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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22:44:37
第二百三十一章 唇槍舌劍

喬家向來做那些偷偷摸摸的事,如今淪落的要去偷蛆蟲來用,讓人覺得又可恨又可笑,不要以為所有東西只要偷偷拿來就可以。

拿來了你也不能用。

管事媽媽看到楊氏繃起的臉,不知不覺心生幾分忌憚,這人不是好惹的,並不像大小姐說的那樣隨隨便便就能對付。

喬月嬋忍無可忍從屏風后走出來,徑直看向楊茉,“本是好言好語將你請來給母親看病,誰知道你竟然上門鬧事。”

楊茉看著喬月嬋豁然笑了,“喬大小姐說的是上門鬧事嗎?不知道是誰花了大把銀子,讓人上保合堂鬧事。”

喬月嬋豁然想起她買通老鴇的事來。

“做了這麼多事,還想讓人尊敬?要不是保合堂里有病患急著用藥,我也不會登門來討要你們不問自拿的東西,”楊茉指了指朱善手里的木盒子,“在這里我也勸告喬大小姐,這些東西不是誰都能用得的。”

“若是拿來亂用,救命藥說不得會變成了害命藥。”

喬月嬋想要爭辯,床上的喬夫人聽了,急得整個人向前撲,頓時落在地上。

喬家內室里亂成一團。

喬月嬋轉頭想要去看母親,卻又不甘心被楊茉壓制,攥緊了帕子,“別以為你現在仗著我們請你看癥就猖狂,你若是不給我母親好好治病,我管叫你將來后悔也來不及。”

前世楊茉蘭跪下給喬月嬋敬茶,喬月嬋就是這樣的神情,不斷地打壓楊茉蘭,讓楊茉蘭覺得自己卑微不堪,常家人冷眼旁觀,樂見其成地看著楊茉蘭從一個正室到妾室最終落得個一屍兩命的結局。

楊茉一直不明白,那好歹是常亦寧第一個孩子。常家人竟然也那樣狠心。

楊茉能感覺到楊茉蘭的傷心和恐懼。

一心一意愛著的夫君和信任的姨祖母就這樣看著她和孩子去死。

就是想要反抗這樣的命運,也許才會將她帶來古代。

重新開始,她要做的就是維護自己和家人的性命,痛痛快快過這一生。

面對喬月嬋,她自然覺得暢快,因為如今她和喬月嬋早已經不是那樣的情形,喬家再也不能任意欺壓她。

所以楊茉會想笑,她不用面對面目可憎的喬家和常家。

楊茉看了看身邊的婆子。

婆子道:“喬家是不是被抓起了個下人?”

竟然讓一個婆子來問這話,喬家的管事媽媽看向喬月嬋,喬月嬋鐵青著臉不說話。管事媽媽也只好低下頭,權當做沒聽見。

楊氏讓一個婆子問出口,分明是沒將喬家人看在眼里。

“我們家的事。我們不知曉,你一個外人怎麼知道?”喬月嬋冷冷地開口。

楊茉也不做聲,只等婆子接著道:“是衙門的人讓我們小姐去認失物,說是喬家下人從喬家帶出來變賣的一箱子書和物件。”

從喬家帶出來的東西為什麼會讓楊氏辨認,喬月嬋道:“笑話。我看你們……”話說到這里喬月嬋越發覺得不對,對上楊茉的眼睛。

楊茉蘭微微抬著頭,眼睛里仿佛都帶著笑意,就這樣看著她,並不像是惡意的玩笑,而是有種暢快的神情。

喬月嬋忍不住要去看喬夫人。卻生生忍住。

楊茉道:“我已經仔細辨認清楚,那些從喬家莊子里偷出來的東西,全都屬于我們楊家。敢問喬夫人,我家的東西為何會在喬家,莫非我祖母托孤不光是托給了常老夫人還有喬夫人?”

喬夫人在那邊將楊茉的話聽得清清楚楚,楊氏不是來給她治病,是來找喬家算賬的。當年楊秉正出了事,常家穩住了楊老夫人。常大老爺來找老爺謀劃,要將楊家的書信都拿到手里,只要事關楊秉正的文書都要一把火燒掉,最重要的是找到朝廷給楊家打的欠條,上面記著朝廷賒欠楊家藥材的數目。

那時候老爺如日中天,輕而易舉就將楊秉正這樣反馮閣老的人死死地捏住,皇上利用馮閣老打擊宣王,對馮閣老信任有加,政事完全依靠馮閣老,所以任憑楊秉正這些人鬧的再大也被壓了下去。

閆閣老因此案上奏了幾次,卻差點被牽連,那時候的政局可比現在明朗的多。常家一心想要攀附過來,于是整個楊家就輕而易舉被里應外合地掏空了,剩下楊氏這個孤女,進了常家早晚是個死,要不是楊家那些欠條沒有找到,常家早就讓楊氏“病死”。

常家和喬家早有默契,只要拿到朝廷給楊家的欠條,就會送楊氏歸西,沒想到欠條沒有找到,楊氏卻先有了動作。

楊氏本來不能順利從常家搬出來,都是嘉怡郡主當場撐腰,楊氏才有了機會踏出常家家門,再往后,太醫院童應甫和老爺商議好,讓楊氏死在疫區,誰承想楊氏不但活著還立下大功。

這一樁樁一件件就這樣慢慢疊加起來,到了如今,楊氏已經不是一個小小的孤女,反而能站在喬家,用這樣的口氣嘲笑他們。

楊氏一個女子怎麼會比楊秉正和楊老夫人還難對付,難不成真的是天意?天意如此?因為沒有斬草除根,楊氏反過來就要向常家和喬家報仇。

喬夫人想到這里,心臟亂跳個不停,覺得喘息越來越困難,幾乎要暈厥過去。

喬月嬋完全不知道要怎麼應對楊茉的話,只是轉過身向喬夫人求助。

楊茉卻氣定神閑,“常家和喬家結親,喬大小姐是不是要拿楊家的財物做嫁妝?喬家不止是貪了楊家的財物吧?”

“來人,”喬月嬋氣急敗壞,“將這些鬧事的人綁送去官府,這里是天子腳下,怎麼能任由這些刁民上門生事。”

喬夫人不說話,喬月嬋這樣氣急敗壞說不出反駁的話,就印證了她剛才的那些話,喬家和常家合謀一起害楊家。

楊茉想到突然去世的祖母,祖母病倒在床榻上,常老夫人和常大太太就成了楊家的常客,不知祖母的死是不是和她們也有關系。

楊茉道:“衙門里的吏官還在喬家門口等著,我就要和吏官去衙門里寫證言,既然喬大小姐也有冤屈,不妨讓人隨我們一起去衙門狀告。”

喬月嬋想要說話卻被喬夫人一把拉住,現在情形不明,還是少說為上,一切要等老爺回來再商議。

喬月嬋卻忍不住胸口的怒火,“楊氏,你不過就是個身份卑賤的罪臣之女,敢和權貴作對,早晚要你死無全屍。”

喬夫人聽著女兒的話心中焦急,一張嘴頓時咳出刺目的鮮血。沒想到女兒這樣沉不住氣,一個女孩子家說出這樣的話,定然會名聲受損。

喬月嬋只覺得母親的手指仿佛要陷入她的皮肉里,她卻仍舊抬著頭看楊氏,她就是要楊氏知道,只要她活著一天就不會讓楊氏好過,楊氏早晚要后悔今天的作為。

楊茉失笑,“生死由不得你算計,否則我們就不會有今日。”她早就死在了常家,又怎麼會站在這里替楊家伸冤。

喬月嬋恨不得一掌摑向楊茉蘭那張臉,早知道她應該促成常亦寧將楊茉蘭收成侍妾,這樣她就能正大光明地折辱她,讓她凄慘地死在她眼前。

魏卯幾個在一旁聽的心驚肉跳,尤其是喬家小姐說要讓喬家人將他們綁出去,他不禁有些手腳冰涼,他們身為男子還不如師父這個女子有膽色。

楊茉帶著魏卯幾個人出了喬家大門,楊茉徑直登上馬車去順天府。

喬夫人這邊好半天才緩過氣來,旁邊的管事媽媽走到喬月嬋身邊低聲道,“大小姐說那樣的話,只怕會被楊氏傳出去。”

那怕什麼,她是因為母親病成這樣楊氏不肯醫治才口不擇言,再說楊茉蘭說的是常家和喬家合謀害楊家,她也是為常家抱不平,難道常家人還會因此怪罪她?

現在無論是常家還是喬家都要一致對付楊茉蘭。

喬月嬋冷笑,“一個孤女看她能有通天的能耐?你們未免太高看她了。”

喬夫人迷迷糊糊地醒來,現在已經完全沒有了希望,楊氏是不可能會給她看病了。

“母親,”喬月嬋用帕子來揉眼角,“還是請太醫院的御醫來治病吧,晚了就真的來不及了。”

喬月嬋哀求著喬夫人,喬夫人滿頭冷汗如同做了個噩夢,只覺得渾身沒有了半點的力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楊家的舊事不停地在她眼前晃來晃去,楊老夫人死了之后,她和常家人看楊家那些書信和藥方,當時她還覺得好笑,楊家這樣的螻蟻不過有些銀錢就要和馮閣老為難,落得這樣的下場是他們不自量力。

她看到那些楊家的藥方又是歡喜,那些都是楊家百年留下的血肉,如今白白便宜了他們。

人在世上最重要的是權力。

權力能換來富貴,能換來性命。

而今,她卻懷疑,到底能不能換來性命,就算再有權力也沒有第二條命。

喬月嬋這時候吩咐管事媽媽,“快去太醫院請御醫來,就說母親病重了,要御醫現在就治病。”

喬家這邊忙碌著請人治病,那邊喬老爺也是焦頭爛額,不過看了幾本書就讓他起了一身白毛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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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告狀

“這是從哪里來的?”喬文景在官場上混了多年關鍵時刻還知道要收斂心神,一臉詫異地看向葛世通。

葛世通早就料到喬文景會如此,不慌不忙地道:“都是從喬家抬出來的,喬老爺您看看,裝東西的箱子上面還刻著你們喬家的大名呢。”

喬文景激憤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瞪著眼睛看葛世通,“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這些東西就是我喬家的?”

葛世通笑著看喬文景,“喬大人,我只是將審來的口供和物證送去都察院,至于到底是不是您家的東西,我說了不算,”說著頓了頓,“您說了也不算,”然后拱了拱手,“咱們都要聽上面的意思。”

葛世通這時候裝起好人了,一副和顏悅色公事公辦的樣子,與前幾天態度大相徑庭,喬文景現在算是看明白了,葛世通讓人最惡心的並不是他那陰沉的臉,而是在他假惺惺笑的時候,讓人看著脊背發寒,卻不能伸手去打那張笑臉。

這次到底是怎麼回事,仿佛有人暗地里有意將楊秉正的案子提出來,從王振廷到他面前的這些東西,就是在將他和楊秉正的案子連在一起。

這一次喬文景覺得不再是巧合,也不是件小事。

“府尹大人,”順天府經歷進門稟告,“楊氏來了,認了楊家的物件,還寫了文書,要大人您替楊家做主。”

喬文景聽到這話急著向前走,卻不料撞在桌角上,頓時疼的變了臉,卻顧不得這些,“楊氏在哪里,我倒要看看她寫了什麼文書,這樣的刁民就該抓起來重責。看她還敢不敢再胡言亂語。”

“喬大人,”葛世通轉頭看過去,“這件事就照您說的辦?”

喬文景一怔,沒明白葛世通的用意。

葛世通笑著將話音一轉,“不過要等你什麼時候兼了順天府尹,才能在我這里發號施令。”

喬文景咬緊了牙,“葛世通,你就不怕哪天犯在我手上。”

葛世通甩了甩袖子,走了幾步忽然轉身用手指向喬文景,“先擦干凈你屁股上的屎。再來要挾別人,我好歹也是朝廷命官,順天府尹。奉命查你的案子,豈容你這般恐嚇,你我今日的話就記錄在案,隨案卷一並呈上去……”

喬文景急的跳腳,“你敢。”

葛世通脊背筆挺。沉著臉看喬文景,“朝廷授我官印,掌管京師重地,你看我敢不敢。”

葛世通話音剛落,就有人掀開簾子進門,“葛大人。喬大人,閣老命我來拿王振廷的案卷。”

喬文景眼前一亮,心頭的大石頓時被挪開幾分。立即看向來人,來人短暫地和喬文景對視一眼,彼此立即心知肚明,喬文景幾乎要哆嗦著喊,我的天啊。可算來救我了。

楊茉等了半個時辰才見到葛世通。

葛世通臉色如常,只是神情稍稍低沉。“這案子,馮閣老伸手了,后面會怎麼樣,就不是我一個人能掌控。”

早晚會有這一天,喬文景是馮閣老的狗,狗出了事就要牽扯后面的主人,馮閣老出手幫忙那是早晚的事。

楊茉起身向葛世通行禮,“這些日子多虧了葛大人幫忙,才算查出這樣的結果。”

葛世通也忙站起來,“大小姐千萬莫要這樣說,我有幾斤幾兩別人不知曉,我心里再清楚不過。”他雖然是主審,但是這案子周成陵一直出面幫忙,就像喬家下人“變賣”的這些楊家財物,那也是周成陵想方設法從喬家帶出來的。要是沒有這個證據,就算喬家下人一口咬定是受了喬老爺指使去幫襯王振廷害楊大小姐,朝廷也定不下什麼罪名。

葛世通說到這里想起常家,看向楊茉,“楊大小姐一定要從常家搬出來,是因為看出了苗頭?”

常老夫人做事細致周到,就連常大太太從表面上也看不出對她有什麼不好,就是常家的下人說說閑言碎語說她配不上常亦寧,就算是常亦宛不過是暗地里對她存了壞心,常亦寧始終和她保持不近不遠的關系,何況常家還沒流露出要將她以妻做妾……

若不是重生一次,楊茉還真不會那麼快就看透這些,尤其是常老夫人,那是她親姨祖母,論血緣比舅父還要親。

葛世通立即覺得是自己問的多了,楊大小姐那麼聰明的人,當然會知道誰對她是真正的好,誰是虛情假意,“楊家的事大小姐不要著急,現在這樣也未必就是不好,這案子牽扯越多往往越容易判。”

葛世通親眼看到楊大小姐頜首,並不是勉強地答應而是十分痛快點頭,甚至眼睛里還有一絲的希望和笑意,有些話他不好仔細說,但是他確定楊大小姐聽明白了。

多聰慧的女子,怪不得妻子說,楊大小姐不光會醫術,若是管理內宅也是一把好手。

“大人可知曉高正春?”在順天府不好說太多馮黨的事,楊茉轉開話題。

葛世通思量了片刻,立即道:“是那個要告科場舞弊的秀才?”

楊茉看向秋桐,秋桐將盒子遞過來,楊茉轉交給葛世通,“這是高正春默寫下來的文章,這篇文章是侯子安在進貢院前誆騙高正春寫下來的。”

葛世通將盒子打開,拿出里面的文章仔細地看起來,果然是本次秋闈的禮記、四書義、經論幾道題目。

“高正春因為誤了時辰沒能進貢院,等到科考結束之后,他才知道侯子安和他一起論的題目就是此次秋闈的試題。”

葛世通看著試卷思量,他也是科舉入仕,每年的鄉試、會試、殿試題目他都格外關切,知道那些題目之后他也會在心里琢磨,試試自己如今還會不會寫出錦繡文章,“我雖然未做過主考卻能看出來這是一篇好文章,若是其他幾科也是這樣的水平,定能取上舉人。”

這就是了,為什麼侯子安要陷害高正春,難道只是為了少一個對手?若是為了少個對手何必這樣麻煩,不但要告訴高正春試題,還要害他不能進貢院。

葛世通道:“歷朝歷代都有科舉舞弊的案子,有找人替考、有買試題,若是這件事果然為真,侯子安八成是拿了高正春的文章應考。”

楊茉點點頭,“用有才學的先生提前作答,未免要花費一筆銀錢讓人守口如瓶,找上高正春這樣的人,即使高正春明白受了陷害,卻也不能讓自己昭雪。”如果不是高氏找來京中,高正春只怕就要餓死在京外的破廟里,哪有可能狀告侯子安。

葛世通看著試題直搖頭,“沒想到他們已經這樣明目張膽,侯子安是什麼人?我聽都沒聽說過,這樣的人也能拿到題目,更遑論他人。”

葛世通說著站起身來,十分的悲憤,“別人十年寒窗苦,他們就用銀錢來買。”

楊茉想到侯家急著貪侯三奶奶嫁妝的事來,八成是要用這些錢來買題目,差點就將侯三奶奶逼死。

只要侯三奶奶死了,程家人就不能上門要嫁妝。

侯子安在京中待考一直都是程家幫忙,現在為了考上舉人就做出這樣的事。

現在程家人拿回了嫁妝,侯家沒有了足夠的銀錢,就找上了高正春。

一切到這里再清楚不過。

就看接下來要怎麼將整件事揭開,還高正春一個公道。

楊茉從順天府出來徑直回到保合堂。

高正春立即迎出來,前堂不好說話,楊茉和高正春一家去后院堂屋里坐下。

楊茉就將去順天府的事說了,“能不能行,還要看朝廷怎麼辦。”

高正春眼淚都要流下來,他沒想到冤屈還能訴出去,這樣想著高正春看向高氏兩個人一起跪下來向楊茉磕頭,“只要能狀告那侯子安,我就算死了值得。”

楊茉忙讓魏卯和旁邊的婆子將高正春夫妻扶起來。

高正春道:“要不是大小姐,我們一家早就在黃泉路上,我也想了萬不能牽連了大小姐和保合堂,我們一家這就搬出去。”

這次科舉舞弊定是和馮黨有關,高正春是怕告不成生出事端,其實不管有沒有高正春這件事,馮黨都不會放過楊家,她不會天真的認為只要行醫治病獨善其身,就能一輩子平安,之前來了一個王振廷,她和姨娘、族妹僥幸逃過一劫,將來還會有更多的王振廷,既然她答應了幫高正春將文章送去順天府,就不怕后面有什麼事。

再說高正春一家離開保合堂又能去哪里。

楊茉道:“中哥的病還沒好,一時半刻你們也不能離開,保合堂里正好缺人手,高家嫂子又能幫襯。”

高氏聽了不知道要怎麼感謝楊茉,就嗚嗚地哭起來,“這可怎麼得了,讓我們一家如何還這恩情啊。”

楊茉吩咐梅香去拿藥箱來給高正春的傷口換藥。

高正春傷口上的腐肉已經去了干凈,創面也明顯有了愈合的現象,雖然已經換了兩次蛆蟲,看到肥碩的蟲向外爬,梅香還是覺得頭皮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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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翻案

“傷口已經沒有了腐肉,接下來要怎麼治?”楊茉問身邊的魏卯。

魏卯怔愣了片刻有些猶疑,“應該,應該將蛆蟲拿出然后沖洗、縫合。”

楊茉點點頭,“蛆蟲是去腐,沒有了腐肉傷口就會自然愈合,現在只要用常規的外科縫合,重復鹽水沖洗,用藥粉敷上縫合面。”

高正春聽不太懂楊大小姐的話,但是也隱約明白一些,“楊大小姐是說,我不用再放蛆蟲了?”

楊茉笑著點頭,“不用了。”

高正春的聲音一下子變得顫巍巍,“那我的手,也不用切掉嗎?”

“不用,”楊茉道,“不用切掉了。”

高正春看向高氏,高氏親眼看到丈夫眼睛通紅,直到最后一刻才敢相信,手就這樣保住了。

濟子篆正好這時候進門,看到楊茉正在消毒縫合。

“濟先生。”楊茉將持針器放回盤子中才看到旁邊的濟子篆。

濟子篆看著那縫合平整的傷口,“楊大小姐的手法真不像才學了外科縫合。”他從來沒見過這樣進步神速的學生,縫合看起來容易但是針對不同的傷口卻要用不同的打結方式。

楊茉也沒想到有一天她會拿起手術刀,而且這樣仔細地縫合一個病患,在古代這種情況下,只能做一個全科醫生,上學的時候教授說過,最厲害的就是那些苗醫、蒙醫、藏醫他們不但能用草藥,還會各種外科手術,用的是自己祖傳下來的外科器械,因為醫療條件限制的緣故,他們要內外兼修。

現在她是古代的醫生,也要盡量做到這一點。

濟子篆道:“那麼以后都可以用這樣的蛆蟲治病了?”

楊茉點頭,“不過要看病患能不能接受。再者,還要等朱善的蟲子養好。”

保合堂里外傷的病患少,濟子篆的藥鋪卻每天要見到不少這樣的病患,如果這個方法行的通,不但能救治病患,還能讓病患少受痛苦。

濟子篆覺得和楊大小姐說話很是精神,楊大小姐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要聽的仔細。

一直到了下午楊茉才坐車回到家中。

陸姨娘迎過來道:“今天這麼早。”

“一會兒還要出去,”楊茉拉著陸姨娘走到內室里,“今晚我要出去,姨娘不要擔心。會有人送我回來。”

陸姨娘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這是要去哪里?”

楊茉笑著看陸姨娘,秋桐幾個帶著屋子里的下人退出去。

楊茉道:“現在說什麼都為時尚早。我說這個也是要姨娘安心,”說到這里楊茉刻意頓了頓,好讓陸姨娘心里有個準備,“我想給父親翻案。”

陸姨娘只覺得渾身的血一下子沖到臉上,“你……你怎麼……大小姐……這可……怎麼得了……這種事……萬一做不好要引火燒身啊……”

“本來我也想等一等。”楊茉拉緊陸姨娘冰涼的手,“姨娘想想高正春一無所有還想著要狀告侯子安,我們就要坐等著別人先動手害我們?”

“父親的案子不清不楚,對我們楊家永遠是個威脅。”再說就算父親活著,只要他頂著這個死罪的罪名,被人發現了就是死路一條。她不想處于個被動的境地。

陸姨娘想起楊秉正出事時的情形,不禁心中顫抖。

楊茉看著陸姨娘,點點頭。“姨娘相信我,我們家最壞的境況已經過去了,日后只會越來越好。”

看著大小姐目光堅定十分有信心的模樣,陸姨娘慌跳不停的心才漸漸平復一些。

楊茉道:“姨娘只要安排好,不要讓人知曉我出門。”

陸姨娘點點頭。“大小姐安心。”內宅上的事,她能幫上忙。

楊茉起身換衣服。找了一件寶藍色的褙子,看起來素凈又穩重,吩咐秋桐梳了一個單螺髻,戴上了長長的冪離。

這時候秋桐進來低聲道:“馬車來了,在后門等著呢。”

楊茉點點頭,拉著陸姨娘走到門口,然后只帶了秋桐一個人出去。

門上的婆子已經等在那里,眼看著秋桐將楊茉扶上馬車,就將門關好馬車開始走起來。

外面跟車的婆子道:“大小姐,您腳下放著兩只暖爐,若是還覺得冷,就讓身邊的姑娘將暖爐里的炭撥一撥。”

楊茉應了一聲,婆子才退到一旁。

馬車走了很遠才停下來,外面傳來婆子的聲音,“快拿披風過來。”

楊茉下了車,暖暖的披風就遞過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下了小雪,地上已經一片銀白,秋桐將披風給楊茉穿上,婆子在前面引路將楊茉帶進內院。

周成陵站在院子里,見到楊茉走上前。

楊茉道:“我來晚了?”

周成陵肩膀上落了雪,目光看起來很柔和,“剛剛好。”

楊茉松了口氣,總不好讓所有人都等她。

下人掀開簾子,楊茉跟著周成陵走了進去。

屋子里的戶部尚書張爾正先放下手里的茶向門口看過去,雖然蔣平說過是楊大小姐,不到最后看到那抹纖細的身影,他還不能相信。

《天寶雜記》中提過康王妃德才兼備,是康王的賢助,雖然聽說康王議事的時候康王妃有時候也在屏風后聽一聽,可畢竟沒有走出那扇屏風。

現在這位爺是將人直接領進門。

張爾正一時有些恍惚,還是和大家一起站起身。

楊茉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人。

董昭神情沉穩,正凝望著她,董昭旁邊的葛世通,然后是略有些消瘦的韓季,坐上還有兩個她陌生人。

周成陵道:“這是戶部尚書張爾正。”

楊茉上前行禮,“張大人。”

張爾正這才回過神來,宣王爺將楊大小姐帶進來,是因為屋子里大部分人楊大小姐都認識,董世子和韓季是楊大小姐救活的,葛世通和楊大小姐也不是第一次見。

周成陵和楊茉坐下來。韓季先站起來道:“我的奏折已經遞上去一陣子,皇上沒有定我的罪名就是對王振廷已經起了疑心,否則也不會命喬文景審王振廷那麼長時間。”

張爾正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楊大小姐,他不太適應屋子里有女子在,不過說的是安慶府的案子,主要涉及了楊秉正,也必須要有楊家人在,說不定楊大小姐還能幫上忙,再說宣王這樣安排……

張爾正想到這里開口道:“讓喬文景審案,也是想要馮黨收斂。若是想要懲戒馮黨,也早就動手了。”皇上還是忌憚宣王,所以不想削弱馮黨的權利。

大家一起看向周成陵。

周成陵道:“今年戶部的銀子可都收上來了?”

張爾正搖頭。“還沒,不過還有幾個月,馮黨來得及做手腳,每年到這個時候,馮黨先湊出銀子。然后核算支出,至少要留給皇上一年煉丹的銀子和宮內的花銷,皇上也是等到銀子不夠時才會問戶部。”

現在還沒有到銀子不夠用的時候。

張爾正頓了頓,“若是現在核對,馮黨對許多賬目就無法自圓其說。”要知道核算全國的稅銀那是要很多人手不眠不休地算上幾個月。

楊茉聽著這些話,還沒有理清楚。

周成陵看向董昭。“明日一早軍餉的奏折就會遞上去,皇上卯時會傳你入宮。”

董昭奏折里只說沒有軍餉,並沒有提及黨派之爭。

“今年邊疆戰事吃緊。皇上一定會問戶部有沒有銀錢補上軍餉。”

張爾正道:“這時候就會牽扯戶部的賬目,現在戶部賬面上一塌糊涂,我也只能將內閣給我的數字填在上面,皇上知曉,戶部的支出現在都要聽內閣的。”

楊茉聽明白了。沒有了銀錢皇上就會坐不住,皇上雖然一心要成仙卻不是個傻子。錢權失去一樣他就是個傀儡,安慶府的賑災糧也許對皇上的寶座來說無關痛癢,但是整個國庫空虛,皇上就要著急。

周成陵道:“雖然皇上不在意安慶府的銀錢,卻要以此推算整個大周朝的稅銀,由此就能算出每年馮黨蠶食多少銀子,所以必然會從手邊的安慶府案子入手。”

韓季臉上一喜,眼前忽然有一種透亮的感覺,只要這一步步按照安排的走下去,皇上必然會重查安慶府案。

楊秉正大人的冤屈可雪,安慶府的百姓也就有救了,韓季熱血沸騰,想要站起身來在屋子里走上幾圈。

要想讓朝廷徹查一件案子就要上下安排妥當。張爾正道:“可惜的是,沒有找到朝廷開給楊家的欠條,這樣就能將馮黨借款的事也一並牽出來,現在是最好的機會,一件案子朝廷不可能審多次。”

楊茉想了想,“不知道有沒有在安慶府被抄走。”

“沒有,”韓季很肯定地道,“王振廷這幾年一直在細查和楊大人有過交往之人,就是想找到那些借條,當年楊大人要以它為憑據狀告馮黨,一定會妥善放起來……”

父親就算活著也是從大牢中脫逃,手里應該不會拿著那些借條,那些東西到底去了哪里?

葛世通道:“會不會在喬家。”從喬家找到了楊家的書冊和信函,以此推斷喬家是想要在楊家找文書。

楊茉很肯定地搖頭,“喬家手里沒有,如果有他們就不會留著楊家的物件。”人的思維是很奇怪的,只要留著一些東西就證明這件事沒有具結,而且她在常家幾年都安然無恙,定然對常家和喬家來說,她還有活下去的必要,這樣看來,就是那些借條救了她的性命。

那些借條到底在誰手上。

她應該想辦法盡量找到借條,就算找不到也要將整件事鬧起來,常家怕被喬家牽連,說不定倒能說出一二,楊茉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常家還欠著楊家的財物,我會上門追討。”

想到那一百萬兩銀子,葛世通就想笑。

追討銀子確實是個好方法,常家被逼急了,說不定能說出一些內情。

葛世通道:“馮閣老插手了喬文景的案子,拔出蘿卜帶出泥,就看皇上怎麼處置。”馮黨這次不可能安然無恙。

這樣一來算安排妥當,就等明天一早皇上傳戶部尚書進宮。

商量好了,大家不能久留,張爾正先站起身行禮退出去,然后是葛世通、韓季幾個。

董昭看向楊茉,楊茉正和周成陵對視,兩個人仿佛很有默契,目光一瞬間相觸。

董昭留意了周成陵的神色,他臉上帶著許讓人難以覺察的笑容,楊大小姐則低頭躲閃,看起來若無其事,只是耳垂有些微微發紅,目光看起來也有些朦朧。

董昭不由地皺起眉頭,他從椅子上站起來,徑直走到楊茉跟前,“我順道送大小姐回去。”

旁邊的周成陵抬起眼睛看向董昭,“我已經安排好了,讓蔣平備了馬,趁著現在雪下著路上澀,我也正好回藥鋪住下,明日卯時聽消息。”

阿玖放下手里新沏的茶,縮縮脖子跳到一旁,主子和世子爺好像都在平常地說話,可是那口氣怎麼聽起來讓人覺得心驚膽寒呢。

楊茉站起身,“還是分開走的好,免得被人瞧見,我自己坐車回去,若是有人瞧見了,還能去出去看診。”董昭神情過于沉靜,楊茉總覺得有些不對頭,拋開這里古怪的氣氛不說,她壓根也沒想誰送她回去。

楊茉說完向周成陵和董昭行了禮,秋桐忙將披風給楊茉穿上,下人已經挑燈、撐傘過來,楊茉一腳跨出去,在雪地里留下抹淡然的身影。

周成陵眼看著楊茉走出院子,看起來十分柔軟的女子卻十分有主見,坐在屋子里,隔著冪離說話,聲音不卑不亢,關鍵時刻並不拖泥帶水,讓人覺得像是在和男子議事。若是平常他不會想著將一個女子帶來,到底是什麼時候讓他有了這樣的感覺,從頭一次看到這個膽大的女子開始,或者在這之前早就有一種熟悉感,讓他覺得熟悉卻回想不起來。

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欣賞一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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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好事

皇帝這一晚睡的有些不踏實,換句話說,每年的這天他都會覺得有雙眼睛在盯著他看。

多少年前的這天先皇和他說過一句話,“我大周的江山早晚敗在你手里。”

“豎子。”

先皇這樣稱呼他。

每次想到先皇說這話時的神態,皇帝就忍不住捂住嘴,免得肚子里餿臭的惡水都噴出來。

他被迫鼻涕眼淚直流發誓要將皇帝做好,給大周朝一個盛世。也許盛世的諾言他無法做到,但是他不能讓江山敗在他手里,否則就算是被先皇言中。

這晚皇帝焚香沐浴早早安寢,不讓任何人來打擾,就是要沖破每年的慣例不要在噩夢中醒來,屋子里很安靜,有安息香的滋味,甜甜的香香的。身上的被子輕軟還有一股陽光殘留的熱烈氣息,順著他的鼻子鉆進他的身體,讓他覺得溫暖柔和,只要深吸幾口氣他就能安睡,就像在母后的寢宮中,讓他無比的踏實。

皇帝覺得自己馬上就能睡著,因為他想的都是讓他無比愉快的事,說不定他第二天醒來就發現已經置身天宮中。

“啪啪啪,啪啪啪。”不知道哪里來的清脆撞擊聲。

好像扳指撞在茶碗上,並不悅耳而是有種要讓人粉身碎骨的焦躁。

皇帝抬起頭,立即感覺到迎面飛來一樣東西,“啪”地一下撞在他的腦門上,撞的他發蒙。

他卻還是清楚地看到了父皇的臉,那張臉威嚴中帶著濃烈的怒氣,眼睛里猩紅的血絲在翻滾,大聲地吼叫著,“豎子。”

皇帝頓時從夢中驚醒,一下子坐起來,額頭上似是有什麼淌下來,皇帝伸手觸摸·手指上滿是汗液。

頭還悶悶的疼痛,如同被打過一樣。

每年的今天,他都要夢見先皇將手里的扳指甩在他的頭上。

皇帝無比的焦躁,先皇會那般氣憤·都是因為他將痘瘡傳給了弟弟,他那親愛的弟弟不如他命硬,因此夭折了,這樣一來父親膝下能承繼皇位的就只有他。

皇帝想到這里露出一排干凈潔白的牙齒,就是那時候他知曉先皇有多麼不想將皇位傳給他。

“來人。”皇帝忽然站起身來大叫。

尾音在大殿里嗡嗡作響。

內侍立即推開門走進來,恭敬的小碎步讓皇帝心情略微好一些,他重新有了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天家·奴婢給您倒水。”內侍彎腰去沏茶,然后小心翼翼地端上來要遞給皇帝。

皇帝就在那茶水在面前時揮了揮袖子,茶碗頓時落在地上。

內侍嚇得臉色蒼白立即跪在地上,袍子也被茶水浸濕了,外面的奴婢聽到聲音急忙進來收拾,皇帝就這樣冷眼旁觀,漸漸覺得束縛在身上的鎖鏈松了許多,他不必再害怕先皇·先皇已經死了,如今坐在皇位上的人是他,他再也不必被任何人束縛。

一瞬間大殿又被重新打掃干凈·皇帝坐在床榻上,眼睛比任何時候都要清亮。那些文武大臣天天上奏,叫著喊著讓他處理政務,他們怎麼不知道在他想要理政的時候將奏折呈上來。

現在他就想要看奏折,他是一個皇帝,他應該對自己的江山了如指掌。

皇上想到這里振奮起來,他一定要看點什麼,否則他會覺得心中空蕩蕩的難受,“去,”皇帝忽然道·“去將遞給朕的密折都拿過來,朕要看。”

密折是皇帝讓信任的臣工遞上來的折子,方便他更好的掌控政事,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皇帝想到這里冷冷一笑,他不上朝聽政·可是誰也別想糊弄他。

內侍先去捧密折盒子,轉頭看了一眼沙漏。

卯正。

卯正,皇上看奏折。

保定的情況寫的十分清楚,董昭是武將他看到的就是軍備、布防,韃靼每年都會在冬季入侵幾次,保定大營這樣軍需短缺,很有可能會吃敗仗。

皇帝看得脊背發涼,他總覺得他的修行已經到了一定的層次,就算不能解讖言,卻能對許多事先知先覺,或許夢到先皇,正是他修煉的結果,提醒他,如今他的江山不穩……他總覺得他會在某年的這一天丟掉他的江山。

皇帝想到這里突然覺得十分恐懼,伸出手來指向內侍,“去,將戶部尚書張爾正叫來。”

皇帝傳張爾正的事很快傳開,張爾正整理好身上的官服,一步步走進上清院。

馮國昌聽到官員將今天一早的事說了一遍,睜開那雙布滿皺紋的眼睛,“皇上為何會在這時候傳戶部尚書?可知道皇上都看了誰的密折?”

旁邊的喬文景搖頭,“不知曉,按理說這時候不會啊,皇上已經很久不理朝政······再說上清院已經算出皇上該在這個月閉關修行……等到皇上出關之后,我們的賬目也就理順了。”

聽著這些話,馮國昌有些坐不住了,伸手讓喬文景將他扶起來,“這是要出事了。”

要出事了?難不成皇上會追究起來?

“應該不會吧,”喬文景身處戶部,每日里就是盯著戶部尚書張爾正,“張爾正沒有什麼動作,連賬目也不看一眼,更沒有吩咐戶部里的人去做什麼事,要說他要查賬目,總要找幾個幫手啊。”

事是一定出在戶部,到底是誰從中做手腳,怎麼做手腳,皇上會如何追究,這就是他們現在猜測不到的。

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去皇上身邊,聽皇上到底怎麼說。

人的心是最難揣摩的,雖然馮國昌了解皇帝,可誰能保證皇帝會不會突發奇想,問起政事來。

楊茉這邊也在看時辰,宮中出事很久才會傳出來,不過按照周成陵的安排,一切都應該會很順利。

陸姨娘並不知道這些事,只能在一邊看楊茉的神色。

楊茉問陸姨娘一些她不知曉的事,“母親有沒有說借據的事?”

陸姨娘搖搖頭,“沒有,太太從來不說這些·只是說老夫人年紀大了,小姐不知道該怎麼辦,舅老爺又離的遠,也不知能不能幫襯上·太太還說,老夫人也不知道有沒有受牽連,咱們楊家的親眷又少,到了要緊的時候不知道要請誰來幫忙。”

母親還是想過這些事。

楊茉就想起舅舅來,舅舅會不會知道這些事。

正想到這里,婆子進來道:“大小姐,衙門里來人了·說是要見小姐。”

陸姨娘的心一下子提起來,會不會是出了事,忙看向楊茉。

楊茉道:“姨娘安心,我出去看看就回來。”

現在是關鍵時刻,誰也不知道馮黨會用處什麼招數,楊茉這樣想著一路去了前院,衙門里的人正等在那,看到了楊茉便將手里的文書遞過去。

沒等楊茉打開來看衙門里的吏員就起身離開。

楊茉拿著文書到了內院里才讓人拿刀拆開來看,旁邊的陸姨娘緊張的心跳如鼓。

“怎麼樣?到底是什麼事?”沒等楊茉看完,陸姨娘就急著問。

楊茉放下手里的文書著看陸姨娘,“是官司的事。”

“官司?是誰告了我們不成?”

沒想到陸姨娘這樣緊張,楊茉道:“不是別人告了我們,是我們和常家的官司,常家沒有將余下的財物歸還,朝廷準我們上門催促。

是好事,是讓她去常家催債的好事。

楊茉吩咐管事的崔媽媽,“去舅老爺住的院子,請舅老爺過來,就說我有要事商議。”

崔媽媽應下來“奴婢就去安排。”

楊茉點點頭去內室里換衣服,如果舅舅肯一起去常家那是最好不過,也好讓舅舅親眼看看常家人的嘴臉。

不消半個時辰,下人就來道:“舅老爺來了,就在前院等著小姐呢。”

舅舅來京中也一段時間了,知曉了來龍去脈現在有了這樣的機會,一定會和她去問個清楚。

楊茉換了衣服去前院,張二老爺和張郁正在屋中等著。

楊茉上前行了禮,張二老爺道:“喬家那邊的事怎麼樣了?”

舅舅是問王振廷的案子,楊茉低聲道:“從喬家那里找到了我們楊家的東西。”

怎麼會這樣,張二老爺怔愣了片刻。

楊茉道:“常家一直和喬家走動,想必這里面少不了常家,我祖母去世時將家里的事都教給常老夫人,如果有人從楊家搬東西常老夫人不該不知道。”

“欺人太甚。”張二老爺一下子站起身。

旁邊的張郁嚇了一跳,他還從來沒見過父親發這樣大的脾氣,他更沒想到看起來很親善的常老夫人竟然是這樣的人。

“走,”張二老爺看向楊茉,“我跟你去常家,看看他們還有什麼好說。”

張郁目光閃爍,一時激憤一時又猶豫不決,看了幾眼父親才支支吾吾,“父親,母親說······還是不要去常家……”

張二老爺的臉色豁然變了。

楊茉裝作沒有聽見免得讓舅舅難堪。

事到如今舅母還是想要攀附常家。

張二老爺冷笑一聲,“我們張家的事,還由不得她做主。你妹妹被人欺負,我們就坐視不理?從前不在京中也就罷了,現在既然來到這里,就要替她找個說法,否則怎麼對得起你死去的姑姑和姑父。”

張郁抬起眼睛看楊茉,然后點頭,父親說的對,母親是····…被常家蒙蔽…···才會如此······若是母親知曉這些,也會和父親一樣護著妹妹。”

聽著兒子為妻子遮掩,張二老爺目光一軟,“你知道就好。”

門房備好了車馬,三個人一路到了常家。

常家下人見了忙去通稟,很快常大太太迎出來,常大太太身后跟著一臉憔悴的荊氏。

荊氏未施脂粉,一條胳膊瑟瑟發抖,看起來十分的凄楚,看向張二老爺,“老爺……怎麼來了?”

丈夫的弱點她最知道,丈夫就是耳根軟,禁不起幾句好話,她算準了丈夫會跟著楊氏來常家,于是早早就來等著。

妻子的模樣勾起張二老爺幾分憐愛,轉念想想楊茉這幾年的經歷,還是硬下心腸,“我聽常家長輩說,茉蘭不過是一個未出閣的女子應該聽長輩安排,如今她的長輩來了,今天就要替她撐腰,為她做主。”

常大太太聽得心里一沉。

荊氏也沒料到一向軟弱的丈夫為何今天說出這樣的話,“你說什麼撐腰、做主,難不成常老夫人不是茉蘭的長輩。”

張二老爺不理妻子,而是將手中的文書遞給常大太太,“朝廷下了文書,讓常家將剩下的財物歸還給楊家,我雖不是楊家的長輩,然楊家一脈已經沒有了正經的主事人,楊家能維持到今都是因茉蘭持家,我是茉蘭的舅父,娘親舅大,我今天就幫襯她一起將這筆賬算算清楚。”

張二老爺說完這些微微一頓,“在此之前,我也說清楚,楊家的財物,理應歸楊家所有,不論是常家還是張家都沒有權利挪動分毫,若是誰起了貪心,別怪我不顧情面。”

誰起了貪心,這話是在指她,荊氏氣得渾身顫抖,想要和丈夫辯一辯,卻發現丈夫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再看看旁邊的兒子也是低著頭不說話。

張二老爺道:“別的東西我不好說,我們張家抬進楊家的嫁妝我是清清楚楚,”說著看向常大太太,“大太太向老夫人稟告一聲,就帶我們去清點,我們也好去衙門里請吏員來。”

之前是楊氏來鬧,楊氏不過是個女子他們總好拖一拖,如今是張二老爺······

常大太太不好在門前爭執,忙將張二老爺和楊茉迎進花廳里坐下。

不一會兒功夫,常家人將常大老爺請回來。

見到悠閑喝茶的楊茉,常大老爺胸口一團火一下子燒起來,這些日子喬家安排對付楊氏,怎麼沒將楊氏的氣焰打下去,反而讓她更加囂張。

常大老爺看了一眼旁邊的常大太太,母親不是已經安排好要將亦宛嫁去張家,兩家結親就能同仇敵愾,怎麼現在又生出這種事。

常大老爺耐著性子和張二老爺說話,“上次我們不是已經說了,常家怎麼會有那麼楊家那麼多財物。”

“沒有?”張二老爺抬起眼睛,“楊老夫人去世之后楊家是不是交給了常老夫人和大太太?”

“我母親不過是幫襯,哪里來的那麼多東西,再說楊家早就外強中干。”

張二老爺冷笑一聲,“外強中干?若楊家沒有銀錢,常家怎麼肯結這門親,還不是因為茉蘭嫁妝多。”

被這樣揭短,常大老爺的眉毛都豎起來,“那是因為兩家有親,才想著親上加親,哪里來的這些話。”

張二老爺道:“沒有?”話說開了,常大老爺就變得兇狠起來,可想而知平日里對茉蘭是什麼模樣,“那大老爺倒說說,為什麼喬家家中會有楊家的物件,為什麼現在常五爺要娶喬家的小姐,這世上哪里有這樣巧合的事,難道不是常家和喬家合起來算計楊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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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賬目

說實話常大老爺雖然不太了解張二老爺,卻在為數不多的邊緣親戚團聚宴席中已經摸頭了張二的脾性,張二懦弱、懼妻的名聲在外,他對這種人十分了解,沒有什麼主見和抱負,不過是靠著祖產渾渾噩噩的度日。

可是今日,這人一下子變得滔滔不絕起來,仿佛要將一輩子積攢的話全都說完,開了口就沒有要收住的意思,旁邊的荊氏都是一臉不可置信的神情。

張二老爺道:“我說錯了?常大老爺說說,這些年我給你寫的信,你們有沒有向茉蘭說起?”

常大老爺咬緊牙關,半晌才道:“我們常家上上下下都對得起楊家,沒必要我收幾封信也要原原本本告訴楊氏。”

張二老爺愈戰愈勇,“親舅舅的信也不用說?”

常大老爺想要沖上去將瘦小的張二老爺一把扔出去。

張二老爺道:“我沒瞧見哪家是剛推了這邊的婚事,就立即找了另一家結親,前后不過十幾天,你們常家的婚事也太容易定下,我們才到了京中幾日,你們就要和我們張家再結一門親事。”

竟然拿這樣的話來堵他的嘴,常大老爺從來沒見過一個男人這樣能說。

這個張二老爺沒有抽風吧?他還是那個人人嘲笑的鋸嘴葫蘆?

常大老爺道:“是你們張家想要高攀我們家,也不看看你們張家是什麼身份,族中有多少人在朝為官,祖上有沒有人堂官。”

聽得常大老爺這話,張二老爺忽然一笑,“不過是嫁個女兒都這樣算計,更遑論為兒子娶妻,還說不是看上了楊家的錢財。”

痛腳被人踩了一次。不能被人踩第二次。

常大老爺怒不可遏,既然話已經說到這里,沒必要再遮遮掩掩,“楊家有什麼錢?楊家的藥鋪開遍了京城,藥材也都賒給了朝廷,你也不看看楊家的賬目,看看上面有多少現銀,有多少古董,楊家那些東西早就賣去了當鋪,如今留下的都是不值錢的樣子貨。你們將那些古董折算了銀錢,那些東西根本就是假的。”

舅舅終于將常大老爺的實話逼了出來,如今常家也說起了朝廷借藥材的事。還提起楊家賬目,這樣說楊家的賬目果然在常家手中。

常大老爺說完話,旁邊就傳來清晰的咳嗽聲。

常大老爺轉過頭看到了常老夫人身邊的陳媽媽。

陳媽媽一臉諱莫如深的模樣,抿起嘴唇然后低下頭。

常大老爺這才發現自己被氣得失言了,楊家的事他不該提及太多。之前他明明說不知曉楊家的家事。

楊茉站起身來,“大老爺,你說看過楊家賬目?我家的古董都是假的?”

常大老爺臉色發青,“我只是這樣說,外面早有這樣的傳言,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你們不清楚?”

說出去的話哪有收回來的道理。楊茉道:“大老爺憑什麼說楊家的古董是假的?難不成我祖母托付給你們的時候。已經在財物單子上寫了?”

常大老爺說不過這舅甥兩個,皺起眉頭看向常大太太。

常大太太忙道:“自然是沒寫的,我們一直沒有開箱。這也是朝廷來清點這才發現。”

張二老爺冷冷地道:“你們光是憑口這樣一說就要賴掉幾十萬兩銀子?”

荊氏聽著夫君說幾十萬兩銀子,不禁眼前發花,楊家哪里有這麼多銀錢,楊家出事之后還給她藥鋪的本錢,除了一些金瓜子還有許多金首飾。如果有金瓜子誰會將頭面也放進去。

楊茉抬起頭看舅父,舅父是真的動了氣。才會這樣和常家爭辯。

這些話本來該她說。

常家要麼賠來這些銀子,要麼講出些內情來,她就是要用這個要挾常家,常家變賣家產也好,出賣喬家也好,不要想著隨隨便便過這關。

常大老爺有一種要氣炸了的感覺,難不成要將整個常家賠給楊茉蘭,喬文景和他說好了,朝廷那邊的事喬家出面解決,可現在喬家那邊也亂成一團,他不能這邊死撐著,萬一喬家出了事,還是要反過來牽連他們家。

常大老爺有一種進退兩難的感覺。

總不能賠了夫人又折兵。

幾十萬兩銀子,足夠買一個官職了,常大老爺只覺得腳下如同燒著了般,頭頂偏偏像是被潑了盆冰水,說不出是冷還是熱。

常老夫人這邊聽著消息。

陳媽媽匆匆忙忙來道:“大老爺那邊撐不住了,老夫人快想想法子。”

知道他就是個窩囊廢,打小她就已經看透了他,“真的出了事,只知道發脾氣,連一個十幾歲的女子也對付不了,更何況還來了張二老爺。”

陳媽媽道:“咱們也沒想到,張二老爺會……突然轉了性……這是圖什麼呢,楊大小姐不是張氏親生的啊,他也不算親娘舅,何必這樣……放著一門親不結,要幫襯楊家說話。”

所以說人心難測,常老夫人以為荊氏能壓住張二老爺,卻沒想到荊氏也是個不中用的。

常老夫人道:“亦寧呢?有沒有到前面去看看?”

陳媽媽搖搖頭,“只要和楊家有關,五爺就不會插手。”五爺也是奇怪,到現在好像也不憤恨楊大小姐似的,要知道被楊家退婚臉上最無光的是五爺,聽說五爺在外沒少被人笑話,但凡有些心性的人都會生氣。

“老爺現在不知道要怎麼好,喬家那邊也沒有消息。”陳媽媽一早去打聽了幾次,喬家那邊都在忙喬夫人的病,喬老爺那邊的情形仿佛也不是很好。

陳媽媽說到這里,心里想著另外一個人,她仗起了膽子,“老夫人,咱們家到了這個時候,是不是應該向劉家……問問……”

聽到劉家這兩個字,常老夫人的眼睛突然睜開。

陳媽媽頓時打了個冷戰,她不該在這時候提起劉家。

老夫人絕不會讓劉家牽扯到這樣的事。

只是陳媽媽心里還是有些不太明白,難道要輸掉整個常家,老夫人真的不在意常家?

“老夫人,您是最疼五爺的,五爺這時候不能出差錯啊!要不然我們就將實情說出來,大不了得罪了喬家,我們五爺也能靠自己考個功名。可若是賠上了銀錢,我們常家不知能不能度過這個難關。”陳媽媽說著眼睛有些發紅。

常老夫人布滿皺紋的臉上看不出什麼神情,“你以為這是我的意思?”

陳媽媽不敢再說話急忙跪在地上,“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

話剛說到這里,外面的管事媽媽慌慌張張進來稟告,“老夫人,不好了,大老爺將楊家的賬目拿出去了。”

常老夫人撐起身子,“楊家的賬目不是在我屋子里收著……”

陳媽媽也有些慌張,“奴婢也不知曉。”大老爺怎麼就找到了賬目,還拿出去給了楊大小姐。

常老夫人深深吸一口氣,強按住胸口翻滾的氣息,“將大老爺給我叫過來,我有話要問他。”

陳媽媽忙出去喊常大老爺。

過了好一會兒,常大老爺才進了門。

常老夫人臉色難看靠在床邊喘息。

常大老爺恭謹地上前,“母親怎麼不歇著,外面的事有我在,”說著為難地頓了頓,還是硬著頭皮,“兒子楊家的賬目交給了衙門,楊氏別想要坑走我們家那麼多銀子。”

常老夫人突然捂住胸口,來不及彎腰一下子就吐出來,污穢頓時噴了常大老爺一身。

常大太太也正好進門見到這種情形臉色也變了,忙驚呼,“娘,這是怎麼了?快,快去請郎中來。”

常家下人忙上前伺候常老夫人清洗,常大老爺換了臟了的袍子也去伺候常老夫人。

“娘,”常大太太低聲道,“您先別急,老爺也是想要先應付過去,再……想別的法子。”

常老夫人厲眼看向常大老爺,“你知不知道,楊家拿著那些賬目能生出多少事來?上面記著借給朝廷的藥材……你以為楊氏要的真是那一百兩銀子?她是要給楊家翻案,要替她父親伸冤,你現在將賬目給楊氏,將來只會作為證物,楊家若是翻了案,朝廷就要追究馮閣老,你還一心想要投靠馮閣老……”

常老夫人說到這里咳嗽起來。

事到如今他也沒有了辦法,是楊家咬著他們不放。常大老爺道:“母親,我們也是沒法子,還不是喬文景那邊出了差錯……”

“亦寧呢?”常老夫人好不容易緩過氣來,“讓亦寧去馮閣老府上,將今天的事說了,就說楊家上門鬧事,我們家大太太不小心將賬目拿了出去,讓馮閣老有個準備,畢竟賬目不是朝廷給的欠條,說不定還有轉圜的余地。”

常大老爺道:“我就讓亦寧過去。”

楊茉仔細地看著手里的賬目,許多事都漸漸清楚了,父親出事的時候楊家的境況確實不好,祖母當了不少的物件,多數都貼補給了藥鋪。

吏員在旁邊道:“我們要將賬目拿去核算。”

楊茉頜首,將賬目交還給吏員,然后蹲身行了禮,雖然沒有朝廷的欠條,藥鋪的賬目也算是一樣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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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誤認

楊茉和張二老爺一起到了楊家堂屋坐下,管事媽媽帶著下人出去,張二老爺才看向楊茉,“接下來要怎麼辦?”

楊茉還不知道,有些事要等到外面有消息才能接著安排。

不過有了這樣的大事,還牽連到了馮黨,她肯定不會閑著。

楊茉才想到這里,秋桐進來稟告,“小姐,高正春夫妻過來了。”

楊茉讓人將高正春夫妻請進府,高正春匆匆忙忙進來,見到張二老爺,楊茉道:“這是我舅舅。”

高正春夫妻忙向張二老爺行禮。

張二老爺仔細地看著高正春,他上次去保合堂看到的就是這個病患,才隔了幾日,高正春的氣色看起來好多了,張二老爺不得不驚訝,茉蘭的醫術真是高超到了這個地步。

“有什麼事?”楊茉低聲問高正春。

高正春急忙道:“侯子安寫了狀紙,說我誣陷他壞他侯家聲名,”侯子安告他,他不害怕,就是怕牽連到楊大小姐,“說我是受了楊大小姐和程家指使。”

侯家就是一只惡狗到處瘋咬。

張二老爺聽得這話皺起眉頭來,“是不是唬人的?再說這和楊家有什麼干系?”

侯家不會唬人,人說做賊心虛,侯子安如今考上了舉人,更怕別人對他說三道四,干脆先下手為強。

楊茉吩咐秋桐給高正春夫妻上了茶,“知不知道狀紙是怎麼寫的?”侯家來威脅高正春,一定會透露些讓高正春害怕的消息。

高正春點頭,“侯子安說,考完秋闈之后,他和幾個同窗一起論過秋闈的試題,有人看到我在附近偷聽。”說到這里高正春低下頭,“還說我以此為要挾,已經去侯家要過銀子。”

看到高正春面露慚愧,楊茉心里一沉,仔細地看著高正春,“那你有沒有去侯家要過銀子?”

高正春一陣沉默,旁邊的高氏從剛才的不在意,慢慢變得臉色難看,“你……怎麼不說話?楊大小姐在問你啊?你怎麼不說?”

高正春低著頭,放在膝蓋上的兩只手收緊。“我……我去過侯家要銀錢。”

高氏臉色頓時變了,怔愣了片刻,“你……你真的去要銀子。你說的那些話都是假的?都是騙我們?現在你連楊大小姐都牽連了……你……”罵著罵著就哽咽起來。

高正春慌亂地搖頭,“我沒騙人,我只是……以為告不成……又沒有銀錢回家……我想著反正已經拿不到功名……總不能讓你和小三餓死……我想要點銀錢拿回去……我……”

高氏哭道,“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那人抓住了把柄。誰還會相信你的話?”

怪不得侯子安一定也不怕高正春,原來是手里攥著高正春的把柄。

高正春忽然站起身,“我……說什麼都不會牽連楊大小姐……我這就去和侯家人說……我……”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楊茉一時沉默下來,她只是想將所有的事理清楚,看看有什麼法子對付侯家。

張二老爺也在思量,現在正是關鍵時刻。如果再被別的事牽連,很有可能會壞事,最好的辦法就是和高正春的案子分的清清楚楚。想到這里張二老爺嘆了口氣,別說翻案,他就是連衙門也不曾進過,雖說他想要幫襯茉蘭,可也不知道從何做起。

楊家老夫人在的時候對楊秉正的事也是束手無策。現在換做茉蘭一個孤女,茉蘭能有多大的本事?

在常家他是硬著頭皮和常大老爺辯駁。其實他心里是十分懼怕,他沒有那個要翻案的心氣兒,其實他是想給茉蘭找個好婆家,妥妥當當的嫁出去,看著茉蘭生活的舒坦……要不然還能怎麼樣?常大老爺說的話沒錯,茉蘭畢竟是個孤女,不論是張家還是楊家都沒有靠山。

張二老爺正要端起身邊的茶來喝。

崔媽媽進來稟告,“大小姐,那位蔣爺來了。”

蔣爺是誰?張二老爺有些詫異。

崔媽媽目光閃爍,臉上浮起怪異的神情,張二老爺也是經過事的,看到這里不禁眉頭一聳。

楊茉倒是沒發現舅舅的臉色變化,“將人請進來。”說著就站起身來向張二老爺蹲身行了禮,然后迎出去。

張二老爺看向屋子里的秋桐,秋桐也低著頭,一副不願意多說的模樣。

張二老爺不禁心里盤算,這個蔣爺是什麼人,這樣想著張二老爺向前走了兩步,站在窗口看到一個年輕人走進院子。

那人身材高大,穿著還算講究,濃眉大眼看起來十分的威武,光這樣看過去,不像是尋常人家的子弟。

和茉蘭說話的時候,他頭微低,露出幾分尊重的神情,茉蘭也不躲不避很自然地和他說話,仿佛和他很是熟悉,張二老爺心里油然生出一個奇怪的想法。

楊茉聽了蔣平的話,和蔣平一起走進屋子。

“高正春,”楊茉徑直看向高正春,“內侍要帶你去上清院,你可知道上清院?”

上清院。

高正春覺得很熟悉,卻一時說不上來到底是哪里,就這樣怔愣了片刻又立即恍然大悟,“楊大小姐,您是說……您是說……皇上……是皇上……”

誰也沒想到皇上會親自問科場舞弊。

高正春一下子慌張起來,“那……那……侯子安……”

馮黨肯定會利用侯子安大做文章。

高正春仿佛連話也不會說了,只是害怕的手腳冰涼。

楊茉道:“你要盡量將話說清楚,你不會撒謊,只管實話實說。”像高正春這樣的老實人,撒謊更容易被戳穿。

高正春急忙點頭。

楊茉道:“一定會問你在保合堂的事,你也實話實說,不用擔憂會牽連我,就算沒有你,他們也會對付我。”

這些話一定要說在前面。

高正春又點頭。

楊茉道:“現在你們回去保合堂,等著內侍找上門。不要讓人看出來你們已經提前知曉。”事情緊急沒有太多的時間。

高氏嚇得只會吸鼻子,高正春也是一副大夢未醒的模樣。

“快回去吧!”楊茉又催促,好在高正春不知道楊家的事,這個時候知道的越少反而越安全。

高正春和高氏才站起身出門,蔣平也跟著告辭,張二老爺想了想跟著一起出了門。

蔣平本想快些回去復命,卻不料被張二老爺喊住。

“你是京畿人士?”走到院子里,張二老爺問向蔣平。

張二老爺是楊大小姐的長輩,蔣平不敢怠慢畢恭畢敬地道:“家父原在京中任職,致仕之后就舉家遷出了京城。”

是官宦人家子弟。張二老爺接著問,“家中父母可在?”

蔣平不知道張二老爺怎麼會問這樣仔細,“家父家母已經過身。”

原來是沒有長輩。也許就會少了些阻力,這一點倒是和茉蘭相似,張二老爺轉過頭又仔仔細細地看了看蔣平,“你在朝廷任職?”

蔣平搖頭,“沒有。沒有。”

蔣平覺得張二老爺的目光有些奇怪,說不出是因為什麼看得他汗毛豎起。

難道剛才他禮數上不夠周到?蔣平這樣想著,不免顯得有些緊張,停下腳步躬身聽張二老爺說話。

一個官宦子弟能這樣聽他說話,自然是存了那樣的心思。之前聽傳什麼文正公世子和茉蘭有些牽扯,那是勛貴之家就算結親也不會看上楊家。想來也就是閑話而已。

倒是這個蔣平,雖然出身不錯,但是家中父母已經亡故。身上又沒有官職……

楊家下人目光閃爍,茉蘭又對他態度溫和……

張二老爺緊繃著臉,“日后不好就這樣上門,讓人知曉了要說閑話。”想及禮數,不知不覺就帶了些許訓斥的口氣。

蔣平一怔。急忙賠禮,“事出突然……是我沒有想周到……”主子吩咐的急。他生怕壞事,進了門直接就將事和楊大小姐說了,不過這種事總不好交代給管事媽媽,蔣平一時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

張二老爺對蔣平的表現頗為滿意,既然這件事讓他撞到了,他就不能不管,“你是出自哪個蔣家?”他怎麼也要讓人打聽看看。

蔣平眨了眨眼睛,覺得這件事有些蹊蹺,可是他又不知道是錯在哪里,很少有人問他家中的事,要是旁人他不說也罷,可是張二老爺不同,不論是主子還是楊大小姐,他都不能不回答。

“是漳州府蔣家,家父曾被選授為御前侍衛。”

張二老爺聽了一驚,被皇上信任的家族才能有子弟被選授為侍衛,也就是說蔣家的地位不低。

蔣平還有事,就向張二老爺行禮告辭。

張二老爺滿懷心事地點點頭,蔣平腳底抹油趕緊溜走。

崔媽媽遠遠地看著張二老爺和蔣平說話,雖然聽不清說了些什麼,不過看張二老爺的神情,崔媽媽覺得張二老爺是知曉了宣王的事,忙回到屋子里稟告楊茉,“舅老爺恐怕是發覺了,大小姐要有些準備。”

知女莫若母,周成陵和她的事,陸姨娘那邊她遮掩不住,家里的管事媽媽自然也知曉一些。

沒想到現在連舅舅也看出了端倪。

楊茉就想起周成陵說要拜訪舅舅的話……這樣胡亂想著,正好迎上舅舅飽含深意的目光,楊茉不禁臉上一熱。

有些話不好說,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張二老爺咳嗽一聲,“我一直沒有問你,你的婚事,自己可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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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要求

張二老爺問完這話,就覺得有些不妥,長輩哪里能這樣問一個晚輩婚事,不等楊茉說話張二老爺道:“將你姨娘叫過來,我有話要問她。”

舅舅不想這樣和她說婚事。

楊茉看了看身邊的崔媽媽,崔媽媽點點頭。

陸姨娘換了件干凈的姜黃色素花褙子,帶著下人進了門,陸姨娘上前給張二老爺行了禮,飛快地看了一眼旁邊的楊茉。

張二老爺道:“茉蘭先退下。”

長輩們要說話,楊茉只好站起身來走出去。

等楊茉出了門,張二老爺拿起茶來喝了一口,看向旁邊低著頭的陸姨娘,陸姨娘連喘氣都小心翼翼的,和張二老爺想的完全不一樣,真沒想到這樣脾性的女人生下了茉蘭。

“茉蘭的婚事你可有什麼想法?”

聽到張二老爺的聲音,陸姨娘下意識地想要搖頭,可是想到茉蘭就生生地停頓在哪里,“我想……這事……要聽茉蘭的。”

聽孩子的,還有這樣的說法,張二老爺看看規規矩矩的陸姨娘又好氣又好笑,之前他還擔心陸姨娘越過妹妹的名頭在楊家作威作福,現在看來他完全是自尋煩惱,陸姨娘看起來指向安分守己的過日子。

“怎麼能都聽她的,就算將來成了親也會被人說閑話,”張二老爺說著頓了頓,“我聽說楊家的長輩在家中?”

張二老爺說的是楊名氏?陸姨娘點點頭,“是有,自從搬出來就有族中嬸子跟著。”

那就好,遮掩起來還容易些。

張二老爺道:“若是有長輩看好的后生,不如正式讓我們也瞧瞧。”

陸姨娘有些驚訝,張二老爺是要完全順著茉蘭,現在更是想要促成這門親事,這是她始料未及的,可是王爺他現在雖然不是王爺了還是宗室,她也不知道這到底能不能行。

陸姨娘臉上閃爍著為難的神情。

張二老爺眉頭微皺,“怎麼?有什麼為難?”

陸姨娘輕聲道:“也不是……就是我們家現在這樣,不知道……不知道……”

陸姨娘雖然沒說出來,張二老爺卻已經明白過來,是門第之間的差距,“有什麼可為難的,若是覺得我們家門頭低,這門親事就作罷,現在嫌棄我們和常家有什麼區別,將來茉蘭嫁過去也要受委屈。”

舅老爺這樣說是沒錯,可是宗室和普通人不同……

陸姨娘不說話。

張二老爺道:“你不方便去說,我打發人去問……”

聽到舅老爺要安排……陸姨娘忙道:“我,我就去和茉蘭商量。”

“和孩子商量做什麼?”張二老爺道,“讓楊家長輩去說,若是那邊有什麼顧慮以后也不要再上門來,不論他是什麼身份,祖上有多顯赫,不過就是官宦人家子弟,只要想娶我們家女兒,就要有誠意,能打動我們家才行。”蔣家能怎麼樣?楊家要不是楊秉正出了事,也是官宦人家,還能怕他們?

舅老爺說的沒錯,可宣王爺從前是雙王爵啊,祖上哪里是顯赫而已,那是皇族,官宦子弟也不知道這樣說對不對,舅老爺為什麼會這樣說,難道這里面有什麼誤會不成,剛要開口問。

“要說茉蘭父母已經不在,我聽說那邊的父母也已然過身了。”這樣兩家也就不用互相挑剔。

王爺的父母是早就不在了,陸姨娘點點頭,“舅老爺說的是。”舅老爺的性情好像變了,面對宣王這樣的家事一點都不在意似的,很能穩得住。

張二老爺道:“就這樣,既然我在京中,這些事我不能不問。”

陸姨娘覺得之前提起的心,現在仿佛穩穩的落下來,家中有人幫忙主事也好,否則茉蘭的婚事她真不知道要從何下手,深了吧她只是一個姨娘,淺了吧,她在一旁干著急,就算有一天有保山上門,她也不知道茉蘭是什麼意思。

陸姨娘是個沒主意的,不過這些年聽吩咐聽的多了,被張二老爺這樣一說,慢慢覺得張二老爺說的有道理。

張二老爺想了想,“沒有正式上門拜見,以后就不要再進楊家,有什麼事在外面說或者打發人進門。”

陸姨娘忙應著。

張二老爺道:“茉蘭在外行醫的事,要他家中長輩知曉,不能光聽他說什麼,要他家中能做主的長輩來說清楚。”

提出這樣的要求可能會讓蔣家為難,但是茉蘭一門心思要繼續行醫,早晚都要過這一關,如果蔣家不願意,倒也算是早早了結。

想要結親哪里是兩片嘴唇一碰就萬事大吉的,他看那個蔣平雖然威武有余,不免有些過于木訥,年紀又輕,怎麼能想的周全,別因此委屈了茉蘭。

張二老爺想到這里,遠處的蔣平覺得脊背發寒恨恨地打了幾個噴嚏,旁邊的阿玖見了,翹著腳樂呵,“我看你印堂發黑,快去廟里燒香拜佛,免得飛來禍端落在你頭上。”

蔣平狠狠地看了阿玖一眼,剛要豎起眉毛恐嚇,不料鼻子一癢又打了個噴嚏。

張二老爺和陸姨娘說完了話又囑咐楊茉,“有了消息一定要去告訴我。”

楊茉點點頭。

張家都是女眷張二老爺不好久坐,帶著張郁回去了張家。

陸姨娘聽了張二老爺的話,不知道跟誰去商量,只好吞吞吐吐地和楊名氏去商量,“你說怎麼辦才好?茉蘭也沒說到底行不行,舅老爺又那麼急……”

楊名氏睜大了眼睛,她覺得很詫異,“舅老爺真的這樣說?”

這還能有假,否則她也不會這樣著急。

“舅老爺是想要作為長輩給茉蘭張羅親事。”說起來這是好事,外面人看也是順理成章。

陸姨娘道:“舅老爺還不讓我和茉蘭說,我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萬一她壞了事可怎麼辦。

楊名氏道:“你不是也擔心王爺身份太高,將來不能娶我們大小姐。”

陸姨娘就點點頭。

楊名氏笑道:“我看是好事,什麼都不做哪里知道對方的意思,不如就這樣試試,你心里擔心,大小姐就不在意?再說,舅老爺將你喊過去,大小姐能不知道是為什麼?大小姐沒有阻止就是從心底里還是……至少不覺得不好。”

陸姨娘聽得這些話豁然開朗,緊緊拉起楊名氏,“要不是你在這里,我都不知道怎麼辦好。”

這個姨奶奶好在遇到一個好主母,否則以姨奶奶這樣的性子真不知道會怎麼樣,換了地方說不定渣都沒了。

楊茉不知道陸姨娘和楊名氏在說這些,她在仔細想整件事。

楊名氏和陸姨娘才說完話,崔媽媽就來道:“宣王爺來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這句話還真是……陸姨娘就看楊名氏,一副要向楊名氏討主意的樣子,“要不然今天就算了,王爺也是有事。”

楊名氏嘆口氣,“不管算不算,舅老爺的話總要遞過去,舅老爺是正經的長輩,我們總不好這邊騙著,那邊瞞著。”

楊名氏說的很有道理。

陸姨娘道:“那我……我總不好過去……”

楊名氏想了想,她也怕陸姨娘到時候不好意思開口,于是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我去說吧!”

陸姨娘覺得心頭一輕,感激地看向楊名氏,“那就勞煩您去一趟。”

楊名氏讓人將周成陵請到堂屋坐下,親手端上了茶,“我們舅老爺今天來了。”

楊名氏提起了張二老爺。

“我們舅老爺說,楊家畢竟都是女眷,我們大小姐又是未出閣的小姐,總不好常常這樣見外面的男子。”

楊名氏還從來沒有正式和周成陵說話,她覺得自己平日里膽子很大,卻到了關鍵時刻也有點頭上冒汗,說不出話來。

只得這樣支支吾吾地表達,不能將話說的太清楚。

旁邊的阿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楊家這是要拒絕少爺上門?那以后可怎麼辦?阿玖小心翼翼地看少爺一眼,卻不料看到少爺臉上露出了些笑容,阿玖有點摸不準這是什麼意思。

周成陵看向楊名氏,“我一直想要拜見張老爺。”

哎呦,沒想到這樣就算將話說清楚了,而且周成陵臉上沒有抗拒的神情。

楊名氏道:“我們大小姐不容易,在外診治病患……還要在意閨中名聲。”

周成陵點點頭,楊茉蘭的辛苦他知曉,他要娶她就必然是光明正大,風風光光,怎麼會讓她受半點的委屈,“這些事大小姐可知曉?”

楊名氏搖搖頭,“舅老爺不讓說。”

張二老爺這個娘舅很好,能真心護著茉蘭,只有一心為茉蘭著想,才會想要見他,看看他到底有多少誠意和打算。

楊名氏覺得周成陵雖然讓人覺得高高在上,卻是極好說話,至少對待大小姐的事是這樣,如果這門親事能成該多好啊,說不定周成陵真的會順著大小姐的意思,讓大小姐成親之后接著行醫。

楊茉見到周成陵就是一炷香之后。

“準備好了?”周成陵抬起頭看向楊茉。

兩個人交換著彼此的目光,從對方眼睛中找到了自己清晰的影子。楊茉不用多說只是點點頭。

她想要進宮去,自從看了母親留在舅舅那里的東西,她就想著有了機會就要主動出擊,不能等著被人逼得無路可走再想辦法。

高正春那邊出了差錯侯家一定會連帶上她,她想要幫高正春也想要幫自己。

周成陵站起身踱步到楊茉跟前,他微低著頭,俊朗的五官慢慢沉下來,目光收斂了幾分,多了讓人看不透的威儀,就是這樣看一眼也會覺得寒氣入骨。

楊茉這才知道,原來周成陵從來沒有這樣正色看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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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 神醫(上)

周成陵此時的目光就像是有冰滴在她脖領里,說不出的涼。

周成陵沉著眼睛,似是能洞悉一切,卻又讓人揣摩不透他的心思,“我見過他這樣對著鏡子做他的神態。”

他指的是皇帝?

現在也只有周成陵會在私下里這樣稱呼皇帝,在宮中和皇帝一起長大,想要不了解也不容易。

周成陵的意思是皇帝的威嚴都是練出來的,“我就不用怕他?”楊茉抬起頭詢問周成陵。

周成陵搖搖頭,“不是,如果他這樣的話,你就應該害怕,至少裝作害怕,那他就會覺得他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他可以左右任何人。”

楊茉不禁笑起來,“你是在安慰我,還是在嚇我。”不管是什麼,至少現在開始她不那麼緊張了。

周成陵道:“等你回來,我就去見張二老爺。”

本來是很緊張的事,卻讓他東扯一句西扯一句慢慢給淡化了,楊茉本來滿腦子都是安排自己如何謹慎地一步步向前走,而今都成了周成陵嘴邊的一抹笑意。

“你不一定能說動我舅父。”長輩那一關不是好過的,尤其是周成陵這樣的身份。

“還有宗室營,未必能接受我的身份,”楊茉說著抬起頭向周成陵微微一笑,“不過在這方面,我也是絕不會退一步,不能做妾室,也不能放棄楊家,更不會離開保合堂。”

周成陵從小就長在權勢圈里,應該知曉那些權貴定不會允許她這樣的身份嫁入宗室營。

“寧拆一座橋,不毀一樁親,”周成陵道,“有些事雖然要波折,不過大權還是握在你手里。”

有些事想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她也不知道能不能到那一步。

“時辰差不多了。”外面的蔣平低聲道。

楊茉這才想起正事來。

周成陵囑咐楊茉,“進宮之后,只要想著你是保合堂的東家,大周朝難得的女醫,不必和馮國昌爭論政事,也不要讓他借你父親的案子牽制住你。”

楊茉要走出堂屋去準備,周成陵拉起楊茉的手,他的手很暖和,“萬一做錯了什麼,就看皇上身邊的內侍。平日里有兩個公公伺候皇上,一個是黃公公,一個是韓公公。能幫忙的是韓公公,他的個子高人也清瘦,上次你在宮中見過。”

楊茉點頭。

楊茉走出屋子,周成陵帶著蔣平離開楊家。

不但半個時辰,就有內侍上門來道:“楊氏隨我們去上清院。聖上傳你覲見。”

陸姨娘那邊聽了消息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楊茉請內侍在堂屋里坐下,“兩位公公稍等,我換件衣服就隨公公去。”

楊茉說完回到房里,陸姨娘臉色煞白,“這可怎麼辦才好?”

楊茉拉著陸姨娘到了內室里,左右無人。楊茉低聲道:“姨娘,這次不一樣,這次是我想進宮去。”

所以讓高正春在皇上面前提起她和保合堂。

“父親的案子。馮黨肯定會想各種法子遮掩過去,我們不能給他們時間安排,要一鼓作氣地捅破天,我們才有可能翻身,反正侯家已經借著高正春牽扯到了我。我也就沒什麼好怕的,不如就迎上去。”

陸姨娘不明白。“科場舞弊到底和你有什麼關系?”

“父親的案子牽扯了馮閣老,如果我想的沒錯,馮閣老和這次科場舞弊有關,侯子安不過一根線頭,后面不知連帶了多少人,往小了說我當然和這件事沒關系,往大了說,他們會互相牽連,將順天府尹葛大人和反馮閣老的人牽扯在一起,不論是我們還是高正春都是有意陷害馮閣老。”

陸姨娘越聽越心驚,“早知道,我們寧願不翻案。”

那也不對,楊茉道:“我們不能永遠做人砧上魚肉,這次避開了,下次呢?”古代動輒就會連坐,現在父親雖然沒了,但是誰又知道不會牽扯到她。

“與其讓人說我故弄玄虛是個不折不扣的巫醫,不如我現在就去為自己證明,為自己申辯。”

陸姨娘聽不懂這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可是看到楊茉沒有半點的害怕就稍稍穩下心神,“如果你有事,王爺會救你嗎?”

陸姨娘是說周成陵。

楊茉點點頭,她相信如果她出了事,周成陵會想法子。

楊茉換了衣服隨著內侍去上清院。

楊茉站在偏殿外,立即就有道士上前向楊茉身上掃了符水,等到道士退下去就聽殿內傳來一聲清脆的鈴聲,殿門立即打開了,從里面飄出一縷繚繞的香云。

殿中的寶座上沒有人,高正春跪在大殿上,旁邊是侯子安,椅子上坐著馮閣老,閆閣老、葛世通立在一旁,還有幾個楊茉沒見過的人……

楊茉上前跪拜,大殿里卻沒有半點的聲音。

閆閣老皺起眉頭來,不知道皇上將這些人叫來到底是什麼意思,自從進了大殿還沒有聽到皇上說一句話,都是馮閣老在詢問高正春和侯子安的案子。

只有皇上身邊的韓公公和黃公公來回的穿梭,仿佛皇上是在那屏風后面聽著。

誰又知道屏風后面到底有沒有人。

皇帝荒唐舉動閆閣老早已經見怪不怪,只是他不明白,既然皇上對政事漠不關心又將他們都叫來做什麼。

閆閣老看向馮閣老,馮閣老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仿佛對所有事都了如指掌,或許皇上將馮閣老叫來只是為了警告馮黨,閆閣老想到這里有些心中忐忑,和馮黨斗了許多年,他太熟悉這樣的節奏,他們安排的天衣無縫,可是到了皇上這里,就如同石沉大海,悄無聲息,皇上信任馮黨,信任馮皇后。

馮閣老咳嗽一聲,“皇上命我問話,”說著喘一口氣,看向身邊的官吏,“你是刑部侍郎,你來問吧。”

刑部侍郎應了一聲,然后看向楊茉,“楊氏,高正春狀告侯子安的狀紙可是你遞去順天府?”

葛世通心里一驚,沒想到馮閣老從此入手。

這樣就毫不費力地將他和楊大小姐連在一起。

楊茉道:“是民女所為,高正春想要告侯子安科場舞弊,卻不知該如何將狀紙遞上衙門,民女因喬家的案子去順天府,便幫高正春將狀紙交去了衙門,不過不是順天府衙門,而是大興縣衙,大興縣衙如何轉去順天府,民女就不知曉了。”

“狡辯,楊氏慣會狡辯,”跪著的侯子安忽然道,“高正春說學生舞弊是因為提前知曉試題,高正春不是想要告學生一人,而是告秋闈的主考、副考官大人,高正春在沒有見到楊氏時不曾寫狀紙,如何見到楊氏之后就想到了告狀,分明是受了楊氏指使。”

“楊氏,”侯子安看向楊茉,“到了現在你還不說實話,就算你閉嘴不提,大人們也定會查出實情。”

這樣審問她,是想要逼她咬出別人來,就算她不說馮黨也會借此將她下大獄,然后想方設法捏造她的供狀就像父親經歷的一樣。

周成陵說的沒錯,馮黨已經控制了局面,楊茉想到這里抬起頭來看向大殿里的內侍,內侍向她點了點頭。

也就是說皇帝在屏風后看著殿內所有的人。

皇帝如果完全相信馮閣老,就不會坐在屏風后。

就如同周成陵預料的,這次是一個好機會,現在她就要想到一個好法子脫困。

她該用什麼法子。

楊茉靜靜地思量。

“楊氏。”刑部侍郎開口喊楊茉。

楊茉卻沒有立即應聲。

“楊氏。”

等到刑部侍郎喊第二聲,殿內的馮閣老抬起眼睛看向楊茉。

楊氏仿佛被嚇住了一般,低著頭跪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麼,楊氏身邊的高正春在瑟瑟發抖。

在皇上的天威之下,所有人都會懼怕,尤其是楊氏這樣無知的婦人。馮閣老靠在椅子上,高聳的椅背上他覺得更加的舒服,只要讓楊氏進了大牢,楊秉正的案子就可以慢慢地審。

馮閣老想著正要開口,卻發現楊氏不停地看向大殿里的內侍。

仿佛要從內侍臉上看出什麼答案。

馮閣老心里豁然一亮,也許有人買通了皇上身邊的內侍,這是個好機會,通過楊氏能抓到楊氏背后的人,葛世通、張爾正這些人誰也逃不掉。

這就是博弈。

“楊氏,刑部侍郎問你話,你為何去看內侍?”

聽到馮閣老的話,閆閣老不禁一驚,眾人紛紛看向殿內的內侍。

韓公公和黃公公都抬起頭,韓公公不做聲,黃公公發現楊大小姐正看著他,不由地道:“馮閣老您這是什麼意思?”說完他也覺得詫異,楊大小姐為何看她。

楊茉很清楚自己在看誰,周成陵說韓公公能幫她,現在她看的卻是黃公公,她不是要混淆視聽,而是……

眾人低聲議論的時候,只聽傳來楊氏的聲音。

“間歇性跛行。”

間歇性跛行是什麼東西?楊氏在說什麼?

什麼是間歇性跛行。

刑部侍郎喝問道:“楊氏,你將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楊茉徑直看向黃公公,“馮閣老,民女看黃公公,是因為黃公公身上有疾患,公公表現出來的癥狀是間歇性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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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神醫(下)

趁著沒有人出來說話。

楊茉緩緩地接著道,“黃公公端茶進內殿的時候行走還很正常,從內殿里出來右腿就有些難以承重,所以每次都要靠著柱子才能站立,只要休息片刻,內殿里鈴聲響起,黃公公卻又能進內殿伺候,這樣反反復復進了內殿三次都是表現出同樣的癥狀,于是我認為不是巧合,而是一種病癥。”

本來是在議論一樁案子,楊氏卻說起病癥來,刑部侍郎剛要呼喝。

楊茉道:“黃公公最近有沒有覺得腿腳麻木,休息片刻卻又會立即緩解。”

黃公公本是留意聽大殿里眾人說案子,卻沒想到楊大小姐徑直說起他的病癥,一時之間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他身上。

黃公公下意識地轉頭去看屏風后,頓時他聽到一聲清脆的鈴聲,皇上仿佛也很想知曉,楊氏到底在說些什麼。

馮閣老眼睛微抬。

黃公公道:“年紀大了就是腿腳不靈便,宮中許多老人都如此,不光是咱家一個,”說著看向身邊的韓公公,“韓公公每日也是要捶打腰腿才能走動,是不是韓公公。”

宣王爺交代他要照應楊大小姐,到了關鍵時刻他可以給楊大小姐一些暗示,但是在尋常時候他不能表露出半分異樣,韓公公笑著道:“黃公公說的是,咱家的腿腳也不大靈便。”

“黃公公能不能走五十步?如果只是腿腳不靈便不會走不了五十步。”楊茉低聲道。

聽這口氣,楊氏怎麼篤定黃公公走不了五十步。

荒唐,現在就是一場鬧劇,還從來沒有人敢在上清院這樣膽大妄

楊氏這麼做在故意將話題轉開,刑部侍郎看向馮閣老,他應該阻止楊氏可笑的作為,楊氏太可笑了,旁若無人地說起病癥來。

“楊氏······”刑部侍郎的才說了兩個字卻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聽到清晰的銅鈴聲響,伴隨鈴聲的是輕輕的腳步聲。

有人從屏風后走了出來·就站在幔帳后。

是皇上。

大殿里片刻安靜。

“黃英你就走五十步。”皇帝的聲音突然傳過來。

眾人立即跪下行禮。

黃公公躬身道:“是。”然后抬起腳在大殿里走起來。

真可笑,就因為楊氏一句話,問案就停滯下來,現在所有人都在看黃公公走路·刑部侍郎從來沒見過這樣可笑的事。

不過讓他驚異的事,眼見著走路好好的黃公公忽然顛簸起來,然后不由自主停住腳步,只走了二十幾步,才走了一半就要停下來。

真的被楊氏言中,黃公公知曉自己腿腳不靈便卻從來沒仔細算過到底能走多少步。

旁邊的楊茉松了口氣,在現代她可以迅速判斷出疑似病例·那是因為現代有時間讓她進行求證,現在這個緊要的關頭,她不但要診斷疑似病例,更要保證診斷的準確度。

楊茉道:“黃公公歇息片刻,就立即可以再走完剩下的二十三步,想要再向前走又要歇息,這就是我說的間歇性跛行。”

這個楊氏怎麼如此猖狂,面對這麼多人都能神情自若地說出這些話·仿佛這里是她的保合堂。刑部侍郎想要開口說話,可是現在皇上就站在幔帳后,現在凡事都要看聖意·刑部侍郎轉頭去看馮閣老。

馮閣老神情如常,仿佛並沒有被楊氏的話吸引。

黃公公讓宮人扶到旁邊,宮人拿起帕子給黃公公擦汗,看樣子黃公公連剩下的二十幾步都走不了了。

黃色的幔帳掀開,眾人就看到了龍袍上波濤翻滾的水腳,奇怪,在上清院里議事皇帝卻難得地穿上了龍袍。

馮閣老眼皮一跳,不合常理的情形出現,就是要出事的先兆。

黃公公向皇帝行禮,“天家·奴婢這幾日是有些不適。”

皇帝沒有看大殿里的眾人,而是一步步上了臺階,然后盤腿坐在殿中的青蓮墊子上,“有沒有讓太醫院看過?”

黃公公忙道:“請太醫院的御醫來看過了。”

顯然太醫院沒有對癥下藥,否則就不會被楊氏一眼看穿。皇帝從來沒想過要仔細看一個女人,如今卻瞇起眼睛向楊氏看過去。

很尋常的一個女人·看起來和普普通通的宮人沒什麼兩樣,穿著甚至不如宮人講究,這就是民間的女子。

馮閣老忽然咳嗽一聲,仿佛大夢初醒,嗓音有些沙啞,“皇上,還是請太醫院來給黃公公診治。”

楊氏是坊間的醫生,如何能比得上太醫院。

皇帝靠在旁邊的軟墊上,乜著眼睛看人,神態自在隨意,“楊氏,你說黃公公是什麼病?可能治好?”

完全不問案子,而是徑直問黃公公的病情,楊茉松口氣,她的目的達到了,只要馮黨的節奏被破壞,她就有可能掌控部分局面。

楊茉看向高正春,高正春汗透了衣襟,旁邊的侯子安也不如方才那樣安穩,開始小幅度地向左右張望起來。

侯子安想到程氏的病就是被楊氏治好的,不免心中忐忑,民間對楊氏和保合堂十分推崇,保合堂那里更是養了一群以楊氏馬首是瞻的瘋子。

千萬不能讓楊氏給人治病,否則就……就······侯子安轉頭看向刑部侍郎,想要傳遞自己的想法。

刑部侍郎狠狠地瞪了侯子安一眼,“皇上,還是請太醫院當值的御醫來給黃公公診治,”不能任楊氏在這里故弄玄虛,“眼下······科舉舞弊案……還另有內情。”

“不急,”皇帝似是並不在意朝政而是對黃公公的病有了興趣,“去問問太醫院如今是哪位御醫當值。”

自從他聽到有人說起楊氏,楊氏就和巫醫連起來,現在有了這樣的機會,他倒想看看楊氏到底是別有心計,還是真的醫術了得。

宮人聽了立即下去詢問。

刑部侍郎看向馮閣老,馮閣老閉著眼睛,皇上的性子他知曉到了這個時候就要順著皇上的意思。

皇上就像一個小孩子,你越不讓他做什麼他越想要去做。楊氏這麼短短的時間不一定能診治出黃公公是什麼病癥,太醫院的御醫來了不過就是像之前一樣辯癥,皇上聽那些枯燥的話很快就會膩煩了只要皇上不在意,楊氏說什麼都沒用,馮閣老想著將官服袖子攏了攏。

葛世通卻心里說不出的歡暢。

從進了上清院就被馮閣老這個老賊壓著,現在楊大小姐來了就有了變數,楊大小姐說的那麼肯定,就一定會治這病癥。

等到楊大小姐治好了黃公公的病,看這些人還說楊大小姐的醫術是假的。

太醫院的當班御醫很快上了大殿楊茉抬起頭看過去,是丁科丁御醫。

丁科上前跪拜。

皇帝向韓公公揮揮手,韓公公立即代為問話,“丁御醫可給黃公公診過脈?”

丁科道:“今天一早黃公公不舒坦,下官已經請過脈了。”

韓公公就看向楊茉,“方才楊氏說,黃公公是······是······”

楊茉道:“間歇性跛行。”

韓公公點點頭,丁科下意識地向楊茉看過去楊大小姐說的他並沒有聽過。

“皇上想知曉,可有這樣的病?”

丁科搖頭,“沒有下官沒聽過。”

刑部侍郎忍不住想要冷笑,果然,楊氏說的果然是假的。

“不過,”丁科立即道,“楊大小姐說有這樣的病癥,必然就是有的。”

馮閣老也忍不住驚訝,沒想到丁科一個堂堂的太醫院院判會說出這樣的話。

刑部侍郎也驚奇地吸一口氣。

蓮花座上的皇帝眼睛又睜開幾分,他從來沒聽過太醫這樣誇贊一個民間郎中。

丁科道:“楊大小姐醫術了得,之前治好了痘癥和楊梅瘡已經是旁人難及,還能用輸血的法子救活重傷的病患武舉人陸贄就是楊大小姐救活的,這些醫術都是微臣不會的。”

保合堂治愈楊梅瘡病患的時候,丁科是從頭到尾看了病患脈案,從那時開始他就對楊茉萬分敬服。

韓公公又去看皇上臉色,皇上向黃公公努了努嘴。

韓公公立即道:“楊氏,黃公公的病你可能治?”

楊茉道:“我要上前仔細診斷才能知曉。”

立即就有宮人將黃公公扶到一旁坐下楊茉上前仔細給黃公公診治。

刑部侍郎臉色難看,這案子若是不能速戰速決,恐怕會節外生枝,尤其是那個侯子安,本來就神情慌張,現在如同一灘泥般癱坐在那里,甚至不如旁邊的高正春,馮閣老坐在椅子上不吭聲,最心急如焚的人是他。

他真是恨不得一掌將楊氏拍死。

“是消渴癥。”楊茉一邊說一邊起身。

“消渴癥?”丁科道,“可是黃公公並沒有肺熱傷津、口渴多飲兼消瘦的病癥。”

古代將糖尿病歸于消渴癥,但是經過現代的研究饑渴癥只能發現一部分糖尿病,並不能發現2型糖尿病,2型糖尿病病人年紀大,身形多肥胖,糖尿病的癥狀不明顯,僅僅是輕度的乏力和口渴。

“大人平日里診斷消渴癥,是不是年輕人居多?有一種消渴癥是年紀大的人多發,病癥不明顯所以不容易辨癥,等到病重時再治已經來不及。”

聽到病重再治就來不及了,黃公公不禁慌張,胸口就如同有塊石頭壓在上面,讓他越來越透不過氣來,汗不停地淌下來,他想要拿出帕子來擦卻又沒有力氣。

楊茉道:“最明顯的癥狀就是間歇性跛行和眼、足的損害,所以我會問黃公公腳上是否有破潰。”

丁科聽到這里覺得萬分的興奮,忙問向黃公公,“公公腳上可有傷?”

黃公公想要說話,剛張開嘴卻眼前發黑,頓時向后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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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22:48:09
第二百四十章 破天

旁邊的小公公嚇了一跳,忙伸手扶住黃公公,旁邊的韓公公道:“別驚了天家,快,快將人扶下去。”

立即上來幾個宮人七手八腳抬了黃公公就向外走。

韓公公轉過頭來看向丁科,“丁御醫快去吧。”

皇帝看了看被人抬著下去的黃公公,然后轉頭向韓公公頜首。

韓公公立即道:“楊大小姐也去看看吧,天家應允了,讓兩位去給黃英治病呢。”

葛世通瞄著旁邊苦臉的刑部侍郎,皇上都讓楊大小姐治病,看你還有什麼話說,不服,不服去和皇上爭辯啊。

楊茉站起身規規矩矩地從大殿上退下去。

楊茉看向旁邊的小公公,“可知曉黃公公今天都吃了些什麼?”

小公公已經變了臉色,怔愣了片刻才結結巴巴地道:“吃了好多點心。”

皇上喜好吃甜食,御膳房要定今年的點心單子,做出了幾十種點心,黃公公生怕手下人辦不妥當,就親自嘗點心。

楊茉道:“點心都是甜食,消渴癥病患不能吃甜食。”

丁科也點頭,如果是消渴癥,肯定是和吃大量甜食有關,“黃公公氣滿發逆,熱氣盛,我一直都是按熱病治,”說著仔細看黃公公的情形,“現在要怎麼辦?”

黃公公怕是要糖尿病昏厥,現在要緊的是輸生理鹽水,宮中沒有這些東西。

楊茉搖搖頭,“不行,要將人送去保合堂,或是讓我的徒弟將藥箱和我要的東西拿進來。”

刑部侍郎清清嗓子想要談案子,就有內侍快步進來道:“天家,楊氏說在宮中不能治病,太醫院沒有她要的東西。要將黃公公送去保合堂,或是讓她的徒弟拿藥箱和藥進宮。”

還有這種事,刑部侍郎冷笑,“聖上,這可是更古未有的奇事,太醫院會比不上一個保合堂不成?”

葛世通道:“只是各行各法,大人這話有些重了,方才丁御醫也說了,楊氏的醫術還是能依仗的。”

刑部侍郎冷笑,“葛大人是因為楊氏治好了你妻兒才會這樣替楊氏說話。怪不得會接了高正春的案子。”

“因為你的私心,朝廷就要徹查秋闈的主考、副考官員……”

葛世通向刑部侍郎甩甩袖子,“方才你說楊氏指使高正春。現在又成了我指使楊氏不成?大人這案子查的真好,還沒有審問侯子安,到將我誅連進去,”葛世通說著舉起雙手,“何必為難一個十幾歲的女子。來吧,我葛世通不怕你那刑部大獄,給我戴上鎖鏈,我也逛逛你那閻王殿。”

兩個人吵鬧的聲音如同勺子刮著鐵鍋,說不清的聒噪,皇帝皺著眉頭看兩個就要掐架的大臣。他想要蹲下來看他們斗。

對,掐他,咬他。打死他。

他可以拿著一根棍戳戳這個,挑挑那個。

不,他的權利根本就是草棍,讓他們紅了眼睛拼的頭破血流,皇帝想著拂拂袖子。

刑部侍郎向皇帝行禮。“皇上聖明,秋闈的舉子將來都會成為朝廷棟梁之才。不能聽一個落第考生一面之詞。”

葛世通道:“皇上,就因為這些孝廉將來要在朝廷中任職,說不定其中有人會成為如馮閣老、閆閣老般股肱之臣,忠信行道輔佐我皇,才應該更加謹慎小心,不能有半點的差錯。”

之前所說的都是廢話。

最重要的只有半句。

如馮閣老般股肱之臣,忠信行道輔佐我皇,這是宣王爺教他說的,在關鍵時刻一定要將這半句話清清楚楚地說出來。

皇帝想到了從上清院里拿到的字條,上面寫著那些將來要輔佐他大好江山的人名,這些人在秋闈沒有放榜的時候就已經被選出來。

科舉是朝廷選拔官吏,選拔出來的人會效忠朝廷,可如今這些人是馮國昌選出來的,那麼這些人將來只會效忠馮國昌,將他這個皇帝置于何地?

忠信行道,我呸,皇帝想要向殿上站著的官吏吐口水,借著這個機會,他就看看,他腳底下這些臣子在耍什麼花樣。

皇帝想著看向旁邊的小公公,小公公一臉的焦急。

還有那個楊氏,皇帝忽然之間十分的好奇,“讓保合堂的人將藥拿去黃公公的下房。”

讓保合堂的人拿藥來治黃公公,皇上難不成信了楊氏的話?刑部侍郎臉上露出詫異的神情。

“除掉黃公公的襪子。”楊茉吩咐旁邊的內侍。

內侍愣了一下,黃公公不想讓人知曉他腳上有傷。

“到了這個時候不檢查清楚,黃公公會有性命之憂。”

聽到楊大小姐這樣說,小內侍再也不敢怠慢立即將黃公公的襪子脫下來,露出包裹著的腳。

都被楊大小姐說中了,黃公公腳上有傷。

丁科不禁汗顏,他在宮中診治這麼久,還不如楊大小姐看上一眼。

他和楊大小姐之間的醫術,何止是差一星半點。

將腳上包裹的軟布拿下來,上面擦著厚厚的藥膏,楊茉看向宮人,“那誰來洗干凈,我要看看里面的情況。”

宮人應一聲立即去安排,片刻功夫溫水就被端過來,宮人蹲下來清洗,藥膏抹了一層層,一時半刻似是洗不干凈。

“公公早就有腳麻的病癥,一直從太醫院拿藥膏,一年四季離不開這藥。”

楊茉看著黃公公的腳,不禁皺起眉頭,“等一等,”楊茉伸出手去盆里將黃公公的腳抬起來細看。

一個大小姐竟然這樣不管不顧地去摸別人的腳。

這楊大小姐還真像外面傳的那樣,和尋常人家女子不一樣。

“不是藥膏,這是壞疽。”楊茉轉頭看向丁科,“丁大人,你來看,黃公公第二、三腳趾已經壞疽了,要立即用活血祛瘀的藥。然后進行手術截趾,讓傷口更好愈合。”

要截趾?

楊茉道:“就算不截趾,拖的時間長了,壞疽的腳趾也會自動脫落,創面反而不好愈合,早些治療可以保留性截趾,病患日后還能自如行走。”

丁科連連頜首。

大家正說著話,保合堂的弟子已經到了。

楊茉連忙吩咐魏卯,“準備鹽水,要給黃公公輸液。快……不能再耽擱了……”

魏卯立即將藥箱放下,拿出輸液的瓶子、管子及楊茉需要的各種工具。

旁邊的宮人欠頭看過去,不禁怔愣住。

這都是些什麼東西啊。

皇帝聽著韓公公稟告。“保合堂的人都很奇怪,天家還是不要去看了。”

皇帝已經到了內殿歇著,躺在軟榻上,十分自在,“怎麼奇怪?”

韓公公道:“有個叫秦沖的。原是考上了太醫院學生,卻去給楊氏做了徒弟,太醫院可是醫生正途,為此秦家動了家法,秦沖卻寧可不行醫也要拜楊氏為師。還有那個魏卯是京中最有名的老仵作徒弟,順天府衙請他去做正經的吏役他也不肯。還有那個朱善,將家財都用來養蠅蟲,這幾年游說民間郎中用他的蠅蟲治病。沒有人理會他,倒是楊氏……用了他的蠅蟲。”

“這些人都是瘋瘋癲癲的,天家去看一眼就知曉了。”

韓公公話說到這里,就有內侍來稟告情形,“楊氏說要將黃公公腳趾割掉。”

不過是暈厥。就要割腳趾。

皇帝道:“丁院判怎麼說?”

內侍忙回話,“丁院判覺得該按楊氏說的治。楊氏說就算不割掉腳趾,那腳趾也會自己掉下來。”

內侍剛說到這里,就又有宮人來稟告,“黃公公的腳趾掉下來了。”

韓公公也露出驚訝的神情,躬身伺候皇帝,“皇上,這……都被楊氏料中了,楊氏真是有些醫術。”

皇帝聽得這話撐起身子,“朕要去看看。”

“看不得,看不得,”旁邊的內侍低聲道,“只怕是病氣要過給天家,天家龍體為重,再說那邊亂成一團,恐怕沖撞天家。”

皇帝不加理會徑直向殿外走去。

太醫院的學生眼看著保合堂的郎中們將針扎進黃公公胳膊。

針扎進去就將管子上的夾子松開,真是奇怪,大家就要上前仔細看清楚,魏卯立即站起身擋住。

“讓我們看看。”

魏卯搖頭,“不能看,我們師父沒教過,誰也不能亂看亂動。”

有什麼了不起,還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太醫院的學生低聲議論,楊氏教出這樣一群人,不但對她畢恭畢敬,還惟命是從,仿佛誰說了楊氏半句壞話,他們都會拼命似的。

外面的皇帝揮了揮手,旁邊的宮人悄無聲息地將簾子掀開。

皇帝嫌惡地捂住鼻子向內看了一眼,本來只想看看罷了,卻看到黃英身上連著一些奇怪的東西。

皇帝立即向宮人點頭,宮人進屋安排,讓丁科帶著太醫院的人去側室里。

下室頓時安靜下來,皇帝這才抬腳向里面走去。

楊茉聽到腳步聲響,周圍人都離開,只有一個人走進來,走到門口卻不發出任何聲音,應該是皇帝。

皇帝這樣關切她一個孤女,不止是為了楊家的醫術,應該也和周成陵有關,皇帝還是懷疑她背后的人是周成陵。

懷疑周成陵為楊家翻案,在皇帝背后操縱朝政。

楊茉盡量穩住心神仔細地給黃公公清創,仿佛沒有發現屋子里的變化。只要讓皇帝相信她只是個女醫,一切關于醫術上所說的話皇帝就能相信。

高正春和葛世通都是因醫術才和她聯系起來的,而不是因為她認識周成陵。楊茉覺得自己額頭上都是細細的汗液,又要專注于眼前的傷口,又要在意身后皇帝的動靜。

細白的手指握著刀,在黃英腳上穿梭,楊氏是真的在治病。

皇帝轉過身走了出去。

楊茉徹底松懈下來。

旁邊的魏卯一直看的入迷,看著楊茉將線截斷,魏卯忍不住驚呼,“師父縫合的太精細了。”

魏卯大約一直不知道皇帝進屋又走出去。

楊茉笑著看魏卯。“你可看仔細了?”

魏卯慌忙點頭,“看仔細了。”說著還伸出手來比劃。

楊茉道:“明日我教你這樣縫合。”

魏卯的臉豁然紅了,幾乎興奮的手舞足蹈。

楊茉站起身,旁邊的小內侍道:“黃公公醒了,黃公公醒過來了。”

黃英仍舊覺得頭昏眼花,說不出話來,只聽得耳邊傳來女子清脆的聲音,“黃公公的腳還有潰爛的地方,要照我說的治,否則傷口難愈。”

黃英方才就聽到屋子里說話的聲音。

仿佛很多人都在喊。“師父,師父……”

那些人喊的就是楊氏?

這些男子喊楊氏為師父,喊的那麼自然。只要楊氏說話,所有人都會安靜下來。

要不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他真不能相信一個女子能做到如此。

黃英看向自己手上的管子。

丁科仿佛怕黃英會有異議,立即道:“黃公公安心。這樣的治法保合堂已經用了很長時間,要不是這樣治,公公還不知道能不能醒來。”

楊茉點點頭,“要這樣連治幾日。”

屋子里所有人都跟著楊氏頜首,這楊氏還真是讓人敬服的女醫。

楊茉和丁科一起開了方子,吩咐魏卯幾個在一旁照應黃公公。然后跟著內侍重新回到大殿上。

皇帝已經在內殿歇了片刻。

馮閣老、閆閣老幾個也在外面議過事,如今就看皇帝對科舉舞弊案如何裁定,到底要不要查下去。

科舉舞弊非同小可。

皇帝在大殿內坐下。看了看閆閣老,“兩位閣老有何見解。”

皇帝沒有看馮閣老而是看向閆閣老。

葛世通不禁心中欣喜。

現在是最好的時機,閆閣老立即上前道:“想要辨出考卷到底是出自誰的手也不難,只要將侯子安的試卷找出來,問清楚二人其中言語有何出處。若是辨別不出。再出一題讓二人作答。”

侯子安聽得這話明顯有些驚慌。

皇帝揮揮袖子,“依朕看。既然要查,就將這次秋闈的舉人都查查,”說著抬起眼皮,“朕記得高宗皇帝時有科舉舞弊案,就照此案辦,這案子就交給閆閣老。”

閆閣老心中欣喜立即上前應下。

刑部侍郎不知要說什麼才好,旁邊的侯子安趴在地上一天,早已經眼前發黑,玉昏玉死,如今聽得要查下來,頓時堆縮成一團,嘴唇發抖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相較之下,高正春眼睛里卻露出期望、欣喜的神情,整個人看起來比之前更精神了些。

“還有何事?”皇帝故意抬起眼睛詢問。

葛世通上前一步,“皇上,楊氏上交楊秉正一案的證物,微臣請皇上御覽。”

馮閣老抬起頭看葛世通。

刑部侍郎也詫異地僵立在那里。

葛世通竟然借著這次機會要送上楊秉正一案的證物。

韓公公上前將葛世通夾在公文中的東西接過去,然后遞給皇帝。

“這是什麼?”皇帝看著里面一張張紙箋,上面蓋著朝廷的紅印。

“是借據,是朝廷向楊家征借草藥的憑據。”

楊茉清清楚楚地回答。

每次提到朝廷她總是十分悶郁,從來沒有如同今天這般暢快過,這一次她瞞過了所有人,將楊家的借據直接送到皇帝眼前。

這次她是真的捅破了天。

楊家的借據,是父親出事時母親讓人托給舅舅保管的,舅舅原本以為只是一些信函,交到她手中,她打開之后才知道,原來常家、喬家找的東西一直在舅舅手中。

常家將舅舅請來原本是為了教訓她,卻沒想到反而拉進了她和舅舅之間的關系。

常家和喬家那麼精心地算計她,如今她也要他們脫不開干系。

“這借據是從何而來?”皇帝淡淡地問。

楊茉低頭道:“是從被常家拿走的楊家賬目中找到的。”感謝常大老爺給了她借據的出處,這樣一來無論成敗都不會牽連舅父。

皇帝緊緊地握著借據,看向大殿上的馮閣老,他早知道借據之事,卻沒想過會有多少,光一個楊家就借了如此之多,那些借來的草藥要換做多少銀錢?上清院就算燒又能燒掉多少。

他每天開丹爐,說不得會落得一個昏庸的罪名,誰又知道他丹爐中燒掉的,比不上馮黨貪墨的一半。

皇帝站起身來,一言不發地進了內殿。

一盞茶的功夫,內殿里傳來震耳玉聾的聲音,“命三法司會,徹查此案。”

楊茉從宮中出來一路回到楊家。

張二老爺已經在楊家等消息,楊茉走進堂屋立即向張二老爺行禮,“多虧舅父,父親的案子要重審了。”

真的能重審。

張二老爺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可都是真的?”

楊茉點頭,“父親、母親泉下有知,這下可以安心了。”

張二老爺好不容易才忍住心頭涌起的酸澀,不停地點頭,“好,好,好,明日一早我去給你父親、母親燒些紙、香,也好讓他們知道這個好消息。”

又說了會兒話,張二老爺才安心離開。

楊茉才進屋換了衣服,秋桐過來道:“周爺來了,在后門呢,想要和大小姐說句話。”

楊茉心中說不出的愉悅,她多想將宮里的事仔細地和周成陵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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