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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10:51:28
第三十章 陷害

白老先生果然被請過來,那她的謊言會立即被拆穿,白老先生說不得會當眾斥責她。不知道怎麼的,想起白老先生吹胡子瞪眼的模樣,楊茉有一種要在監考官面前考試的感覺。

比起這個她奇怪的是閆家怎麼會突然要看疹癥,“家中有誰染了病?”

閆老夫人眉頭蹙起,閆夫人羞愧地低下了頭。

閆老夫人深深地看了閆夫人一眼,“是我那不孝孫子,關鍵時刻著了別人的道,被說成得了楊梅瘡。”

楊茉驚訝地抬起眼睛。

閆閣老速來治家嚴,怎麼可能會讓家中后輩流連煙花之地。自從常亦浙出事之后,京中子弟皆懼染病,常亦浙揮金的名花樓,平日里不顯山露水,這次娼妓查出患癥,一下子牽連出一大串人,許多官宦人家顧不得遮掩都先找方子保命,閆閣老的奏折趁機遞到聖前,皇上這次大發雷霆,連夜就召閆閣老和馮閣老進宮,命都察院徹查此事。

幾年以來,馮黨第一次遭此重創,閆閣老正該是高興的時候,沒想到關鍵時刻卻有了這種傳言,巧合的是閆家公子身上也確實長了疹子。

閆老夫人道:“要不是外面都在傳白老先生和楊家的辨癥方子,我也不會將你叫來,小小年紀怎麼能攪進這樣的事,”說著拉起楊茉的手,“對外只說你來陪陪我,有什麼話你就聽著,覺得哪里不妥當就和我說一聲。”

這段日子大家都在說楊家后人的事,對楊家醫術褒貶不一,又說沽名釣譽也有說秘術傳家,常三的楊梅瘡本來就是楊家后人發現的,為了穩妥起見,閆老夫人還是讓媳婦將楊茉蘭請過來。

閆老夫人嘆氣,“這里的事你不懂。”

閆老夫人是說朝堂上的事。若是閆家人也患上楊梅瘡,閆閣老還有什麼立場參奏馮黨。

楊茉在閆老夫人身邊坐下,閆家請白老先生過來就是要澄清謠言。

楊茉正想著,閆老夫人道:“聽說你想要離開常家?”

楊茉頜首。

閆老夫人仔細地看,楊大小姐臉上沒有半點的委屈,這真是奇怪,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怎麼不想著嫁了人有個依靠,卻一心想要自立。

“常亦寧是難得的聰慧后輩,將來必定有大好的前程,若不是如此你祖母也不會早早看中了這門親事。”

兩個孩子青梅竹馬的長大,也是雙方長輩默許才能有的。

楊茉垂下頭,“現在不同了,從前是在長輩庇護下長大……”往后的話她不願意說,閆老夫人應該能明白。

閆老夫人思量片刻,不經意地頜首,楊大小姐能有這份勇氣已經是難得,若是個男兒倒是能如此,卻生做了女子,“你祖母將家財一並托付給常家,就是怕你受委屈,將來你成了親,手里握著這份嫁妝,還是能在家中主事。”

能不能在常家主事,楊茉蘭已經用一輩子來證明,祖母留給她的家財,她沒有在常家見到過。閆老夫人是真的關切她才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只是古人對女子的觀念就是相夫教子,閆家是禮儀大族,定是不會明白。

話說到這里,只聽外面人稟告,“白老先生來了。”

楊茉忙站起身來。

簾子一動,便有肩輿抬進門,楊茉驚訝地看過去,肩輿里是滿頭白發,神情倦怠年過七旬的老人。

楊茉走上前去,白老先生抬起頭來看向楊茉,一雙眼睛登時有了精神。

“先生。”楊茉眼睛不由地一紅,從白老先生目光中看到久違的親切。

三年未見,白老先生發福了些,看起來更加老態龍鐘。

閆家人恭敬地上前說話,白老先生頜首,“公子在那里?可喚過來,先診治要緊。”

閆老夫人忙道:“先生歇一歇,我就讓人去喊。”

下人將白老先生攙扶去了側室等候,楊茉也過去說話。

“麻病為玫瑰色斑疹,指壓可退色。風疹如是,為粉紅色小疹。水痘,多由咳嗽、發熱而起,先為丘疹耳后變成皰疹。痘癥是惡性起病,來勢洶洶,皆由惡寒起病,”白老先生說著抬起頭看楊茉,“可是我教的你?”

楊茉臉上一紅,低下頭,當著白老先生的面,她自然不能扯謊,楊茉才要否認。

白老先生咳嗽幾聲,“這些話也算有理有據,只是我不敢居功,尋到機會還是還給楊家先祖。”

楊茉驚訝地看向白老先生,原來白老先生以為她說的這些話來自楊家。

“大小姐想要行醫是好事,楊家的醫術也能傳承下去。當年,老爺請我給小姐做先生,我是很高興的,只可惜小姐的心思不在藥理上。”

那時候她經常聽到郎中問方,心中反而抵觸起來,干脆不想去學。

“沒想……三年時間……小姐也想通了……能將楊家的醫術用出來,只是醫者舉手系之性命,要萬分小心,不能魯莽行事,你年紀小見識的脈象不多,難免辨錯……”

說到這個,楊茉抬起頭來,“先生,我……不會切脈。”

白老先生抬起眼睛,露出驚訝的神情。

楊茉道:“我學的是特殊的診斷方法。”西醫的方法,望、聞、問唯獨沒有切脈,中醫講經絡、血脈,西醫學的是器官、細胞、生命規律,在古代,西醫的理論能稱得上特殊的診斷方法。

白老先生神色很快恢復平常,思量片刻,“我活了大半輩子,沒聽說過有不切脈就辨癥的法子,若是有機會……大小姐不妨讓我一睹為快。”

白老先生話音剛落,外面傳來腳步聲,楊茉低頭出了側室,閆夫人將楊茉安置在套間,請白老先生先辨脈。

楊茉才坐下來喝口茶,只聽到外面傳來聲音,“老夫人,老爺帶著太醫院和都察院的人來了,說是要給少爺診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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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10:51:49
第三十一章 恐懼

楊茉站起身向前走幾步,靠在窗邊向外張望。

閆夫人慌忙迎了出去。

閆閣老蓄著胡須,一臉的清正,坦然地吩咐閆夫人,“將喬兒叫過來,請御醫診癥。”

閆夫人立即道:“已經請來了從前保合堂的白老先生,正在側室里診脈呢。”

閆閣老身邊的御醫頓時彎下腰,“既然已經請了郎中,下官就在外聽消息。”

旁邊的官員也道:“早知如此,下官等也不用隨閣老進府。”

這話分明是點他要徇私,請白老先生過來是為了遮掩,閆閣老臉上露出輕蔑的笑容,“兩位既然來了,怎好不進門,再說有了成御醫診脈,小兒的病好的更快些。”

御醫忙躬身行禮,“下官定會竭盡全力。”

將官員行為不檢寫成奏疏的人是閆閣老,朝廷讓太醫院來查閆家的事,如同在掌摑閆閣老的臉。

御醫先進了側室,閆閣老在堂屋里等消息,屋子里服侍的下人也戰戰兢兢,不知道是誰不小心打了一只茶碗,閆夫人忙呼喝著讓人收拾。

緊接著,閆閣老聽到側室里傳來御醫詢問的聲音,“二爺可去過不潔的地方。”

閆閣老豁然站起身來。

內室里閆老夫人讓人扶著坐在軟榻上,不時地向門口看去,楊茉也小心地聽著外面的聲音。

不一會兒工夫,閆夫人帶著人進了屋。

閆老夫人想要開口詢問,抬起頭看到了媳婦鐵青的臉色,心中不由地一沉,“怎麼樣?”

閆夫人搖頭,“御醫說是……楊梅瘡。”

閆老夫人一掌拍在矮桌上,目光也凌厲起來,“這麼快就診出楊梅瘡,太醫院的御醫真是好脈息。”

這分明是早就準備好的,馮黨就要依靠這個來擊垮閆家。

“白老先生怎麼說?”

閆夫人搖頭,“老先生說,是外感邪行濕毒,是疹癥。”

楊茉仔細地聽著。

閆老夫人道:“我家孫兒從來不去那種地方,如何能染上楊梅瘡,這京中經常出入煙花之地的子弟不去診,卻先來我們家中,好一個太醫院,好一個都察院,”手臂一伸有些哆嗦,“我要去問問,楊梅瘡到底是什麼,我孫兒為人清白,哪里來的這種東西。”

這樣去和人爭論又有什麼作用,一旦御醫回到宮中復命,消息就會傳開,閆夫人急的說不出話來。

“既然診癥有爭論,為什麼不多請幾個郎中過來一起辨癥。”

聽到楊茉的聲音,閆老夫人轉頭看過去。

楊茉接著道:“不論是什麼病癥,出現這樣的情況,不是都這樣做嗎?”白老先生都不能肯定的疹癥,換了其他郎中也不會言之鑿鑿,這樣一來也等于反駁了太醫院。

閆老夫人眼前一亮,豁然開朗,她只想著去質問御醫,怎麼就沒想過用這法子,“快……”看向身邊的下人,“就說是我說的,為了穩妥,多請幾位郎中過來,尤其是善疹癥的,我家就這一個孫兒,不可胡亂用藥,動及根本。”

下人忙去側室里傳話,不一會兒功夫只聽閆閣老道:“只要是京中有名的郎中,能請的便都請來。”

話音落下,閆閣老大步走進內室,楊茉見了忙上前行禮。

閆閣老拜了閆老夫人,“讓母親勞神,外面的事自有我,母親去好生歇息。”

閆老夫人搖頭,“你和我說實話,接下來你要怎麼做?準備好的奏本還要不要遞進宮內?”

閆閣老絲毫沒有猶豫,“無論如何這奏本我是送定了,馮黨無惡不作,私設妓院花樓,逼良為娼,在天子腳下尚肆意亂為,江浙兩省更是成了馮國昌的私產,每年上繳的稅銀不足肅宗年間十分之一,”閆閣老將官帽放在矮幾上,那帽子似是千斤重一般,“高產之地年年報災,逼迫百姓領賑災米糧,來年再雙倍還給朝廷,許多地方讓廒內米石霉爛也不分發百姓,只為了抬高米價,去年山東多地受災,顆粒無收,朝廷卻不發放賑災糧,而是讓鄉紳趁機吞並土地,皇上請大臣議政,竟有人說無糧可另食他物。”

“皇上就準了。”

“滑天下之大稽,”閆閣老將袖子甩開,“這一次我寧可辭官,也要將奏本遞上去。讓皇上看清楚,身邊的是忠臣還是奸佞。”

閆閣老的話鏗鏘有力,仿佛並不在乎外面的官員能聽到,怪不得被人稱譽忠正之臣。

閆老夫人含著眼淚,“馮國丈就要治你一個教諭不嚴,哪等你奏折遞上去,皇上早就不肯信你。”

閆閣老的面色一下子沉下來,他何嘗不知曉,這一次他自信滿滿地要重創馮黨,卻沒想到最后關頭功虧一簣。

難道這就是大周朝的命數?大周朝沒有了如廣平侯那般直臣,姻家那般忠臣,康王那般能臣,就要任憑奸黨禍亂,再這般下去,大周朝亡矣。

“可將公子的病癥寫下來,和相近的疹癥相辨,以此為據呈上去,請皇上定奪。”楊茉看向閆閣老,“口說無憑,有了文書就算不懂醫理的人看了,也知曉不能一口咬定是楊梅瘡。”

閆閣老將目光落在楊茉臉上,十幾歲的孩子,臉上透著篤定的神色,不像是在亂說,“怎麼才能讓不通醫理的人也看得懂?”

古代中醫都是以脈象分辨癥狀為主,不似她們在醫學院里學的那樣,相近疾病鑒別診斷,是要通過癥狀,病征做成表格進行對比。

楊茉看向閆夫人,“勞煩夫人讓人拿紙筆來。”

屋子里眾人互相看看,一個十幾歲孩子說的方法,就真的可行嗎?

宣紙鋪好,楊茉拿起毛筆,好在小時候楊家請過西席教楊茉蘭識字,否則復雜的繁體字她真的不知怎麼寫。

提起筆在紙上畫一張在現代常用的相近疾病辨別表格。

“上面要寫出鑒別診斷的重要依據,因是疹病就要將形態,皮膚損害體征,發病特征,發病位置,”楊茉想了想,在古代自然還要加上脈象,“脈象,一同寫下來。”

這些統稱為臨床表現。

“既然說是楊梅瘡,就需要和痘癥、天花、赤白游風、癮疹、風疹、藥疹、玫瑰糠疹、皰疹等相鑒別。”

開始閆老夫人、閆夫人還仔細聽著,楊茉越說到后面,兩個人臉上都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如何也沒想到一個女孩子能說出這麼多病癥,有些她們聽也沒聽過,若說是順口胡說來的,楊大小姐卻說的那般流利。

密密麻麻的字寫上去沒有任何猶豫。

楊茉腦子飛快地轉著,仿佛忘記了身邊的一切,就連白老先生進門她都沒有察覺。

屋子里寂靜無聲。

白老先生深沉的目光中也慢慢帶了驚慌,行醫幾十年,看到眼前這一張紙讓他不由自主地心生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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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10:52:09
第三十二章 小郎中

他研究醫術、藥理幾十年,博覽醫書,自認為沒有什麼病癥是他不知曉的,楊大小姐寫的這張紙上卻有許多東西他聞所未聞。這世上竟然還有這麼多的醫術他沒有學過,他已經是風燭殘年,他以為這輩子已經沒有遺憾可以安然地死去,現在看到了這些,他卻害怕起來,他怕死之前也不能學到這麼多精妙的醫術。

楊家藏起來的秘方就是這些?楊大小姐說她不會切脈,就是靠這些辨癥?要不是親眼所見,他定不會相信。

白老先生不停地搖頭,貪婪地看著紙上每一個字。癥狀說的那麼具體、那麼精妙,沒有半點的含糊,好半天白老先生才抬起頭看楊大小姐,眼睛中露出無比羨慕的目光,他刻苦鉆研這麼多年,卻沒有這樣的機遇,學到這些東西,他從不覬覦旁人的東西,現在卻恨不得將楊大小姐腦子里所有的醫術全都偷來據為己有。

楊茉寫完最后一個字,伸手指向空白的地方,“這里用來寫二爺的癥狀。”抬起頭卻發現白老先生站在她身邊。

楊茉低頭吹干墨跡,站去旁邊,“各種病癥的脈象還要白老先生來填好。”論脈象誰也敵不過白老先生。

白老先生好半天才穩住心神去拿筆,筆在手里忍不住顫抖,這張紙寫好了,不知道要讓多少人震驚,上面還有他的筆跡,光是這樣他也應該死而無憾。

白老先生仔細地寫脈象,閆家下人已經將郎中請來辨癥。

楊茉低聲道:“閆二爺的病癥要怎麼寫上去?”

閆閣老看向白老先生。

白老先生目光中透出渴盼來,可是轉眼間他就被油然生出的醫德壓制住,“這種辨癥方法我並不會。”

閆閣老詫異地怔愣在那里,就連白老先生也不會,那可如何是好,就算有了其他病癥的診斷,沒有將喬哥的病寫在上面,這……還是起不了任何作用。

白老先生轉頭去看楊茉,這樣的動作將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一起引了過去。

“既然是治病救人,就要做到最好,你想出的法子,沒有誰能比你辨的更準確,這些還是由你來寫。”

白老先生低沉的聲音響起,閆老夫人臉上浮起復雜的神情,楊大小姐是個女子,怎麼能給陌生的男子看診。說出去豈不是要壞了名聲,可是眼下沒有楊大小姐,誰也不能將這些寫清楚。

閆老夫人深深地看了閆閣老一眼。

閆閣老緩緩頜首,吩咐身邊的媽媽,“等那些郎中診完,讓人立一張屏風,請楊大小姐過去看看。”

媽媽驚訝了片刻才慌忙不迭地應了。

沒過多久,郎中陸續退出來,大家聚在一起論癥。

楊茉隨著下人一起進了東側室,隔著屏風可以看到官帽椅上坐著一個人。

幾個管事媽媽在屏風兩邊守著,仿佛生怕她會做出什麼失禮的舉動,楊茉不禁苦笑,隔著屏風就似隔山打牛,別說她沒有這樣的能耐,換做誰來都會束手無策。

上次在董家能順利見到世子爺,是因為世子爺在生死關頭,現在閆家長輩都在,閆二爺又不過是疹癥,想要面診就萬分艱難。

楊茉看向秋桐,“你去瞧瞧,那個曾給你看過疹癥的郎中有沒有在。”

那小郎中性子直率,又肯信她所說,現在雖在辨癥,他年紀小並不顯眼,叫出來也不會被人察覺……讓他過來幫忙,再好不過。

秋桐應了一聲,和身邊的媽媽一起下去,一會兒工夫,秋桐快步走回來向楊茉頜首。

管事媽媽將小郎中領進屋,楊茉坐在紫檀畫桌旁提起筆。

“先檢查一下疹子都出現在哪里?”

小郎中聽到聲音忙去看。

“不用看了就在手臂上。”屋子里傳來緩慢、篤定的聲音。

只有手臂上,“疹癥是否對稱?”

小郎中聽不明白。

楊茉換了個詞,“疹子有沒有規律,同一部位左右兩邊大小、形態大致相同。”

小郎中低頭看了半晌,似是發現了什麼忙道:“好像是……”

楊茉一怔,開始她以為是玫瑰糠疹,可是這種疹子是散在分布,並沒有規律。

楊茉略微停頓,接著道:“疹子什麼顏色?邊緣是否清晰?”楊茉說到這里抬起頭,看到小郎中伸出手要去碰觸。

楊大小姐之前說過,白老先生辨疹可以用手去壓疹子表面,沈微言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剛要碰到疹子,只覺得一股大力登時將他的胳膊拉起,他抬起頭來看到嚴厲的眼睛和皺起的眉頭。

“還沒有辨出是什麼病癥,誰叫你用手去碰。”

楊茉眼看著小郎中的表情從詫異怔忡到漲成紫紅色,很快低下頭路出洗的發白的衣領。

小郎中穿著簡單樸素,旁邊診箱里的東西擺放的井井有條,平日里似是很沉靜莊重,大約是沒想到她會從屏風后出來,驚嚇之下有些不知所措,也不和她爭辯,胳膊也只是微弱地動了動。

楊茉松開手,沈微言立即將雙手規矩地放在膝蓋上,“我只是想起白老先生辨疹的方法。”

屋子里的管事媽媽忙跟了上來,來請楊茉回到屏風后。

反正已經走出來了,怎麼能不看一眼閆二爺手臂上的疹子。

“以后看到這種表現有滲出、破潰模樣的疹子,不能直接用手去碰觸,這樣的疹子大多會感染,身為醫者就算不管不顧,也不能沒有斷出病癥之前,自己也被傳染上。”

沈微言忙頜首,“下次……不敢再這樣……輕率。”

楊茉低下頭剛要仔細看閆二爺的疹子。

只聽閆夫人進門道:“御醫要辨癥的文書了。”發現楊茉從屏風里出來,頓時一怔。

楊茉走回畫案邊,將余下的填寫好遞給閆夫人。

“到底是什麼病?”閆夫人低聲問。

楊茉搖頭,仔細地思量,為什麼她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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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10:52:27
第三十三章 隱情

太醫院的御醫將文書收好,民間郎中寫出來的東西能有什麼。

“有楊家的后人在。”馮御醫身邊的黃御醫低聲道。

黃御醫是給常家三爺看過病癥的,常三爺的楊梅瘡就是楊家后人先開看出來的。

“楊家?”馮御醫不屑地冷哼一聲,“不過是個幼女胡亂說了一句,你們就當真,閆閣老是想用楊家來爭辯罷了。”

黃御醫想將常三爺的事說一遍,卻看看馮御醫的臉色終究忍住,“接下來我們怎麼辦?”

馮御醫甩甩袖子,“皇上會信我們的話,還是信那些郎中,”說著伸出手向天上作揖,“我們只要按照之前定好的向皇上復命就是。”說完大步走出閆家,黃御醫忙跟在后面。

楊茉心不在焉地喝著茶。

閆閣老隨都察院、太醫院的官員進宮面聖,閆老夫人靜靜地等著,閆夫人顯得有些緊張,現在就看楊大小姐想出來的法子能不能起作用。

“用白老先生的方子先試試,”閆夫人道,“說不得就好了。”

西醫沒有診斷出來,中醫靠脈象辯癥是最可靠的,只是白老先生也在猶疑,不知道到底是那種病癥。

楊茉接著想閆二爺的病癥,疹子只在胳膊上出現,不疼不癢,但是卻有破潰,要不是剛才只顧得阻止小郎中去碰,她也想隔著東西用手指壓壓看,疹子會不會有改變。

“夫人。”管事媽媽不知道什麼時候悄悄地走上前在閆夫人耳邊說幾句話。

閆夫人的臉色頓時變了。

閆老夫人皺起眉頭來,“怎麼了?遮遮掩掩的,是怕我知曉不成?”

閆夫人不由地看了一眼楊茉。

是礙于她在這里,楊茉站起身,找個借口出去。

楊茉坐在長廊上透風,耳邊傳來郎中們議論的聲音,突然傳來一個聲音道:“既然沒有把握,就不能定下是什麼疹子。”

是那小郎中的聲音。

“沈微言,這里哪有你說話的份,如今鄭先生已經不認你這個弟子,藥鋪也辭了你,閆閣老也是不知曉才讓你進府,你不要臉面,也不想想你祖上……”

原來那小郎中叫沈微言。

“辯癥,不是排以資歷,若不然晚輩絕不敢開口。晚輩是覺得,既然楊家對疹癥有過細致的記載,不如按楊家開出的秘方來論癥。”

“楊家的秘方?”

屋子里傳來一陣笑聲,“可惜,楊秉正已經伏法,你是不能進楊家藥鋪拜師學藝了。”

這是在嘲笑沈微言奉承楊家,楊茉正想著,門一開,沈微言狼狽地走出屋子,顯然是被人轟了出來。

看到廊下的楊茉,沈微言便不敢再向前走,深深地低下頭,手用力抱著身側擦的黑亮的舊藥箱,好像那藥箱是他唯一的依靠。

楊茉似是不在意地看秋桐一眼,“怎麼不去問問白老先生。”

秋桐目光閃爍自然知曉小姐的用意,也沒有答話而是跟著小姐轉身進了屋子。

站在一旁的沈微言,眼見著那蔥綠色的繡鞋慢慢地走開,耳邊滿是翠竹被風吹的沙沙聲,腦海中楊大小姐的聲音久久不散,半晌他才明白過來,楊大小姐是提點他去找白老先生。

屋子里的氣氛十分尷尬。

特別是閆夫人,抑制不住眼睛直跳,聽說兒子養了外室,閆夫人心中就像有滾燙的熱水灌了進去,她一直很信任兒子,卻沒想到兒子瞞著長輩竟然做出這種事來。

她不知怎麼向閆家長輩交代。

要不是還有楊大小姐在場,閆夫人這時候已經哭了出來。

“既然出了事就不用這樣畏畏縮縮。”閆老夫人厲聲道。

閆夫人頜首,這才抬起漲紅的臉看楊茉,“我們也是才知曉,喬兒立了外室,那外室聽說喬兒出事就上門來問……她身上也有疹癥,也不知會不會傳人……我想著平日里也就罷了,現在這個關節若是看了說不得有益辨癥……可眼下也沒有實靠的人……”

楊茉徑直道:“夫人是想讓我看看姨娘身上的疹癥?”

閆夫人臉上露出羞愧的神情,一個正經的小姐,怎麼能給下人看病,這病癥萬一真的傳人,那可怎麼是好,她也是沒辦法才豁出臉面開口。想想也知曉楊大小姐不可能會答應。

“夫人將姨娘請來吧!”楊茉沒有猶豫,“只要是病患,她就願意盡綿薄之力。”

閆夫人驚訝地看向楊茉。

楊茉微微一笑,難不成她來閆家為閆二爺診病就是看上閆二爺身份高貴不成?

楊大小姐答應下來,閆夫人忙去安排閆二爺的外室進府,很快一切安置妥當,楊茉去套間里看那染病的姨娘。

因有男女之防,閆二爺的疹子她不能去看,這姨娘的病癥她卻可以仔細診斷。

“都哪里長了疹子?讓我看看。”

椅子上的婦人梳著圓髻,年紀不過略長她一些,眉宇間有濃濃的書卷氣,不像是尋常人家的女子。

婦人紅著臉去解身上的褙子,露出脖頸下的皮膚。

楊茉低頭去看,耳邊傳來婦人擔憂的聲音,“二爺還好嗎?她們不肯跟我說……是不是我起了疹子染給了他。”說到后來已經有哽咽之聲。

“我知道他肯定不會說出我,可是我擔心因此不能耽擱了病癥,二爺是好人……他是……”婦人的眼淚不停地掉下來。

“別哭,”楊茉將粉色的鮫紗絹子遞進婦人手里,“讓我仔細看癥才能幫你們。”原來閆二爺對病癥遮遮掩掩,是怕牽連到這個婦人。

婦人含著眼淚頜首。

皇帝不在南書房、養心殿,而是搬去了宮中的上清院。

閆閣老舉步走進上清院,心中五味雜陳。偌大的皇宮竟然比不上一個道觀。

“閆閣老,各位大人稍后。”穿著道袍的內侍低聲道。

好半天殿門才打開,一股焚燒的臭氣頓時撲面而來,殿內大大的煉丹爐旁圍著五六個道士,不知道在煉制什麼丹藥。

繞過煉丹爐,才是皇帝休息的屋舍。

“閣老們是俗人,要在這里止步。”內侍轉過頭來,吩咐旁邊的道士將凈身符拿來貼在閆閣老等人胸口,這才將閆閣老放進內室。

屋子里擺滿了道士用的法器,屋子正中蓋了個茅草棚,內侍向茅草棚行禮,“皇上,閣老們來了。”

閆閣老這才知曉,原來皇上就在茅草房中,忙行跪拜之禮。

“起來吧!”久違的聲音響起來,“病癥可斷好了?”

馮御醫忙躬身回話,“臣等以為閆閣老的愛子,患上的是楊梅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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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10:52:46
第三十四章 圈套

太醫院的人故意咬詞說是他的愛子,這是當著皇上的面羞辱他。

閆閣老耳邊如同金石之音大作,喘口氣穩住心神,“皇上,京中有名的郎中都在診脈,結果和太醫院並不相同,郎中們寫了辨癥文書請皇上預覽定奪。”

馮御醫抬起額頭看向茅草屋。

茅草屋里靜寂無聲,半晌才傳來鈴鐺聲響。

那內侍忙上前詢問,“皇上要那文書看呢。”

皇上不通醫理看了又能如何,馮御醫將文書拿出來遞給了內侍,馮國丈早就知曉閆閣老早晚有一天會遞彈劾的奏折,只不過因常三爺的關系,這一天來的早了些,不過馮國丈的局早就已經布好,無論如何閆閣老都逃不出去。

這盤棋贏家還是馮國丈,馮御醫自信滿滿地站在那里。

“這是誰寫的?”

皇帝的問話從茅草屋傳出來。

閆閣老想到了楊大小姐,可這時候將一個十幾歲的小姐搬出來,豈不是貽笑大方,“是……保合堂的白老先生。”

“他說……不是楊梅瘡?”

閆閣老道:“疹癥本就不好辨,不知太醫院有何依據一口咬定是楊梅瘡。”

馮御醫剛要說話。

皇帝道:“有人說是,有人說不是,要朕來辨癥不成?”

閆閣老忙躬下身。

腳步聲響起,皇帝掀開茅草屋上垂的幔帳,不知道在閆閣老臉上找什麼,“我相信閆閣老對后輩教諭甚嚴,既然否定是楊梅瘡,就按照郎中說的將病治好……”說著伸出了手,“只不過不能用治楊梅瘡的方子。”

“朕想想,這樣對愛卿們最是公平。”

本來心沉下去的馮御醫,一下子眼睛亮起來,凡是對楊梅瘡有益的草藥都可以不用在閆二爺身上。

“皇上聖明。”馮御醫先撲倒在地。

閆閣老也跟著下拜行禮。

待兩個人走出去,馮國丈才從屏風后顫顫巍巍地走出來,見到皇帝提起官袍緩慢地跪下,年邁行動的吃力,顯得更加的忠敬,“皇上,這樣一來會不會對閆閣老太嚴苛了些,閆閣老只有這樣一個獨子,萬一……”

皇帝抬起眼睛看地上神情平和的馮國丈,“都說你是奸臣,你到底是也不是?”

馮國丈忙躬身,慢條斯理,“臣不敢,臣一心為皇上為大周朝,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皇帝放下幔帳,轉身走回茅草屋,“朕就看看,到底是你忠還是他忠。”

閆閣老徑直回到府中。

內室里閆老夫人正等的焦急,“怎麼樣?”

閆閣老緊鎖的眉頭松開了些,“皇上說,不按照楊梅瘡去治療,喬兒就能好轉,那自然就不是楊梅瘡,太醫院的人已經去了家中的藥房,將和楊梅瘡有關的藥物全都拿走。”

閆老夫人松口氣,臉上露出些喜色,“總算是老天有眼,庇佑我閆家。”

楊茉走到門口,聽見閆老夫人的聲音。

丫鬟上前打簾,楊茉走了進去,向屋子里的人行了禮,楊茉抬起頭來。

閆老夫人欣喜地看著楊大小姐,“這次多虧了你,要不然我們還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皇上肯相信我們的話,也是因為你寫的那紙文書。”否則太醫院定會將黑的說成白的。

“老夫人,”楊茉清澈的聲音在屋子里響起,“閆二爺的病癥的確是楊梅瘡。”

屋子里所有人的表情僵在臉上。

閆夫人先忍不住站起身來,“楊小姐說……說是什麼?楊梅瘡?這……怎麼可能。”

梅毒可以是斑疹性、丘疹性和膿皰性,診斷最可靠的依據是取病人腦脊液檢查,觸診要看病人腹股溝淋巴結是否腫大,這些她在閆二爺身上都無法檢查,直到那姨娘來到府中。

她能確定姨娘得的是梅毒,那麼閆二爺自然也不用再診。

閆閣老皺起眉頭,“白老先生不是已經寫了方子,且服用試試。”

儼然是不肯相信的樣子。

這也難怪,她一開始沒有診斷出來,現在突然說出結果,閆家自然不會信,再說閆二爺患的丘疹性梅毒和玫瑰糠疹極為相像,形態上的確和楊梅瘡有些區別。

“天色不早了,也該送楊大小姐回常家了,”閆閣老說著起身,看向楊茉,“大小姐今日救了閆家,請受老夫一拜。”說著就規規矩矩地向楊茉拜了下去。

楊茉忙蹲身行禮,“閣老言重了。”

閆閣老已經送客,她再說也是沒人肯聽。

閆家是禮儀大族,無論任何事都要先保住名聲。

楊茉隨著閆夫人出了門,出了抄手走廊,楊茉停下腳步,看向閆夫人,“夫人聽我一言,閆二爺和姨娘身上疹子已經破潰,旁人沾染上恐會染病,望夫人提早防范。”

閆夫人滿面愁緒,聽得這話心中更是慌張,“若是沒有及時治療會如何?”

梅毒在古代是沒有特效藥的,就算用土茯苓效果也是甚微,梅毒螺旋體感染人體,人會慢慢潰爛而死。

楊茉一臉的沉靜,“夫人知曉楊梅瘡會如何。”

閆夫人的手頓時抖起來。

“楊大小姐,求您救救二爺吧!”凄楚的聲音傳來,楊茉剛才見過的姨娘一下子跪在她面前,不停地叩首。

楊茉面露不忍,這姨娘和閆二爺都是不到二十歲的年紀,如今只能這樣等死。

旁邊的婆子將姨娘拉開,閆夫人親自將楊茉送上馬車。

馬車一路回到常家,楊茉下了車才發現,車上都是閆家送給她的禮物,書畫、衣料、擺件,足足一大箱子。

楊茉向常老夫人請了安回去院子里。

常大太太親手端了茶給常老夫人。

“總是這樣拋頭露面也不是辦法,”常老夫人嘆口氣,“可是別人來求,我們也不能不給臉面。”

常二太太太笑著看向常大太太,“我看是好事,人吃五谷沒有不生病的,嫂子有這樣的媳婦在屋里,日后向人施了恩德,還怕別人不來報答。”

常大太太埋怨地看了二太太一眼,“弟媳說的,好像我答應這門親事,是為了圖利。”

常二太太笑著擺手,“我可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嫂子是有福之人,要知道閆家可從來沒有送過誰,這麼重的禮物。”

能讓禮儀之家送書畫,那是多重的情誼。

楊茉閉上眼睛就是那姨娘哀求的神情,她不能不理會,就算閆家現在掩耳盜鈴,閆二爺的病治不好,閆家一樣沒了名聲。

楊茉坐起身吩咐秋桐,“取燈來,我要看書。”除了西藥,難道真就沒有了別的法子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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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變化

閆閣老府上一片燈火通明,白老先生垂著眼睛仔細思量,面前黑亮亮的翹頭桌仿佛能照出他的影子。

“楊大小姐說是楊梅瘡?”白老先生仿佛自言自語。

閆閣老緊繃著臉,“楊大小姐年紀還小,就算秉正在世,也不一定會勝過先生,就照先生的單方來用,一定會有效。”

白老先生就想起楊大小姐寫的那些病征來,若說讓他懷疑自己的診斷就只有楊大小姐,她寫下來的那些東西,對一個郎中來說,是何其貴重的禮物。

“我想再仔細檢查一下公子。”白老先生想要起身,身子卻一踉蹌沒能站穩。

楊家保合堂倒了之后,他也因舊疾纏身才會退隱下來,要不是閆閣老出面他是萬不能再出診。

“白老先生。”閆閣老動容,要親自上前攙扶。

白老先生搖頭,長喘幾口氣,“讓人去尋沈微言來。”沈微言,就是那個將楊大小姐寫的癥狀倒背如流的年輕人。

沈微言背著藥箱回到家中,屋子里傳來一陣飯菜的香氣,桌子上點著一盞燈,一個七八歲大的女孩子仔細地在燈下穿針引線。

“不是不讓你做這些。”沈微言將藥箱放在桌子上,挽起袖子去拿沈夢蕓面前的笸籮。

“哥,”沈夢蕓將笸籮抱在懷里,“這是幫吳嬸做的鞋面,說好了給我兩個錢。”抬起頭稚嫩的臉上不自然地暈著一片蝶形的紅斑。

沈微言皺起眉頭,“怎麼又重了?”

“哪有,”沈夢蕓笑著低頭遮掩,“我剛洗了臉,所以才會看著發紅,吃了哥哥拿回來的藥我覺得好多了,”說著揚起瘦瘦的胳膊,“你瞧瞧,很有力氣。”

沈微言想起了什麼,將藥箱打開,拿出一個油紙包,一層層地打開露出里面幾塊點心。

沈夢蕓看得眼睛發亮,不自覺地吞咽一口,卻低下頭,裝作不在意的模樣,“我吃過了,哥哥吃吧!我也不喜歡吃甜食。”

沈微言心中不禁酸澀,自從父母去世,妹妹和他就過著清貧的日子,“我在閆府吃過了,這些是我特意拿回來給你的。”

聽說閆府,沈夢蕓臉上露出笑容來,這才去拿點心,寶貝似的小口咬下去,生怕一下子就會吃沒了,“哥哥真的去了閆閣老府上,這麼說哥哥的名氣越來越大了。”

閆家能找到他是因為最近京里有名的郎中都被名門望族請走了,再就是他借了楊大小姐的辨疹法子……並不是靠他自己,沈微言想著將閆府給的一兩銀子拿出來放在桌上。

“哥哥去買塊布料做件衣袍吧,袖口都已經壞了,讓人看了要笑話。”

沈微言頓時想起楊大小姐拉開他的手臂,不禁覺得羞愧難當,忙進內室將更舊的衣袍拿出來換上,打了一盆清水小心翼翼地將脫下來的袍子放在水中去洗。

不論怎麼小心,衣服還是會變舊變壞,怪只怪他沒有名氣,請他去看癥的人家並不多,好不容易去了常家,常家管事媽媽指點他要小心診斷,就算是很輕的病癥也要謹慎起見,卻沒想到遇見了楊大小姐,楊大小姐提起白老先生,他又是驚訝又是激動,貪婪地記著那些醫理知識,就將常家管事的話丟到了腦后,出來之后,常家只給了二十個錢。

好不容易常家又請他去辨癥,他卻在人前提起楊大小姐,結果師父不肯再認他這個弟子,藥鋪也沒有了他的位置,現在閆家雖然給了一兩銀子,可是往后要怎麼辦?

不知怎麼的,沈微言眼前浮起楊大小姐那雙清澈的眼睛,他不由地挺直了脊背,只是瘦瘦的身子單薄,不一會兒功夫又沉了下去。

“是不是沈微言家?”門外傳來呼喝聲。

沈微言心中一喜,大約是有人請他去看脈,忙起身去開門,“是,是……我就是沈微言。”

打開門,看到一個黑臉漢子。

“我家主子讓你過去一趟。”

沈微言急忙回屋拿了藥箱跟那黑臉漢子向前走去。

“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漢子的聲音很堅硬。

拐過去就是京里相對熱鬧的一條街,京中許多店鋪都開在這里。

漢子停在一家藥鋪跟前,“進去吧,我家主子在等你。”

沈微言看著里面屋子里透出的光亮,背緊藥箱走了進去。

屋子里一個人背對著他靠在軟榻上,頭發用玉冠束起,在翻看手中的書。屋子里地上到處是散落的醫書,沈微言邊走邊要撿起。

“我的東西不喜歡別人碰。”

沈微言忙將手縮了回來。

這家主人似是脾氣不怎麼好。

“我的藥鋪才開張,少一個主診的郎中,聽說你小有名聲,每個月五兩銀子,出診得來的銀錢一半交到櫃里,若是願意就簽了櫃上的文書。”

五兩銀子已經不少,出診還能得到一半。

“在這個藥鋪兩年,中途不準換東家。”

這樣好的條件,沈微言想要立即同意,卻還是深吸一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我只是一個名不經傳的小郎中,為何會花大價錢請我。”

那人似是一笑,“聽說你對辨癥大膽,連授業恩師也不容。”

沈微言想要辯解。

那人卻道:“救活董昭,查出常三患有楊梅瘡,給閆二辨癥,處處都有你在,我倒想聽聽,這其中到底有什麼奧妙。”

這人竟然直呼文正公世子的名諱,叫常家公子常三,閆閣老家公子閆二,這到底是什麼人……

那人半晌用平淡地聲音道:“不敢說?看來傳言也不能當真。”說完話那人揮揮手,仿佛要讓沈微言離開。

沈微言深吸一口氣,“公子也懂得藥理?”

那人似是不屑說起,“這兩三日看過不少醫書,若是你有什麼脈象、藥理遺忘出處,便可問我。”

不過看過兩三日,豈能和他苦學十幾年相比,沈微言油然生出一股不服之心,坦然坐下來,“公子如何稱呼?”

那人微微一頓,“柳成陵。”

京中並無柳氏大族。沈微言拿起旁邊的茶水潤喉,開始論癥。

不知過了多久,沈微言從藥鋪出來時,外面已經下了細雨,帶他過來的黑臉大漢一動不動地站在屋檐下。

沈微言踩著泥濘一路回到家中,沈夢蕓正等得焦急,見哥哥如此狼狽,心中一沉,“哥哥怎麼了?那些人連把傘也不肯借?”

沈微言搖頭,看向妹妹,“有藥鋪請我主診,每個月五兩銀子。”就算不給這麼多,他也會留下,那位柳公子當真是他從未見過最聰明之人,他憑十幾年所學,竟然都難不倒他。

沈夢蕓驚喜地張大了嘴,“哥哥真的要出人頭地了。”

話音剛落,只聽外面一陣敲門聲,“沈郎中可在?閆閣老府上有請。”

兄妹兩個面面相覷,今晚這是怎麼了。

閆府上,鄭姨娘在苦苦哀求,“夫人和老爺說說,就將奴婢交出去,是奴婢先染病傳給了二爺,並不是二爺去過那些不干凈的地方。奴婢若是早知身上是這種病,就算是死也不敢和二爺親近。”

閆夫人搖頭,“你怎麼就不明白,真是楊梅瘡,外面人也會說是喬兒傳給了外室,你以為你能說得清楚?”

鄭姨娘頓時癱倒在地,難不成就要眼看著二爺一日比一日嚴重,不知想到了什麼,鄭姨娘咬緊嘴唇,“夫人,老爺真的不肯讓奴婢進府?”

閆夫人不肯說話。

“那奴婢從此之后就和閆家沒有任何關系。”鄭姨娘一字一頓。

閆夫人驚訝地睜大眼睛,還以為鄭姨娘會想盡辦法求著留下,原來是見勢不好就要脫身,想到這里,閆夫人冷笑一聲,“你本就不是我閆家人。”

鄭姨娘從閆府出來,很快身上就被雨水淋濕,身邊的春兒不停地顫抖,“姨娘,我們還是回去吧!”

不,鄭姨娘搖頭,她不能回去,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二爺因她而死。

“不回去我們又有什麼法子。”

鄭姨娘眼前忽然浮起那雙鎮定自若的眼睛,低頭仔細地檢查她的病癥,仿佛無論是什麼病癥都不會讓她驚慌。

“我們去求楊大小姐。”

姨娘定是瘋了,春兒又打了個冷戰,“那楊大小姐在常家……常家不可能會讓我們進府。”

鄭姨娘提起裙擺堅定地向前走去,“那就在府外求,一直求到常家肯通傳。”

雨越下越急,直撲在臉上讓人無法喘息,常家的大門傳來一陣擊打的聲音。

常家下人匆匆撐傘過來詢問,鄭姨娘豁然跪了下來。

一道閃電過后,大雨仿佛將黑夜照亮了,兩個瑟縮的人影就要被雨水吞噬。

“小姐。”

楊茉才準備放下書歇著。

秋桐披著衣服走進來,后面是被淋濕了衣衫的春和。

“怎麼了?”楊茉望過去。

“聽說閆家來人了,要求小姐去給閆二爺治病。”

閆家。閆閣老分明是拒絕了她,怎麼會轉眼之間就改了主意,冒著雨趕過來。

“人在哪里?”楊茉坐起身來。

春和道:“在……府外呢……聽說是……閆二爺的姨娘……”

那個也得了楊梅瘡的女人,楊茉轉頭看向窗外,這樣被雨淋一夜,無論是誰都會撐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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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入贅

蓋著軟軟的被子,開一扇小窗屋子里十分的涼爽,今晚留在屋里定能睡個好覺,可是在外面的人就不會了。

楊茉道:“能不能讓門上的婆子去說一聲,有事可明日再來。”

春和搖頭,“二門已經上了鎖,內院的人出不去。”

可是消息卻能傳來,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都想要看她的反應。常家不會想和閆家交惡,于是就用這種法子讓她抗上罪責,常家這種不清不楚的態度還會害死無辜的人。

楊茉看向秋桐,“將我的衣服拿來,再讓人去通傳一聲,我要見大太太。”

這麼晚了去見大太太。

秋桐怔愣住。

楊茉微微一笑,說在常家搭了戲臺,演戲的應該是常家人,她不好就這樣喧賓奪主。

常大太太院子雖然落了栓,也不能將擎著傘等在那里的楊茉攆走,再怎麼說楊茉是客人。

消息很快送去常大太太屋里。

常大太太端著燈從內室里出來,在外間見了楊茉,“這麼晚了,到底有什麼事。”聲音雖然溫和,不免有些責備。

楊茉更是無辜又生氣,“聽門上的婆子說,大門外有人跪著要見我,也不知是真的還是假的,只要想想外面還跪著個人,我就睡不著覺。”

常家門上的下人透露的消息,究本溯源還是要查在常家身上。

常大太太皺起眉頭,看向身邊的余媽媽,“到底是怎麼回事,誰傳的消息?”

外面的消息輕易就送來了內宅。

余媽媽驚訝地一怔,“這……內宅都落栓了,就算有事也不能傳進來,是誰在嚼舌頭,怎麼都傳去了小姐耳朵。”

裝作什麼都不知曉,其實這些事哪里能瞞著常大太太這個當家主母。

“若是真的有人在,這樣淋上一夜,恐怕要出人命。”楊茉沒有主意似的看著常大太太。

常大太太吩咐余媽媽,“讓人去問問是真是假。誰會在深更半夜來求見。”話音剛落,常亦宛快步從內室里出來。

楊茉坐下來等消息,常亦宛好心在一旁陪著。

“妹妹也算有了名聲,不然怎麼會有人求上門。”

常亦宛很少會說誇獎她的話。

“妹妹心善,就是和別人一樣,怪不得出自杏林世家。”常亦宛話中帶著些鼓動。

不一會兒功夫,余媽媽匆匆忙忙回來稟告,“是閆二爺的外室,求楊大小姐去救治閆二爺。”

常大太太臉色一變,“讓她回去吧,大半夜的這樣沒規矩。”

余媽媽有些為難,“那姨娘不肯走,定要大小姐答應。”

“那可怎麼辦。”楊茉還沒說話,常亦宛先擔心地開口,“總是一條性命,想辦法也要將人勸回去。”說著看向楊茉,“妹妹,你說是不是。”閆二爺的病多少京中名醫都束手無策,楊茉蘭去了能怎麼樣?不但不能將病治好還要賠上自己的名聲,要知道來求醫的不是閆夫人而是一個姨娘,這樣算下來,楊茉蘭的身份不過也是姨娘之流罷了。

楊茉向常大太太討主意,“要不然就讓人去說一聲,我已經知曉了,明日再給她答復,她若是還強求,也是讓我為難,我無論如何也不肯應了。”

常大太太有些猶豫,“這樣對你不好。”可是想來想去又沒有更好的法子。

常亦宛道:“萬一人死在外面,讓妹妹背上不好的名聲,豈不是有損楊家祖上。”

說的條條在理,無論是誰都會覺得常亦宛是為自己著想。

常大太太只好點頭,吩咐余媽媽,“好生勸著,送兩把雨傘出去。”

余媽媽應了忙下去安排。

消息從內宅傳出去,鄭姨娘丫鬟依靠著哆嗦成一團,就在她覺得難以支持的時候,常家的門豁然開了,“回去吧,楊大小姐答應你了,明日你再過來。”

鄭姨娘欣喜地一頭叩在地上。

楊茉蘭回去房中,常亦宛才打著哈欠去套間里更衣,旁邊的翠竹不明白,“小姐為何要替楊大小姐說話。”

替她說話?常亦宛露出笑容來,她是要看楊茉蘭的笑話,等到明日一個姨娘上門求醫的事就會鬧開,若不是楊茉蘭拋頭露面在先,又怎麼會有如今的情形。

“你看著,明日自然會有好戲。”

第二天一早,鄭姨娘就等在常家門外。

外面的消息很快傳進內院,鄭姨娘在等著楊茉去閆家疹癥。

常老夫人立即板起臉來,“她一個姨娘哪里來的膽子敢找到我們家來,去趟閆家,問問閆家到底是什麼意思。”

陳媽媽不知怎麼說才好,“鄭姨娘說了,昨晚楊大小姐已經答應,這才讓她一早在門外等候。”

常老夫人氣息一滯,“胡說,茉蘭怎麼會說這樣的話。”

旁邊的常亦宛想要說話,只聽琉璃簾子清脆地響動,楊茉蘭恰好來向常老夫人請安。

女孩子從孝滿之后第一次梳了單螺髻,穿著湖藍色的衣裙,看起來比平日里多了些清雅,像是一夜之間長大了,“姨祖母,”楊茉蘭抬起明亮的眼睛,“門口有人求醫,孫女想要出去瞧瞧。”

常老夫人皺起眉頭,“胡鬧,你一個內宅的小姐如何能拋頭露面。”

“不瞞姨祖母,”楊茉淡淡地道,“閆夫人上次登門求醫,便是讓孫女去幫忙白老先生一起為閆二爺辨癥,孫女辨出的結果和旁人並不相同。”

和其他郎中的結論不相同,閆家卻沒有將楊茉蘭留下看癥,可見是不肯相信楊茉蘭的醫術。常亦宛心中更是高興。

“扁鵲四勸桓公,我雖非扁鵲卻有濟世行醫的決心,就算鄭姨娘不來求,我也要去閆家再盡我為醫的本分,不枉閆夫人來常家請我一次。”

常老夫人面容陰沉,“你可知道……你祖母除了讓我照顧你長大,還要我看著你和亦寧完婚,亦寧將來是要入仕的,豈能讓你這個正妻出去拋頭露面,雖有姻語秋先生行醫在先,卻……姻語秋只是嫁了張院使。”

常老夫人是說,一個給人看病的郎中無益于常亦寧的仕途。

“姨祖母,”楊茉平靜地看向常老夫人,“孫女只記得祖母說過,若是父親無子,定不能讓我出嫁。”

楊家無子嗣,就不讓長女出嫁。旁邊的陳媽媽驚訝地睜大眼睛,楊大小姐莫不是在說,她不嫁要五爺入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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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以毒攻毒

常老夫人怔愣片刻不禁咳嗽起來,“你這孩子,怎麼這般說法。”

楊茉垂下眼睛,很是傷心,“楊家家破人亡,只剩下孫女一人,孫女也不知日后要怎麼才能重振楊家,只有時時刻刻將長輩的話放在心上。”

常家長輩雖然重要,卻不能越過楊家長輩。

常家不肯放她出去,她就以入贅之名,成全楊、常兩家的親事,若是常家答應,她便會以四人轎抬走常亦寧,至少比常家將她以妻做妾來得光明正大。

常亦寧想要仕途,最好在旁人將他的婚事做笑談之前和她撇開干系。

常老夫人很是傷心,楊茉走上前勸慰,“姨祖母是為了我好,我知曉,只是大周朝以孝治天下,孫女更是從小就學過,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蓄我,長我育我,顧我復我,出入腹我。欲報之德,昊天罔極。就算再難,孫女也不能忘了長輩恩德。”

常老夫人半晌,才輕喘一口氣,直直地看向楊茉,“你要想好。”

楊茉頜首,門口傳來歡快的鳥鳴聲,“孫女早已經想好了。”

常家門外,鄭姨娘將春兒攙扶著等候在一旁。若是楊大小姐不肯出來她要怎麼辦?她不過是賤命一條,就算死在這里又有誰會在意。要不是為了救二爺,她真想就一死了之,活著辛苦,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鄭姨娘正想著,常家的門忽然打開了,鄭姨娘以為自己看花了眼,正怔愣在那里,只看到帶著冪離的小姐一腳踏出了府門。

走出常家,清新的氣息撲面而來,頭頂上的陽光也突然變得明媚,楊茉頓時覺得無比的輕松,從此之后再也沒有人能將她圈在這座府邸中。

常大太太忙讓人安排馬車送楊茉去閆家。

到了閆家,閆夫人已經接到消息在垂花門等候,見到楊茉,閆夫人又是羞愧又是尷尬,“我也是才知曉。”

常家早已經將消息送過來,只怕是閆閣老不肯答應讓閆夫人出面,閆二爺包養外室如今鬧得人盡皆知,給閆家丟盡了臉面。

閆家的家事,楊茉不想過問,“白老先生還在府上?”

閆夫人頜首,“在,在,剛才還問起大小姐。”

楊茉隨著閆夫人去了主屋,鄭姨娘被閆家下人帶下去安置。

楊茉才進了東側室就聽到白老先生的聲音,“服了藥之后可有改變?”

“疹癥沒有減輕,反而……胸腹上又發起不少。”

這個聲音是沈微言。

閆夫人命人擺了屏風,才將楊茉請進屋。

楊茉才坐下,白老先生就等不及開口,“楊大小姐可又細想過閆二爺的病癥?”

楊茉點頭,她將鄭姨娘的癥狀從頭到尾仔細地想了一遍,雖然不能進行現代的檢查確診,但是腹股溝淋巴結腫大,已經提示是性病,鄭姨娘脖頸上還有梅毒性白斑,手掌腳底也有紅斑和潰爛,這是其他的疹癥不能引起的癥狀,閆二爺癥狀不如鄭姨娘那麼重,但是得不到治療,很快就會發展成容易辨別的楊梅瘡,“是楊梅瘡。”

閆夫人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閆家真的要完了,如今外面人都在等著看閆家的笑話,府中請來的郎中卻又束手無策。

白老先生思量片刻,“治楊梅瘡的草藥不讓送進府中,楊家可還有單方不用那些常規藥,就能治楊梅瘡?”

因為有了青霉素,治療梅毒在現代早就不是難題,只是古代哪里有青霉素,難不成真的要她去尋青霉來培養,先不說這種土方法能不能成功,就算成功里面也含有太多的雜質,對于需要大量抗生素的梅毒來說,根本不會起太多作用,更何況,時間緊迫,她又沒有實際的經驗,制青霉素根本就是癡人說夢。

“也不是沒有辦法。”

楊茉的聲音將所有人視線都吸引過去。

屏風后的女孩子坐的端正,聲音清晰,一字一字地道:“要想辦法讓閆二爺病重。”

什麼?

閆夫人睜大了眼睛。

喬兒病成這個樣子郎中都無從下藥,再重,那不是等死,楊大小姐怎麼能說出這樣的法子。

白老先生心中的希望也瞬間破滅,這世上怪異的法子他見識過不少,從來沒聽說過,要讓人病重才能治療。

“你說的病重是什麼意思?”閆夫人穩住心神問。

“要讓閆二爺染上……瘧病之類高燒不退的病癥。”

閆夫人頓時倒抽一口冷氣,很是駭人聽聞,虧她之前還相信楊大小姐的醫術不一般。每年不知因瘧病死多少人,郎中們都聞瘧色變,“楊大小姐真的知道什麼是瘧病?”

楊茉沒想閆家人一開始就能理解她的意思,這是她琢磨了一晚才想到的法子,人會感染梅毒,是因為梅毒螺旋體,梅毒螺旋體對溫度和干燥特別敏感,離體干燥很快就會死亡,在41°的環境中一個小時也會死亡。如果讓病人發燒超過41°,持續兩個小時,就應該能得到消滅梅毒螺旋體的結果,比起尋找青霉素,這樣的方法豈不是要穩妥許多。

閆夫人想著病在床上的兒子,那是閆家唯一的血脈,就算是走投無路,她也不會讓人隨便在兒子身上嘗試。久病未愈又添新疾,這是誰也不可能答應的,“大小姐的法子太過冒險,我們是聞所未聞,依我看還是按照白老先生的方子治下去,”說著看向白老先生,“老先生有什麼需要,盡管開口,只要能救我兒性命,我定會找來。”

閆夫人說完,便有下人來傳話,“老爺請夫人過去。”

閆夫人忙吩咐身邊的媽媽照看楊茉,自己匆匆忙忙地出了屋子。

白老先生望著桌上的沙漏思量,半晌抬起頭來看向楊茉,“你說的,莫不是以毒攻毒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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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不信

白老先生想了想,“以毒攻毒出自《輟耕錄》治療毒瘡多用此法,可傳到今日,無非是用砒霜外敷,並沒有什麼奇效。”

楊茉沒有查到輟耕錄,放在現代,對付難治的腫瘤,熱門的一項治療技術,就是熱灌注法,用的就是癌細胞不能耐熱的原理。

楊茉希望能換成旁人能聽懂的詞匯,“人會得病是因為被不潔的東西進入身體所致,如果能清除那些東西,病就會痊愈。”

白老先生抬起頭,“這是你父親教你的?”

只能假借父親的名義,楊茉頜首。

白老先生目光中帶著幾分的稱贊,“昨日大小姐已經回去常家,今日為何又來。”

楊茉低下頭一笑,“我想求老先生收我為徒,教我藥理、脈象。”既然來了古代,她不能完全不懂古代傳統的醫學,在現代古方早就已經失傳,能有機會和白老先生這樣的聖手學醫,是她做夢都會笑醒的事。

旁邊的沈微言不由地驚訝,他琢磨了兩日沒敢說的話,卻被楊大小姐這樣說出來,沈微言心中焦急,不禁脫口而出,“我……我……”

白老先生看過去,少年郎額頭上有一層薄汗,雙手規矩地放好,神態頗為拘謹,“我也想拜先生為師。”

楊茉不禁氣結,這個沈微言,偏在這時候打斷她,虧她昨日還提醒沈微言去找白老先生。

行醫幾十年都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傳人,卻沒想到眼下卻有了兩個讓他想要傾囊相授的后輩,只可惜他已經風燭殘年。昨日楊大小姐說要行醫,他以為不過是小孩子一時意氣,今日在閆家又見到楊大小姐,他才相信楊大小姐是真的想要重振楊家,那個他記憶中嬌滴滴的女孩子已經不復見了。

才說到這里,下人來道:“閆閣老請白老先生過去。”

沈微言忙上前攙扶白老先生,白老先生看一眼屏風后的楊茉,向來人道:“和閆閣老說一聲,在屋子里立個屏風,楊大小姐隨我一起過去。”

下人不禁驚異地看了一眼楊茉。

楊茉戴好冪離從屏風后走出來跟在白老先生身邊。

白老先生長吸一口氣,身上才舒坦了些,“我會來閆家診治,是因為閆閣老是耿正之人,閆二爺也並非那些紈绔子弟,二爺在外養的外室,是曾與他口頭訂過親事的,后來其父坐事,被流徒三千里,大約是在流放地侍奉病人時染疾。”

梅毒雖然是臭名遠揚的性病,可有些人也是無辜受害。楊茉深知曉這一點,很多人就因為羞于面對,錯過治療時機,葬送了一生,現代尚且如此,遑論古代。

走到正室,下人果然已經立了屏風,楊茉坐下來,聽到外面有人竊竊私語。

“就是楊家的大小姐。”

“白老先生也是顧念老東家才讓她一起過來。”

“想要借著這件事揚名罷了……嘖……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子……”

楊茉感覺到身邊伺候的婆子也在偷偷地看她。

屋子里漸漸安靜下來。

堂屋傳來閆閣老的聲音,“白老先生辨癥我兒患的可能是楊梅瘡,我已經上了奏折將整件事原原本本稟告聖上。”

屋子里頓時一片沸騰之聲。

“閣老,這不是要……要……”參奏馮黨的事就要功虧一簣。

閆閣老沒有半點的猶疑,聽到楊大小姐說楊梅瘡,那一刻他心中無比的抵觸,不肯相信那些話,眼見喬兒的病越來越重,連白老先生都懷疑是楊梅瘡。他卻還抱著私心,寧可不治這病癥也不能讓閆家蒙羞。

可沒想到,鄭氏為了救喬兒肯在雨中跪一夜向常家求情,楊大小姐又不顧名聲登門相勸,這樣看來,他的心胸竟然連婦孺也及不上。明明喬兒是行為有失他卻拼了命地遮掩,這樣的行徑和馮黨有什麼區別,何談直臣、忠臣,就算此時重創馮黨,將來整件事被揭開,他又有何顏面在朝中立足。

閆閣老收回心神,“等到奏本批復下來,便可以按照楊梅瘡治我兒的病,眾位先生可有良方?”

郎中們議論紛紛。

“自然是土茯苓。”

“可用蠲痹消毒散。”

屋子中聲音漸起。

閆閣老關切地道:“能否治愈?”

閆家就一個子嗣,若是不能治愈,豈不是就要斷了香火。郎中們面面相覷,將目光落在白老先生身上,自從廣瘡傳進來,不知多少郎中潛心研究此癥,到頭來還是要看著病患全身潰爛而死,誰能將楊梅瘡治愈?

白老先生抬起頭來,“皆是以土茯苓為主藥。”

屋子里一片嘩然。

白老先生看向屏風后的楊茉,“我雖醫術不精,楊家卻有秘方。”

周圍頓時一片安靜,眾人互相看著,將驚訝的視線落在屏風上。

閆閣老期望地看向楊茉,“楊家的方子,有幾成把握?”

以毒攻毒治楊梅瘡她不是第一個,奧地利的醫生賈雷格因此得了諾貝爾醫學獎,有前人的實踐證明功效,楊茉聲音清澈,“有五成把握治愈。”

周圍靜寂的落針可聞,眾人仿佛連呼吸都忘了。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之間傳來一陣大笑,“楊家能治愈楊梅瘡?楊家在京城這麼多年,可治愈過一人?都說楊家后人握有秘方,請問楊大小姐給文正公世子爺用的什麼藥?”

楊茉道:“生脈散。”

又是一陣哄笑。

“不過是前人種樹后人乘涼,無論誰等在那里,世子爺都會醒過來。”

笑聲過后,又有人問,“楊家秘方是怎麼治楊梅瘡?”

楊茉一臉的坦然,“用溫瘧治楊梅瘡,再用藥治溫瘧。”

這下大家不笑了,其中一位老郎中,臉上滿是不屑和氣憤,“楊大小姐用繩子治肺病也就罷了,如今敢用溫瘧入藥……真是楊家秘方,那不是要救人,而是置人于死地。”

“這里不是追名逐利的地方,豈能用人命做兒戲。”

另外一個老郎中晃動著滿頭白發,“若是楊大小姐能治好楊梅瘡,我丁二這輩子都不再行醫。”他們窮其一生都沒想到治療的法子,不可能經楊大小姐隨口一說,就能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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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10:54:49
第三十九章 答應

等到屋子里的郎中說完了話,閆閣老才看向白老先生,“白先生覺得如何?這方子……有沒有用過?”

白老先生一直在楊家的保合堂坐診,應該最了解楊家秘方。

白老先生搖頭,“沒用過。”

冷哼聲隨即從別的郎中鼻孔中竄出來,一個黃毛丫頭怎麼可能唬弄住他們。

“我沒用過,不見得就沒有效用,”白老先生頓了頓,“楊家的秘方,都是積累下來的用藥經驗。”

眾人登時詫異,沒想到白老先生會替楊大小姐說話。

“若是隨隨便便說的呢?也能作數?楊家被抄沒的時候,楊大小姐還小,豈能記住那麼多秘方?”

白老先生本就重疾纏身,這兩日又沒有合眼,身上沒有了力氣,想要辯駁,頓時咳嗽起來。

“我楊家前幾日拿出來的單方可有誤?”清澈的聲音從屏風后傳來,楊茉站起身,“在文正公府,在常家,我都聽到先生們拿我楊家的方子出來論癥,給文正公世子用的生脈散,我還另加用了丹參,難不成也是我隨便說的?”

屋子里的郎中被問的一怔,幾天前京城里的郎中爭搶著抄寫楊家散出的單方,在座的人哪個沒當日就聚在一起辯過楊家的方子。

眾人不由地啞然,要知道各家的單方那是千金不換的,楊家后人散出那麼多,大家卻還在這樣大言不慚地爭論楊家,只要想及這一點,都免不了臉紅。

靜寂了片刻,外面傳來下人稟告的聲音,“文正公世子來了。”

閆閣老站起身,屋子里傳來散亂的腳步聲,董昭被下人攙扶進來。

楊茉隔著屏風看過去,沒想到董昭看起來高大挺拔,和她之前在董家看到時不大一樣,也是難怪,當日里他病危在床,只是讓人覺得憔悴、疲憊。

“二爺怎麼樣?”董昭的聲音醇厚。

閆閣老道:“沒有起色,正等著奏本發下來,就可以換方子。”

董昭的目光落在屏風后,楊大小姐靜靜地站在那里,用溫瘧治楊梅瘡這樣的法子任誰聽到都要驚詫,幾個老郎中說話都失了分寸,楊大小姐卻仍舊平靜地將話回過去。也許是過早的失去了長輩依靠,就和養在深府中的小姐那般不同。

董昭坐在官帽椅上,“閣老準備用什麼方子?”

閆閣老有些猶疑,在往常他不會用楊家的方子,因為說起來是在讓人匪夷所思,但是想到楊梅瘡最終的下場,心中就躍躍欲試。

“不然還是問問二爺自己的意思。”董昭聲音平靜。

這樣吵下去也沒有意思,讓閆家人自己靜下心來想一想,到底要走哪條路。

白老先生讓人將藥箱拿來,開始翻看里面的經驗方,“你說用溫瘧讓病患發熱,之后再治溫瘧?”

楊茉點頭。

若是真的取得好的治療效果,別說閆家,整個大周朝所有的郎中都會因這消息震驚,白老先生想著手不斷地發抖,楊大小姐和他們不一樣,他們遇到病患只是翻看古籍,楊大小姐是在用古人沒用過的法子,這樣一來從前沒辦法治愈的病,現在就有可能會治好。

他死之前若是能見證這些,也算死而無憾。

內室里閆二爺跪在閆閣老面前,“父親,兒子願意試楊家的方子。”

“要不然,”閆夫人想想就覺得害怕,“還是先試試土茯苓的方子,萬一不行再做打算。”

閆閣老就望向閆夫人,視線卻落在遠處,就那樣帶著病,不能出屋還不如死了的好,就因為喬兒還小,才應該試一試。

“父親,兒子將鄭氏養在外面時就想好了,不管出什麼事,都要自己擔著。若是這病治不好,我也不能讓父親蒙羞,必定離家自生自滅,還不如趁著現在試一試。”

屋子里的人俱是一怔,閆夫人沒想到兒子已經有這樣的心思。

“既然如此,那就將楊大小姐和白老先生請來,看看怎麼行事。”

閆夫人眼睛一紅,淚水頓時淌下來,“我……我再去問問楊大小姐。”

“問什麼問,”閆閣老突然怒喝,“楊大小姐拿假方子來騙我們有什麼好處?”

閆夫人哆嗦一下,眼淚也止住了。

閆閣老道:“將外面那些郎中送回去,請楊大小姐、白老先生來商量,這病怎麼開始治。”

閆家決定要用新法子治楊梅瘡,消息隨著出府的郎中一下子散開來。

瘧病年年都要死不少的人,到了夏天家家就要防瘴,聽說得了瘧疾立即就會將人隔開,生怕傳給旁人,誰會主動染上瘧病。

大家正覺得匪夷所思,宮中的旨意送到閆閣老手上,皇帝準許閆二爺治楊梅瘡。

“都需要什麼,楊大小姐可直接吩咐管事去安排。”閆閣老將手中的奏本放進奏盒里。

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楊茉將之前想好的治療方案簡單地說出來,“打聽周圍是否有患瘧病的病人,府中也要收拾出一座清凈的院落,讓二爺和姨娘住進去,感染上瘧病需要七到十天,治病期間府中要防范傳染……”

閆夫人聽到這里,忍不住道:“要怎麼防?”瘧病發作時就算將人隔開,其他人也會莫名其妙地染病,這才是瘧病最可怕的地方。

楊茉道:“要防蚊蟲叮咬,蚊蟲咬過患瘧病的病患,再咬旁人,旁人就會的得病。”

竟然有這種說法,閆夫人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閆閣老眉頭微皺,“若是瘧病治好了楊梅瘡,又要怎麼治瘧病,楊家可有好方子?”

若是沒有,她也不敢提出以毒攻毒的法子,楊茉記得,京城不久就會有瘧疾,官員、顯貴陸續得病,后來是喬家找到了個傳教士拿到了一種神藥,才算解了燃眉之急,喬老爺因此得了戶部尚書,喬家從此之后滿門富貴。

喬氏嫁給了常亦寧,楊茉蘭自動將喬家所有事記得清清楚楚。

大周朝用了昂貴的絲綢才換來少量的神藥,其實這種藥根本沒有這個價值,現代醫學早就得到了這神藥的藥名,奎寧,就是金雞納樹的樹皮制出的金雞納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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