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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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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匿名  發表於 2014-9-26 18:17:43
  第61章 夫妻一場

  年過六十的殷老太太腳步如風,與余文殊走在前面。

  江素梅盯著她腰間掛著的長劍,一腦袋的困惑。

  這老婆婆莫非是武林中人不成?因不管是江老太太還是俞老太太,別說抬起這沉重的長劍了,便是那獅子吼功,也是不及百分之一的。

  怒罵聲一出,那是聲震大宅啊,沒點內功怎麼成?絕對做不到!

  殷老太太忽地停下腳步:「小雞兒,你過來。」

  江素梅嘴角抽了抽,走過去道:「外祖母,您可以叫我蟲娘。」

  「蟲娘?唔,好名兒,小蟲子易養活。」殷老太太認真瞧著她,「我問你,要是文殊哪日也弄來一個大肚兒的姨娘,你如何處置?」

  「外祖母......」余文殊臉黑了。

  哪有這樣講話的!

  江素梅也被問的怔了怔,但很快她就回道:「我會備好鞭子的。」

  小小的臉雖羞怯,眼神裡卻含了一股戰意。

  殷老太太高聲笑起來:「好,甚好,大善,就該如此!」

  余文殊則斜睨了江素梅一眼,「鞭子」二字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早在聽弦有喜的消息傳出來後,她便警告他做錯事後不要來討好賣乖。

  可見她瘦小的身軀之下,隱藏了怎樣的潑辣。

  殷老太太嚴厲叮囑余文殊:「男兒家做事應頂天立地,為國為民,絕不可無所事事,消磨時間,你別學你父親!」

  這是把余文殊為余拙求情的話都堵住了,他只得道:「孫兒謹遵外祖母教誨。」

  殷老太太又長歎一聲:「可惜你母親自小不愛習武,偏要學什麼知書達理,海涵度量,不然需得我出手?這些勞什子東西,盡害人!」她越說越氣,罵道,「都是你外祖父不好,婉兒要不是他教成這樣,能被你父親騎在頭上欺凌?」

  余文殊暗想,母親若要習武,不是這等品性,只怕祖母當初也不會看上,從而嫁入余家,世事實是難料。

  「罷了,吃飯去。」殷老太太一揮手,又大踏步走了。

  二房東跨院裡,丫環正把打聽到的消息告知聽弦。

  聽弦立時就嚇哭了。

  她自然曉得殷老太太的厲害,她也不是第一次這般對待余拙了,往前也是來過,把余拙罵得狗血淋頭,只是這次顯然更加厲害,竟然動用了武器。

  殷老太太穆氏乃是虎門將女,現在穆家雖不顯眼,但在五十年前,永平穆家,無人不知,只因韃靼在正德年間,猖狂囂張,略次進犯邊界,本朝軍隊無能,十數次大敗,被韃靼連取兩城。皇帝震怒,派出十萬大軍,殷老太太的父親穆濂便是在這一戰中成名的,當時他還只不過是個副將。

  主將昏庸,被韃靼埋伏,倉皇逃脫,一路敗北,是穆濂重整軍隊,重振軍威,利用餘下的三萬大軍,立下奇功,且在三個月內,先後收復兩城。其後十餘年,他堅守邊疆,韃靼再不敢犯,穆濂也當之無愧,成為正德年間最受人崇敬的名將,被封為忠勇伯。

  殷老太太就是在這樣的父親身邊長大的,她善武,個性暴烈,一生志向也是保家衛國,事實上,她曾隨穆濂遠征過韃靼,見識過戰爭的殘酷,只終究是個女兒身,不能從軍,引以為一生憾事。

  至於殷老太太是怎麼嫁給來自書香世家的殷克修的,這又是一個複雜的故事了。

  總之,殷老太太不管是嫁人前還是嫁人後,她的人生都是剽悍的。

  今日,殷老太太來了余家,聽弦知道,她的孩子也許要保不住了,而余拙的日子也將會十分的悲慘。

  她伏在床頭痛哭不止。

  「姨娘,要不奴婢去把二爺找來?」丫環銀紅寬慰道,「二爺總是府裡的主子,不至於真的......」

  聽弦搖頭,稍稍冷靜了一些:「莫去,且再看看。」

  銀紅點點頭,心裡滿是擔憂,又叫外面的小丫頭去探一探。

  殷老太太兩大碗飯吃完,紅光滿面,催江素梅:「再去添一碗,這等小身板,怎麼行,每日就該同我一樣,才能長好。」

  這不是要撐死她麼,江素梅已經飽的不行,只好拿眼睛看余文殊,向他求助。

  余文殊便說道:「總是要循序漸進的,不然會傷胃,每日多一些,便可。」

  殷老太太點點頭:「也罷,那你督促著她些,明年我再來,可要看到我那小外曾孫兒!」

  壓力好大,江素梅在桌下扭自己的手指。

  殷老太太忽地站起來:「該做正事了。」

  余文殊立刻緊張的問:「外祖母,您要幹什麼?父親......」

  「你給我閉嘴!」殷老太太一聲斷喝,好似天上響起一道驚雷,「這事你不得插嘴,與小蟲兒回你們的房去,不然休怪我拔劍無情。」

  在這樣的長輩面前,余文殊也只有屈服的份,他知道殷老太太一定做得出來,此刻,便是祖父在,怕也阻擋不了,除非派人攔住外祖母,可誰能勝任?

  老太太那一手劍法冠絕天下,他的箭術與劍法亦是由老太太傳授,可二人相比,天地之別。

  他默默的走著,心想揣測外祖母會怎麼做。

  江素梅也感覺到了事態嚴重,若是此前她還覺得滑稽,那麼現在,便是沉重,這事已經到了要了結的時候了!

  殷老太太命人端來一早就熬好的藥湯:「給她送去。」

  殷含章略略一怔:「母親,不讓守拙去嗎?」

  「等他?」殷老太太冷笑道,「我牙全掉了,只怕還未成事,此事拖不得,我婉兒嫁入余家,本就錯了,蹉跎這二十餘年,今日我不會讓他好過!」

  殷老太太動了殺氣,殷含章不再多話。

  那碗散胎藥很快就端到了聽弦的面前,兩個婆子長得身強力壯,是殷老太太帶來的,自幼習武,以一敵十不成問題。

  「這是......」聽弦看到藥湯,忍不住顫抖了起來,巨大的恐懼感席捲了她的全身。

  「喝下去罷,省得咱們動手。」兩個婆子目無表情。

  聽弦證實了自己的猜想,驚駭的大叫一聲,跳起來,就要奪路而逃。

  一個婆子伸手抓住她,對另一個人道:「灌下去。」

  銀紅見此情景,忙撲上來,護住聽弦:「你們想幹什麼,你們,你們,還有沒有王法了,竟敢做這種事!信不信......」

  婆子手用力一揮,銀紅話沒說完,整個人就被推得飛了出去,摔在地上再也起不來,別的丫環婆子看見,哪裡敢過來,全都逃得遠遠的。

  兩個婆子按住聽弦,毫不費力的就把藥湯灌入了她的肚中。

  聽弦癱軟在地,嚎啕大哭。

  她最美好的年華都陪在余拙的身邊,二人如同夫妻一般恩愛,足跡踏遍高山田野,他為她寫詩,他為她作畫,她替他磨墨,她替他洗衣。

  他們的感情,日月可鑒,所以,即便是對不住余二夫人,她也想為余拙生一個孩子。

  這是她此生唯一的心願。

  而今,卻被殘忍的摧毀了!

  聽弦哭得暈倒過去。

  事情鬧這麼大,余拙聽聞,趕緊跑了過來。

  聽弦面上無一絲血色,哀痛道:「爺,咱們的孩子沒了,婢妾對不住你,爺別管婢妾了,讓我一起死了罷......」

  余拙大慟,伸手抱住她,眼淚忍不住流下來,下一刻,他就站了起來,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抱著聽弦一路飛奔,直闖到余二夫人所在的臥房。

  「你真真狠毒!」余拙把聽弦放在椅子上,大聲斥責道,「這孩子也是我的,你竟然下得了這種毒手,殷婉,我真是看錯了你!你跟那些毒婦沒有絲毫的差別,當真是一模一樣,誰也容不得!你看看聽弦,你竟然這樣折磨她!」

  余二夫人靜靜的立在那裡,這些話像是並沒有進入她的腦海,她的眼前只有餘拙近似瘋狂的面孔。

  那個如同神仙一般的男人,原來也有這樣憤怒的時候啊!

  余二夫人什麼話也不說,安靜的目光落在余拙的臉上,落在他的身上,一直到他那雙棕黑色的鹿皮靴子。

  好似從不曾認識他。

  殷老太太此刻旋風般的衝進來,伸手啪的一下就打在余拙的臉上,大吼道:「你說什麼,你敢再把剛才的話說一遍!毒婦?我婉兒要是毒婦,你的命早就沒了,你還能好手好腳的在外面逍遙自在?你這個畜生!你竟敢這樣罵她!」

  殷老太太剛才在外面聽到,氣得差點吐血,此刻已經按捺不住,恨不得把余拙給殺了:「藥湯是我送去給那賤人的,當初她怎麼同婉兒說的,只是好好服侍你,絕沒有生孩子的念頭,她是這般發誓的,雖說我婉兒也沒有逼她這樣,可結果如何,她這壞心眼,還不是懷上了!」

  殷老太太當年對此事也很憤恨,哪裡有姨娘能陪著男人在外面遊玩的?還是余二夫人身邊的媽媽說的,她才沒有再追究此事。

  可是聽弦並沒有遵守諾言。

  余拙目瞪口呆。

  聽弦又哭起來:「是奴婢對不住夫人,奴婢只是......夫人,這藥奴婢該當喝下去的,奴婢本也沒有資格給爺生孩子!」

  「什麼資格不資格。」余拙回過神,「不管如何,這孩子也是我的!」

  殷老太太只覺一腔火又衝上了頭頂:「你還執迷不悟是不?死小子,你這樣活著幹什麼,不如死了拉倒!」

  她拔出劍,作勢就要往余拙身上捅。

  余拙也不躲,直勾勾的看向余二夫人:「娘子,你當真希望我死了?當真就容不得我身邊多一個女人?」

  「娘,您住手。」余二夫人幽幽一歎,瞬間好似萬念俱灰,她也看著余拙,「相公,事到如今,我也只問你一句,你當真是如此看我?」

  一夜夫妻百日恩,彈指間,二十三年了,她愛著余拙,愛著他身邊的一切,愛著這個家,故而,再勞累,也從不曾抱怨,她以為余拙知道。

  原來,他什麼都不知。

  原來,她只是一廂情願做了這麼多年的夢,到今日,余拙連她是個什麼樣的人,都不瞭解。

  見他不答,余二夫人笑了:「余拙,以後你來管家罷,我不再過問事情,明日,我隨母親回永平府。」

  我累了......

  余拙渾身一震。

  這是余二夫人第一次說出這種話,她從來都是溫婉知禮,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她都不會離開這個家,她就好像一座穩穩的山嶽,總是立在他的身後。

  可是,這座山忽然就要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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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26 22:02:55
  第62章 今日一別永不再見

  余拙定定的看著余二夫人,像是週遭的一切都已經不再存在。

  殷婉她要走了?

  她要離開我了?

  在這一刻,他滿腦子裡都只縈繞著這兩句話。

  他好似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可是胸口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湧上了他的心頭。

  在這一生,他都不曾這樣驚慌過,即便是殷老太太拿劍指著他,他其實知道,自己不會真的死去。

  就在他彷徨間,聽弦哀叫一聲,從椅子上滾了下來。

  余拙看過去,鮮紅的血滴落在地上,觸目驚心。

  氣憤感又代替了剛才的情緒,他滿是怨念的看了余二夫人一眼:「好,我管就我管,你走罷,你去了永平就不要再回來,你也不要見文殊跟文君了!」

  他抱起聽弦走出去,大叫道:「快去請大夫來!」

  殷老太太都要被余二夫人氣得暈倒,拿劍指著她道:「你這孩子是瘋了,你就任由他們二人去?你還要跟我回永平?你就這般拱手相讓?」

  她真想把余拙給宰了!

  余二夫人淡淡道:「那孩兒也沒了,娘還想如何?我只想離開此地,娘若不願我去永平,我便去別處。」

  殷老太太只覺一股氣憋在胸口出不來,拔腿就往門外追。

  余拙最後遭殃了,被她狠狠一劍砍在腿上,血流如注,與聽弦二人一起滾倒在了地上,齊齊發出痛呼。

  眾人皆驚,連忙去阻攔殷老太太。

  余大夫人過來主持大局。

  江素梅沒想到後果會這樣的慘烈,聽弦的孩子沒了,余拙受傷,余二夫人要走。

  她一顆心跳的七上八下,在走進余二夫人所在的臥房前,眼睛驀地就紅了。

  她捨不得余二夫人走。

  「娘,您這說的什麼話,您怎麼能去永平呢?」余文君的哭叫聲從屋裡傳來,「您要去的話,我也去,我不要留在家裡!」

  余文殊也快步過去道:「娘,您絕不能走,這個家不能少了您啊!」

  殷老太太只歎氣。

  剛才她也罵了一會兒了,余二夫人根本不聽。

  她才知道,這女兒雖然平日裡不像她,可一旦作出決定,卻是八頭牛也拉不回來的!

  余大夫人處理完事情也與姜氏一起過來相勸。

  余二夫人抬頭看向余文君:「文君,你與我一同去永平罷,京都既沒有你中意的,永平興許有,若適合的話,我自會稟告於你祖父。」

  余文君猛地撲入她懷裡,連連點頭:「好,好,娘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江素梅更加難過了,余二夫人走了,余文君竟也要走。

  看她眼含淚花,余二夫人握住她的手,溫柔的道:「素梅,文殊有你在身邊,我亦可放心,你也要照顧好自己,按著雪卉給你的食方吃,不用節省,咱們家還是養得起的,等到身體好了,就給文殊生一個孩子。若是喜歡,也可多生幾個,二人高高興興的便行了。」

  江素梅喉頭一堵,眼淚落了下來,請求道:「母親,您就不能不走麼?」

  要走的怎麼也是余拙渣渣啊!

  為什麼,余二夫人卻要離開付出了這麼多心血的家呢?

  這不公平!

  余二夫人不答,笑著拍拍她的手:「以後有時間,你可與文殊來看我。」

  江素梅知道她這是拒絕的意思,滿心的酸澀。

  「大嫂,這事暫且別與父親說。」余二夫人又叮囑余大夫人。

  她敬重余老爺子,若是余老爺子也來挽留,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繼續保持這種堅持,也許,會有些難罷,可是,她仍是要走的。

  余大夫人點頭:「你是該歇息一會兒了,家裡有我們呢。」

  從始至終,余二夫人都沒有問過余拙的傷勢,余大夫人知道,她定是傷透了心,所以余大夫人很是理解。

  殷老太太空有一腔武藝,在這種事情上,終是無能無力,她長歎一聲:「回去也好,你父親也好久不曾見到你,要是腿不方便,他定是會同我一起來的。」

  殷老爺子沒有殷老太太的身體好,雙腿患有風濕,已經拄了枴杖。

  余二夫人心頭一陣愧疚

  她嫁到余家這些年,一共便只回去過兩次,她一心撲在這裡,父母的心上卻始終還有她。

  「好,咱們回去。」她哽咽。

  塵埃落定。

  江素梅歎一口氣,對著晚飯,沒有吃的心情。

  余文殊雖然也難過,可看她如此,卻又有幾分欣喜,她的妻子是真心喜歡他的母親呢,這總是一樁好事。他安慰道:「母親不過是去歇息一陣子。」

  「母親已死心,你怎知是一陣子?」江素梅擔憂道,「我怕母親會同父親和離。」

  「怎麼會?」余文殊不相信,「有我跟文君,母親絕不會做出這種決定!」

  「真的?」江素梅心頭升起一線希望,想想也是,和離的話,余拙再娶,余文殊跟余文君豈不是要多一個後母?余二夫人應不會和離的,她點頭,「若是如此就好了。」

  只是去散散心,余二夫人以後還會回來,那麼,她還是會繼續擁有這樣一個好婆婆。

  可轉念一想,余拙尚在家中,余二夫人哪日歸來,她會如何面對余拙?曾經全身心愛著的一個人,她看著他,不會難過麼,這種日子,情何以堪?

  江素梅長長歎了口氣,從私心上,她希望余二夫人能留在余家,可是從余二夫人的角度考慮,她又希望余二夫人不要再被余拙傷害,她應該走的遠遠的,從此天各一方,或再找個合意的郎君。

  她從沒有這樣的糾結!

  余文殊輕輕一歎:「蟲娘,順其自然罷,這不是你我能掌控的。」

  江素梅無奈的點點頭。

  余拙的腿被大夫包紮過後,已經不流血了,只是,過去了許久,無一個人來看他,等到他哥哥余慎回來,大罵他一頓不說,還差點又在他傷腿上捶一拳。

  余拙別提多鬱悶了。

  原來家中竟沒有人是站在他這一邊的!

  夜漸漸黑了,他流了許多的血,本該早就睡了過去,可是他睡不著,喚長隨志方給他倒水。

  志方給他端來一碗熱水:「大夫叮囑的,茶不要喝,爺將就些,喝點兒水罷。」

  余拙接過來喝幾口問:「聽弦那兒沒事了罷?」

  「大夫看過,休養半個月也就能好了。」志方語氣淡淡。

  「你也在怪我?」余拙皺起眉。

  志方忙道不敢。

  余拙心裡一陣煩躁,他把碗猛地摔在地上,發作道:「你們一個個都怪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當初我是要她陪我一起去的,是她自己不肯,如今又來怪我!她滿腔心思放在家裡,她管那麼多事情,可是,她對我花什麼心思了?我三十歲生辰,求她陪我去洛陽看牡丹花,她不肯,說抽不開身,我讓她陪我去蘇州,她又不肯,她要教養孩子!我求她什麼,她都不肯!」

  余拙目赤欲裂:「聽弦也是她派去服侍我的,她有什麼資格來怪我?」

  志方從沒見過他這麼爆怒,忙道:「爺,您冷靜下,夫人也是一時生氣,以後自會好的。」

  「那她現在在做什麼?」余拙問。

  「在......」志方不敢說。

  「快說,不然叫人打你板子!」

  志方猶豫會兒才道:「小的聽說夫人在收拾行李,明兒就去永平了。」

  余拙差點從榻上滾下來,他驚呆道:「她,她真要走?不,這不可能,文殊跟文君都在京都,她怎麼能去永平?她是余家的兒媳婦!我的娘子啊!」

  他一指志方:「你去說,不准她走。」

  志方抽了下嘴角,他只是下人,夫人怎會聽,再說,殷老太太都在,不得打斷他的腿?

  志方道:「要不小的扶著爺去?爺開口,夫人指不定會留下來呢。」

  余拙沉默了。

  他記得余二夫人當時的表情,她的眼神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上。

  那是一種堅定的決絕。

  他把被子往頭上一蓋,賭氣的道:「她要走就走好了,余家少了她,又不會怎麼樣!」

  「爺......」志方還想勸勸。

  「你給我滾出去!快滾!」余拙大聲吼道。

  志方嚇一跳,趕緊走了。

  第二日清晨,太陽剛剛升起,余二夫人用過早飯,與眾人道別之後,便與老太太,殷含章,余文君坐馬車去了永平。

  江素梅仔細觀察了一下,行李其實並不算多。

  到底,余二夫人是怎麼想的呢?

  她只是離開一陣子,還是永遠的離開這兒?

  無從得知。

  余拙看著床頂雪白的帳幔,忽然想起那一日,殷婉身著大紅嫁衣靜靜的坐在床邊,他拿著銀秤挑起她頭上的紅蓋頭。

  那時,他那麼年輕,他沒有想過要與她白頭到老,他甚至在那時都沒有看上她。

  這一樁婚事,是母親定下來的,他一生願望乃是走遍五湖四海,寫一本真實詳盡的遊記,他也確實一直在為之付出努力,然而,殷婉卻像無孔不入的水一樣,慢慢滲透進了他的生活。

  他生平第一次,想把一個女人納入他的遠大志向,他想帶著她一起去實現這種理想。

  他想與她在鄉野間散步,想與她一同登上高山,想與她在天際間遨遊。

  他有著許多,許多的憧憬。

  可是,殷婉卻不是這樣的女人,她只想做一個賢妻良母,她並不願與他去,她總是有那麼多的事情要去處理,她分不出太多的心。

  一次次的,他終於不再期望。

  後來,他又把兒子帶了出去。

  後來,殷婉知道,抱著兒子哭了一整天。

  他也不敢帶余文殊去了。

  他孤獨的,寂寞的走著自己的路。

  余拙慢慢的回想著,胸腔中滿溢著委屈,不甘與悲傷。

  在這幾年,只有聽弦願意陪著他,她理解他的想法,也知道他的心願,他在這廣闊的世界裡,像是找到了一個知己,他沒想到最後會是這個結果。

  余拙深深歎了口氣,也許,這樣也好,他們二人原本就不該成親。

  殷婉,回你的永平罷。

  今日一別,永不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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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26 22:0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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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裡少了余二夫人與余文君,一下子變得冷清多了。

  眾人都無甚樂趣,氣氛像是寒冬,叫人提不起什麼精神。

  反倒是余拙,像是打了雞血一般,腿還沒好,便拄著枴杖到處跑,一心要做個合格的當家人,只是,處理事情的狀況大概能用四個字概括,亂七八糟!

  余大夫人差點沒被他氣死,跟在後面收拾爛攤子。

  這一日,余大夫人實在受不住,跑來江素梅這裡,叫下人送上一大箱籠的賬本與小冊子來。

  江素梅驚訝道:「大伯母,這些是什麼呀?」

  余大夫人歎口氣:「二弟妹走時交予我的,我與她商量過,這家以後便讓你來當。雪卉身子不好,我這脾氣不好,未免不討人喜歡,你是最為合適的,只本想給你一段時間適應,今日卻不得不交出來了。」

  「可是,我都不太懂。」江素梅心慌慌,這麼大的家交給她管,她能勝任?

  「二弟妹都記得很詳盡的,一目瞭然,就是往常與咱們走動的人家,主子喜好也都寫的清清楚楚,每年的隨禮也是記下來的,你照著做便是。」余大夫人笑笑,「我聽說,你看書很快,哪裡像我,我這眼睛也是不太行了,比不得你們年輕人啊。」

  江素梅哀歎,余二夫人曾說余大夫人是有好手段的,只她一來沒耐心,二來講話容易得罪人,三來,也是習慣散漫了,故而才不管事,這不餘二夫人一走,她就把擔子扔過來了。

  可全盤接受,她真的承擔不了。

  江素梅討價還價:「大伯母,要不您還是管那些田莊商舖,成不成?這些您總是瞭解的,我只管府裡的細瑣事情,什麼都要慢慢來才成,不然一下子,我怕忙不過來,到時候若有損失,就不好了。」

  余家幾百年的歷史,田莊商舖遍及全國,在那些地方管事的也都是老資格的世僕了,她一個新嫁入的兒媳婦能有什麼信服力,到時候只怕阻礙良多。

  余大夫人想一想:「也罷,你先學著管理內宅罷,不過這些賬本還是要提前看起來。」

  她這是打定主意,以後還得讓江素梅全權管理。

  看著一大箱籠的東西,江素梅暗地裡叫苦。

  「別怕,上手了也就好了,有不懂的,儘管來找我。」余大夫人安撫幾句,又問:「如今二弟要做出一副管家的模樣,你準備如何呢?」

  余大夫人為這事兒很心煩。

  江素梅淡淡道:「那就讓父親管著好了,他下了吩咐,再讓那些下人來稟告於我,不對的,我再糾正。」

  這是存心叫余拙曉得管家的困難呢,余大夫人一怔,又笑起來:「好,便按你說的辦。」

  「大伯母,那您何時去告知祖父?」江素梅見余大夫人一直沒有動靜,很是奇怪。

  余大夫人歎了口氣,她其實是有點不敢去。

  二房鬧到這個地步,她作為長媳也是有責任的,余二夫人要不是承擔起了家裡所有的事情,也不至於一點空都抽不出來。

  早知道,她是該分掉一些,想到這裡,她看看江素梅:「你慢慢來,那些田莊商舖不急,我先管著罷,等你身體養好些再說。那件事兒,過幾日,我再去告訴老爺子。」

  江素梅自然不反對,便開始著手整理。

  等到余文殊回來,她還在伏桌上,一筆一劃的寫字呢。

  「這都是什麼?」余文殊走過來一看,不滿道,「誰給你的,怎叫你看這麼多!大伯母嗎?」

  「是啊,母親不在,大伯母便分一些給我管。」江素梅歎口氣,「我真得好忙,相公你自己脫衣服罷。」

  余文殊噗嗤笑起來,又正經道:「那不行,再忙也得先管我。」

  有沒有人性啊!

  江素梅無奈,放下筆給他脫官服,又訴苦道:「我很怕做不好,可大伯母非得要塞給我管,我一點經驗也沒有,以前在娘家,祖母也未怎麼教,本想依靠母親學一些,可母親又走了。」

  「你這麼聰明,怕什麼。」余文殊笑道,「再說,就算做錯了,也無人會怪責你。」

  「不會怪我?」她認真問。

  「當然,若是錯了,便是大伯母的錯,這些原本是她管的。」余文殊給她鼓勁,「你儘管放心大膽的去,他們不聽話,你就打,再不然,就賣出去,誰敢不聽?」

  主子的特權便體現在這裡,生殺大權在握,下人們不過是螻蟻罷了。

  「那好罷。」她露出笑來,「大伯母剛才說累著我了,給我兩份的月錢呢!」

  作為余家的少夫人,一月的月錢是十五兩,兩份就是三十兩,那是好大一筆錢,雖然她現在不缺錢,但還是很高興。

  余文殊笑道:「真厲害,三月一拿,就要趕上我一年的俸祿了!」

  這不是誇張,五品官一個月的俸祿只有八兩銀子,一年也就九十六兩,幸好衣食花費由朝廷補貼,不然真是比小商販好不了多少。

  當然,油水足的部門除外,只要膽子大,不怕被人彈劾,那錢是花花的進來。

  江素梅斜睨他一眼,依余老爺子對余文殊的喜愛,這余家一半的家業肯定都是他的,還跟她酸呢。

  她哼了哼,叫下人擺飯。

  余文殊吃了會兒,忽地看看她的小臉,歎口氣道:「算了,我還是去同大伯母說一聲,你別管了,這不是在養身體麼,還貪那點月錢?」

  江素梅撲哧一聲笑了:「當我是財迷啊,還不是看大伯母確實年紀大了,又要擔心大嫂呢,反正我多學點總不是壞事,大嫂身體那樣,以後肯定還是要我來的不是。」余二夫人若哪一日回來,她也可以分擔些,只是想到這個,她又是糾結的很。

  「那也罷了,但你需得注意,別累壞了。」余文殊叮囑,「大多都教給那些管事去做,你只閒著去看一看。」

  江素梅聽了,頗覺暖心,甜甜一笑道:「知道了,相公,你也別光說我,衙門的事,你也不要那麼拚命呢。」

  余文殊也道:「知道了,娘子。」

  旁邊幾個丫環都低垂著頭,臉兒紅紅的,書蘭立在余文殊身後,嫉妒的把手指都掐入了掌心裡。

  過了這些日,少爺竟還對她那麼體貼,絲毫不亞於新婚時,倒不知她哪裡好了呢!連在小日子,少爺也沒有想過別的心思。

  可明明,她跟碧荷都是要做通房的,不然還留在這裡做什麼,看著他們卿卿我我,發癡麼!

  有道是寧*頭,不做牛尾,她又不比少夫人長得差,便是管家,也同二夫人學過一些,書蘭忽地上前一步,彎下腰,又給余文殊布菜。

  只有這個時候,她們這些丫環偶爾才能進來,書蘭把菜遞給余文殊時,胸脯竟差點碰到他的臉。

  一股幽香直竄入鼻尖,余文殊側目。

  書蘭忙往後退一步:「對不住,少爺,奴婢沒注意。」

  江素梅抬起頭,都不知發生了什麼。

  余文殊皺了皺眉,叫她退下。

  採蓮跟翠羽都露出鄙視之色,用完飯,翠羽忙小聲告知。

  江素梅心想,這是頂風作案啊,這邊二房因一個姨娘鬧得連夫人都回娘家了,她是否也想倣傚聽弦呀?

  不過,余文殊應不像余拙罷?

  至少目前看來,他還沒有露出一絲端倪。

  「先不要管她。」江素梅挑眉道,「我倒要看看她還有什麼手段,我這相公又是怎麼處置的。」

  「未免太過冒險。」翠羽相勸。

  這才成親無多久,余文殊當真就要被書蘭勾引了去,那以後的日子還有期盼嗎?

  江素梅對他不至於連這點信心都沒有。

  兩個丫環無奈之下,也不勸了,只互相提醒,要多關注下書蘭的舉動。

  江素梅稍歇息會兒,又去整理那些賬本冊子。

  余文殊過來看了一看,奇怪道:「怎麼你是重新抄一遍?」

  「是啊,你看這些小冊子都寫滿了。」江素梅翻給他看,「母親用了十餘年,紙張也有些腐朽,怕是太忙,一直沒空寫到新的冊子上。還有跟咱們家來往的,去世的,新嫁入的,新出生的,都寫不下來,需得換新的了。」

  她感慨,余二夫人真是心細,樣樣都有記錄,就是世家僕人,都有好幾本冊子呢。

  「也不知母親現在好不好。」她手指摸索著這些余二夫人曾經用過的東西,十分的想念她。

  余文殊把她摟過來:「不要擔心,有外祖母,文君在,母親肯定無事,文君應很快就要寫信來了。」

  寶珠這會兒忽然敲門,在外頭道:「少夫人,有請帖呢!」

  這麼晚居然會有請帖,誰家的?江素梅從余文殊懷裡出來,逕直去門口親自拿了,又把門關上。

  余文殊在的時候,總免不了各種親熱,是以每當他回來,丫環們都一律退到外面,不得吩咐不會擅自進入,她覺得這樣挺好,很清靜。

  江素梅打開請帖,很快就擰起了眉:「平陽公主?怎麼她會請我過去?」

  余文殊輕哧一聲:「倒是很主動,你去罷。」

  「怎麼,是與朝堂之事有關?」江素梅好奇。

  「平陽公主最近跟楊肅鬧開了。」眾人皆知他們兩家與楊肅不合,所謂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平陽公主邀請,自然是想與他們結盟的意思。

  江素梅點頭:「原來如此,不過我卻不是很想去,這些個公主,只怕都不是好相與的。」她想起一事,「那永和公主現如何了,該不會哪一日又逃出來罷?」

  余文殊道:「只聽說是被禁足了。」

  那日,永和公主在蓮壽寺被困,死活不肯配合,可江兆敏不是什麼好性子的人,尋個麻袋直接往永和公主身上一套,再往馬車上一扔,任她怎麼吵鬧都沒用,後來在城區,才放出來。

  永和公主又是哭鬧一回,才回了宮裡。

  皇上大怒之下,派了幾十個人守門,永和公主大概是不可能再出來了。

  江素梅好笑:「你看看,公主都有任性的時候,也不知這平陽公主如何呢。」

  「你若不想去,也罷了。」余文殊並不想勉強她。

  「還是去罷,那楊肅也實在討厭,小雞肚腸,盡咬著人不放了。」江素梅咬牙道,「有機會拉他下馬,我幹什麼不去呢,必須去!」

  見她一會兒柔弱可人,一會兒又殺氣騰騰的,余文殊實在喜歡,長手一伸,又把她抱過來,放在自己腿上坐好:「繼續寫罷。」

  她胸口被他抓住,揉來揉去,哪裡寫得好字!

  偏他吐息還在耳邊,拂的她發癢。

  見她臉色慢慢漲紅,余文殊知她也是心猿意馬,手伸向下面,褪了衣物,抱著她便是顛了一回。

  二人意盡了,清洗乾淨,才有心思各做各的事情。

  江素梅寫冊子,余文殊則搬來大大小小的地圖翻看。

  他的任務繁重,需得明年就把圖繪製完畢,其中不得出一絲錯誤,壓力也是非常大的,如有必要,還需派人專程去幾處地方再看一看。

  直忙到亥時,才停手。

  余文殊似有心思,抱著她睡了一會兒,忽然問:「蟲娘,你覺得我要不要去同父親說一說?」

  只因余拙最近太過反常。

  原先碰都不碰事情的,竟然還來管家了,也不顧自己的腿傷,這是幹什麼呢?

  江素梅不喜歡余拙,撇撇嘴道:「同他說什麼,母親當日走,他也沒有挽留的,我看他好似還很高興。」

  「怎會高興?」余文殊道,「你別這樣看父親,他只是不知道如何做罷了。」

  江素梅瞪圓了眼睛:「那你覺得父親對麼?」

  「你是指哪件事?」

  「任何事。」

  余文殊皺眉,語氣冷淡下來:「你在氣頭上,我不與你說,在我看來,父親也不是那樣壞的。」

  他年幼時,不是沒有見過父母之間的恩愛,即便是多少年後,父親歸家,都會送母親禮物,他好像一個滿載而歸的孩子般,想與他們分享在路途上的喜悅。

  父親,他只是一個單純的人。

  論到貪戀女色,這些年,也不過是聽弦一人罷了。

  臥房裡靜寂了片刻,江素梅歎了口氣。

  不得不說,余文殊是對的。

  她是親眼看見余二夫人怎麼對待余拙的,她太慣他,以至於沒了原則,讓余拙認為一切都是理所當然,故而余拙也沒有反思過,他到底哪裡不好。

  婚姻,當真不易啊。

  「那你去同父親說一說罷。」她偎入他懷裡,「剛才是我衝動,沒有想清楚。」

  余二夫人與余拙感情破裂,對他們是沒有好處的,假若余拙可以悔改,求得余二夫人回心轉意,總不是一件壞事,不然,難道真要看他們和離?余拙再娶新婦,而他們卻失去了那樣一個好母親。

  假如可以修補,也許還是挽留一下為好。

  江素梅在這一刻,領悟了什麼叫做退讓,什麼叫做妥協。

  成家了,便再不能只以好惡來做決定。

  「現在已過了段時間,父親母親應也冷靜下來,希望父親可以想明白。」余文殊並不想見到今日這種狀況,作為兒子,總是希望父母和睦,一家子在一起的。

  只不過,余拙是否也是這個想法?江素梅對此並不樂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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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26 22:0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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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姜氏的母親以及叔父一家很快就要到京都,江素梅命人去收拾西苑。

  西苑一直空置,幾年未有人住過,余家除了定阜街的余家,本也有遠房的親戚,只餘老爺子當首輔的時候,很是厭煩與他們來往,在十幾年前,余老太太過世後,便一一斷了聯繫。

  江素梅聽下人回稟後,讓他們去添置一些必要的物什,若是庫房有,則去庫房拿,沒有的,去傢俱鋪買些現成的即可。

  一番吩咐後,眾人領命而去。

  江素梅又去抄寫冊子,親自動手,印象更為深刻,等抄完,基本她就記下來了。

  「少夫人,丁賀來了。」寶珠蹦跳著跑來道,「還拎著一籃子東西呢。」

  江素梅便去堂屋見他。

  丁賀行一禮,把籃子送上:「是老太太叫小的帶來給少夫人的。」

  江素梅掀開上方蓋的綢布,笑道:「原來是包子啊!」

  「老太太說有好多種餡兒呢,少夫人若覺得好吃,下回再送來。」

  其實余家什麼好吃的沒有呢,只是老太太一片心意,她自然高興,笑道:「告訴外祖母,我很喜歡,等嘗過了,再說與她哪種餡兒最可口。」又問老太太的身體狀況。

  「很健朗,自得知爺安全到馬平縣了,便放心許多。」

  不過到底寂寥罷,才會想到做包子,江素梅心想,俞朝清一定要在下次考核後回來啊,等娶了媳婦兒,開枝散葉,俞家便又會興旺起來了。

  丁賀這次是來告知鋪子的情況的,他現已是管事,十分能幹,江素梅也信任他,只讓他繼續按現在的方式管,鼓勵了一番。

  丁賀滿心歡喜的告辭。

  這小伙子不錯,江素梅點點頭,忽地想起丁賀好似有二十了,但還未娶妻,她不由看了看採蓮與翠羽。

  兩個姑娘年紀也不小了,丁賀的長相不錯,又是會做事的,若是她們哪個看上,不失為一樁好事,下回尋個機會問一問。

  很快,她又想到了江畫梅。

  過完年,她也快要十五了,正是要定親的年紀,自己得出一份力才是啊。

  等到余文殊回來,她笑瞇瞇便道:「相公可認識適當年齡的年輕才俊?也不說多優秀,品性好得第一的。」

  「怎麼,你要當媒人呀?」

  「家中不是還有兩個妹妹未嫁麼,不過五妹自有三嬸操持,未必會考慮我說的,六妹卻不一樣。」

  余文殊也知她與江畫梅相好,笑一笑道:「自然有,不過六妹乃是庶女,並不太容易。」

  他認識的都是京都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兒,即便人家是庶子,家中也不想娶個庶女的,所以,這是大實話。

  江畫梅的神色便有些黯然,眉頭緊緊擰了起來。

  在她心裡,自不覺得江畫梅差。

  「我會幫你留意一下。」余文殊承諾一句,又道,「晚上我不在這兒用飯了,我去看看父親。」

  江素梅知道他要去同余拙相談,點了點頭。

  此刻,余拙正煩躁的看著桌上一長串家族單子,都是歷來與余家來往的人家,他不過十數日功夫,一會兒這家娶妻,一會兒這家死人,一會兒又是生辰,那些管事都不幹事的,什麼都要來問他。

  他做了決定,那些管事的又說不適合,禮多了,禮少了,都有個講究,余拙只覺得自己的腦袋都要裂開了。

  余文殊走進來,叫了聲父親。

  余拙忙坐好,嗯一聲道:「你回了啊,怎的這個時辰過來?」

  「想與父親一同吃頓飯。」余文殊笑道,「父親還未吃罷?」

  余拙很高興。

  最近他在府裡沒少遭受白眼,除了下人便無人理會,兒子主動相陪,自是令他滿意,忙叫小廝去把飯菜碗碟擺好。

  余文殊掃了一眼桌上的東西,像是不經意的道:「母親在家時也常看這些,有時飯都顧不上吃,如今交於蟲娘來管,她也甚為忙碌。」

  余拙的臉就有些僵硬,不知道如何接話。

  余文殊上前扶他起來,走向側屋:「父親不在家,好些事並不知,兒子記得年幼時,有次祖父勞累成疾,吐血暈厥,孩兒又因著涼,嘔吐不止,母親兩邊忙碌,深夜求去吳御醫家中,才使得祖父醒轉......」

  「你今兒是來跟我說這些的?」余拙斥責,「是想讓我這頓飯不得好好吃,是不是?」

  余文殊語氣仍是很和順:「只是忽然想與父親說一說,因母親在時,孩兒從不曾想起來。」他頓了頓,「父親可想念母親?也是過了些時日了。」

  余拙沉下臉:「不想,是你母親自己要走的!」

  「父親可接母親回來。」

  余拙不說話了。

  余文殊又沉聲道:「要不了幾日,祖父便會歸家,父親若與母親一同回來,祖父也不至於生氣。」

  這事兒被余老爺子知道,余拙肯定要被狠狠責罰的,余拙也最怕余老爺子。

  「父親何必要讓此事嚴重下去?難道母親還比不得聽弦麼,請父親三思,沒有母親,家不成家,父親當可安心不成?」余文殊勸說。

  余拙還是不答。

  余文殊便很是疑惑。

  他先動之以情,讓父親知道母親的辛苦,又以余老爺子為脅,對父親起到震懾的作用,可是父親還是沒有表態。

  他到底在想什麼?

  他是否已經動搖?

  余文殊竟看不出來。

  這一次談話,顯然是失敗了。

  江素梅這日去了平陽公主府。

  平陽公主府在花溪胡同,說是說公主府,其實這地方並不是原先公主住的地方,而是出嫁之後,皇帝賞賜下來的,是以也不算招婿,只是公主與駙馬共同住的宅院。

  府邸很大,與江家不相上下,只是冬季萬花凋零,又樹木稀少,此時看上去頗為蕭索。

  江素梅隨著丫環步入內院。

  平陽公主這次請了好些富貴人家的少夫人,正圍著一處說話,聽說她來了,笑著對眾人道:「你們怕也是第一次見罷,這是余家的二少夫人。」

  那些少夫人便一一過來見禮。

  大多看上去都頗為和善,只其中有些不屑,有一個陰陽怪氣道:「怪道說無父無母克人呢,這不是把自個兒的婆婆給弄走了。」

  江素梅心道,京都八卦之風也是嚴重,這等事也傳了出來。

  她淡淡道:「誰家沒有不順之事,只公主相邀,乃為喜樂,不提也罷。」

  平陽公主的目光便狠狠向那人刮了過去,上不得檯面的,一來只曉得尋事,這余少夫人說得好,哪家沒一點醜事呢,真要敞開來講,幾天都說不完,自己家未必乾淨呢,倒來說別人!

  「早聽聞少夫人一手好書法,大夥兒也想看看,這才請你過來的。」平陽公主親暱得挽住她的手,「走,去暖閣,先聽個曲兒。」

  平陽公主那是明顯的維護江素梅,剛才那少夫人頓時面紅耳赤。

  她不是旁人,其實江素梅曾見過她,當日在玉淵潭,她原本與幾位姑娘一起來吃烤肉,結果聽說她就是要嫁給余文殊的人,當即就氣得走了。

  如今她也嫁做人婦,可見到江素梅,仍是很不舒服。

  可江素梅已經忘了她,並不記得。

  一眾少婦去了暖閣聽伶人唱曲,屋外寒風飄飄,裡頭卻溫暖如春,歡聲笑語。

  平陽公主看起來很想與她結交,一會兒又讓她寫字。

  幸好她這一手書法不是虛的,贏得眾人一致好評,江素梅自謙兩句,又與她們評論書畫,這些余老爺子早已教導過,她說起來,頭頭是道,也是有幾分不俗。

  這些少夫人多數都來自書香門第,起先還因她的身世有些懷疑,漸漸也知道了她的底蘊,並不再輕視。

  江素梅暗暗有些歡喜,她對婦人間的來往並不熟悉,余二夫人教了一些,可她還不通悟,如今看來,是有潛力的,她以後自當能游刃有餘。

  用過宴席,有些少夫人便走了,平陽公主這會兒正與她坐於一處。

  江素梅想了想,決定主動出擊。

  「看公主席間歎息數次,乃是有憂心之事。」她試探道,「不知我可否為公主解憂?」

  平陽公主原也是為此請她來的,淡淡道:「我這事兒眾人皆知,還不是因為楊大都督麼。」

  「那是楊大人不對在先。」江素梅憤慨道,「世人皆知!」

  雖然楊肅不對,可公主在與他的對戰中,一直都沒有佔到好處,這場罵戰不知道會持續多久,平陽公主很不耐煩,可要她收手,又不甘願。

  江素梅給她出主意:「公主不若去見一見皇上。」

  平陽公主一怔,皺起眉頭:「皇上不會為此幫我,皇上不是這等人。」

  「我知道,」江素梅聲音壓低了些,「公主,您跟楊大人都是皇上信任的,想必皇上也不願見你們如此下去罷?不然此事有許久時間,怎也不分勝負?我看,不若由公主提出和解,如何?」

  「我提出......」平陽公主大怒,差點就摔了手中酒盅,可就在那瞬間,一道靈感閃過,她明白了江素梅的意思,不由萬分驚訝的看著她。

  他們之間的高下,都是皇帝決定的,可一直以來,皇帝並沒有做任何表態,顯見是不願插手,長此以往,只會讓皇帝厭煩,到那時候,只怕二人誰也沒有好果子吃,若她不再計較,還能在皇帝心裡博得個大度,而楊肅只當她怕了,也可做以退為進。

  「公主?」江素梅微微一笑,「如何?」

  「好,大好。」平陽公主後怕之餘,又撫掌,「我今日沒有請錯你,來,喝酒。」

  江素梅舉起酒盅,與平陽公主對了一杯。

  趁著酒興,她好奇問道:「公主與皇上的感情像是極好,不若其他幾位公主。」

  她來之前,余文殊曾細細告知她,關於平陽公主的情況。

  平陽公主喝下幾口酒,瞇了一下眼道:「我只同你說,你切莫告訴別人。」她湊過來,聲音極小,「皇上年幼時,我曾救他一命,他那會兒,被人推下池塘,是我命人撈他上來的。」

  原來如此!

  江素梅震驚。

  怪不得皇上對平陽公主這般好,如此就說得通了,其他幾位公主對皇上沒有恩情,結局便十分的悲慘。

  由此也看得出來,這皇帝是恩怨分明的,只是這怨,表現的格外無情。

  江素梅回到家的時候,很是醉醺醺。

  平陽公主愛酒,家中自有很多珍品,她為與平陽公主示好,喝了不少下肚,腦袋暈乎乎的,無法思考,剛一佔到枕頭便睡了過去。

  採蓮忙叫廚房煮醒酒茶。

  余文殊回來時,她還未起來。

  他掰過她身子一看,那臉兒紅的跟熟透的果子似的,一張口,就是股酒氣噴出。

  「怎麼醉成這樣。」余文殊好笑,彈一彈她腦門,「叫你去聽曲兒,你怎麼喝酒了?醒來。」

  江素梅慢慢睜開眼,見是他,嘻嘻一笑:「我同公主說好了,她,她要去找皇上。」

  「哦?」余文殊問,「找皇上做什麼?」

  「和解。」她得意的爬到膝頭,「我做得好罷?」

  亂蓬蓬的頭髮堆在頭上,眉眼笑得彎彎,余文殊忽然想到殷老太太叫她小雞兒,忍不住哈哈大笑,拍拍她腦袋:「做得好,小雞兒。」

  「你才小雞兒!」江素梅突然暴怒,拍打著他大腿叫道,「你全家都是小雞兒,不許這麼叫我!」

  余文殊又是一陣大笑。

  難得啊,還能看到她醉了的樣子。

  他低下頭,抬起她下頜:「蟲娘,我問你,我是誰?」

  「余文殊。」她抬頭看著他,朦朧中,他還是那麼英俊,好像畫裡的人一般,她伸手捏捏他的臉,「余文殊,你知道我是誰嗎?」

  余文殊一怔。

  「你不知我是誰。」江素梅吸一吸鼻子,「你不知......」她眼皮子忽然就睜不開了,手掉下來,落在他膝頭,人又睡了過去。

  余文殊讓她橫躺在懷裡,遺憾剛才那一句話沒有來得及問出來。

  假使問她,她到底有多喜歡自己,她會如何答呢?

  可惜,他沒有辦法問了。

  他伸手輕撫她的臉,又想到她說的不知她是誰。

  這丫頭,真是醉的厲害。

  他搖搖頭,把她放下去,蓋好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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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26 22: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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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了幾日,平陽公主果真去了宮裡。

  她也不是直接去找皇帝的,平陽公主是聰明人,她去養心殿看皇后劉氏。

  永和公主也在,見到她,歡喜的撲上來道:「總算還有別的人見見,皇姐,我都要悶死了,皇上不讓我出去,只許我來見見皇后姐姐。」

  平陽公主大笑:「你啊活該,誰讓你逃到蓮壽寺去的,皇上可著急了,作為妹妹,本就不應該啊,你不肯,可與皇上說,何必要用這種法子。」

  「皇上不聽。」永和公主賭氣道,「我只好走了!」

  劉氏道:「皇上還是疼你的,不然這次尋回來,要把你嫁出去,易如反掌。」

  永和公主不出聲了。

  自從她回來,皇上便沒有再提讓她出嫁一事,他雖然惱怒,可是心底還是疼愛她的,生怕她真得十分不甘願的嫁去孟家,到時候一輩子也不得開心。

  三人正說著,皇帝來了。

  平陽公主忙行一禮。

  「皇姐怎來了?」皇帝語氣淡漠,很是不喜,他最近看奏疏看的心煩,平陽公主一幫,楊肅一幫,成天罵來罵去,他作為皇帝,還得看他們因這點屁事吵架,早已經沒有多少耐心。

  平陽公主抱歉道:「妾身給皇上添麻煩了,如今已是想通,不過是小事一樁,妾身當時讓一步也便罷了。」

  皇帝表情緩和了些:「既來了,便一起吃飯罷,仙琳也老念著你呢。」

  也是午時,四人用了一頓飯。

  平陽公主這次來的目的是要想與楊肅和解,她言下之意,是二人鬧得太僵,她也不知如何收手,希望皇上當個和事老,因楊肅是大都督,常有事情與皇帝當面稟告的。

  皇帝自然願意,反正是一句話的事。

  平陽公主看皇帝的態度,也是大為慶幸,看來皇帝確實不滿他們二人呢,不然何以見她和解,態度才恢復往日一般?

  可楊肅未必就有此等覺悟。

  他當面聽了皇上暗示,雖也連聲稱是,只平時囂張慣了,以為一直下去,贏得肯定是他,平陽公主勢必會倒霉,心裡便很是不高興,從殿裡出來,還未離開宮門就開始罵罵咧咧。

  裡頭有一句,竟有皇帝多管閒事的意思。

  宮裡多少太監,自然有人聽見了。

  楊肅不知道,他在無意間給自己惹來了大禍,他也不知道,他給平陽公主,給余家,江家省去了多少功夫,只因這句話,他已身處危險之中。

  趙桂聽到小太監稟告,暗自便笑開了。

  楊肅啊楊肅,你也有今日!

  他一溜煙的跑去皇帝那兒,憤慨道:「皇上,楊大人實在是辜負皇上,他與平陽公主都是皇上的家人,誰也不想看到家人間不合,可楊大人竟說皇上多此一舉,管他閒事呢,楊大人太不像話了,他難道是想置平陽公主於死地嗎?」

  皇帝皺眉:「此話當真,他真如此說?」

  「好些人聽到了,小人不敢胡說。」趙桂連忙發誓。

  皇帝氣得臉色鐵青。

  普天之下,竟有人敢說他多管閒事,楊肅你找死啊!

  當真以為無人能治你?

  要不是朕護著,你死一百次都有了。

  還不是看在楊家開國元勳,且楊肅素有戰功,性子還算得聖意,他才能一直好好的當著都督?

  趙桂見皇帝氣成那樣,嘴角露出了狡詐的一笑。

  天下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楊肅誰不好得罪,偏還得罪趙桂。

  趙桂在皇上跟前當差,雖只是小小一個太監,可平日裡不知道多少人巴結,唯有楊肅不屑於他,有次看到趙桂穿一襲花色衣袍,竟嘲笑他像個唱戲的娘們。

  趙桂差點吐血,他把這仇恨深深埋在了心裡。

  現在,機會來了。

  他毫不猶豫的給了楊肅一擊。

  楊肅對這一切都不知道。

  但是平陽公主知道了,趙桂偷偷派人告知,皇帝對楊肅已有不滿。

  不過平陽公主已經表示和解,自然不能再次出手,她叫人給江素梅送來了一封信。

  江素梅看到信,哈哈大笑。

  這楊肅果真是膽大包天,什麼話都敢說,天不亡他亡誰啊!

  余文殊得知之後,自去與江兆敏等人商談。

  過了幾日,余大夫人親自去別院探望余老爺子,余老爺子聽說余二夫人竟回了娘家,那是大吃一驚,一問之下,才知是被余拙氣走的,當下一刻也不停歇的便回了余家。

  余老爺子氣勢洶洶歸來,余拙嚇破了膽子,志方出主意叫他逃走,畢竟余老爺子盛怒之下,誰都不知道會出什麼事。

  可余拙沒有走,即便他十分的害怕,但也知道,這一次若走了,他便永遠不能歸家。

  始終,他是余家的子孫!

  余拙拄著枴杖去明德堂見余老爺子了。

  「孽子,你可知錯?」余老爺子看到他那熊樣,便是一陣惱火,親家老太太拿劍砍他,一點沒有砍錯,他一再警告余拙,讓他多留在家裡,偏偏不聽,辜負兒媳婦不說,還弄個孩子出來。

  他們余家如何對得起殷家呢!

  余拙跪下來,承認道:「是兒子的錯,不過娘子也有錯在先,聽弦懷的總是我孩子,她們不該如此對待聽弦,置我於何地?我可是她丈夫,就是錯了,也該與我商量一下!」

  這是他無法接受的地方。

  余老爺子怒道:「你還有理了?便是你孩子又如何,文殊這些年,你管過多少?這孩子便是生下來,你又做得好父親?混賬東西,兒媳婦這般好的人,你不知道好好對待,一個姨娘,你倒是用了心了!來人,把那姨娘捆了,賣出去!」

  「父親!」余拙大驚,忙道,「與聽弦無關,父親,你要責罰就責罰我!一切都是兒子的錯,我辜負了娘子,也辜負父親,父親,都是我的錯!」

  余老爺子冷笑一聲:「好,你也知是你的錯,那我打你,也是該的。」說著就拿起堂中大案上放著的黑黝黝的名為「家法」的木棍,命下人把余拙抓住,趴在長條凳上。

  余拙嚇得額頭,後背都冒出了冷汗。

  他不是第一次被執行家法,很久前,為他遊走四方,老爺子已經打過幾回,只是中間隔了許久,他不曾再挨過。

  門外面,余大夫人,江素梅,姜氏互相看一眼,心情都很複雜。

  最後,她們沒有去勸。

  余老爺子棍子落下來,余拙的屁股上登時響起了「噗噗噗」的聲音。

  在十八年前,在他最後一次挨這棍子的時候,當時他只被打了兩下,余老爺子就停手了,此後再也沒有實施過家法。

  這種感覺,他已經不太記得,只覺滿心的恐懼,直到再次嘗試,才知這鑽心的疼,就跟有人用刀在挖他身上的肉一般,逃,逃不得,暈,暈不了,整個人就像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幾棍子下去,余拙便已經吃不消,他睜開淚眼模糊的眼睛,習慣性的到處尋找。

  可是,在他身前,再沒有了那個為他求情的娘子。

  沒有給他溫柔的,上藥的那個殷婉了。

  她走的那麼決絕,連看都沒有看受傷的他一眼,便去了永平。

  余拙忍不住痛呼一聲,大哭起來。

  見他竟沒有像早前那樣求饒,余老爺子更加火大,用力的揮舞著棍子,直把余拙打的血肉模糊。

  這下余大夫人幾人著急了,到底余拙是余老爺子的兒子,總不能打死罷,就是打殘了,也是不妥的。

  三人連忙去求情。

  余老爺子呼呼喘著粗氣,見余拙動也不動,心裡也痛。

  總是他親生兒子!

  「快抬下去,請大夫來。」余大夫人趕緊的吩咐下人。

  那些下人也不敢怠慢,急慌慌的跑了。

  「父親,二弟也知道錯了,您消消氣。」余大夫人道,「二弟妹只是一時生氣回了娘家,以後總還是會回來的,只要二弟知錯悔改便是。」

  余老爺子歎了口氣,把木棍放回大案上。

  「你把那姨娘處置了,不能再讓她留在京城。」

  余大夫人沒有立刻答應,想一想,說道:「父親,容兒媳婦說一句,這般做不合宜,二弟到底同她有情誼的,姨娘沒了孩子,覺得對不住也是應當,若現在驅走她,只怕二弟會有想法,反而不好,便讓她暫時住到雲居胡同去罷。」

  江素梅在旁聽著,很是佩服余大夫人。

  確實,此刻把聽弦趕走,她沒了孩子,身體本就沒有恢復,余拙知曉定會覺得愧疚,說不定還尋去了,那豈不是給二人一次加深感情的機會?不如就先不管,現在在永平的二夫人,才應是余拙關注的重點。

  只要他還有一點良心,留在家中,就當會體會到二夫人所付出的一切。

  余老爺子沒有女人家心細,但他還是相信余大夫人的,便點點頭:「隨你罷,我即刻寫一封信,你一會兒派人送去永平殷家。」

  余老爺子要親自寫信道歉,平息親家二老的怒火。

  余大夫人應了一聲。

  余老爺子一代首輔,而今對余拙還施行了家法,姨娘的孩子也沒了,總也算給殷家一個交代。

  其他的,便只能看殷家的反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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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26 22:0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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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文殊聽說余老爺子來了,也不更換袍服,直接就去了正房請安。

  余老爺子並沒有提余拙的事情,而是問起他負責的繪圖一事。

  「此事重大,你可有什麼想法?」

  二人都是熱衷於公事的人物,余文殊興致勃勃道:「較之原先的地圖,孫兒覺得有三處可添修,一是城外之地,原圖只重視城區,城外甚少標注,二是山川險地,原圖也是不書,只有郡縣可考,三是海防河運,關於此,更為疏漏,實不應該。」

  余老爺子滿意的捻了捻鬍鬚:「你考慮的很詳盡,原先的輿地圖雖也不錯,可歷經上百年,一直也不曾修過,已是不再堪用。你此番定要好好下些苦心,此圖完成,亦是要流傳百世的。」

  「孫兒知道。」余文殊鄭重的點點頭,猶豫會兒道,「想必祖父是為父親回來的。」

  「嗯。」余老爺子不願多說,「你且去看看他罷。」

  在教育余拙這件事上,余老爺子顯然是失敗的,對於這個小兒子,他起先也不是不抱期望,只當年正是他青雲直上的時候,既有自己的抱負要實現,還要對付隨之而來的政敵,等到發現的時候,余拙已經長歪了,又有餘老太太愛護,他一時也沒個辦法。

  而大兒子余慎尚算不錯,余老爺子便聽之任之,等到余老太太去世,余拙若過分些,他也只以打罵的方式當做懲罰,弄到余拙四十歲了,還是與年少時一個性子。

  余老爺子歎了口氣,有得必有失,他在仕途得意,卻養壞了一個兒子!

  余文殊便去看了看余拙。

  余拙此刻跟殘廢差不多,趴在床上,見到他來,便把眼睛閉上了,當做沒看到:作為父親,被兒子見到這種慘狀,他覺得很是羞愧。

  余文殊沒說話,駐足片刻出了去,叮囑志方好好照顧。

  正當這會兒,聽弦來了,臉色慘白,急慌慌的問道:「少爺,二爺真被老爺子打了麼?奴婢去......」

  「你回罷。」余文殊攔住她,「父親在休息。」

  「少爺,奴婢馬上就要搬去雲居胡同了,求少爺讓奴婢看一眼二爺,看完就走。」她眼淚流下來,「都是奴婢不好,害得二爺如此。」

  「你既知道是你之故,便不該來,被祖父知曉,父親更不得好了。」余文殊冷冷道,「姨娘果真關心父親,此番便是不用催,也該早早搬走。」

  聽弦身子一顫,咬住了嘴唇。

  「志方,你先領姨娘去收拾,著人送去......」他猜應是余大夫人的建議,只剛才也沒聽清,若是老爺子的話,勢必得要趕出去的。

  「是雲居胡同。」志方忙道,一邊斜眼瞅了聽弦一眼,「小的這就去,姨娘,請走罷。」

  聽弦沒法子,她是臨走前抽空來看余拙的,沒想到會在這裡撞上余文殊,他態度很不好,聽弦也不敢強求,反正來日方長,便行一禮,告辭走了。

  余老爺子只待了兩日便又回去別苑。

  他走的那日下午,余文君的信到了。

  永平離這裡並不遠,大概七八日的路程。

  信中提余二夫人很好,不見苦悶,只殷老爺子跟殷老太太不贊成她的決定,常勸她回去,殷老爺子是覺得就這樣跑回娘家,不負責任,殷老太太則是氣不過,要余二夫人再好好整治整治那二人。

  故而,余二夫人反倒是被自己的父母說的心煩。

  江素梅暗道,這麼說來,余二夫人就是去了永平,也是不太清淨呢,倒不知等余老爺子的信送到殷家的時候,她又會做什麼樣的決定?

  敬王府過幾日傳來喜訊,江念梅有喜了,他們兩家自結親後,便與敬王府不往來,但這次,情理之中,是要去探望的。

  江素梅也帶了禮物,與余文殊前往敬王府。

  這是她第二次去。

  敬王就在門口迎接,他身邊站著江燁,沈玨等人,余文殊上前恭喜,敬王十分高興,拍著他肩膀,便拉去同男人們說話了。

  江素梅自去內奼女眷處。

  江念梅身邊同樣也圍著人,李氏高興道:「總算是懷上了,我這求神拜佛的沒有白費功夫,你記得,一定要好好養著,別動了胎氣!」

  老太太道:「還用你叮囑,看老王妃派了這麼多人來,自是妥當的。」

  「可不是,比我自己當年懷上還要緊張!」老王妃拍著胸口,「錫武他都年過三十了,這可是第一個孩子,比什麼都緊要。」

  李氏滿臉笑容。

  自己女兒受到如此重視,她大為滿足,這孩子聽說還是個男孩,將來母憑子貴,江念梅在王府的地位那是無可撼動了。

  江素梅走進去,同眾位長輩行禮。

  江念梅見她來了,探頭笑道:「好久不見,三妹妹越發好看了,來,過來坐。」她表現的很是親切。

  江素梅便坐過去。

  自從她成親之後,便沒有見過江念梅。

  如今差不多隔了八個月,比起那時,她又長高了一些,身上也有肉了,很精神,五官完全長開,正是介於少女與少婦間,最為動人的年紀。

  江畫梅也讚她漂亮,笑嘻嘻道:「定是三姐夫對姐姐好呢,三姐夫今日來了沒有?」

  「來了。」江素梅摸摸江畫梅的腦袋,「你也長高了啊,最近過得可好?」

  「三姐姐一走,我便不覺得有好日子過了。」江畫梅歎口氣,「便是那樣麼,只等著嫁人罷了。」

  江念梅笑道:「六妹如此性子,將來定也有人疼的,三妹。」她握住江素梅的手,「你也該養好一些,有個孩子了。」

  江素梅臉一紅:「不急呢。」她看向坐在一旁的江慕梅,「大姐怎的坐那麼遠?也是好久未見了。」

  江慕梅冷哼了一聲:「我且聽著就是,你們繼續,總是一個個順風順水的。」

  說話有些陰陽怪氣。

  江素梅擰了擰眉,江慕梅自從沒了孩子之後,性子真是越發奇怪,好好的一個姑娘,怎的便那麼不討人喜歡了?

  江念梅微微一歎,隨即又高興的拿出幾個小木盒子來:「是皇后娘娘賞的,聽說這香乃是暹羅來的,我也用不完,你們一人拿一樣。」

  江畫梅驚訝道:「皇后娘娘竟然會送二姐東西呀!」

  她是不知道皇帝同敬王的關係,二人堂兄弟,如今江念梅有喜,皇后娘娘代為賞賜是必然的,也不止是熏香呢,還有好些珍貴補品,衣料等東西。

  江念梅之所以拿熏香送給她們,一則是她自己有喜不能常用,二來,女人都愛這個,樂得讓她們沾點光。

  江畫梅不客氣,便去取了其中一個木盒,江素梅,江夢梅也拿了。

  唯有江慕梅不屑:「我自個兒也多得很,你留著用罷。」

  江念梅便把餘下的收了,也沒有與她親姐姐頂嘴。

  幾人說了一陣,老王妃忽然叫江素梅去。

  二人在一處坐下,老王妃才歎口氣道:「才知婉兒竟回了娘家,哎,我那表姐也是,難得來一回,竟也不看看我,這就走了,如今怎麼說?可有接婉兒回來的意思?」

  老王妃是余二夫人的遠房表姨,是以知道此事,也很關心。

  江素梅道:「父親被祖父施了家法,只怕得休養一兩個月呢。」

  「也是該打,婉兒一人操持余家,他成天出外遊玩,我同婉兒提過,斷不可予他錢財,婉兒卻是心軟,只說他要寫遊記。」老王妃氣道,「到頭來,這不是害了自己麼!要我說,便是去接了,也該不答應,讓他悔一悔!」

  可見老王妃也是看不慣余拙許久了,江素梅不知如何說,到底這二人是她公婆,卻不好妄下定論,畢竟是在外面。

  「如今可累著你了罷?」老王妃關切的看看她,「你們大夫人也是不管事的。」

  「也還好,只管管內務,大伯母尚且管著其他。」

  老王妃點點頭:「難為你了,看得出來,你也是聰明的,以後遇到事情,若不好管,亦可來這裡。」

  江素梅道了聲謝謝。

  老王妃便叫丫環領著出去。

  因是冬日,也不好賞花,女眷們都聚在一起閒談品畫,江素梅去他們王府的書房參觀了一番,也是大的很,有很多藏書。

  出來時,天上竟飄了雪,她隨丫環出去,眼見前面遊廊走過一群文士打扮的人,不由奇道:「這些是誰?」看樣子不是護衛。

  丫環並不細答,只說是府裡的客人。

  江素梅想了想,猜到了,大概是王府的幕僚罷。

  男人們這邊聚集一處,並不談風月,只商榷對付楊肅一事,這段時間,他們已有足夠的證據,只等合適的時機到來。

  現在,這個時機已經送到了眼前。

  但是,他們需得選一個人去執行這項任務。

  余文殊提名林濤。

  林濤乃是余老爺子的門生之一,也是言官,但他為人低調,輕易不上奏疏,所以很多人都覺得林濤此人與余老爺子關係不大,事實上,他卻是最忠心的一個。

  「此人不錯。」江兆敏也同意。

  敬王看了余文殊一眼,亦說道:「林濤堪任。」

  其他幾人見此,自不反對。

  於德正十五年,十一月末,給事中林濤上書彈劾景川侯楊肅。

  整篇奏疏羅列了十二條罪狀,條條都證據確鑿,其中涉及了不少官員,在朝堂上引起軒然大波。

  皇帝怒上加怒,當即便把楊肅送進了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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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等楊肅喘一口氣,司法機構又隨之呈上了對此案的預審結果,楊肅當斬。

  皇帝大吃一驚。

  他雖然因楊肅做的事大為生氣,可卻沒有想過要殺了楊肅。

  楊家世代勳貴,從開國時期一直延續到今日,立功無數,楊肅本人又是猛將,性子豪爽頗得他心,只是跋扈了些,皇帝想挫挫他的威風。

  沒想到,一經查實,楊肅竟真得犯下那麼多的過錯,他便有些猶豫起來。

  劉氏見他似有心事,柔聲問:「不知皇上因何憂心呢?」

  得她關懷,皇帝舒暢了些,上前擁住她道:「無甚,只有件事不知如何決定。」

  「皇上英明果斷,也有此時?」劉氏微微一笑,「皇上只為社稷著想便是,天下當無人質疑。」

  這話要是別人說出來,皇帝定然惱怒。

  天下可是他說了算,就算是為己私利,又誰有敢說?只劉氏不一樣,她在他心目中是很重要的存在,皇帝笑了笑:「皇后所言甚是。」

  他在這剎那已經做了決定。

  劉氏又問:「皇上可為太子定好人選?」

  皇帝點頭:「便是程順了。」

  劉氏微微一怔,她原以為皇帝會選余文殊,誰料到竟選了別人,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皇帝看她疑惑,笑問:「皇后以為何人?」

  劉氏微垂下眼簾,選擇了誠實回答:「皇上看中的,必是最為合適的,只臣妾原以為是余大人,或施大人。」

  「余文殊?」皇帝挑了挑眉,「余文殊雖學富五車,可他不善蹴鞠,皇后未見,當日他一球未進?朕還想讓太子與程順學學蹴鞠呢,至於施友同,他又太浮華了。」

  劉氏忍不住撲哧一笑:「皇上倒不怕太子學了蹴鞠,忘了學業。」

  皇帝淡淡道:「未必不能兼顧,他若貪玩,朕必懲罰。」又看看劉氏,「皇后也應抽些空多與太子相處,你總是他的母親,太子在朕面前常提起你。」

  劉氏就有些為難。

  太子每回見到她,雖竭力裝作喜歡,可眼神卻是遮掩不住的,太子在心裡定是恨透了她了。

  要不是她,太子的生母竇氏也不會被廢掉,只怕太子長大後,她更不好處理二人之間的關係。

  可這些她卻不能說,只因皇帝對太子是信任的,他雖然寵愛她,可是也愛太子。

  她若冒然說太子的壞話,只會讓皇帝不喜,就如太子一樣,他也從不在皇帝面前說她的壞話。

  劉氏應了一聲:「臣妾會常去看他的。」

  皇帝很滿意,擁著她便去了榻上。

  第二日早朝,皇帝宣佈了對楊肅的處置。

  楊肅被剝奪太子太保的封號與景川侯之爵位,且被貶官,至於他的命,皇帝還是保留了,沒有讓那些想置楊肅於死地的官員們得逞。

  但眾人都覺得,楊家大概也到此為止了。

  楊肅想要捲土重來,很是困難,只因他的同黨也將會被剪除乾淨。

  平陽公主出了一口氣,大是快慰,隔了段時間,便請余文殊夫婦來公主府一玩,這時,已是十二月中。

  馬上便是春節。

  此時余拙的傷也好了不少,只像變了個人,並不太說話,成天把自己關在屋裡,不出來見人,用飯也叫志方送進去。

  殷家也沒有傳來消息,大概二老還在勸余二夫人回家罷。

  總之,這個年肯定會過得不太喜慶。

  公主府上,平陽公主與駙馬孔上林熱情款待他們夫婦,又請了伶人唱曲兒,這次江素梅沒有多喝酒,頭腦還是保持清醒的。

  二人回來時,余文殊提到林濤:「我看他不錯,你看,與六妹如何?」

  江素梅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般:「這林大人都二十來歲了,還成過親,六妹如何嫁過去?不行不行!」

  「林夫人是因病去世的,膝下又無兒女,林大人這是公務繁忙,才一直耽擱未再娶,他也不過大六妹八歲,怕什麼。」余文殊覺得這是一樁不錯的婚事,「人品亦好,祖父致仕時,旁的人不說,單是他,祖父便提過兩次。」

  只因是庶女,便得要挑個二婚的麼?

  江素梅心有不甘,可是上回去敬王府,從江畫梅口中得知,似也沒有好的人選,江夢梅卻是要定下來了,聽說是個舉人,她想來想去,問道:「林家同意否?」

  「若有咱們余家作保,定是願意的,我從林大人口中得知,他現也有成親的想法。」

  「那好罷,我且抽空問問祖父,或其他人的意思。」還有金姨娘,她是江畫梅的生母,江素梅覺得,也該告知一聲,因為當初金姨娘曾囑托於她,她一頓,又問,「那林大人長得如何呢?」

  余文殊奇怪:「怎的,還非得像潘安?」

  「倒不是,但至少看著要舒服罷。」江素梅瞧著余文殊,他的皮相還不是加了很多分呢,總是過一輩子的,彼此要順眼,反正江畫梅的容貌不錯,當不會使人失望。

  余文殊搖頭:「膚淺。」

  江素梅抽了下嘴角,膚淺有時候也是本能啊,誰不喜歡好看的,她撇撇嘴:「相公難道不膚淺麼?」

  「嗯,我一點不膚淺。」他笑盈盈的看著她。

  江素梅生氣了,這是在說她長得難看呢,她手一揮,拳頭便敲在他的腿上,怒道:「你再說一遍!」

  余文殊哈哈笑起來。

  江素梅才知道他在逗他,索性又敲了兩下才罷手,抬頭見他絲毫沒有介意,她便又敲了一下。

  余文殊看著她笑:「好玩麼?」

  這下輪到她笑了,好麼,這個相公還是可以打鬧玩兒的,她揉揉他的腿問:「到底他長得如何麼?」

  「總是不差的,不然我豈會說與你。」他知道她關心江畫梅,定然挑了最合適的來說,就是家世,關係也是簡單的。

  江素梅笑道:「這便好了,謝謝相公,若是六妹願意,自當是一件好事。」

  他微微側頭,目光沉沉落下來:「謝謝也要有個誠意罷。」

  她仰起頭,送給他一吻。

  馬車剛到門口,二人下來,就見青禾正守在那裡,見到他們,忙道:「少爺,少夫人,二爺不見了。」

  余文殊一怔,父親不見了?

  可他這麼大個人,又不是東西,怎麼叫不見?他皺了皺眉:「可是去哪裡了?」

  「便是不知道去了哪裡,行李也收拾走了,還帶了志方與兩個長隨,大夫人已經派了人去尋找。」

  江素梅扶額,這是什麼節奏,莫非余拙又離家出走了不成?

  她頭一個便問:「聽弦那裡找過沒有。」

  「找過,她在的,聽說二爺不見了,也很驚慌。」

  江素梅便也開始覺得奇怪,怎麼余拙走,這次沒有帶上他的紅粉知己啊?她想了一想,忽然大叫一聲:「父親會不會被打了,出家去了啊?」

  他這段時間很反常,又沒帶聽弦走,指不定便想不開,或者說,想開了?反正他也不是什麼正常人。

  余文殊沒憋住,撲哧一聲笑出來:「你怎麼想的,父親豈會去出家,定是......」他記得當日與余拙談話的情境,父親定是好些事沒有想明白,他頓一頓,「罷了,父親要走便走罷。」

  也是,走了也好,江素梅對余拙無甚感情,她還不想見到他呢。

  余大夫人過得一會兒來:「是出城了,有人見到的,還問管事挪了一百兩銀子,怕是要出遠門,文殊,你看?」

  「不用管,大伯母,父親自有他的想法,此事也不用去告知祖父。」余文殊道,也許父親只是想避開他們,尋個清淨的地方好做決定罷。

  余大夫人歎口氣:「他也是剛能走呢,這就急著出去,也不知傷怎麼樣。」她擺擺手,「二弟,還真是......」

  三人正說著,又有下人來報,姜氏的娘家人來了。

  眾人便都迎出去。

  姜家來了姜氏的母親季氏,姜氏的小叔姜公亮夫婦,兒子薑尚賢夫婦,女兒姜雪珍,還有一干奴僕,挑著行李,伺候主子的,零零總總有二十來個

  他們到的時候,季氏正擁著姜氏哭。

  二人許久不曾見面,實在是分離太久了。

  余大夫人立在遠處,面上既憐憫又悲傷,過得一會兒方才去勸,讓姜氏情緒別太激動,季氏也忙放開來,柔聲細語同姜氏說話,又看外孫兒余晉元。

  余文殊夫婦也上去,眾人互相見禮。

  江素梅發現姜氏的堂妹姜雪珍與姜氏很有幾分相似,二人站在一起,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姐妹,只姜雪珍年輕健康,皮膚泛著光,正是青春的年紀,卻是姜氏不能比的。

  余文暉見到姜雪珍也是驚訝的很,微微笑道:「你與娘子長得真像。」

  他原本也是個極英俊的男子,比起余文殊,尚多了幾分溫柔,那笑容自是迷人的,好似冬日裡最暖的光芒一般。

  姜雪珍從未見過他,一下子便呆住了,好一會讓才通紅著臉道:「姐姐比我好看多了,我不過是個野丫頭。」

  季氏笑道:「什麼野丫頭,你也識文斷字的,沒得這麼謙虛。」

  姜氏也拉著她看:「果真與我像呢。」

  「你們都隨了你們祖母的長相,自是這樣的。」姜公亮的娘子吳氏笑道,「咱們來了京城,以後你們二人可經常見到了,雪珍總埋怨家裡沒有姐妹呢。」

  姜氏便很高興,取下一支珠釵給姜雪珍戴上,瞧一眼道:「你這年紀果然好,戴什麼都漂亮呢!」

  姜雪珍又紅了臉,低聲謝過。

  余大夫人吩咐下人帶他們去西苑安置,又命廚子準備豐盛的晚宴。

  江素梅心想,這家裡終於又熱鬧了一些了,過年大概不會顯得太過冷清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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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苑裡,已是佈置妥當,傢俱樣樣不缺,都是上好的。

  姜尚賢之妻胡氏一路走過來,驚歎不已。

  他們姜家在姜老爺子尚在的時候,也是得意過一陣子,但沒有祖上的積累,老爺子又是兩袖清風的人物,到現在,姜家家境可謂每況愈下。

  季氏只憑著原先的積蓄生活,他小叔一家也是僅靠姜公亮的俸祿,至於姜尚賢還未考上舉人,不過是個秀才罷了,還得等一年多才能再參加鄉試。

  故而胡氏小戶人家出來,見到這樣的宅院,自是羨慕的很。

  吳氏嫌這兒媳婦丟臉,狠狠瞪了她一眼,胡氏才收斂些。

  反倒姜雪珍頗為大方,沒有露出那一股小家子氣。

  余大夫人笑道:「你們暫且安心住在這裡,不要客氣,若缺什麼,儘管說,便當做在自己家一般。」

  姜氏與吳氏等人連忙道謝。

  西苑正房是一處三進宅院,兩邊還各帶一個跨院,季氏因是長嫂,姜公亮請她住在正房,他夫婦二人住東廂房,姜尚賢夫婦住東跨院,姜雪珍便一人住入了西跨院,十分的寬敞。

  下人也各有住處。

  此後,季氏,胡氏,姜雪珍便常往姜氏那裡去,時有歡聲笑語。

  年關,在各處管理商舖田莊的管事們都一一過來匯報情況,江素梅收到了大大一筆錢,這讓她覺得自己很像個富婆,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光金匱縣的良田就有一千兩的收入,她覺得這些錢拿在手裡都不太真實。

  怎麼用得完啊!

  是不是該拿去投資,還是怎麼的?

  雖然她的田得了豐收,但這兩年卻不是什麼好年,因附近兩省鬧旱災,災民漸漸都聚集到了京城,現暫居在城外,她也是好運氣,所擁有的田莊並沒有遭遇到旱災水災。

  她數玩了一遍,招手讓翠羽過來,笑嘻嘻道:「等你出嫁,我這兒必送的豐厚。」

  翠羽一聽,臉騰地紅了。

  「丁賀他來這兒多次了,你覺得如何?」江素梅直問道,「若是覺得好,我可為你做主。」

  翠羽忙道:「奴婢沒想過這些,只願伺候好少夫人!」

  江素梅道:「不是為遣你走,等你嫁人了,照樣留在這兒,我再問你,你當真不考慮一下?」

  翠羽想了想道:「但憑少夫人決定。」

  這丫頭,看來果真沒有這個想法,既不喜歡丁賀,她不妨去問採蓮,結果採蓮一向冷靜,這會兒卻露出了羞答答的表情,倒是有這個意思。

  江素梅鬆了口氣,不容易啊,總算可以把一個丫環嫁出去了。

  她掰掰指頭算算,合適成親的丫環真不少,就是果兒,也有十四了,頭疼!可她不能隨便找個人讓她們嫁了,這太不人道,卻也不好不讓她們嫁,便把採蓮的娘齊媽媽叫來。

  齊媽媽托了採蓮的福,在這裡當了管事媽媽,她性子沉穩,做事認真,故而江素梅也倚重她。

  「還勞煩媽媽把那些個陪房中,年齡適當的男兒找出來,您覺得誰配誰好,先列張單子,等我有空看一下。」她把這任務交給齊媽媽,先心裡有個譜兒,到時候,再把事情一起辦了。

  齊媽媽已經得知採蓮要配給丁賀,心裡也歡喜的很。

  丁賀是江素梅重用的人,將來必是個大管事,連忙一口答應,盡心盡力的去忙活。

  江素梅置辦了些禮物,去往江家。

  老太太看她出手大方的很,表明上態度算過得去,可未必就真的歡迎她,畢竟宋媽媽還在田莊上扔著呢,她送去的兩個丫環也沒有消息,通房定是不可能做了,這孫女兒啊,是一點沒把她放在眼裡!

  老太太不鹹不淡的問詢幾句。

  江老爺子就不一樣了,帶著她去書房,頭一件事便是讓她寫兩個字看看。

  江素梅硬著頭皮寫了一行,江老爺子惋惜:「瞧瞧,都無甚進步,可是在余家不得偷閒呢?不曾多練罷?莫學那些個婦人,只知道嚼舌頭根,你可是我教出來的,這些莫要丟掉。」

  「也是這段時間忙,孫女兒會注意,以後自當好好練習,不叫祖父失望的。」她確實也懈怠了一些。

  江老爺子唔了一聲,又叫她同看新弄來的幾幅書畫。

  祖孫兩個欣賞了會兒,江素梅說到今日的來意。

  江老爺子點點頭:「甚好啊,那林濤人不錯,我曾與他說話,見解很是不俗,文殊既也看上,自是好的,畫丫頭也是該嫁人了。正好夢丫頭定下來,等她嫁了,畫丫頭便也嫁出去。」

  江素梅見他同意,笑道:「我再去問過六妹,最好是見一見,我也不想將來嫁過去了,又有什麼不合適的。」

  「也罷,隨你了。」江老爺子很開通。

  江素梅便去找江畫梅,金姨娘聽說,偷偷也溜來了,不等江畫梅反應過來,便搶著道:「奴家信三姑奶奶,就把畫梅嫁去林家罷。」

  「姨娘!」江畫梅無語,「我還都沒見過呢,怎的說嫁就嫁?」

  「不是說林家也願意麼,那就快尋一日,兩方見見。」金姨娘比誰都著急,她統共就這一個女兒,又是庶女的身份,要找個好相公可不容易。

  這林濤雖則年紀大一些,可沒有孩子,前途也好,家裡又是世代書香,母親去世了,只一個開明的父親,一個出嫁的姐姐,還有比這更好的選擇麼!

  金姨娘自然急不可耐了。

  江素梅便笑:「姨娘既這般說了,我回去便告訴相公,好安排一下。」

  「好,好好。」金姨娘一疊聲的說道,恨不得去抱一下江素梅,「三姑奶奶,奴家給您跪謝了。」說罷,竟就真得跪下來。

  江素梅忙扶住她。

  金姨娘淚光閃閃:「奴家也沒什麼心願,只望畫梅嫁個好人家,三姑奶奶您好心,畫梅與您交好真是上輩子積了福了。」

  「姨娘別這麼說,六妹對我也很好。」江素梅道,「咱們活在世上,本就該互相幫忙的,以後我指不定也要六妹來相扶一把呢。」

  金姨娘興高采烈回去了。

  這等好事藏不住,很快就傳到了武氏耳朵裡。

  江素梅這日正當在與廚子商量大年夜的菜式,就聽青禾說,武氏到了。

  她覺得奇怪。

  武氏見到她滿臉笑容,一來就誇讚道:「哎呀呀,你們這家裡真正是名門望族啊,到處都是不一般的,我這眼睛都看花了,京城誰家比得上呢。」

  江素梅笑了笑,請她坐:「三嬸又不是第一次來,還不是老樣子麼。」

  武氏就笑:「每回看都一樣好,你在這兒住著,也是越發有少夫人的姿態,瞧這臉色滋潤的,我就說慕梅跟念梅都沒有你的福氣好!」

  那讚美的話不要錢的往她身上放,江素梅心知她是有事相求,只不知是何事。

  「不過素梅啊,你看著還是瘦了一些,我這帶了滋補的來,你養好了,將來必會給余家開枝散葉。」她叫丫環把東西拿上來,零零總總十幾樣,還有胭脂水粉,衣料首飾。

  江素梅吃驚,她這是要求什麼啊,竟然送這麼多!

  她自然不肯要:「三嬸您是長輩,我絕不能收的,三嬸有話不妨直說罷,您這些就是放這兒,我還得叫人送回江家。」

  雖是微微笑的,可語氣卻很堅決。

  武氏訕訕然:「其實也不為什麼,還不是夢姐兒麼,素梅啊,她也是你妹妹,你不能忘了她,只記得畫姐兒啊,不是?夢姐兒知道,也傷心的。」

  是因為婚事?江素梅奇道:「五妹不是要定人家了麼?」

  「這不是還沒定麼,我想來想去,那邊也不好,不過是個舉人,還是在桂榜墊底的,下回能中進士怕是難得很,哪裡有那林家......」她往前挪了挪身子,「我聽說,那林公子才高八斗,當年還是探花,以後可是前途無量啊!」她離得越來越近,笑容也越發諂媚,「素梅,不若就說與你五妹?畫姐兒反正還小麼,又不急。」

  江素梅眨了眨眼睛,虧得她說得出來,竟想半路截胡!

  「三嬸,這可不好。」江素梅正色道,「我已經與祖父提過了,便是那林家,也是說六妹的,豈能反悔?三嬸之前既已經要定別的人家,定也是有他的優點的,何必要這樣呢。」

  武氏的臉沉了下來。

  她這樣上門,江素梅居然還不肯,總是姐妹,怎麼能這麼偏心呢!

  「素梅,夢姐兒本就膽小,原也不好找人家,畫姐兒便好多了,見到人,嘴巴也甜,什麼人家不好找?是不是?」武氏強笑道,「你便幫你三嬸一個忙,把夢姐兒說與林家罷。」

  其實原本以江家的背景,江夢梅也不難找,可惜她身在二房,有個這樣的父親,加上性子又不好,大戶人家肯定看不上,是以才會讓武氏那麼揪心。

  原先要定那舉人也是不得已為之,總好過其他的。

  誰想到,江素梅卻為江畫梅尋來這樣一個好人家,而且那林家因余家的關係,也願意,武氏的紅眼病就發作了。

  她自來對那兩個庶女都不好的,生怕她們越過江夢梅,哪裡能受得了,江畫梅比江夢梅高嫁呢!

  那林濤只是年紀大一些,她專門去打聽過,品性卻是好,也無姨娘的,人也長得端正,年齡那一點瑕疵,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素梅,你就答應你三嬸罷!」武氏都恨不得求她。

  江素梅用手捏了捏眉心,長歎一口氣道:「事情總要有個前後秩序,三嬸,恕我不能答應你,若你實在不滿意那舉人,也可等一等,以後指不定有好的。」

  林濤是余老爺子的門生,與余文殊將來定是同盟者,而江畫梅與她也是一條心的,可江夢梅,卻不一定,她沒什麼主見,萬一以後都聽武氏,如何?

  她對武氏可沒有什麼好感!

  武氏見她回絕了,一下子氣得臉色鐵青:「素梅,你怎麼這般冷血呢!你就忍心見夢姐兒這樣?你自己嫁得好,便再不管她了?人不能這樣沒有良心的。」

  江素梅聽了,笑起來,她實在是無法忍住,只因這話當真可笑極了!

  「三嬸,您就當我無情罷,這事兒,我不會改的,您請回。」她更加堅定了想法。

  武氏忍無可忍,跳起來道:「我不過就求你這一件事,你也不肯?怪道都說你福薄,雙親都被你剋死了,你這樣的人,難怪現在孩子也沒有生出來,這輩子我看你都別想了!你等著罷,我再不求你,我夢姐兒總會有好人家要的!」言罷,還把桌上的茶盞茶壺「匡當」給摔了下去,濺了一地的水,叫丫環拿起東西便快步走了。

  臨走時,她還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翠羽厭惡的道:「真是噁心,怎麼會有這種人,少夫人不幫,就詛咒人,就憑她這品性,誰家願意娶五姑娘呢!」

  「可不是。」採蓮一邊叫果兒,寶珠打掃,一邊道,「還自己絕了自己的路,少夫人讓她等等,也聽不懂,讓她自個兒去找罷。」

  江素梅搖搖頭,要說江夢梅也是可憐,父母這個性子,可是,她怎麼幫呢?余文殊只提供了一個合適的人選,她肯定要緊著江畫梅的。

  說她有私心,她承認,人誰沒一點私心呢,感情都是互相的啊。

  不過這事兒也沒能盡快定下來,因為要過年了,余文殊同她商量,等元宵節過後,再把林家與江家的人請過來,互相見一見。

  這是江素梅在余家度過的第一個新年,可惜余二夫人不在,她多少覺得有些傷心。

  余文君很快又寫了信來,說余老爺子的信他們已經收到,她對余拙被打很是震驚,詢問余拙的傷勢,又說殷老太太決定要余拙親自登門道歉,才會讓余二夫人回來,對此,余二夫人並沒有反對,意思是,她還要繼續留在娘家。

  江素梅便也去信一封,告知他們,余拙的傷還未好,至於出遠門的事,她沒有提起,生怕殷老太太知道,又不知道氣成什麼樣。

  老人家還是少氣一點為好,省得傷到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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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初三之後,各官員的假期便算結束。

  這次流民的事情讓皇帝十分生氣,他令戶部取賑災銀二十萬,戶部竟都拿不出來,早朝上,皇帝大發脾氣,撤了戶部左侍郎的職,令戶部尚書唐大人不管用什麼方法,都需得讓此事解決。

  唐大人急得嘴唇上都起了泡,戶部雖掌管全國財政,可每一樣花費也是要從戶部出的,包括全國官員的俸祿,軍需,糧餉,哪一樣不是錢?偏偏這幾年,軍需用得特別厲害,兩浙倭寇猖狂,常年打戰,西北遊牧族也不安分,軍餉用錢那是流水一般的花出去,最近兩年,又鬧旱災,工部還大興工程,國庫豈能不空虛?

  他實在沒辦法,最後只得建議皇帝下令,暫時從富庶地區抽調各衙門庫銀,等到各地秋收後,銀兩收上來,再以此填上。

  皇帝雖然聽從了,但還是把唐大人罵得狗血淋頭,首輔金大人也沒有逃得過去,被皇帝同樣訓了一通。

  想當初,余時遠尚任首輔的時候,何曾出過這種事情?

  國庫都是滿噹噹的,只不過幾年功夫,就變了樣,皇帝越想越是火大,他雖然撤除了看不順眼的官員,可也不願見整個國家衰落下去。

  金大人已不再適合繼續擔任首輔,他是個溫順聽話的人,卻不是個能幹的人。

  皇帝在幾天後,尋了個錯處,令金大人致仕回家養老。

  內閣群龍無首,雖然造成了一些混亂,可卻也成為了閣臣們最大的動力,他們一時紛紛在皇帝面前表現自己的本事,短短時間,各項舉措,或改革措施的奏疏,一份接一份的呈了上去。

  眼看元宵節就要來到,余文殊已經邀請好林家,等到下次休沐日便來余家一趟,結果隔日下午,江素梅卻見到了江畫梅的丫環朝露。

  朝露十分焦急的道:「三姑奶奶,您救救金姨娘,咱們姑娘說了,哪怕是死了,也不能叫金姨娘去尼姑庵!」

  這話沒頭沒腦的,江素梅奇怪道:「怎麼回事,金姨娘出什麼事了?你好好說,我這都聽不懂,怎麼幫六妹呢。」

  朝露定了定心,才慢慢說來。

  原來昨天江倫被推到了池塘裡,差點淹死,後來查出來,乃是金姨娘院子裡一個婆子做的,說是金姨娘嫉妒羅姨娘受寵,想把江倫弄死了出一口氣。

  那婆子說得一板一眼,江老爺子震怒之下,差點令人把金姨娘打死。

  江倫雖是庶出,好歹也是江家的子孫,且也很是乖巧,江老爺子早已致仕,在家享天倫之樂,常與江灼,江倫兩個孫兒在一處的,很有感情,且他又最是痛恨這些姨娘間的齷齪事,故而才如此生氣。

  金姨娘雖然留下了命,可也被打的半死不活,只躺在床上不能動了,就是要好,起碼也得幾個月才能動,可現在卻要被送去尼姑庵,萬一出點事,指不定就不能活了。

  江畫梅昨兒已經哭啞了嗓子,希望老爺子放過金姨娘,今兒又聽到尼姑庵的事,差點暈過去,連忙叫朝露來尋江素梅。

  江素梅聽得差點跳起來。

  怎麼會有這種事!

  她立刻坐車前往江府。

  江老爺子知道她來求情,卻也不通融一步,氣憤道:「這些姨娘的事,你別來插手,著實是太不像話,膽大包天,還敢害人性命了。」

  江素梅關切的問:「倫哥兒現在如何?」

  「倒沒什麼大礙,只受涼了,幸好及時救上來。」江老爺子瞪起眼睛,「咱們家還是第一次出這種事!」

  「祖父,請您聽我一言。」江素梅緩緩道,「金姨娘在家中快二十個年頭了,從不爭風吃醋,三房再如何,不曾聽說金姨娘參與什麼的,她也只生過六妹一個女兒。如今六妹好不容易可以嫁個好人家,金姨娘何必在此刻生事呢?她又不是傻子啊,祖父!」

  江老爺子冷哼一聲:「莫不成是倫哥兒自己掉入池塘的?」

  「定是有人推的。」

  「那不正是金姨娘麼?」

  「未必,祖父,嫉妒羅姨娘的難道就只金姨娘有可能麼?叔父有三個姨娘呢,且三嬸自己也不曾生下過兒子。」江素梅嚴肅道,「祖父,孫女兒敢發誓,這事兒定然不是金姨娘做的,還請祖父重新審問一下那婆子!」

  江老爺子頭疼:「讓我想想。」

  江素梅只得退了出去。

  聽說她來,武氏過來相看,冷笑道:「有證有據的,你有何可說?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此言頗為隱晦,但江素梅自然聽明白了,是說她拒絕武氏相求一事,江素梅也冷笑了數聲:「惡人有惡報,三嬸別不相信,只是時間未到罷了。」

  武氏呸了一聲:「你別得意,反正這事兒你總沒有辦法,那婆子就是被打死了,也得說金姨娘指使的,誰叫她自己不識相呢,也不瞧瞧什麼身份!」

  聽起來,那婆子是有把柄在武氏手裡,所以再是審問,也是問不出什麼,想來這件事一定是武氏精心安排,給江素梅下馬威,也叫她出口惡氣。

  江素梅不再多言,去了江畫梅那裡。

  江畫梅的眼睛都是紅腫的,別看平日裡,她似乎與金姨娘的關係一般,可是,金姨娘卻是她心裡最最緊要的,只因那是真心為她著想的人。

  她猛地撲到江素梅懷裡,抽泣起來。

  這是第一次,她如此恐懼,江素梅伸手拍著她後背,輕聲安慰:「別怕,有我呢,金姨娘一定不會有事的,你放心,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會讓祖父同意把金姨娘送到尼姑庵的。」

  「可是,祖父好像認定了金姨娘是主使婆子推了倫哥兒的人。」江畫梅抹著眼睛道,「祖父一點聽不進去,我在旁邊跪下來求,祖父還是打了姨娘。」

  她看得滿心疼痛。

  還是後來李氏求情,老爺子才停手。

  江素梅歎口氣,大概老爺子真得對這種事深惡痛絕罷,畢竟是江家的孫子呢,他也許也想殺雞儆猴,才會對金姨娘一點不留情面。

  「三姐,你能請祖父再審問那婆子麼,那婆子信口雌黃,想害死姨娘!」

  「只怕無用。」江素梅道,「那婆子肯定是三嬸的人。」

  「什麼?」江畫梅一愣,她只恨那婆子,還未想到武氏身上,「為何三嬸要害姨娘呢?」

  「還不是因為林家。」江素梅冷笑道,「她上回來找我,叫我把五妹說與林家,被我拒絕了。」

  江畫梅好一會兒沒說話,突然道:「那就把五妹嫁給林家罷,只要能救姨娘,我無妨的。」她說著又哭起來,「姨娘是被我連累了,原本她也不喜歡爭這些,一直安安生生的,哪有這等無妄之災,也不知身體會怎麼樣!三姐,你就應允了,到時候三嬸滿意,那婆子肯定就不會再說是姨娘指使的了。」

  江素梅聽了難過,自古壞蛋就喜愛這一套,用家人來做威脅,被威脅一方往往妥協,壞人最後得逞。

  她搖搖頭:「不行,三嬸這次實在太過分了,豈能讓她如意?五妹,你別怕,我有辦法的!」

  江畫梅看著她:「三姐,你說真的?」

  「真的。」江素梅承諾道,「我豈會騙你呢,我不會騙你。」

  在這世上,能讓她真正信任的人不多,江畫梅就是其中之一,與她在一起,她很輕鬆,也把江畫梅當成了親妹妹一般,這種感情,是她所珍惜的。

  江畫梅伸手抱住她,哽咽道:「好,三姐,我信你!」

  二人又說了會兒,江素梅才出來。

  江老爺子果然還是沒有改變決定,對此,江老太太並無異議,她甚至像看戲一般看著這件事情的發展。

  她知道那兩個孫女兒相好,金姨娘有事,江素梅一定會來,可是,她卻沒有來求自己相幫,而是去了老爺子那裡,可老爺子在這件事上豈會那麼容易被說服?

  只有她出口,也許金姨娘才能撿回一條命。

  江素梅感受到她的目光,迎上去瞧了瞧,又移了回來。

  她絕不會去求老太太。

  去了,她將來的日子必定不會好過,所以這件事,她要靠她自己來解決,其實突破口並不難,也是在老爺子的身上,只不過,如何說出來,卻是一個技術問題。

  「其實去靜輝庵也好。」老太太聽了老爺子的話,淡淡道,「那邊清淨,就是養傷也是好的,順便修修心,以後回來,自然也更懂事理。」

  武氏嘴角微微挑起,金姨娘這傷勢,還去尼姑庵,早晚也是死一條路,尤其是靜輝庵,那些人家送過去犯錯的女眷,沒有一個有好下場的。

  李氏看了看江素梅,還出口勸解:「父親母親,這事兒只憑那婆子一家之言,是否草率了些?還是再查查罷。」

  金姨娘是三房的,留下來,對武氏總歸不是好事,對她也沒有壞處,且有江素梅,余家少夫人的關係,李氏很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老爺子不答應,冷冷道:「送走罷,咱們家裡不容這種人!」

  「祖父說的是。」江素梅一字一頓道,「金姨娘敢害倫哥兒性命,這等人原就不該留下來,祖父,依孫女兒看,不如把金姨娘賣了罷,既是重罰,為警戒他人,就該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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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驚呆了,包括江畫梅,她簡直不敢相信。

  老爺子也是愣住,問道:「賣掉?」

  「是啊,賣掉,不再是咱們江府的人,任何好處也一概全無,去別處再做奴做婢!」她語氣森冷。

  江畫梅差點沒暈過去,幸好她又想起江素梅信誓旦旦的樣子,還是存有一絲僥倖。

  三姐絕不會這樣殘忍的對待自己!她相信江素梅,只兩隻手緊緊的交握在一起,身子微微發顫,她也在思考,江素梅為何要這樣說。

  武氏當然是最吃驚的,她也想不通江素梅的態度。

  之前明明還要去求情的,怎的這會兒痛下殺手,要把金姨娘賣掉呢?須知用這種方式賣出去的姨娘,多數都是去做粗重活的,更慘的,還有賣去青樓的呢,不過金姨娘年紀大了,多半還是去做奴婢。

  老爺子沉思了會兒,抬起頭深深看了江素梅一眼:「就照你說的,賣出去罷。」又問眾人,「她的賣身契在誰手上呢?」

  金姨娘原來就是府裡的丫環,一直還是奴籍。

  武氏忙道:「在兒媳婦這兒。」

  「拿來。」老爺子道。

  武氏心中隱隱有種奇怪的感覺,她覺得有江素梅的插手,事情絕不會那麼順利,便猶豫道:「父親,您三思,姨娘總是陪了三爺十幾年的,這突然賣掉,三爺要是回來,兒媳婦如何交代啊?」

  「他現在有臉回來?」老爺子冷哼一聲。

  「可是......」武氏破天荒的求情了,「金姨娘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昨兒你不是還說金姨娘喪盡天良麼,今兒又轉口了?」老爺子喝道,「快些拿出來,別給我囉嗦!」

  武氏身子一抖,不敢再拖延,忙叫下人去拿。

  老爺子把賣身契收起來,十分嚴厲的喝道:「金姨娘與咱們江家再無干係!以後但凡還出此事,或賣或死,我決不輕饒!」

  眾人連忙應是。

  江畫梅驚魂未定,等到出來,連忙握住江素梅的手臂,抖著聲音道:「三姐,姨娘,姨娘她......」

  「沒事的。」江素梅衝她笑笑,「我去同祖父辭別,再與你說。」

  她又去了書房。

  老爺子正等在這裡,見到她來,好氣又好笑:「敢耍弄祖父了,說什麼賣了她,還不是你要買她呢?別當我不知道,總是生了畫姐兒的,若當真送去庵裡,只怕你也要怨恨祖父罷?」

  「謝謝祖父成全。」江素梅感念他饒過金姨娘,跪下來磕了一個頭。

  老爺子才緩和些:「起來吧,你們姐妹情深,祖父也安慰。」他把賣身契交給江素梅,「隨你怎麼處置。」

  反正也起到了震懾的作用,至於金姨娘到底會怎麼樣,老爺子並不在意,只要府裡人知道他的態度便行,不敢再胡亂行事。

  江素梅又道謝一聲,方才退出。

  「你看,這是姨娘的賣身契。」她給江畫梅看,「以後姨娘就是我的人了,等她身體養好,我便還她自由,可好?」

  江畫梅驚喜交加:「原來三姐早就想好了!三姐,謝謝你!」她要跪下。

  江素梅忙攔住她:「你幹什麼呀,我原也喜歡姨娘,哪裡忍心看她受這種苦?咱們之間,不要這樣了,只以後若我有相求的,你記得今日便是。」

  「為三姐,定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江畫梅認真道,「這份恩情,我一定記得的。」

  二人相視一笑,江素梅道:「我會命人偷偷把姨娘抬出來,安置好,你以後有機會再來探望她,對了,馬上就到那一日了,林家會來人,你定要好好的,真是一樁好親事呢,你用心些,知道不?」

  「我曉得。」江畫梅點點頭。

  江素梅這才走了。

  過得一會兒,她便派小廝把姨娘從江家抬出來,江家別的人還當真以為金姨娘賣去了哪裡,一時都議論紛紛。

  金姨娘被打了十幾板子,她雖是側室,可平日裡也是不做事的,身嬌肉貴,絕對是受了重傷,江素梅看了也很難過,難怪江畫梅會那麼傷心了。

  她請來大夫給金姨娘看傷,之後又與余大夫人商量。

  余大夫人自然沒有不肯,江素梅便在府裡西邊遠一些的地方,騰出來一個小院給金姨娘住,還派了兩個粗使丫環,一個婆子過去照顧。

  金姨娘很是感激,不過她也無力說話,只記在心裡便是了。

  元宵節過後,林家來作客,與此同時,他們也請了江家的人一併過來。

  武氏還不肯放棄,把江夢梅好生一番打扮。

  老太太原不想來,但老爺子甚為重視,畢竟上回的事,林濤也參與的,老爺子覺得,這後生將來定有一番作為,這樣的話,老太太不來都不行。

  余大夫人也出來迎接。

  武氏哪壺不開提哪壺,明知故問道:「怎麼你們家二夫人不在那?二爺也不在?」

  江素梅扶額,所謂私心重的便是這種人了,不曉得顧及大局的,老太太也橫她一眼,小聲警告道:「給我收好你的嘴,這事兒因你沒了,我也保不住你!」

  武氏便不甘心的暫時不講話了。

  林家的人很快也到了。

  他們家人口簡單,只林老爺子與林濤,還有他出嫁的姐姐一家來,別的便沒有。

  武氏偷偷看一眼,見那林濤長身玉立,氣質儒雅,更是氣結,果真是與聽來的一樣,就是年紀大一些,可看上去也顯得年輕,並不比江畫梅大多少的樣子。

  「一會兒,你找機會好好親近那林家姑奶奶,反正還沒有定,他們家都是男兒,這次帶了姑奶奶來,肯定也是要聽她意見的。」武氏叮囑江夢梅,「指不定就看上你呢,比那舉人好上千百倍!」

  江夢梅低聲道:「是三姐說與五姐的,我不好這樣。」

  「你這傻孩兒,怎麼不好這樣?」武氏一指頭戳在她腦袋上,「那你說說該怎樣,是不是隨便找一個,我便把你嫁了?我為你費了多少心啊,你怎麼一點不知道,真真是白養你這麼大!你給我聽好了,你若不照著我說的,以後我再不管你,便是把你嫁與那屠夫,我也不管了!」

  江夢梅嚇得都要哭:「娘,你別......我聽你就是,反正,反正人家也不會看中我。」

  「不試試又知道!」武氏笑起來,「這才是我乖女兒,你看你,這樣打扮,也是個美人兒,那賤人還沒你長得好呢,怕什麼!」

  她與江夢梅說了會兒,便要領著回去。

  誰知道,前面忽然就走來四個身強力壯的婆子攔住去路。

  「你們幹什麼?」武氏有些慌亂。

  「咱們少夫人說了,家裡不歡迎你,」其中一個婆子看了看江夢梅,「驚到六姑娘了,請六姑娘進去。」

  江畫梅不肯,武氏好歹是她母親。

  「什麼?你們敢趕我走?」武氏大怒道,「我可是客人,我是你們家少夫人的三嬸,她敢胡來?」

  四個婆子才不管她,拉住她手臂就強行拖出去,江夢梅膽子小,什麼都不敢說,只跟在後面。

  武氏氣得大叫,只沒等她喊出來,一個婆子拿一塊帕子把她的嘴給堵住了,她只能發出「嗚嗚嗚」的聲音,可還是手腳並用的不肯走。

  即便是用出全身力氣,她又哪裡抗得過慣做粗活的,很快武氏就被拉到了遠處。

  余文殊正與林濤從別處過來,見到這一幕,他微微一愣。

  武氏也瞧見他,忙用眼神求救。

  余文殊把手放在嘴邊咳嗽一聲,假裝沒有看見,又往前走了。

  林濤有些奇怪,可他個性內斂,自不會多嘴問別人家裡的事情。

  老太太后來也發現武氏與江夢梅一直沒有出現,叫李氏問江素梅。

  「好像是哪裡不舒服,先走了罷。」江素梅想了想回答,「估計是心火太盛,等大伯母回去,好請大夫給三嬸瞧一瞧。」

  李氏心下瞭然,不用細細看了江素梅一眼。

  這人做事還真果斷,竟直接把武氏母女兩個給攆了出去!

  聽說余家內務已經交予她管,如今看來,倒也正常。

  這場聚會,江畫梅表現的不錯,打扮適宜,言行舉止也頗為得當,不卑不亢,林家姑奶奶覺得很好,她為這個弟弟一直不娶妻原本就很是著急,如今有個,也算不錯了。

  說到底,成親在於兩家聯姻,林濤是余老爺子的門生,這層關係怎麼也脫不了的,既然如此,索性便聯合起來。

  而林濤因余文殊的關係,一早就已經傾向於同意,看到江畫梅之後,小姑娘青春活潑,甜美可愛,他單身已久,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麼,自沒有不願的。

  這樁親事水到渠成。

  江老爺子叮囑老太太快些準備江畫梅的嫁妝,林家書香門第,不能太差。

  眾人辭別,江家等人出來,才又看見武氏母女兩個。

  武氏哭訴道:「父親,母親,咱們這三姑奶奶太不像話了,竟然派人趕了我們出去,哪裡有這種道理的,我可是長輩啊!還請父親,母親給兒媳做主!」

  老太太便皺起了眉:「這確實不對,老爺,你看看,沒個長幼秩序了,嫁出去快一年了,竟這點道理都不懂。」

  老爺子完全沒有理會,哼了一聲上車去了。

  武氏臉色煞白:「母親......」

  老太太本有心想藉機教育下江素梅,可老爺子都走了,她一個人去幹什麼?那邊是余家又不是江家,余二夫人也不在,她當真去了,只怕不會如她所願,便冷冷看一眼武氏:「走罷,還杵著幹什麼,也是你不識時務!」

  武氏裡外不是人,臉都丟盡了,氣得渾身發抖。

  李氏好笑,也不理會,逕直扶著老太太上了馬車。

  武氏打落牙齒和血吞,蔫蔫的垂首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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