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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16:45:21
第九十章 震驚

一九零一年德國人貝林發明了血清治療的方法得了諾貝爾獎從那以后很多病癥都用血清來治療,其實原理很簡單,就是常溫下讓血液凝固,血清會自動分離出來,不像得到血漿和紅細胞那樣需要經過離心機,而且使用血清不需要血液配型,在現在這種簡陋的條件下她想不出比抗天花血清更好的法子,現在為止各種血清都被安全的應用。

楊茉盡量仔細地說清楚,“得過痘瘡的人就不會再得痘瘡,我們可以認為那是因為曾患過痘瘡的人身體里有了對抗痘瘡的東西,如果將這樣的東西放進正生病的病患身體,就應該能起到治療痘瘡的作用。”

姚御醫睜大了眼睛,楊大小姐哪里來的這樣說法,雖然仔細想來也不是沒有道理,可是,“楊大小姐怎麼知道那些東西在血里,又怎麼將它拿出來。”

她不可能每次都用楊家秘方來做借口,來到古代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她可以試著結合中醫的方法來解釋,“痘瘡是外感行邪毒,毒熱熾盛,內犯氣營,營血受累。痘瘡痊愈后,身體各處已無癥狀,如果尚有余留定在血中,病患沒有失血不需要血,所以要等到血凝固后用那些剩余的液體。”

每個人最大的區別就是在血清中,每個人以內性別和年齡、體質血清中含有的化學物質不同,是現代認為十分寶貴的生物藥品,她希望在古代能將血清這種生物制藥發揚光大。

怎麼就能認定凝固后留下的東西是那些能抗痘瘡的東西?姚御醫想一想就覺得頭皮發麻,從來沒有一個人在他面前說過這樣的話,放在太醫院來說,那是巫醫的東西。

巫醫善用血,這是大家都知曉的。

姚御醫試探著問楊茉,“楊大小姐,是不是認識巫醫?”

楊茉知曉御醫的意思,巫醫行事就頗為異常經常會用到羊血、雞血來治病。

楊茉道,“不是只有巫醫才會用血,我們不是也經常放血治療病癥。”

時間差不多了,楊茉小心翼翼地將瓷瓶拿去屋中進屋的人全都用軟布將頭發面部蒙起。

楊茉囑咐大家,“不要張嘴說話。”一切準備好,才緩緩地揭開蒙在瓷瓶上面消過毒的軟布,姚御醫和沈微言向瓷瓶里看過去。

誰也沒聽說過血里面還有什麼別的東西,楊大小姐不過是胡亂想罷了。

楊茉小心翼翼地接過秋桐手里煮過的新瓷瓶,緩緩地將盛血的瓷瓶緩緩向下傾倒。

姚御醫和沈微言不禁睜大了眼睛。

真的有看似透明的液體被倒出來,楊大小姐隨便一說整件事就成真的了。

姚御醫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抬起驚訝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楊茉,為什麼從前就沒有人發現這些,也沒有人說過這類的話,這些東西打進病患的身體真的有用?

若是有了效用該怎麼辦?

他多年的寒窗苦讀就像一個笑話,三十多年的修習,不如一個十幾歲的姑娘。若說治瘧病楊大小姐靠的是楊家先人,那麼想出今天這樣的辦法她依靠的是自己。

欽佩、羞愧種種情緒一下子從他心底里冒出來,庸庸碌碌一輩子,他也想要真正有所作為。

沒等沈微言來問姚御醫道:“接下來要怎麼樣?”

滿屋子人都看著楊茉,在這件事上誰也插不上手,只能聽楊茉的吩咐。

“接下來我要用小竹筒將這些液體打一些在病人的手腕上,來看看會不會有什麼異常。”楊茉說著將裝著血清的瓷瓶和裝著干凈小竹筒的木盒拿來,要到病人身邊才能開始做這些,免得中途針頭被污染。

這個他知道,姚御醫道:“我在試新藥的時候也會將藥搗爛敷在身上試試有沒有毒性,然后再嘗藥。”

楊茉欽佩地看了姚御醫一眼,現代做實驗都是拿小白鼠,古代神農嘗百草很多郎中都是以身作則,這樣的德行讓人望塵莫及。

這一眼倒是將姚御醫看得臉紅,不由自主地咳嗽了一聲,忙跟著楊大小姐去看病患。

柳成陵吩咐兩個隨從將病患抬了過來。

最重的病人是吳家的兩個孩子。

姚御醫嘆口氣,“這兩個孩子生的是逆痘,這些日子病的愈來愈重這樣下去恐是熬不過去了,兩個孩子的父親在貴州陣亡,吳家能不能傳下去就看這倆孩子。”

沒想到從來沒用過的藥,要在兩個孩子身上試,楊茉不禁有些猶豫,孩子小小的胳膊無力地放在那里,讓人心生酸楚。

就這樣將不定性的藥給孩子試。

看出楊茉的猶疑,姚御醫道:“要不然去找一個願意試新藥的大人來。”

蔣平詢問地去看少爺,若是少爺點頭,他立即就去找一個人,楊大小姐做出新藥來治天花,這種藥竟然是出自她自己的血,誰都想知道這藥到底有沒有用。

柳成陵的神情干凈利落,不需要換人,以楊大小姐的性子只要遇到醫案都會很堅定,之前安排好的都會按部就班。

這就是和她溫雅的長相最不相配的地方,也是讓他禁不住好奇,想要琢磨明白,她那些奇思妙-想到底來源于哪里,這世上根本沒有解不開的迷,就像楊家雖是杏林世家,這些年除了經營藥鋪,承繼先祖醫術的后輩已經凋零,如何就忽然出來一個超越先人的楊大小姐。

楊茉用手去拿密封的瓷瓶,緩緩將上面的軟布拿開,然后用竹筒進去吸了很少的血清來。

“烈酒和穿心蓮水。”楊茉看向沈微言,沈微言忙將準備好的兩個罐子拿上來。

鑷子夾好軟布,輪流將烈酒和穿心蓮水在孩子胳膊上消毒,然后用針頭挑開前臂的皮膚,將血清注射進皮間。

“要等一會兒,看看會不會有什麼異常。”楊茉說完將用完的器械交給沈微言去消毒。

一刻鐘對于楊茉來說十分漫長,她不時去看小女孩的皮膚,生怕上面會出現過敏的反應,如果不能用血清,她就真的束手無策了。

還好,血清慢慢地被皮膚吸收,只留下了一個稍紅的針孔。

沒事,血清可以試著用。

楊茉舒了口氣,這才給旁邊的男孩也同樣做了皮試。

如果不是發生在眼前,楊大小姐有解釋了一遍為何這樣做,姚御醫一定會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趁著沈微言去煮器械,姚御醫也跟了過去,一把拉住沈微言,用不可置信的聲音,“楊大小姐一直這樣給病人看診?上次治瘧也是這般奇思妙想?”

雖然用黃花蒿沒有用血治療讓人驚詫,可是,用的藥物也同樣是別人想不到的,沈微言點了點頭,只覺得姚御醫拉住他的手哆嗦起來。

“你跟著楊大小姐看診多久了?都學到了多少?”

沈微言將器械放進翻騰的熱水中,蓋好蓋子,“楊大小姐教了我怎麼更好的辨認各種疹癥,還教了我治瘧病和楊梅瘡的方法,楊大小姐還用藥物熏蒸的法子治病患,還有……用外科的方法將壞血引出……”

姚御醫覺得心臟被攥住喘不過氣來,睜大了眼睛讓人恐懼,沈微言正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姚御醫一只手拉住了他,另一只手不停地拍自己的胸口,“你······你···…也教教我……將你說的那些······也教教我……”說著到處去找自己的藥箱,“我將姚家祖傳的秘方給你·····。不……也給楊大小姐……你們教教我。”

沈微言急忙擺手,“楊大小姐將那些方法教了不少人,並沒有收誰的東西,您若是想學,只要去問楊大小姐,就能仔細地學到。

不收任何東西就將治療的方子交給別人?這怎麼可能,任何一個郎中只要有一科甚至一癥之長就能安享一生。竟然隨隨便便就教給了旁

姚御醫正想著,沈微言道:“我們過去吧,楊大小姐快要用藥了。”

姚御醫這才恍然清醒。

楊茉小心翼翼地將血清打入小女孩的前臂靜脈血管中,血清是要分三四次通過靜脈輸給病患,這里沒有輸液器,只得用簡陋的小竹管一次一次地向內注射。

楊茉給兩個孩子注射了一次,血清就已經幾乎用沒了,還要繼續抽血才行。

一個人最大的獻血量不能超過六百cc她頂多再采一次血,還要找更多得過天花的人來才行。

楊茉看向柳成陵,柳成陵說兩個下屬都得過天花,楊茉也在那兩個人臉上見到了因天花留下的麻子,先看看情況再說,楊茉想著將剩余的血清交給沈微言,“要將血清用冰鎮好。”暴露在常溫下很快就會失效。

楊茉安頓好兩個小孩子,和姚御醫一起進屋子里去看其他病患,還有這麼多人等著治療,就算血清有用,她又去那里找這麼多血清來,所以對付天花,最好的方法還是種痘啊。

楊茉從屋子里出來,將頭上、臉上的軟布拿下來,清洗了手腳這才去找柳成陵,柳成陵這次幫了不小的忙,現在他身邊的侍從都在搬動病患,她再提出要用血的事,不但要柳成陵同意,還要那兩個人也都願意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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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16:54:39
第九十一章 尷尬

楊茉想著輕輕敲了敲門,屋子里沒有人答應,樹下的蟬叫嗡嗡不停,好半天里面還傳出清亮的聲音,“進來。”

楊茉推開門,抬起頭登時看到一個男人的上身,眼前的一切不禁讓毫無準備的楊茉有些發懵。

柳成陵穿著深藍綢褲,腰上束著淺黃色褲帶,軟布搭在肩膀上,可能剛擦完身,水珠順著寬闊的脊背淌下來,聽到聲音轉過臉,細長的眼睛瞇起,很是意外。

她是忙的暈頭轉向,才徑直過來敲了門,既然來求人自然不能讓丫環來請人過去說話,卻怎麼也沒想到,他這幅模樣還能讓人進來。

這樣想著,楊茉忙轉身從屋子里出去,順道關上了門,剛走出一步,楊茉就看到柳成陵的隨從捧了衣物過來,看到楊茉還欠首行禮。

怪不得柳成陵會讓她進屋,他大約是以為隨從來了。

楊茉皺起眉頭,這下是兩廂誤會了,怎麼那麼巧,好不好竟趕在這時候。

看到楊大小姐的背影,蔣平心里一緊,完了,他這是流年不利啊,誰知道取衣服的功夫,楊大小姐會過來。

“爺······”蔣平打開門試探著喊一聲,早就已經哭喪著臉,“我讓阿玖去拿藥了,沒想就……”

柳成陵不說話,蔣平忙上前將衣服遞過去,等到柳成陵穿上干凈的衣服,這才想躡手躡腳地走出去。

“站住。”

蔣平頓時哆嗦著收回腳。

冷淡的聲音響起來,柳成陵眼睛也沒抬,“去周圍將生過痘瘡已經痊愈的人找過來,人越多越好。”

蔣平一怔,隨從有幾個已經去幫忙抬病人了,他再走了,那不是沒有人在身邊,阿玖哪里能照應的來,蔣平覺得自己平日里挺能忍的,這次就有點忍不住,他怕少爺有點閃失,不等幾位大人來殺他,他就自己當羊肉一樣片了,“爺這肩上還有昨日石塊砸的傷呢,聽說這樣格外容易染痘,要不然去旁邊的村落找個干凈住處養傷。”

柳成陵踅過身來,“怎麼?差事不能做?”

這樣的問話將蔣平嚇了一跳,立即癟了嘴,不敢再說別的,“爺放心,我這就去辦。”抬腳一溜煙跑了個沒影。

楊茉一路回到房里喝了好幾杯水,水能稀釋血液,方便一會兒再采血,很快肚子就滿滿的了,楊茉這才又回想起剛才那一幕,還好沒有旁人看到,否則就不會尷尬這樣簡單,怪不得這里的女子都不能隨便出門,還好在現代露肉的男人多的是,她又是一個醫生,只要想想誰也不比誰多幾兩香肉,就沒啥好害臊的,關鍵是不要有人聲張,在古代生活,她還想保點名聲,免得被人唾罵,為世道所不容。

這樣想一想,楊茉就覺得輕松了許多,站起身出去看吳家兩個孩子,沈微言正盯著兩個孩子看,時不時地去把脈。

血清也不是靈丹妙-藥,用上就能馬上好轉,“起碼要等到明日才能看出有沒有效用,”可惜到晚上血清就沒了,“一會兒還要從我這里采點血。”

沈微言驚訝地睜大眼睛,血不能放多,這是誰都知道的,“這……不行吧…···”

“再取那麼一瓷瓶不算多。”

柳成陵走過來,聽到楊大小姐的話,這人果然還要自己取自己的血來用,那麼小的個子,身體里有多少血。

聽到腳步聲,楊茉抬起頭來,看到了柳成陵,和平常一樣冷淡,眼睛也不多抬一下,她忽然覺得孤高的人也有好處,比如柳成陵的病就需要清靜寡欲,這樣有效的降低腦內壓忽然增高的情形,比如現在她就能裝作若無其事,不用那麼難堪。

一般女子應該害臊,或是哭個胡天忽地將自己關在房門里不肯出來,接下來就是長輩出面,來向他要個方法全了兩家的顏面,楊大小姐看了他一眼,見他沒有特別的反應,就順藤摸瓜,裝作若無其事。

好像他的態度,讓她很輕松就闖過這關,轉眼間她就將整件事完全忘了。

“柳公子,不知道能不能問問您身邊的侍從,肯不肯讓我采些血來,他們都是生過痘瘡的。”

看柳成陵的模樣挺不愉快,說不定不會幫忙,借人家勞力,現在又要借血,她確實也過分了點,不過就算有一丁點機會,她也要想辦法問問。

“聽說楊家的保合堂藥鋪收回來了,”柳成陵忽然答非所問。

楊茉有些驚訝,“才給的旨意,應該要等到這次回京······”

“我的藥鋪在保合堂旁邊,藥鋪里只有沈微言一人坐診,現在沈微言出來,鋪子里就沒有了別的郎中。”沈微言臉色不禁難看起來。

“不用別的,日后保合堂請來坐堂的郎中,每月初一、十五來我藥鋪坐診兩日如何?”柳成陵說著抬起眼睛,“白老先生之外的坐堂郎中。”

這也合理,按說沈微言是柳成陵藥鋪的郎中,她沒有權利讓沈微言過來幫忙,這段時日她也勞累了柳成陵不少,不過是每個月兩日的坐堂,楊茉點頭,“我答應。”

柳成陵這才抬起眼睛看向楊茉,視線格外的清涼,“我已經吩咐下去了,楊大小姐什麼時候用采來就是。”

眼見著柳成陵施施然地離開,楊茉忽然覺得剛才的許諾有些不對,坐堂醫,只要在藥鋪里行醫的都算,那麼將來她會不會在保合堂坐診?肯定會,那麼初一、十五,她不是要去柳成陵的藥鋪?

要說慌張,她剛剛不可能半點沒有,尤其是看到柳成陵不樂意的模樣,這才沒有多想別的,商人覺得哪里吃了虧,就要從銀錢上找補回來,讓她藥鋪的郎中去坐堂就是為了彌補損失,這樣想著她就答應了,哪里知道將自己繞了進去。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她又不能現在去反駁,柳成陵說的坐堂郎中,她總算是個東家,到時候她就裝作這話沒說清楚,讓別的郎中去也就是了。

沈微言倒是沒想到這一層,只是問楊茉,“這樣一來楊大小姐就不用再采血了。”

楊茉搖頭,“同一個人的血清用起來更安全些,我再采一次正好夠兩個孩子今日用的,能不能好轉,明天就能見分曉。”

楊茉起身走回屋中做準備,旁邊的秋桐十分擔心,“這對身體果然無害嗎?人都說精氣才能化成血,小姐這樣勞累,又將血都給了別人,自己身體哪有不虧空的,可在這個地方,要什麼沒什麼,想補又補不起來。”

秋桐話音剛落,春和急匆匆地端藥進門,“沈郎中讓我給小姐端碗補氣血的藥來。”

她都沒想到用中藥補血,這可是吃多少西藥,都比不上的。

楊茉讓春和將藥先放在一邊,抬起頭看兩個丫頭,“這下誰能幫我接血?用不用我去求柳公子來幫忙。”

秋桐強作鎮定,握緊手帕,“小姐再教教我。”

親眼看過一次,就知道沒那麼可怕,秋桐這丫頭將來會是個好幫手。

取完血又將血清給兩個孩子用上,楊茉才回到屋子里歇著,躺下來還真的有點天旋地轉,足以說明楊茉蘭這個身體的確單薄,她在現代也獻過這麼多血,當日是為了救一個病患,那天她還忙碌了一晚,回到家中睡了一覺第二日就又上班了。

那時陳東還是個體貼的丈夫,讓她別那麼拼命,免得老了沒有人陪他夕陽紅,哪知人生是這樣的不靠譜。

沈微言的藥真是很好用,楊茉第二天醒來就覺得神清氣爽,梳洗完,春和又捧來藥碗,這次楊茉更痛快地將一碗藥喝見了底。

這下她知道為什麼那些天花病人能熬這麼多日子,全要歸功于那些中藥方和精細挑選的藥材,古代用的中藥都十分干凈,不像現代用的中藥,仔細抖抖上面還有殘渣,開始用黃花蒿時,她都沒想過要仔細挑選,倒是沈微言不耐其煩地去挑去嘗。

楊茉吃了些飯,剛要出屋,秋桐匆忙進屋稟告,“那兩個孩子的燒退些了。”

哪怕有一點的改變,都是血清有了效用。

楊茉心中的大石一下子挪開了,她沒有用錯藥,這時候用血清治療是對的。

兩個孩子躺在床上仍舊緊閉著眼睛,楊茉試探著用手去摸兩個孩子的額頭,燒已經退下來了,下一步就看孩子會不會醒過來。

這就代表還要接著用血清,只可惜血清不能批量生產,用起來就格外的珍貴。楊茉正想著,床上的小女孩忽然睜開幼嫩的眼睛,茫然地看著眼前這幾個陌生的面孔,怔愣了片刻,立即哭起來,“母親……我要母親……母親……”

這是好事,能哭能鬧證明病毒沒有傷害到腦子,對楊茉來說,這哭聲真正讓她高興。

姚御醫如同釘在了地上,眼巴巴地看著吳家的小女孩長大了嘴啼哭。楊大小姐的藥起了效用。

他親眼看著那些藥做出來,又看著楊大小姐將藥打入兩個孩子的身體,就這樣他眼睜睜地看著楊大小姐治好了天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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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16:55:04
第九十二章 驚喜

馮御醫吃了一頓飽飯,讓車夫慢慢駕車,靠在車廂里睡了一覺才到了滿是痘瘡病患的道觀,在他看來楊大小姐不過有些小本事罷了,童院使是經了幾件事被嚇破了膽才會這樣小心,隨便一說就能治好痘瘡?她見過幾個痘瘡病患?看過幾本醫書?哪個先生好好傳授過她醫術、藥理,他像她這般年紀,還跟著先生屁股后端茶送水,時不時地被打的掌心,哪里敢說“診脈”兩個字,更別提自己寫治病的新方。

馮御醫想著就不屑地冷哼。

馬車停下來,馮御醫整理好官服施施然地撩開車簾,卻沒想到眼前出現一個白花花的影子,他不由地嚇了一跳,差點就將抬出去的頭縮廂里。

姚御醫聽了消息,沒拿掉頭上、臉上的軟布就沖了出來,想要將這里的情形向上司稟告。

“弄成這樣,成何體統?哪有半點為官的模樣?就不怕被人笑話,”馮御醫差點拂袖在姚御醫臉上,“快拿下來,人不人鬼不鬼,大白天要嚇唬誰。”

姚御醫這才將軟布摘下來,露出本來的面目,馮御醫仍舊板著臉,“如今院使大人親自督促,瘧病疫情已經大有起色,京里幾次讓人送公文催促我們平疫病,你這里可有進展?”

馮御醫好意思這樣說,瘧病的藥方還是楊大小姐拿出來的,有了治療的方子還有番僧的藥在手,那不是事半功倍,竟然來端著官架質問他,姚御醫伺候上司的熱情一下子去了大半,不過想到痘瘡的進展,眼睛頓時一亮,“楊大小姐能治好痘瘡。”

“什麼?”懶洋洋的馮御醫沒有聽清楚。睜大眼睛看向姚御醫。

姚御醫道:“楊大小姐用新藥方定能治好痘瘡,吳家的兩個孩子,大人可還記得,大人說兩個孩子生的是逆痘,八成是救不活了,楊大小姐來了,就想出了新藥,用了藥之后,兩個孩子燒都退了些,只不過被我們耽擱時間太長。到現在還沒醒過來……”

馮御醫的心臟仿佛要從胸腔里撲騰出來,尤其是聽到姚御醫最后一句話,他就想掄圓了膀子大耳廓子扇過去。好叫這吃里扒外的貨清醒清醒,“什麼叫我們耽擱的時間太長?如果藥有效人豈會不醒?”

說著去看他馬車后的一輛車。

車上正是吳家的老太太和太太。

楊大小姐竟然用兩個孩子的性命做兒戲,現在孩子沒能治好,看她怎麼向吳家人交代,馮御醫無法描繪現在的喜悅之情。

“我說的是真的。”姚御醫如今也不怕上司不高興,“只要進了太醫院莫不研究痘瘡,楊大小姐卻因一句痘瘡是外感行邪毒,毒熱熾盛,內犯氣營,營血受累。就斷定要以血治痘瘡,這是何等神人啊。”

“可治好了一個痘瘡病人?”馮御醫反問過去,“這是巫醫的做法。你也跟著胡來,我看你的官帽是不想要了。”

姚御醫想要接著辯解。

“痘瘡本來就十有六七都會痊愈,那些蕃國使者經過商船來我大周朝買治痘瘡良方,靠的就是太醫院,你如今放著好好的太醫不做。卻弄這些巫術,我看你的前程沒有指望了。”

被上司說前程沒有指望。任誰都要害怕,姚御醫見識了楊大小姐這兩日的作為,心中不知哪里來的勇氣,“那是因為先人從不固步自封才有如今的結果,只要藥方能治病,大人何必是出自太醫院還是民間郎中。”

馮御醫面露兇光,平日里老實本分的姚御醫怎麼變成這個摸樣。

楊大小姐這個妖女竟有多厲害,能這麼容易收買了御醫。

馮御醫想到這里推開姚御醫向道觀走去。

楊茉才取了血清正要給病人打進去,不經意間看到一個沒有經過防護就大咧咧走進來的人影,等他靠近說不得會污染血清,便不再耽擱將小竹筒里的血清直接針扎打進病人體內。

楊大小姐將一個帶針的竹筒扎進病人手上,然后推動竹筒后的細柱樣的東西,就是這樣治痘瘡?馮御醫想走近看得更清楚。

楊茉已經將小竹筒拔下,似是才發現身后有人,轉過頭來,手里的小竹筒正好對著馮御醫。

“大人,”楊茉顯得有些驚訝,“您可要小心,這里面可都痘毒。”

聽到痘毒兩個字,馮御醫立即后退一步用官袍捂住了嘴。

這就對了,免得污染她的血清。

趁著這個機會,楊茉將剩余的血清遞給旁邊的秋桐妥善放進放滿碎冰的小木盒里。

“你這是做什麼?”馮御醫指指點點。

這位馮御醫來者不善,她一個小女子為了自保,自然也要學學陽奉陰違這一套。楊茉向馮御醫行禮,“大人,這是治痘瘡的藥。”

馮御醫不想和楊大小姐說太多廢話,好些事就要速戰速決,“你將這種藥給吳家的兩個孩子用了?”

馮御醫知道的真清楚。

楊茉平靜地道:“用了。”

馮御醫冷笑,“如今兩個孩子可好了?那可是大周朝陣亡將士的遺孤,你哪里來的膽子敢給這兩個孩子用新藥。”

隨著馮御醫說話的聲音,又有不少的太醫院學生趕來。

吵嚷之聲一時響徹整個道觀。

“真是不像話,這時候不照朝廷的規矩辦事,出了問題如何是好?”

“朝廷追究下來,自然不能拿她一個子女,我們卻要跟著受累。”

“這算什麼,做了新藥連太醫院也不說一聲就用上了。”

秋桐不禁氣急,小姐不是沒和御醫說,從頭到尾都有姚御醫跟著,太醫院就是看不起女子,小姐背后沒有靠山,現在才來說這種話。

太醫院真有能耐,小姐用的黃花蒿他們別用啊。

“女子,頭發長見識短。”

開始有人將目光不加遮掩地落在楊茉身上,楊家的家人忙擋了過去。

“吳家帶著不少人來了。”馮御醫身邊的學生低聲稟告。

馮御醫眼睛里有多了得意的神色,再三回頭去找吳家兩個孩子,兩個孩子躺在床鋪上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這次看楊大小姐怎麼為自己開脫。

沈微言不禁有些焦急,握緊手駁斥那些學生,“楊大小姐來之前就已經和太醫院說明,怎麼算是沒有稟告?”

太醫院的學生看向沈微言。

“呦,這不是沈微言。”

“考了幾次太醫院都沒能考上的沈微言,現在終于找到了去處,天天跟著楊大小姐……將來保不齊是要做楊家上門女婿吧!”

沈微言被奚落的臉色難看。

人聲鼎沸時,門口又傳來腳步聲,頓時有人道:“吳家闖進來了。”

道觀是朝廷單設的治療所,是不能讓外面人進來的,太醫院有意讓吳家來鬧事,特意沒有多加阻攔,就讓吳家一群人直接進到道觀里。

楊茉皺起眉頭,看向馮御醫,“這里是治療所,這樣讓人進來,若是將痘毒帶出去可怎麼辦?”

馮御醫這時候哪里顧得這樣多,眼見平瘧之功已經到手,更不能放松。

片刻功夫,楊茉已經見到吳家人。

吳老太太讓大太太攙扶著走在最前面,見到楊茉徑直走過來。

馮御醫臉上浮起笑容,就要吩咐人將吳家的子女情形說給吳老太太聽,旁邊的太醫院學生清了清嗓子,話還沒說出口,吳老太太卻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沈微言站在遠處淡淡地看著,一群人圍著楊大小姐,她臉上卻沒有半點怯意,仿佛早就經過這樣的場面。這樣的情形會將很多內宅婦人嚇破膽,連這幾日在道觀里幫忙的學生都不忍看。

蔣平偷看了一眼少爺,眉宇間氣勢很盛,他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不能時時做些力所能及的大事,這全要看主子會不會吩咐下來。

“楊大小姐。”吳老太太走上前。

馮御醫板著臉生怕自己會忍不住笑出來。

馮御醫正得意地瞧著,卻沒想到,吳老太太突然跪下來,“楊大小姐,謝謝你救治我家兩個孩子,若不是為了我們,您也不至于差點被山洪卷走。”

這是怎麼回事。

馮御醫一時反應不過來,周圍也是霎時靜謐。

吳老太太說著看向目瞪口呆的馮御醫,“馮御醫,楊大小姐用藥之前讓人知會過老身,是老身答應給兩個孩子用,生死與人無怨。”

馮御醫說不出話來,吳家明明不是這樣說的,否則他也不會讓吳家人過來。

“老身知曉官府有規矩,我們來了就不準備走,今日帶了家人,就是來幫襯楊大小姐。”

楊茉上前將吳老太太扶起來,吳大太太流著眼淚看楊大小姐,“大小姐謝謝您能救兩個孩子。”

“母……親”

小小的聲音傳來,嘈雜聲頓時沒了干干凈凈。

吳大太太睜大了眼睛,驚詫、慌亂地向四周望著,眼睛里是酸澀、期盼的神情,孩子,她的孩子,她真的聽到了孩子的叫聲。

眼淚不停地流下來,模糊了她的視線。

“母親……”

模糊的聲音讓吳大太太從推開人群,向前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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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16:55:28
第九十三章 龍璧

簡陋的床上,小小的孩子閉著眼睛伸出手來亂揮舞,仿佛是睡夢中被魘到了,吳大太太再也顧不得別的上前抱起女兒,輕聲安慰。

小女孩似是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看了母親一眼,然后停止了嘟囔又入夢去了。吳大太太看著那小小的眼角掀開一線又落下去,心中的酸楚一下子涌出來,嗚嗚哭個不停。孩子病了,不是她安慰幾句就能有個香甜的夢,第二天可以歡笑著圍著她跑來跑去。

“大太太別急,”楊茉走上前將小女孩抱起來重新放在床上,“痘瘡病烈,要慢慢才能好起來,剛才我們喂藥的時候,已經能張開嘴喝了。”

吳大太太眼睛中重新露出驚喜,忙起身去看旁邊的兒子。

馮御醫咳嗽一聲,“除了吳家孩子,你還給哪個病患用了新藥?”

楊茉看向旁邊的婆子,婆子將記好的本送給馮御醫看。

楊茉道:“這上面記得清清楚楚,我都尋了病患家人或病患同意才用的藥,很多人不識字就按了手印。”

馮御醫皺起眉頭剛要說話。

楊茉接著道:“都是按照太醫院和朝廷的法例來做的。”

楊大小姐一句一句頂得馮御醫無話可說。

“楊大小姐又有病人暈厥了,您過去看看。”楊茉聽到聲音頜首,轉頭看馮御醫,“大人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這種情況下,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對付楊大小姐,必然會有損他的名聲,馮御醫咳嗽一聲,“治痘瘡的草藥都是朝廷發放下來的,藥方也是經過太醫院才能用,所有人都要按照朝廷既定的規程行事,無論誰行為有失都要上奏朝廷定奪,本官也是奉命辦事我們皇命在身豈可兒戲。”

楊茉看向馮御醫頭上的官帽,太醫院慣會用官威,民間的郎中在他們眼里不過是不能入眼的旁門,何況她這個女子。

楊茉盈盈下拜“大人說的是,若是民女用的新藥果然有效,可否請太醫院幫襯尋來更多從前染病現已痊愈的痘瘡病患。”

馮御醫提起病患,她也順著話說出來。她是一個女子,若是在沒有用藥之前只會太醫院,太醫院豈會答應,倒不如先斬后奏等到太醫院找上門來。

童院使不是要尋她的錯處,她還找不到這個機會,血清用藥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推行。

楊大小姐一雙眼睛如同星辰般閃爍,自始至終沒有半點的猶疑,自信的模樣不禁讓旁人心生猶疑,難道這樣真的能將痘瘡治好。

馮御醫道:“只要能治好痘瘡,無論誰都是大功一件,楊大小姐的藥果然有效院使大人會親自為楊大小姐請功······”十幾歲的女孩子就想要越過這麼多御醫立下大功,別忘了功勞的那一邊就是罪過。

楊茉又向馮御醫行了禮,轉身進去屋子里看病患。

馮御醫冷哼一聲也帶著人浩浩蕩蕩地離開。

姚御醫將馮御醫送走不禁皺眉,“怎麼能這樣,誰也沒有把握能完全治愈痘瘡,分明就是要為難楊大小姐。”

吳老太太在院子里坐下嘆口氣,“這樣的事,老身見的多了,俗話說的好,民不與官斗,早知道如此,老身和媳婦就不該去找楊大小姐。”好好的一個小姐被她們連累至此,她心里不得安寧。

姚御醫這才想起自己也是一個官,不禁臉上一紅。

吳老太太低聲道:“像大人這樣的好官不多見了,”說著看向帶來的家人,“老身聽說這邊人手不夠,楊大小姐和御醫盡管差使他們。”但願能幫楊大小姐渡過難關。

楊茉看完病患才和姚御醫到一旁說話,“我想寫一份防痘瘡的文書,能不能請御醫代筆,將這份文書呈給這次跟來平瘟疫的大人。”這次來平瘟疫,除了太醫院還有戶部巡官,她雖然有現代對付傳染病的法子,但是童院使不可能會信她的話。

“所有的痘瘡病人不能都在一起,還需要許多的治療所在將他們分散治療,否則瘡毒也會在他們之間互相傳染,今日昏死的病患,前日明明已經好轉了,若是能及時將病患按照輕重分開,痘瘡能好的更快些。”楊茉將這幾日見到的仔細說來。

姚御醫覺得很有道理,“我就替楊大小姐執筆,將這里的情形向朝廷稟告。”

面對內眷和病癥,她還算有一通道理,可是只要涉及朝廷,她就只有放手一搏的份,楊茉蘭就算出身官宦之家,畢竟是女子不懂朝政,她在現代也只是個追逐醫術的醫生罷了。

無權無勢,光靠一張嘴,能說服的不過是有良心的人,童御醫這種為了名利不擇手段的黑心官員,除非和他同流合污,為他謀求利益,否則別想講出那點道理。

馮御醫才上了馬車,就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車行了兩步就停下來,馮御醫撩開簾子向外看

正好看到十幾個人向道觀走去。

“什麼人?”馮御醫聲音高昂。

蔣平停下腳步,轉身向馮御醫行了禮,“大人,我們是來送藥的。”

商人?馮御醫上上下下將蔣平打量個遍,“藥材呢?怎麼只見藥材不見人?”

“大人。”蔣平笑容滿面,仿佛十分的愉快,好像一下子做了件高興的事。

眼看著下人賠笑的模樣,馮御醫覺得有找回了平日里的威風,剛才在楊大小姐那里受的氣終于散去了些,于是免不了發威,“問你話呢。”

蔣平笑著道:“這是換過痘瘡的人,去治療所里是幫忙的。”

幫忙?是楊大小姐要用他們的血做藥吧!馮御醫冷笑一聲,“放著該做的不做,朝廷怪罪下來,先拿你們這些人開刀。”

“您可別嚇我,”蔣平臉上仿佛有怯意,但是眼睛里卻仍舊滿是笑容,“瘟疫時試新藥,那不是太醫院的慣例麼。”

馮御醫兀然一怔,一個藥鋪的下人好像對太醫院的作為十分清楚·“太醫院也是你們能妄論的?”

“不敢,不敢。”蔣平立即彎腰賠禮。

馮御醫冷哼一聲松開簾子,車馬又慢慢向前走去。

馮御醫心中盤算著要如何將楊氏作為上告朝廷,目光所及處兀然怔愣住,車廂角落的矮幾上擺著一塊玉佩。

明黃色如意綹子上面是五彩絲繩穿著玉串掛,還沒細看馮御醫就覺得頭皮發麻,滿身的汗毛根根豎立起來。

馮御醫想要過去看清楚,卻腿腳一軟跪在車廂里,手腳並用才爬到矮幾邊上,看到那塊玉佩,馮御醫眼前忽然一花,三魂七魄早已經悠悠蕩蕩飛升了,只剩下皮囊在那里空撐著,這是九螭盤龍璧,他在宮中請脈,跪在地上謝恩時小心翼翼地看過一眼,出宮之后還和內人炫耀,只是可惜沒有看的更清楚。

現在這塊龍璧就擺在他眼前,仿佛已經立住根基不準備走了。

馮御醫仿佛聞到一股血腥味從他身上傳來,他拼命地向后縮去,一直靠在車廂上,馬車忽然一晃,他就像一個球仰面順著門滾了下去。

“大人······大人······”周圍頓時傳來一陣急呼聲。

童院使剛寫好了平瘧的奏折,自從太醫院來平瘧,患瘧病的人明顯減少,他能肯定這封奏折上去,朝廷會相應給些封賞。

至于痘瘡,來勢兇猛,若是難以遏制,難免要用些極致手段,要將病患和所有接觸病患的人都圈禁起來。楊大小姐私下造新藥,那該是太醫院切造改辦的差事,他只要略加潤墨就能給這婦人壓下一個罪名。

童院使正想著,馮御醫連滾帶爬地進了屋。

童院使皺起眉頭剛要訓斥,馮御醫就哆哆嗦嗦地開口,“院使大人不好了。”馮御醫說著抬起頭來,五官仿佛都扭曲了位置。

這副恐懼的面容,讓童院使也覺得脊背發涼,“到底有什麼事?”

馮御醫將袖子里的布包拿出來,擺在桌面上,不敢打開,只看著童院使發愣。

童院使驚奇之中自己動手將布包打開,揭開最后一層軟布,如同繃緊的琴弦一下子斷裂,童院使眼珠震顫,耳邊轟隆隆地響個不停,眼看著馮御醫的嘴一張一合。

尖銳的聲音,讓童院使忍不住要伸出手來捂住耳朵,“這是哪里來的?皇上的玉佩怎麼會在這里?”

“你說……”

馮御醫鼻涕眼淚一下子涌出來,“是馬車里,下官······馬車……里…放著的。”

“院使大人,這里流傳瘟疫,皇上是萬不會過來的啊······這玉佩……這玉佩……到底是為什麼啊……”

童院使癱坐在椅子上,這幾日公文正常往來,“閣老有沒有私信給你?啊,有沒有?”馮御醫是馮閣老遠房的侄兒,出了事就算馮閣老不和他通消息也會讓人告訴馮御醫。

馮御醫拼命搖頭。

現在只有一條路可走,童院使仔細將玉佩包好,看向馮御醫,“我們連夜回京去閣老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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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縫針

馮御醫怔愣起來,“這怎麼行……大人和屬下是奉旨平瘟這樣不經傳召就回去京師,可是死罪啊。”

童院使看向那玉佩,“那你說可有第二條路?讓誰去傳遞文書?文書一來一回不知路途上會有什麼事,萬一閣老問起其中仔細,誰又能回答?”

一句一句問的馮御醫無話可說,“若是玉佩是假的,大人豈不是白白冒了風險?”那玉佩他畢竟只是遠遠看過一眼,他拿不住這是不是皇上隨身戴那塊。

童院使忙走到桌邊彎下腰仔細地看,他入宮待直有些時日,皇上無論是打扮成道士還是龍袍加身,必然要將這玉佩戴在身側,現在他仔細辨認,和他印象中一模一樣,童院使忽然想到一件事,轉過頭看馮御醫,“去打盆水,拿盞燈來。”

馮御醫不知其中奧妙,卻不敢再耽擱忙去打水。

水打來,童院使小心翼翼地將玉佩放在水盆里,然后用兩支毛筆輕輕勾著玉佩上兩端,吩咐馮御醫,“將屏風拿來擋住光,再將燈挪過來。”

馮御醫忙照辦,屋子里仍舊不夠黑,又吩咐下人將簾子擋起來,這才點燃了燈,靠過來看。

“有一個傳言,說宣帝時造這玉佩有所意指,這螭乃龍之子,可在水中便能幻化為龍。所以皇上將玉佩賞賜給哪位皇子,哪位皇子將來就會接任皇位。”

遇水化龍,哪有這種奇事,馮御醫一怔,“恐怕多是傳言。”

傳言也要試試,童院使讓馮御醫不停變幻著位置,漸漸地在水中照出了玉璧的影子,一條五爪金龍仿佛昂著頭沖他們而來。

馮御醫嚇得差點將手里的燈掉在地上。

這是什麼樣的能工巧匠能做出這樣的玉璧,這世間誰能仿造如此,這塊龍璧定然就是皇上平日佩戴的那塊。

童院使幾乎要哭出來“皇上不是一直都信任馮閣老,為什麼還這樣不聲不響的······又沒有留下只言片語,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童院使小心翼翼地將玉佩擦拭干凈,仔仔細細地用綢緞包裹好將自己隨身帶的銀票從一只紫檀盒子取出來,將玉佩放進去,這塊玉佩可就是他的身家性命,有一點毀損定會被誅九族。

馮御醫還不知道要怎麼辦,童院使皺起眉頭,“快去悄悄準備馬匹,我們入夜就回京去。”

馮御醫見識了這些不敢再有疑慮,連忙下去安排。

童院使盼著天黑,蔣平也在不停地向天上望,快點吧,天黑下來他就能讓人去將御醫手中的玉佩拿回來,雖然知道兩個蠢蛋不敢將玉佩污損,可他還是心里吊著桶,七上八下。見到那玉佩兩個御醫定會連夜趕去馮閣老府上問情形,少爺就是要讓兩個人擅自回京,這樣一來就算馮閣老再為他們開脫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饒。

這個法子雖然好,卻要用到少爺的玉佩,少爺的東西不喜歡別人碰,這次卻這樣輕易就將玉佩解下來讓他去辦事,光是這一點就和平日里不大一樣,這是為什麼呢?一時之間他也弄不清楚,若說為了除奸,倒也有幾分的道理,可他還是覺得一切來得太突然。

蔣平望著天想答案,楊茉這邊有了吳家人的幫忙將道觀收拾的有條理起來,癥狀輕的病人先挪出來,用干凈的單子從中間將病人分開,避免互相傳染,這些人如果恢復的好,很快就能渡過難關。

給七八個重癥病人用了血清卻在其中一個人身上看到了過敏的癥狀,針扎的周圍隆起發紅,摸起來很硬。

楊茉搖搖頭,將血清放回冰盒里,吩咐幫忙的學生,“還是接著喂藥吧!”

沈微言仔細看了幾次病人的手臂,“這樣就不能用血清嗎?”

楊茉點頭,“只是一點點血清就有了不好的癥狀,若是將大量血清送入體內,不但不會抗痘瘡,還會讓病癥更加嚴重。”

旁邊的姚御醫也道:“這和不同的人用的單方藥物上要有加減是一樣的?”

“對,是一樣的,有些人身體接受不了這些藥。”可是西藥的問題在于,不能像中藥那樣靈活,不能用就是完全不能用,不能用別的來代替。

沒想到抗毒血清排斥反應幾率會這樣大,楊茉不禁嘆氣,“對付痘瘡,還是要種痘才行。”

姚御醫眼睛一亮,楊大小姐所說他知曉,“您是說人痘?有意將痘毒傳給未生過痘瘡之人,若是隔幾日發熱后痊愈,以后便不會再生痘瘡。”

原來這個時代已經有了人痘。

楊茉也是從前在書上看過,古代很早就有郎中試著給健康的人種痘用來防治痘瘡,只不過用的是病人身上痘瘡里的胞漿,而不是現代用的牛身上痘瘡的胞漿,人痘危險大,很多人因此被感染痘瘡,牛痘十分安全,基本上不會有人因此患病。

楊茉看向姚御醫,“姚御匣可知有誰會接種人痘?”

姚御醫搖頭,“這種方法行不通啊,會這樣法子的郎中不多,再說,很多人不能發熱,又有很多人因此喪命,願意這樣嘗試的很少,郎中也怕因此惹上官司。”

說到底還是種人痘的方法才剛剛被提出,沒有經過完善。可是既然有牛痘這樣安全的法子,她何不想方設法讓大家認同,楊茉道:“如果有更安全的法子防痘,或許很多人都願意接受。”

姚御醫眼睛一亮,“楊大小姐有法子?”

新生事物沒有那麼容易就推廣開,這一點從血清上楊茉就已經看出來,要不是人已經病入膏肓,決計不會有人讓她用血清治療,還是等這件事平穩之后,她再慢慢打算,楊茉道:“眼下還是先想方設法別讓痘瘡蔓延。”

是他太著急了,姚御醫不禁歉然,“我去看看讓人不要斷了湯藥。”

楊茉忙叫住姚御醫,“還有件事想要御醫幫忙。”

姚御醫見吳家兩個孩子越來越好,從心底里敬服楊茉·凡是楊茉的要求都是必然照辦,“楊大小姐請說。”

楊茉低聲道:“我想要些紅布,要在院子中間用紅布搭一個治療所。”

要用紅布搭一個治療所?何須這樣麻煩,姚御醫道:“前面不遠有兩間屋子,我就叫人打掃出來做新的治療所。”

姚御醫沒有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要用可見光來治病患身上的痘瘡,這是著名的紅房子治療法,利用的是少數的紅外線,高溫殺死皮膚里的天花病毒,能讓患者身上的痘瘡痊愈快些,也不至于留下難看的疤痕。

紅外線治瘡已經在現代廣泛使用,既能殺菌又能消毒,現在是夏天陽光正足,她正好利用這樣的自然條件。

“這是我小時候聽父親說起的偏方,用紅布擋著陽光曬痘瘡有些效用。”

原來是偏方,怪不得他沒有聽說過,現在這種情況,試試也無妨,姚御醫應下來,“我就去讓人找紅布。”

大家互相信任,做起事來就少了阻礙。

沈微言去幫姚御醫,楊茉有些體力不支,就準備換下衣服歇一會兒,剛凈了手,就看到阿玖愁眉苦臉地拿著一瓶藥從柳成陵屋里出來。

見到楊茉,阿玖上前行禮,“楊大小姐。”

楊茉看著藥瓶,“這是誰用的?怎麼了?”

“是我家少爺,”阿玖垂頭喪氣,“上次山洪被石塊砸到的傷還沒好。”

楊茉不由地驚訝,柳成陵什麼時候被石塊砸到了?她一點都不知曉,“傷口什麼樣?可重麼?”

阿玖礙著禮節不敢抬起頭看楊大小姐·“重,上了不少的藥,我看那傷口還張著嘴,掀開布就淌血水,我瞧著不太好,少爺偏又不肯讓御醫來看。”

張著嘴·可能是個三角口,不縫針是絕對不會張合的。

“我家少爺小時候也沒得過痘瘡,”阿玖說著頭又低了些,“也不知道這樣會不會染病。”

沒生過痘瘡?柳成陵第一天來的時候就說讓生過痘瘡的下屬來幫忙,每次她去看痘瘡病患,柳成陵也會跟在旁邊,她就順理成章地以為柳成陵也生過痘,才不怕這些,柳成陵給她的印象是精明、傲氣,應該不會做半點不利于自己的事。

楊茉看向秋桐,“將濟先生給我的器械拿來。”

阿玖心里一喜。

楊茉道:“你進去準備一下,只要將傷口露出來,再喊我過去。”

阿玖歡歡喜喜地應下來,輕手輕腳地打開門,一盞茶的功夫,阿玖才來請楊茉進屋。

柳成陵坐在椅子上,手微搭著,看似很隨意,坐姿卻十分端正,這該是從小嚴教出來的規矩,時間久了習以為常。

柳成陵的臉色淡漠,楊茉早就已經習慣,也省了少說廢話,上前去揭開軟布直接看傷口。

果然是一個正經的三角口,這個模樣還巴望能自我愈合?

“柳公子的傷,要縫針才行。”楊茉將診斷結果說給柳成陵。

“那就勞煩楊大小姐。”態度依舊冷淡,似是和他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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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蒙眼

“柳公子要不要找盤棋來下。”古代沒有麻藥,現代縫針就算不打麻藥也要將霧狀的麻醉劑噴在傷口周圍,減輕病患的疼痛。

關二爺刮骨療毒還要喝酒下棋,柳成陵這傷明顯里面已經感染,如果不將化膿的地方切下來,肯定要發炎。

“用不著那麼麻煩,你動手就是。”

楊茉重新將軟布合上,“我得要些東西,不然無法治療。”所有人的生理都一樣,被碰觸到神經就會釋放大量的化學物質,傳遞到人腦形成疼痛,有人不怕疼痛是有勇氣和耐力罷了,電視、小說里面的男主微笑著挨刀,那是不可能的。

即便是柳成陵能忍,除了表面上的疼痛,還有心跳加速,血流加快,尤其是柳成陵有不能確診的腦部疾病,她還不想殺人。

少爺臉上像蒙了層冰殼子似的,阿玖略抬眼看了楊大小姐,楊大小姐正看著少爺,他不禁佩服楊大小姐的勇氣,嬌滴滴的小姐也敢這樣和少爺提要求,像他們平日里不敢吱聲,大多時候就如同立在旁邊的一塊石頭罷了,他有時候就擔心,少爺這樣會不會悶出病來。

楊大小姐臉色略微蒼白,比起前幾日又多了幾份的纖柔,清麗的面容看起來沒有什麼氣勢,真不知道她是從哪里生出的無畏,不過是小傷,回去診治也是一樣,卻不由地奇怪,在這里她還能要些什麼東西,“說來聽聽。”

楊茉收回目光,“要用川椒、半夏磨成粉、烈酒、鹽、干凈的冰塊、煮好幾塊軟巾,這些不能用治療所的,要從外面拿來干凈的。”

柳成陵低聲道:“蔣平。”

聽墻角的蔣平立即推門進屋,“我這就去準備。”

冰塊、軟巾好解釋,鹽和川椒是做什麼的,阿玖正想著,楊大小姐又問他,“止血的藥粉呢?拿來我讓沈郎中去看看。”

阿玖看向柳成陵。

柳成陵不說話,阿玖戰戰兢兢地認為少爺是答應了,忙去將一盒子藥遞給楊茉。

藥真是不少,不知道都是做什麼用的。古代用的藥粉她還真是束手無策。

“這里有楊家制出的止血藥粉,楊大小姐就用那瓶吧!”椅子上的人淡淡地開口。

讓她從這些藥瓶里挑出楊家做出的止血藥粉······

柳成陵垂著眼睛忽然抬起來,“用自家藥粉會更順手。”

柳成陵清亮的眼神中略帶著些嘲弄,楊大小姐說起那些怪藥來都是理正詞直,不會只要遇到自家最熟悉的東西,反而不知曉了,楊家的單方她是散出去不少,每次診病的時候,就不見她真正拿來做加減。

這人是早就看到了她的弱點,才這樣諷刺回來,大男人寧可忍痛也不能丟臉面,她可沒那麼傻,死護著顏面不放,“先父在世時,有些事並沒教我,這里有許多藥粉,我也分辨不出。”

這張嘴巧辯,就是沒理也能說出理來,人都說膽色靠的是見識,沒出閣的女子能有多少見識,所以太醫院才三番兩次想將楊大小姐唬住。可是到他這里,她卻又精明地避開,和他打著機鋒。

阿玖站在一旁嚇得直咽口水,不時地長長喘氣,好在蔣平動作麻利,很快就將東西找來。

楊茉讓沈微言找到了最適合的止血藥粉,然后用蔣平新拿來的鍋子煮開水,放上鹽巴和川椒,濃濃的川椒水,吃在嘴里很麻,穿越過來前,有人推薦用中藥麻醉方進行淺表的手術,可惜她只記得其中很大藥量是川椒。

川椒可以清熱解毒加上鹽也是消炎的作用。

再用磨好的川椒粉、半夏粉泡上烈酒,最后敷在軟布上。

楊茉凈好手,將柳成陵肩膀上的軟布打開,很麻利地將沾滿藥粉的軟布按了上去,只是傷口周圍的神經控制不住地顫抖了一下,楊茉低頭看仔細,柳成陵連眼睛也沒眨。

柳成陵心思很深,不是淺顯能看清楚,男人不輕易表露任何情緒,所以才會讓人覺得持重,不會失儀,于是才能胸懷廣闊,現在想一想,不論古今對男人的要求都太高了些。

可是這標準也不是沒有人達到,楊茉一瞬間有些失神。

她那手指張開,全不用上才堪堪能握住他的肩膀,五指纖纖沒有幾分力氣,卻真正做了不少的大事,一開始好奇,現在讓他覺得這女子很有意思,她說出來的話,總是別人不知曉的。

新奇的東西,從她身上永遠都掏不盡。

捂了一會兒,楊茉才將藥布拿開,用已經晾涼的川椒鹽水來清洗傷口,她忽然想到用川椒可以洗痔瘡這檔子事來,不由地笑了一聲。

清脆的笑聲從背后傳來,無由來的又帶著悵然,仿佛不能有人得知她心緒的變化,進而與她有同樣的情緒。一個小姑娘,哪里來的那麼多秘密。

“笑什麼?”

柳成陵平日里很少說話,今天好像很有興致。

她是愁中作樂罷了,“只是想這種條件下,竟然用這樣的東西來清洗傷這種法子不是沒用過,不過不是這樣用的。”接下來的話能說了,現代的笑話,說在古代,那可是罪過。

就算是問也問不到她全部真話,他心里早有準備,聽到她這樣大方的半遮半掩,還是難免少了些痛快,他很少會在意這些小事,今天卻在這件事上糾纏起來。

楊茉將冰塊撞進小口袋里,上面覆上一層軟布伸出手系在柳成陵眼睛上。

沒想到要蒙住眼睛,柳成陵伸出手按住眼睛上的軟布,正好壓住楊茉的手指,“這是做什麼?”

楊茉安安靜靜地站在那里,“這是怕一會兒心跳太快,要在前額兩邊經外奇穴上敷冰,正好要繞過眼睛。”顱內血管大多在太陽穴位置走行,給這里降溫,就是為了讓血管收縮,入腦的血液不會突然增加。

柳成陵的手松開,楊茉這才緊緊地將布條綁好,又繞到前面去,將兩邊的冰塊仔細放在蝶骨、顳骨的交匯處。

擺弄好了,她這才抬起頭來,被蒙住眼睛的柳成陵少了平日里駭人的威嚴,筆挺的鼻子高高的隆起,薄卻飽滿的嘴唇,讓她恍惚看到了冷漠下隱藏的淡淡溫柔,格外的沉靜,她一時不查有些失神,趕在沒被察覺之前,伸手將冰包放在他脖頸兩側。

然后細算他頸動脈的搏動,眼看著他的喉結上下滑動微微吞咽,她的手不由地錯開了片刻才又靠了過去,脈搏搏動平緩有力,看起來和平日沒什麼兩樣。

手術前勸說病人別緊張的話,她還是留給自己吧,目測她比他心跳還要快些。

這一次她準備的足夠細致,光用藥水泡手,她就用了一刻鐘時間,然后才拿起了手術刀,對準了感染了的皮肉,一刀下去,鮮血涌出來些,捏著手術刀的手,稍顫了兩下,楊茉立即用軟布壓住傷口,片刻間血被止住了不少。

眼睛不能看,黑暗中對聲音卻格外的敏感,阿玖抽氣的聲音和楊大小姐平穩的呼吸。

楊茉抬起頭看柳成陵,被蒙住雙眼的男人,沒有半點的驚慌,看不出他到底有多少疼痛,很快楊茉將已經感染的腐肉挑出來,然后用鹽椒水去沖洗傷口,一瞬間脊背繃緊,轉眼的功夫卻隨著呼吸松懈下去。

一滴汗順著他的額頭流下來。

不是不痛,是能忍罷了。

楊茉忽然十分懷念現代的麻藥,如果有這東西,何必要這樣熬著痛楚。

楊茉加快了手上的動作,快速地用軟布填塞不出血了之后敷上止血藥之后縫合,好在傷口不深,否則定會有全身反應。

“要每日用川椒鹽水清洗,還要吃些湯藥。”

將手術刀收起來,楊茉洗了手才將柳成陵覆在眼睛上的軟布解開。

冰塊將他的額頭兩側蟄的冰涼,楊茉側過頭,“這樣的小傷,這般大動干戈真不值當。”

他的眼睛就如著墨一樣漸漸深沉起來,好像很不痛快。楊茉將自己的話想了一遍,真是有些不太得當,“我是說,本來不用這樣受苦,可惜沒有些好藥來用。”

解釋一遍這話就好聽多了,大約是人人都愛聽好話,柳成陵也覺得心中順暢了許多。

“你想要什麼藥?”

麻醉藥、消炎藥,她想要的太多了,可惜都不能拿到,楊茉低聲道:“只是想想,或許日后有更好的治療方法。”柳成陵那麼聰明,她只要說錯半個字就能被揪住不放,有些話還是不說為好。

楊茉收拾好器械從柳成陵屋子里退出來,正好看到等在外面的沈微言。

“怎麼樣了?”

楊茉搖頭,“要好好養一段才能好。”

沈微言道:“那······川椒……是做什麼用的?”

“川椒和半夏敷上去會麻漲,這樣就能少了疼痛,只不過效果不一定很好。”

屋外楊大小姐和沈微言的聲音傳來,柳成陵站起身在屋子里走動幾步,兩個人說起話十分的順暢,好似十分親近,怪不得那些太醫院的學生說沈微言會入贅楊家。

這個楊大小姐保不齊還真的想讓人入贅將來為楊家留嗣,這可不就是她搬出常家的一個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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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心思

柳成陵正想著,外面傳來沈微言敲門的聲音,“東家在不在我來診脈。”

阿玖應了一聲,沈微言就要開門進屋。

柳成陵臉上沒有特別的神情,只是沉聲道:“出去。”

阿玖眼看著柳成陵眼睛中雷聲滾滾,連忙走出去將呆愣在那里的沈微言叫去一邊,“開外傷的藥方給下人煎出來,快去,快去。”

沈微言向屋子里看一眼,又看看不遠處忙活草藥的楊大小姐,東家平日里不愛說話,可是人心是好的,不然也不會跟著來平瘟,楊大小姐囑咐下來讓他換了衣服來把脈,他這才匆匆忙忙來應診,沒想到東家卻是這樣……他沒做錯什麼啊。

“快去吧。”誰都怕撫了主子的逆鱗,這可非同小可,主子擺明了現在不像見這個沈微言。

看著阿玖緊張的模樣,沈微言忙去抓了藥又讓人煎了送進來,楊茉看一眼小心翼翼的沈微言。

這是怎麼了?

沈微言搖頭,“東家好像脾氣不大好。”

柳成陵?剛才還好好的,這人看著平日里沉穩,應該不會喜怒無常。

沈微言開了藥方,又將熬好的藥遞給阿玖,阿玖恭敬地將藥碗放在桌子上,“沈微言讓人煎的止血、解毒藥,”說著阿玖又加了一句,“楊大小姐吩咐他寫的方子。”

柳成陵看也不看一眼,“什麼時候輪到你們做主。”說完將手里的書翻了一頁。

這是在說他們擅自請楊大小姐來診治的事,還是吩咐沈微言熬藥……

蔣平和阿玖嚇得在旁邊貓腰,阿玖道:“主子爺,這都是我們不對,這藥您要喝啊,切下來那麼大一團血糊糊的皮肉······不吃藥哪里行……可是性命攸關。”

主子這是怎麼了,剛才還很相信楊大小姐和沈微言的醫術,身上的傷讓楊大小姐隨意擺弄。楊大小姐的醫術他看著都覺得莫名其妙,明明是治肩膀,卻還將主子的眼睛蒙起來,主子不也都應承了甚至還很有心情的和楊大小姐說話,怎麼轉眼的功夫就······阿玖不敢說話,忙求救地看向旁邊的蔣平。

蔣平仔細揣摩主子的心思,這是膩煩了,主子呆在一個地方幾日就要走,這里吃不好、睡不好,身邊亂哄哄的連他們都覺得心煩,更何況素來喜歡清靜的主子,蔣平上前低聲道:“少爺不喜歡這里不然我們去陪都?那邊涼快,對身上的傷也好些,我們院子里的郎中比這邊的不差,照顧起來也方便,”說著頓了頓,生怕柳成陵擔心御醫的事“京城那邊已經安排好了,童御醫這趟定是有去無回,童御醫不在就是丁御醫過來丁御醫向來做事有分寸,又是非分明,肯定不會再為難這些人。”主子向來不喜歡在京中逗留時間太長,每次回來都有數不清的事圍著他轉,主子也是處理完一兩件甩手就走,不知啥時候再進京。

“醫術上咱們又幫襯不上,自然有楊大小姐和沈微言他們····…”不知怎麼的蔣平明顯覺得屋子里的溫度又低了些,他哪里說錯了?

柳成陵沉著眼睛不說話,神情讓人敬畏,蔣平就覺得冷汗從額頭上冒出來。通常少爺不同意就會反駁這次到底是什麼意思。

蔣平和阿玖兩個人互相看看,一會兒工夫出去商量。

阿玖道:“沒反駁就是同意了,少爺的性子如此,別猜了,快收拾好東西,準備明天一早就走吧!”

楊茉剛將紅布搭的治療所做好就看到蔣平和阿玖在一旁小聲說話。

蔣平客氣地走過來向楊茉行禮,“楊大小姐,我們少爺的傷若是在路上奔波幾日應該無礙吧?”

“怎麼?”楊茉欠頭向柳成陵屋子里望去,“你們準備要走了?”在一起度過了許多困難,乍說離開,她心里微有些不是滋味,不禁怔愣片刻。

蔣平頜首,“是準備找個清靜的地方休養,少爺這傷不知什麼時候能養好。”

也是,柳成陵身上有傷是該離開疫區。楊茉道:“如果能精心養傷,那是最好不過的。”

楊大小姐都這樣說,蔣平恭敬地向楊大小姐行禮,“您這一趟定能平安。”

聽這話像是久別的意思,楊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的太多,想問問會去哪里休養,話到嘴邊卻又吞下去,這是古代又不是開放的現代,她一個女子哪里能打聽這個,便向蔣平做個了福,轉身走開。

蔣平將收拾好的東西放在一邊,低聲問柳成陵,“少爺,咱們明天就走吧!您若是不放心這邊,我讓陶三幾個留下,楊大小姐都說,如果能精心養傷,最好不過的。”

她也這樣說?柳成陵抬起眼睛,“都說了些什麼?”

蔣平搖頭,“沒……沒別的了……就這話······”

柳成陵精密了一會兒,細長的眼睛微沉,“楊大小姐倒是理事自若,郎中的好本分,”起身將書本放下,“準備幾匹馬,明日一早就走。”

蔣平去準備馬匹,童院使那邊已經披星戴月悄悄地策馬入京,兩個人如同火燒了屁股一門心思向前跑,只盼著早點見到馮閣老,好將心里的謎團解開。

兩個人平日里很少長途跋涉,這樣一通下來只覺得屁股爛了,五臟六腑都要被震碎,卻也顧不得別的,一陣子急敲馮府大門。

馮家下人揉著眼睛隔著門問,“誰啊,大半夜的敲什麼敲。”

“快開門,”童院使道,“我有急事稟告馮閣老。”

門房問了幾句,忙回去向馮閣老稟告。

馮國昌起身讓小妾侍奉著穿好衣服,不動聲色地走去書房,從下人手中接過紫砂壺,慢慢地喝了兩口溫茶,然后坐在太師椅上,等童院使、馮御醫換衣服過來拜見。

童、馮兩個人看到書房一抹溫和的燈,心中一下子充滿了希冀,兩個人沖進書房中,一起跪在馮閣老腳下。

童院使的臉貼在馮閣老鞋面上,“閣老,您可要救救我們,我們是一心一意給朝廷辦事,不知到底怎麼……竟然······竟然······”

竟然兩句說不出話來。

馮國昌抬起滿是皺紋的眼睛,目光很是柔和,“出什麼事了?你們兩個不好好的在通州平瘟,怎麼不經傳喚隨便回京,這讓人知曉可是死罪。”

不論發生什麼事馮閣老從來不會發怒,可是從馮閣老這話中,童院使也聽出整件事的嚴重,他不是奉召歸京,冒的就是殺頭之罪,可對他來說,摸不清出聖意也是死路一條。

“閣老,出大事了,皇上若不是親臨了疫區,就是另派了欽差大臣。”

馮國昌將手里的紫砂壺放在桌子上。

這樣緊急的事任誰聽了都會大驚失色,馮國昌臉上卻沒有太多神情,“皇上……不應該啊……”

最了解皇上的就是馮閣老,馮閣老這樣說,童院使和馮御醫互相看看,“是真的,皇上親臨的玉佩在我們這里。”

說著話,童院使將手里的寶貝盒子送在馮閣老眼下顫巍巍地打開,上面覆著一層紅緞,將紅緞揭開,童院使不禁瞪大了眼睛,下面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

童院使再也忍不住一屁股摔在地上,“東西呢······”童院使轉過頭看馮御醫,五官如同都被撐大了般,臉上滿是驚懼的神色,“東西哪里去了?”

馮御醫膝行幾步上前看,看到空空的盒子,冷汗一下子從他頭上涌出來,他整個人頓時委頓在地。

東西丟了?東西丟了?馮御醫眼睛一翻頓時暈死過去。

馮家下人忙上前將馮御醫扶起來又是叫喊又是按人中,馮御醫才算有了一口氣,童院使也嚇得說不出話。

“到底是什麼玉佩?”馮國昌看向如同打了擺子的童院使。

“是······是皇上······平日戴的那塊九螭玉璧。”

那是先皇留下的傳位玉佩,馮國昌花白的眉毛微皺,“你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看清楚了,我們小心翼翼地放進盒子里,這樣拿回來,怎麼……就沒有了?”

這盒子他是一直放在隱秘處,臨走的時候打開看了一眼,見紅緞好端端的鋪著,就沒有翻開看,到底是在哪里丟的玉佩,他竟然說不上來,“閣老,這兩日您可見過皇上,看過那塊九螭玉璧?”

馮國昌站起身慢慢在屋子里走了兩步,“皇上在上清院,這些日子沒有見過,但是先皇賜下來的九螭玉璧,不管皇上在哪里都是不可能離身的,更不會給旁人。”

馮閣老這樣說,童院使心里越沒了底,難道真的是皇上親臨疫區,眼見童院使要翻白眼,馮家下人忙上前將包了冰的絹子扔在童院使脖領里。

童院使頓時打了個激靈,“閣老,您快去打聽打聽吧,別是皇上另有打算,什麼都瞞著您啊。”

另有打算?馮國昌老神在在地又將茶壺拿來喝,“不急,慢慢來。”這樣急沖沖地讓人去打聽,倒會出亂子,說著吩咐下人,“你去準備我的道袍,明日我去上清院拜聽黃老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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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皇帝

馮閣老這是變著法的要見皇上了,皇上年紀小,就算再有心眼也轉不過馮閣老,只要馮閣老將皇上攥在手里,就是狹天子以令諸侯。童院使想著,鼻涕眼淚都淌下來,“下官的性命就我在閣老手里了。”

下人將童院使領下去歇著,馮閣老仔細看著那只空盒子。

“該不是童院使和馮御醫看錯了吧?”旁邊的下人低聲道。

能兩個人都看錯?這兩個人就算再無能也不會到這個地步,馮閣老將盒子蓋上,讓人扶著去內室躺在搖椅上。

“退下吧!”馮閣老揮揮手,將人遣走。

搖椅緩慢地動起來,馮閣老似是要睡著了般,不聲不響地躺在那里。

天才蒙蒙亮,馮閣老坐著軟轎進了宮門。

馮家人正收拾院子,忽然看到馮御醫匆匆忙忙地從外面跑回來,臉上已經沒有了血色。

馮家管家馮成立即迎了上去。

“快……快讓人去稟告閣老……童院使被巡捕營的人捉了。”童院使要出門打聽消息,誰知道前腳才踏出去,立即就在街面上遇到巡捕營的人。

誰會在這時候抓走童院使,馮家下人一怔,立即將馮御醫讓去院子里,“表老爺,您還是去院子里避避,現在誰捉了您和童院使,那都是大功一件啊。”

皇上就算再信閣老的話,也不會允許不奉召入京這種事。

下人話音剛落,就聽門房的管事來道:“不好了,巡捕營上門抓人來了。”

馮成忙讓下人伺候好馮御醫,自己抻抻衣服要迎去門口,“他們不敢亂來,不看看這是誰的府邸。”

門房管事臉色難看,“來的是文正公世子。這位爺可誰的面子都不看。”

文正公世子?不是養傷在家嗎?沒聽說怎麼又擔上了差事,他怎麼能領著巡捕營來抓人。

馮成一路小跑到了門前,看到是董昭,明顯臉上多了慌張,“這是怎麼說的,早知道世子爺來,小的就準備好在門前迎接了。”

董昭卻威正著臉,很利落地翻身下馬來,望著馮成堆滿笑容的臉,“聽說去平瘟的馮御醫在府中。”開口就說公事。一點不留情面的樣子。

馮成的笑容僵了些,這位爺是有名的鬼難纏,之前聽說因傷病倒了。他可是覺得大快人心,沒想到卻讓楊大小姐救了回來,“您說的是……”

這時候還裝糊涂,董昭淡淡地看著馮成,“童院使已經招認。是與馮御醫一起進京的,兩個人沒有在京外候召十天半個月,身上不知有沒有將疫區的病氣帶回來,京里若是有人因此生了痘瘡,算是誰的錯?”

馮成正不知道怎麼說。

董昭豁然問馮成,“先皇在位時。京城盛行痘瘡,馮管家應該記得吧!不過就是有人從陪都回來,沒有將身上穿的衣服燒掉。”

董昭這樣一說。馮成真有點害怕了,雖然昨日已經將童、馮二位的衣服處理了,可誰知道還會不會被傳上痘瘡。

馮成是老管家,雖然心里害怕,臉上仍舊是笑容。“您看這天多熱,世子爺去府里喝口茶。小的已經讓人去稟告閣老。”

董昭望著馮成,他身姿挺拔給人一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馮管家引路。”說著將手里的馬鞭拋出去扔給旁邊的下屬,大步踏進馮府。

馮成連忙讓人再去稟告馮閣老。

董昭坐在堂屋里喝茶,旁邊就是馮閣老喜歡坐的鋪著白虎皮的椅子,那白虎皮是御賜之物,誰進來想到馮閣老倍受恩寵,都難免心中膽寒,董昭坐在那里卻好似看也不看一眼,偶爾抬起眼睛,神色也是極淡。

武將都是這樣直來直去,尤其是一根筋的武將,反倒不如文臣好擺弄。

馮成在一旁陪著,臉上的笑容早就變了形。

好在沒有過多久,外面一陣熙熙攘攘,馮御醫被人綁著推進院子。

馮成忙迎了出去。

“閣老吩咐,如果馮御醫來到我們府中,就交給文正公世子。”

馮成還沒有從這句話中嘗出味兒來,董昭已經站起身,從馮家下人手中提起馮御醫,馮御醫想要掙扎著去求董昭,卻被董昭閃開,馮御醫撲了個趔趄,幾乎跌倒在地。

巡捕營的人立即接手將馮御醫像東西一樣架起來弄出馮家去。馮御醫嗚咽地喊了半天,沒等出了馮府就哩哩啦啦地尿了一路。

等到董昭帶著人走了,馮成這才急著去問來傳話的下人,“閣老怎麼說?為什麼讓人將馮御醫帶走?”

下人道:“世子爺接了平瘟的差事,不將人交過去萬一京中出事,那不是要燒到老爺身上,現在京里已經鬧起來,人人都怕痘瘡,先帝那時候,哪個達官顯貴家中沒死過人,痘瘡余威仍在……這兩位也太亂來了,這樣就闖進京……”

這是棄車保帥,將馮御醫送進去,將來再想辦法免了他的死罪,馮成嘆口氣,“這位表少爺還想著撈個院使做做,沒想到,這就完了,這官場上真是一步都錯不得。”

馮閣老聽著道士講黃老之術,年輕的皇帝披散著頭發聽得津津有味,清爽的一身道袍,腰間沒有多余的掛件,只有一塊九螭玉璧。

馮閣老仔細看清楚然后裝作若無其事地盤腿打坐。

要麼是這世上有兩塊九螭玉璧,要麼是皇帝故意在他面前裝作不理朝政的樣子心中另有打算。

自從皇帝登基開始,他就跟在皇帝左右,對皇帝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就算半年見不到皇帝,他也依舊能猜出皇帝的想法,與其說他是皇帝肚子里的蟲,不如他握著連在皇帝身上的線,這些線早就和他十指相連,他輕輕一動,皇帝就會做他想要的反應。

畢竟是年輕的帝王。不懂得萬里江山的好處,只是迷戀不存在的虛幻,他已經垂垂老矣,卻並不羨慕羽化登仙,反而沉迷于如今迷迷糊糊地做人,馮閣老閉上眼睛仿佛已經進入半睡半醒。

內侍悄悄地走進來,在皇帝耳邊說了兩句話,皇帝立即起身,很是害怕的模樣,“將這兩個東西殺了……居然沒等朕下詔就進京。”

馮閣老似是被驚醒了。茫然地看著皇帝,垂垂老矣地哆嗦著手,“皇上息怒。別傷了龍體。”說著跪撅在地上。

皇帝清秀的眉眼舒展,伸出手指指點點,“沒有規矩……我看他們是不將朕放在眼里,那朕就讓他們人頭落地,看看皇權是不是還在朕手上。”

就算再離譜的皇帝。也懂得要不時地維護自己的權利。

馮閣老顫聲道:“今天是皇上修道之日,不可見血啊,不要讓兩個東西壞了皇上的修行。”

皇帝一聽也有幾分道理,立即看向內侍,“去太醫院聽差處,讓那個原判丁……丁……”

旁邊的內侍忙提醒皇帝。“丁科。”

“對,就是他,”皇帝收回寬大的袍袖。“讓他去平瘟,”然后看向內侍,“文正公世子不是上奏折自請了平瘟的差事,讓他也火速動身。”

說完話,似是了了大心事。又很規矩地參拜道家各位天師去了。

馮閣老這才老邁地站起身,隨意地揮揮袖子。旁邊的內侍立即一溜煙地去傳皇命。這一次他是不聲不響地吃了悶虧,這里面到底是誰在使勁,他竟然半點不清楚,這件事安排好了不難,就算吃點虧也沒什麼,關鍵是要查出背后的這個人,這個和他作對的人到底在哪里。

京城的上空烏云蔽日,楊茉的治療所里抬起頭卻能看到繁星點點,好不容易將吳老太太熬了幾日身體不支,吳大太太過去伺候婆婆,吳家兩個孩子就由楊茉來看護,半夜里睡不著,楊茉干脆起身去檢查吳家兩個孩子的情形。

燒退的差不多了,就是還沒有醒轉,天花病毒已經將兩個孩子折磨的皮包骨,再這樣下去就真的救不回來了。

楊茉伸出手來握住小女孩的手,不知是不是哪里又下了雨,晚上有些冷,楊茉將薄被蓋在兩個孩子身上,也許明天就會好了,楊茉期盼地想著,聽秋桐說楊茉蘭得痘瘡時也是這樣昏迷了好幾日,晚上的治療所比白天靜謐了不少,讓楊茉有一種很心安的感覺,本來很有精神,卻一下子就困頓起來。

柳成陵走到院子里,轉頭就看到治療所里楊茉守在床邊,不時地點著頭,人都乏成這樣還來看病患,白天還沒有忙夠,晚上還這樣溜出來,他從前就沒見過這樣給病患診治的郎中,柳成陵忍不住將身上的斗篷脫下來披在楊大小姐肩膀上。

蔣平抱著大大的包袱眼巴巴地看著少爺,少爺這樣子……還準不準備走……少爺做事從來都很利落,也不知這次到底是怎麼了。

身體忽然變得很暖和,昏睡感就更加強烈,楊茉感覺到整個人都向前傾去,多虧在最后一瞬間她醒過來立即坐直了身子,似是感覺到有人扶了她一下,她下意識地抬起頭道謝,就看到柳成陵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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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吃味

“謝謝。”楊茉下意識地道,沒有將身上的斗篷拿下來,一刻讓她覺得很溫暖。柳成陵平日里看起來心思很重,可是現在這一刻借著月光,卻覺得他的神情柔和了許多。

“爹爹······”模糊的聲音傳來,楊茉連忙低下頭去,床上的小女孩醒過來,茫然地看著柳成陵,稚嫩的手一下子張開就像小乳燕一樣向柳成陵抓過來。

小孩子病的稀里糊涂,將柳成陵當做了自己的父親。

柳成陵的手被迫握著小女孩,小女孩嗚嗚咽咽地哭著,“爹爹回來了,囡囡想爹爹。”

突然被一個孩子握住手,柳成陵的樣子有些僵硬,似是不知如何是好,楊茉站起身,讓柳成陵離床邊近一些。

小女孩的父親已經陣亡了,對于這麼小的孩子來說還不明白什麼是生離死別,或許父親不過是一個模糊的形象罷了,人在害怕的時候都會找心目中最大的依靠,所以才會將柳成陵當成了記憶中的父親。

誰能拒絕一個生病的小孩子。

柳成陵很體面地坐在椅子上,任一個小孩子拉著袖子,小女孩哭喊了幾聲蜷起身子又睡了過去。

“明日說不定就能醒過來。”楊茉低聲道。

眼看著柳成陵將袖子從小女孩手中一點點地抽出,楊茉抬起頭望過去,“柳公子就拉著她的手,讓她睡個安穩覺,這樣對她的病是極有好處的。”

這是什麼怪說法,柳成陵皺起眉頭看楊茉,“這跟她的病有什麼關系?”

楊茉笑著和柳成陵對視,雖然柳成陵還是喬裝打扮,她好像已經適應了他的假胡子,一眼就能看到他的真容,男人還是像平日里那般渾身上下散發著貴族般的威勢,可是僵硬的神情卻能看出他的不自在,面對這種無辜的小孩子他倒束手無策了。

“當然有關系,心情好自然病會好的快些。”不管是親情療法還是觸摸療法,在現代國內外都在進行相關的治療試驗,反正總是會有些用處。

光是聽她輕松的語氣就知道不過是隨便一說,雖然這樣想,柳成陵想拽回袖子的手卻漸漸松開了。

蔣平抱著包袱伸著頭向治療所里張望,少爺說過的話從來都是按部就班的執行,從來沒有這樣的情況,明明定好了要走,卻從早晨拖到了晚上現在又坐下來,仿佛沒有要走的跡象。

“你去問問?”蔣平戳向旁邊的阿玖,卻發現阿玖站在那里已經昏昏欲睡。

“問什麼,快將東西放下,肯定是不走了。

”阿玖打著哈欠,眼睛一撇卻看到抱著藥筐走過來的沈微言,立即機靈地笑迎上去,“沈郎中怎麼還沒歇下?”

沈微言伸出手背來蹭臉上的軟布,布巾已經被汗濕了,“剛和姚御醫一起分好了藥”說著向治療所看去,“是誰在那邊照應?”

阿玖笑道:“太醫院的學生,沈郎中去歇著吧,明日里還有更多事要做,累垮了身子可怎麼得了。”

阿玖很是和氣,沈微言倒有些不好意思,點點頭,將草藥放好就去凈手。

蔣平不明白,一把將阿玖揪了過去,“你撒謊做什麼?明明楊大小姐在那邊萬一誤了事你負責?”

楊大小姐和沈郎中經常一起論病案,阿玖指指天,“大半夜的哪來的誤事,不讓沈郎中過去,對我們誰都有好處,免得主子一會兒見了要發脾氣你我都要遭殃。”

蔣平更是一頭霧水,主子發脾氣和沈郎中有什麼關系。

阿玖臉上是高深莫測的笑容,“平日里看你也挺聰明的,怎麼現在倒糊涂起來,別怪我沒提醒你,日后對楊大小姐再恭敬些,別每次見到隨隨便便行個禮了事,說不得哪日主子將你扔去西北灌風去,但是也不要太過親近,小心····…”阿玖面目表情突然兇狠,將手做刀般比劃著剁下來。

蔣平頓時覺得脖頸一陣涼風,可是立即他就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你是說……你是說……”

阿玖的樣子不像是開玩笑。

這怎麼可能,楊大小姐……只是會些醫術,少爺也沒有表現出很歡喜的模樣。

“你想想,那日少爺為什麼對沈郎中生氣。”

阿玖的意思是······那日少爺會氣沈郎中,是因為沈郎中和楊大小姐走得太近······少爺這是吃味了。蔣平轉頭看治療所里的兩個人,希望從中看到些許玄機。

楊茉本想著困了就去歇著,沒想到轉眼的功夫天就要亮起來,轉頭就看到天邊繽紛的朝霞,身邊都是啁啾的鳥鳴聲,晨風徐徐吹過,似是卸掉了黑夜的沉重,讓人無比的輕松

“春、夏觀日出是最好的時候。”

沒想到她還有這樣的閑情,許多女子看到的就是內宅上那一塊四方的天空,“太陽升起,每日還不是都一樣。”

“不一樣,陽光被擋住,就沒那麼美了。更沒有海闊任魚躍,天高任鳥飛的感覺。”

“你知道的還真不少。”

柳成陵的聲音傳來,楊茉才覺得自己失言,也許是眼見著打了抗毒血清的病人漸漸好轉,她的心情也好了不少,“都是詩鈔上看的。”內宅小姐興看這種詩鈔,想必柳成陵不會與她仔細計較。

楊茉將臉上的布巾整理好,剛準備低下頭看吳家的小女孩,就看到小女孩睜開了眼睛。

這次比之前多了幾分光亮,小女孩將眼睛向周圍看了看才模模糊糊地道:“祖母……母親……爹爹……”

這是真醒過來了,楊茉臉上露出笑容,忙吩咐趕過來的秋桐,“快去尋吳太太,就說孩子醒過來了。”

秋桐、春和兩個見內室里沒人還嚇了一跳,好在追出來就見到了大小姐,大小姐眼睛里滿是紅血絲,卻精神奕奕,旁邊還有那個柳公子…···

秋桐先去尋吳大太太,春和倒了水過去,楊茉親手喂了小女孩喝了些水。

“囡囡。”吳大太太蒙好口鼻,就迫不及待地沖過來將床上的小女孩抱起來。

小女孩伏在母親的肩膀上,小小的手來輕輕拍著母親的肩膀,似是在安慰母親,又像是在向母親撒嬌。

孩子這樣的舉動看起來沒什麼異常,看來已經是慢慢地痊愈了。

可是一起打血清的小男孩還不見醒過來。

小女孩和母親說了幾句話就轉頭去找哥哥,小男孩的樣子睡的很沉,吳大太太緊張地看向楊茉。

吳老太太讓人扶著趕過來,嘆氣,“能好一個算一個,這樣兇險的病,別說小孩子,就是大人得了又能挺過來幾個。”

吳大太太這才將嘴邊的話吞下去。

楊茉知曉吳家人的心思,想要兩個孩子平安不算是奢求,任何一個母親都會這樣想,楊茉剛想要勸吳大太太,床上的小男孩忽然睜開眼睛。

吳大太太還沒來得及露出喜悅的神情,小男孩忽然整個身體繃直一下子張嘴吐出穢物,楊茉忙起身將吳大太太和小女孩護著除了治療所

太醫院的學生見狀忙上前去查看小男孩。

吳大太太驚恐地看著楊茉,手臂不停地顫抖,小女孩摟著母親的手臂更加緊了。

“大太太,朝廷已經將道觀旁邊的屋子也收拾出來,我讓人用紅布遮擋好,您將孩子送去那邊養病,一定不能和孩子太親近,免得染上痘瘡,一定要照我的話做,否則不但不能照顧孩子,還要互相傳染讓病情加重,公子這邊,太醫院和我都會盡量救治······凡是女公子用過的物件都要經過蒸煮,衣物也是如此,您戴著的軟布不可揭下來,太醫院的學生會每日過去換。”

吳大太太慌忙點頭,孩子失而復得,她怎麼還敢讓她有半點閃失。

楊茉交代完,沈微言將吳大太太和小女孩領去旁邊的院子住下,那邊都是痘瘡癥狀很輕的病患。

楊茉交代完這才去看吳家的男孩子。

天花會引起許多並發癥,如果孩子出現了嘔吐、驚厥、皮膚水腫等病癥,就應該考慮是否是病毒引起的腦炎。

腦炎的西醫治療是要大量的抗生素,除了這個她不懂得用別的藥,楊茉安下神來將孩子手腕露出,開始用中醫的方法診脈。

光知道病癥卻不懂得配合用中藥,這是她最大的問題,一旦沒有了西藥她就等于束手無策,脈象沉數,身熱,手足蠕動,按照中醫來說該是溫病,應該用清竅解毒滋養的湯劑,再往深她就想不出來,而且並不會藥方的加減。

楊茉正辯癥,轉頭看到姚御醫忙起身將杌子讓給姚御醫,“請您辯癥。”

姚御醫慌忙搖手,“我哪里及得上楊大小姐。”

“我不行,在辨脈上,我還不如沈郎中。”這是她的實話,中醫上她要學的東西還太多。

楊大小姐神情十分認真,不像是在謙虛之言,姚御醫不禁驚訝,能拿出新藥來治痘瘡的楊大小姐,怎麼不會辨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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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信任

姚御醫捋了捋胡子,“楊大小姐在家時有沒有學著辨方?”

楊茉搖頭,“只是背醫書古籍。”

姚御醫詫異地看向楊大小姐,真是難得,治好了這麼多病癥,卻還這樣直言不諱地說著自己的短處,現在許多郎中只要見長一種病癥,就故作高深不將任何人放在眼里。

不過想想,這樣才是正常的,以楊大小姐這樣的年紀,就算是杏林世家,也不過才能給長輩抄方而已。姚御醫還是想聽聽楊大小姐的見解,“楊大小姐已經診過脈,覺得該是什麼病癥?”

吳家小男孩的拇指、口角抽動是典型的腦病造成動作失調的臨床癥狀,所以不用太困難她就能診斷出腦膜炎,楊茉道:“病患發熱嗜睡,嘔吐,肢體不由自主抽動,脈象沉數,是痘瘡引起的溫癥,又因發于頭,應是頭瘟。”

姚御醫點頭,“楊大小姐所說不錯。”

診斷她還會,但是用方子就要聽姚御醫的。

“溫病的治療要點是什麼?”

楊茉心中不禁一陣緊張,如同是被教授考了功課,“不該用發汗的藥物解熱,體虛再發汗會損傷表陽,病癥就會更重,得不償失。”病患不能再喪失身體里的水分,西醫的治療方法除了大量抗生素,還需要攝入大量的液體這一點就和中醫不謀而合。

姚御醫沉吟片刻,心中不禁感慨,如果他有這樣的學生該多好,這樣想著,姚御醫仔細診脈,半晌才道:“解熱固然重要,但還應斷出此邪熱客于心肺,該當泄心肺之火。”

中醫的神奇之處就在于能診斷出還沒有發生實質性病變的癥狀。如今吳家孩子只有腦膜炎癥狀,姚御醫卻斷定會有肺癥,所以解熱也是解心肺之熱。小孩子的上呼吸道短小,很容易會發生支氣管肺炎。姚御醫將心肺一起治,定然會有效用。

楊茉請姚御醫開方子,等到學生們去熬藥,楊茉將姚御醫寫好的每一味藥仔細問了一遍,什麼藥作用于什麼經,用量又為何是這些,學的十分認真。

“歸于心肺經的藥和歸于肝經的藥。藥性看似相同,卻要分辨清楚,各自對癥使用。”姚御醫也耐心的講解。仿佛要將自己所學全都傳授給楊茉。

柳成陵看著忙碌的楊茉,這個女子只要接觸到了病患就仿佛什麼也顧不得,楊大小姐能心無旁騖地學習脈案,不但仔細還有耐心,怪不得已經在醫藥上小有所成。之前他以為楊大小姐離開常家是因看出常家人心術不正,現在看來她不過是利用常家短處,飛出那座宅門罷了。

是不是這也代表楊大小姐日后不願意被關進宅門中?她有她的志向,那麼將來她又想得到些什麼?一輩子行醫治病?不會為任何人而改變?柳成陵忽然發現他想的有些多。

柳成陵回到房中看書,蔣平將一摞信送上來,放在平日里柳成陵早已經一封封開啟。慢慢地看過去,今天他卻不想碰觸這些。

蔣平道:“不如我先拿下去,少爺這幾日太累了。反正也不是什麼著急的事,戶部來的信函,無非是為了稅銀發愁。”

柳成陵沒有說話,蔣平將信函整理好放進一只檀木盒子里,“放下吧!”他並不在乎處理這些東西。面對這些事他早已經習慣了,長年累月就過著這樣的日子。雖然信件不斷,卻少了人打擾,讓他覺得十分清靜。

楊茉好不容易才將病患勸去紅房子治療,紅外線溫度高,紅房子就比道觀里炎熱了許多,大多數病患都不願意進去讓紅光照射幾個時辰。

幸好姚御醫和沈微言不停地游說,她的紅房子才得以利用。

眼見就到了中午,楊茉想起要給柳成陵換藥,特意換了衣服凈了手去看柳成陵。

見到楊茉,屋外的蔣平笑著迎上來,很規矩地給楊茉行禮。

眼前這個魁梧的大個子,平日里都是公事公辦的模樣,今天突然熱絡起來,將楊茉嚇了一跳。

楊茉輕輕蹲身要還禮,蔣平卻似忙閃身避開了去,堆了滿臉的笑容,“楊大小姐,您是來給少爺換藥的吧?少爺在屋子里等著呢,您快進去吧!”

楊茉看看身邊的秋桐,秋桐上前推開門,將楊茉請了進去。

屋子里很安靜,柳成陵剛用過了墨,空氣里留下淡淡的墨香,桌上的紙上還有書寫留下的痕跡,柳成陵坐在椅子上,眉宇中多了些許端凝,頭上束起來上面結了暖玉小冠,地上的影子都顯得比平日里巍峨,穿著寶藍色的袍子,提筆的時候臉微側,眉眼中的神態總有種與生俱來的貴氣。

秋桐突然覺得眼前這個柳公子,好像不是往日里見的那一位,反正就是不一樣了,就像讀書人喬裝成了下人,讓他拿著扁擔看著還似那麼一回兒事,可是拿起筆身上就會有那種氣勢……無論怎麼樣也是遮掩不住的。

柳公子就是這樣,現在橫看豎看都不是個商人。

楊茉走過去,柳成陵衣服還穿的好好的,這是讓她怎麼下手?這樣也好,免得又要有違禮教。

柳成陵感覺到背后的人松了口氣,他的傷算起來是為了救她才有的,當日就是礙著這個面子才會親手來診治吧。如今見他沒有脫衣服,她正好借口不方便看診,就能順理成章地叫來沈微言。

一個姑娘家面對這個難免心里不舒服,雖然他早就想好主動為她安排個退路,如今見她這樣欣喜,難免心中微有些異樣,說不清道不明為何會這樣。

“我和姚御醫一起商量了個方子,能化瘀止血,先用它洗三日,待傷口長好差不多七日可以拆線。”楊茉說著將手里的方子遞給蔣平。

看楊茉眼睛不抬,沒有了剛才面對別的病患的模樣,不知怎麼的,他心里仿佛又微微起著波瀾,柳成陵道:“眼見這痘瘡不是一兩日就能止住,我讓蔣平去買些東西,你有什麼想要帶些的,讓婆子跟著一起去采買。”

蔣平微抬眼皮,少爺哪里有什麼東西要買,分明是看到楊大小姐帶來的東西不夠用了,才會這樣說。

“我去和婆子說,就辛苦蔣平跑這一趟。”楊茉想蔣平輕輕行了禮。

蔣平眼見著前面坐在椅子上不動的少爺,他哪里敢受楊大小姐這一拜,忙上前折腰。

柳成陵看著楊茉帶人出去,肯用他的人去買東西,這算是心中肯信任他?

董昭在府中接了“即刻出京赴通州”的聖旨,董夫人還有些憂心忡忡,“剛回去衙門,怎麼就求這樣的差事,楊大小姐是有了治瘧病的藥,可是那邊還有痘瘡啊……你從小身子好,就沒生過這些病癥,若是染上了可如何是好?”

董昭穩穩地端起茶盅喝了一口,“母親沒聽說楊大小姐能治痘瘡?”

董夫人板起臉,“這你也信,楊大小姐神了不成?什麼病她都能治得好,誰不知道痘瘡要看命數,有命自然不怕,沒命吃什麼都好不了。”

董昭抬起眼睛來,“既然看命數,母親有什麼擔心,命里沒事我就算去了疫區也不會得上,命中有事躲在府里又有什麼用?”

“你,”董夫人臉色頓時變得青白,“你倒是會堵我的嘴,童院使、馮御醫你都敢抓,我就知道那痘瘡也嚇不倒你,你可要想仔細……我就你這一個禍根,若是你不好好回來,我也不用活著了。”

董昭皺起眉頭來,“好端端的日子,母親說這個做什麼?如今京城中人人膽寒,就算是馮閣老也盼著瘟疫快除,”說著站起身冷笑,“誰再在背后阻攔誰來接這差事,料他們沒有一個敢和我去通州,這事我再做不好,日后干脆就別生入仕的念頭。”說著眼睛一揚,眉宇中多了凜然的氣勢。

董夫人頓時說不出話來,半晌才打趣兒子,“誰說你不會謀略,我看日后連我都要防著,莫要被你抓住話柄。”

董昭這才又坐下來,“母親在京中聽消息就是,不必過分擔憂。”

話說的輕松,做兒女的哪里知曉父母的心思,兒子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不是她能說動的了,董夫人嘆口氣,“去吧,去吧,聖旨都下了,我哪里還能攔著。”兒大不由娘,這話說的真是沒錯。

她這個做母親的話他不愛聽,也該給他找個枕邊人,兩口子也好心貼心的過日子。

董昭和丁科兩匹快馬跑在最前面,走了一個時辰,丁科先支持不住,氣喘吁吁地叫喊董昭,“世子爺……我說世子爺……您的病才好,可不能這樣折騰,這差事不是一日兩日能辦好的,早到一個時辰又能如何,就算您能撐下來,我這把老骨頭只怕沒到通州就要散架啊。”

董昭拽過馬頭,海棠色的官服在陽光下晃人眼睛,正襟跨坐在白馬上,氣魄雄偉,“大人慢慢走,我先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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