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杯酒傳書驚舊戍(2)
何競我知道頑石和尚的脾氣,待眾人落座之後,忙又將那封信拿起,岔開話題道:「鄭幫主的信大伙還未瞧完。這最要緊的話在最後。他要在十日之後與咱們在無定河與御河交匯之處的雙龍口前一會。『風雨如晦之暮,攜從者六七,與知己一會,把酒狂濤之前,賞劍風雨之中,不亦人生一快乎?』嘿嘿,鄭幫主真是妙人,便是一封先禮後兵的戰書也是如此風雅!只是江先生,鄭幫主如何得知那日將有風雨?」
江流古慢悠悠地道:「今日陰氣牾逆陽,三日後月形趨缺,十日後必大風雨!」何競我的雙目一亮:「奇了,鄭幫主為何偏要選個風雨之夕把酒論劍?」江流古似是覺得言多語失,不由唔了一聲,隨即道:「風生水起,雨急浪高,這一番雄闊之色遠勝於月白風清之時!鄭幫主選在那時想必是想試一試何堂主、陳將軍的膽氣,諸位若是見不慣大風大浪,也就算了。」
何競我還未言語,正自旁若無人飲酒的頑石卻將手中的酒碗在桌上重重一墩,叫道:「賊廝鳥,瞧不起人麼?」江流古面上沒有絲毫喜怒之色,道:「大師這『賊廝鳥』三字說得是誰?」頑石和尚呼的立起身來:「便是說你,又如何?」
江流古皺起眉頭:「大師平時愛吃燒雞麼?」頑石腦筋不靈,明明不知江流古這一問有何居心,仍是將大頭連點:「牛鼻子倒是能掐會算,這燒雞麼,灑家一個月也要吃上十七八隻!」江流古點頭:「原來大師能以腸胃超度萬物,燒雞入口,經腸胃度化,便化作超升之靈鳥自口中飛出。這份神功委實超佛越祖!佩服,佩服!」頑石皺眉道:「牛鼻子胡說什麼,灑家哪裡有這本事,吃了這許多雞,何曾超度一隻?」江流古道:「若非如此,大師怎地滿口賊廝鳥亂飛?」
眾人聽了,均是忍俊不禁。頑石和尚可是惱了,吼了一聲,震得滿廳的碟子碗筷都是一跳,道:「你這賊……」罵到一半,忽然硬生生收住,改口道:「賊牛鼻子,何堂主和陳將軍將你作遠來之客,奈何你不得,我是頑石一塊,可顧不得這許多。便在此處收拾了你這笨鳥!」總算他靈光一閃,卻將那三字口頭禪改作了「笨鳥」。
何競我正待勸解,江流古卻道:「好!大師既然開口,散人便只得應下來,只是酒宴之前,若是舞刀弄槍,未免大煞風景。大師若是有興,便與散人作一小戲,瞧瞧咱二人到底誰是笨鳥?」頑石雙目怒睜:「任你如何劃道,灑家都不懼你!」
江流古笑道:「煩陳將軍取四十九支酒杯來,散人只取臥牛之地,以酒杯小布一陣,大師若是不以手足翻到酒杯,而能在七步之下橫穿此陣,散人便做這笨鳥了!」何競我素聞江流古之能,他不願老友出醜,正待出言勸阻,卻見頑石怒極反笑:「不過是幾個破杯子,佈個狗屁陣法,灑家還怕你不成?陳將軍,快去取了來!」
陳莽蕩看了一眼何競我,一時躊躇不決,卻吃不起頑石一迭聲的催促,只得命人取來了杯子交與江流古。群豪均覺奇怪,四十九個杯子能布什麼陣勢?均覺這江流古行事出言,無不出人意料。
正疑惑間,只見江流古就在大廳上的一片空地上用酒杯擺佈起來,眾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有人焦急,有人狐疑。惟有頑石和尚不以為然,甚至連看也懶得看江流古一眼,只顧端著大碗,連連向陳莽蕩、余獨冰諸位鳴鳳山當家的敬酒。
他這酒喝到第八大碗時,地上的江流古已經站起身來,向他擺手道:「小陣已成,請大師一試!」頑石撇了一眼地上錯落有致的幾十盞酒杯,冷笑道:「這便是陣,喚作什麼名字?」江流古也一笑:「大師不妨自己喝破他的名字。」他見頑石已經滿不在乎地走上前來,又道:「此陣長不過六尺,常人一步當在二尺左右,大師若有手段,七步之間當會輕輕鬆鬆的橫穿此陣!」
頑石已經走到了杯子前,聽他說得如此胸有成竹,才犯了一點嘀咕,道:「灑家當真七步之間走過去了,你便認輸,做那笨鳥?」江流古冷笑道:「在下若是食言,便將一隻左手留給大師!誰是笨鳥,一會便見分曉。不過咱們有言在先,大師萬萬不能以手足翻倒、毀損酒杯!」
頑石依舊冷笑連連,但當他把臉甩向那一片酒杯時,那笑便猛然干在了臉上。只見地上的酒杯雖然不過是四十餘盞,但就在一恍之間,那酒杯卻是越來越多,似乎滿眼無邊無際,天地間都是酒杯一般。
頑石罵了一聲「邪門」,抬起大腳便邁了進去。一旁的江流古冷冷道:「一步!」頑石聽了這話就是一哆嗦,第二步便僵在了那裡。鳴鳳山群豪酒也喝得多了,許多人便在一旁大聲鼓噪,「大師邁左腿!」「大師邁右腿!」「不對,該當向左轉……」頑石和尚滿臉困惑,倒像是一隻木偶一般,旁人喊一聲,他的腿便動一下,卻終於不敢邁出第二步去。
最急的還是喚晴,她捅捅左邊的葉靈山:「葉二哥,快出出主意,不要讓頑石大師出醜呀!」葉靈山臉上神色比頑石還要焦急幾分,卻見他手指不斷曲伸,像是在算什麼東西,口中道:「這陣勢以七七四九之數調御五行,暗藏七殺。適才頑石不該小窺江流古,冒冒失失地不擇門路地直闖過去。」喚晴只得轉向身後的曾淳:「公子,你快指點一下!」
曾淳的眼睛一直緊緊盯著那些酒杯,這時卻聽得頑石大叫了一聲「罷了」,又一步邁了出去。江流古那一聲「第二步」又響了起來,曾淳才沉聲道:「頑石未畢便輸!」
這兩步一邁出去,陣中的頑石和尚果然覺得眼前風雲變幻,形勢又有不同,那幾十盞白花花的酒杯好似蘊藏的無限的魔力。自己第二步明明已經邁出,但奇怪的是自己離杯陣的邊緣不是近了,反倒是遠了。
「大師,此陣就喚作小天羅陣,」江流古好整以暇地開口了,「不管什麼鳥誤入小天羅,都飛不出去的。你乖乖認輸,自己大喊三聲『頑石和尚實乃天下第一笨鳥』罷了!」
頑石怒道:「灑家偏偏不如你意!」正待再誤打誤撞地邁出一步,一旁的葉靈山忽然開口道:「大師,奔天樞位,」話一出口,又急拍自己的嘴巴,「該死,我忘了你不懂奇門五行,向左轉,跨過腳下第三個杯子!」
他話音才落,頑石的一步已經依言跨出。江流古面色微變,葉靈山又叫:「好,直步向前,跨過眼前四排杯子!」頑石大喜,剛邁出去第四步,卻聽一旁的江流古一聲冷哼,驀地曲指一彈,一股柔和的指勁直飛出去,地上的兩盞杯子翩然而起,自後向前疾飛出去,正落在頑石腳下。
頑石若是這一步落下,立時便會踩碎那杯子,總算他在雙腿上下過幾十年的樁功,危急之際猛然收足,這一腳就落得偏了,只邁過去了三排杯子。葉靈山大呼「不好」,江流古冷笑不止,十指飛舞,四五個杯子被他的指勁激起,自後向前地飛過去阻在了頑石身前,這一來陣勢又變。眾人既驚於江流古奪天地之妙的奇陣,又讚歎他剛柔相濟的指力,雖然江流古是敵非友,但群豪都是直性子人,聚義廳上依然彩聲四起。
彩聲未落,曾淳忽然開口了:「大師,再趨天樞位,邁左腿跨過眼前四排杯子!」「搶天權位,向右橫跨過右腳下兩排杯子!」「再向左後方退一步,便出陣了!」他看出江流古雖然將陣勢變幻,但那時臨時應變,並不完善,這三聲便一迭聲的喝出,只要頑石依聲落足,江流古便來不及再行變換,頑石必會平安出陣無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