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誓死保衛
說起劉氏為何要去同泰寺祈福,那還得回到一年多前。
皇帝對劉氏的寵愛一直未曾有人超越,可劉氏就是懷不上孩子,皇帝為此很是苦惱,太醫都不知被罵了多少回,劉氏見他漸有暴躁傾向,便主動要求去同泰寺祈福。
這神佛是受眾人信奉的,假使這樣,也還沒有孩子,只能說是天命了,也就沒有必要再怪罪旁人。
誰知道,去了一趟寺廟回來,劉氏沒過多久,竟真得有了孩子,皇帝狂喜之下,大賜同泰寺,命工部給廟裡修了一座赤金的送子娘娘神像。
因劉氏懷有身孕,怕出行會有意外,故而等到她生下孩兒,身體也康復了,這才出來還願。
現在離這一日還有兩天,余文殊從衙門回來,臉上掩飾不住的喜意。
江素梅看他那麼高興,自然要問了。
他就把一個卷軸文書遞給她,笑道:「你打開看看。」
江素梅狐疑,不過一個文書,有什麼神秘的,難道裡面寫了什麼天大的好事麼?可這看著不像是聖旨呀。
她慢慢攤開來,只見這文書竟是錦繡所制,底圖是美麗的大紅芙蓉花,細紋俱是金線銀絲所刺,流華溢彩,極為耀眼,她再看到上頭寫的字,差點就跳了起來,驚喜道:「是誥書啊!那我現在是誥命夫人了麼?」
「是啊,江恭人。」余文殊拉住她的手,「早就想幫你求了,只一直未成得願,如今也不算晚。」
「不晚,不晚。」江素梅連連搖頭,「我都沒有想過這些呢,還以為得等到我做祖母了才能有這些榮耀。」
印象裡,好似只有那些侯爵夫人,或者太夫人這等上了年紀的,才會有誥命。
余文殊好笑,彈一彈她腦門:「你就這麼小看我?」
「自然不是這個意思,相公您這陞官就跟飛一般似的,誰敢小看你?不過是覺得自己沒有那麼好命罷!」江素梅這是實話實說。
到今日這個結果,著實是她沒有料到的。
原本像她無父無母的身世,哪裡能嫁入余家呢,就算嫁了,她也不能肯定自己能得到十全十美的生活。
然而,相公優秀忠誠,自己又生下了兒子,公婆都是好相與的,她覺得自己真是大大的賺到了。
現在還多個誥命,更像是別無所求?
余文殊擁住她道:「這是你該得的,別妄自菲薄,你可是我的妻子呀!」
她的臉貼著他的胸膛,被他環抱著,只覺全身暖洋洋的,好像化開了一般,輕歎聲道:「執子之手,夫復何求呢。」
他第一次聽到她這樣的感慨,心花怒放,托起她下頜問:「嫁給我,可是歡喜死了?」
噫,立馬就得意上了,江素梅環住他脖子笑道:「是啊,相公,妾身每天都是笑著醒的呢,天下再沒有比你余大人更好的相公啦!」
歷經這些年,她的外形也不多不少有了變化,褪去年少時的青澀,漸漸多了成熟的風韻,這一笑,當真是又嬌又美,余文殊心頭一蕩,低頭便吻了上去。
翠羽在外屋,見狀忙不及的出去把門帶上。
她現也成親了,嫁的乃是余文殊的隨從長德,他們同在杭州,時間久了,便產生了感情,可謂是水到渠成。
如今回到京城,她還跟往常一樣服侍江素梅,只是身份換成了管事媽媽,當然,房裡也添了幾個年輕的丫環,都是她在管著的。
此時正是要吃晚飯的時間,余廷元準時來了,他越來越像個活時鐘,總是在準確的時候做規劃的事情,不早也不晚。
翠羽心想這孩子以後定是有大作為的,即便是大人,又哪裡能有這種克制力?
可余廷元就是這樣的,哪怕是玩得興起的時候,說歇息便立刻歇息,叫人驚歎。
「小少爺來了啊,你先在外面玩一玩罷。」翠羽怕打攪屋裡二人,連忙攔住余廷元,「等好了,奴婢會叫人說一聲的。」
余廷元奇怪:「父親母親不在麼?去祖父祖母那裡了?」
「這個......」翠羽咳嗽一聲,「少爺,少夫人有要事商量。」
「哦!」余廷元表示理解,他知道自己的父親是當官的,母親常說,當官的事情很多,所以每日很忙,故而他常常見不到父親。
父親就是回家了,也很忙呢,常與母親要相商的,他很自覺的道:「那我去書房了,你叫人把飯菜端去那裡,再跟父親母親說一聲,不用管我,慢慢相商。」
翠羽又咳嗽了幾下,被口水嗆的。
這不是第一次了,所以這孩子已經習慣,這會兒怕餓,直接就去書房用飯。
等到江素梅發覺晚了,一把推開余文殊,才知道余廷元已經把飯吃了一半,臉皮子便有點兒發紅,嗔怪的斜睨余文殊一眼。
「下回可別這樣了。」
余文殊卻覺得沒什麼:「他也不小了,以後便是一個人用飯,也是可以的。」
他覺得對兒子不用太過親暱,從小培養他獨立才是正道。
江素梅幽幽道:「你現在不同他好一些,以後長大了,會懶得搭理你呢,男孩兒哪個會戀家?很少的,等他大了,我只望他還願意與我一起吃飯。」
像余文殊,還不是娶了媳婦兒,便一門心思在媳婦身上了,與余二夫人又有多少話講?
所以父母與孩子那麼親密的時光,其實是非常短暫的。
她又叫翠羽把余廷元叫過來,三人坐在一起用飯。
「等皇后娘娘去同泰寺之後,你得空,咱們得要去祖父那裡一趟了。」自他們回來,還沒有探親訪友,主要是余文殊太忙了,一來便做了巡城御史,還得了那麼重要的任務,實在抽不出空。
余文殊點點頭:「是該這樣。」說完,他臉上卻露出擔憂之色。
「怎麼了?」江素梅忙問。
「我前幾日發現有人冒用去世的巡兵名號,領取俸祿,不過我沒有追究,可這些天過去,竟是風平浪靜。我托大伯父監察了那些百戶,一無所獲,除了有幾人試圖賄賂外,他們好似並不慌亂。」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可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那大概同吃空餉差不多,江素梅想一想道:「也許他們真得覺得你不追究罷。」
也許罷。
可是,又好像不是那麼簡單。
「你是怕皇后娘娘出行會發生意外?」眼下就這件事最是緊要。
「嗯,只有這樣,才是對付我最有效的方式。」一旦真出事了,他將會陷入極大的危險。
「那你多派些人防護啊。」江素梅被他說的也有些擔心了,「尤其是皇后身邊,你最好一刻不離。」
余文殊苦笑:「那些守衛的人便是巡兵啊,而且,他們應該不會真的對皇后怎麼樣,至多製造些騷動。」
他就是怕這些人當中出亂子。
江素梅看他臉色凝重,忽地一笑道:「你會不會想多了呢?這些巡兵真的鬧事,那是要掉腦袋的啊,可比頂替的罪還要來的大。」
這倒也是,余文殊沉默一會兒:「也許真是我想多了。」
「不過你還是小心些,皇上很重視皇后娘娘,要我說,真有騷亂也就罷了,可皇后娘娘要是出了一絲一毫的問題,那都是大事。」江素梅覺得只要皇后平平安安,那應該就行了,畢竟余文殊立下不少功,總不至於出點別的小事,皇帝也會處置他。
余文殊笑道:「我知道了,菜都涼了,快吃。」給江素梅,余廷元一人夾了一筷子的冬筍片。
隔了一日,劉氏一大早起來,做盛裝打扮,準備去同泰寺。
其實同泰寺離得並不遠,也就兩條大街的樣子,可皇帝生怕有什麼,昨日左吩咐右吩咐的,自己卻又不陪著一起去,劉氏搖搖頭,戀戀不捨放下女兒月儀公主道:「你們好生照顧著,別讓她著涼了。」
眾婢女連忙稱是。
她剛要出宮,永和公主來了,上去挽著她的手道:「我同娘娘一起去。」
劉氏笑一笑:「好,你也是該求一求了。」
永和公主紅了臉,她是二十歲才嫁人的,不過好在是公主的身份,不似常人那麼困難,現嫁於謝家三公子謝琅,正滿足於她的條件,這謝琅生得俊美無匹,性子也不錯,不卑不亢的,只才學差一點,勉勉強強,她還算滿意。
就是嫁過去一年,肚子沒有動靜,她婆婆就來暗示說不如也去一趟同泰寺,她這才來的。
二人說說笑笑坐上儀輿。
皇后出行,仗勢自是隆重無比的,前一排護衛,後一排護衛,還有宮女,鳳旗,常常一大串,半條街都能佔滿。
所以基本上,這隊伍過去一會兒,也就到同泰寺了。
看起來很是順利,余文殊鬆了口氣,立在儀輿前,等候皇后與永和公主下來。
時隔這麼多年,二人再次遇見,仍是同上一次一般,皇后是皇后,臣子是臣子,劉氏在儀輿裡便已經見到他騎馬的英姿,他的樣子與腦海裡的一般,並沒有變化多少,唯一有些不同的,大概是身上的氣質罷。
他更加沉穩了,卻又多了一些溫柔。
想當初她第一眼見到他時,他的眸光裡並沒有那樣的顏色,那是為人夫,為人父所獨有的平和。
劉氏走下來,走向了寺廟的大門。
同泰寺的主持領著一群僧人跪下來接駕。
皇后娘娘駕到,寺裡肯定早就準備好了,並無其他香客,十分安靜,劉氏隨主持去敬香,她也是滿懷真誠的,這個女兒生下來,帶給了她不少樂趣與希望,原本心中孤寂,總算是有些填補了。
永和公主也跪下來,許了願望。
廟裡眾僧同時念起佛經,還有樂者奏佛樂,一片祥和之氣,當真如神仙之地了,人人聽得都出了神。
好一會兒才停下來。
劉氏問:「這佛樂可喜,叫人通透,是何樂呢?」
「回娘娘,此善樂咒,乃是魚山梵唄所修改而成。」主持回答。
「此譜本可容咱們叫教坊司學習?」劉氏覺得這佛樂令人動容,若哪日心情抑鬱,或可一聽,便有心讓宮中之人習之。
主持忙道:「得娘娘看中,豈有不可的,乃是本寺莫大的榮幸。」當即就叫人把奏本呈上來。
劉氏命人接了,又捐出一筆香油錢。
外頭這會兒突然來了兩個人,穿著樸素,但眾護衛見到,卻不敢露出輕視之意,他們乃是劉氏的祖父和父親。
這祖父劉燦自從被皇帝罰了俸祿,補齊稅款之後,便覺得大丟臉面,再也不肯在杭州住下去了,索性來京城與兒子同住,今日知道劉氏還願,抽空來見一見面。
劉燦頭一個就看到余文殊,當下臉色變得難看無比,狠狠瞪了他一眼,已示心中憤怒。
余文殊當做沒有看見,並不理會。
「祖父,父親,你們怎麼來了?」劉氏聽說他們來,倒是主動迎接。
「還不是想著你麼。」劉燦道,「又不好總進宮的,這會兒你正好出來,我就與你父親來了,要不是兒媳婦身體不舒服,這會兒也來呢。」
「母親怎麼了?」劉氏關切的詢問。
「無甚,只有些咳嗽,她遇到這天氣便是這樣的。」劉植忙道,「你不要擔心。」
劉氏便點點頭,請他們二人一起坐。
說起來,她對這個祖父也有些愧疚,畢竟一大把年紀了,犯了錯,還要被她這個孫女兒供出來受罰,這一點上,她是不孝的,所以劉燦來京城後,她也盡力彌補,有什麼好的總是送過去。
劉燦這段時間也老實,沒有鬧出過醜事。
祖孫,父女三人相見,也算其樂融融。
說了一會兒,劉氏也便要回宮了。
眼見她出來,余文殊的心又鬆了一些,假如一切順利,那麼這樁差事便算完了,他也能盡快處理那些貪吃俸祿的百戶們!
誰知道,正當劉氏走過來時,從西方屋簷上忽然就射來一支箭,那箭頭在陽光下閃著藍光,直朝劉氏的身上刺去。
余文殊大吃一驚,但他早在很久前就已經想過無數可能發生的事情,這瞬間,他袖子一揚,一支小巧的箭以旋風般的速度彈射出去,同時,人也飛快的衝上,拉住劉氏的手,一用力,就把她給拽了過來。
那箭被他的袖箭撞歪了一點方向,最終失去準頭,插落在地上。
「有刺客!」他大聲喝道,「保護娘娘!」又命另兩隊人馬,「你們給我進去搜,多注意屋簷,閣樓,暗處!」
「其餘人等圍住同泰寺,不得放一人出去!」
兵士們立刻行動起來。
劉氏嚇白了臉,整個人都軟弱無力的靠在了他的手臂上。
「你怎麼辦事的?」劉燦藉機發揮,跳上來就質問余文殊,「竟然差點讓娘娘受傷,我要上奏皇上治你的罪!你等著罷!」
余文殊沒有回應,只讓宮女過來,把劉氏帶到儀輿上。
永和公主也被驚得目瞪口呆。
可就在這時候,卻又從圍牆外跳進來三十幾個蒙面人,拿著長刀,不管不顧的就往眾人身上砍去,尤其有幾個武藝高絕的,竟然還圍住了皇后的儀輿,想取她的性命。
好些巡兵上去,也是不費吹灰之力就被他們砍倒在地上。
這些人完全是有備而來,而且還真的是衝著皇后來的!
這與他設想的情況完全相反,他只當真有事發生,也只是會借皇后出行來危害他,而且絕不會是這麼大的陣勢,結果卻不是這樣!
很明顯,他們是真的要殺了皇后。
余文殊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如今也只能拚命了,他拔出長劍,大喝道:「誓死保護娘娘,如娘娘出一點差錯,吾等亦無臉面活下去!現在,是吾等拿出勇氣的時刻了,為娘娘雖死猶榮!娘娘千歲!」
說是說的好像是為皇后娘娘獻身,其實他是在警告那些巡兵。
也許他們是要看他的笑話,等著他事情辦不好,可這次事關皇后的安危,皇后真要死了,他們所有的人都要掉腦袋!
事實上,確實如此。
那些巡兵一聽,哪裡敢不賣力,立刻叫喊著殺了上去。
轉眼間,幾十個巡兵都倒在了地上。
余文殊與兩個蒙面人斗在一處,也只一會兒功夫就傷了幾處,這些殺手都是以一當十的,武功非常出色。
余文殊在揮動長劍至於,額上冷汗也不由慢慢溢了出來。
這一生,最最危險的時刻來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