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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22:36:56
第二百一十一章 清白

丁科跟著楊茉一起去了張家藥鋪。

藥鋪門口已經圍了不少的人,張琰走過來道:“大家讓開些,楊大小姐來了。”

從前藥鋪上說起楊大小姐都是謾罵、調笑聲一片,而今誰也不敢在當眾說出什麼話,楊氏身后跟著的人也越來越多。

楊茉走進屋子,床上的女子正看著綠珠,“我……死了……我夢到……我死了……”

綠珠搖頭,“姐姐沒死,楊大小姐將姐姐救活了,楊大小姐說我們身上的楊梅瘡都有可能會好轉,姐姐還會和從前一樣。”

女子聽著這話眼角淌出一行淚來,再抬起眼睛看到眼前一個女子穿著奇怪的裝扮。

楊茉低聲道:“別害怕,這是怕互相染上病氣,我們才這樣穿戴。”

綠珠道:“姐姐,這就是楊大小姐。”

女子點點頭,“我不……怕……最……可怕的……我都見過,大小姐……這樣……真漂亮……”

她是真心話,睜開眼睛兀然看到的不是怪異的裝扮,而是那雙溫和的眼睛,眼睛里的笑容,那清脆的聲音讓人感覺到一股的安定,讓她整個人都暖和起來。

這樣是最漂亮的,真是最漂亮的。

她從來沒有從心底誇贊過一個人。

楊茉看向張琰,“將病患的脈案給丁大人看看。”

丁科早就想要看脈案,楊大小姐這樣一說正中他的心思,在太醫院里礙著自己的身份不能過來,現在好不容易趕上,自然要從頭到尾學個清楚。

綠珠道:“我和姐姐都不熱了,這里的病患大多也都好轉了。”

張琰看了一眼綠珠,綠珠年輕身體底子好,昨日能下床之后就一直幫著他照顧其他病患。這個心善又做事利落的女子,可憐那麼年輕就流落風塵。

大家正說著話,兩三個人拎著個婆子進門,“有人還在街面上敗壞大小姐的名聲。”

婆子被推進來,綠珠看過去,“這是我們妓院里打雜的婆子。”

那婆子見到綠珠躲躲閃閃。

綠珠走上前,“耿氏,你就不怕那日爛了舌頭,老鴇給了你多少錢讓你這樣亂說。”

耿氏看到兩旁站著這麼多的人,不禁舌頭打結。“綠珠姑娘,您是自己贖了身,我老婆子一家還要生活。”

綠珠冷笑。“要不是看著我們姐妹染病必死,媽媽哪里肯這樣打發了我們,我們是被人賣了身不由己,你是一心為了錢財,就不怕哪天天打雷劈。”

耿氏心慌。“我也……我也……不是要這樣,我也沒說什麼。”

“是誰啊,誰收買鴇母做這種下賤的事。”

聽到這里丁科也想知曉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是喬家,那個姑娘早就說了,是喬侍郎家。”

“人分貴賤,德行也分貴賤。”

丁科不禁驚訝。他沒想到喬侍郎竟然會這樣害楊大小姐,怪不得提起楊大小姐,喬侍郎一臉遮遮掩掩的神情。仿佛身有隱疾。

綠珠道:“大小姐,我們姐妹已經商量好了,您和各位先生的醫病之恩,我們只有用清清白白的銀錢來報。”

綠珠說完,就有病患起身幫綠珠端了一盆水來。

綠珠幾個將銀錢扔進水里。

大家將銀錢投進去之后。綠珠那看耿氏,“你將銀錢拿出來也扔進水里看看。可比我們的干凈麼?”

藥鋪里立即傳來哄笑的聲音。

耿氏不敢抬頭,這些姑娘瘋魔起來,誰知道能做出什麼事,這些人竟然會因為保合堂的楊大小姐得罪老鴇和朝廷官員,這些姑娘真是不想活了,“你們這些人亂說話,就不怕死的難看。”

綠珠看看左右的姐妹,“我們都是在煎熬中等死的人,你的話可嚇不到我們,我實話實說,之后就等著閻王爺來取我的性命,”綠珠說著向前走兩步,“我死之后,也要到你床前,順便拉上你,免得沒有人陪我們姐妹說話。”

耿氏生怕綠珠的病傳給她,她向后退兩步卻沒想到踩到自己的腳跟,四仰八叉摔在地上。

藥鋪里傳來哄笑聲。

楊茉從藥鋪里出來,丁科也去了保合堂說話。

魏卯幾個將楊梅瘡病患的脈案交給丁科。

楊茉道:“丁大人看看這些脈案,這是從接診病患之后就仔細記錄的,一共有三十二例病患,二十九例染上瘧病,現在已有十六例退熱,三例病患明顯好轉,七例病患病情有所改善。”

丁科低頭看著一本本脈案,就算是太醫院試新藥也不過如此,他就奇怪,一個十幾歲的大小姐怎麼能想的這樣周全。

聲像是有著幾十年甚至更久經驗的醫生在教楊大小姐。

如果真有一個那樣的人,那個人的學識是他們都望塵莫及。

丁科微怔,半晌才道:“治楊梅瘡、痘瘡、溶血癥、破傷風,這些病的方子到底是怎麼找到的。”

旁邊的人就道:“丁大人,這都是楊大小姐的方子啊。”

他知道這都是楊大小姐的方子,可是不禁讓他覺得有種恍惚的感覺,仍舊忍不住開口詢問。

“這是楊大小姐的方子啊。”

楊茉迎上丁科的目光,“丁大人,這次救治病患有了好結果,不管是誰的方子,日后遇到楊梅瘡病患都不會束手無策。”

“楊大小姐以后能讓我們用這方子治病患?”張琰不禁驚訝地問出口。

楊茉點頭,“只要這次治愈的病患夠多,這樣的治病法子能使用,大家再接治這樣的病患,就可以讓我過去一起辨診,我會一直看著大家治癥,只要大家方法正確,完全按照我的方法來實行,我就答應從今往后可以用我的法子治病。”

就這樣簡單?不需要銀錢來買方?

張琰道:“就……就這樣?”

楊茉微笑,“就這樣,不過必須要照我的本方醫治,無論誰想要改這方子,都要將我說服。”

屋子里的氣氛忽然變得歡欣起來,誰也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楊茉站起身忽然想到一件事,“等藥鋪里的病患都離開,大家要將保合堂的旗子還回來。”

是啊,還有保合堂的旗子,剛剛張琰還偷偷地想,能不能就這樣一直掛著。

想想這幾天外地來的醫生和藥商進到京城里都傻傻地四處問,“這是在做什麼,怎麼都變成一家藥鋪了。”

張琰就覺得好笑。

這些人真沒見識,難道不知道保合堂在試新藥方嗎?從今往后他們就有新藥方啦。

丁科徒步走出藥鋪街面,見到兩邊的藥鋪開始將燈籠掛出來,忽然覺得好像忘記了什麼事。

仔細想想他才想起來,他這次來是要向楊大小姐問診喬夫人的病情,看看楊大小姐有什麼法子,既然喬家這樣害楊大小姐,他也沒必要給楊大小姐添堵。

丁科揮揮袖子,吩咐身邊的小廝,“將保合堂的脈案仔細拿好了,明日還要原封奉還。”

丁科話音剛落,雨點從天上落下來,小廝連忙要上前伺候丁科撐傘。

“脈案,我的脈案。”

丁科皺起眉頭,立即從小廝手里接過脈案,然后藏進懷里。

楊茉在屋里換衣服,保合堂的病患都離開了,明日就要將藥鋪恢復原狀,她少不了多囑咐江掌櫃幾句。

說完了話,雨已經下的很大,天空也陰下來。

“小姐,”梅香低聲提醒,“您說,今天要去給周爺看癥的。”

好久沒給周成陵檢查了,睡覺的時候想起來,心里有一種不太踏實的感覺,于是想著今天要給周成陵做些檢查,誰知道早晨到了藥鋪就一直忙到現在。

楊茉想到這里站起身吩咐梅香,“打發人去問問,周爺現在在哪里。”

梅香應了一聲,轉身去吩咐婆子。

楊茉還沒有穿好外面的氅衣,婆子進來道:“周爺在外面等著呢。”

這麼快,應該是早就等在外面了,楊茉忙道:“快請進來。”

婆子答應一聲。

雨滴落在傘面上的聲音由遠而近,一陣風吹過來,將簾子掀開些,雨水落在屋里,緊接著踏進門的是濕漉漉的周成陵。

他的袍子被雨淋成深黑色,鬢角上也很濕潤,身上的一裹圓形同虛設,神態很自在人卻很狼狽。

周成陵坐在圓杌上,楊茉盤算著他身上裝了多少的雨水,那些水腳印很清楚,袍子一角還在淌水,他卻沒事人一樣,仍舊端坐在那里。

楊茉忍不住笑出來。

這人板起臉來看似嚇人,其實內地里並不一定很難相處,至少她第一眼看到他時覺得是這樣,不熱情的人並不一定六親不認,她有她的道理,或許這也是她說服自己的理由,他們之間到底有多少的情分她也說不清楚,總之就是一種感覺,每次直視他的時候,總是覺得他能理解。

她在感情上實在是欠缺,大多數時候都在糊里糊涂中度過,兩世為人,竟然還扳不清楚這些,說出去不怕讓人笑話。

周成陵看著她神游太虛,“你額頭上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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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22:37:16
第二百一十二章 喬家的謝禮

額頭上?楊茉下意識地用手去摸,梅香轉頭去看,這才發現,“小姐額頭上蹭了墨。”

原來是墨。

周成陵道:“我還以為幾日不見你卻長了一字眉。”

明明才見過,再仔細想想,是有幾天沒見到了。這話有點讓她臉紅,楊茉轉頭看向梅香,梅香故意向旁邊看著,裝作若無其事。

楊茉伸手去拿干凈的巾子遞給周成陵,“擦一擦,我要給你做檢查。”

周成陵抬起眼睛,不知是不是因為潮氣,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像剛洗過,連頭發也比平常人要烏黑許多,清亮亮的。

周成陵接過楊茉遞過去的巾子,很熟練地在臉上擦著,卻很多地方沒有擦到,因為礙著她在這里胡亂應付,楊茉看著好笑,轉身去凈了手。

反正都要幫他檢查,不如就一手代勞,楊茉將巾子擦在他的鬢角上,只還有下頜、脖頸擦不到,讓他抬起頭卻又覺得不好開口,不說話他卻又沒有往常那麼善解人意。

她的手碰到他的扣子就縮回來,真奇怪第一次給他診病的時候,她還施施然是個大醫啊。

“抬下頭。”楊茉壓低聲音。

周成陵順從地仰起頭,露出光滑的下頜,她的帕子就擦在他的脖頸上。

忙碌了半天,楊茉再抬起頭來看,屋子里早已經只剩下他們兩個。

大約是見她沒有像第一次診病那樣動手,他倒是直言不諱,“不好查看?”

又不是頭一次。

楊茉道:“不是,你衣服濕了,讓人不好拿捏。”

衣服濕了,都貼在身上,當真是不好拿捏。

沒成想他聽到這話就笑了。笑聲那麼悅耳。

她再將巾子遞給他,恰好他的手指劃過她的手背,溫熱的碰觸讓她覺得有些麻癢,他將巾子按在她濡濕的下擺上,“光照顧別人,就不看著點自己,看了那麼多病患,總不差我一個,好好看完,我送你回家。”

楊茉道:“賄賂我。我也不能說你完全康健。”

知道他不康健,她從來沒有因此懼怕或是疏遠他,而是比他更加若無其事似得。

“聽人說現在京中最繁華的地方又多了一個。”

楊茉倒是沒聽說過這樣的話。“是哪里?”

周成陵道:“聽說是藥鋪一條街。”

梅香在窗外聽到大小姐的笑聲,雖然她不知道屋子里發生了什麼事,可是大小姐的笑聲讓人聽起來很溫暖,在周爺面前,大小姐的心情總是很歡暢。

“周成陵。”梅香聽到大小姐喊了一聲。

直呼周爺的名字。那個板著臉的人,還能直呼他的名字,梅香縮回脖子,小姐總是膽子很大。

楊茉想要和周成陵再坐一會兒,可是看他濕了的靴子和衣服下擺,雖然沒有到天寒地凍的三九天。她也不能讓他這樣凍著,這里沒有衣服可以換,“回去吧!”楊茉低聲道。“回去喝碗姜湯,裹著被子睡一覺。”

周成陵並不著急,而是看著楊茉,“沒事,我不是軟柿子。不至于這樣。”雖然他沒事,可看到她桌案上用完的大塊墨和字跡滿滿的紙箋。燈光下她的眼睛布滿了紅血絲。

周成陵站起身來,“我送你回去。”

周成陵走到門口背過身去,等著她丫鬟幫她穿好斗篷。

打理好了之后,他撐開傘,看著她纖細的身影和微抬的臉頰,他向前走一步擋住了前面吹來的勁風。

外面的冷風讓楊茉打了個寒噤,緊接著她卻又覺得暖和起來,周成陵向前跨一步,她也跟著小步走,不知怎麼的他的肩膀好像格外的寬,一星雨絲也落不到她頭上,否則她早該被淋的睜不開眼睛。

掀開馬車的簾子,周成陵轉身去扶她,她這才提著裙子踏上馬凳,一滴雨灌進她脖子里,她不禁縮了縮,他就將傘向前后傾了傾。

楊茉覺得周成陵今晚算是被淋透了。

進了車廂里坐好,馬車開始向前馳去,腳濕了就有亮起順著小腿爬上來,梅香忙塞了暖暖和和的毯子蓋在楊茉腿上,楊茉拉著梅香坐到身邊,將毯子蓋住了兩個人。

外面傳來馬蹄的聲音,楊茉忍不住撩開簾子向外看,看到馬背上的周成陵。

他還真的要將她送回家。

喬文景一直在等著丁科帶楊氏來。

丁科明明說了要去問楊氏,在他聽了一晚上的哀嚎之后,他覺得他被愚弄了,喬文景正準備發火。

管事的來稟告,“來探望夫人的女眷到了。”

喬文景壓制住怒氣,“讓小姐和管事媽媽去接應吧!”

喬夫人病了好些時候,很多人都想要上門探望,正好今天是好日子,大家都遞了帖子上門。

喬文景正盤算著要如何安排今天一整日。

管事的就又進門吞吞吐吐,“老爺,有人抬了案子,在我們家門口擺胭脂呢。”

這話是什麼意思?

擺胭脂?為何要擺胭脂?

管事的搖頭,“我已經讓人去清理,可是有女眷的車馬到了,正好堵在胡同里。”

馬車旁邊只有行人能來往,偏偏那些人沒有要走的意思,若是大力驅趕只怕會驚動馬車里的女眷。

喬文景豎起眉毛。

不能再出事了,不能再出事了,喬文景如同驚弓之鳥,“快去……快去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從來沒有的事,怎麼會接二連三都發生在他府里。

喬家門外,馬車被堵在胡同里,也開始有人悄悄地向外看。

跟車的婆子在外面稟告,“有些女子在喬府門外,那些人……那些人門口擺胭脂,好像是將自己的胭脂放在喬家門口。”

這是為什麼?

常大太太坐在車里聽得這樣的話,吩咐婆子,“快去打聽打聽。”

婆子應了一聲,很快回來道:“太太,好像是出事了。”

下人說話吞吞吐吐。

常大太太越來越覺得不踏實,“到底怎麼了?哪有女子這樣做的,都是些什麼人?”

婆子頓了頓,才掀開車簾的一角低聲道:“都……都是些……看起來不是好人家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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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22:37:37
第二百一十三章 挨打

常大太太嚇了一跳,“什麼叫不是好人家的女子?”難不成是她心里想的那樣?

娼妓,果然是……

娼妓怎麼會在喬家門口。

馬車外面傳來熙熙攘攘的聲音。

“都攆出去,都是些什麼人。”是喬家家人吆喝的聲音。

話音剛落,就是鶯鶯燕燕的叫喊,“我們是來送謝禮的,要不是喬老爺和夫人我們姐妹哪有生路。”

“是啊,是喬老爺和夫人讓我們去保合堂。”

喬家怎麼會讓娼妓去保合堂。

常大太太手心里出了冷汗,吩咐婆子,“既然喬家有事,我們就先回去吧!”

婆子點點頭,可是看到堵著的車馬……想要轉頭回去的不止她家一個,婆子道:“夫人,堵住了,走不了。”

這些女人是故意選在這時候來鬧事,常大太太撩開簾子,立即聞到一股刺鼻的胭脂味,現在不止是她,前來探望的夫人大約都已經聽說了。

一群妓女到門口,這是京里從來沒有的事,前幾日大家還議論保合堂治臟病,現在話題一定會到喬家身上,一個孤女怎麼也蓋不過書香門第的喬家。

常大太太有些頭疼,不知道如何是好,現在喬家的處境,讓她有一種能躲多遠就躲多遠的感覺。

娼妓的笑聲從馬車外傳來,喬家那些看起來五大憨粗的家人對這群女人束手無策。

這些女人只是將自己隨身帶的胭脂拿出來而已,喬家家人上前搶奪,她們就會說一些難以入耳的腌臜話,然后將手里的胭脂撒了一地。

現在不止是喬家惱怒,所有目睹這一幕的人都替喬家羞臊。

喬家如今就像京里最熱鬧的勾欄院。

喬文景幾乎將桌上所有的物件都砸了細碎,“到底是怎麼回事?”

下人們互相看看不敢應聲。喬文景一腳踹在地上的婆子身上,“都是些沒用的東西。”

婆子被踹的臉色發青,只能哆哆嗦嗦地道:“老爺,您還是……您還是去問問夫人吧!”

那些事她們怎麼敢隨便亂說。

喬文景瞪大了眼睛氣勢洶洶地出了門徑直走進喬夫人屋里。

喬夫人已經聽了下人稟告,正不知如何是好,尤其是現在她的頭如同被重物壓著一樣,讓她喘息不得,“怎麼……辦……才好?”

聽得喬夫人虛弱的話,喬文景壓制不住火氣,“你現在問怎麼辦才好。我問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那些娼妓是你引來的?”

喬文景的聲音震耳欲聾。

喬夫人兩眼冒著金星,看向喬文景,“老爺。先別急……對外就說有人陷害我們家。”

陷害,誰能想出這樣陷害的法子,還說的煞有其事。

喬文景道:“我只問你,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有沒有跟你說過,現在不要招惹楊家。”王振廷的案子像灘屎一樣糊在他屁股上。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擦干凈,再來一件事,他就捂不住身上的臭氣,早晚大家都會知道他有意針對楊家。

到底是誰在壞他的事。

喬文景額頭上青筋爆出。

“是府里的下人……見到老爺吃虧……自作主張想到的法子……我已經讓人去遮掩……沒想到……”

原來她早就知道,他們早就知道,就將他一個人當猴耍。在外面如此。家中如此,他就是被人耍的團團轉。

望著床上的妻子,喬文景將架子上的蘭花搬下來摔在地上。嚇得喬夫人整個人顫抖,“哪個下人?現在就給我叫來。”

屋子里沒有人敢動,喬文景抽出瓶子里的撣子向旁邊的下人抽去,“還不去給我叫來,要我讓人將你們都打死不成?”

旁邊的媽媽不敢再遮掩只好去將桂兒干娘壓過來。

桂兒干娘進了門就哭的鼻涕眼淚直流。“老爺……不是奴婢……是小姐吩咐奴婢去做的……奴婢哪有這樣的膽子……都是小姐給的銀錢,小姐安排的……”

桂兒干娘還沒說完。喬月嬋從門外匆匆進來,剛要抬起頭向喬文景否認,就覺得胳膊一痛,細細的竹竿已經抽在她胳膊上。

喬月嬋頓時感覺到火辣辣的疼痛,她還沒來得及躲閃又是一下抽過來。

屋子里的下人都驚呆在那里,誰也沒想到老爺會對小姐動手,喬夫人想要伸手去阻攔卻沒有力氣,掙扎著向前卻頓時從床上滾落在地。

幾個媽媽驚呼著上前,大家七手八腳去攙扶喬夫人,喬月嬋想要上前,卻被喬文景一下子抽在后背上。

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疼痛,如同被割裂了般。

在一片混亂中,喬文景放下手里的撣子。

“老爺,”管事媽媽進來稟告,“衙門里有人來了。”

喬文景手指用力立即將手里的雞毛撣子折成兩段,轉過頭看一眼喬月嬋,這才捏緊拳頭從屋子里走出去。

喬文景一路來到前院的堂屋,葛世通已經在屋子里等著他。

“喬大人家的茶很好喝。”葛世通稱贊著手里的茶。

喬文景一臉笑容,“葛兄喜歡,我讓人奉上幾盒。”

葛世通忙搖頭,“您的茶我可不敢收,”說著站起身,“喬大人您聽過什麼叫熬鷹嗎?”

熬鷹?是訓獵鷹的一種方法,異人拿來進獻給京中的達官顯貴。

“鷹是猛禽尚經不起幾日不日不夜地煎熬,更別提喬大人府上的下人,早就將王振廷的事供認的清清楚楚,我將折子也早就遞給了聖上,聖上一直讓喬大人審王振廷是為何?喬大人還不明白?”

葛世通說著站起身來整理袖子。

“皇上是看在喬大人多年勞苦功高,想要喬大人自擬請罪折,而不是等到現在,”葛世通說著抬起眼睛,“等到王振廷耐不住告發喬大人,現在喬大人就只能等著朝廷如何給喬大人定罪。”

葛世通的話說的抑揚頓挫,尤其是最后兩句盯著喬文景的眼睛,目光十分的愉快,在喬文景還沒反應過來之前,葛世通拿起茶來喝,仿佛依依不舍地細品,然后爽快地說出兩個字,“好茶。”

喬文景怔愣在那里。

“老爺,老爺。”

葛世通還沒有離開,喬府的下人就驚呼著來稟告,“老爺,夫人暈過去了……”

葛世通揚起眉毛,向喬文景告辭,“喬大人繁忙,本官就不叨擾了。”

喬月嬋不止是覺得胳膊疼痛,看著母親上翻的眼睛,忽然之間沒有了氣息的模樣,她忽然害怕起來,說不清是因為什麼,她忽然想到連著發喪的楊家。

當時她們看楊家的笑話,看著一個個噩耗接踵而至,將整個楊家打的灰飛煙滅,現在喬家也在接二連三地出事。

喬月嬋開始有些后悔,不應該讓桂兒干娘去做事,她並不知曉外面那些人如此不好控制,並不是用銀錢就能打發。

為什麼會這樣。

短短的時間里,所有一切都和她預想的結果相背而馳。

楊氏到底有什麼樣的手段,竟然能做到這些。

青樓的女子將各自的胭脂擺滿了喬家,卻因要付給保合堂診金,將銀錢投在裝滿清水的銅盆中。

同是一個人卻有了不相同的舉動。

忽然之間整個京城都知曉喬家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暗中的算計永遠都見不得光,倒是保合堂,越來越多的人上門求楊梅瘡的藥方,那些得了楊大小姐指點的藥鋪也覺得該做點什麼回報楊大小姐。

張琰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手里握著張家的一張單方走進保合堂。

楊茉正教徒弟們基本的叩診方法,停下來看向張琰,“是有病患回來看診了?”

張琰搖了搖頭,圓圓的臉上有一絲局促,然后將手里的方子遞給楊茉,“楊大小姐,只是我們張家的一張單方,楊大小姐教了我楊梅瘡的治法……我就……”

張琰將家中傳下來的秘方給她看,楊茉剛要拒絕。

張琰立即道:“有這樣的說法,俗稱的規矩,學了別人的單方,就要用自己的來換,一直都是這樣,若是我們張家沒有就罷了,既然有,我……我就覺得應該給大小姐看看,也是我們的心意。”

主動拿出自家的單方來換,也是一種敬意。

楊茉只好收下,“我會自己看,不會外傳。”她知道這些規矩,單方她可以借用,但是不能作為自己的東西外傳。

張琰頜首,告辭出去。

楊茉正要接著講課,又有下人來道:“程家藥鋪的東家來了。”

一張張的單方擺在楊茉桌上。

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藥鋪里的醫生和郎中都停下手里的活計來數。

平日里捂得緊緊的秘方,現在卻主動拿出來給楊大小姐,由此可知楊大小姐的聲望,已經超過了白老先生,濟子篆,民間的醫生沒有誰能比得上楊大小姐。

常亦寧穿著平日里喜歡的寬袍廣袖看起來頗有風儀,他接到帖子京中有名的才子都來游船上一聚。

踏上了小船,常亦寧就聽到岸邊傳來笑聲,岸上的人對他指指點點不知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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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嘲笑

近日來,京里的傳言很多,常家上下對楊家閉口不談,他不用去打聽也知道家人的想法,祖母病著,還拉著他的手意味深長,“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沒辦法挽回,祖母已經想盡了辦法,以為扣著她的東西就能拉住她的心,誰知道她的心太大……這次的官司你也知道……我們家哪里有那麼多的錢財,更別說楊家的,當年可是你和我一起去看的楊老夫人,你最清楚祖母有沒有貪了楊家的財物。”

當年的事他記得清清楚楚,根本不像楊茉蘭說的那樣楊家有大筆的財物,他總覺得楊茉蘭為人溫婉、本分,這次她做出這樣的舉動,他的確驚訝,驚訝過后卻是懷疑,為何她要這樣做,一個好好的人怎麼就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一百萬兩?不可能,楊家早就被掏空了,哪來的銀錢。他讓人仔細查過,知道順天府用的把戲,葛世通不過是用常家做了大禮送給楊茉蘭。他明明知道,卻無法對楊茉蘭厭憎,他反反復復仔細地查看家中的財物,思量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可是他卻一無所獲。

祖母不可能處心積慮地騙他,要知道貪來銀錢都是要用在常家,就算現在不知道,將來他也會知曉,他不明白其中有什麼道理。為籌借這些錢,整個常家都驚動了,拿不出這些錢,父親的官位不保。

常亦寧覺得可笑,不管這件事是真是假,他身邊的兩個人都有一個在說謊,在處心積慮的算計,或是祖母或是和他有過婚約的楊茉蘭。

常亦寧正想著,小船已經靠近畫舫,提著袍子踏上畫舫,轉頭一看那些剛才議論他的人也上了后面的小船。

常亦寧並不理睬。走進畫舫內。

“少府兄。”座上的方言析招呼常亦寧。

常亦寧走過去坐下。

“這次春闈少府兄當取頭籌。”

旁邊的人都是一臉羨慕,“我還以為常少府永遠不會入仕呢。”

“那怎麼可能,常少府不入仕,難不成要煉丹去做謫仙。”

大家哈哈一笑,屋子里的氣氛立即暖和起來。

正當大家說的起勁,旁邊傳來“嗤”地一聲冷笑,大家抬起頭來去找,對面桌上的人也是笑語晏晏,不知道剛才那聲是誰發出來的。

“我講一件妙事,諸位願不願意聽聽。”

坐上的范茹也是這次秋闈考中的孝廉。在京里也小有名聲,平日里很少說話,現在開口大家都覺得詫異。不禁想要聽聽他到底有什麼妙事。

“有一人,年紀輕輕,打理自家祖產,又不貪圖財物,行業中人見其紛紛禮遇。短短幾日更是名揚京城,整個坊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我到書院便聽人人傳頌,我請問諸君可知此人否?”

范茹話音剛落,就有人論起來。

“說的是誰?沒聽說哪家少爺如此,難不成是新開的書院?那也不對啊。沒到名揚京城的地步……”

范茹打開扇子指點,“諸君號稱聽天下事,如今孤陋寡聞也。”說完向常亦寧看去,“常少府也不知此人?”

“到底是誰啊?若是有此人,范同舟,若是有這樣的人,該將他請來讓大家結識才是。”

范茹搖搖頭。“諸君沒有這個福氣。”

聽得這話,旁邊的人似是明白過來。“范同舟,你說的是楊氏,保合堂的楊氏,是也不是?”

范茹笑起來,“自然是楊氏,”說著失望地看著常亦寧,“我還以為常少府先知曉,要知道常少府和楊氏曾有婚約。”

這件事大家都知曉,不過在這種場合中,誰也不會提及,擺上明面來調笑,范茹今天說起來,大家不可避免地想到常家要貪占楊家財物的事。

眾人要憋著議論,臉上的神情十分的怪異,畢竟常少府一直都是京中才子之首。

方言析臉上一紅,“范同舟不可這樣玩笑,什麼叫坊間無人知曉,不過是女子,能做多大的事,是外面人誇大其詞罷了。”

“愚昧,文章可分公母?論才情,為何你們對前朝才女的詩作也牢記于心?前朝才女所用的字,諸位就不用嗎?”

雖然知曉范同舟是有意要折辱常少府,不過這話卻又無懈可擊。

方言析道:“女子至少不能考科舉。”

常亦寧想要攔著方言析,卻晚了一步。

范茹松口氣,“那我們要慶幸,多虧朝廷沒有女官,更不準女子考科舉,否則我們可能就要落榜了。”說完話范茹瀟灑地拿起杯酒一飲而盡,然后轉過看陸贄,“長興兄,我說的可對?”

陸贄搖頭,“我不敢說話,怕諸位說我作弊,只好旁聽。”

“楊氏果然有起死回生之術?”大家聽到陸贄的名字才想到陸贄死而復生的事。

陸贄道:“范同舟留我到現在,就是要聽我說這話?”說著陸贄起身故意在大家眼前走過,等到小舟經過,更是利落的一躍上船,穩穩地站在船頭。

畫舫里傳來驚呼聲。

“諸位,陸長興正在孝中,不能與我們同樂,且讓他去吧!”

方言析想要起身罵人。

“還有一人,諸君可要好好猜,”范茹搖搖扇子,“如今也是街頭巷尾人人傳頌,得一紅顏知己,便是人間快事,這人讓所有女子為之傾慕,引觀者如堵。”

觀者如堵。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大家很清楚。

京里的事很容易被傳開,這個觀者如堵用的又那麼形象。

再說這兩家都和常亦寧有關,常亦寧和楊氏的婚事沒談成就成了喬家的乘龍快婿。

一個被人稱贊,一個被人調笑,別人的婚事都是越找越好,常家可算是個例外。

常亦寧看到周圍人難以遮掩的目光。

方言析憤憤不平,卻被常亦寧看了一眼,只好忍住不說話。

楊氏。常亦寧陷入深思,自從出了常家,從一個被人說盡閑話的孤女,到如今被人傳頌,可謂是步步為營,沒有心計不可能成這樣的大事。對常家呢?在他印象里常家上下對楊氏都算恭敬,尤其是祖母對她十分疼愛,為何楊氏要這樣?就是為了那些銀錢?就是為了不嫁給他?

常亦寧覺得自己越來越想不明白。

當時看到剛醒來的楊氏,還以為她受了挫折要拿出些脾性來,別人不好說,楊氏的父親楊秉正就是這樣的人,他會答應娶楊氏,就是覺得楊氏定有這樣的性情,將來長大說不得就變了,不會那麼軟弱。

楊氏病好之后,果然是變了,開始他還覺得是在意料之中,后面的事卻是他怎麼也想不到的。

范茹那桌越說越熱鬧,常亦寧這邊說不出的冷清,常亦寧看似平靜,端起酒杯自斟自飲,卻比平日里要喝的多些。

他選一個好時機入仕,就是為了在朝廷里爭個長短,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這一步步的路本是他早就設計好的,他仔細想來不知道到底哪步走錯了?

難道就是因為楊茉蘭離開了他。

楊茉看一眼旁邊看書的周成陵,現在每天這個時辰見面好像成了慣例,她是一直在保合堂里坐診,有時候會早些來后院歇著,有時候不免要晚一會兒,可是周成陵卻一直都順應著她的時間。

奇怪,周成陵應該十分繁忙才對,現在怎麼倒成了大閑人,尤其是這幾日她寫脈案,他在一旁悠閑的看書,那些書雜七雜八什麼都有。

昨日里他看一本《七十二占侯》,今天他看的則是《撼龍經》,完全是閑書。

發覺楊茉在看他,周成陵抬起頭來,聽她說話。

楊茉道:“你沒什麼事做?”

周成陵站起身,向前走兩步到楊茉跟前坐下。

楊茉有些局促地向旁邊挪了挪腳。

周成陵看她目光閃爍,不敢向他這邊望,嘴角帶了抹笑意,“我少了雙王爵,也沒有了差事,如今只是湊幾個人一起編書,自然除了看書沒有別的事做。”

“那都是表面上的。”沒有進京前,周成陵自稱藥商,卻也不是個正經的藥商,她是被騙過,如今也算有了經驗。

周成陵道:“忙過了,現在等著看結果,所以不急,不在乎這幾個時辰。”

說的幾個時辰,是跟她見面的時間?楊茉垂下眼睛,準備將目光放回她的脈案上。

周成陵看了一眼沙漏,“今天尚早,再多坐一會兒?”

楊茉點點頭,算是答應了,兩個人離的這樣近,楊茉覺得心里如同放了一口燒開的鍋,熱騰騰的噴著煙,于是她看周成陵的臉,仿佛也在繚繞中更加柔和。

“現在沒了爵位,將來還是要復爵,清閑不過只是一時……”

知道她又要將他們之間的事繞回原來的死路上,周成陵道:“既然奪爵就不會再復,如今凡是帶著爵位的宗室地位都比我高,皇上也就覺得我少了威脅,皇上要高枕無憂,怎麼可能再將爵位還給我。”

“沒落宗室不如一個五品外官,就是請人說親,也不容易讓人點頭。”周成陵的話說的一本正經,倒將楊茉逗笑了。

楊茉回他,“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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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交心

“周成陵,”楊茉覺得不能再躲閃下去,對周成陵她應該有什麼說什麼,就像他時時刻刻會幫她一樣,“我不想去猜想政局,”可是人在這里,不可能獨善其身,“我不會將所有精力都放在這上面,就像我母親和其他女子一樣,滿心都是內宅,都是夫婿,我做不到,我有我的想法,我想要好好地用我的醫術,教更多弟子救更多人。”

周成陵是古代人的思想,他大概不能明白她的意思,和古代男人說這些就是對牛彈琴,但是既然是他,她就願意花些時間去解釋。

“每個人在世上只有幾十年,他們都要經歷做子女,做父母,做長輩,若是大家都一樣,就如同一個模子里刻出來,這幾十年還有什麼意思,將來老了想起來也會覺得后悔,我不想后悔。”所以就算來到這里,她也會想方設法去好好生活,不想隨波逐流渾渾噩噩地生活。

周成陵早就已經想到,她不是為了撐起楊家才開藥鋪,她是真的想要一輩子行醫治病,他曾想過她也許某一日會放棄,而今看來,她是沒有這個打算,她是和別人不同,沒有認識她之前,他會覺得一個女子哪有這樣多的想法。

他也一直很奇怪,她為何會這樣想,“成親之后生兒育女,打理中饋,若是喜歡多請幾個人照顧藥鋪,也可以再教學生。”很多人並不是凡事親力親為。

楊茉道:“那不一樣,喜歡的事就要自己做,就像你不可能找個人代你寫字看書。”

“還有,”楊茉干脆一口氣說完,她抬起頭用清亮的眼睛看著周成陵,“周成陵,我的要求很多,雖然我出身卑微,但是我的要求很多,我不會委屈自己,否則委屈將來會換做怨恨,你也不可能與我心無芥蒂,與其變成那樣,還不如現在放開,相忘于江湖。”

她仰起頭,他靜靜地瞧著她。

“你的想法還真是奇怪。”

“和別的女子並不相同,楊家教諭並非異類,如何出你這樣的女子。”

楊茉知道,她再怎麼遮掩,不過是做給外面人看,她內心里還是現代的楊茉,沒有半點改變,否則她也不會一定要行醫,在這里做出驚世駭俗的事。

她覺得她不能整日里操心內宅,盯著自己肚子生養,還要將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子安排在夫君床上,整日出去宴席和那些夫人們聚在一起話家長打機鋒。

周成陵看著她坦誠的目光,就少了行醫時的老練,有些憨直,有些天真,就如同姑母說他一樣,說他木訥,不知如何去留住一個人。還好他沒有因為這些讓她完全抗拒,如果喜歡一個人,不會看著她成為被馴養的鷹雀,而是要看她到底會飛多高。

彼此喜歡,就是要在她高興的時候,也不由自主露出笑容,如果遇到這樣的人,就要縱容自己的心意。也好,人生幾十年,陪著她自由自在,她歡喜的時候陪著她歡喜,不過就是這樣簡單罷了。

周成陵道:“你可知讖書?”

讖書?那不是道士卜算的東西,周成陵也看讖書?難不成周家的子孫都有這樣的偏好。

楊茉道:“知道。”

周成陵點點頭,將手里的《撼龍經》遞給楊茉,“我懂讖緯之術,能探知將來。”

說的一本正經好像是真的。

他的神情淡淡的,看樣子十分的篤定,尤其是那雙眼睛如泉水般清澈,第一眼看到他只是匆匆掃過他的臉,印象中他的衣服總是那麼漂亮,暗紋細致襯得他很出眾,而今仔細看看,是他將衣服穿的好看,平平常常地坐著,也覺得坐的一絲不茍恰到好處。

楊茉看一眼撼龍經,上面繞著彎的言語讓她看著迷糊,立即還給周成陵,誰知道竟沒有拿住差點就掉下去,楊茉伸手去接,周成陵也迎過去,兩只手撞在一起,書倒掉在地上,楊茉剛要彎腰,手卻被周成陵挽住。

他的手挽住她的指尖,他手上碧綠清透的約指碰在她的手指上,讓她覺得有些涼意,這樣緊緊地貼著她,讓她忍不住有些發顫,不知是因為約指的涼意還是他手掌的溫熱,“我知道你日后必定行醫。”

楊茉忍不住笑出來,心底的一塊大石就這樣落下,被人阻攔和被人縱容,是不一樣,一種是悶悶的疼,一種是如此歡愉。

兩個人這樣近,屋子里如此的安靜,仿佛能聽到彼此呼吸的聲音,遠遠的看來就像是已經將她擁在懷里,這樣無聲無息過了好久,外面傳來蔣平的咳嗽聲。

“主子,保合堂來病患了。”

蔣平一直在門外,定然聽到剛才他們說的話,楊茉臉頰微紅,想著站起身,“我去前面給病患看癥。”

周成陵道:“我跟你一起去。”

恐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個閑人,跟她去看病患……

“將來總不能一直不去看。”

這話意有所指,像是在說將來的事。

楊茉沒有拒絕和周成陵一起去了前面。

“師父。”魏卯迎過來,意外地看到后面的周成陵,不知道該怎麼行禮。

魏卯是少數知曉周成陵身份的人。

魏卯上前躬身,周成陵點點頭,魏卯到了嘴邊的話又縮回去。

“病患在哪里?”楊茉轉頭問。

魏卯這才回過神來,“在外面,不肯讓旁人診癥,就等著師父。”若是旁人他們一定不會去打擾師父,那fù人帶著的孩子看起來著實可憐。

楊茉點點頭幾步走出去,立即聽到有fù人驚慌的聲音,“聽說保合堂要找得瘧病的人,我兒就是,請大小姐一定要看看我兒。”

這次為了治楊梅瘡,京中很多藥鋪去幫忙找得了瘧病的病患,承諾病患會無償診治,但是並沒有什麼瘧病病患上門,瘧病這樣季節性強的疾病,在冬季基本上是不可能會有人患上的。

楊茉這樣想著,撩開簾子看到了個穿著粗布衣裙的婦人,她頭上只簡單插了個木簪,身上的衣裙補丁連著補丁,她懷里緊緊抱著一個孩子,看起來只有兩三歲大小,那孩子的眼睛透過婦人的臂彎,正打量著周圍。

看到楊茉,婦人怔愣了片刻,還沒開口就聽楊茉道:“魏卯,將病患請進內室里診治。”

“楊大小姐,是楊大小姐嗎?”婦人回過神來。

魏卯道:“這就是我們師父。”

是楊大小姐,婦人立即站起身,向前走兩步頓時跪下來,額頭幾乎碰觸到楊茉的鞋尖,如同拜佛的善男信女,不停地行禮,“大小姐,大小姐,求您救救我兒,求求您救救我兒,我來世做牛做馬也會報答您的恩情。”

“快起來。”楊茉就要將婦人扶起來。

那婦人卻固執地不肯起身,“大小姐,您救救我兒吧,您救救我兒吧!”好像只要她不懇求,楊茉就斷然不會看她兒子一眼。

魏卯幾個又不能上前去攙扶,忙去喊婆子過來,誰知那婦人有一把力氣,說什麼都不肯起來。

婦人早就打算好了,只要她們母子能見到楊大小姐,她一定豁出性命求楊大小姐,這一路上受了不少的艱辛,她不能放棄孩兒的一線生機。

“讓我看看孩子。”楊茉看著幾乎瘋癲的婦人,開口道。

婦人聽得這話,才止住了叩頭,想起懷中的孩子,停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楊茉道:“里面已經鋪好了床,將孩子帶過去,我好診治。”

婦人拼命地頜首,“都聽大小姐的,都聽大小姐的。”額頭上已經出了血印,發髻更加散亂,看起來十分的狼狽。

婦人跟著婆子將孩子放在床鋪間,周圍看到的人不禁抽了一口涼氣。

這孩子,真是瘦弱,細細的胳膊如同竹竿般,頭顯得格外的大,臉上嘴唇蒼白沒有半點的血色。

婦人心虛地看著楊茉,聽說保合堂的事,她就想著假稱孩子得了瘧病,好請楊大小姐診病,她是見過得瘧病的人,並不是她兒這樣的模樣,大小姐一看就會知曉……

楊茉走上前,伸出手來摸向孩子的額頭,孩子體溫很高,“魏卯,準備涼水給病患降溫。”

這樣虛弱的孩子,不能一直高熱,首先先要防止惡性發熱。

魏卯應了一聲。

楊茉仔細看孩子,孩子的腹部,身上沒有半點脂肪,竟然瘦的皮包骨,楊茉看向那婦人,“孩子怎麼會這樣?”

那婦人哭起來,“是我……都是我……我也小心照應著,可還是成了這模樣,我原想著,等他爹考上了,家中也就好了,哪里想到他就病起來,要我如何向他爹交代。”

婦人哭得站立不住蹲在地上,“他爹這次定能考上,定能考上,”說著看向楊茉,“貢院在哪里?什麼時候才能將人放出來,我要去找他爹。”

楊茉覺得很奇怪,為什麼婦人說,定能考上?秋闈不是早已經發榜?想到這里楊茉看向旁邊的周成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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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病急

從周成陵眼睛里楊茉看到了肯定。

秋闈結束之后要等到來年才會開春闈,這段時間考生一般都會回家報喜,怎麼這婦人卻沒聽到消息?

婦人道:“我們實在過不下去了,才會來京里……主家已經容不得我們,我……我來找孩子他爹。”

如果有喜早就報回家,沒有聽到消息很有可能是沒考上。

楊茉心里想著,手下沒有耽擱給床上的孩子檢查,孩子不時地發出咳嗽聲。

婦人不停地念叨,“他爹說這次一定會考上,我們連家中過冬的柴禾都賣了,才湊的盤纏送他來京啊。”

“一定會考上,一定會考上,等考上了就好了,就好了。”

魏卯端來溫水,將洗好的布巾擦在孩子身上。

外面漸漸黑下來,蕭全讓伙計多點幾盞燈,白老先生和丁二已經離開藥鋪,聽說藥鋪里點了燈,丁二又趕回來和楊茉一起診治。

“大小姐覺得如何?”丁二低聲道。

楊茉已經聽到明顯的雙肺濕啰音“我覺得是肺熱。”也就是西醫說的肺炎,長期營養不良免疫功能下降,染上了肺炎,三四歲的孩子最怕的呼吸道疾病就是肺炎。

肺炎要兩種抗生素治療才會效果明顯,現在是連一種抗生素都沒有的古代。

丁二點點頭,“脈浮滑而數,咳嗽氣急,寒戰身熱,呼吸不利,應當是肺熱之癥。”

“該怎麼治才好?”魏卯低聲問道。

肺熱,應該用葦莖湯加減,楊茉看向丁二,“葦莖湯。”現在除了中醫的療法,她想不到任何西醫的用藥能來幫助眼前的孩子。

丁二道:“應再以小柴胡湯加杏仁、桔梗、陳皮、生石膏。”

楊茉道:“就請先生開方子。”

丁二應了一聲帶著弟子下去。

婦人聽到開了藥方。自己作揖謝楊茉,“謝楊大小姐救我孩兒性命,謝楊大小姐……”

楊茉搖搖頭看向婦人,“我也是盡力而為,孩子病重,身體虛弱,你要有些準備。”

也就是說這病可能治不好……婦人聽得這話僵立在那里,倒沒有了哭聲。

蕭全也沒聽說過師父說這樣的話,難道真的而不能治了?

婦人忽然開始全身上下一陣亂翻,終于找出一個銅錢來。飛也似地跑了出去。

大家看著都怔愣在那里。

“先按我說的治。”

楊茉一開口,秦沖立即拿了脈案上來寫。

“先輸一瓶鹽水,然后用丁先生的方子。”說著楊茉看向梅香,“將我的針拿來。”

保合堂門口掛起了燈籠,旁邊藥鋪準備關門臨走之前卻都看向保合堂,楊大小姐又有病患了。

濟子篆忙完手頭上的病患,從濟家藥鋪出來徑直走到保合堂。才踏進去就看到來來往往的郎中和伙計。

保合堂才真是不管白天晚上都這樣忙。

看到周成陵,濟子篆先上前行了禮,然后走到楊茉跟前,“楊大小姐。”

楊茉剛查看完孩子的病情,聽到濟子篆的聲音抬起頭來,“濟先生怎麼來了?”

保合堂沒有嚴重的外傷病患。濟子篆就留在濟家藥鋪,這些日子楊茉一直在治楊梅瘡,所以很少見到濟子篆。

“喬家又來人找我。讓我過去給喬夫人治病。”濟子篆低聲道。

喬夫人,楊茉這些日子倒是聽說了喬夫人的事,卻沒有放在心上,也沒去打聽喬夫人到底是什麼病,現在濟子篆提起來。楊茉道:“是什麼病?”

“摔了鼻子,沒有仔細診治耽擱了病情。我看著像是起了癰。”

鼻子傷口處理不當化膿感染?

怪不得喬家上下那麼著急。

楊茉道:“先生要去治嗎?”

濟子篆想也沒想搖頭,“治癰癥要動刀,喬家未必肯用我的法子,再說我並無把握能治好。”最重要的是喬家的品性,誰也不想去治一頭中山狼。

濟子篆說完抬起眼睛,“只怕喬家會來請楊大小姐。”

雖然喬家害楊大小姐的事鬧的沸沸揚揚,但是有些人就是仗著身份高人一等,害人時不手軟,用人時也不覺得臉紅。

濟子篆才說完話,就感覺到迎面的寒意。

周成陵站在窗邊,臉色看似和平常一樣,只是眼睛里涌動的神情讓人看不透,卻覺得害怕。

濟子篆這才覺得自己糊涂,有周成陵在,哪里還有喬家的戲唱。

濟子篆想著重新看向楊茉,不知道楊大小姐會不會給喬夫人診治。

屋子里一時的安靜,很快傳來陣急促的腳步聲,剛才跑出去的婦人,去而復返,幾步就跑到孩子床前,哆哆嗦嗦地從懷里拿出一個紙包,打開之后露出兩個饃,婦人送到孩子鼻子下,“小三,小三,快起來,看娘給你買什麼回來了,你不用再偷著吃,娘這次是用錢買的,小三,快起來吃饃。”

楊茉看著有些神經的婦人,眼睛里頓時一熱。

粉彩勾蓮碗里盛著剛做好的燕窩,喬月嬋握著瓷勺小心地吹著,然后看向床上的喬夫人,“母親,”喬月嬋眼睛紅腫,“吃些燕窩吧。”

喬夫人眼皮略動了動,卻無力地搖頭。

黃媽媽有些焦急,“這可怎麼辦才好。”老爺被人叫去了衙門,家里就只有夫人和小姐,夫人又病成這樣。

外面還有許多的閑言碎語。

那些來探病的夫人連門也沒進讓馬車調頭走了,夫人聽說這樣的事病的更加厲害,兩日沒有吃東西,這樣下去就算沒有病,人也要拖垮了,小姐昨日守了一晚,也是熬的面容憔悴,御醫天天進府,用的藥也不見有效,真是愁死了人。

“聽說常大太太來了。”喬月嬋將碗放在一邊,走出來問黃媽媽。

黃媽媽點頭,“是來了,不過也和別人一樣,走了。”

兩家已經要結親了,卻和別人一樣,就站在外面看笑話,口訊也不捎來一個。要知道喬家到了這個地步,也和常家有關。

喬月嬋咬緊了嘴唇,“明天一早讓人去保合堂請楊氏來府中給母親診治。”

黃媽媽睜大了眼睛,“小姐……這……這……”

“怕什麼,”喬月嬋冷冷地看過去,“外面的傳言又不是真的,我們家怕什麼?那些女人的話也信得?開藥鋪就要行醫,不給人治病做什麼女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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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秘密

現在府里也只能聽小姐的安排,黃媽媽點點頭就要下去,管事媽媽過來稟告“常老夫人讓陳媽媽來了。”

陳媽媽是常老夫人身邊最得力的管事媽媽,沒想到這麼晚了常老夫人還讓身邊的人過來,喬月嬋心里頓時像流過一股暖流。

陳媽媽讓喬家下人簇擁著進了內院,見到喬月嬋陳媽媽臉上露出規矩又憐憫的神情“小姐受苦了。”

喬月嬋不禁鼻子一酸,低聲道:“我沒什麼,只是父親、母親。”

喬家的事京里已經都知曉,陳媽媽眼睛微閃,將手里的匣子交給喬月嬋“這是我們老夫人讓我送來的,都是這幾日在京里買來的傷藥,很多都是漂洋過海才來的,咱們也不知能不能用,小姐送給御醫看看,說不得有效。”

這樣送藥過來常老夫人是頭一份。

喬月嬋想到自己的祖母,也不過是這樣,若是家中有這樣的長輩護著,她也不會像現在一樣六神無主。

喬月嬋將陳媽媽迎進屋子里。

陳媽媽去看了喬夫人,喬夫人掙扎著起身卻不能開口。

陳媽媽立即上前扶住喬夫人“我們老夫人說了,夫人要好好歇著,千萬莫要著急,養好了身子才是最要緊的。”

喬夫人點點頭靠在迎枕上。

陳媽媽又仔細看了看喬夫人的傷,才告退下去。

喬月嬋將陳媽媽送到門口“不知道怎麼辦才好,能請的人都請了。”

陳媽媽停下腳步“楊氏呢,有沒有請?”

喬月嬋臉上露出痛恨的神情“楊氏慫恿那些人來我們家鬧事,她怎麼肯好好醫治我母親。”

陳媽媽不禁嘆口氣“真沒想到,楊大小姐會這樣,從前……我也是常常見到楊大小姐的……”

人心叵測,表面上看著這樣,誰又知道她在想什麼。

喬月嬋心里冷笑,她不會讓楊氏那麼自在。

陳媽媽道:“我們楊大小姐和我們家的官司小姐知曉,所以,我們老夫人也不好出來說什麼,免得反而壞事……我們五爺又在這個節骨眼上,都看這次能不能考上。”

喬月嬋點頭,之前對常家的不滿,現在立即去的干干凈凈,還是常老夫人想的周到。

陳媽媽停下來向喬月嬋行禮“大小姐留步,奴婢這就走了。”

陳媽媽一路回到常家,徑直去常老夫人床前稟告“喬夫人的樣子,奴婢看著不好,鼻子腫得厲害,話都不能說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挺過去。”

常老夫人半闔著眼睛不說話,半晌才道:“我的話都和月嬋說了嗎?”

陳媽媽低聲道:“說了,看樣子喬大小姐聽進去了。”

“那就好,不能讓月嬋對我們家心生怨恨。”

就算站在旁邊冷眼看著不去伸手管,也要找個借口說清楚,免得日后落下話柄。

常老夫人嘆口氣“月嬋這孩子,也太不小心。”

這樣也沒什麼不好,至少楊氏沒有緊盯著常家,而是被喬家纏住,老夫人也有時間去向娘家求助,陳媽媽越來越能明白老夫人的心思。

其實老夫人最怕的是喬家對楊氏不理不睬,喬家和楊氏鬧起來,也就是下意識地幫了常家,這個道理大老爺不懂,只是一味地去求喬老爺,倒讓喬老爺生厭。

陳媽媽越來越覺得,老夫人的心思誰也捉摸不透。

“亦寧剛才來了,問我楊家的事”常老夫人嘆口氣“沒想到這孩子心里一直惦記著楊氏。”這一點她倒是沒有料到,她一直覺得亦寧雖然喜歡楊氏,卻並沒有到非她不可的地步。

“老夫人,少爺也是一時沒有想明白。”

常老夫人點點頭。

老夫人最疼五爺,甚至多于老爺,自然心里最怕少爺繞不過彎來。

常老夫人不再說話,陳媽媽以為老夫人要歇了,立即將錦被給老夫人蓋好,輕手輕腳地退下去。

屋子里沒有了人,常老夫人睜開眼睛,亦寧是越來越像那個人了,不像他父親愚鈍的就像那個女人。

常老夫人長長地嘆口氣,想到自己未出閣的時候,聽到有人上門說親事,說的是一門三進士父子皆探花的劉家,她那時心情又是羞怯又是緊張,還有幾分的詫異和歡喜。劉家那是書香門第,她們邱家不過只是兩代的好名聲,如何比得上那些大族,只是沒想到,她會嫁到常家,她的姨母搶了她那門親事,讓愚鈍的表姐嫁去了劉家,她那妹妹,也就是楊老夫人,竟然還幫襯著表姐。

表姐嫁去了做帝師的劉家,妹妹嫁去了萬貫家財的楊家,只有她嫁給了地位不上不下的常家。

這是個錯誤,以她的聰慧不應該如此,現在她要糾正這個錯誤,在她閉上眼睛之前,她要完全地改變結果。

楊茉一早就趕去了保合堂。

進了門魏卯就將昨日送來的高氏母子的情形說了,高氏一路也染了風寒,不過沒有大礙,孩子是最可憐的,折騰了一晚也沒能完全退熱,早晨起來才好些。

楊茉走進診室,聽到高氏的聲音“真的已經發榜了?真的已經考完了?”她才知曉朝廷已經發榜的消息。

高氏說完話怔愣在那里,半晌才道:“不可能,不可能,放榜了,小三他爹為何不回家,他……他……不要我們母子了?”

高氏說完嚎啕大哭起來,床上的小三聽到高氏的話掙扎著睜開眼睛,輕輕地喊“娘……娘……娘,你說……爹爹怎麼了?”

楊茉走過去攙扶起高氏“你嚇壞孩子了。”

高氏看向床上的中哥。

楊茉也是才知曉,中哥看起來二三歲,其實已經足足四歲有余,只不過長期營養不良身上骨瘦如柴,縮成一團起來很小。

高氏和楊茉走出屋子,楊茉還沒有說話高氏就癱坐在地上哭道:“他若是真不要我們母子了,那可怎麼辦才好,可怎麼辦才好啊。”

看著孤苦無依的高氏和中哥,楊茉看向江掌櫃“讓人去看看榜,看中哥他爹在不在榜上。”

高氏聽得這話驚詫地抬起頭,她沒想到楊大小姐會這樣幫忙“大小姐,大小姐”高氏跪下來磕頭“我們全家定給您立長生牌位。”

楊茉讓婆子將高氏扶起來“你可記得中哥他爹的名字?”高氏的模樣不像是會認字,不一定知道夫君的名諱。

高氏怔愣了一會兒,然后匆匆跑去旁邊撩開外面的褙子,仔細去翻找,半天才又跑回來“我……我用中哥他爹的褡褳做了褲子,那褡褳上有他爹自己縫的名字。”

楊茉看向秋桐,這幾個丫頭中秋桐識字最多。

秋桐意會立即上前和高氏一起去看名字。

楊茉回到屋子里去看中哥的脈案。

蕭全正準備給中哥輸生理鹽水,秦沖仔細地教著,將蕭全將針扎進中哥的血管中,床上的中哥忽然劇烈地咳嗽幾聲。

蕭全頓時慌了手腳,立即將扎進去的針拔出來,鹽水頓時順著針不停地向外流。

床上的中哥面目發青,眼睛上翻,似是沒有了呼吸,眾人怔愣在那里,不知道如何下手。

“將孩子放平,快。”

聽到楊茉大聲喊叫,離床邊近的魏卯才回過神來,立即將中哥平放在床上,孩子手腳冰涼,喘息微弱,這樣的情形分明像是救不過來了。

楊茉立即上前檢查,胸口起伏微弱,口唇青紫,肋間隙增寬,叩診濁音,她現在沒有時間想太多,只能想最可能出現的情況,並且要立即做出處理。

“拿我的藥箱快,將針筒拿來。”

剛才還好好的說話,突然變成了這樣,蕭全手不停地哆嗦著,是不是他的錯,一定是他弄錯了。

“蕭全。”

聽到楊大小姐大聲喊,蕭全打了個哆嗦看向眼前。

“和魏卯一起扶著孩子,快點。”

蕭全睜大了眼睛,立即上前去幫魏卯。

“翻過身,側著對我。”楊茉邊說邊打開消毒水。

“衣服解開。”

蕭全的手已經完全不能動,他一直看著孩子,盯著他臉,青紫青紫的臉,鼻端沒有半點的呼吸。

死了,死了,孩子已經死了,師父救不回來了。

秋桐將消毒的布巾遞過來,楊茉鋪在孩子后背。

“輸液管。”楊茉伸手向蕭全要。

蕭全半晌沒有反應過來。

輸液管,輸液管是什麼,他腦子里亂成一團。

秋桐立即上前將輸液管連同瓶子一起拿來。

小姐要做什麼,難不成要在病患后背輸液?

緊急情況下已經找不到比輸液管還要合適的引流管,楊茉利落地吩咐“將輸液管拿下來,靠近針頭處留下五寸長的管子,剪斷,快。”

秋桐不知道該怎麼做,只聽旁邊道:“給我。”

那聲音低沉,讓秋桐無從拒絕,順從地將東西就送到那人手里,然后長長地舒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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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拒絕

管子很快被弄斷交到楊茉手里,楊茉拿好針刺入明哥的后背慢慢地進針,楊茉一瞬間汗濕了衣襟。

孩子瘦弱和普通人不一樣,所以她要格外小心,不能傷到肺。

針頭一點點向前移動。

手穩穩地捏著,不能有半點的偏移。

旁邊的魏卯緊緊地按著孩子,生怕一點點的挪動都會妨礙師父。

有血從管子另一邊流出來,一滴滴地落在楊茉的腳面上。

楊茉在尋找那種針頭突破的感覺,不知道是不是孩子太瘦小,還是她太緊張,她始終感覺不到……

突然之間,針頭一輕,她找到了,就是這里。

外面傳來高氏的聲音,“怎麼了?到底怎麼了?”

明哥的胳膊倉促中反背著,看起來凄涼又無助,小小的孩子,才來到這個世界就要受這麼多苦。

魏卯手一松,明哥鼓囊囊的懷里立即掉出個饅頭,是高氏急匆匆跑出去買來的,饅頭上只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如果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小小的孩子,在將饅頭當寶貝一樣吃。

若是他就這樣死了,他在這個世上,最終連饅頭都沒舍得吃一大口。

魏卯心里覺得難過,旁邊蕭全的眼淚嘩地一下流出來,他跟上一個師父學習醫術的時候就見過死人,卻沒有見過這樣的,明明已經斷了氣,卻還被脫了衣服用針扎,一團小身體扭曲地蜷在那里,好可怕。

他都覺得又冷又疼,想想高氏將孩子抱過來時小心翼翼的模樣,她一定沒想到孩子會被這樣……

他一時不明白,這真的是在救人嗎?

楊茉已經無暇顧及這些,她專注地看著孩子身上的引流管,伸手接過遞來的針筒接在管子上抽吸,有液體立即被抽進針筒里。

門口的婆子沒能攔住高氏,讓高氏闖了進來,高氏看到床上的中哥,和中哥身上奇怪的東西,不禁一陣心跳眼前發黑頓時人事不知。

楊茉轉頭看了一眼,看到倒下的高氏,“愣著做什麼?快將人扶去床上。”

蔣平正拎著一個臭烘烘的男人來到保合堂,聽到里面嘈雜的聲音,蔣平不禁有些遲疑,主子交代過,只要找到這人就帶進保合堂,他是不是要進去。

蔣平沒有想太長時間,就和男人一起來到內間,屋子里的小郎中不知看了什麼,蒼白著臉捂著嘴跑出來。

屋子里傳來楊大小姐的聲音,“愣著做什麼?將人扶去床上。”

外面的婆子聽到了立即進門幫忙,來來往往中,屋子了的情形蔣平也看了清清楚楚,旁邊的男人開始顫抖,忽然嚎啕大哭起來。

外面傳來沉悶的哭聲,楊茉無暇顧及,視線都落在針筒上。

膿胸,和她想的一樣,中哥是得了肺炎引發膿胸。

將膿抽吸出來才有可能會讓病患恢復呼吸。

針管已經抽不出東西,楊茉將針拔出看向魏卯,“將孩子翻過來。”

旁邊的蕭全緊緊地攥著手已經完全呆在那里,眼睜睜地看著魏卯將孩子翻過來,孩子的鼻翼似是有一丁點的扇動,臉上的青紫正一點點地化開似的。

蕭全瞪大了眼睛,簡直不能相信,這是怎麼回事?

楊茉將中哥的頭向后仰,盡可能地讓他的呼吸道更加暢通,中哥漸漸緩過來。

“好了,好了。”魏卯激動地大喊,“師父,活了,活了。”

楊茉看向魏卯,“給病患抽血進行血液配型。”說到這里楊茉突然想起一件事,從前給人輸血用的都是病患家人的血,如今這里只有高氏母子兩個,配型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古代人對抽血之事還是心存恐懼,她不可能從街上拉人來配,就算是用藥鋪里郎中和伙計的血,也要爭得大家同意。

楊茉思量片刻,吩咐魏卯,“盡量找些人來試,貼張文書出去,征身體康健的人來試血,一經采用,我們回給五兩銀子酬謝。”

用血的規矩早晚要建立起來,不可能每個病患都能拿到免費血,拿不到的時候就要想別的辦法。

魏卯一怔,這是從來沒有人做過的事,五兩銀子爭血,不知道會怎麼樣。

楊茉正要讓人去請白老先生過來商量中哥的病情,轉過頭就看到周成陵。

周成陵怎麼會在這里,他是什麼時候來的,他怎麼沒有一點的印象,他就站在她身邊,她卻沒能感覺到。

楊茉低聲道:“什麼時候來的?”在現代的時候她和陳東經常為工作的事吵架,陳東說她工作起來就像一個機器人,她同樣對他政途上勾心斗角不感興趣,兩個人之間的感情表面上倒是沒受什麼影響,等她發現的時候,才知道切早已經破碎。

和周成陵在一起的時候,每當她和他對視,她總能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想法。

她本來不期望能被一個古人理解。

卻沒想到就會遇到周成陵。

她又是躊躇又是害怕。

她心里設下一道道的檻來拒絕周成陵,他卻始終沒有放棄。

已經跨越了幾百年才相識,為何不能給彼此一個機會,他那麼努力,她為何還要對他那麼苛刻。

一味地要求別人,她有付出了多少,這樣比起來未免太不公平。

這一次楊茉沒有躲閃而是大方地迎上周成陵的目光。

她只要給病患治病就會格外的專注,好像身邊過來誰她都不會發現,這樣也挺好,免得被人打擾,屋子里亂成一團,沒有個堅定的性子一定會被影響。

周成陵道:“你讓剪管子的時候。”

原來是那個時候,她還以為是身邊的郎中幫忙,她要什麼周成陵都會立即遞過來,若周成陵行醫,定然會有不小的成就,他對任何事物都仿佛很容易就接受了,從不過于刻板考究,這就是他和別人不一樣的地方。

聽到外面傳來白老先生的聲音,楊茉看向周成陵,“我去外面和白老先生一起商量單方。”

她從來不會在人前和他說話,這是第一次。

雖然大家都沒有從剛才的慌張中回過神來,她的聲音又格外的低,不會有人注意,可也是自然而然地看著他,沒有避開他的目光。

周成陵點點頭,楊茉撩開簾子走出去。

“大小姐。”

楊茉走到前堂,江掌櫃立即迎了過來。

江掌櫃接著道:“喬侍郎府上請您過去診病。”

喬府還真的有臉找上門,楊茉抬起頭看到藥鋪里神情閃爍的喬府管事。

“我不去,日后喬家來人請,我都不去。”楊茉聲音不高不低,正好讓藥鋪里所有人都聽見。

喬府管事臉上頓時出現訕然的神情,如果是別的藥鋪這樣和他們說話,他們肯定要鬧起來,可這是保合堂,這一條街所有人都唯楊氏馬首是瞻,誰敢在這里和楊氏吵鬧。

喬府管事眼睛一轉,“不是說,若有疾厄來求救者,不得問……其貴賤貧富,長幼······妍······媸,怨親善友,華夷愚智,普同一等,楊大小姐還分人救治不成?”

喬府管事結結巴巴地說著,本來要轉頭走的楊茉,又將目光挪過去。

難得喬月嬋連《備急千金要方》里面的大醫精誠都看了,用這樣的話來堵她的嘴。

楊茉微微一笑,吩咐江掌櫃,“將治楊梅瘡時我們寫的文書給喬家管事一份,若是病患能親手簽了,又親自來我藥鋪求醫,我再想想是該遵從大醫精誠,還是該學迂腐懦弱無能的東郭先生。”

“就算是中山狼走投無路遇到東郭先生時也要先苦苦哀求,”楊茉看向那管事,“難道不是嗎?”

保合堂外頓時傳來一陣哄笑聲。

喬府管事頓時面紅耳赤,楊大小姐不但不去診治,還不給他留半點的情面,還將給那些風月女子簽的文書讓夫人簽。

這是當喬家是什麼?當夫人是什麼?

“楊大小姐,你怎麼敢這樣……”喬府管事提起身上的氣勢,不過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姐,他用不著害怕。

“你回去向老爺、夫人、小姐稟告,就說,有仇報仇有怨抱怨,想要任意欺凌我一個孤女,從今往后也沒有那麼簡單。喬夫人的病並非我害她,禮義廉恥,要論,論不到我頭上。”

喬府管事正說不出話來。

楊茉轉過身,“我楊家與喬家的事任人議論,若是覺得我不對,自可嘲笑。”

若是夫人聽說楊氏說這話,定然會氣得昏倒,連大小姐也沒想到,楊氏會這樣拒絕。

喬府管事站在那里。

不知是誰先說了一句,“都說不治了,還不快走。”

“是啊,快走快走,堵在這里做什麼?”

聽到外面的喧鬧,蔣平看向主子,“要不要我出去將人攆走?”

周成陵搖頭,明知道她能辦好,他何必去伸一手,他要做的不過是聽著她那些話,替她痛快。

她不是迂腐的東郭先生,喬家卻是忘恩負義的無恥之徒。

“虧你出自官宦之家,就算民間女子也不會這般粗俗。”有人撥開人群,一個穿著藕色如意云紋妝花褙子,戴著長長冪離的夫人在下人簇擁下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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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22:39:42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不懼

楊茉覺得這個聲音很熟悉卻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里聽過。

藥鋪里的人都向門口看過去。

那婦人顯然是嫌棄藥鋪,等到下人們先進門開出一條路,這才提起裙擺進了門。

婦人才站穩了腳,便道:“說你是開藥鋪,病患上門又不肯治,說你不是開藥鋪,你說什麼也要行醫,外面怎麼說楊家你知不知曉?楊家的臉面都被人丟光了。”

婦人到了跟前,楊茉透過冪離看到婦人模糊的五官,楊茉蘭的記憶一下子躍進她的腦子里。

“舅母。”楊茉上前行禮。

荊氏的聲音立即提高了幾分,“難得你還記得我這個舅母,你舅舅遠在幾百里外聽說你的事,你將長輩定下的婚事退了不說,還去衙門誣告長輩,現在又拋頭露面在外……要不是剛才親耳聽到你說的那些話,我說什麼也不信……怎麼一眨眼的功夫你就變成了這樣。”

“都說娘親舅大,如今你沒有了親娘,做這麼大的事,竟連舅舅也不稟告一聲,”荊氏說到這里微微一頓,上上下下地看楊茉,仿佛不認識她了般,“你是不是被魘著了?怎麼像是變了個人一樣。”

楊茉看向荊氏。

楊家出事之后,荊氏倒是第一時間讓管家來楊家,要將京中和母親一起合開的藥鋪兌給楊家,拿走了一盒金葉子。

現在舅舅和舅母來京里是為了什麼?真的是來管教她這個孤女?若果然如此,她尚會和兩位長輩解釋,畢竟古人和現代人的思維不同,她的行為確實有些不合規矩,不過舅母進門之后字字如針,一味地要打壓她,處處向著喬家。她也就沒必要和她客氣。

楊茉想到這里就覺得可笑,抬起頭看向荊氏,“舅母多長時間沒見甥女了?”

荊氏想了想,好多年了,她好久沒來京中,就算姑奶奶死,她也沒來看一眼。

楊茉道:“怪不得舅母覺得甥女像是變了個人。”

荊氏被堵的臉色發青,“你這是什麼話?怎麼能這樣對長輩說話?真是要無法無天。”

“舅母今天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到底要和甥女說出什麼長短了?若說喬夫人的病,甥女已經說了不會救治。若說常家的婚事,如今常家和喬家已經定了婚約,若是關切甥女這個無依無靠的孤女日后如何過活。舅母委實晚了三年。”

楊茉蘭什麼時候這樣牙尖嘴利。

荊氏厲聲道:“跪下……我要替你母親管教你。”只是她沒有在京里,否則哪里容得楊茉蘭這樣無法無天,現在她來了,她就要好好管教管教她。

“如果我不聽舅母的又如何?”

荊氏手一抖,“你這是不敬長輩。”

“您應該護著我。”楊茉看向荊氏,“您應該護著我,喬家是外人,我是您的親甥女,我身邊沒有長輩,自己頂著楊家過日子。我和舅母相見應該是母慈子孝的佳話,舅母卻在大庭廣眾之下不分青紅皂白的辱罵。”

“我一個女子開藥鋪本就艱難,唯一的親人還要幫著外人對付我。我只有心寒的份,哪里還能敬重舅母。舅母還想存半點情義就請現在回去吧!”

荊氏冷笑道:“什麼叫不護著你,不護著你,我們千里迢迢來京里為什麼?我和你舅舅還不都是為了你好,你不知曉在外的名聲?”

“我在外的名聲是什麼?舅舅和舅母御前駙馬。常家和喬家在外的名聲又是什麼?”楊茉話音剛落,外面傳來議論聲。

“楊大小姐是神醫。”

“是啊。就是神醫。”

“救活了那麼多人,難道不是神醫?”

“我們都敬重楊大小姐。”

議論聲中,楊茉笑著看荊氏。

荊氏不禁驚詫,她如何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形,有這麼多人替楊氏說話。而且聲音越來越高,說話的人越來越多,沒有要止住的意思。

荊氏漲紅了臉,“不過都是些不懂禮儀的烏合之眾,我看日后誰肯將你娶回家中,沒有婦德,沒有禮義廉恥,就算是你舅舅和我也跟著你羞臊。”

“舅舅和舅母就像從前一樣不聞不問,全當沒有我這個甥女也就是了。”楊家最危難的時候,他們都不見人影,現在哪有權利站在這里問罪。

楊茉不想再和荊氏廢話,轉身向屋子里走去,看到魏卯怔愣在一旁,楊茉淡淡地吩咐,“將文書貼出去,做正經事要緊,病患等不得。”

什麼叫做正經事,和她說話不算是正經事?荊氏頓時覺得一股熱流在胸口爆開,讓她喘不過氣來。

旁邊的媽媽替主子說話道:“大小姐可不能這樣,這不是白白費了我們太太的好意。”

楊茉抬起頭卻沒有轉身,“舅母來京里做什麼?有事快去做,免得在這里費了時間。”舅舅和舅母是無利不起早,他們要做的事定然不是來罵她一頓這樣簡單。

荊氏被說中了心事。

“還在這里做什麼?”

“是啊,不是楊大小姐的舅母嗎?怎麼張嘴就罵人,還幫著喬家說話。”

荊氏被議論的心煩,只覺得無數雙眼睛透過她的冪離落在她臉上,那些低賤的人肆意窺探她的容貌和打扮,讓她惡心,她剛想要走,外面就傳來聲音道:“楊大小姐,要用血救人嗎?抽我們的吧,免得耽擱了治癥。”

荊氏迎著聲音看過去,已經有人大步走進來。

荊氏耐著性子站在旁邊沒有走,她就是要看看楊茉蘭到底在玩什麼花樣,怎麼就成了旁人嘴里的神醫。

楊茉轉過頭來看到陸贄帶著幾個人進了保合堂。

陸贄中了武舉,今日看了榜單就帶著人給楊茉送禮物來。

后面的人抬了幾口箱子進門,陸贄道:“我哥哥有孝在身不能過來,也讓我向大小姐問好。”

楊茉想要拒絕陸贄的禮物。

陸贄已經先一步打開箱子,“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只是保合堂平日里用的布巾和一些藥材,大小姐經常診治付不起拿不出銀錢的窮人,我們幫不了什麼,也就是盡些綿薄之力。”

這樣她就無法拒絕,都是她平日里需要的東西,看似不值錢,其實這樣精致的棉布不好買。

保合堂總是缺各種東西,怎麼買也不夠用。

楊茉道:“既然如此,我就收下,多謝陸少爺。”

陸贄臉上一紅,旁邊的人來解圍,“大小姐要用血?我們也不知能不能幫上忙逆神成魔。”

后面的人道:“既然都來了,大家就都試試。”

“我也來。”

荊氏捂著鼻口,不知道這些人在喊叫什麼,看向旁邊的媽媽,旁邊的媽媽低聲道:“是要將身上割開,流出血來用。”

無故將身上割開取血?還有這麼多人主動要取血,這些人都瘋了不成?荊氏想到這里看向身邊的媽媽,媽媽臉色也十分難看。

荊氏再也呆不下去,皺起眉頭提著裙擺,恨不得立即遠遠地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真的像常家人說的那樣,如今保合堂里都是群烏合之眾。

楊茉的注意力都在中哥身上。

中哥靜靜地躺著,臉色蒼白眼鼻青紫,五官單薄地舒展著露出幾分凄楚和疲憊。

高氏盯著身邊的男人哭個不停,“你倒是說話啊,你到底有沒有考上?你不是說這次一定會考上,我們家連過冬的米糧都沒有了啊。”

蔣平在京外的破廟里找到了高氏的男人,幾個沒有盤纏回鄉的落第秀才都聚在那里。

高氏看著男人發怔。

她辛辛苦苦到了京里,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形,小三一病不起,小三他爹一身狼狽如同街頭乞丐,“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我還活著做什麼。”

高氏說完抬起頭臉上是萬念俱灰的神情。

眼見高氏就要沖向門外,楊茉忙吩咐婆子,“快攔住她。”

婆子急忙抱住高氏。

高氏立即嚎啕大哭起來。

望著哭鬧的高氏,男人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才沙啞著開口,“我能考上,我能考上,是他們舞弊,有人科場舞弊,是侯子安,是侯子安騙了我呀……”

侯子安,不就是要逼死程家小姐的那個侯三爺。楊茉想起侯太太得知兒子高中,去楊家門口大吵大鬧的事來。

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冤家路窄,有些人就是避也避不開。

荊氏這邊氣憤地回到常家,徑直去了常老夫人屋里。

常大太太看荊氏面色不虞,不由地心中生出幾分快意,如今張荊氏也對楊氏不滿,大家等于同仇敵愾站在一條線上。

“我來之前還不敢相信,怎麼好端端一個人就成了這樣的模樣,做的都是那些見不得人的事,”荊氏越說越氣,“保合堂倒不如不重新開起來,真是辱沒了楊家的先輩,她用的都是些旁門左道,治的也都是下賤的人,上不了臺面,見不得光……我說她,她竟然敢明著辱罵我,我是她的長輩啊。”

常大太太一臉的為難,將荊氏的目光引向常老夫人。

別說荊氏,就算老夫人這樣的長輩還不是落得如今的下場。

“若是在我們張氏族中,有這樣的女子,就是打死也不為過,”荊氏將話說出去,不禁又后悔,這樣一說不免顯得她心腸狠毒,“我是怕她真落得這樣的結果啊,怎麼說,她也是記在我們姑奶奶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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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敗血癥

荊氏說完咳嗽起來,伸出一只手來拿杯子,卻手指顫抖,根無法抓握杯子,荊氏看著自己的手就眼睛發紅,“我小時候就有這樣的病癥,我母親還以為我這輩子都不能出嫁,還好嫁去了張家,家中長輩處處照應我,這是我想也不能想的事,我平日里未免不方便,夫家也從來不讓我多操持家中的事,沒想到就讓茉蘭誤會起來,說我對她不聞不問。”

荊氏傷心地用帕子擦眼角,就算這樣的小動作做起來仿佛也不容易,看起來說不出的可憐,“我是有心無力,楊老夫人畢竟定下了婚事,”說著看了一眼常老夫人,“將茉蘭托給老夫人照應,誰都知曉老夫人最疼茉蘭,所以兩家才有意要結親·我是沒想到會有今天。”

“聽到消息,我被嚇到了,才說什麼也要過來一趟。”

常大太太眼睛里也流露出一絲憐憫,荊氏的手總是藏在袖子下,每次和人談話她總是露出很自卑的模樣,尤其是現在被楊氏沖撞后,一臉的驚慌未定,仿佛做了錯事。

荊氏看向常大太太,“這幾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茉蘭不是有病要靜養,怎麼會突然之間搬出常家。”

常大太太握住荊氏冰冷的手,認真地看著荊氏,“我也想知曉,我是一直將茉蘭當女兒看待。”

荊氏抬起頭想要說話,看到了簾子外的皂靴,聲音更加輕起來,“不知道是不是我說錯了話,聽說茉蘭大庭廣眾之下那麼說話,我就將她當做了不懂事的女兒。”

荊氏低下頭擦抽氣的鼻子,下人撩開簾子進來道:“大老爺和張二老爺來了。”

聽說夫君來了,荊氏更加不安起來,站起身來向常大老爺行禮。

張二老爺看著哭得眼睛發紅的妻子,不知怎麼的心里十分難過本來想要責怪妻子直接去保合堂質問茉蘭,卻看到妻子哆嗦的手臂,一下子提不起氣勢來。

他們成親幾十年了,他很理解妻子的處境要不是他當年不小心在花園里碰到哭泣的荊氏,他也不會那麼堅定要娶荊氏為妻。

他性子軟弱,這些年多虧荊氏里里外外的操持。

荊氏看到老爺欲言又止。

還是常老夫人道:“茉蘭這孩子是一時想不明白,再怎麼樣,也要依靠長輩,長輩還能害她一個孩子不成。”常老夫人說到這里用手撐住額頭,模樣很是疲累。

荊氏站起身來告辭“老夫人有病在身,還是好好歇著,我們明日再來。”

常大太太站起身將荊氏送到垂花門。

荊氏上了馬車,很快回到京里暫住的院子,張二老爺換了衣服和荊氏坐下說話。

張二老爺很是關切楊茉蘭的事,“茉蘭怎麼說?”

荊氏憋不住委屈,抬起眼睛看張二老爺,“老爺茉蘭說,我們三四年對她不聞不問,要知道老爺是經常給常家寫信詢問茉蘭的啊。”

張二老爺怔愣在那里“怎麼會這樣說。”

荊氏道:“我哪里知曉,我們走了那麼多路來京城,就換來這樣的結果?”說著話音一轉,“說不定茉蘭當我們是來爭楊家家財的。”

聽妻子這樣一說,張二老爺的心徹底涼了。

“你知道茉蘭在藥鋪里都做什麼?和男人們在一起,我說了,她卻沒有半點的羞臊,還跟喬家說什麼,有怨報怨有仇報仇······那些話我都學不上來,茉蘭和姐年紀差不多茉蘭說的那些話姐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張二老爺道:“大約是她年紀小,受了什麼人教唆。”

荊氏抬起頭,“老爺醒醒吧,在家的時候老爺聽說茉蘭的事整日睡不著覺,就想要來京里替茉蘭做主,還說什麼就算不要婚約你也要幫茉蘭尋一門好親事,結果來到京里如何?說到底······畢竟······茉蘭不是姑奶奶親生的,沒有將老爺當舅舅,現在更是和生她的姨娘住在一起,讓姨娘打理內宅,若是楊秉正尚在,說不得就要以妾做妻了。”

這話說的太重,張二老爺皺起眉頭,“你不要亂說,不能聽常家一面之詞,常亦寧將來必定要入仕,嫌棄茉蘭是罪臣之女也尚未可知,楊家的長輩給我們的信函里不就是這樣說。”

到現在還替楊茉蘭說話,荊氏抬起頭,“楊家給了老爺什麼好處,讓老爺這樣維護,明日老爺就去保合堂看看,看看你心里那個要受你庇護的甥女,到底都做了些什麼。”

看著荊氏掉了眼淚,張二老爺只覺得氣勢又少了些,溫聲勸道:“這些年我是沒有來京里,妹妹去了之后,我就想著要照應茉蘭,是我……沒有做到,茉蘭這樣說也●‘的道理。”

“一個女子這樣拋頭露面到底有什麼道理,”荊氏豁然站起身,“老爺若是這樣說,我也沒有法子。”

荊氏說著轉身去了內室,張二老爺頹然坐下來,這次來京中,他是想要幫襯茉蘭,可是進了京之后,一切就不像他想的那樣。

楊茉第一次在沒有抗生素的情況下泊膿胸,除了抽出膿液讓中哥恢復呼吸,分多次輸血糾正中哥營養不良、貧血的癥狀。

高氏伏在床邊用手一遍遍地摸著中哥的頭發,不停地念叨著,“什麼時候醒過來,什麼時候醒過來,饃涼了,母親幫你溫一溫,等你醒了就能吃了。”高氏將饅頭踹在懷里,眼淚掉在中哥的手上。

高正春蹲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麼。

“小三快醒來,娘帶你回家,小三快醒來,晚了路上就冷了,你又要喊冷。”

床上的中哥一動不動,小小的人仿佛要被埋沒在被子下。

高氏不知道想到什麼,忽然站起身沖向旁邊的高正春,“你還我兒的命來,都是你,都是你,給你帶的干糧,沒有給小三留一塊,他看著流口水······我舍不得···…我和小三說好了,等你考中之后回來再給他吃饃,我們說好了,你怎麼就不回來?你怎麼就不回來?”

高氏嚎啕大哭,用力扯著高正春的長袍,一下子就將高正春的袍子扯開,高正春怔愣地看著高氏,“侯子安在貢院寫的文章是我的,是我的,侯子安早就知道考題,他騙我,他騙了我,他給我茶里下藥,等我醒來的時候,貢院已經關門了,我沒能進貢院,我······”

“我要告侯子安。”高正春看著床上的中哥,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如今家破人亡,他已經沒有什麼好怕。

“怎麼告······”高氏顧不得擦鼻涕眼淚,“怎麼告,誰能信你的話。”

是啊,誰能信他的話,高正春一屁股坐在地上,所有人都當他是瘋子,侯家家人將他打了一頓,侯子安現在是舉人老爺,他只是一個落第秀才……他沒有了機會,十幾年寒窗苦讀,為了科考他連累死了爹娘,餓死了兒子,高正春想到這里只覺得眼前發黑,一下子歪在地上。

高正春醒來的時候身邊傳來說話的聲音。

然后看到楊大小姐蒙著一層布巾的臉。

“你的手傷過?”

聽到楊大小姐的詢問,高正春才想起被侯家家人打過的手。

“手還能動嗎?”楊茉接著問。

高正春抬起手掌。

“抓握。”

聽到楊大小姐的聲音,高正春困難地動著手指,整只手卻不受控制的抖起來。

楊茉看向濟子篆,“傷口沒有愈合,拖的時間太長,已經波及到了整個手背。”

高正春的傷勢和喬夫人的一樣。

這種情況下要怎麼辦?

濟子篆道:“我從前遇到過這樣的情形,都是要割除上面的皮肉,然后敷藥粉,才有可能會好轉。”他雖然不願意治喬夫人的病,但是他在喬家說的話都是真的,喬夫人不能沒有鼻子,所以他不能用這樣的法子治病。

“楊大小姐要怎麼辦?”濟子篆很是好奇楊茉的想法,有好幾次他想要和楊大小姐論喬夫人的病情,只是因為好奇楊大小姐會用什麼樣的醫術。

“要立即清理傷口,祛除周圍的腐肉,最后進行縫合。”現代傷口處理的方法和古代的大同小異,只不過在縫合上有所區別。

高正春聽著這些話,掙扎著開口,“我······還能······握筆寫字嗎?”

楊茉道:“傷口完全好了能握筆。”

“要多長時間?”

最好的情況,楊茉道:“至少要一個月。”

高正春的傷太重,還不知道到底要割除多少腐肉,手上的皮肉本來就少,這樣割掉之后什麼時候能長出來,這都是不一定的,最重要的是沒有消炎藥,不知道手術后會不會感染。

高正春道:“有沒有可能治不好了?”

楊茉道:“有可能。

高正春搖頭,“那我不治了。”

“不治的話,傷可能會更嚴重,你現在已經有了發熱的癥狀,很有可能會高熱不退。”炎癥蔓延就會引起敗血癥,到時候就是無藥可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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