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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18:32:39
第一百九十一章 救沈微言

楊茉抬起頭看到門口停著的馬車,又有人將車內的人抬下來,那人身上蒙著布單,單子上有鮮血滲出來。

病患被徑直抬進屋子里,王振廷看向楊茉,旁邊的下人還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有梅香臉色蒼白,手不住地顫抖。

楊茉一把拉住梅香,梅香手指冰涼,她的手也沒有暖和多少。王振廷抓住了她的弱點,她確實擔憂陸姨娘和慧姐,尤其是看到滲著血的單子,她整顆心似是被揪起來。

楊茉的目光禁不住望向屋子里,之前抬進去的是白氏,后面抬進去的又是誰?

陸姨娘?或是慧姐?還是跟著一起去的沈夢蕓。

楊茉拉著梅香的手緊了緊,聲音低沉,“去準備水、工具和藥。”

梅香剛要動,王振廷道:“楊大小姐少不了這丫頭身邊伺候,還是讓別人去吧!”

這是怕梅香四處喊開,王振廷倒是想的周全。

楊茉正在猶豫,又有人走進院子,楊茉抬起頭就看到了沈夢蕓,沈夢蕓緊緊地咬著嘴唇,眼淚似是立即就要落下來,目光驚恐,如同失了魂魄,看到楊茉神情就更加慌亂,張開嘴唇要說話,卻又因為懼怕沒有出聲。

沈夢蕓是和陸姨娘一起走的,見到沈夢蕓就等于證明了王振廷的話是事實,王振廷不是在虛張聲勢,他真的握住了陸姨娘和慧姐。

梅香只覺得天一下子壓下來,讓她喘不過氣,腿也有些發軟,要怎麼辦?心里來來回回想著這幾個字,出去求救說不定陸姨娘會有危險,就這樣任由人拿捏,小姐會怎麼樣?

梅香正思量著。楊茉提起裙擺走向內室,與其這樣耽擱時間,她不如親眼看看那單子下面到底是誰。

“大小姐。”梅香禁不住大喊。

楊茉停下腳步側過頭,沉著臉,“照我說的去拿東西,快去。”

說完話,楊茉徑直走進屋子,站在外面的沈夢蕓也跟著進來。

抬人的木板就擺在一旁,如今單子已經揭開,病患半靠在那里喘息。血從腹部流下來染紅了他身上的袍子。

他臉色蒼白,額頭上滿是汗液,眼睛還算清澈。正滿是歉意地望著她,“大小姐……我沒能……救下……陸姨娘和慧姐。”

如果靜靜地聽他說話,能聽到其中的惆悵,他的臉上有種種復雜的情緒,唯獨少了受傷的人應有的痛楚。

沈夢蕓哭出聲。撲過去,“哥哥,哥哥你怎麼樣了。”

見到沈微言,聽到他說的話,楊茉一直怔愣著,半天才反應過來。驚訝、憤怒通通從心中涌出來,王振廷為了讓她醫治白氏,綁走了姨娘和慧姐。還傷了沈微言。

做了這麼多無非是讓她乖乖就范,她曾想過救白氏,是因為她是一個醫生,現在王振廷這樣傷害她身邊的人,她已經無法單從一個醫生角度出發。為白氏著想,她要想方設法從王振廷手里爭取最大優勢。保護好她和她身邊的人。

來不及思量太多,楊茉轉頭喊下人,“將煮好的布巾拿來,快……還愣著做什麼。”

沈微言怔怔地看著楊茉,手微松,就感覺到溫熱的液體從指縫里冒出來。

“沈微言,你捂住傷口,別放手。”楊茉大聲呼喝。

自從和沈微言認識之后,她一直請沈微言幫忙,盡管沈微言是周成陵藥鋪的坐堂醫,卻利用余下的時間幫她查看她治過的病患病情,在疫區還冒著染上痘癥的危險,一直跟在她身邊,她做的不過就是幫幫沈夢蕓,給予一些微少的照應,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沈微言會因為她遇到這樣的危險,甚至失去性命。

“沈微言,”楊茉道,“你要醒著,一定要清醒,不能閉上眼睛,不能屈從于身體,我要你支撐著,支撐著我將你救活,你聽到沒有?”

楊大小姐從來沒有過這樣急切的神情,不論什麼時候她都是那麼的平靜,穩重、溫和,現在猶如源源不斷的怒火從眼睛中冒出來,臉上還有一絲的驚慌。

沈微言看著楊茉,緩緩地點點頭,他從來對楊大小姐言聽計從,他相信她,從來不曾有過半點的懷疑,就如同現在,她不過說了幾句話,就仿佛讓他有了些精神,仿佛那些血不是從他身體里涌出來。

這樣的感覺一直讓他感覺到快樂,這樣的感覺也許還能救他一命。

雖然他覺得無比的疲倦,可是他還是答應,“聽到了。”對于楊大小姐,他不能求太多,只有答應她的一切要求。

下人拿來巾子,楊茉伸手將巾子接過來,壓住沈微言的傷口,然后用布條纏繞在沈微言的腹部。

感覺到楊大小姐費力地將手臂從他腰間穿梭,沈微言想要伸手幫忙,渾身上下如同一團軟軟的棉花,提不起半點力氣。

“止血藥,消毒水,針筒……”楊茉頭也不回地吩咐。

秋桐帶著丫鬟將楊茉平日里用的工具都拿來。

“先去看我妻子。”王振廷的聲音傳來。

楊茉沒有停下手,“鹽水……”

梅香從藥箱里拿出鹽水遞給楊茉。

楊茉抬起頭看沈微言,“會有些疼,忍著點。”

沈微言頜首。

鹽水潑在傷口上,仿佛有更多的血冒出來,讓人看著觸目驚心。

有了之前救治病患的情形,下人已經很熟練地拉起了幔帳,王振廷將白氏抱在懷里,兇狠地看著楊茉,“你不想讓他們活了?我說讓你將我的妻子救活,你聽到沒有?”

楊茉眼前閃過陸姨娘和慧姐的臉,她的手禁不住有一絲顫抖,眼前是不停冒出來的血,她沒有辦法停下,轉頭看向愣在那里的梅香,“填壓布巾,太多血,我看不清楚。”

“你,”王振廷伸手指向沈夢蕓,幾乎吼叫,“和楊大小姐說說那兩個人是什麼情形。”他以為會輕易地讓楊氏就范,等楊氏看到手上的沈微言就會立即變了模樣任他左右,沒想到楊氏會將所有精力都花在沈微言的傷口上。

隱約聽到屋子里說話的聲音,外面的楊名氏已經開始焦躁不安,不可能沈夢蕓回來卻不見陸姨娘和慧姐的影子,沈郎中還受了傷,那個王大人說話遮遮掩掩,楊大小姐眼睛里又有懼怕的神情。

出事了,是出事了。

旁邊的婆子也緩過神來,低聲道:“怎麼辦?要不要讓人去官府……”

這樣輕輕地說話,仿佛還驚動了王振廷帶來的人,楊名氏按住慌跳不停的心,不行,要聽大小姐的安排,不能擅作主張,這里面說不得有什麼事是她不知曉的。

“姨娘……陸姨娘……”沈夢蕓結結巴巴,驚恐地睜大眼睛,眼淚不停地流下來,“陸姨娘和慧姐被帶走了,他們說明日會讓人來京中打探,若是大小姐救不活王太太,就不會將姨娘帶回來。”

“他們帶走了人,說是誰也不知道的地方,連王……王……大人……也不知曉……他們說,這樣大小姐……就不能要挾王大人……先放人再治病……”

沈夢蕓邊說邊哭,說到后面泣不成聲,“他們……他們……傷了哥哥……算是給大小姐傳個口訊。”

王振廷聽著沈夢蕓的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楊氏,楊氏已經有了遲疑和害怕,畢竟被抓走的是她的生母,楊家人都死光了,只剩下她和生母相依為命,如果她不看重生母,就不會這樣光明正大地和生母住在一起。

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楊氏,你救了我妻兒,我就讓你姨娘和族妹完好無損地回來。”王振廷額頭兩側青筋爆出,手卻輕輕地放在白氏臉上。

沈微言抬起手拉住楊茉,“楊大小姐,去救病患……不用管我……我……能忍住。”

沈微言這樣的傷口如果不治就會失血而死,白氏那邊的情形也不容樂觀,白氏已經完全昏迷過去,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什麼情形。

王振廷惡狠狠地看著她,眼睛里藏了一柄刀,隨時都會殺人。

她現在讓下人出去求救,或許大家能逃過一劫,那麼陸姨娘和慧姐怎麼辦?

楊茉的手沒有離開沈微言,“我是醫生,我來判斷哪個傷需要緊急處理,我來分出先后,這是我的責任,旁人無權插手、評判,”楊茉說著看向王振廷,“如果你不傷他,我會先看你的妻子,我曾答應你妻子一定會盡量救治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是你將她從楊家帶走,如今又拿兩條性命來要挾我,這世上的事,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

不等王振廷說話,楊茉看向梅香,“拿止血的藥粉。”

王振廷頭一偏,身邊的人立即上前將梅香手里的藥粉打翻在地。

“我說過,你不聽我的,大不了多幾個人為我妻兒陪葬。”

楊茉抬起頭,就有一柄刀抵在她腰間。

“王振廷,你妻兒除了我沒有人能救,你若是敢殺,就殺了我。”楊茉明顯看到王振廷目光一陣瑟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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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破水

王振廷可以將她劫走去救白氏,他卻冒險將白氏抬來楊家,就是怕她少了楊家的工具和藥救不活白氏,所有一切安排都是以白氏為先,陸姨娘和慧姐、沈微言是她的弱點,白氏就是王振廷的把柄。
她可以利用這一點和王振廷討價還價。

“如果你不能殺我,那就各退一步,我會盡力救你妻兒,不過我也要救沈微言,你還要照我的要求去濟家取工具和藥,沒有藥我也不能救不了人。”

不等王振廷回答楊茉低下頭來將麻藥酒敷在沈微言傷口上,然后去找出血點,她要將斷了的血管結扎起來。

楊茉看向梅香,“給白氏和沈微言取血,現在所有的人都要抽血配型。”

梅香是跟著她學過抽血和配型的,現在沒有胡靈就要依靠梅香來做這些事。

梅香看著大小姐身后的利刃,似是什麼也聽不到。

楊茉轉過頭盡量不去看那柄刀到底在哪里,任誰看到一柄刀在身上都會懼怕,“梅香……梅香……”

梅香先看到大小姐嘴唇一張一合,然后才聽到大小姐的聲音回過神來。

“梅香,我要你什麼也別想,照我的話去做。”

梅香打了個冷戰,卻整個人清醒過來,“去給白氏和沈微言抽血,現在所有的人都要抽血配型,先將沈微言和白氏的血相配,如果不相合,就可以用排除的方法,快速找出兩個人合適的血。”

梅香仔細地聽著。

“一定要仔細,不能弄錯,這次是兩個人,會有些繁瑣,不過我要求你很快拿到結果,因為我立即就要輸血。”

梅香用袖子擦了擦眼角。點點頭。

楊茉道:“用不用我將配血的方法再講一遍?”

梅香搖頭,“大小姐放心,奴婢已經學了幾次,都學會了。”說著立即去藥箱里拿針管,走向王振廷和白氏。

白氏口唇青紫,呼吸仿佛已經斷斷續續,王振廷看到梅香過來采血,立即順從地將白氏放在炕上,卻仍舊坐在一旁防備地看著屋子里所有的人。

梅香手有些發抖,王振廷瞪大眼睛看向楊茉。“你休想隨便糊弄我。”

梅香嚇了一跳差點就將手里的針筒掉在地上。

楊茉道:“針筒只有兩個,若是掉在地上摔壞了,就不能采血。王大人來找我,就知曉我是用血治病,沒有東西采血,會有什麼后果?王大人還是不要嚇唬我的弟子。”

這個楊家的女孩子王振廷不是沒見過,他的記憶卻和眼前這個不能重合。這世上有多少人能在這個時候仗著氣勢說話他不清楚,但是他知道,楊氏定是唯一的女子。

梅香鎮定下來很快找到白氏的血管抽出了血。

不知是不是因為抽了些血,白氏緩緩地醒過來。

楊茉知曉現代有抽血治心衰的病例,抬起頭來看了一眼白氏,然后用止血鉗夾住沈微言破損的血管。

“我需要濟家的工具。”楊茉說著將目光挪到王振廷身上,“王大人讓人去濟家取,還是要我家的下人過去拿。”

“很多病癥都是有濟先生從旁幫忙我才能診治。王大人應該知曉這一點,現在濟先生不能過來,我需要濟家的工具。”

王振廷看著白氏,本來板著的臉孔有了些許松動,“你將東西寫下來。讓外院的下人去取。”

外院的下人不太知曉內院的情形,楊茉心里一松。不過很快王振廷皺起眉頭,“不能去取,就用你現在的東西診治。”說著目光掠過屋子里的幾個藥箱。

王振廷太過小心,楊茉想要通過濟先生傳遞消息,現在看來沒有那麼容易能過王振廷這一關。

“皇上在重九秋獵前會讓上清院道士讀道法,京中的宗室、達官顯貴明日都要去上清院聽道,楊大小姐可知曉這個?我知道楊大小姐治好了不少顯貴,恐怕他們明日幫襯不上。”

楊茉不禁詫異,王振廷連這個也算計進去,這個人的心機可謂深不見底。

白氏睜開眼睛茫然地看著周圍,王振廷道:“沒事,沒事,我們在楊家呢,讓楊大小姐給你看看,你一定能將孩子生下來。”

王振廷的話安撫了白氏,白氏緊緊地攥著王振廷溫暖的手,這個男人將她娶進門之后,就一直是她的依靠,她不管他在衙門里如何,她只知道他對這個家,對她都很好。

“老爺,老爺……”白氏的力氣小的可憐,“老爺有沒有和楊大小姐說……”

“說了,說了,”王振廷聲音輕軟,“當年我也是沒有辦法,才檢舉了楊大人。”

白氏輕輕頜首,松了口氣,“這就好,這就好,”說著在屋子里找著楊茉,“楊大小姐,我們家老爺……咳咳……我們家……老爺……”

白氏想替王振廷辯解卻說不出話來。

楊茉看向秋桐,“按住沈郎中的傷口。”

秋桐頜首立即將手按過去,楊茉站起身凈了手去看白氏。

白氏喘不過氣來,她緊緊地攥著手咳嗽,隨著咳嗽聲,鮮血落在她前襟上。

“扶她坐起來,”楊茉看向王振廷,“讓她坐起來會舒服些。”

王振廷將白氏扶著靠在身上,白氏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咳嗽,楊茉吩咐下人,“照我開的藥方去抓藥熬來。”

白氏的病,很難將孩子生下來還安然無恙。

“我還能抱抱孩子嗎?”白氏輕聲問楊茉。

楊茉沒有說話,王振廷道:“能,你能,我答應你了,一定能讓你抱著我們的孩子。”

白氏嘴角翹起,露出一個明亮的笑容,緊接著她卻皺起眉頭,仿佛感覺到了什麼,低頭向身下看去。

楊茉低下頭,半晌看到了白氏濕了的褲子。

王振廷也感覺出來,立即勸白氏,“沒事,沒事,一會兒讓人給你換干凈的衣褲。”

白氏開始搖頭,“不是,不是,不是我……不是我……”

王振廷看著焦躁的白氏,“沒事,沒事,不是你……”

“不是失禁,是羊水。”楊茉忽然道。

白氏要說的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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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18:33:25
第一百九十三章 彼此

“太太要生產了,將太太挪去內室里。”楊茉看向王振廷。

男人不能進產房,王振廷應該在外面等,楊茉吩咐旁邊的婆子,“將太太小心抬進去。”

楊茉話音剛落,王振廷彎腰抱起白氏大步向內室走去。

趁著這個時機,楊茉轉身去看沈微言,沈微言流血不少,肯定已經到了需要輸血的情況,楊茉看了看王振廷帶來的人,“去看看血配好了沒有?”

那人一怔,不知道該不該走。

楊茉不給他留時間考慮,“王太太要生產了,需要血,快去。”只有牽扯到王白氏這些人才會聽她的安排。

那人果然向門外走去。

見那人暫時離開,楊茉特意垂下臉壓低聲音,“夢蕓,你還記得王振廷是怎麼將姨娘和你帶走的?”

沈夢蕓怔愣片刻才道:“是……是……家中的下人,說……說大小姐在城外接診出了事,讓姨娘我們趕過去,我們才……”

果然是買通了家人,不然不會做的這樣悄無聲息。

楊茉盡量將聲音放輕,“都去了哪里你還記不記得?”

沈夢蕓臉上仍舊是驚恐的神情,畢竟年紀尚小,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沒有緩過神來,“記得……”很快卻又搖頭,“不……不記得……”

楊茉用手壓著布巾抬起頭來認真地看著沈夢蕓,“你看他們的樣子,真的像王振廷所說,會……殺了姨娘和慧姐?”

她現在要知道這些,她不能完全不去想,那是她的生母和族妹,她做不到不聞不問心如止水。

尤其是看到沈微言,她就能想到那些人的所作所為。

沈夢蕓想起讓她恐懼的一幕。想到那些兇狠的人,想到陸姨娘害怕的渾身顫抖竭力護著慧姐,她耳邊還有慧姐哭泣的聲音。沈夢蕓點點頭,會,他們一定會,他們會想對待哥哥一樣殺了陸姨娘和慧姐。

會的。

從沈夢蕓的眼睛里楊茉已經得到了答案。

明日就是陸姨娘的生辰,她已經想好了要如何為她慶生,她不能就這樣等著,等到最后得到一個噩耗,如同父親、母親在安慶所遇到的。等到祖母和她知曉,一切都已經晚了。

沈夢蕓說完將目光挪到沈微言臉上,哥哥的臉色蒼白的可怕。嘴唇沒有了半點的顏色,手也是那麼的涼,母親沒了的時候也是這樣,手很涼很涼,就像冰一樣。怎麼也捂不熱。

沈夢蕓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已經不能去想別的,她眼前和心里只有哥哥,“大小姐,救救我哥哥,大小姐。救救我哥哥吧。”

沈夢蕓的聲音越來越大。

楊茉拉住沈夢蕓的手,“我會想辦法,我一定會想辦法。”

血透過了布巾。這樣止血沒有達到很好的效果,這只能證明刀鋒傷到了血管,她要進行擴開傷口,血管結扎術,還要檢查是否有內出血。

這就要輸血、補液。保證循環,用盡量無菌的屋子來做手術。不能有半點的差池,這樣沈微言才能活下來。

可是她不能心中牽掛著姨娘和慧姐,還要一邊顧著沈微言和白氏。

沈夢蕓攥緊了沈微言的手,眼淚不停地掉下來。

沈夢蕓只有這一個哥哥相依為命,現在沈微言這樣的情形,沈夢蕓定是已經怕的不得了,就像剛才她無論做什麼,沈夢蕓都始終拉著沈微言,不肯放開她的手。

“夢蕓,你現在聽我說,”楊茉頓了頓,“你要仔細回想你們都去了哪里,一會兒找個機會離開楊家,去濟子篆先生府中,將姨娘和慧姐的事告訴濟先生。”

沈夢蕓沒有等楊茉說完話就慌張地搖頭,“不,我……我記不起來了,我不能去,我去也沒用……”

不能讓旁人去,這里的情形外面很快就知曉,就算沒有人注意楊家,以現在的政局周成陵早晚會發現王振廷的舉動,她這里雖然危急,姨娘和慧姐那邊的情勢更是迫在眉睫,她不能什麼都不做就安心于眼前的事。

沈夢蕓拼命地搖頭,眼淚不停地從臉頰上淌下來,她知道她應該照楊大小姐說的去做,但是她做不到,她不能離開哥哥。

“夢蕓……”沈微言虛弱地開口,“我沒事……”幾個字就讓他冷汗淋漓,聲音顫抖。

“楊氏。”王振廷的聲音傳來。

楊茉看著沈夢蕓,這是她最后的機會,她不知道還有沒有時間停下來說服沈夢蕓,沈夢蕓的眼睛盯在沈微言的傷口上,她的眼睛已經被血映紅了。

“我要看著哥哥,我要陪著哥哥,讓我這樣走,我怎麼辦?”如果失去了哥哥她就失去了一切,她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

“夢蕓,你擋著我了。”

血,全都是血,一個人怎麼會有那麼多血,血流光了人就會死,一定會死。

楊大小姐也沒有辦法,她也沒有辦法,她不能讓血停住。

沈夢蕓呆呆地站在那里,仿佛忘記了所有事,她所有力氣就用來攥著沈微言的手,哥哥會死,就要死在她面前。

不知道是誰拉了她的手。

不,不,她不能讓人搶走哥哥,沈夢蕓甩掉胳膊上的手,那只手卻反過來握住她的手腕,一下子將她攥的生疼,將她從恍惚中扯回現實。

她抬起頭對上楊大小姐深沉的目光。

沈夢蕓不停地搖頭,她不能離開哥哥,她誰也不相信,她要親眼看著哥哥。

“夢蕓,你在這里幫不上忙,只會妨礙我診治,”楊茉的聲音微微嚴肅起來,仔細地看著沈夢蕓,“治你哥哥的傷我是最好的,現在大周朝只有我能診治,只有我能讓他好起來,除了我,沒有人能救他,但是現在我擔心我的母親和妹妹。你能幫她們,你出去找人幫忙救她們我才能安心。”

“我在這里救你哥哥,你也要做你力所能及的,你要去幫我的母親和妹妹,讓我沒有后顧之憂,讓我不用一直牽掛,我相信你會盡全力,你也必須相信我。”

沈夢蕓看向沈微言,沈微言點點頭,眼睛里滿是鼓勵。

王振廷等不及從內室里出來,楊茉和沈夢蕓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然后低下了頭。

沈夢蕓攥緊了手指,然后整個人搖晃起來。

“夢蕓,夢蕓,你怎麼了?”楊茉忽然喊一聲,伸出手來攙扶沈夢蕓。

沈夢蕓軟軟地倒了下去,聲音微弱,“不用管我……快……救救……我哥哥……”

王振廷皺起眉頭,就要伸手去撥開沈夢蕓。

“讓她去歇著,她身體素來不好,不能這樣折騰。”

王振廷看過去,沈夢蕓是一副已經支持不住的模樣,一個骨瘦如柴的丫頭,臉上布滿了嚇人的紅斑,如今緊閉著眼睛仿佛奄奄一息。

王振廷不說話,楊茉立即喊外面的下人將沈夢蕓扶下去歇著。

楊茉伸出手拉握了一下沈夢蕓的手指。

眼看著沈夢蕓被扶出去,楊茉長長透了口氣,梅香要給人采血,沈夢蕓一定會有機會離開楊家。

秋桐這時候拿來了孔巾和縫合用的工具。

楊茉先跟著王振廷檢查白氏的情形,白氏端坐在那里勉強支撐,“要請一個穩婆來,”楊茉看向王振廷,“穩婆才能接生,這方便我不行。”

王振廷兇狠地看向楊茉,“醇郡王世子……”

“也是穩婆接生我才給世子爺看的病癥,我不是穩婆,我不能接生,”楊茉說著道,“京里有不少的穩婆,大人要立即請來一個。”

王振廷皺起眉頭,楊茉平靜地和他對視。

“太太的兇險是在生產的時候,我一個未出閣的小姐,不能照看。”

“去請穩婆來。”王振廷大步走出去吩咐下人。

王家人立即應了出門。

“你最好別騙我。”

“我就在王大人眼皮底下,還能做出什麼事。”楊茉低聲道,“我要出去安排。”

楊茉從內室里出來,梅香和秋桐已經等在那里。

梅香將配血的結果給楊茉看,“大小姐看看,有沒有錯。”

正反配型都做好了,楊茉點點頭,“立即去采血。”現在半點不能耽擱,說著從梅香手里接過生理鹽水,立即利落地將針頭扎在沈微言血管上。

輸上了生理鹽水,梅香立即下去采血。

楊茉看向秋桐,“消毒,鋪布巾,將刀準備好。”她不能再等了,否則一會兒白氏的病情越來越嚴重,王振廷就不可能讓她來醫治沈微言。

楊茉一刀下去,立即又有血涌出來,布巾被楊茉填進去,很快又拿出來,她要最快的速度找到受損的地方縫合,沈微言不能再失血了。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並不像她想的那麼順利,越是著急越是看不清楚。

“楊氏。”王振廷的聲音又傳來,這次帶著驚恐。

再給她一點時間。

再一點點時間。

梅香捧著一瓶血進門,眼看著王振廷從內室里出來,幾步直沖楊茉走去。

梅香正不知道要怎麼辦,只覺得身邊有一個人走過,然后擋在王振廷跟前。

是楊名氏。

“穩婆來了,穩婆來了,讓穩婆先去看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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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18:33:49
第一百九十四章 求救

王振廷看向門口,卻不見有任何人走進來。

楊茉不停地從止血鉗翻看沈微言的傷,所有地方她都要檢查一遍。

沈微言看著楊大小姐緊張的模樣,她的手已經有些顫抖,但是她依然沒有放棄,她一直都是這樣遇到任何病患從不曾輕言放手。

他這次不但沒能幫還拖累了她,沈微言只覺得胸口沉悶,越來越喘不過氣來,眼看著王振廷沖過來,他想伸出手來替楊大小姐阻擋,卻用不上力氣。

“找到了。”

楊茉忽然喊了一聲,血管被刀刃割傷了一個缺口,讓她找到了出血點,楊茉利落地拿起止血鉗夾住破損的血管。

眼前大量的血讓王振廷也不敢直視,楊氏怎麼還敢用這些東西在傷口里動來動去。

沈微言忍著疼痛,汗不停地從額頭上流下來。

“秋桐,你要用鹽水給沈郎中沖洗傷口,然后用干凈的布將傷口蓋起來,等著我來縫合。”

秋桐點點頭。

楊茉立即站起身將梅香拿來的血給沈微言輸上。

有了血有了生理鹽水,希望沈微言能撐過去,沈微言嘴唇已經被咬出血,他卻仍舊對楊茉頜首。

董昭訓營回來府前已經亮起了燈籠,明日皇上讓朝中文武聚在上清院,子時一過大家就要沐浴更衣去上清院門口等候。

董昭進府換了衣服,立即將府中的管事叫來,“王振廷那邊怎麼樣?可有什麼事?”

管事的低聲道:“王大人今天出京去了,還不見人回來。”

王振廷出京?王振廷雖說是被叫進京問話,還沒有罪責定下來,卻也不能輕易就出京去,董昭總覺得哪里不對。“讓人再去看看。”這時候不能大意。

董昭吩咐完去董夫人那里請安,董績正和董夫人說話,“都準備好,明日進宮最好少說話。”

董夫人點頭,“又不是頭一次了,妾身省得。”

董昭上前給父母行禮。

董績看了看兒子,“只是去巡防?皇上這些日子不少用勛貴子弟擔差事,有沒有聽人說會讓你做什麼?”

董昭道:“皇上不問政事已久,就算想有所安排,也不會這樣快。”

董績就皺起眉頭。“你要想想,為何我進京這麼久,皇上還沒有召見。邊關的軍務耽擱不得……”

董夫人小心翼翼看了眼老爺,老爺這次回來格外的不一樣,透著一股不耐煩的焦躁。

“宣王爺那邊怎麼說?”

董昭搖頭,“王爺將精力都放在稅銀上,要借此壓制馮黨。”

“早就應該有這一天。”董績臉上透出些喜色,“你怎麼樣?王爺可說要我們幫忙?”

董昭道:“這件事我們幫不上忙。”

董績的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你和王爺從小就相識,現在是關鍵時刻,將來……”將來宣王坐上皇位,他們就是從龍之功。

兩父子話說兩句屋子里的氣氛就緊張起來。董夫人不禁有些擔憂,在這個時候她就是插不上嘴,也不知道怎麼勸才好。

董昭顯得有些過于冷靜。“我知道父親的想法,論交情外面人不知曉,我們和宣王爺的確走的親近,但是,現在的宣王或是日后的宣王。都已經不是那個小時候和我一起,跟您學狩獵的那個宣王世子。”

不論宣王將來能不能登上皇位。他要得到的都是“君”,“我們永遠都是臣子,臣子要有臣子的本分,不但要有前程,也要保家宅平安。”

董夫人看著老爺眼睛中的怒氣,心里不禁焦急,她是眼看著這個家四分五裂,族中的關系沒有維護好,如今父子見面也沒有半點的情分似的。

“若是你哥哥,不會像你一樣無能。”董績提起那個夭折的孩兒,眼睛中有股怒氣。

董昭沉下眼睛半晌才道,“兒子以為,現在朝廷不用我是好事。”

董績不禁嗤笑出聲,然后抬眼看向董夫人,“你養的好兒子,都說外甥隨舅,跟我們董家人果然不一樣,自從上次在戰場上受了傷,留在京中就無所事事,還和那個楊氏牽連上,”說著頓了頓,“都是因為你,竟然不顧禮法讓一個未出閣的小姐給他診治,若早知有這樣的禍根……”

董績冷冷地哼了一聲。

言下之意不如那時候就死了。

董夫人聽得眼睛發紅,胸口如同壓了一塊重重的大石,老爺竟然會這樣想。

她想要反駁這句話,卻張開嘴之后說不出話來。

父子兩個對視,她卻不知道該怎麼扭轉如今的情形。

“世子爺,”外面的管事媽媽進來道,“前院的管事來向世子爺回話了。”

董昭站起身來走出屋子,管事的立即上前道:“有個丫頭在府外,說楊家出了事。”要不是提到保合堂楊家,他斷然不會理會。

董昭皺起眉頭,“人在哪里?”

管事的忙上前引路。

她會扭轉現在的局面,只要沈微言的情況穩定下來,她就有了時間和王振廷周旋,楊茉心中透亮,這樣一來她的顧慮就少了大半,楊茉想著就要進內室,楊名氏緊張地拉住楊茉的手,“大小姐……”欲言又止。

楊茉明白楊名氏的心思,“放心,有我在,誰都會沒事。”

楊名氏道:“我已經讓家人準備了棍棒,若是他們敢動手,我們就和他們拼個頭破血流,大小姐放心,我見過不少又壞又狠毒的混賬,我有的是手段對付他們。”

楊名氏不提慧姐,而是擺出一副張牙舞爪的模樣,是怕她再為慧姐擔心。

楊茉上前走幾步,到了楊名氏身邊道:“他們都是軟柿子,我嚇唬嚇唬他們就怕了,這是楊家的內宅,還是我說了算。”

王振廷喊道:“還愣著做什麼?過來啊!”

楊茉讓梅香拿了血袋進了內室。

白氏渾渾噩噩地半靠在炕上,看上去仿佛已經快要斷氣了。

楊茉上前檢查白氏的情況,手放在白氏肚子上仔細地摸,確實有宮縮,只是白氏情況不好,宮縮的力度也不太正常。

王振廷目光里有幾分的凜冽,屋子里的氣氛仿佛也很冷,“現在能不能生產?問你呢聽到沒有?”

屋子里所有的人膽戰心驚。

楊茉道:“現在還不清楚。”

所有的目光落在楊茉身上,王振廷鬢角不停地跳著,“你能清楚什麼?”

楊茉停下手來,轉頭看向王振廷,“我握著你妻兒的性命,你妻兒找上我那晚,如果不是我給她治病,她們如今早就不能在你眼前,你還能有機會為了治她們來威脅我?”

楊茉冷冷地看著王振廷,“王太太的病不是一朝一夕能治好的,你想要她或者就要依賴我,我說什麼你就要照做,否則我也救不活她。”

“我若是沒有了活路,你以為我還會救她?”

王振廷青筋暴起,咬緊牙關,一副要將楊茉碎屍萬段的模樣,卻也只能緊緊攥起拳頭。

楊茉看向梅香,“將碾碎的藥拿來。”

梅香忙從藥箱里拿出小盒子,里面是已經焙好碾成碎末的藥粉。

“這是什麼?”王振廷道。

“救命的藥,吃下很快就會好轉。”她不會告訴王振廷,這是夾竹桃的葉子,白氏救命的藥在她手中,王振廷只能照她說的做。

梅香手指顫抖,這是夾竹桃,夾竹桃是有毒的,人吃了會死,她村里有個孩子拿了夾竹桃樹枝做筷子夾菜吃就被毒死了,現在大小姐將夾竹桃葉子喂給白氏,白氏這樣虛弱定會……定會立即送命。

大小姐這是要玉石俱焚?王振廷害了楊老爺,大小姐趁著這個機會報復。

如果白氏死了,盛怒之下王振廷會做出什麼事來,誰又知曉,梅香一下子想了許多。

藥送進白氏嘴里,梅香腦子頓時轟地一下如同重重地撞在墻上。

楊茉仔細地給白氏診脈,夾竹桃里含強心苷,這幾天她就思量要如何給白氏診治,用夾竹桃葉子是最好的辦法,只是劑量上不能掌握準確,只能用小劑量來嘗試。

被請來的穩婆見到屋子里的情形,哆哆嗦嗦地站在一邊,不知道怎麼說才好,“老爺,太太……太太……的情形……可不好說啊。”

比起束手無策的穩婆,楊茉鎮定了許多,“一個時辰,孩子只動了一次,若還是情形沒有好轉,孩子就有危險。”

王振廷臉上露出恐懼來,“那要怎麼辦?怎麼才能將孩子生下來。”

“用針灸催生,我有辦法,”楊茉說著抬起頭,“不過我有要求,第一,你帶來的人要退去我家門外,第二,要給我時間縫合沈微言的傷口,第三,要聽我安排,你不能有半點異議,否則我定然不治。”

王振廷驚訝地看著楊茉,現在她竟然向她提起要求來。

楊茉沒有看王振廷,“我敢保證,除了我,你找不到別人能讓太太生下孩子,”說到這里,楊茉頓了頓,“你還要告訴我,我姨娘和族妹在哪里。”

看著楊氏輕蔑的神情,王振廷怒喝出聲,“楊氏,你別以為這樣就能要挾我。”

楊茉轉身欲走,“王大人,另請高明吧!太太這病我不能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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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救人

不管是對她還是王振廷,現在就如同賭博,將別人重要的東西拿出來賭自己想要的,楊茉看向白氏,白氏的病並不像她說的那麼簡單,她也沒把握白氏能撐多長時間,孩子是否能生下來,但是,她想,王振廷比她更害怕白氏會死,所以就算最后一搏,她也要盡全力,現在就期望沈夢蕓能搬來救兵。

“你姨娘和族妹在哪里我不知曉,”王振廷冷冷地道,“我就知道你會用醫術來要挾我,才做這樣的安排,你治好韓季不就是為了給你父親翻案。”楊氏一個女子定是受了人點撥才會如此,京中之前傳楊氏和宣王的事,喬文景提醒過他,雖然那件事像是婦人嚼舌,但是誰都知曉無風不起浪的道理。

一個小小的楊氏,根本翻不起那麼大的波浪,所以他才會想到這個法子對付楊氏。一個小姑娘,最害怕的就是身邊沒有了唯一能依靠的親人,只要她慌張,他就可以將她攥在手里任意擺弄。

誰知道楊氏卻這樣和他談條件,這和他預想的不太一樣,和喬文景告訴他的也不盡相同,喬文景將話說的很輕松,他誤以為楊氏再厲害,不過就是和姻語秋一樣。

姻語秋可沒有楊氏這樣的膽子。

“老爺……”床上的白氏緩緩醒過來,氣息微弱地喊王振廷。

王振廷皺起眉頭大步走過去。

“老爺……不要為難……楊大小姐……我們本就對不起……楊家……”白氏聽到楊茉的話,不禁驚訝,老爺為了救她竟會威脅楊大小姐。

王振廷聲音放柔和,“你好好養著,這里有我安排。”他告倒了楊秉正,早就知道楊氏不可能會心甘情願地給妻子看病,他只是沒想到。沒想到大周朝這麼大,能救他妻兒的偏偏就是楊秉正的女兒。

偏偏就是楊氏。

為什麼,他要將妻兒的性命交給楊氏。

為什麼,他本來已經想好如何進退,卻鬧到現在的地步,不管妻兒是否能活著,他都已經沒有第二條路要走。

如果不是幾年前他選擇了馮國昌參奏楊秉正,他就不會走到今天這地步,不但被馮國昌緊緊地捏住,對馮黨言聽計從。現在楊秉正的女兒治活了韓季,若是韓季的話皇帝相信,他就要被拉出來做替罪羊。

到處都有楊家人。就如同妻子嘴里的話。

報應,也許真的是報應來了。

但是在別人逼的他無路可退時,他也要做最后的反抗。

不管楊氏多麼得意,他就是準備告訴她,現在還輪不到她做主。她不能做主她會不會給仇人的妻兒治病,她不能做主,他妻兒的命是不是能救得回來。

他要做主,他威脅楊氏,要楊氏用治韓季的手段將他妻兒救活。

可是看到楊氏轉身向外走,臉上沒有出現他想要的懼怕。那種無力和恐懼又回到他的心里。

他顫抖了,他只能開口妥協。

“不過你可以治沈微言,”王振廷說著吩咐身邊人。“我也可以讓人從院子里出去。”

這樣算是讓步。

楊茉剛轉過頭,床上的白氏忽然痛呼出聲。

旁邊的穩婆急忙撩開單子看白氏,片刻拿出染血的布巾,“快打熱水來。”

董昭走到前院,沈夢蕓立即上前行禮。“世子爺。”

看著沈夢蕓慌張的模樣,董昭面沉如水。“可是有什麼事?”

若是往常,見到文正公世子爺這張嚴肅、深沉的臉,她定然不敢說話,可是現在她已經顧不得了,沈夢蕓立即道:“世子爺,快救救楊大小姐吧,楊大小姐那邊出事了。”

董昭眉頭一蹙,寒意從眼底閃過,“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仔細說清楚。”

沈夢蕓點點頭,將陸姨娘和慧姐被劫,王振廷威脅楊大小姐的事說了,“楊大小姐讓我來求救,我算了算,先來世子爺這里,然后去找濟先生,因為……因為……我哥哥也……也受了傷……”

董昭看向旁邊的管事,“去將朱百叫來,我有事吩咐他。”楊大小姐讓沈夢蕓來求救,定是想要先將陸姨娘和慧姐找到。

“你還記不記得馬車出城去了哪里?仔細想還能不能找到?”

沈夢蕓長長地吸一口氣,聲音顫抖,“我很少出門,我也不知曉能不能認出來,我……”

一個不經常出門的女子,定然對周圍不是很熟悉,現在這個時辰立即就要關城門。

朱百急匆匆地趕過來,董昭吩咐朱百,“拿我的帖子去找衛禹,他對京外各處的莊子都十分熟悉,讓他帶人悄悄地找找楊家的馬車。”

朱百點頭很利索地出了門。

董昭讓人將沈夢蕓帶下去歇著,自己進內府換衣衫。

董夫人正好等在那里,看著兒子匆忙換衣服,立即道:“不是還有幾個時辰就要進宮了,你這是要出去?”

董昭頜首,“外面有些事,我要去處理。”

萬一趕不回來不能按時去上清院那可是大不敬之罪。

董昭換了衣服正準備出門,又有小廝進來道:“世子爺,宣……周十爺來了。”周成陵在同輩中行十,現在沒有了王爺的爵位,只能叫十爺。

董昭轉頭看向董夫人,“我和成陵去書房說話。”

董夫人點點頭忙安排下人準備茶點伺候。

董昭將周成陵迎進書房內,周成陵穿著寶藍色直綴,一雙黑緞云靴看起來裝扮十分簡單,站在那里比平日里更威嚴懾人。

“楊家的事,你也知曉了?”周成陵看向董昭,董昭一身干凈利落,顯然是要出府去。

董昭道:“是沈微言的妹妹來說的。”他不用問周成陵如何知曉,濟子篆是周家的常客,只要那邊得了消息定會立即去找周成陵。

“韓季在安慶府上繳朝廷稅銀的賬冊中找到了錯漏,今日已經進宮在皇上面前稟告,”周成陵淡淡地道,“皇上向來看重內庫歲入。”

皇帝雖然想要超脫成仙,卻看重銀錢,因為沒有歲入就不能讓上清院的爐子一直燒著,就不能蓋他的登天臺,就不能解他的讖書。

周成陵接著道:“皇上更知曉馮國昌貪墨,卻以為馮國昌不過貪的小頭,大頭還是要入內庫,現在安慶府的賬面清清楚楚放在那里,皇上就看了清楚,內庫銀雖然每年入不少,皇上能支配的銀子卻還及不上馮國昌每年貪墨的,皇上並不是一國之君,而是在吃馮家的殘羹剩飯。”

董昭道:“馮國昌知曉出了大事,定會說被人誣陷。”只有喊冤才能解開現在的局面,才能讓皇帝相信他,馮國昌一直都是這樣應對。

若說誣陷,定然會牽扯到周成陵身上,皇帝用馮國昌對付周成陵,周成陵以退為進讓皇帝懷疑馮國昌,馮國昌也可以用同樣的計謀,讓皇帝以為安慶府的事是被周成陵一手操控,不過是為了離間馮國昌和皇帝之間的關系。

董昭思量片刻,“那你準備怎麼辦?”皇帝向來多疑,現在定會讓人盯著周成陵。

周成陵看了一眼書房墻面上掛著的寶劍,“楊大小姐治好了韓季,安慶府的案子又和楊家有關,如果我插手楊家的事,就會被認定是同謀,光靠一個王振廷不可能在京中鬧出這樣的事來,定是馮國昌示意安排。”

聽說楊家的事,董昭首先想到的也是馮國昌。王振廷在安慶府能鬧出這樣的動靜,在京中他只能依靠馮黨。

周成陵轉過身看向董昭,政權兩個字就要有耐心,權謀更是要謀無遺策,“我現在就會出城,馮黨會一直盯著我,你就有了機會行事。”

董昭神色如常,目光比平日里深沉些,“馮黨在京外的莊子大多我都知曉,想要藏匿人八成就在那些地方,楊家我會帶著人過去。”

這次周成陵回京之后,兩個人很少這樣說話,如今因為這件事,仿佛又回到了從前。

周成陵說完話正準備走。

董績趕過來,徑直看向周成陵說話,“我讓人準備了點心,現在時辰尚早……”

周成陵眉眼舒展,讓董績看著十分的舒服。

周成陵道:“還有事,改日來陪公爵爺說話。”

董績將目光諾到董昭身上,“是不是有什麼事?”

周成陵替董昭道:“衙門里有些事,早些辦了免得誤了去上清院。”

董績笑容浮現在臉上,之前董昭說的那些君臣的話讓他心生疑慮,以為董昭和宣王疏離了,如今看來宣王依舊看重董家,畢竟打小的情分,宣王將來登上皇位,也必然是要依仗董家。

周成陵和董昭一起出門,董績不禁嘆氣,若董昭能及上王爺半分他也不必總是動怒。

周成陵快馬加鞭出城,京中立即就有人跟了上去。

蓮花座上的皇帝聽到這樣的消息也不禁睜開眼睛,“是忠是奸明日就能見分曉,最好因此兩敗俱傷,我也免得再斟酌。”

內侍道:“天家說的是,奴婢看,這世上誰也沒有天家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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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董昭來了

內室里傳來白氏微弱的喊叫聲,穩婆不停地道:“太太現在只能忍著,還不到用力的時候。

楊茉不停地看向旁邊的沙漏。

“能治好嗎?”沈微言輸了血情形已經明顯好轉。

王振廷用他來嚇楊大小姐,楊大小姐卻沒有害怕,而是想盡方法醫治他的傷。說到底還是他不自量力要救陸姨娘和慧姐,反而惹來這樣的麻煩。

楊茉抬起眼睛和沈微言對視,沈微言立即明白那目光中的深意。

白氏的病是治不好的,就如同白老先生之前診斷的那樣,這病根本不能治。

楊大小姐爭取時間只是為了他。

沈微言眉頭皺在一起,眼睛中流露出擔憂的神情。

楊茉縫好最后一針,將藥粉敷在傷口上然后簡單地包扎,然后站起身來。

沈微言的眼睛格外的亮,有一種看起來讓人很難過的情緒,楊茉輕輕頜首,盡量地輕松,就算沒有等到沈夢蕓找來人,她也會想到法子脫身。

王振廷控制不住地怒吼,讓穩婆嚇得驚叫起來,“老爺,是真的沒到時候,生產哪里這樣容易啊……不是……不是我不想法子……”

然后是一陣碗盞落地的聲響。

楊茉皺起眉頭撩開簾子,看到角落里的穩婆瑟瑟發抖。

“王大人沒有聽說過瓜熟蒂落嗎?硬讓穩婆接生能有什麼結果。”

楊大小姐的聲音傳來,屋子里的人仿佛都舒了口氣,不再那麼膽戰心驚,也只有楊大小姐能暫時壓制住王振廷。

楊茉看了白氏的情形,宮縮會讓心臟搏出血量增多,如果白氏沒有吃藥、針灸,現在早已經昏死過去。望著白氏勉強睜開的眼睛,目光正在一點點的渙散,“太太若是昏睡過去孩子就生不下來了。”

聽得這話白氏攥緊了手指,勉強又抬起了眼睛。

王振廷看著那個毫不畏懼的楊氏,反而拿不出呼喝穩婆的氣勢,而是站在一旁緊張地看著白氏。

“將熱水準備好,消毒的刀剪,布巾……”楊茉看向穩婆,“怎麼樣?可能生產了?”

穩婆點頭,“可以了。可以了。”

接下來才是最關鍵的時候,心衰病患不能用力,否則心臟承受不住巨大的負荷。

屋子里的下人都來回忙碌。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

本來下人們對現在的情形不是很明白,可是這樣膽戰心驚地看了一晚,也發現了些許苗頭,幾個年紀小的丫鬟已經忍不住哭聲。

萬一大小姐救不活這母子該怎麼辦。

穩婆不知道該怎麼辦好,躬身看著楊茉。“大小姐,太太這樣的情況,我可從來沒做成錯,您說怎麼辦,我都聽您的安排。”現在她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楊大小姐了。

不止是她要依靠楊大小姐,這里所有的人都要依靠楊大小姐。

楊茉看向穩婆。“就照平常用的法子接生,等露出胎頭的時候告訴我。”

穩婆連連點頭。

大家都準備好了,楊茉看向白氏。“現在要按照我說的長吸一口氣,緩緩地用力。”

白氏頜首。

楊茉將手放在白氏的肚子上,仔細感覺著宮縮,“照我說的用力。”

白氏攥住王振廷的手,盡量長長地吸氣將所有的力氣下沉。

“對。就是這樣,現在放松。我說用力的時候再用力。”

白氏有些喘不過氣來,楊茉看向穩婆,“怎麼樣?能不能看到胎頭?”

穩婆搖頭。

“那就揉,不管用什麼法子,幫著她一起將孩子推下來。”

穩婆用布單將白氏肚子裹起來,楊茉道:“用力推。”

白氏閉上眼睛使足了力氣,穩婆在一旁道:“看見了,看見頭了。”

楊茉立即走過去從工具箱里拿出用布包裹的東西。

“這是什麼?”穩婆忍不住出聲。

是她做的產鉗,心衰病患第二產程不能用半點力氣,要醫生用產鉗幫忙將孩子牽引出來。

穩婆眼看著楊茉將產鉗拿過來,站在那里不知道該怎麼幫忙。

看到楊氏手里奇怪的東西,王振廷倒吸一口冷氣,頓時手腳冰涼,整個人如同僵在那里。

他將妻兒的性命交到仇人手里,此時此刻他卻不能張口喝止,也不知道楊氏這樣做到底會有什麼結果,是會救了他的妻兒,還是害死他們。

楊茉將產鉗放在嬰兒產出的頭部,然后慢慢用力。

穩婆睜大了眼睛。

“出來了,出來了,”穩婆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麼,只是停不下來,“出來了,出來了,出來了……”

那奇怪的東西將孩子夾出來了。

穩婆伸出手來接孩子,屋子里登時傳來嬰兒哭喊的聲音。

床上的白氏臉上露出笑容,整個人頓時輕松下來,偏頭看向王振廷,“老爺……我總想著……要生個孩子……總算是……如願以償……老爺……”

白氏說著咳嗽起來。

王振廷道:“你安心養著,不要說話,好好養著。”

白氏抬起頭,“孩子……讓我看看孩子……”

王振廷立即催要孩子,“快將孩子抱過來。”

有婆子將孩子送過去,穩婆正要看胞衣,卻發現白氏血流的有些多,不禁要驚呼,卻發現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腕,穩婆轉過頭看到了冷靜的楊大小姐。

穩婆松開手,白氏腿上立即出現淤血,這是皮膚出血的癥狀。

梅香手里拿著血瓶,只等著大小姐說話。

楊茉道“輸血。”

梅香立即將血瓶放在架子上,楊茉利落地將針頭扎入白氏的血管。

白氏目光貪婪地看著襁褓里的孩子,她以為再也沒有機會看到肚子里的孩子來到這個世上,現在這軟軟的小身體就離她這樣的近。

趁著白氏和王振廷將目光放在孩子身上,楊茉向秋桐點了點頭,秋桐咬緊嘴唇,悄悄地走到一旁將幾個年紀小的丫鬟遣下去。

之前牽扯她的是沈微言,她不能逃走是因為沈微言受了傷,她必須立即給沈微言止血,現在沈微言傷情暫時穩定,她也該想個法子暫時躲開。

白氏生了孩子,孩子的哭聲響亮,卻讓所有人都松懈的下來,這就如同完成了一件事,是該喘息、休息的時候,只有做醫生的楊茉最知曉,白氏的身子已經撐不過一盞茶時間,所以要趁著王振廷還沒有反應過來,大家要悄悄地離開。

楊茉正想著,旁邊的小丫鬟忽然大叫起來,“血……血……”

王振廷順著小丫鬟的目光看過去,白氏的耳朵里有血流出來,只是一瞬間,白氏的鼻子也開始淌血。

楊茉抬起頭向屋子里看了一眼,如今整個內室里只剩下她和梅香、穩婆還有這個大喊大叫的丫鬟。

只差一點點,就差一點點她們就可以離開這個屋子,走到院子里至少有地方可以躲藏。

“楊氏,”王振廷如同被激怒的野獸站起身向楊茉走過來,“這是怎麼回事,將血止住,快……將血止住……”

不是她不想止住血,白氏心衰,經過生產后出現彌漫性血管內凝血,已經沒救了,就算在現代的手術室,有肝素和足夠的氧氣以及各種凝血藥,也不一定能救活白氏……白氏身體許多部位很快都會流血。

白氏眼看著王振廷要挾楊大小姐,用盡力氣,“多虧了楊大小姐……老爺……你還不明白……是老爺錯了……老爺對不起楊家……現在為了我又……對不起楊大小姐……老爺……老天有眼……不會放過我們的,”白氏說著喘息,“妾身……一直……都不曾勸說老爺……妾身也有罪過……老爺……就當……為……妾身積福……不要再……不要再……”

白氏臉色蒼白,咳出鮮紅的血來,卻用漆黑的眼睛望著王振廷,“老爺……”

鮮血不停地從白氏嘴里淌出來,白氏喘息困難,如同離開水的魚,全身上下都在努力跳躍著,卻得不到半點的氧氣。

見到白氏的眼睛漸漸沒有了光亮,王振廷仿佛發了瘋,抽出早就準備好的短刃抵在楊茉吼間,猙獰著臉,“將她治好,我讓你將她治好。”

楊茉試探著去藥箱里拿工具,王振廷的刀沒有挪開反而逼的更緊,仿佛知曉她想要脫身。

王振廷抬眼發現屋子里的人已經走了大半,兇狠地看著楊茉,“你騙我,你這個賤人,你騙我。”

“你不馬上治好她,我就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冰冷的刀刃仿佛隨時能刺破她的皮膚,王振廷的手緊緊地攥著刀柄,只要再輕輕用力,她的血就會濺出來,楊茉頓時感覺到一股的涼意順著刀鋒一直傳到了她腳底。

一瞬間兩世為人的種種一下子涌進她的腦子。

她不能死,不能就死在這里。

楊茉偏過頭去,旁邊的簾子輕輕的掀動,楊名氏焦急的臉孔在簾子后,楊名氏身邊還有一片寶藍色的衣襟。

就差一步,她就可以走出去。

董昭握住劍柄,王振廷將刀抵在楊大小姐脖子上,他還是遲來了一步,哪怕早一刻也不會有現在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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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折騰老王

楊茉手一松將帕子掉在地上,白氏那邊已經是出的氣多進的氣少,眼角也淌出血淚來。

穩婆麻木地喊著,“七竅出血,七竅出血,治不得了,治不得了。”

人在慌亂的時候,不知道自己會說些什麼。

楊茉強迫自己不要像屋子里別人一樣方寸大亂,她現在已經被王振廷握住了性命。

王振廷的刀向前送了幾分,“救她。”

“她現在很害怕,”楊茉長長地透一口氣,盡量不去看王振廷而是看白氏,“她自己能感覺到恐懼,所以她才會一直望著你。”

王振廷將目光落在白氏臉上,白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等到她感覺不到難過了,她的身體放松下來,做好準備,但那時候她的整個人卻還緊繃著,她……會用目光詢問你,是不是還有讓她遺憾和害怕的事,她這一生是不是已經十分完滿,你要等到那時候,對她點頭,讓孩子依偎在她懷里,讓她安然闔上眼睛。”

“那時候她才能完全松弛,神情舒緩,然后她會完全放手,守著她度過最后這一刻,你也會相信,你已經盡了全力,沒有什麼好遺憾的。”

王振廷手微微顫抖,仿佛已經忘了手里還有柄刀子,而是徑直拿下來去哄懷里的孩子,腳下也向白氏那邊走去。

楊茉忙拉扯旁邊怔愣的穩婆,兩個人向門外跑去,沒跑兩步,王振廷似是就反應過來,立即回過頭。

楊茉只覺得被人輕輕拉扯,便轉到了一個人身后,緊接著就是王振廷被踹跌出去的聲音,等楊茉反應過來。董昭已經將手里的孩子交給穩婆,穩婆抱起孩子快步走了出去。

王振廷捂著肚子縮在地上,想要站起身卻使不上力氣,抬起滿是冷汗的額頭看向白氏,白氏那雙眼睛變成了灰死的顏色,怔怔地看著他,目光中滿是恐懼和不安。

楊氏說的那一刻,就是現在,他卻說不出話來,不能將孩子送進她懷里。不能讓她安心地離開,不能……

王振廷努力想要撐起身子,白氏的身體卻沉了下去。不再顫動和喘息,王振廷張開了嘴,眼看著白氏死不瞑目的模樣,忽然之間嚎啕大哭起來。

王振廷奇異的哭聲在屋子里響起來。

董昭吩咐身邊人,“將王振廷送去順天府。王振廷強持人為質,本官是人證。”

董昭說完轉身要看楊茉的傷口,卻屋子里有太多人,他一個男子畢竟不方便,轉頭看向旁邊的婆子,“快將大小姐攙扶下去。看看有沒有傷到。”

楊名氏這才反應過來,急忙去攙扶楊茉。

楊茉抬起頭看一眼董昭,有董昭高大的身影遮擋在那里。屋子里進來抓王振廷的下人幾乎看不到她。

楊茉走到屏風后,楊名氏忙拿了燈來看楊茉的脖頸,不禁驚呼了一聲。

董昭皺起眉頭來,陰沉著臉看向王振廷。

王振廷不肯離開,手牢牢地抓著八仙桌。突然的變化讓他顧不得,“董昭。你這是……誣陷……本官,無憑……無據,你……”

董昭道:“王大人不用急,順天府衙門上,等著大人過去說話。”

王振廷話未說完,上前拉扯他的下人似是手上力道不對,王振廷的手腕頓時傳來清脆地“哢嚓”聲,王振廷頓時臉色蒼白,厲聲尖叫起來,再也顧不得去看白氏。

王振廷被拖去院子里,董昭這才看向屏風,“楊大小姐的傷怎麼樣?”

王振廷的刀割破了些皮肉,看起來嚇人,其實傷的不重,楊茉道:“看著沒什麼大礙,多謝世子爺。”話說到這里,楊茉正要問姨娘的事。

董昭道:“大小姐的姨娘和族妹已經讓人去尋了,若是王振廷知曉,一會兒就能問出來,大小姐不用著急。”

楊茉點點頭。

董昭接著道:“今晚的事,是我母親身子不適,家中人來請大小姐過去看脈才發覺異樣,正好我和步兵營的參領路過才過來看看。”

董昭是在交代她要怎麼和外面人說。

楊茉頜首。

董昭吩咐人將白氏抬走,“王振廷的家眷我去安排,”說著頓了頓,“姨娘和族妹被擄的事不宜聲張,畢竟是女眷,若是能悄悄將人接回來是最好。”

董昭說的是姨娘和慧姐的名聲,女眷被擄走就算接回來也是名聲受損。

聽到文正公世子爺這樣說,本來十分緊張的楊名氏也松了口氣。

楊茉道:“我吩咐家人不要出去亂說,正好我們家在京外有一處莊子,就說姨娘昨天去了莊子,明天一早就回來。”這樣就算是安排周到。

董昭看著屏風后綽綽人影,頓了頓,“內宅里我不能久留。”

董昭說出這話,不知怎麼的讓楊茉覺得有一種被尊重的感覺,很多人以為她治病救人不顧禮數,出入楊家是理所當然的事,但是董昭始終都不曾輕視過她,也不曾越過禮教,就像剛才將她擋在身后,而不是伸手攙扶她,將她救下之后就讓下人護著她去屏風后。

時時刻刻都想要維護她的名聲。

表面上看,似是無關緊要,其實是人心中的一種態度。

楊茉蹲身向董昭行禮。

董昭道:“這事過后,要多找幾個護院才妥當,畢竟是一院子的女眷,晚上有人求診也要慎重些,京中雖有巡捕營,也多在達官顯貴所在的東城,年底下偷盜不過是小事,入室傷人不在少數。”畢竟是纖弱的女子,不知道外面的險惡,楊大小姐撐著家,家中又沒有長輩幫襯,顧東不能顧西,京里許多人又知曉楊家的情況。

董昭說的這些,楊茉不是沒想過,所以才多安排了家人,可是信得過的人實在不多,怕疏忽了反而引狼入室,正如董昭所說,她和姨娘都是女子,這方面算是先天的欠缺。

董昭想了想,“還是我薦個護院給你,教家人布置里外的防備。”

楊茉點點頭,那是最好不過,她能信得過董昭。

董昭說完轉身出去,王振廷還在門前掙扎,旁邊的下人道:“世子爺,王大人可能中了癔癥,可怎麼辦才好。”

董昭沒有思量道:“讓王大人清醒清醒,免得一會兒順天府說不清楚。”

聽得這話王振廷抬起頭,皺起眉頭跳腳,“董昭……你敢……”

話才說到一半,不知道哪里來的涼水頓時潑在他臉上。

“王大人,我們這些人不會別的,只知道巡夜的時候,有人中了瘋癲就用這些粗笨的法子,您可忍著點。”

王振廷想要開口大罵,不知道嘴里只覺得塞進咸臭的東西,然后有東西鋪天蓋地的壓下來,緊接著仿佛身體所有柔軟的地方都被人踹了一腳說不出的疼,他的鼻涕眼淚一下子涌出來。

“王大人,您有什麼話想說就動動手指,哥兒幾個聽著呢。”

這些人是要問出楊家女眷在哪里?

王振廷豁然想了明白,只不過是幾個兵卒就敢這樣對他這個朝廷大員,王振廷想要忍著不說話,偏偏那些人拳腳都知曉應該落在何處既不會讓他死,又能讓他疼的死去活來。

王振廷忍不住伸出手來,立即就有人將他嘴里的東西掏出來。

東西離開嘴才嘗出味道來,又酸又臭的襪子,王振廷忍不住嘔起來,仿佛要將腸子都吐干凈,“董昭……”

王振廷忍不住大呼,“董昭……”

“王大人別喊了,世子爺讓哥幾個將大人送去順天府,他和我們衛大人哪有功夫管這些,早就走了。”

這是故意將他留在幾個兵卒手里,這樣董昭沒有過失,就算他追究起來,恐怕也不能從京營中找到這幾個真正對他下手的人,何況他的眼睛被蒙上,看不見周圍的人。

軍營里那些兵卒的手段他不是沒聽說過,王振廷想到這一點就瑟瑟發抖,尤其是他身上已經被水淋透了。

“王大人您這是怎麼了?熱的打擺子?”

“來來來,再來一盆冷水,王大人別擔心,有我們哥兒幾個照應,管叫大人渾身通泰。”

笑聲從周圍傳來。

本來不想去順天府的王振廷,現在期望能呆在順天府大牢里。

“大人,您不知道吧,今晚可有大事,一會兒京里各位老爺們要去上清院,咱們有的是時間慢慢跟你磨。”

臭襪子又塞過來,王振廷忙道:“我不知曉到底在哪里。”這話說完,那襪子徑直塞進了他的喉嚨,讓他想嘔嘔不出來,想吞吞不下去,梗在那里讓他不停地跺腳,手指搓在一起。

好不容易那襪子又掏出來,王振廷大口大口地喘息,“我……我……不知道……在哪里……我……知道……在哪里……碰面……你們只要去……”

王振廷受了三次折磨就將知曉的都說出來,衛禹冷笑,“原來是欺軟怕硬的軟骨頭,”說完看向董昭,“時辰不早了,世子爺進宮去,城外的事交給我。”

董昭點點頭,“我先去順天府,再回府安排,”說著看向楊家大門,“楊家這邊,日后……”

衛禹道:“我讓人多多照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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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生不如死的老王

看著董昭上了馬,衛禹看向旁邊的下屬,“別讓他好受了,別也弄死,最好是半死不活扔進順天府。”

下屬笑道:“大人您就瞧好吧,咱們兄弟正找不到消遣,皇上要上清院講道,京里禁了歌舞,可沒說不讓自己找別的樂子啊。”

衛禹似笑非笑,“別讓人說出去。”

“出生入死的兄弟,心里沒有旁人只有大人和世子爺,放心吧。”

王振廷仔細地聽著周圍的腳步聲,該說的話他已經說了,諒他們也不會再做出什麼事來,剛想到這里,不知誰提起了他的領子,緊接著什麼東西就倒進來。

開始他倒沒覺得如何,慢慢的他卻覺得奇怪的癢,又癢又痛說不出的感覺像有千萬只螞蟻一起在啃噬他,他剛要張口叫,立即就有臟臭的襪子塞進嘴里。

“王大人,現在咱們要去順天府了,哥幾個好好護送您,咱們小心著走。”

王振廷恨不得立即就走到順天府,只是這幾個人就如同逛大街一樣,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就算是婦人也比他們走的快些。

“王大人,您家里可有姐妹麼?”

“王大人,您這幾步路走的可真慢,可是家中姐妹教來的?”

“哈哈哈。”笑聲四處響起。

“呦,這是哪里啊?”王振廷覺得已經足足有幾個時辰,渾身癢的他忍不住想要去撞墻,想死卻不能死的滋味他如今是嘗到了。

就算做惡夢也不會有的境地,他如今是體會到了。

已經是他的極限,他再也受不了,現在總算要到順天府,他終于撐過來了。

“呦,這不是楊家嗎?”

楊家?哪個楊家。

“楊大小姐家里?”

“可不是。”

聽得這話王振廷只覺得喉頭一甜。血就要從嘴里噴出來,卻嘴被堵著嗆得他想要咳嗽卻咳嗽不出,幾乎喘不上氣。

王振廷正死去活來,膝蓋不知被誰踹了一腳,整個人噗通跪下來。

“王大人摔倒了。”

“還是停一停,萬一累壞了王大人,咱們可是擔待不起的。”

王振廷想要說話卻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想要倒下來蹭蹭癢的要死的后背,不知是誰從綁著他的繩索后插進一根棍子,將他牢牢地釘在地上。

王振廷不知道該怎麼才能從痛苦中解脫。(番茄小說)沉默了良久他突然嗚嗚咽咽地哭出來。

“大小姐。”

楊茉正看沈微言的傷,楊名氏從進來道,“那王振廷在門口跪著呢。”

剛才威脅大小姐的人。如今就跪在楊家門口。

楊家的門打開了,大家都向外看著。

不知過了多久,王振廷口中的臭襪子被拿出來。

“癢,癢。”王振廷嘴里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想要伸手去抓手卻被綁縛住。

“王大人。您這是怎麼了?”

“癢,癢……”王振廷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大聲吼叫著。

“大人病了,可有藥嗎?”官兵裝作一無所知向楊家下人道。

楊家管事道:“咱們家小姐是這京中最好的醫生,若是咱們小姐不能治,大約京里也沒有人能治了。”

王振廷只聽到耳邊不知誰嘆了口氣。“王大人,這可怎麼辦,您還是先去衙門里。小人們再想法子給您請郎中來。”

王振廷癢的受不了終于掙扎著起身,卻緊接著背后被踢了一腳。

這一腳卻讓王振廷覺得說不出的舒服,不由地嘆一聲。

“王大人如此受用啊!”

哄笑的聲音傳來,王振廷頓時覺得羞恥,他這輩子還沒有受過這樣的屈辱。如今他不過是威脅了一個小小的楊氏,他們竟然會這樣對他。

“大人。要不要我們再來兩腳。”

王振廷已經忍不住想要說,要,這樣的癢,癢的他想要將骨頭抓出來,王振廷再也受不住一頭就向地上磕去,沒想到額頭一軟,一股惡臭從鼻端傳來。

“王大人,您怎麼摔進狗屎里去了。”

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的境遇就天差地別,為什麼會這樣,董昭真的不要命了,敢這樣折騰他,早晚他要報復回來,他會報復回來。

董昭,居然會因為一個楊氏這樣……他要牢牢地記得。

“王大人,您這是跟誰發狠呢?別著急,”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很多人開始都是這樣……您是不是想著會報復回來?再過幾日您就不會這樣想了。”

衛禹站起身,揮了揮手,那些人立即提起王振廷向前走去。

王振廷幾次癢的昏死過去,但是很快卻被人發現,將他折騰醒過來。

“這是何人?”

聽到低沉的聲音,旁邊有人到:“府尹大人,這是安慶府知府王大人。”

王振廷聽得這話頓時來了精神,已經到了順天府,只要到了衙門,眾目睽睽之下就沒有人敢動他一根毫毛。

不過就是個民女罷了,他是堂堂的知府,朝廷命官,一個官字兩個口,是要他否認看他們能將他如何。

王振廷眼前一亮,看到了燈火,然后是葛世通的臉。

王振廷嗚嗚咽咽,正盼著葛世通能將他嘴里的臭襪子拿掉。

“聽說王大人的家眷得了病,如今病癥可好了?”

王振廷頓時想起死了的白氏。

“孩子可生下來了?”

王振廷耳邊仿佛傳來嬰孩哭泣的聲音。

“楊大小姐救過我的妻兒,”葛世通淡淡地道,“葛家正不知如何報答,王大人的孩子也是因楊大小姐才活下來,王大人可想到了要如何回報?”

又是楊氏,王振廷的眼睛豁然睜大。

葛世通似是嘴邊有了些笑容,眼睛里卻格外的陰暗,“拙荊可是每日都要說起楊大小姐,我可是不能怠慢。”

王振廷這才注意到。屋子里的人少的可憐,微弱的燭光下,這里如同陰森的閻羅殿,一陣風吹過,他感覺到徹骨的涼意,要不是嘴里有東西已經牙齒顫抖。

別,別,千萬別再來一次。

有一個董昭已經讓他生不如死,再來一個葛世通,他……

楊氏到底都做了什麼。讓這些人這樣幫她……

她到底都做了什麼……

王振廷想起威脅楊氏時,楊氏說了類似的話。

“你若是敢殺,就殺了我。”

他終于知曉這句話的意思。現在他切身體會到這話的意思,楊氏不光身后有宣王,她身后不知還有多少人……

董昭、葛世通,天知道還會冒出誰來,早知道他應該用架在楊氏脖子上那柄刀抹了自己的脖子。他想死,他多麼想死,可是他沒有辦法去死,王振廷試著屏住呼吸可是卻在最后關頭又忍不住喘息。

他死也死不了。

“王大人,下官也是朝廷命官,不能徇私枉法。就委屈王大人先收監,下官已經寫了奏折,就看上面如何批復。”

收監兩個字說出來。王振廷腿也忍不住抖起來,作為父母官他當然知曉監牢里都會有什麼。

葛世通說完看一眼沙漏,特意讓人將王振廷收監的時辰提前,這樣一來王振廷路上受苦的時間就被抹去了。

葛世通交代完整一整衣領,他已經忍不住要立即回府。得意地和妻子講這件事,免得每當妻子提起楊大小姐的恩情。他都想不出要怎麼報答才好,他從來沒有折騰一個人這樣歡樂過。

葛世通哼起了小曲兒,王振廷大約不知曉,韓季那邊已經將安慶府的事抖了干凈,馮黨只能將他當做替罪羊,不可能來搭救他。

想到王振廷一臉的狗屎,葛世通冷哼一聲,害了楊秉正還不夠,還去害楊大小姐,這樣的人,只是吃屎,太便宜了他。

“別讓他死,千萬別讓他死。”葛世通低聲吩咐,人死了到底有沒有閻羅殿的酷刑他不知道,所以他要在王振廷死之前,讓他嘗盡酷刑的滋味,讓王振廷想起今晚做的事就會后悔,悔的下輩子不敢再做人。

王振廷這個畜生。

沈微言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眼前是楊茉的笑容。

“好了,傷口沒有感染,養幾天就好了。”楊茉站起身來讓沈夢蕓上前。

沈微言正要說話,楊名氏走進來,“大小姐,姨娘和慧姐回來了。”

楊茉松了口氣忙和楊名氏一起迎出去。

看著楊大小姐走出屋子,沈微言望著仍舊晃動的門簾發呆。

“哥哥,你說了沒有?”沈夢蕓想起一件事看向沈微言,“你有沒有跟楊大小姐說,你……願意入贅?”

沈微言半晌才回過神來,茫然地搖頭。

“哥哥從鬼門關走了一圈怎麼還不明白,你……你……”

沈微言不知道在想什麼,半晌才回過神來看妹妹,“我……明白了……為何我說不出口……因為我和大小姐,是天人之別。”

是天人之別啊。

他這輩子都要仰望的人,這輩子永遠都要供奉在心里的人,他願意為她肝腦涂地,暴骸于中野,卻不能說出那兩個字……

妹妹不明白,那已經不是單單的喜歡。

“哥哥,”沈夢蕓眼睛一紅,“你可真傻,你怎麼這樣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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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圍堵

“他們有沒有為難姨娘?”楊茉低聲道,這是她最害怕的。

陸姨娘搖頭,“沒有……只是將我們扔在一間黑屋中……說是明日才有好買賣。”

楊茉驚出一身汗,多虧及時將人救回來,否則還不知道要如何。

陸姨娘顫聲道:“都是我的錯,不應該聽到消息就……就出城去。”

楊茉突然想起來,“是誰傳的消息?”

陸姨娘道:“是門上的崔福。”

崔福是楊家的老人了,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楊茉才想到這里,外面的婆子來稟告,“大小姐,崔福的媳婦來了,吵著一定要見大小姐。”

這時候來做什麼?楊茉站起身,“讓她去院子里,我聽聽她要說什麼。”

崔氏被領進院子,楊茉站在臺階上向下看,崔氏跪在地上哆嗦成一團,“大小姐,你大慈大悲,快救救崔福吧!”說著目光看向楊茉身后的陸姨娘。

“崔福是鬼迷了心竅……才……才……可是他沒有殺人啊,”崔氏不知道怎麼說才好,“衙門里的人說崔福引盜入室,天不亮就給帶走了。”

陸姨娘有些詫異,轉臉看楊茉,楊茉卻像是早就知曉的樣子,站在那里不聲不響地看著崔氏。

楊茉道:“既然是衙門將人帶走,你來找我做什麼?”

崔氏被問的傻了眼,她已經想好了只要來向楊大小姐求求情,說不定就能饒崔福一命,可是看楊大小姐的樣子,分明是已經做了決定。

楊茉看向崔氏。“崔福有沒有錯?”

出賣主家,差點害了主家人性命,這……這……,崔氏哆嗦起來,“他是背了賭債,沒有辦法。”

楊茉道:“我只問你,他有沒有錯?”

崔氏低頭,“有……有……”

楊茉道:“既然如此,以后就不用再來求我,反倒是我聽到什麼閑言碎語定然會上門找你。”

崔氏聽得這話身上一抖。“不敢,不敢,不敢有什麼話說。”

“從今往后安分守己。想必走到哪里還有你一條活路,”楊茉說完看向院子里的管事,“不管是楊家還是保合堂,不允許這樣的人再進門。”

管事應了一聲。

崔氏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不敢再說什麼灰溜溜地走出了去。

楊茉送了帖子去葛家將崔福抓起來。雖然不能將整件事挑明了說,但是可以換個說法,一樣將崔福治罪。

“姨娘,”楊茉看向陸姨娘,“去好生歇著吧,這里有我安排。”

陸姨娘點點頭。站起身向內室走了幾步,又回過頭,大小姐好像因為今天的事和從前有些不大一樣了。整個人強硬起來。

喬文景心情無比的歡舞,大丈夫什麼時候所有作為?就是在最關鍵的時刻,他稍加安排就讓王振廷對付楊氏,不管有魚無魚,撒上一網。他就是唯恐天下不亂。

“老爺怎麼想到這個法子?”喬夫人低聲道。

喬文景很是得意,“楊秉正的事總被提起來是為什麼?因為楊氏還活著。若是楊家人都死光了,誰也不會在意,如果王振廷再殺了楊氏,那就是滅了楊秉正滿門,有這樣大的仇恨只有可能是私怨,這樣一來案子就局限在王振廷和楊秉正兩個人之間,牽連不到旁人。”

喬夫人不得不佩服老爺心思縝密,“真是好法子。”

喬文景正準備起身去內室換衣服,要精神氣爽地去上清院,外面的婆子進來稟告,“老爺,夫人,不好了,咱們府上出去辦事的人被衙門抓了。”

喬文景騰地一下站起身,“什麼?什麼辦事的人被抓了,將話說清楚。”

婆子忙將管事叫進來回話。

管事道:“就是去楊家盯著的人,不知怎麼的就被順天府拿了。”

這怎麼可能,喬文景臉色一變,“不是吩咐下去讓他們遠遠地看著,怎麼可能遇到順天府的人。”

管事的道:“小的聽說了也不肯信,一個回來的說,是遇到了巡城的官兵,不光是咱們的人,將王大人和家人都拿下了。”

喬文景越聽越覺得不對,將他的家奴和王振廷的人一起拿了,這不是將他和王振廷牽連在了一起,這樣想著喬文景的汗一下子從額頭上冒出來。

怎麼會有這種事,他明明已經安排妥當,巡城的官兵怎麼會恰好過去。

“是誰領的兵?”喬文景急著問。

“是步兵營的參領衛禹和文正公世子董昭。”

這兩個人。

他讓人盯著宣王,誰知道這兩個人從哪里冒出來的,尤其是董昭,喬文景恨得牙根癢癢,這個差點成了他女婿的人,怎麼現在也來壞他的好事。

“董昭,”喬文景呲牙咧嘴,“我去董家,我倒要問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管事道,“老爺,不然小的去順天府,看看能不能將人保出來。”畢竟這件事開始的時候是要掩人耳目,若是說開了,豈不是要鬧起來。

喬文景本來的好心情一下子去的無影無蹤,整個人如同吞了蒼蠅般的惡心,忽然之間他意識到一點,眼睛晶亮,“楊家那邊怎麼樣?”

楊家?管事也才想起來,至始至終沒有向老爺說楊家的事呢。

“楊家沒事了,聽說楊家人沒傷到一個,楊大小姐也沒事。”

竟然沒事,他這樣費盡心思的安排竟然會沒事,喬文景的心頓時覺得火燒火燎的,楊氏沒事,王振廷被抓,連同他家的下人也一起被抓進去,這案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審,審的時候發現這里面有他的事。

到時候就好看了。

喬文景的臉越來越黑。

“老爺,”喬夫人在旁邊提醒,“您要進宮去了,現在去上清院要緊。”

喬文景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腳底板仿佛都被燙出血泡來,這件事怎麼琢磨都不對,不弄清楚要讓他如何向閣老交代,喬文景看向管家,“找個人去順天府衙,再去楊家、保合堂打聽打聽,到底是怎麼回事。”

喬文景去上清院,喬夫人怎麼也睡不著,天剛蒙蒙亮喬大小姐來母親房里問安,喬夫人戴了抹額靠在羅漢床上。

喬月嬋端了茶上前,凝望著喬夫人,“母親怎麼了?”

喬夫人揮揮手,讓喬月嬋將茶放下,才長嘆口氣,“你父親今兒一早就去了上清院,他一走,我也就睡不著了。”

喬月嬋歪頭靠在母親肩膀上,“母親心里有事,怎麼連女兒也不說。”

喬夫人抬起頭看看屋子里沒有旁人,“還不是楊家的事。”

喬月嬋眼睛漆黑,“依我看,父親、母親都太心軟了些,楊氏上次來治癥,我們已然給了診金,難不成還要感恩戴德,這樣沒規矩的女子,也該嘗嘗苦頭。”

喬夫人心里嘆氣,月嬋還不知道,不是他們心軟,是有人救下了楊氏,“多虧楊氏沒有留在常家,否則將來你進門……”

“母親這話好奇怪,”喬月嬋抬起頭道,“若是楊茉蘭給五爺做了妾室,那不是任我揉搓,我說東她不能指西,哪里用得著父親、母親發愁,單我一根手指便讓她服服帖帖。”

喬夫人埋怨地看著喬月嬋,“哪有盼著自己未來夫婿納妾的道理。”

喬月嬋臉一紅,“女兒不是這個意思。”

母女兩個話音剛落,外面的婆子匆忙地進來回話,“夫人,不好了,咱們府中的下人,在保合堂被人圍住了。”

喬夫人抬起頭,這是什麼情形,怎麼去打探一句也會被人圍住。

保合堂里,楊茉聽著外面亂成一團,看向秋桐。

秋桐低聲道:“大小姐怎麼知道會有人來打探。”

王振廷一個外官能做出這樣的事,定然是背后有人支持,何況天亮的時候葛家讓人知會了,被抓起來的有喬府的人,喬府的下人和王振廷一起進了順天府,喬家自然會急著來打探情況。

外面堂上的小廝又喊了一聲,“大家快來看,這人是來打聽消息的。”

片刻功夫,保合堂的伙計就將那人圍住。

喬家下人本來想要悄悄問小廝幾句,誰知道正問得興起,小廝就直著嗓子叫喊起來,手里還拿著他剛才給的打賞銀子,“瞧瞧這是給我銀子,讓我說說昨晚在楊家都抓住了誰,怎麼抓住的,被抓的人有沒有說什麼。”

下人急忙辯解道:“我只是隨便打聽打聽。”

“隨便打聽還要給賞賜,你怎麼知道崔福引賊入室,這些楊大小姐都沒和我們說起。”

“我沒說崔福,我沒說崔福。”喬家下人百口莫辯,轉身欲走。

伙計頓時吵吵起來,“說清楚再走,天天來我們櫃上溜達,我們櫃上都已經識得你了,既然沒事就說說你是哪里的人,要做什麼?只是打聽消息為何要給銀子。”

楊茉看向江掌櫃,“讓外面的人不要動手。”

只要不動手就不算鬧出事來,她的目的就是要大家都知曉這些人是做什麼的準備打探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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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想念

“這是在做什麼?”程家的管事帶著一個三十上下的男子走到藥鋪門口,奇怪地看著保合堂里混亂的情形。

旁邊有人道:“是抓住來保合堂打探情況的人了。”

“昨日楊家進了歹人威脅楊大小姐治病。”

大家七嘴八舌地說著,“應該是歹人沒有全都抓到,現在有上門聽消息的,正好被保合堂的小廝逮了正著。”

程家的管事聽著這些話走上前,看到人群里的喬家下人,驚訝地道:“這不是……這不是……喬府的張大嗎?”卻又停在這里,沒有將后面的話說出來。

“這是誰啊?那個喬家?”有人問過去。

喬家下人被程家管事看得紅了臉,恨不得地上裂開一個縫隙好逃走,他在外面只要靠著喬家的名號無論走到哪里都能趾高氣揚,現在卻被這些人圍著說不出話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喬家下人才從人墻的縫隙擠出去,身后頓時傳來一陣哄笑聲。

“楊大小姐,”程家管事走進去行禮,“這是我們家識得的吳大夫,從揚州府來的,他有事想要求小姐,我們老夫人特意將我將人帶過來。”

楊茉點點頭,“吳大夫有事但說無妨,只要我能做到的……”

吳大夫上前給楊茉行禮,“楊大小姐,”說著頓了頓有些難色,但還是道,“那個王白氏臨近生產時去過濟醫堂,在下診治過,斷定王白氏不可能生產,楊大小姐用了什麼法子讓王白氏產下嬰孩。”

“那王白氏離開的時候已經快斷了氣息。”

吳大夫還沒說完,外面已經有濟醫堂的郎中等不及了,“哎呀,你就直接問楊大小姐。那王白氏到底是什麼病?”說著頓了頓,“楊大小姐,我們商量了一整晚都沒有結果,只有問清楚了我們才能睡得著,我們也不問私方,就是辨脈。”

那人話音剛落。

“你們睡得著了,我們可等了好久了,今天楊大小姐要講招徒的脈案,今日就要拜師行禮啦。”

保合堂一下子熱鬧起來。

“今天就要拜師,就要拜師了。”

吳大夫一下子怔愣起來。“大小姐今天就要收徒了?”

楊茉點點頭,拖了太長時間,也該公布結果了。她從中選了幾個對醫案十分有熱情的,不在于他們現在醫術有多高超,只要一心想要做個醫生,她就願意去教。

“人都到齊了嗎?”楊茉看向外面。

“到齊了到齊了,沒有來的大小姐就不必收他了。”秦沖的聲音從角落里傳來。

楊茉看過去。秦沖身邊跟著一個老婦人,老婦人上前給楊茉行禮,“大小姐,老身是老給您賠罪的,老身是沒有見識,心想這麼漂亮、年紀又小的小姐能教沖兒什麼。”

“沒想到許多坐堂醫治不好的病。大小姐都治好了,就連破傷風也能治好,沖兒跟著大小姐學醫術。那是秦家祖上積德才有的。”

“大嬸知道就好,你家秦沖是走運了才會讓大小姐帶在身邊。”

楊茉笑道,“那我們就先來看我出的脈案題目。”

楊茉話音剛落,就有人將位年過五旬的老人抬進來。

“原來是有真病例的。”

楊茉道:“我這個脈案,是要讓大家辨別的是膽癥和心疾。”

“我家傳有一種方法能辨別膽病。是由一位叫墨菲的醫生發現,所以叫墨菲氏征。如果墨菲氏征陽性就應該想到膽病。”

墨菲氏征是什麼?

墨菲這個醫生很有名嗎?

大家都互相看看,這次卻誰也沒有出聲,而是看著楊大小姐讓老人躺下,然后伸出手來示范墨菲氏征的檢查方法。

一時之間整個保合堂只有楊茉一個人的聲音。

楊茉講述了一遍,才開始有人說話,“原來是這樣。”

“這就是楊大小姐所說的觸診。”

旁邊的白老先生也忍不住伸出手來比劃,楊大小姐所碰觸的就是病患肝膽的位置,只是一個拇指,就能準確地摸到膽?

這太讓人驚奇了。

見到了楊大小姐的手法,楊大小姐就是用這樣的方法給病患診病,除了治破傷風這些病癥,不知道楊大小姐還能治多少別人治不好的病。

楊茉說完,“大家可以上前演示,不過不要太用力,病患的病還沒有好。”

老人搖手道:“沒關系,沒關系,我老頭子連藥都吃不起,要不是楊大小姐早就死了,這把老骨頭哪里還能幫郎中們治病救人。”

郎中一個個地上來試,楊茉仔細地看著,但凡是仔細地郎中她都要詢問旁邊的江掌櫃,將他寫的脈案找出來,這樣也算認識了人。

有的人漫不經心,有的人頗有自信,有的人笨手笨腳但是做的仔細,有的人一邊做一邊去看她的臉色。

她教的醫術和古代中醫不同,所以她要帶的徒弟都要向秦沖和魏卯那樣,踏實可靠,楊茉選出了兩個一絲不茍的小郎中,他們脈案寫的不一定出色,但是將來定會虛心學習。

一個是脈案寫的最好的張戈,一個是學的最仔細的蕭全,然后就是魏卯和秦沖。

楊茉將秋桐和梅香也叫來,“這是我收的女徒,平日里就跟在我身邊,今天一並行拜師禮,”楊茉說著從婆子手中接過秋桐和梅香的賣身契遞過去,“從今以后,我是你們的師父,賣身契就還給你們。”

秋桐和梅香怔愣在那里,沒想到小姐會給她們賣身契,她們可以倒賣的死契,任由主家買賣的啊。

秋桐和梅香搖頭。

楊茉笑著道:“從今往后你們仔細跟我學醫術,學好了你們將來就是郎中是女醫,豈能還做丫鬟,將來你們會獨當一面,哪里能總在我身邊端茶送水。”

“你們會坐堂行醫,四處為病患看癥,我今日走的路。我今天的所作所為,就是你們的將來。”

“在此之前,你們當然要是自由的。”

梅香先忍不住掉眼淚,秋桐也跟著眼圈紅了。

楊茉站起身,看著收下的幾個弟子,“入門之前,我有幾句話要你們跟著我一起讀,你們要一生謹記,永不違反,否則師門不容。世人不齒。”

秦沖幾個應了一聲。

楊茉深吸一口氣,四周靜悄悄的,她如同回到了現代。在大學課堂里,教授站在講臺前,莊嚴地念著,而今她回到了幾百年前,卻仿佛也站在講臺上。“健康所系、性命相托。當我步入神聖醫學學府的時刻,謹莊嚴宣誓。”

“我志願獻身醫學,熱愛祖國,忠于人民,恪守醫德,尊師守紀。刻苦鉆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發展。”

“我決心竭盡全力除人類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維護醫術的聖潔和榮譽。救死扶傷,不辭艱辛,執著追求。為醫藥事業的發展和人類身心健康奮斗終生!”

秦沖幾個人的聲音齊響起來,似是有一種能震撼人心的力量。

藥鋪里所有的郎中都怔住了。仔細地看著楊大小姐的嘴唇開合。

不知是誰先跟著說起來,緊接著所有人都跟著念。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當我步入神聖醫學學府的時刻,謹莊嚴宣誓。”

“我決心竭盡全力除人類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維護醫術的聖潔和榮譽。”

“救死扶傷,不辭艱辛,執著追究,為醫藥事業的發展和人類身心健康奮斗終生!”

“奮斗終生。”

一個誓言也是一份承諾,一份生命的承諾。

讓徒弟們先回去,楊茉到保合堂內院里看書歇著,遣走了身邊的人,周圍安靜下來,楊茉才發現,她是那麼的想念現代,想念她的親人、導師、同學、朋友、同事,可是在這里,就在幾百年前,她也在悄悄地生根發芽,因為她身邊有了羈絆她的人,牽扯她的情感,在這里她有了新的人生。

該放下了,從前的一切該放下了,她不該執著,她該隨性、快樂的好好生活。

她應該更加地堅強,這樣才不辜負她心中牽掛的人。

想到這里,楊茉抬起頭想給自己一個鼓勵的笑容,卻看到秋桐走過來似是有話要說,等秋桐讓開,楊茉看到簾子后那雙停在外面的云靴。

不知怎麼的,楊茉反而笑出聲。

秋桐低頭走下去。

屋子里除了楊茉剛才那聲笑,安靜的仿佛只能聽到兩個人心跳的聲音。

相隔咫尺,卻仿佛千里。

千里卻仿佛又在眼前。

她靜靜地坐著不曾說話,只是看著那簾子,他伸手將簾子揭開。

她想叫他停在外面,卻不知怎麼的喘不過氣來,于是她大口的喘氣,將要平復的時候,卻看到他的臉。

那雙眼睛,如同海水里泛著的波光,他那英俊的臉上從不失儀,卻因為她喘息和潮濕的目光,也動容起來。

就這樣彼此對視著,不知道多久,也許短暫的只有一秒鐘的時間,楊茉的眼淚再也忍不住瞬間滑落。

堅強,堅強,堅強,她心里不停地重復著,她有一百個理由怒斥自己現在的軟弱,可是她卻發現無法說服自己止住眼淚,因為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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