗她了,雙目緊閉,就像是沉溺在了這感覺裡。徐循心裡有點吃驚,也有點小小的成就感——看來,太孫很吃這一套啊。

  再略微加快了一番速度,她也有點不行了,太孫頂得實在是太用力,她的腰都快散了架,徐循現在已經不是舒服不舒服的問題了,她是被頂得腰酸背痛的,只盼著這一切快點結束。好在太孫也沒堅持多久,在她的絞動下,沒多久就塌在了徐循身上。

  「重……」徐循禁不住難受地蠕動起來。太孫又閉著眼喘息了一會,這才讓了讓,把徐循護在自己懷裡,一手撐著頭,喘息未定地點了點徐循的額頭。

  「沒看出來啊,你——」他先說了一句,可沒說完,又改口了。「剛才太使勁了,沒顧得上留力,傷到你沒有?」

  徐循沒比較的物件,也不知道太孫這個力氣在男人裡普遍不普遍,但她的確是覺得有點腿軟,腰也酸得很。悄悄瞥一眼時漏,不知不覺,兩個人在榻上也消磨了有半個時辰了。就拋開脫衣那些時間,難怪到了最後,她都覺得自己底下有點疼了。

  「沒事。」她說,不禁打了個呵欠,「就是困了……」

  話才出口,徐循突然覺得自己的反應不恰當了:上回人家讓她留下來,那是因為劉婕妤。這回她再說困,不是不合適了嗎,好像她還想在這兒過夜似的。

  「一會兒回去再睡吧。」她很快說,「現在先和您說說話……」

  太孫也沉默了一會,像是把徐循的尷尬給看穿了,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撥動著搖搖欲墜的藍寶鳳釵,最終,還是將它拔了出來,隨手又把髮髻給挑散了,讓徐循的長髮,散了一肩頭,「說話,說什麼?」

  呃……

  徐循想了一下,就問,「剛才……您舒坦嗎?」

  一邊問,一邊有點臉紅:這問得也太不害臊了。

  連太孫都有點害羞似的,黝黑臉上,露出了可疑的紅痕,過了一會他才說,「問這個幹嘛,不舒坦,我不會說嗎?」

  那看來是舒坦的了。徐循點了點頭,無以為繼,太孫也不說話,徐循看他有點昏昏欲睡的,便起身要走,「那我回去了……」

  人才爬起來,腰就被太孫給摟住了,他有點啼笑皆非地把徐循給摁回了床上。「你怎麼回事,別人來這裡,都巴不得能不走。就你,我沒趕你呢,你倒巴不得就走似的。」

  徐循嘟嘟囔囔的還要說什麼呢,太孫已經沒好氣地說,「明天再洗澡,現在先睡覺,不許再說話了!」

  徐循只好不說話了。一片安靜中,兩個宮人幽靈一樣地上來給放了床帳——她的確也累得慌,合上眼就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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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4 16:33:17
第28章 寵愛

  第二天早上,徐循還迷迷糊糊的呢,就覺得在睡夢裡太孫又進來了。因為前一天晚上的事兒,她裡頭還濕著,太孫進得很輕鬆。倒是她有點不大高興,扭了扭身子,連眼睛都不願意掙——還小,正是貪覺的時候。太孫又的確是起得比她要早,再加上昨晚鬧騰得遲,徐循確實是困得厲害。

  太孫就咬著她的耳朵,和她說了一句,「起床啦,小循。」

  一邊說,手一邊伸到徐循比較敏感的地方,輕輕地掐了一下。

  徐循還在那揉眼呢,她有點起床氣,被太孫這一鬧,雖還不至於迷糊間說什麼不敬的話,但也是沒好氣地吸了一口氣,簡直是動力全開,想儘快地把太孫給絞出來。不過這倒是正合了太孫的意,徐循過了一會也明白過來了:早上還有很多事要做,誰和你慢慢來,當然是越快越好了。

  李嬤嬤說,這男人做這樣的事,最暢快那就是開始和結尾,中間進進出出,要是女人不配合,他們甚至都會感到無聊。當然,一般男人也都會盡力把時間拖久些,不論他身邊的女人和他是什麼關係,誰也不想在這種事上讓自己的女人失望不是?這啊,就是男人的天性。

  這樣算,第一次太孫怕她痛,自己也不舒服,沒幾下就給解放了。第二次早上,那必須得快點兒。第三次昨晚……嗯,時間短也不賴他,是自己太精益求精了,太孫以前好像沒有接觸過這種功夫,快點也沒什麼。這第四次嘛,就是現在,效果如何?

  ——看徐循還能想七想八,也就知道了不是?

  不過無論如何,她就是為了在這種事上服侍太孫才進宮的不是?太孫有意照顧她那很好,要是沒這個意思,徐循難道還能怪他啊?雖然在心裡腹誹太孫的男子氣概,是有點不太尊重,不過徐循對自己的想法一直還是很放鬆的。

  她還沒徹底醒過來,一直都有點迷迷糊糊的,絞緊了身子研磨了幾下,太孫便交代在她身上,他伏下來輕輕地玩弄著徐循的耳垂,又扯著這一點點肉,帶著笑意說,「好嘛,都這樣了還是睡眼迷蒙的?該打。」

  說著,居然真的一巴掌打在徐循的翹屁.股上——剛才她正撅著屁股呢,這個姿勢,剛好也方便被打。

  徐循這一下是真的被打醒了,她別過頭哀怨地瞥了太孫一眼,揉著眼氣哼哼地說,「人家昨晚被折騰了那麼久,累著呢……這會又被您給打了,一會走不了路沒法請安,都賴您!」

  太孫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他親昵地把徐循給抱起來,讓她坐起身腳踏上地才道,「好麼,別說我不體貼你。今兒,你就在院子裡把澡給泡了,再回去歇著吧,太孫妃那裡,不必過去了。」

  徐循看了時漏一眼:現在這個時辰,太孫估計是只能稍微衝衝澡就得過去了。沒法和徐循一樣,泡上老半天。這麼說,他對自己的安排,還是很體貼的。

  太孫這個人,脾氣的確好,徐循又一次認識到:在他們街坊,打媳婦的男人雖不多,可這做媳婦的,哪個不是低眉順眼地服侍老爺們?有一口飯都要先盡著男人吃,徐師母對徐先生也是這個樣,什麼好東西都得先給徐先生過了目,自己再處置。能和太孫這樣,自己洗個澡就要出門,讓徐循在他屋裡泡澡的,就是在一般百姓裡都算是很少數的了。更別說,自己還不是他的正妻,只是個婕妤了。

  她也就不好意思再和太孫作了,乖乖地點了點頭,對太孫笑道,「大郎真懂得疼人。」

  太孫捏了捏她的臉蛋,用了點力,徐循哎喲一聲,臉又垮下去了,太孫哈哈一笑,才說,「也不是人人都疼,非得和小循這麼可愛的,才疼。」

  說著,就起身施施然地去淨房了。

  #

  第二次侍寢,又過夜了……

  徐循在太孫屋子裡舒舒服服地拿太孫的份例泡了個澡,用的是太孫專有的澡豆,塗的是太孫專享的脂膏,一身清爽地插著藍寶釵子往自個院子裡走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沿路遇到的那些小中人、小宮人,待她的態度,要比從前更殷勤了許多——要說從前不尊敬那是假的,不過,那份尊敬,是職業化的,出於義務而來的。現在表情裡的這種殷勤和討好,更像是發自內心的一種羨慕和膜拜……

  雖說也不是沒有一點飄飄然,但徐循心裡也是有點不安穩:說到受寵,她拍馬也趕不上孫玉女。可連孫玉女都沒在太孫屋裡過夜呢,她連著兩回都這麼鬧,徐循自己都覺得有點說不過去。可太孫都給了這份體面了,她也不能往外推啊。

  泡澡出來,已經過了請安的時點了,徐循回屋裡的時候,四個嬤嬤果然都在,反正現在一切習慣成自然,摒退了小宮人,她就把在太孫屋子裡的事兒都說了。幾個嬤嬤都安詳地聽著,對徐循留下過夜的事沒有太大的反應。

  徐循也就稍微安心了一點兒,她還怕自己不去請安,會給人留下傲慢的印象呢。沒想到錢嬤嬤說,「您這一身紅紅白白的,誰看了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就這樣還往主母跟前湊合,那不是在炫耀嗎?上午就別過去前頭了,只說累了,先休息一會,下午再過去給太孫妃娘娘賠罪吧。」

  徐循一聽,也是道理,她心頭一松,也就沒那麼擔心了。正好泡了澡出來就沒上妝,現在解了頭髮打成兩根大辮子,在自己的床上躺著,別提多舒坦了。就是習慣了這時候醒著,雖然也挺累,但就是睡不著。

  到了快中午的時候,何仙仙跑來看她,口中說,「我看看你又被作弄成什麼樣子了,怎麼今早又沒過去。」

  徐循忙讓她坐下來說話,自己也支起了身子,「娘娘沒有生氣吧?」

  何仙仙笑著搖了搖頭,「沒有,看著還挺高興的,和太孫誇你惹人疼呢。太孫也說,『小循就是挺惹人疼的』。」

  徐循就松了心,望了窗外一眼,又壓低了聲音說,「那……」

  她話還沒說完,何仙仙就很瞭解地說,「沒有沒有,也是笑呵呵的,根本沒把這事放在心裡似的,好像也挺高興呢。和太孫一塊坐了一會,她們兩人就去春和殿了。」

  這麼熱的天氣,頂著一臉的妝去春和殿,到了那和長輩們沒話找話,低眉順眼地在一邊服侍……徐循今日可以不必過去,也覺得很放鬆,和放假了似的。

  何仙仙因為還在休養,和她說了幾句話就回去歇著了。徐循吃過午飯,去午睡了一下,起來找太孫妃說話時。太孫妃果然笑眉笑眼的,一點都不介意,還和徐循說,「你別多想了,現在是屋舍小,以後等到了京城,聽說人人都能有自己的院子呢,太孫還不是愛在哪個院子裡歇就在哪個院子裡歇。他是夫主,他要做什麼你也只有聽命的份呀,我們怎麼會在意這樣的小事。」

  太孫妃說話做事,都是這樣,又大方又賢慧,讓人心裡非常舒服。徐循抱著她的手臂蹭了幾下,嘿嘿地笑了起來。太孫妃就說,「沒事不要蹭著人,多熱啊。」

  「我就要。」徐循說,「你是鳳體,多有福分那,給我多蹭蹭,我再多蹭點福氣到身上。」

  「真是傻妞。」太孫妃笑了,「倒不如你先把福氣蹭給我點是真的。」

  兩個人說笑了一會,長日無聊,便把何仙仙、孫玉女喊來,又叫了太孫妃身邊的兩個宮女做判官,大家玩拋接瓜子兒,誰輸了就往臉上貼紙條。到最後紙條最多的那個人,得服侍眾人吃西瓜,她自己只能啃瓜皮。

  因有這個輸贏在,大家都玩得頂認真。反正內宮妃嬪嘛,長夏無聊,還不是有無盡的時間要打發?這就叫做露濕晴花春殿香,月明歌吹在昭陽。後宮裡,最不缺的就是富貴閒人了。

  #

  比起在後院享福的女人們,男人們的事要更多些。比如說皇太孫吧,他每天早上都去春和殿找父親請安,事實上不是出於禮節的需要,而是因為他和他爹是在一起上課的——皇爺在京的時候,太子就上課,皇爺出京了,太子就要監國。不過由於皇爺每次出京都帶著孫子,所以皇太孫每回在京的時候,基本他爺爺也在,他就剛好和他爹一起去上課了。有時候連老師都是同一個,父子兩個人並排坐著,聽先生說治國的道理。

  皇帝預備役,文治武功都不能拉下了,課程安排也是五花八門。因為太子體胖,一些武課他是不上的。這麼大熱的天,太孫午後小憩片刻,就要去校場摔打身子,習練武藝、兵法,事事都不能拉下。——其實,以前對個人武藝這一塊,他也沒有這麼重視。不過後來他叔叔老拿自己的武功做文章,太孫心裡也煩那,他索性就賭了一口氣,也開始操練自己的身子,並且更加勤學兵法了。

  他要學武,有得是好師傅。再加上本來也有點底子,不過小一年功夫,一套太祖長拳打得已經是有模有樣,在空地上舞下一套,虎虎生威。雖然汗流浹背,但倒也暢快,踱進門樓裡才要拿茶來飲,便見到柱子邊上轉出一位老者,身邊不過一名隨從,隨隨便便地穿了一身麻葛道袍,其打扮,連一般的富家翁都不如。

  但太孫立刻就要掀袍下跪,朗聲道,「孫兒見過祖父皇帝陛下——」

  「好啦。」皇爺擺了擺手,有點不耐煩。「天天見面的,還來這一套。」

  「阿翁。」太孫也就改了稱呼,他露齒一笑,「這麼大熱的天,您過來這裡,也不怕被孫兒的汗臭給熏著了。」

  皇爺瞅了太孫一眼,唇邊噙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小兒子、長孫子,老人家的心頭肉。皇太孫乃是長子長孫,身份本就貴重,從小聰明伶俐,極得老人家的喜愛。年紀稍長,就時常跟在祖父身邊南征北討,可以說是老人家一手帶大的,皇爺雖然老敲打太子,但對這個長孫子,從來都沒有一句重話。

  「南征北討,一年洗不得一次澡的日子都過來了,就你一個小傢伙,熏得著我嗎你?」他倒背著雙手,「——今兒午後得閒,睡過起來也是沒事,來看看你……功夫有所長進了,剛才那套拳,打得還不錯。」

  雖說老人家身體也算是硬朗,但誰能熱著皇帝啊?太孫伺候著皇爺進了裡屋,早有人備了冰,頓時就是一陣陰涼。他還沒說話呢,皇爺便一疊聲地催他,「快去把身上的汗水擦一擦,這裡有冰,濕氣重。你身上又是汗,一會一收,把濕氣收進去了,著涼呢。」

  他乘勢就退到淨房,稍微擦洗了一把,換了新衣。過去陪著皇爺坐了,見中人們已經上了點心,就讓皇爺。皇爺擺手道,「沒你那麼好胃口,你吃吧——別多吃了,和你父親那樣,我看了也頭疼。」

  太孫訕訕然一笑,一開口卻依然是狼吞虎嚥。皇爺看著,眼底一片溫存,他時不時和個老太太似的,絮絮叨叨地囑咐太孫,「慢點兒,這又不是在軍裡,沒人和你搶!」

  一邊說,一邊細細地打量著太孫,太孫一個菊花餅還沒吃到一半,皇爺便忽然說,「嗯?脖子上怎麼有紅痕啊?昨晚被誰抓了?」

  太孫摸了摸下巴,「噢,是小循沒留意帶到了的吧?」

  皇爺的臉色不免微微一沉,他才要說話,太孫便察言觀色,笑著打斷了,「說到小循,這丫頭可有故事了——運氣賊好!才進宮沒多久呢,小小年紀,就接連淘換到了兩件好東西。您要是沒事,那我就給您說說。」

  皇爺『哦?』了一聲,臉色稍霽,他寵溺地望著太孫,微笑道,「成啊,那你就給我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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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4 16:33:42
第29章 福運

  太孫是什麼人物,嘴巧這肯定是起碼的。雖說整件事都是聽人轉述,但說起來就和他自己也在場一樣,「就這樣,貴妃娘娘把那丫頭叫過去,本來想申斥幾句,也給劉婕妤出出氣的,結果一看,她長得活像是從前夭折了的自家妹子,一下就憐惜疼愛起來了。非但沒有懲罰,反而給賞了一對好生稀罕的紅寶石墜子,縱寵著她,給她撐腰。」

  這說話也是要講究技巧的,劉婕妤沒事找事責罰徐循,張貴妃給劉婕妤沒臉的事,在太孫口中,就變成因徐循做得不好,劉婕妤生氣了,張貴妃要給劉婕妤出氣。這一說,好像皇爺的後宮一片和諧一樣,大家都是親親愛愛的——以張貴妃和劉婕妤的年齡差來說,姐妹都有點不適合了,應該說,大家都是親親愛愛的好姨甥。

  皇爺似笑非笑的,聽得倒是挺來勁:對他來說,這些後宮裡的爭鬥,就像是小貓小狗打架,只要無傷大雅,看看也沒什麼。雖說不至於聽不懂太孫話裡的潛臺詞,但他們這些男人家,對後院的事,也就是當個笑話來聽聽,萬不至於動情緒的。

  「但這件事,怎麼說都是小循的不對。」太孫又說,「她年小不懂事,太孫妃心裡不安呢。就問到了母親那裡,母親一聽,便覺得貴妃娘娘賞賜得太重了,咱們太孫宮也得回禮。可偏生太孫妃又是新媳婦,不好叫她出東西。想來想去,索性把爹剛得的一枚藍寶帽墜給奪去了。鑲成金釵,獻給了娘娘。娘娘當時收了,沒說什麼,前一陣子,小循第一次進去請安,就又賞給她了。小循懵懵懂懂的,回來和我說,也不知自己憑什麼能得這份體面。還不敢要呢,娘娘說,『我手裡的好東西多了去了,壓根就戴不完。也沒別的意思,就是看你長得好,賞給你的。』您說,她的運氣好不好?平白得了兩樣好東西,連爹都有些流口水,那塊藍寶,可是他的愛物。就這樣落到了小妃妾手裡,也不好去討的。只是便宜了她罷,她還壓根不知內情,雖做了錯事,可沒受責罰不說,懵懵懂懂中,居然就這樣占盡了好處。」

  皇爺不禁失笑道,「這倒是的,你爹還和張氏不同,張氏手寬些,也不在乎這些個,好東西賞人那應該也是常有的事。要從你爹手裡摳點東西出來,可比什麼都難。」

  要不是皇爺對春和殿的供給有限,太子也不至於這麼摳門——要說老爺子不愛這個長子吧,那也不至於,可他就是喜歡折騰太子。橫看豎看,總能看出些不是來。好比說這些好東西,雖說人人都想要,可就是太子不能去求,太孫去求,那是他小孩子愛新鮮,太子去求,那就是不識大體——整個國家以後都是你的了,還要求這些東西,那就是氣魄不夠。就是現在,分明手寬的是太子,皇爺就是要顛倒黑白,來栽派太子的不是。

  太孫笑了一下,沒為他爹說話——老爺子的心,他算是摸透了。自己這個大孫子,越是傾向于親爹,老人家就越傷心,有點自己不和她好了的意思。「我也這樣說,我說張娘娘是真不在乎這個,她給你了你就拿著,別想那麼多。您道小循和我說什麼?」

  「說什麼?」皇爺也來了興趣。

  「她問我這塊藍寶能值多少錢,一萬兩銀子夠不夠——稀世奇珍,還拿銀子來算錢。」太孫想起來,自己也笑了。「就說一萬兩,也還是一臉往大了說的樣子。這丫頭,那是得了好東西還不知道好呢。」

  就是皇爺也被逗笑了,他說,「要不叫做傻人有傻福呢?你這個小婕妤,看來,也是個有福運的人。」

  他眉宇間對徐循那隱約的不滿,早已經消散殆盡了,尋思了一會,又說,「嗯,按你說得來看。心思純善,好運連連,這個小姑娘,運勢很旺啊。」

  皇爺一生坎坷,從一個普普通通的皇四子,撥亂反正靖難擎天,到如今身居九五至尊之位,跌宕起伏之處,勝過所有戲文。在靖難途中,多次險死還生,最險的一次,人在陣中已失先機,若非一陣大風,幾乎就要落敗被擒。他一生幾場大戰都有大風相助,皇爺也因此自詡洪福齊天,一生人最重福運。孫氏之所以落選太孫妃,就是因為星運卜得吉在山東方位,可孫氏卻是彭城人。

  太孫對福運這兩個字,感覺也很複雜,要說信吧,就是這麼虛無縹緲的兩個字,鬧得從小一塊長大的孫氏只能做了太孫嬪。要說不信吧,皇爺一輩子的遭遇明明白白擺在這兒,有些事不用運氣,真的難以解釋。現在聽皇爺這麼一講,也是有點將信將疑:起碼來說,徐循的運氣,的確是相當不錯了。你要客觀地來講,和她一起入宮的何仙仙,本來起點比她還高呢,病上一場,什麼都沒了,要不是她給說情,現在怎麼樣還真不知道呢。

  「確實,運勢是挺旺盛。」他也附和著說,「這就是老天疼憨人了吧。」

  想到徐循稚氣未脫的一言一語,他也忍不住輕笑了起來,「您別說,她是真沒什麼心眼子,實在得和石頭一樣,那個腦袋啊,敲上去都會梆梆響的。」

  皇爺和太孫這種人,平時鬥心眼鬥多了,回到後宮,怎麼可能還喜歡搞什麼平衡,玩什麼權術。在後院裡和自己的女人鬥心眼子?要知道,他們執掌的是九洲四海,如此遼闊的疆土,要有多少人來管理。這些事都該交給誰來做,整個制度該怎麼改進,這些大大小小的國家政事該如何處理……到後院裡還來什麼微言大義,誰吃得消?任是你再冰雪聰明,再是心較比幹多一竅,他們從妃嬪身上索取的也無非就是放鬆、滿足還有子嗣的繁衍。心思簡單不要緊,太複雜反而不好。皇爺聽太孫這麼說,倒是對徐循多了幾分喜歡,之前的那點不滿,早就消融了去。他說,「這樣好,實在、體貼、有福運,這種人就譬如是觀音菩薩座下的金童玉女,都是給人帶財帶祿帶福運的,你和她多親近,她就更能旺你。她若信佛,那更好了。若不信佛,也可多念誦經書,這都是為你積福積德,回去以後務必叮囑她,不好輕忽放過了。」

  太孫並不信佛,但老人家拳拳之心,如何好違逆?他恭敬地應了下來,「回頭就問她去,我看她也信佛呢,手裡倒是有好幾串佛珠。」

  「那就更好了。」皇爺龍顏大悅,「連太孫妃、太孫嬪,都讓她們敬起來。心誠則靈,這話是再不假的。」

  兩祖孫一路閒聊到這裡,後宮的事也就說得差不多了,太孫用完了點心,便服侍著皇爺去謹身殿忙活那些該忙活的事兒,這些男人的事,也就不消多說了。

  #

  至於徐循,也開始漸漸享受到了連續兩次都能過夜的好處。她自己是沒什麼感覺,但從下人們的隻言片語來看,現在她屋裡的宮人,出去辦事那就更順暢了。大家都在一個院子裡生活,總有些瑣事得分出先後,以前人家都默認把徐循這邊的要求給排在最後,比如說三個人一起要水,熱水就一壺,徐循經常得等。現在,供給了太孫嬪,她屋裡就有熱水了。何仙仙因為才回來,倒變成了最後一個。

  還有一些宮人們自己放飯拿月錢的事,都挺瑣細的,現在也是辦得更順暢了。反正,她這個主子有寵,一屋子人都跟著沾光。倒是徐循這邊,有寵沒寵感覺不大,她和何仙仙還是老樣子,從前何仙仙有寵的時候,她如何待徐循的,現在也還是照舊。到了太子宮裡,她也還是那個剛入宮的小太孫婕妤,並沒有什麼地位可言。張娘娘賞的兩樣東西,除非進宮請安,不然徐循一般不戴出來。

  她唯獨就是擔心自己屋裡的幾個宮人在外面得意惹事,所以格外和嬤嬤們叮囑了幾次,讓她們千萬管束住了,幾個嬤嬤都笑著讓她儘管放心:「咱們屋子裡,沒有那樣輕狂的人。」

  期間皇太孫還又出去了一次,等他回來以後,徐循身上的壓力就更輕了,先後過去伺候他的何仙仙、孫玉女,都過了夜。其中孫玉女還連續三天晚上在太孫屋裡歇著,大家也都習以為常,沒有誰多說什麼。

  徐循非但沒有妒忌,還覺得自己自在得多了。這種別人比她得寵的節奏,她是很習慣的,也能處理得很好,可輪到她比別人得寵的時候,她總覺得有點氣弱氣虛似的。現在回到了她習慣的步調,徐太孫婕妤還挺滿意的。她覺得太孫宮的氣氛,也更加祥和了。

  很快,這個夏天就到了尾聲。等到七月初,三寶太監進貢的那批珍寶,也終於賞賜到了太孫宮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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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匿名  發表於 2014-8-24 16:34:13
第30章 算學

  其實徐循在賞賜下來之前,已經見過了三寶太監進貢的好東西——起碼,是見過了它的單子。

  三寶太監下西洋,是極大的盛事,徐循聽說頭回下西洋的時候,上碼頭去看熱鬧的人,都被擠下去淹死了好幾個。也因此,雖然徐循就住在雨花臺,三寶太監也是從京城出發,但她根本就沒趕上這場熱鬧。那時候,她也還小呢。

  第二次出發的時候,還是從京城走,徐先生和趙舉人結伴去了一次,回來都說場面非常盛大,那個船比見過的所有東西都大,就是人也真多。趙舉人帶上兩個管家去的,到了那裡,管家被擠散了,倒是兩個先生還沒失散。等船走了,在港口尋了半天也只找到一個管家,另一個居然就這樣再不見人了。拋下孤兒寡母,沒了營生好生淒慘,還是徐師母給主持了再嫁,方才不至於流離失所。等到幾年以後,那管家才回來,卻道自家是被人流裹了上船,後來下船不及,只好在海船上足足做了有兩年的苦工,好在吃住全包,倒是攢下一點錢來。在海外也試著拿貨回國來賣,頗為掙了一些家事,倒鬧得原來那個娘子,又拋了新夫回來和他一起過。在雨花臺一帶,做了好久的談資。

  再之後幾次出海,船就不從京城走了,只是每次回來,雨花臺這裡的貨郎都會相應地多賣一些西洋物事,也不時有聽一些傳說一般的故事,譬如某人砸鍋賣鐵隨船下西洋做生意,回來後三兩年間就成了巨富等等。徐循家裡又不是做生意的,聽聽也就罷了,三寶太監下西洋,對徐循來說也就是這些意義了。倒是進宮了以後,提起這下西洋,大家都挺興奮的——這三寶太監是為了朝廷,為了天家下的西洋,你說都走得那麼遠了,能不帶點好東西回來嗎?

  皇爺也只是一個人而已,得了好東西,他還能不分著賞給親人啊?對各地的藩王,要顯示天家的恩寵,對三個親兒子生的那許許多多的親孫子,要顯示皇爺的大度,對後宮妃嬪那還用說嗎?皇爺的女人,當然得享用最好的供奉了。三寶太監帶回來的各式珍玩,皇爺可能也就是看了看單子,然後大筆一揮,就交給宗人府(藩王)、司寶監(皇子皇孫)和張娘娘(後宮妃嬪)來分了。

  徐循陪著太子妃、太孫妃和張才人進宮請安的時候,張娘娘剛得了單子,在那和幾個尚宮計算份額呢。太子妃一進門,便笑著說,「是我來得不巧了。」

  張娘娘沒有叫走,也沒有叫起,大家當然都只能按部就班地給她請安。連張才人都不帶有什麼特權的,張娘娘也沒放下單子,而是帶著笑意說,「什麼不巧啊,我可不明白了。」

  三個長輩都是性格穩重的,倒是徐循還稍微活潑一點兒,她看太子妃有點不好接話,就主動笑著說,「這會兒過來,不顯得像是和您討賞來的嗎?」

  張娘娘就移開眼神,掃了她們一眼,她的唇角微微地向上一翹,說,「你們不過來,難道就不賞你們了?一家人,避諱這麼多做什麼,都做吧。正好也能幫著我打打算盤。」

  一行人就只好依序就坐,徐循得了殊榮,被張娘娘叫到身邊摟著,張娘娘把半邊身子都靠在她身上,一邊聽人報數,一邊懶洋洋地撥算盤。

  「各色寶石五十六匣,」尚宮局的幾個尚宮在看單子,「上等五匣,一匣二十餘枚。」

  說著,便有人拿了五個匣子過來,張娘娘讓太子妃等人都上來幫忙清點,最後點出了,「一百二十三枚上等寶石。」

  「中等四十匣,一匣三十餘枚。」匣子都是一樣的,說是中等,是因為這個寶石的大小肯定是比上等的要小很多,相應的也就沒有上等那樣珍貴少見了。「共一千二百三十六枚。」

  「下等十一匣,一匣五十余枚,」尚宮掀開匣子看了看,搖頭歎道,「都不甚可觀,只配鑲嵌做個扇墜兒、鞋頂兒罷了。」

  張娘娘還是令人把它清點出來,一共是五百多枚下等寶石。然後還有千斤香料,千斤的木材,以及數百匹的新鮮料子,數十斤功效各異的補品。其實論大類也不太多,張娘娘也就是大略清點出來,一共是這許多物事罷了。她一邊清點,一邊和太子妃談天,道,「聽說這一次又帶回麒麟了,真乃四海升平之兆。也不知會否又再大赦天下。」

  幾年前,三寶太監帶回了異獸麒麟,令皇上龍心大悅,當年便大赦天下。這個徐循是知道的,不過她肯定還沒親眼看過這珍貴的瑞獸,這種東西,不是庶民可以隨意想看就看的。

  也許是見到了徐循臉上的渴望表情,張娘娘笑了,「你別這麼看著我,我們也都沒看過呢。那物事可大,牽不進內宮,帶我們出城去看,皇爺又嫌麻煩。是以到現在也就是聽說而已,倒是他們從海外帶回來一對小貓兒是養在了內宮,現在已經長得很大了,可凶,吃的都是血食。你要是不怕髒,改日讓人帶你去看。」

  徐循忙說,「不是瑞獸,那我就不要看了。」

  眾人都笑了起來,太孫妃說,「小循是怕血灑髒了衣服吧,其實也是沒什麼好看的,我看過一次,兩頭貓在吃老鼠,血淋淋,怪怕人的。」

  一邊說閒話,一邊就算出來了,內宮妃嬪,除去藩王那邊不是一個系統的不算,從皇爺、太子、太孫這裡一條線算下來,皇爺後宮妃嬪一百二十三人,太子這裡七人,太孫宮四人。由她們來分張娘娘手裡的這些單子。

  這時候,有上冊沒有,那差別就出來了。太孫宮四人全上了冊,所以不論多少那必須得分給她們。太子宮裡,上譜的其實不帶太子妃就四個人,有些格外有臉面的什麼太子婕妤啊、昭儀什麼的,雖然沒上冊,但因為給生了皇孫,張娘娘想到就也給算進去了。別的,甭管多得寵,那也不能分。倒是皇爺後宮,張娘娘讓尚寢局的人來查了檔,把所有有記載的妃嬪宮人都給算上了。不算這些年間陸續去世的,有品級的七十多人,餘下五十多人那都是被皇爺臨幸過了,但還沒身份的宮人子,有一些甚至連鋪宮的待遇都還沒享受過。不過,畢竟是皇爺的女人了,出宮當然是想也不能想,平時也不必做什麼雜活,就按宮人的份例給養著,現在最老的一個宮人,按徐循看到的,都有四十多歲了。

  接下來就是做算術題了,別說徐循,也別說太孫妃、張才人,就連張貴妃都被搞得有點頭昏腦脹的。這一百三十四個人,大致能分成四檔,妃位、上冊的嬪妾、沒上冊的嬪妾、宮人子。其人數,妃位大約二十餘人,上冊嬪妾三十餘人,沒上冊的十余人,宮人子五十餘人。如何把七大類這若干種東西分門別類地分到每個人頭上,保證數額大致公平,又體現等級區別,這個算術題比雞兔同籠可還要難很多。幾個尚宮局的姑姑都被繞糊塗了,還是太子妃出馬,各色東西先按品級,再按人數,比如說上等寶石,也就是一百多枚,不可能所有人人手一枚,壓根不夠分的都。所以兩個貴妃拿得最多,一人十枚,餘下的二十多個妃位平分,嬪妾就沒份了。別的東西也按這個規矩,兩個貴妃供奉最多,餘下是妃位們,其次是上冊的、沒上冊的,宮人子只能分些最大路的貨。

  就是這麼著,也忙了有小半天才把份額大致都分配好了。張貴妃當天一高興,還留她們一道用午飯,吃吃她的小廚房做的體貼菜。要不是皇爺進宮來瞧她,徐循還真想嘗嘗看長陽宮的小廚房,這在宮裡都是很知名的。據說皇爺有時候特別進宮來看貴妃娘娘,就是因為想吃長陽宮的家常菜了。

  不過,皇爺是不會和晚輩妃子見面的,幾個妃嬪趕忙都起身回避出去了,只有太子妃和太孫妃留下來拜見皇爺,說了一會話,她倆也就出來帶著張才人和徐循回去了。太孫妃偷偷告訴徐循,「皇爺可寵大郎了,大郎的衣食起居都問得十分仔細,我稍有答不上來,他就不太滿意,還是娘給我遮掩了過去。」

  這實在是挺強人所難的,太孫在家的時間一天也就那麼一點點,在外宮幹什麼,太孫妃也管不到,徐循覺得皇爺好像比太子妃還苛刻,反而是可以做惡婆婆的太子妃,實在是又親切又能幹。幫著貴妃把東西分好了,分得這麼公平呢,也一點都不貪功。

  她今兒也算是見識到了一些貢物了,雖覺新奇,但老實說,這些貢物也都不十分名貴。徐循在張貴妃跟前不敢放肆,同太子妃、太孫妃一起回去的時候,就忍不住說,「都說上貢的是好東西,可其實這樣看看,也沒什麼嘛。難道是這一次帶回來的好東西不多——已經被我們給買完了?」

  太子妃被她逗笑了,她說,「傻樣,真正的好東西,在皇爺手裡攥著呢。人人都指望這種份例過日子,哪能體現得出皇爺的寵愛來?你瞧著吧,過一陣子,劉婕妤、韓麗妃頭上,肯定能多出些好東西來。」

  之所以是過一陣子,那是因為這些寶石也要送去鑲嵌磨制才能賞人,還有那些木材也得做成傢俱不是?就是香料也都要調配壓制好了再分,妃嬪們是享受終端產品的,原材料給了她們也沒用。

  果然,下回徐循有份跟去長陽宮的時候,張貴妃的情緒要比頭回分東西時好得多了。徐循注意到,比起尋常的金三事,張娘娘身上好像多出了一副貓眼石鑲嵌的金多寶水晶鏡子,被她珍重拴在了帕子上,就塞在自己的鐲子裡,這麼小小的鏡子,輝煌燦爛的,倒是比她一頭的首飾都惹人注目。

  也許是注意到了徐循的眼神,回了春和殿以後,張才人便對徐循私下解釋。「你看,那就是上回太子妃娘娘說的,皇爺手裡私下賞出來的好東西了。這麼好的東西,皇爺手裡也就這些,怎麼可能憑著品級來給?不過,這一次皇爺的確是先賞了姑姑,才往王貴妃娘娘那裡送了一枚好大的夜明石擺件……」

  她有點為張貴妃辯駁的意思,好像在說:貴妃確實是不看重東西本身,只是看重皇爺的心意,皇爺心意到了,東西大小那都是無所謂的事。不過徐循進宮也有一段日子了,她還是明白的,夜明石擺件,那可比不上金多寶貓眼水晶小鏡子來得貴重……

  再想想上回太孫給她解釋的話,徐循有點明白了,又有點不太明白。她迷迷噔噔的尋思了一會,也就把這些上司長輩們之間的心事給丟開了。

  又過了大半個月,估計寶石鑲嵌得了,宮裡的東西這才陸陸續續地賞了下來,徐循得了一套金頭面,七八個單鳳釵、花簪還有約指、項圈。香料團成的餅、丸等物一箱,西洋布兩匹,紅木桌子兩張——暫記著,做好了送來。

  這是很平常的賞賜,不多也不少,基本就和那天她知道得差不多。徐循清點過了,遺憾於沒有什麼便於賞人的首飾:眼看一季快到了,她也是有心給四個嬤嬤都賞點隨身的金東西。

  不過,四個嬤嬤倒是不在乎這個,隨著現在徐循進內宮次數的增多,她們花在家長里短的時間也變多了。經常坐下來和徐循嘮嗑,說什麼,韓麗妃頭上又多了什麼好東西,劉婕妤手上又多了什麼鐲子,呂順妃脖子上又多了一個瓔珞云云。徐循也明白她們的意思:後宮這些得寵的妃子,遇見了可要加倍恭敬,再來一個劉婕妤事件,那徐循多冤啊?

  就連太子宮裡,徐循都看見郭才人和幾個沒上冊的小昭儀手上,很是多了些打眼的首飾。現在,她也漸漸會分辨首飾的名貴程度了。用自身為參照物,徐循很容易就能發現誰帶著超品的首飾。她也明白了宮裡那些中人、宮女的毒眼神是怎麼練出來的,對於懂得看的人來說,帶著超品首飾的妃嬪,就像是黑夜中的螢火蟲一樣醒目。

  這天太孫傳召她侍寢的時候,徐循就沒把自己打扮成黑夜裡的螢火蟲,她把新得的頭面插戴了起來,難得地打扮得比較隆重。就這樣隨小眾人一道,去了太孫的屋子。

  一進屋,就看到太孫對著一桌的首飾發呆——這一桌首飾啊,輝煌燦爛,毫無疑問,那都是皇爺手裡給出來的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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