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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雲霓]吉時醫到[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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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11:28:55
第七十章 活了

看到楊大小姐透著歡喜的眼睛,柳成陵單鳳眼輕瞇,臉上露出不符合他年紀的沉穩。

這幾日,楊大小姐的作為已經頗讓人驚訝、意外。

“按你說的經過烈酒浸泡,用穿心蓮水煮過,外面包的那幾層軟布也是干凈的。”

楊茉還不太了解柳成陵的秉性,不過像柳成陵這種人,會幫她做這些,無非是想看她到底還能做什麼,幸好她是楊家人,用的醫術也不算太過驚世駭俗,還能讓人接受。

“楊大小姐,”楊老太爺已經被楊蟠的病嚇得面無血色,聲音也十分嘶啞,“快去看看吧……蟠兒……要不行了。”

楊茉看向沈微言,沈微言急忙背了藥箱跟著一起進了內室。

內室里楊蟠側臥著喘氣,手指張開著去摳胸口,仿佛要撕開皮肉似的,喘息又快又急,面目有些發青,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楊老太爺。

楊老太爺呼吸仿佛也停止了,佝僂的身子仿佛縮成一團,悲戚地向著旁邊的郎中喊,“快救救我孫兒……”

郎中剛施過針,又忙上去用了救命的藥丸放進楊蟠嘴里,楊蟠的病情也半點沒有緩和,楊老太爺撲向楊茉,“楊大小姐,快救救我孫兒吧,你說要怎麼樣就怎麼樣,我都答應,我都答應……”

沈微言仔細地看著楊少爺,以楊少爺現在的情形,誰還能有法子,他轉頭去看楊大小姐,楊大小姐已經上前幾步去床邊查看。

沈微言不禁汗顏,他只知道和旁邊那些郎中一樣束手無策地等在那里,他行醫多年,卻還遠遠比不上楊大小姐,

楊茉轉頭看向沈微言。“去看看外科的郎中有沒有到,若是沒有,就將我剛才讓你準備的東西拿來。”

布包的銀管和削尖了頭的竹竿,將竹竿放進銀管中,就像自制的套管,尖尖的竹竿能卻開皮膚,銀管才能留在病人的胸腔里。

沈微言將楊茉要的東西準備好,常家下人就將濟子篆引進屋子。

看到床上病人的情形,濟子篆皺起眉頭,去問旁邊的常家人。“可有外傷?”

常家下人道:“沒有,郎中診斷是內出血。”

“吃沒吃止血藥?”

“吃了,可是全都嘔了出來。”

楊茉忙著看楊蟠的情形。現在她是恨不得將所有的醫學書從頭到尾看一遍,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

楊蟠在床上翻滾,身體側到一旁就不動了。

濟子篆道:“這是肺疾?”病人用力呼吸,張著大大的嘴巴,明顯是喘不過氣來。

“是肺內出血。”

床邊傳來女子的聲音。那女子的目光自始至終都在病人身上,沒有因為什麼動靜就回過頭來。

為醫首先要冷靜、穩健,不愧是楊家出來的人。濟家能將醫術一直傳下去,也是常常這樣教諭子孫。

“濟先生,”楊茉回過頭來,“能否請您幫忙一起將病人胸中的惡血引出來。”她一直在思量怎麼和古代外科郎中說法。她要救人不能一意孤行,要有足夠的理由讓大家一起幫忙。

將胸中惡血引出?這種方法他從來沒聽說過。濟子篆皺起眉頭。

“楊大小姐還是要在病人身上動刀。”

“扎破身體竟然能治病?”

“怎麼不能,”楊茉低聲道。“若疾發結于內,針藥所不能及者,乃令先以酒服麻沸散,即醉無所覺,因刳破腹背。或在腸胃,則斷截湔洗。除去疾穢,既而縫合,傅以神膏。四五日創愈,一月之間皆平復。這是史書記載的,現在不過是將惡血引出來。”

這些東西大家都聽過,雖然平日里以此來鞭策自己,說不得將來能做成那樣的神醫,可是誰都懷疑,那些不過是前人誇大其詞,否則具體如何實施怎麼沒有記載。

“那是書上寫的,現在是人命關天,豈能這樣輕易妄為。”

楊茉轉頭看向那說話的郎中,“先生說,現在可有別的法子。”

楊蟠已經成了這副模樣,不治就是死。

濟子篆靜靜地聽著,忽然抬起頭,“楊大小姐說要怎麼排惡血?”

楊茉的眼睛落在楊蟠身上,楊蟠掙扎漸微弱,“先生可有外科用的器具?”

濟子篆思量片刻,看向徒弟,“將器具拿出來。”

方正的木盒打開,楊茉低頭看過去,大大小小的刀子好幾種,還有竹板、鉤子、鑷子看起來和現代用的不同,但是做的十分精巧,尤其是其中一把刀子,看起來和現代的手術刀有異曲同工之妙,沒想到古代竟有這樣好的器具。

“楊少爺不喘氣了。”大家將目光放在濟子篆這邊,還是伺候的下人提醒眾人。

“可都是煮沸過的?”楊茉忙問濟子篆。

“那是自然。”

聽得這話,楊茉抬起頭看向濟子篆,“不能再耽擱,請濟先生幫忙。”

將其他郎中請出門,楊茉吩咐沈微言,“將楊少爺身上穿的袍子脫下來。”為了不讓大家覺得她驚世駭俗,楊茉指著楊蟠左肋的位置,“用穿心蓮水擦干凈這里,將剛才煮好的軟布鋪在這里,露出一個拳頭大的位置,再喊我過來,要快些。”

沈微言應一聲,楊茉走到屏風后等著。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楊茉閉上眼睛將學過的東西重新溫習了一遍,等到沈微言來喊,楊茉重新走到床邊,拿起了濟子篆帶來的刀子。

濟子篆的徒弟不禁著急,“你要小心,那是我師父的寶貝。”師父從來不肯讓他碰這些東西,現在怎麼由著一個女子亂來。

“沿著兩肋間,切一個半寸多的口子,”刀落下來很容易就將皮膚切開了,沒想到濟子篆的刀這樣鋒利,“再用鑷子將切口撐開,用鉤子將套管放進去。”

楊茉一點點地向內送著套管。

濟子篆睜大了眼睛。眼看著楊大小姐將銀制的管子送進患者的上胸。

銀管遇到了阻力不能再向內插入,楊茉這才開始送里面的竹竿,感覺到了穿透的力量,銀管順勢再跟進去。

成了,應該是完成了,現在就看會不會有血從管子里排出。

旁邊的楊老太爺掙扎地起身,上前去看,剛走兩步忽然看到銀管里涌出的鮮血,頓時熱血重頭歪歪斜斜地又倒在地上。

這麼多血,蟠兒不是必死無疑了。楊老太爺想著,眼前一黑什麼也不知曉了。

“快……看看……老太爺這是怎麼了?”常家下人驚呼起來。

楊老太爺倒在地上抽搐著,嘴邊吐出不少的白沫。

是癲癇病發作了。

沈微言見狀忙從藥箱里拿過一截薄薄的軟木。塞進楊老太爺嘴中,“將老太爺抬去側室里。”

常家下人這才反應過來,上前將楊老太爺抬起來。

楊老太爺從內室里出來,外面的人都看過去。

陳媽媽忙拉住下人急切地問,“這是怎麼了?”

“好多血。一下子就涌出來,”小丫鬟嚇得臉色蒼白,聽陳媽媽這樣一問,眼睛也濕了,“大小姐不知道怎麼弄出那麼多血,老太爺見到就嚇昏了過去。”

陳媽媽怔愣在那里。“這可怎麼好,別楊少爺沒有救成,楊老太爺也出了差錯……”

剛想到這里。屋子里又傳來一個丫鬟驚叫的聲音。

陳媽媽顧不得別的撩開簾子進了內室,看到眼前的景象頓時抽了一口冷氣,簡直是太嚇人了。

楊少爺身上,床上到處都是血。

楊大小姐手握一根銀管,鮮血順著管口淌了出來。已經將她的衣裙染紅了,可她並不在意。繼續擺弄著手上的東西。

一個未出閣的小姐,膽子怎麼這樣大。

陳媽媽正在驚訝,床上本來已經喘不過氣的楊蟠,忽然長長地出了口氣。

陳媽媽驚地幾乎心臟都要被扯出來。

屋子里的人除了楊茉都面露驚訝,竟然這麼快就見效了。

楊茉望著床上的楊蟠,心中頓時一陣輕松。

她之所以學醫,就是因為喜歡醫學的神奇,經過了前人幾百年的研究,留下的是莫大的財富,醫生終于懂得在什麼時候能盡快地挽救一個人的性命。

濟子篆饒是沉著也無法掩飾臉上的詫異,只要有內出血的癥狀,郎中都會想著去止血,誰會想到要將壞血引出來。

“楊大小姐說為什麼要引出壞血?”濟子篆忍不住又問了一遍。

“因為出血過多,會壓迫肺,進而讓人喘不過氣來。”

濟子篆不由地默記一遍,血過多竟然會讓人無法呼吸。

楊茉將桌子上的瓷罐拿來,抽出竹簽,想將銀管扭彎,卻用了幾次力氣銀管只有些變形,銀管里的血就又濺在她身上。

楊茉正覺得氣餒,柳成陵修長的手伸過來,接過她手里的東西,兩根手指一壓銀管就自然而然地彎好,然后從容不迫地放進瓷罐里。

“管子兩邊要縫合。”楊茉看向濟子篆,濟子篆讓徒弟將藥箱里的黑漆木盒拿出來,打開一看里面是各式各樣的長針。

楊茉挑出一根,要紉上線,生疏地打了個外科結,第一個三疊結打好,后面的就容易許多,認認真真地封合銀管兩邊,最后將線剪斷抬起頭,對上的是濟子篆驚訝的目光,“楊大小姐單手就能打結?”

轉念想想,也沒什麼好驚訝的,女子總是擺弄針線,自然手更加靈活。

濟子篆看著瓷罐里的鮮血,“這樣將血引出來接下來怎麼做?”

楊茉道:“要看血流的多不多,傷口能止住血,就可以將管子拔出來。”

沈微言道:“只是楊大少爺吃不進去止血藥。”

吃不進去止血藥,是因為胃里有大量的胃酸和氣體,要經過胃腸減壓術,緩解胰腺炎的癥狀,才能將藥送下去。

“要先將胃中壞食引出,才能送藥。”

什麼?濟子篆怔愣在那里,剛才是引出肺中的壞血,現在又要將胃中壞食引出,濟子篆道:“難道還要在肚子上開一個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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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11:29:23
第七十一章 常家陰謀

外科郎中和外科醫生一樣遇到病患,總會不由自主地想到動刀。

“不用,只要用羊腸做的管子經鼻、咽就可以到胃里,”說著不好意思地看向濟子篆,“我看您那里有小竹管,我想仿著做一個稍大一些的,一會兒要將胃里的東西抽出來。”

濟子篆道:“這小竹管也是我仿照古書上做出來,準備給楊梅瘡病人向毒瘡里灌藥用的,既然楊大小姐找到更好的法子治楊梅瘡,這小竹管也就沒有了什麼用途,楊大小姐拿去就是了。”

小竹管就似注射器樣的東西,《陽明全篇》里有記載,只不過需要改良才能用著趁手,現在小竹管上少了一個活塞。

濟子篆聽著楊大小姐吩咐丫鬟去準備的東西,越來越驚訝,什麼時候楊家的醫術已經發展到讓人難以望其項背的地步。

秋桐帶著小丫鬟急忙去準備。

正好常家今日做宴席,早就拉來了一頭大肥羊,秋桐帶著人沖進廚房就要東西,粗使的婆子仿佛沒有聽明白姑娘們的意思。

“您說要什麼?”

“羊腸?”

陳媽媽氣喘吁吁地一路走進常大太太的屋子。

常亦宛剛收拾好妝容,正陪著常大太太說話。

“太太,”陳媽媽低聲道,“楊少爺活了。”

常亦宛瞪大了眼睛,一下子額頭上冒出汗來,焦急地看向大太太,慌亂地張嘴,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半晌才出聲,“母親,快想想……法子,千萬……千萬不能讓他活過來……我的事……我的事要怎麼辦?”

常大太太穩住心神。仔細地問陳媽媽,“郎中不是說已經沒救了?怎麼會忽然醒過來?”

“楊大小姐給楊少爺放了血,也是奇怪,楊少爺立即就醒過來,”陳媽媽跟在常大太太身邊久了,自認也是見過世面的人,那一幕卻著實嚇了她一跳。

“茉蘭現在在做什麼?”常大太太道。

“說是要給肚子里排氣,讓人準備羊腸,”陳媽媽說著想起董家的事來,“聽說董世子也是這樣治好的。下人已經熬了止血的藥,只要楊少爺不再吐了,藥就能送下去。這樣血就能止住。”

常大太太抓住陳媽媽這話的重點,是要吃了止血的藥才能好。

常亦宛坐立難安,大大的眼睛紅絲滿布,“母親去看看吧,要想個法子……說不得這一會兒。我那玉佩也被楊茉蘭拿起來了。”

常大太太轉頭看向常亦宛,“你要讓我當眾殺了他不成?”

常亦宛頓時安靜下來。

楊蟠屋子里現在那麼多人,總不能這時候過去就下殺手,常亦宛求助地去看陳媽媽,心里忽然異常的委屈,“這可是在我們家里。在我們家里做事還要看別人臉色?楊茉蘭才是依附我們的啊。”

常亦宛越說越生氣,眼淚嘩嘩掉下來,“楊茉蘭先是鬧著不肯和哥哥成親。又說我們家貪圖她的嫁妝,現在更治好了楊蟠,她這是要做什麼?是不是不害死我不罷休,她真是毒蠍的心腸,我之前怎麼就沒看出來。她這是要毀了我啊。”

“依我看,”陳媽媽低聲道:“楊大小姐日后也別想嫁到好人家。這樣在男人面前拋頭露面,又碰觸男人的身體……與她相比,大小姐不過是丟了玉佩而已。”

事到如今,常大太太仔細思量,就要想別的對策,再說現在,“不是還沒完全救活嗎?”說著看向陳媽媽,“楊大小姐要的東西奇怪,我們家也有拿不出來的時候,那些止血的藥材也不一定頂用,尤其是楊大小姐的法子,那是誰也沒見過的,到底能不能將人救活誰也不知曉。”

大太太的意思陳媽媽聽了明白,止血藥可以用不好的藥材,那羊腸管也可以做不好,只要一個地方出了錯,人命還不是轉瞬即逝,而且現在是陳大小姐在治陳少爺,只要出事,這樣的怪異的治病法子,在官府那里也沒法交代。

陳媽媽低聲道:“奴婢這就去安排。”

楊茉正盯著瓷罐里的血看,楊蟠雖然看起來好些了,可照這樣下去,還會因失血而死,以楊蟠的體重,血液丟失一千毫升就必定要輸血,可是在古代,哪里有條件輸血,那就是必死無疑。

秋桐幾個卻遲遲也沒有將羊腸拿來,就算現在拿來恐怕也來不及,她不能等了,再這樣下去一切都會前功盡棄,要盡快想出個可行的治療方法才行。

“要不然我再用針試試。”

沈微言見楊茉表情鄭重,想要說出“你別著急”的話,可是想一想自己也沒有任何方法能改變楊少爺的病情,他擅長的無非也是止血藥和針法。

楊茉轉頭看過去,沈微言嘴唇輕抿著,雙手安靜地擺在身側,表情十分焦急,眼睛里卻透著關切的溫暖,連沈微言都看出她的緊張。

楊茉仔細想了想,伸出手在楊蟠身上比對,“我還有一個法子,現在這種情況也只能試一試。”

濟子篆忍不住開口問,“現在這種危重情形,還有別的方法?”

“有,”楊茉長喘口氣,“現在再服用止血藥只怕已經來不及了,倒不如將止血的藥物,直接用在創口上。”

止血的藥物用在創口上,這是常用的治療方法,濟子篆並不覺得奇怪,可是仔細一想,震驚地抬起頭,“楊大小姐是說,要將藥送進……送進……”他指了指楊蟠的胸口,驚駭地一時說不出來。

“是,”楊茉低聲道,“我是這樣想。”

這也太荒唐了,怎麼才能將藥送進去而且怎麼知曉傷口在哪里。濟子篆完全不能相信,楊大小姐也只是有這樣的想法罷了。

“並不是不能知曉傷在哪里,楊少爺的肋骨斷裂才會傷及肺,只要沿著斷裂的肋骨向內尋找,就應該能找到。”

這能不能行?濟子篆不肯相信,轉頭看屋子里的兩個人,沈郎中只是有些驚訝,卻沒有任何懷疑的神情,旁邊的……郎中,一臉的胡須,只是那雙眼睛讓他覺得熟悉……是誰……是誰……在問了自己兩次之后,濟子篆豁然想起來,是……是……想要張嘴說話。

那人卻對上他的目光,漆黑的眼睛十分的平靜。

濟子篆緊緊閉上了嘴,轉身親自將藥箱打開,讓楊大小姐從中挑選藥粉,“都是我濟家祖傳的止血粉。”

藥找到了,關鍵是怎麼才能找到傷口。

楊茉拿起濟家的手術刀,將楊蟠的皮膚消毒好,利落地一刀割下去,床上的楊蟠略有些清醒,立即喊叫了一聲,好在肋骨斷裂的疼痛已經讓楊蟠有些麻木,再往后楊蟠只是悶哼和輕微的掙扎。

創口切好,楊茉試著將凈好的手伸進去尋找,將手伸進溫熱的身體,她這還是第一次,隨著楊茉的動作,銀管中似是有更多的血流出來。

“脈象有些變了,”沈微言提醒楊茉,“不是洪脈是細脈。”

細脈,是身體虛損才會有的。

“要含一顆護心丹,”沈微言說著轉頭吩咐常家下人,“府中有沒有蟾酥護心丹?”

常家人忙道:“奴婢這就下去問。”

似常家這種高門大戶,都會準備些秘藥以備不時之需,護心丹就是其中一種。

片刻間,常家管事媽媽就來道:“現在沒有,正讓人到處去找呢。”

常家這是故意不肯給藥,楊茉心底不由地失望,聽到沈微言說護心丹,她想著若是能拖延片刻也好……

柳成陵的聲音響起,“阿玖去藥鋪里將護心丹拿來。”

簡單的吩咐,外面屋檐下立即傳來一陣腳步聲。

屋子里十分安靜,楊茉似是能聽到有人撩開簾子向內室里查看。

“真是荒唐,楊大小姐這是……”

將手伸進病人身體里,這種事他是第一次見,濟子篆能聽到仔細的心臟撲通撲通跳個不停,那是什麼感覺,從閻王爺手中將人命奪回來。

楊茉屏氣凝神仔細地找,指尖感覺到一股熱流,找到了,就是這里……可是她的手指並不能將傷口按住,楊蟠的太過肥胖,她的手指根本不能完全將傷口壓住。

楊茉轉過頭來看屋子里的幾個人。

濟先生直接很長,不愧是外科郎中,只是濟先生常接觸那些癰、癤難免手上會有洗不掉的細菌,沈微言手指不夠修長,楊茉一眼看到旁邊的柳成陵,他的手指光潔修長,一如他的人。

“柳先生,能不能請你來幫忙。”

濟子篆的眼睛兀然一抬,順著楊大小姐的目光看過去,這是……是……,楊大小姐怎麼會請他來幫忙。

這屋子里明明還有他和沈微言兩個郎中。

柳成陵抬起眉眼,目光似是漫不經心卻又十分明亮,沒有濟子篆的驚訝,沒有沈微言的緊張,靜靜地不動聲色,“楊大小姐請說。”

楊茉道:“請柳先生和我剛才一樣凈手,要快,否則就來不及了。”

要用烈酒浸泡,再用穿心蓮水仔細清洗大約一刻鐘。

楊茉不知道楊蟠還能不能支持住,瓷罐里已經滿是鮮血,楊蟠的臉越來越蒼白,在她及笄之日,老天偏給她這樣的考驗,若是失敗……不,她不認同這樣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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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11:29:50
第七十二章 止血

楊大小姐皺著眉頭轉過身來,沈微言已經準備好了去幫忙。在董家他只是幫忙辨方,可是在閆家,他已經習慣地聽楊大小姐吩咐。

楊大小姐的目光卻在他手上停留片刻就落在他身后的東家身上,然后楊大小姐喊了東家的名字。

沈微言心里忽然一酸,眼睛有些暗淡,就如同被烏云遮住了般。在這個屋里,濟先生是難求的名醫,就算是不懂診脈的東家,也可以和他辯盡古今醫書典籍,他是這里最不起眼的人,不能妄想著永遠跟上楊大小姐的腳步,沈微言的袖子落下來蓋住他的手,只留下了僵硬的指尖在外面。

柳成陵走過來,楊茉才讓開了些,“要照我的樣子,將手指伸進去找流血的傷口。”

柳成陵沒有遲疑,將手指順著切口伸進去。

“往下一點,在右上方……不對……位置不對。”將剛才的位置,敘述出來是那麼的困難,眼看著銀管里的血繼續流淌,楊茉伸手握住柳成陵留在外面的手背。

她能感覺到柳成陵的手指順著她的力道向下挪去。

“好了。”柳成陵的手不再挪動半分。

楊茉立即去看銀管,血依舊流出來,可是滴出來的血已經變得很小。

楊茉這才發覺,自己依舊拉著柳成陵的手,楊茉忙將他溫熱的手松開,急著轉頭差點就徑直撞在他衣襟上,他的神情近看過去,沒有之前那麼平和而是帶著遮掩不住的鋒芒,卻又有洞悉生死的安定。

楊茉很快回過神來,緩慢地將銀管抽出來,用鑷子將沾滿藥粉的軟布小心翼翼地送進去,轉頭看向柳成陵。“告訴我傷口在哪里。”

剛才是她引導柳成陵,現在換做是他來指引她。

幸好她已經知曉大約的位置,很快軟布就壓在傷口上,壓迫止血的時間不會很長,以楊蟠肺出血的速度應該沒有傷及大血管,否則早已經失血過多,這樣小劑量的出血,沒有血凝素的幫助,就只能創面敷止血藥,止血藥能迅速增加血小板。增強血管對傷口的抵抗力。

楊茉不敢有一分的放松,現代可以開胸,填塞壓迫止血。現在就還能手動。

濟子篆仔細地看著楊大小姐的動作,從開始的麻利到后面的顫抖,一個女子能這樣用盡全力的治療病患,就是這個舉動已經讓他欽佩。

眼見沙漏里的沙子流走了大半,楊茉又堅持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將軟布拿出來。

“繼續用銀管,看看一個時辰之內還會流出多少鮮血。”新開的創口用消毒好的布巾掩住,若是血流果然止住了,就可以縫合。

楊茉手微微攥住,控制不住的抖動,紋絲不動地壓住傷口一個時辰。已經讓她筋疲力盡,床上的楊蟠呼吸均勻,昏昏沉沉地睡著。

從銀管中流出的血已經不多。楊茉起身,“可以將剛才用來止血的切口縫合,”她轉身去捏針,手指卻不聽話地顫抖。

濟子篆道:“我來吧。”他來常家就是要幫忙,已經眼睜睜地看著楊大小姐做了這麼多。他怎麼有臉面還站在一邊旁觀,“我治癰、癤時也多需要縫合。”

剛用這些工具的濟子篆。自然比她更加熟練,楊茉點頭,選擇在一旁看著濟子篆縫合,濟子篆的徒弟站在楊茉身邊清了清嗓子。

濟家的針法是不傳人的,尤其是師父直接用鉤、鑷行針的法子,他還沒有學到。

濟子篆轉頭狠狠地盯了一眼徒弟,“你這般馳心旁騖怎能學好?”

小徒弟立即低下頭不敢再說話。

許多杏林世家的醫術都不外傳,沒想到濟先生會允許讓她在一旁看,沒想到現在的中醫外科郎中已經知道傷口要一層層地縫起來,在打外科結前還要撒上止血的藥粉。這些過程和現代外科醫生用來的大同小異,只不過現代技術更為完善,用到的藥物和工具更精致。

沒想到她可以親眼見證外科技術的發展。

濟子篆縫合了一個切口。楊茉將小竹筒拿來,對著銀管向外抽氣。

“這是要做什麼?”濟子篆沒有見過這樣的方法,“也是要抽壞血?”

楊茉搖頭,“我們開切口止血,難免將氣帶入其中,現在經銀管抽出來,也好撤掉銀管之后縫合。”如果不抽氣就縫合,會形成閉合性氣胸。

濟子篆驚訝道:“現在就要撤掉管子?萬一再有血怎麼辦?”

在臨床上,現在是不能撤管,可是古代沒有很好的醫療條件,讓胸腔過多時間與外界相通,可能會造成嚴重的細菌感染,不太多的出血量人體可以自行吸收,不能達到最好的治療效果,她只能退而求其次。

濟子篆下意識地看向旁邊的柳成陵,楊家的外科醫術分明已經運用自如,治療前的準備,治療后的處理,從頭到尾都是再清楚不過。

楊蟠胸腔的切口完全縫合好,秋桐也氣喘吁吁地將羊腸拿了進來。

楊茉看向托盤里的羊腸,常家還真是會趕時間。

楊大小姐從內室里出來,等在外面的郎中一股腦地涌進去看病患。

病人靜靜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穩,不再掙扎著喊叫,郎中們看到旁邊的濟子篆,立即七嘴八舌,“濟先生醫術高超啊。”

“不是我,”濟子篆收拾好外科工具,“是楊大小姐治好了病患。”

是楊大小姐。

屋子里頓時議論紛紛,“楊大小姐真的在病患身上開了口子?這樣傷人的治法……”

濟子篆抬起頭來迎上說話的郎中,“吳三,我問你,楊大小姐治之前,楊少爺是否已經喘不過氣?”

吳三只得點頭。

“你們這些人不能亂說,”說著看向楊少爺,“如今病患呼吸平穩。也能服藥,接下來就要靠各位先生診脈開方。”

屋子里說著話,楊老太爺那邊也吃了藥病情平穩下來,楊老太爺睜開眼睛就看到了楊名氏的笑臉。

“老太爺您可算是醒過來了,”楊名氏伸手將楊老太爺扶起來,“楊大小姐已經將我那侄兒救活了,您老就安心養病。”

楊老太爺聽得這話,頓時老淚縱橫,“你說的……可是真的?我孫兒……真的活了?”

楊名氏耐著性子,“是真的。”

楊老太爺哇哇亂叫。又是感謝列祖列宗又是謝神靈保佑,“我還以為……我們祖孫倆……要在陰間會面了。”

“不是媳婦說您,”楊名氏端水伺候楊老太爺喝下。“您啊何必跑這一趟,差點搭上了孫子的性命,現在楊大小姐雖然將人救回來,可是往后……”說著謹慎地看看周圍,“這可是在常家。您啊,都要聽常家人安排,萬一再有災禍,可怎麼得了。”

“他們不敢。”

“不敢?”楊名氏提起帕子,“老太爺可是小看了京中的大戶人家。”

楊名氏這張嘴里就吐不出什麼好話來,楊老太爺支持著去內室里看孫兒。

通竅的藥下肚。楊蟠這才緩緩睜開眼睛,眼前是滿臉慈愛的祖父。

不知道是誰問了一聲,“侄兒。你是怎麼從假山石上跌下來的?”

楊蟠張開嘴,用微弱的聲音,“是常家小姐……是常家小姐……”

楊老太爺似是想到了什麼,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可是這玉佩的主人?”

楊蟠急切地頜首。“是……是……就是她害我……是她……”神志清醒楊蟠立即覺得胸前疼痛難忍,“疼死我了……祖父……疼死我了。”

看著楊蟠五官皺在一起哀叫連連的模樣。楊名氏只得嘆息,她也不是沒勸過這個族侄兒,不要太貪吃,小心吃進去的東西太多身體不能受用。

這祖孫兩個想要貪圖楊家的財物,才會落得這個下場,也該受受教訓。

楊茉從楊蟠院子里出來,陳媽媽就迎上來,“大小姐,老夫人請您過去一趟呢,跟您商量楊老夫人托付的楊家財物。”

這時候讓她去常老夫人屋里,迎接她的是常家大大小小吧!她只有一張嘴,必定要吃虧,“媽媽,”楊茉低聲道,“那藥鋪的租金可付了?”

沒想到楊大小姐會問這個。

陳媽媽搖頭,耐著性子,“大小姐,那可是十萬兩銀子,好人家小姐的陪嫁不過也只是一萬兩銀子。”

楊茉停下腳步,轉過頭來,“媽媽是說我嫁妝沒有一萬兩?”

陳媽媽忙擺手,“奴婢嘴拙,奴婢沒有這樣說。”

“連媽媽都這樣說,讓我怎麼去見姨祖母,去說您擠兌我一個孤女?這就是我留在常家的下場,連下人也敢說我嫁妝少、身份低微,既然如此,勞煩媽媽稟告姨祖母,將祖母托給楊家的財物單子還給我,上面的財物一件不能少,我在常家三年的吃穿用度,也會還給常家,我楊家人還有的是骨氣。”

陳媽媽聽得臉色煞白。

楊茉轉身前行,頭也不回,“陳媽媽記得要一字不漏地說給姨祖母聽,您可是正經的管事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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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搬出常家

楊茉回到房里,梅香幾個已經將屋子里的東西收拾好。

春和低聲道:“常家只交了藥鋪一年的租金。”

一年的租金,暫時將藥鋪老板打發走,常家這是要先將外面人穩住,反過來再對付她。

秋桐怔愣片刻,“這可怎麼辦?”

說著話楊名氏進了門,“常家真是不要臉,現在這樣的情形還不肯將我們大小姐的財物吐出來。”

越是這樣越是不肯吐,常老夫人將楊家財物攥了三年,早就動了手腳,不是她一次大鬧就能要回來的。

楊名氏倒沒有了注意,“現在怎麼辦?”

楊茉“噗嗤”笑起來,“自然是照原來想的搬走了。”難道她大鬧一場就為了不了了之?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楊家的財物固然重要,能獲得自由卻是當務之急。

楊茉看著屋子里的林林總總,“嬸子不是已經幫忙買好了院子,我們先將東西搬過去,日后再作打算。”

楊名氏怔愣在那里,“沒有店鋪和藥材,日后大小姐準備怎麼辦?”說是行醫治病,可是京中有那麼多郎中,誰會請一個女子上門。

想到這里,楊名氏又“啐”了一口,“怎麼也比在這里強。”

就算留下來,楊家的財物又豈會進她的手中,楊茉蘭的記憶里,一直到死,常老夫人都管著楊家的財產,“我們慢慢來,大不了從小做起。”該有的都會有,常家遲早要將吞進去的錢財吐出來。

楊名氏道:“這輩子打個底,下輩子至少能開個藥鋪,不用當坐堂郎中。”

原來楊名氏覺得她這輩子不可能開成藥鋪。

楊茉笑笑,這個時代雖然女人很難立足,但是事在人為。剩下的事下一步再做打算。

梅香是常家買來的丫頭,秋桐親自去挑的,見到這種情形一下子跪在楊茉面前,“大小姐,也將我帶走吧,大小姐和秋桐、春和兩個姐姐都待我好,我想跟著大小姐。”

楊茉伸手將梅香扶起來,“你想好了,跟著我將來不一定會如何,外面不比常家。常家按時發月例,對下人也不算嚴苛。”

“大小姐,”梅香道:“我不是家生的奴婢。常家買了我三年,契約今兒才到,可我沒有老子、娘,出去又能做什麼,大小姐就收下我吧。將來是好是壞我都不會怨旁人。”

秋桐看著不忍也向楊茉求情,“大小姐,梅香孤苦無依,您就收下她吧,總好過讓她回去兄嫂家。”

秋桐對哥哥、嫂嫂所作所為,現在想起來還遍體生寒。

楊茉又仔細看了看梅香。微微點頭,“你願意,就跟著我出府吧!”

梅香歡喜起來。眼角不禁濕潤。

楊名氏早就找好了馬車,只是苦了秋桐幾個丫頭要逐個將箱子搬出去,楊茉也想幫著拿些瑣碎的東西,秋桐見了又是哭又是跪,“您這個主子。要羞煞我們這些奴婢不成?”硬生生地將楊茉手里的東西拿走了。

楊茉沒有辦法只好和楊名氏說話,“嬸子可勸了楊老太爺?”她讓楊名氏勸說楊老太爺早些離開常家。

“我嘴皮子磨破了。沒有用,楊老太爺定要得些好處才能走,”楊名氏說著低聲道,“原來是常家小姐將楊少爺推下了假山,如今楊老太爺手握證據,要和常家辯個分明。”

楊茉不覺得意外,常亦宛那天舉動異樣,她已經發現了,只是要挾常家?那不是與虎謀皮。

“人各有志,說不得就讓他爭來了,”楊名氏說著頓了頓,“你急著要走,還有人急著要留咧。”

楊茉將東西都搬出常家上了馬車,這樣的消息傳到常老夫人屋里,常家眾人都看向常老夫人。

常亦寧剛要起身。

常大老爺怒吼一聲,“給我坐下,還嫌不夠丟人不成?她願意走就走,我們常家不留這種婦人。”

常大太太勸說常大老爺,“茉蘭年紀小不懂事,老爺怎麼也動氣肝火了……”

常大老爺冷笑一聲,“我看不是她不懂事,她是高攀上了宗室貴族,才急忙要出府,否則嘉怡郡主怎麼都主動做了贊者。”

嘉怡郡主是常大太太請來給常老夫人賀壽的,常大老爺這樣一說,常大太太立即臉色難看。

常大老爺揮揮衣袖,“我看她是打錯了算盤,宗室也是她能高攀的?好好的主子不做,偏要出去做下等人。多虧亦寧沒有娶她,否則我們常家早晚要顏面掃地。”

常老夫人嘆口氣,“都怪我,訂這門親事的是我,”說著咳嗽起來,臉上的皺紋更深刻了些,“我將茉蘭從小看到大,這孩子溫婉賢淑,是個好女兒家,怎麼就……這樣傻……可是被人教唆?”

“人心隔肚皮,”常大老爺道,“母親這次是看錯了人。”

想起今天的種種,眾人都覺得如在夢中,一場好端端的壽宴就這樣被攪合了,不但得罪了賓客,還差點鬧出人命。

“我老了,”常老夫人頹然躺在羅漢床上,“恐也沒有幾日好活,將來這個家就靠你們了。”

常大老爺嚇了一跳,忙起身道:“母親身子康健,必定長命百歲,這個家哪里離得開母親。”

常老夫人擺手,仿佛十分傷心,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常亦寧想問楊家財物的事,看到這種情形也不好再開口。

一家子只好從老夫人房里退出來。

常大太太擦擦眼角,“本來是大喜的日子,這樣一鬧……你祖母免不了要生一場病,”說著看向常亦寧,“恐怕這兩日京城也要人盡皆知,你的名聲也完了,你可要爭氣……考出個功名來,別讓人看了笑話,”說著也傷心,“我之前還一心一意地要給你辦喜事。”

常大老爺豎起眉毛,“我常家好歹是外戚,竟然被人奚落成這個模樣,那個賤婦不要撞進我手里,否則……我定要她好看。”說完拂拂袖子先一步走開。

常大太太嘆氣。

常亦寧抿著嘴唇,眼前似還是楊茉蘭決絕的身影,楊茉蘭在他心中不是這樣的人,她溫和委婉,至少不會有意去害別人,更不用提在眾目睽睽之下,將祖母氣得喘不過氣來,祖母是最疼她的人。

到底是為什麼?他一心要博個前程,從不見婦人之事放在心上,而今楊茉蘭一走,他卻又怎麼也放不下。

楊茉蘭真的走了,她真的走了。

楊茉上了馬車,大約走了大半個京城,才到了一處三進院子。楊茉讓秋桐扶著下車,一眼就看到等在家門前的陸姨娘。

“姨娘。”楊茉輕聲喚生母,難得現在母女團聚,她不想在這個時候和生母在稱呼上爭執。

陸姨娘頜首,止不住眼淚直流,上前就拉住楊茉的手,“大小姐瘦了許多,一定是這段日子太辛苦。”

在母親眼里,兒女出去總是要吃虧。

楊名氏心中被觸動,也拉著瑩姐的小手,“好了,好了,有什麼話快進屋再說。”

一個不大不小的院子,下人收拾的十分干凈,花園里種著各式花草,讓楊茉覺得有些眼熟,仔細端詳才想起來,這里像她在楊家的閨房。

陸姨娘生怕她受委屈似的,哪里都安排的精致。

“大小姐覺得房里缺什麼就讓人去買,我一時只能想到這麼多。”能親手布置大小姐的閨房,已經是她的福氣,陸姨娘想著就又滿眼淚光。

“姨娘在哪里住?”陸姨娘將第二進院子給了她,難不成是第三進的小院子?

“我……”陸姨娘忙道,“我就住在旁邊不遠的一處院子,我是覺得近一些也好照應大小姐。”

也就是說不與她住在一起?

“姨娘是要讓我獨住?”

陸姨娘嘴唇開開合合,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頭又垂下去一些。

“你這個糊涂人,”楊名氏一把拉住陸氏,“你女兒回到你身邊,你還要往外推不成?我就沒見過你這樣傻的人。”邊說邊將陸氏叫去一趟,推心置腹地說起來,“日后就是你們母女相依為命,你當還是從前的楊家?要不然大小姐也不會從常家出來。”

楊茉轉頭看桌子上的沙漏,時辰不早了,低頭吩咐秋桐,“讓門上的婆子去沈郎中家里送個信,就說我明日去給沈小姐治病。”她早就答應了沈微言的事,現在恢復了自由,自然要立即兌現。

陸姨娘已經準備好了飯菜,大家其樂融融地坐在一起,楊茉讓幾個丫頭一起入席,飯桌上都是她小時候愛吃的飯菜,一時之間勾起楊茉蘭兒時的記憶。

吃完了飯,楊名氏拉著陸姨娘話家常,楊茉就坐在一旁靜靜地聽。

陸姨娘不時地看著女兒發呆,想著她現在擁有的一切,下輩子就算讓她做牛做馬她都願意。

搬出常家這晚,楊茉本以為會睡不著,沒想到閉上眼睛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第二天早晨她睜開眼睛,聽著窗外啁啾的鳥鳴聲。

這就是她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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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未過門的媳婦?

楊茉起床梳洗穿戴整齊去給陸姨娘請安,陸姨娘嚇得直擺手,楊茉好不容易才勸得陸姨娘安靜下來,等到下人擺好了飯菜,母女兩個坐在一起其樂融融地吃了個早飯。

時辰差不多了,楊茉就吩咐秋桐將藥箱準備好。

陸姨娘讓人去拴好車,叮囑下人,“一定要照顧好大小姐。”

“放心吧,”楊茉拉起陸姨娘的手,“這是京城,天子腳下,大白天的還能出什麼事不成?”

陸姨娘神情一緊,“怎麼沒有,上次小姐的馬車出了事……”

那是常家安排的,現在她已經出了常家大門,也將常家的種種在人前說了清楚,常家再害她就要尋更妥當、牢靠的法子。

楊茉上了車,楊家馬車緩緩馳出胡同。

陸姨娘在門口張望,“這麼早就去出診,”說著眼睛一紅,“大小姐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苦。”

楊名氏笑道:“楊家祖上本就是行醫起家,楊大小姐這是承繼祖業。”

楊茉的馬車還沒有到沈微言家,濟子篆已經問完了診,將藥方開好,“這是我配的新藥,只要用火烤化貼在前額兩側,就能緩解少爺的頭痛。”

柳成陵清亮的眼睛看著濟子篆,“先生說,我還有多少時日?”

濟子篆聽得手一抖,肩膀也垮下來,卻一口咬定,“您先別這樣想,並不一定將來就沒有法子,您看這一次楊少爺的病,還不是經楊大小姐的手起死回生。”

柳成陵薄薄的嘴唇微抿,眼前浮現起楊大小姐的神情來,衣裙上被濺上了深深淺淺的血跡,卻還沒有半點害怕的樣子,為了救人那般痛快地拉住他的手。松開時卻又十分驚慌。

“要不然我去問問楊大小姐?”

柳成陵漆黑的眉宇微揚,伸手拿起一杯茶,嘴唇輕含茶碗上的釉里紅,緩緩飲下,“楊家不擅外科,楊少爺那日若非事急從權,楊大小姐也不會那般作為。”

一個通曉外科的郎中,手里豈會沒有那些外科工具。濟子篆皺起眉頭思量,“說不得楊大小姐是學醫奇才,或許她能想出治病的法子。”

“那就日后再說吧。”柳成陵說著頓了頓,“先父頭疾發作到過世是六年時間,我自頭痛已有四年了吧?”

柳成陵站起身來。緩緩踱步到窗前,“先生是不願意告訴我,我的病離發作也不遠了。”

濟子篆一時之間面如死灰,他翻遍古籍,卻沒有找到更好的辦法。難道這就真是不治之癥?

楊茉戴上冪離下了馬車,耳邊立即聽到有人議論。

“這該不是沈郎中未過門的媳婦吧?”

旁邊人家的婦人聽到馬車聲響都打開門來探頭看熱鬧。

“看那樣子,比狄嫂家的燕兒真是不差,怪不得沈郎中連狄家這門親事都拒了。”

一會兒工夫沈家門前就圍了不少人。

狄家的燕兒生得十分漂亮,提親的將狄家門檻也踏破了,狄家長輩卻看上了窮酸郎中沈微言。狄家主動使人來說和,大家以為這門親事是板上釘釘的事,誰知道沈微言卻婉拒了。這幾日大家就紛紛猜測。沈微言恐怕是看上了更好的親事,誰不知道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的道理,今天一輛馬車停在沈家,大家才紛紛出來看。果然下車的是一位小姐。

跟車的婆子皺起眉頭,呼喝那些長嘴婦人。“胡說什麼,我家小姐是來給沈小姐治病的。”

沈微言那個病罐子妹妹的病還能治?

婦人們又被這句話吸引,很快轉移了話題,跟車的婆子臉色也微微有些緩和,但是立即地就被看熱鬧的婦人團團圍住,“你們小姐是哪個啊?女子也能行醫?”

“沈氏的病真的還能治?嘖,花容月貌的小姐,可別因此被染上病。”

跟車的婆子臉色沉下來,卻又對周圍的人無可奈何。

“您們沒看到沈氏的病又多嚇人,我冷不丁看到一次,差點就嚇得七竅升天。”沈家鄰居大呼小叫,將所有人都吸引過去。

沈微言走出門來迎楊茉,聽到這些話當下面紅耳赤起來,緊緊握著手里鎮紙,低著頭仿佛要將那些話摒除在耳后。

“你妹妹怎麼樣了?這段時日病情有沒有嚴重?”

楊大小姐清脆的聲音響起來,沈微言才輕輕地搖了搖頭,“只是上次見了光,臉上的斑更重了,敷藥也沒多少效用。”

楊茉聽著沈微言說話,踏進沈夢蕓的房間。

屋子里傳來一股新鮮的花香,抬眼望去雖然顯得有些寒酸,屋子里卻收拾的干干凈凈,所有東西都整齊地擺放在那里,桌子上放著青花花瓶,瓶子里是剛剪下來的牡丹花,窗口有一小樽香爐,裊裊青煙不停地向外飄散著。

一個磨損的畫案擺在那里,上面鋪好了宣紙,只壓了一半的鎮紙,風從窗子吹進來,紙的另一邊就豁然飛起,如同展翅飛翔的蝴蝶,沈微言見狀忙上前將手中的另一半鎮紙放上去。

沈微言好像很在意這些細節,生怕哪點做的不好,連鎮紙都方的端端正正。

一間小小的屋子,卻經過精心的布置,連地面都刷的光亮,沈夢蕓端著笸籮從后面迎出來,頭上戴著漂亮的紅繩,也有些拘謹的扯著衣角,埋怨地看著沈微言。

“哥,你怎麼不請楊大小姐坐下。”說著將笸籮里新做的墊子放在錦杌上。

沈家的大門開著,外面看熱鬧的人紛紛向內張望,幾乎就要擠進沈家院子里。

沈微言更加的拘謹,手足無措地站在那里。

“不急,”楊茉笑著道,“讓我先看看你的病。”

楊茉拿下頭上的冪離,走上前仔細去看沈夢蕓臉上的紅斑。

楊大小姐穿著柳青色花枝紋褙子,梳著單螺髻,頭上只戴了支梅花簪,另一邊是蜜蠟的頭花,打扮的並不華麗,卻依舊掩不住身上清雅、端莊的氣質,再看看自己和哥哥,沈夢蕓抿起了嘴唇。

楊茉伸出手去碰觸沈夢蕓臉上的紅斑,沈夢蕓似是嚇了一跳,忙偏頭躲閃,“別……別傳給小姐。”

沈微言也伸出手欲言又止。

楊茉道:“這個病不會傳染的,《金匱要略》里說,陽毒之為病,面赤斑斑如綿紋是紅蝴蝶瘡。”

沈微言不由地點頭,“這些年也是按照蝴蝶瘡來診治,可是效用並不好,夢云又有些虛勞之癥,病情總是反反復復。”

“上次給閆二爺治病的藥還剩下了些。”楊茉說著看向秋桐,秋桐將藥包取出來遞給沈微言。

“是金雞納樹粉。”

沈微言正要辨認,楊茉已經道,“你手上有沒有涂抹紅瘡的膏方?”

“有,有,有,”沈微言連忙道,“這些日子我才買了些,只用了一兩次。”說著去內室里拿藥罐。

藥罐打開,楊茉聞過去,濃濃的中藥味里有些腥臭。

沈微言忙道:“是……清熱涼血的方子。”

現代有奎寧軟膏,涂抹在紅瘡上效果很好,不知道和清熱涼血膏放在一起會怎麼樣,“先用我拿來的藥,”楊茉說著看向沈微言,“家中有沒有酒盅和沒用過的毛筆?我教你使用的法子。”

沈微言忙去拿東西,沈夢蕓不放心哥哥想要跟著去,卻看楊大小姐去要去拿桌上的花瓶,登時跳起來搶著去抱花瓶。

這樣慌手慌腳地一動,那花瓶支持不住倒下來。

沈夢蕓的臉登時紅了。

花瓶是破損的,靠墻的那邊有一個大大的豁口,沈夢蕓這樣的慌張,是怕楊茉發現端倪。

看到沈家兄妹的模樣,楊茉有些好笑,這兄妹倆是怕她嫌棄沈家貧寒,不肯幫忙治病?不然為何有這樣的反應。

這樣想一想覺得僵立在那里的沈家兄妹很是親切,尤其是沈夢蕓十分讓人喜歡。楊茉忍不住笑,看向沈夢蕓,“你的病不要接觸花草,更不要點香,免得會像見了陽光一樣病情嚴重。”

沈微言紅著臉將酒盅拿來,楊茉親自演示如何將藥化開涂在沈夢蕓的紅瘡上。

“這樣就行了?”沈微言低聲問道。

當然不行,“想要控制病情,還要用一種藥,斷腸草。”

斷腸草是毒藥。

沈微言睜大了眼睛,《本草綱目》上寫的清清楚楚,入人畜腹內,即沾腸上,半日則黑爛。

不知什麼時候燕兒的母親狄氏偷偷溜進院子偷聽墻角,楊茉話音剛落,她就大聲吵嚷起來,“哎呀,這大小姐是要殺人啊,我家的兩匹馬就是吃了斷腸草才死的,那些馬肉都沒有人敢吃呢,大小姐竟然要沈氏吃斷腸草,這是未過門之前就要殺了礙事的小姑子?”

狄氏聲音高昂,這樣一喊讓墻里墻外的人都聽了清楚。

斷腸草,大多數人都知曉是什麼。

狄氏道:“呦,快開藥方吧,沒有了這樣的小姑子,將來你們的日子可要越過越紅火咧,我那燕兒啊,脾氣太軟弱,真是比不上這位小姐,我們自認倒霉。”

沈微言就是軟弱的性子,聽得這話也挺直脊背,怒喝狄氏,“嬸子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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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治死

狄氏立即笑道:“哎呀,還沒過門呢,就這樣偏著,”說著看沈夢蕓,“我說沈大姑娘,吃點毒藥死了也好,免得將來在家中受折磨。”

沈夢蕓也急起來,瞪圓了眼睛,“狄大娘別婚事不成就惱羞成怒,你要是敢再胡亂說,我難聽的話在后面呢。”

狄氏仔細想想自己並沒有什麼把柄在沈家,便輕笑一聲,“一個大姑娘只身來到男人家為的是什麼?若不是要以身相許,就不怕壞了名節?”

沈微言慌忙看向楊大小姐,楊大小姐臉色深沉,靜靜地聽著,他心中就火燒火燎地急起來,抬起頭,“狄大娘,您不要三天兩頭叫我過去看診,您家女兒根本沒有病。”

院子里外頓時傳來哄笑聲。

沈夢蕓驚訝地看向哥哥,哥哥這個老實人終于會反駁了,誰都知道狄大娘的女兒三天兩頭“病”了,讓哥哥過去問診,想到這里沈夢蕓忍不住笑起來。

狄大娘哼了一聲,甩甩袖子向院外走去,走到門口還不忘了張揚,“大家可要看著,若是沈大姑娘死了,就是這一對男女合謀的。”

狄大娘走了,周圍漸漸安靜下來,沈微言小心翼翼地去看楊大小姐,“大小姐,你不要生氣,日后我會去解釋。”

“什麼?”楊茉回過神來看向沈微言,似是沒有聽清沈微言的話,半晌道:“在用斷腸草之前,應該用補血益氣的方子,斷腸草的量也要逐步增加,”說著看向沈夢蕓,“我說的藥也不能完全將你的病治好,只是幫你減輕現在的病癥,到時候你願意試就讓人去楊家說一聲。”

楊茉想了想接著道:“最好少出去。平日不要勞累,適當做些運動,你哥哥出診回來,讓他先洗手換了衣服,再去和他說話,免得他將病人的病氣過給你。”

沈夢蕓的病頻繁發作和生活條件差,沈微言常常將病菌傳給妹妹有關。

楊茉囑咐沈微言,“金雞納樹粉要適量,不能操之過急。”

說完楊茉站起身,都交代好了。她也該走了,這段日子她還要思量藥鋪的事,將藥買齊還要找坐堂郎中。

沈夢蕓起身將楊茉送到門口。沈微言又跟著眼見楊茉上了馬車,兄妹倆這才一起坐在屋中說話。

“哥,我想試試楊大小姐的方子。”就算能讓她病的輕些也好,至少她不用太拖累哥哥,沈夢蕓說著臉上浮現羨慕的神情。她真羨慕楊大小姐,無論那些人說什麼都不為所動,看起來嬌弱卻那樣堅持。

沈夢蕓忽然道:“哥哥,你不能喜歡楊大小姐。”

凳子上翻書的男人手一抖,掩飾著他的尷尬。這些年帶著妹妹討生活,多少次被人拒在門外。靠的就是臉面和不服輸的骨氣。

他總覺得堅持下去,將來就會有好日子,妹妹陪著他吃苦。從來都說鼓勵他的話,從來沒有這樣直截了當的勸他。

“你說什麼呢。”沈微言鬼鬼祟祟掩飾著慌亂的心跳,“說這些話,也太多余了,我只是因為想要和楊大小姐學醫術。才跟著她。”想想他破落的家,他哪有這種打算。

他不會連這個也弄不清楚。

沈微言端起茶來喝。忽然覺得茶水很酸,想要買好一些的好喝,卻又舍不得。他只要搖頭笑笑,自己最多就是這種情形罷了。

“那燕兒,之前哥哥不是說她還算好麼?”

“太柔弱了,我們養不起她。就算娶回來,早晚也是麻煩。”

沈夢蕓看著哥哥笑起來,“將來一定會有更好的給哥哥。”

可不是,沈微言落下眼睛,可不是麼。

閆閣老從衙門里出來剛要上轎子,卻被太醫院院使童御醫喊住,“閣老,”童御醫很恭謹地上前行禮,然后憂心忡忡地又開口,“您說這次治瘧要怎麼做才好,皇上要讓楊大小姐插手,這……太醫院又要怎麼辦?”難不成要太醫都聽楊大小姐吩咐。

閆閣老嘴邊浮起一絲笑容,眼睛里卻全然沒有半點笑意,“自然是要想方設法將瘧癥治好,百姓免于病痛,瘟疫也不至于流傳開來。”

到了這時候太醫院還一心想著功勞,怪不得這些年毫無建樹,如今連民間的郎中也不如,不說楊大小姐就是那個沈郎中都比這些拿著朝廷俸祿的御醫強。

閆閣老不再說話彎腰進了轎子。

童御醫眼看著閆閣老的轎子越行越遠不屑地冷哼一聲甩甩袖子,慌忙不迭地去拜見馮閣老,童御醫在馮府外等了一個時辰,馮家家人才將童御醫請了進去。

馮閣老剛午睡醒來,正迷迷糊糊地哼戲文,見了童御醫眼睛也不抬,半晌才道:“皇上讓你去治瘟,你如何還不去安排?”

童御醫這才跪下來,“閣老救我,閣老救我,這次若是真讓一個十幾歲的丫頭搶了功勞,下官這太醫院院使哪有臉面做下去。”

馮閣老似是沒聽到,躺在搖椅里,慢慢地晃動,“那是閆閣老舉薦,又果然治好了瘧癥,就算得些功勞也是順理成章,你又害怕什麼?”

話雖這樣說,可又不是這個道理,童御醫心里不舒服,“閣老,閣老,您也知道閆閣老素來不喜下官,這分明是要讓下官丟盡顏面,俗話說打狗還要看主人……”童御醫說著趴伏在地上。

“起來,成什麼樣子。”馮閣老咳嗽兩聲訓斥童御醫,童御醫卻怎麼也不肯起身。

馮閣老嘆口氣,“去喬家看看,喬文景怎麼樣了,”說著頓了頓,“少了一只手,我做起事來也不方便,平瘧的事,你就放手去做,只要能將瘧癥治好,皇上那里我自然替你美言,你一個朝廷命官還怕一個小丫頭不成?”

“去吧,別越活越回去了。”

童御醫只好起身告退。

馮閣老的意思就這樣算了,既然朝廷這樣安排,他就恭敬地請楊大小姐平瘧,可是他怎麼想心里都不是滋味,童御醫想著一路去了喬家。

喬文景趴在床上不便起身,喬家下人將童御醫讓進屋內。

童御醫便將治瘧的事說了一遍,“萬一真讓楊家恢復元氣,從前的事……那不是要要……”

喬文景皺起眉頭看童御醫,童御醫自知失言忙不再說話。

“楊大小姐確實治好了瘧癥,馮閣老說的也沒錯,你何必和一個女子計較,女子做的再好又不能加官進爵。”

童御醫道:“楊大小姐畢竟是閆閣老舉薦的。”

喬文景想要翻過身來,屁股一動就覺得針扎般疼痛,他的瘧病是好了不少,可是這谷道里卻如同被戳爛了般,每天只要去更衣就會忍不住喊出聲來,當真是折磨死人。

“你且回去,讓我想一想。”喬文景忍不住要送客。

童御醫又碰了一鼻子灰,只好垂頭喪氣地離開。

送走了客人,喬夫人攜了喬月嬋的手進了屋,讓丫環將剛放了插了新枝的花瓶擺上,一時之間屋子里也多了些生氣。

喬文景看著似是也覺得賞心悅目些。

喬夫人笑道:“還是月嬋想到的主意。”有個聰慧的女兒在身邊,讓她輕松了不少。

“父親今日可覺得好些了?”喬月嬋行了禮才坐下來。

喬文景微微點頭,“比起前幾日已經大好。”至于隱疾就不便在妻女面前提起。

喬夫人目光閃爍,“童御醫說的可是真的?朝廷讓楊大小姐幫忙平瘧?老爺之前的努力豈不是白費了?那些番僧的神藥倒讓閆閣老邀功……”

喬文景沉聲道:“馮閣老能保住我已是不易,想要翻身只得日后再從長計議。”

喬月嬋思量片刻,這時候插嘴,“聽說是楊大小姐說出的神藥,否則閆閣老也不會順著番僧查下去,才禍及父親。”說到最后關切地看著喬老爺。

閆閣老不過是借著婦人的話大動干戈罷了,楊大小姐總歸是救了他的性命,就似馮閣老說的,何必和一個婦人為難。

“父親,您不知道,楊大小姐好生膽大,竟然將一個病人的胸口切開了,”喬月嬋說著提起帕子壓在嘴邊,“父親能痊愈都是因素來體健,否則照楊大小姐那樣的治法……誰又能受得住。”

喬文景聽得這話覺得詫異,忘乎所以中動了動腰腿,下身頓時又是一陣疼痛,“將胸口切開?還有這種事?”

喬月嬋頜首,“那病人已經不行了,常家不識得童御醫,這才求到我們家,想請童御醫過去幫忙診治。”

喬文景將女兒的話想了一遍,豁然眼前一亮,大好的機會擺在眼前,童御醫何必再苦惱,閆閣老舉薦的人若是出了事,閆閣老也顏面無光,平瘧的好處就要完完全全落在太醫院。

“快,”喬文景伸手,“讓人去將童御醫追回來,和他說明原委,讓他去趟常家。”那病人果然死了,朝廷哪里還能用楊大小姐去平瘧,楊大小姐也要先說清楚,為何要用此方治病。

喬夫人吩咐下去,下人飛似地去追童御醫的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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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陷阱

童御醫風風火火地來到常家,常大老爺在門口相迎,兩個人連客套話都沒說,直奔內院里。

楊老太爺被人架著站在屋外,喋喋不休地要去看孫兒,常家人卻勸說著,“您就是進去也沒有法子,還是讓郎中安靜診脈吧!”

楊老太爺想推開身邊的人,卻用了幾次力氣那些人的手都紋絲不動。

楊老太爺悲戚的喊,“請楊大小姐來啊,有沒有請楊大小姐來啊。”

常亦宛臉上浮起一絲冷笑,一定會請楊茉蘭那個惡婦過來的,不過不會是現在,等到一切都塵埃落定,楊茉蘭想不來都不行。

楊茉蘭不是喜歡拋頭露面,弄得聲名遠播嗎?這次就讓她“風光”個夠。常亦宛得意洋洋地仰著頭。

“小姐,”翠竹勸說常亦宛,“咱們還是去屋子里聽消息吧!”

“不去。”常亦宛眼睛發亮,“我要看看那女人大驚失色的模樣,最好被衙差帶走,或是當眾被打板子,”說著嘻嘻笑起來,“我還沒見過女人被打板子呢,”說著覺得自己有些粗俗,“若不是楊氏,我們家里好好的,哪里會被人看笑話,說不得現在我已經跟母親去勛貴府上赴宴了,哪里用得著好幾日擔驚受怕。”

童御醫進屋大約一盞茶的時間,陳媽媽匆匆忙忙地喊楊老太爺過去,“老太爺,少爺不行了,您快去看看吧!”

楊老太爺想要立即走到孫兒面前,可是卻覺得腳下越來越沉重,他身邊的兩個人不像是在攙扶他,而是用力拖著他,讓他耗盡所有的力氣,楊老太爺抬起頭看著陳媽媽悲慟的神情,他想堅持著走到內室里。眼前卻越來越模糊,直到一眨眼漆黑一片,整個人傾斜下來,再也沒有了知覺。

常亦宛用帕子捂住了眼睛。

常家的下人這時也將消息帶去了楊家。

“怎麼說?”楊名氏不由地驚訝。

陸姨娘不能以長輩身份出面說話,楊茉蘭不在家,楊名氏就暫時做了楊家“主事人”。

常家下人行禮道:“昨兒晚吃了藥似是好轉了些,誰知道早晨一起來就又重了,我們大太太請了不少郎中,還將太醫院的院使請去了,誰知道就是沒救回來。”

這話暗示著整件事常家安排的周到。楊少爺的事怪不到常家身上,要麼是茉蘭沒有診好癥,要麼是楊少爺命該如此。常家早早將責任丟來。現在就等著看熱鬧。

茉蘭才從常家搬出來,常家就這樣找上門來,不過才隔了一晚。

楊名氏聽了就詫異地道:“既然是這樣,來找我們大小姐做什麼?”

常家人一怔,“那……那是……楊大小姐給楊少爺診治的。自然是要來請楊大小姐過去看看……”

狐貍尾巴一下子就露了出來,楊名氏不以為然,“昨日在場的郎中可都喊去了?”

和楊名氏說話,就像一團棉花遇到了針,不論怎麼綿軟都要被扎透。

楊名氏道:“我們家小姐一早就出去看藥鋪了,現下也不在家中。”說著帶了哭腔,“我那侄兒這般命苦,好端端的在家中偏被人請來了京城。沒想到又送了命,哎呦……這可如何是好……”

楊名氏哭起來,常家下人面面相覷只好告辭退出楊家。

楊名氏用帕子擦擦眼淚,吩咐下人,“快去常家打聽打聽消息。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弄個清楚回來也好告訴大小姐。

楊名氏回到房里剛坐下,陸姨娘慌忙問。“都說小姐將楊少爺胸口切開了,是不是真的?楊少爺現在沒了,會不會和大小姐……”說到后面陸姨娘臉色煞白。

楊名氏也說不準,楊大小姐用的那些醫術都是她沒見過的,不過她有一點可以肯定,“我早說楊老太爺祖孫兩個留在常家是自尋死路,他們偏不肯聽我的,現在好了,不但搭上一條性命,還連累了大小姐。”

楊茉走進院子,看到下人都是一臉的緊張,楊名氏和陸姨娘在說話,陸姨娘緊緊地擰著手里的帕子。

“怎麼了?”秋桐上前大簾,楊茉走進屋問道。

陸姨娘先站起身,“是楊少爺……楊少爺沒了。”

楊茉心中不由地吃驚,“是常家人來送的信?”

陸姨娘點頭,“常家人剛來說的。”

楊茉仔細地又回想了昨天給楊蟠做的急救術,這雖然是她第一次做這樣的急救,每一個步驟都是按照教授講解和外科急救室醫生們演示的來操作,還有濟子篆這樣的中醫外科郎中在旁邊幫忙,既沒有給楊蟠造成更多的創傷,也沒有讓傷情惡化,急救應該算是成功了,就算在過程中不能保證完全無菌,病患也不會在一夜之間就死了。

她不能這樣糊里糊涂地想下去,她要去親眼看看楊蟠。

楊茉看向陸姨娘,“我去常家看看到底是什麼情形。”

陸姨娘嚇得渾身汗毛都豎立起來,不管不顧上前拉住楊茉,“大小姐不能去,常家定會將整件事怪在大小姐身上。”

事情還沒有一定這樣豈不是送上門。

楊茉聲音平靜,“我不去,他們更是要亂說,”如果真是她沒能將楊蟠救過來,她也必須知道問題出在哪里,“姨娘放心,我沒有害人,什麼也不怕。”

楊茉吩咐下人去準備車馬和藥箱,楊名氏不放心定要跟著,“到時候有長輩在場好說話,她們若是敢亂來,我也不是好惹的。”

楊家的馬車馳向常家,此時文正公夫人正在等御醫來給兒子看脈。

董昭坐在椅子上喝茶,半晌放下茶杯,這幾日皺起的眉宇也松開些。

董夫人這幾日對楊大小姐及笄的事左思右想,“楊大小姐真的搬出常家了。”

“那不是很好,”董昭平日里皺起的眉頭都松開了些,“常家那般作為,楊大小姐留在那里又能如何?”

兒子這情形是越來越不對了。董夫人剛要說話,管事媽媽匆匆進門道:“夫人,來的是丁御醫。”

奇怪怎麼不是常請來的成御醫或是童御醫。

丁御醫進門來向董夫人和董昭行禮,規規矩矩地道:“院使大人和成御醫都去了常家,除了宮中當值的就只有下官。”

董昭挑了挑眉,“去常家?可有什麼要緊事?”

丁御醫不敢怠慢,“聽說是住在常家的一個客人病重了。”

一個客人病重用得著太醫院院使去看診?董昭站起身來,在屋子里走了幾步。

丁御醫不禁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他聽說過文正公世子的病癥,就算救過來。日后恐怕也會有所缺損,可是現在看來卻和平常人沒什麼兩樣。

“是楊大小姐昨日才診治的那人?”

聽到世子爺問起來,丁御醫忙道:“正是。”

董夫人看向兒子。咳嗽一聲,“太醫先診脈吧,”說著吩咐身后的媽媽,“將世子爺之前用的單方都拿出來,讓太醫斟酌。”

丁御醫忙上前仔細診癥。又下去開了方子,這才慢慢告退下去。

董昭舒展筋骨,不等董夫人說話,已經道:“明日我就可以上折子,奏請上衙。”

這麼快,前前后后不過月余。

董夫人聽了臉上露出笑容來。

董昭見母親眉開眼笑。頓了頓道:“母親讓人安排車吧,我要去常家看看。”

去常家?董夫人聽著一怔,“胡鬧。你和常家哪里來的交情,去常家做什麼?”

董昭解開膝上的護腿,開始在屋子里走動,似是想要盡快適應不加任何輔護的行走,“平日里兒子也是經常出去。母親從來都不問起。”

那是因為公事,她怎麼好過問。現在明白著為了楊家小姐。

董夫人臉上閃過不安,“我給楊大小姐戴笄已經讓人議論,你現在再過去幫忙,就不怕董家長輩上門問你?”

董昭停下腳步,似笑非笑,“族中的人來,還不就是為了爵位,母親還怕和他們鬧翻?當日我若是就死了,現在族中只怕為了嗣子之位已經爭破了頭,他們來府中,我還要問他們逼迫母親的事,母親以為兒子會怕他們?”

董夫人一時無話可說,卻生氣地沉下眼睛,“還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貿然找上門,算什麼?”

“我不說話,只是去喝茶。”董昭聲音十分輕松,重新撩開袍子坐在椅子上。

去喝茶?好端端的去喝什麼茶?

董夫人睜大了眼睛,冷聲道:“你過去坐著,說不說話又有什麼區別?常家人也不是傻子。”

又是為了楊大小姐,之前就替楊大小姐說話,現在還要親自去常家。董夫人忽然覺得心頭被壓了塊大石透不過氣來。

董昭聽了目光深沉,“那便是他們的事,和兒子無關。”

董夫人看著倔強的兒子大步從屋里走出去,不知道該哭還是笑,“你說這可怎麼辦?”

旁邊的郭媽媽道:“還是順著世子爺的意思,您越逆著來,世子爺反而越上心,這些年還不就是這樣,您安排的通房丫鬟,世子爺碰也不碰一下,您說的親事,世子爺也拒了,別看世子爺出征打仗是家常便飯,可是某些地方還……還太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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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登門

董夫人聽得出神,她從來沒想過兒子哪日也會變成個愣頭青。

郭媽媽低聲道:“您之前不是還害怕,說年輕人都是饞嘴貓兒一樣,可是世子爺卻沒那個念頭似的。”

哪知會到如今的境地。董夫人皺起眉頭,“沒成親,長輩也沒點頭,哪來的許多念頭,將來定要出事。”

郭媽媽道:“不如就等等再說,夫人著急也是沒用。”

董夫人在屋子里長吁短嘆間,董昭已經翻身上馬去了常家。

楊茉蘭這時也下了車,踏進常家大門。

常家和平常有些不同,下人們都聚去了楊蟠院子里,后院就顯得比平日里清凈,常家下人在前面引路,在前面壽山石一拐卻就不見了,秋桐正覺得奇怪四處找人,楊茉手腕一緊頓時被人拽去了旁邊。

楊茉抬起頭來,對上常亦寧微深的眼睛。

“你先別過去,我去和家中長輩說說,盡快給楊蟠發喪。”

常亦寧拉著她的手,就似之前納她為妾時一樣,看似輕輕地勾著幾根手指卻又十分的緊,仿佛在宣示著他的所有。

楊茉要將手扯回來,常亦寧卻攥著不放,“你怎麼這樣倔,就算心中有什麼事,為何不跟我說,要鬧到這個地步。你從前性子軟弱,我是想過只是照顧你,可如今你變了,要出府自立,卻也不能就這樣甩開我。”

常亦寧目光中帶著幾分陰冷,“楊茉蘭,我們從前算什麼?”

太晚了,為何這些話不在她前世說出來,她已經要遠遠地離開他,再說從前又有什麼用“五爺果然還記得從前?”

常亦寧溫柔地看著楊茉,現在對她的意思,他猜不透半分,“從來也不曾忘。”

“眾目睽睽之下五爺也敢這樣去握別家小姐的手敘兩家交情?”楊茉的聲音平淡。

果然又被她繞了進去。

“茉蘭,我不曾想過要和一個女子分嘗此生,這兩日我第一次有這樣的念頭,我想要娶你為妻與你同甘共苦,相敬如賓,我必然會博來功名,給你安穩、富足的一生。”

若是不經一番風雨,大約她就會被這番話感動,就此回心轉意,就此聽了常亦寧的安排。

“不能再折騰了否則就一發不可收拾。”常亦寧見楊茉肯和他說話,這才松開手。

原來是怕她再和常家長輩沖突。

“五爺,您可知曉我祖母托付給常家多少銀錢?真的只有區區一萬兩?五爺真的顧念舊情,就想想我祖母和父親如何待五爺,我祖母托孤給常家,是滿心信任,我既已離開常家,常家足該讓我拿回屬于楊家的東西。”

常亦寧忽然一笑他何時向一個人說過這樣情真意切的話,換來的不過是她口中的銀錢,“茉蘭有時候我在想,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楊茉想到上輩子的慘死,還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也許最終讓她下定決心的是她肚子里的小生命,那個每日里都會拳打腳踢的小人兒,她可以有別的選擇,孩子也可以不必再以那樣的方式告別這個世界。

常家上下,她寧願為敵,也不再有任何的讓步。

楊茉走開兩步帶著秋桐、春和徑直向前走去,風豁然吹在常亦寧臉上仿佛要給他留下恥辱的痕跡。

“世子爺,大老爺讓您去前院,文正公世子爺來了。”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這樣急著掙脫常家,文正公夫人給楊茉蘭及笄,現在知曉楊茉蘭出事文正公世子爺親自來到常家。

常亦寧冷笑一聲,本來如同墨玉般的眼睛更加黑暗幾分,一下子抹去了平日的從容,忽然變得陰鷙起來。

“就去看看,聽他怎麼說。”

常大老爺將董昭迎進堂屋。

董昭坐下來拿起茶來喝,常大老爺緊緊地看著董昭,靜等著董昭說話。文正公世子爺從來沒有來過常家,這次突然來訪,讓常大老爺有些惴惴不安。

董昭卻沒有說話的意思,板著臉擺出一副要久坐的架勢來。

常大老爺更加揣摩不透。

“世子爺過來是……”

董昭放下手里的茶杯,“聽說大老爺在家中,便進來說說話。”

常大老爺睜大了眼睛,世子爺嘴上說要說話,可是卻又一言不發,他不由地想到楊蟠的死,不是因為這個這個時辰,他也不會這時候在家,世子爺分明是話里有話。常大老爺想到這個冷汗順著額頭流下來。

“世子爺,”常亦寧的聲音響起來,“您怎麼有空來府中,”說著看向董昭的腿,“世子爺的病可好了?”

常亦寧臉上掛著看似云淡風輕的笑容,秀長的丹鳳眼緊緊地盯著他,眼梢微翹,溫和中透著陰涼。

董昭抬起頭望過去,常少府他不是沒見過,一個溫文爾雅的君子,現在神情中帶了許凌厲,董昭並不在意,目光一貫的深沉縱橫沙場早就練就的威嚴淡淡地流露著,一舉一動都穩如磐石

“我陪世子爺下盤棋。”常亦寧笑著提議。

“免了吧,”董昭坐在那里動也不動,“說不得一會兒還有事。”

屋子里重新靜下來,常大老爺摸不透這世子爺的心性,只能將所有希望都寄在兒子身上,兒子卻忽然也不說話了,只是坐在世子爺身邊,也端起茶來。

不過才在屋子里坐了一會兒,常大老爺就滿色蒼白地逃出來。

常大太太正等在月亮門,看到大老爺臉色難看,低聲問,“世子爺為的什麼事?”

常大老爺搖頭,“沒說,只是坐著喝茶。

什麼也不說,卻等在那里,分明是要看楊蟠的事如何了結。

“亦寧呢?亦寧可去了?”

常大老爺頜首,“亦寧也說不上話,”屋子里的氣氛很奇怪,沉悶的讓人透不過氣來,常大老爺想到楊茉·“楊氏和御醫怎麼說?”

常大太太提起帕子掩住鼻子,“楊氏在查看楊蟠的屍體。”

常大老爺眼睛瞪的如同銅鈴,“那個女人瘋了不成?這時候敢自己送上門,又去查看屍體······”哪個十幾歲的女眷有這樣的膽子。

“會不會看出什麼?”常大老爺皺起眉頭。

“您放心·”常大太太輕聲,“有童御醫在呢,童御醫眼‘看著,楊少爺咽氣。”

常大老爺笑起來,“童御醫答應要這樣說?”請御醫來之前楊蟠分明已經斷氣,可如果太醫院院使這樣說,誰又會懷疑。

常大太太點頭,“妾身沒有安排,都是童御醫自己要這樣說的。”

沒想到會這樣順利,都是喬家從中幫忙,常大老爺得意起來,“我早就說要靠上喬家這棵大樹,現在你可看到了好處?”

常大太太不可置否,“老爺在這里盯著,我還要回去后院安排。”

夫妻兩個說完話各自分開。

常家的后院里,童御醫目瞪口呆地看著楊大小姐檢查楊少爺的屍身。想著妙-齡少女在翻看楊少爺的眼瞼,他就一陣的惡心。

身嬌體貴的大小姐做什麼不好,非要做一個臭郎中,他的女兒都寧願嫁給家事不如童家的窮舉人,妻以夫為貴,能嫁給常五爺就該感謝祖宗八代積德,楊大小姐卻搬出了常家,真是病的不輕。

童御醫從心底默默地罵了一句。

楊茉卻毫不知情地仍舊仔細檢查著楊蟠。

“媽媽說楊少爺昨晚開始病的急了?那時候請的是哪位郎中來看脈?”

全媽媽目光一動,“昨晚楊少爺只是喊著疼,家中常來的郎中來看了看,仍囑咐按方服藥,是今兒一早才更重起來。”

“可有發熱?”

全媽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側頭去看童御醫。

童御醫搖頭,全媽媽立即道:“沒,沒有。”

楊茉直起腰,轉頭看向全媽媽,“你說病的急了,是從何看出?”

全媽媽眼珠翻向左邊,似是在思考,“少爺覺得喘不過氣來,臉色……”說著又去看了楊蟠一眼,“就像現在這樣,我這才去稟告大太太。”

全媽媽是將昨日楊蟠發病時的癥狀說出來,旨在將楊蟠的死怪在她頭上,楊茉更加肯定了心中的想法,楊蟠不是因病死的,恐怕是被常家害死。

如果是手術導致感染,楊蟠會先發燒,如果是肺上傷口血流不止,楊蟠應該咳血、嘔血,床單不會這樣干凈,如果是胰腺炎致死,胰腺自體消化是十分痛苦的過程,楊蟠應該面目猙獰,可楊蟠嘴唇青紫,嘴角有泡沫狀分泌物,眼結膜出血,臉上呈現的是窒息死亡的面容。

楊茉厲眼看向全媽媽,全媽媽有些心虛,不由地垂下眼睛,“童御醫來的時候也瞧見了,我們……都不知曉怎麼才好。”

怪不得達官顯貴殺人,不過賠幾個錢了事,她忘了還有童御醫給常家撐腰。

“童大人來的時候,楊少爺果然還沒有死?”

聽到質疑的聲音,童御醫胸口忽然燃起一把火,從前讓著楊大小姐是看在常家的面子上,現在……楊氏不過一個民女,豈能和他這樣說話,童御醫板起臉來,“楊氏,本官正要問你,昨日給楊少爺治病,用的是什麼方子?可有依據?若是沒有,將病患致死,你可是觸犯了大周法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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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私情

常家內院因楊茉和童御醫的話一下子熱鬧起來。

外院董昭靜靜地坐著,沒有看到多大的波動,聽說他來常家母親是那樣一副臉孔,生怕他做出什麼事,來到常家陪著他坐著的是常亦寧,常大老爺出去之后連面也不敢露。

常家這樣的本事,才闔家欺負一個小姑娘。

就算是報楊大小姐的救命之恩,這一趟他也不會不來,董昭緩緩地轉動著茶杯。

常家管事來回話,手里拿著白布,董昭似是不經意看到了,轉頭問常亦寧,“家中有喪事?”

“在家中借住的客人沒了。”

常亦寧故意說半句話,以為他還會遮遮掩掩地問下去,“聽說昨日楊大小姐救了一個病人,可是同一個?”說完“咣”地一聲將茶杯放在矮桌上。

文正公世子武將出身,脾氣冷硬他早有耳聞,現在語氣中透著不耐煩,嘴角浮起一絲冷笑,仿佛不想再和他兜圈子。

這模樣分明是對常家后院的事上了心。

世子爺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注意楊茉蘭?楊茉蘭去董家給董昭治病?只那一次?他認識楊茉蘭多少年並不知道她有這樣的本事。

“人是怎麼死的?”董昭臉上有著浩然之氣,說起話來也鏗鏘有力。

這樣一問,將門口的常大老爺憋不住了,走進屋來,“還說不好,等著太醫院御醫來辨驗呢。”

董昭站起身,“郎中辨驗可是要請衙門的人來?那我們也去看看。”

常大老爺皺起眉頭。

常亦寧輕笑,想起楊氏對他的疏離,不知道見到文正公世子爺又是什麼模樣,臉上是否會出現從前見他時的羞澀。

常亦寧起身,“我帶世子爺過去。”

“昨日診治楊少爺時不少郎中都在,要辨驗。大人不能只問民女,要將昨日所有的郎中都請來,否則民女一個人說法不能作數。”

楊大小姐自以為醫術好就能辯過所有的人,殊不知衙門頂上是青天白日,人人都要掂量自己的身份,一個閆閣老舉薦的孤女,身上背著罪官家眷的名聲,誰會站在她這邊。再說,楊大小姐擅用奇怪的醫術,這種醫術大周朝沒有幾個郎中能認同。

童御醫端坐在椅子上。吩咐身邊人,“將昨天診治的郎中都請來。”

常家去請郎中。

濟子篆的藥鋪里早就聚滿了人。

昨日楊大小姐用銀管救活人的事在藥鋪一條街上傳開了。

楊大小姐將楊家的秘方散了出來,又將治瘧的方法傳授給大家。這幾日郎中們按照方子治好了許多病患,現在人人都想知道那銀管救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聽濟子篆講了一番,眾人也覺得楊大小姐的法子十分有道理。

沒想到不過隔了一晚,楊大小姐救治的病人就死了。那些想要嘗試這樣救治病人的郎中頓時也急起來。

“濟先生,太醫院真的要治楊大小姐的罪?”

濟子篆點頭,“楊家已經讓人送消息,讓我們有所準備,當然是真的了。”

眾人一陣哄鬧聲。

濟子篆將藥箱準備好,“我看一會兒常家的人就要來叫我們過去。”

有人慶幸。“幸好我沒和眾位一起去常家,從前生活不易,現在更是難上加難。這太醫院管的也太寬了,難不成以后有病人病死,我們這些人就都要被拉去衙門。”

周圍頓時傳來嗤笑聲,“這次你逃出去,下次說不得就輪到你頭上。你不是正在想方設法治傷寒。”

都用古方來治病,那麼從前治不好的以后也治不好了。

“濟先生。您說這事怎麼辦?”一個昨日去過常家看診的郎中向濟子篆討主意。

“我們就照實說,誰也不要說謊,到底看看是誰的錯。”濟子篆低聲道,“不知各位如何,老夫是要這般做法。”

濟子篆說著話,又有人道:“既然是辨驗,老夫也去湊個熱鬧。”

眾人聽到聲音讓出路,沈微言扶著白老先生下了車走過來。

大方脈有白老先生,傷折科、瘡腫科有濟先生,這件事還不能說出個道理。

濟子篆將白老先生讓到旁邊坐下,趁著大家七嘴八舌的說話,濟子篆進了內室,柳成陵將臉邊的假須拿了下去,露出如同光滑如天鵝般高傲、光滑的下頜,狹長的眼角輕瞇著,聽到腳步聲,隨意地抬起頭來。

濟子篆上前幾步,“都安排好了,去了常家,定然不會讓太醫院胡來,”說到這里濟子篆微微一頓,“我不明白,少爺想幫楊大小姐,大可讓人去衙門和太醫院說一聲,這些事就迎刃而解。”

柳成陵眼睛清澈,里面仿佛有清泉在流動,卻因為至清顯得十分冷淡,“動用人情關系,是袒護楊大小姐。楊大小姐本就無錯,何須我這樣插手。”

“我就怕楊大小姐太稚嫩,今天一早就獨自去了常家……並不懂得這里的道理,就算我們過去,楊大小姐也是要吃虧。”

她麼?柳成陵站起身,目光高峻,如同直聳入云的山峰,“濟先生和太醫院的人一樣,太小看她了。濟先生此去,定會有驚喜。”

童御醫喝了兩杯茶,正算計著閆閣老知曉這件事,臉上是什麼神情。朝廷的旨意還能不能順利發下來。

馮閣老雖然不屑于為難一個婦人,卻應該也樂見到閆閣老因此受挫,此事一成他是大功一件。

“來了,”常家下人進門稟告,“在辨驗的郎中來了。”

童御醫清了清嗓子,吩咐下人,“請進來吧!”

“來的是白老先生。”

童御醫皺起眉頭,白老先生和楊家素有淵源,他怎麼將這老東西忘記了。

“還有濟子篆,昨日楊大小姐還將濟子篆請了過來。”

聽得這話,童御醫坐正了身子。這兩個民間郎中能過來,恐怕這件事要仔細應對,想了想他又輕松起來,他有周律依仗,誰來都是一樣。

楊大小姐勢必要栽在這個治病新方上。

常家下人將郎中引進內院,童御醫不由地驚訝,今日竟來了這麼多人。人多又如何,頂多是辨不出個結果,停了楊大小姐治療的法子,對他並沒有任何損失。

“辨驗吧!”童御醫讓人在旁寫下郎中們的驗案。

童御醫邊整理身上的官袍邊問過去。“各位昨日辨診是什麼結果?”

濟子篆先道:“內出血。”

幾個郎中也都異口同聲。

“用的什麼單方?”

“止血方。”眾人將備方送上去。

童御醫揚聲道:“那為何要切開胸口?”

楊茉坐在屏風后,清晰地回答:“為了引出壞血,將病患創口止血。”

關鍵的地方來了。童御醫眼睛一亮,“從前可用過此術?何人用過?在哪里有記載?將前人的原方呈出來。”

太醫院要的是原方,哪里有原方。楊茉早就想明白,太醫院氣勢洶洶來問罪,必然是要從這里下手。就算她拿出類似引血的記載,也並沒有完全貼合楊蟠的癥狀,太醫院一樣可以治她曲解、妄為之罪。

“沒有原方,就如同我用黃花蒿治瘧病,用瘧病治楊梅瘡一樣,都不曾有原方。都是民女根據楊家長輩經驗。創見而來,當日楊少爺病入膏肓,藥劑難以下咽。眼見氣絕,別無他法,民女為了救人只得放手一搏。”

楊茉的聲音在安靜的屋子里格外清澈。

“楊蟠的脈案上記的清清楚楚,何時邪盛正衰,何時出現急危重癥。都寫的格外清楚,也請昨日在場的各位郎中來看。我是否記清楚。”

童御醫驚訝地看著楊家下人將脈案拿了出來,楊大小姐竟然記了這些東西。

“連什麼時辰四診結果都記得清清楚楚,還有用過的各種單方……還有病患何時變了脈象、病癥變化,都在上面。”看到脈案的郎中,都不禁心中發顫。

這樣好的方法,他們之前就從來沒用過。

仔仔細細地記好,哪里還會官司纏身。

“真是好法子啊。”

童御醫也不禁伸頭看過去,看那紙張上到底寫了些什麼:

病患楊蟠因假山石上跌下發病,病患訴胸腹疼痛難忍、面色紫紺、呼吸困難、于巳時三刻嘔吐不止,見洪脈浮大中空如蔥管,診為內出血,用止血藥方病患嘔吐不進,胸腹疼痛復加,巳時五刻,病患喘息加速,嘴唇青紫,眼睛充血,口吐血沫,脈微欲絕,取穴用針病狀未緩解,乃是斷以不治之癥,用引血法……

這是楊茉根據現代搶救記錄來做的脈案,防的就是常家,也是為了她事后仔細查看,免得有錯漏。

她用了“斷以不治之癥”幾個字,這是大周律法規定,如果其他郎中都沒有了法子診治,就算用新方來治療,也不算醫者有誤。

童御醫冷笑一聲,“你私記的脈案也能當真?”

濟子篆看向童御醫,“老夫願意簽字佐證。”

“在下也願意。”

“在下願意。”

白老先生咳嗽兩聲,緩緩道:“老夫願意證此脈象與楊少爺病狀相符。”

屋子里的聲音還沒止住,常家下人又來道:“朝廷派仵作來了。”

仵作?童御醫不禁驚訝,他沒有讓人請仵作,仵作這時候來做什麼?

楊茉站起身,“童大人,民女也覺得族兄死狀有疑,特意讓族嬸寫了狀紙鳴冤。大約是衙差來收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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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狀告常家

常大老爺聽說來了衙差,急急忙忙地奔向前門,后院里只剩下常亦寧陪著董昭。

董昭徑直望向屏風后的楊大小姐,十幾歲的小姑娘氣勢壓過屋子里所有的人,郎中都願意佐證那份脈案,童御醫仗著有官位在身,卻也沒能討得半點好處。

他原本以為楊大小姐只是會些醫術,現在看來還是他小看了她。楊大小姐有的不止是聰明,還有旁人難及的膽色。

董昭不知不覺眼睛中透出欣賞來。

世子爺看向楊茉蘭時目光深沉,似是能遮掩去所有情緒,就是這樣才讓常亦寧覺得欲蓋彌彰,楊茉蘭也正好向門口看來,屏風半遮半掩著她的神情。

常亦寧眼梢傾斜,挑起眉毛看向楊茉蘭,喜歡的人來了,她可歡喜,將歡喜透露出半分,他就能看個究竟。

她的目光里卻只有淡淡的驚訝。

常亦寧不自覺地嘴角彎起露出笑容,自從董昭上門,他就像一個捉奸的丈夫,如今得到結果,就像是證明了妻子並沒有移情,就算對他已經冷言冷語,畢竟還沒有歡喜上旁人,到這個時候了,他心里還浮起一絲希望。

可是緊接著他就想了清楚,想好重歸于好不過是他的想法罷了。

楊茉蘭將衙門里的人都請來,通家之好的常、楊兩家就要鬧上公堂。

一點情分都不留了。斷了他所有的后路,這女人如此的心狠,從始至終他卻沒弄清楚到底為什麼。真的只是因為楊家的一筆財物?

常亦寧仔細地將最近家中的事想了一遍,視線也落在內室擋著的琉璃簾上,楊蟠的死真的有蹊蹺?

常大老爺在院子里遇到常大太太,“怎麼辦?衙門的人來了。”

常大太太面上冷靜,“老爺有沒有問是哪位仵作?”

常大老爺道:“就是這樣我才著急。昨晚我已經讓人問了這個月該是金仵作當值,沒想到成老仵作帶著徒弟來了。”

成老仵作是京中最好的仵作,協助官府破了不少的大案,現在年老退隱,只教一個小徒弟,只有順天府府尹去請,成老仵作才會親自出手,現在不過出了一個小小的命案,成老仵作怎麼會過來,這事里有蹊蹺。

常大老爺皺起眉頭。“楊氏不可能請來成老仵作,難不成是董家?”世子爺一早就登門,緊接著成老仵作又來……

常大太太也沒想到文正公府會這樣插手楊氏的事。好好一個勛貴家就不怕沾上楊氏這個麻煩?

常大太太道:“老爺還是去迎仵作進來。最好能打聽打聽,金仵作哪里去了。”

話音剛落,陳媽媽帶著下人趕過來。

“大老爺、大太太,”陳媽媽上前行了禮,“老夫人讓我問。是不是楊家將我們告上了公堂?”

常大老爺黑了臉,沒想到這個楊氏反過來咬了他們一口,竟然安排楊名氏寫了狀紙去喊冤。

陳媽媽見問不出什麼便話鋒一轉,“老夫人還問,來的是不是那個嗜酒如命的成老仵作。”

陳媽媽的話像是一句點醒夢中人。

常大老爺情不自禁哆嗦一下,他怎麼忘了這茬。對啊。成老仵作好幾次喝酒誤事還因此挨過板子,若是成老仵作喝醉了,只能由他身邊的小徒弟檢查屍身。年輕人就算學的再多也沒有老仵作火眼晶晶。

現在他手中又正好有幾瓶好酒,常大老爺招呼下人,“快端碗酒去,給老仵作漱口防穢氣。”凡是仵作在驗屍前都有這樣的習慣。

酒到嘴里,還怕這個老酒蟲不發作?

成老仵作帶著徒弟進了常家。剛進了堂屋,常家下人便端著兩大碗好酒進門。

成老仵作靈敏的鼻子頓時聞到了酒香。順著酒氣向前走,差點就撞在兩個端盤的丫鬟身上,旁邊的小徒弟不禁著急。

常大老爺剛好進了門,師徒兩個上前給常大老爺行了禮,將手中的文書遞上去,成老仵作望著酒碗不停地吞咽,端盤子的小丫鬟差點就忍不住笑。

“您老怎麼來了。”常大老爺欲將成老仵作讓到旁邊坐下,成老仵作搖手,“還是先辦差事,免得被責怪。”

“怎麼不見金仵作。”常大老爺不死心地問。

“他啊,”成老仵作習慣地去捋胡子,卻發現為了這趟差事,他剛將自己全身上下清洗的干干凈凈,亂糟糟的胡子也全都剃掉了,“今天一早掉進了茅坑,正在家養傷呢。”

掉進了茅坑?常大老爺有些驚訝,眼看著成老仵作師徒要進內院去驗屍,常大老爺揮手讓兩個丫鬟將酒向前一送到了成老仵作鼻子前。

成老仵作就像被拽住了一般,整個人又退了回來,伸出手去拿酒杯,“好酒啊好酒。”

常大老爺心中不禁一喜。

成老仵作愛惜地將酒端起來,放在唇下,仰頭抿了一口。

常大老爺的心臟呼哧呼哧地到了嗓子眼。

一杯酒很快就空了,常大老爺剛松開了手指,就覺得一陣酒霧撲面而來,成老仵作將酒一下子噴出來。

常大老爺頓時白了臉,拿起袖子去擦臉上的酒珠。

成老仵作搓了搓手,感謝常大老爺,“謝謝大老爺的好酒,可惜,小老兒今日不驗完屍身滴酒不沾,只得將好酒喂給各路妖魔鬼怪,盼他們安守本分,不要出來搗亂。”

常大老爺聞到自己滿臉的酒氣,照成老仵作這樣一說,他倒成了妖魔鬼怪。

什麼東西,不過是一個仵作,竟然也敢在他面前張狂。

等到成老仵作師徒進了內院,常大老爺豁然跳起來,吩咐下人打水凈臉,常大太太進了門,聽到大老爺跳著腳惡罵,“楊氏別以為找到了文正公府做靠山,就敢這樣肆意妄為。現在文正公世子也賦閑在家。還不知哪日能再入仕,明日我就去馮閣老那里,找幾個御史參一本文正公父子倆。打了敗仗的武將,還能有什麼仕途。”

常大太太忙在旁邊勸說,“老爺不能爭一時之氣,眼前這件事,要怎麼處置才好。”

“不好了,”門上的管事跑進屋來,“順天府的衙差來了,要鎖拿楊少爺一案相關人等。”

什麼時候順天府行動這樣迅速。

常大老爺失手將銅盆打翻。盆里的水一下子都潑在他身上,布料貼在他腿上,說不出的滑膩難受。

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不是就要對付楊氏一個孤女?明明在衙門里打點過。還找了童御醫來坐鎮,怎麼會落得如今的結果。

是誰在從中作梗,到底是誰。

常大老爺幾乎紅了眼睛,一把抓起旁邊的常大太太,“你說。楊家還認識誰?啊?是誰?”

常大老爺一腳將地上的銅盆踢飛,“是誰在害我,誰在害常家。”

童御醫看到成老仵作帶著徒弟走進院子,豁然從座位上站起來。

怎麼是這個老鬼,這老鬼明明已經鮮少出來驗屍。

董昭也抬起了眼睛,成老仵作。誰也請不來的成老仵作,今日去來到了常家。他今天一早去了順天府尹葛世通大人那里,葛大人還感嘆請不動成老仵作。

官府中的人他總有些交情。囑咐葛世通聽到楊大小姐的案子,要盡量幫忙,當時他想的不過是楊大小姐被告治死了人。

誰知道眨眼的功夫,常家成了被告。

這案子讓常家措手不及,童御醫臉色也變得難看。董昭穩穩地端著茶杯。

成老仵作上前行禮,董昭抬眼讓成老仵作起身。童御醫想要說話,董昭一眼看過去,目光中是淡淡的威嚴。

童御醫嚇了一跳,片刻失神間,成老仵作和徒弟進了內室。

仵作要當場查驗屍身,包括屋子里的一切和屍體有關的事物,然后告訴衙差哪些東西要帶去府衙。衙差將屍身抬去衙門,仵作才會仔細查檢清楚。

成老仵作簡單地將楊蟠屍體檢查一番,就請院子里的衙差進門,將包裹好的屍體抬出常家。

順天府帶著衙差的校尉上前道:“仵作查驗結束之前,府中相關人等不得出門,靜候衙門傳召。”

旁邊的全媽媽聽得這話,腿腳一軟差點就坐在地上。

側室里的楊老太爺,經沈微言施針之后也緩緩醒了過來,聽到外面衙差說話,頓時放聲大哭,“我的孫兒冤啊……我的孫兒……是被常家害死的……我要上公堂,狀告常家。”

楊老太爺說著撲出屋子,哆哆嗦嗦從懷里掏出一塊玉佩,“大家看著這是常三小姐的玉佩,她私會我孫兒又將我孫兒推下假山,常家就是因為這個才殺人滅口,大家都看好了這玉佩,萬一我這把老骨頭被常家害了,或者玉佩被常家毀去,大家也算是見到了這證物。”

楊茉從屏風后看常家眾人大驚失色的模樣,楊老太爺將手中玉佩交給校尉,衙差又仔仔細細將楊蟠暫住的屋內搜尋了一遍才離開,從頭到尾,常家就像斗敗了的公雞,只能在一旁喘氣再尋機會報復,卻不敢立即跳出來挑釁。

常家買通下人興許能逃過這一劫,常亦宛的名聲卻就此葬送,常家叫來楊老太爺,是想要尋到她的錯處將她關去家庵,現在常家要思量該進家庵的是不是常亦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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