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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3 18:06:07 |倒序瀏覽 | x 6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4-10-8 17:15 編輯

賢妻有毒 作者:leidewen
 
棄婦重生,無怨有悔。
不求報仇,只求遠離。
就算造化弄人,
逃不開,躲不掉,一次次讓他們再重遇。
她卻依然堅守著自己平淡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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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3 18:06:41
楔子

  昏黃的燭台照亮了滿是牌位的小祠堂。從高到低,按著它該有的順序,一一排開。

  守祠堂的老僕婦按著每天的順序慢慢擦拭著,嘴中還唸唸有詞。

  「老太爺,今兒晚了,對不住啊!沒法子,大奶奶跟三奶奶又鬧起來了,原本不關奴婢的事,只不過供奉的香油不夠了,要大奶奶給了對牌才能領……」

  綺羅坐在房樑上,靜靜的看著老僕婦說著每天府中發生的大小事,她本不認識這位老婦,只是她隨著靈位遷進程家後院這間小祠堂後,想不認識都不成了。

  曾經每年她跟隨婆婆、大嫂他們過來為祖宗還有逝去的親人上香時,她的眼睛裡只有她夫君的牌位,哪曾注意邊上的老婦。

  她有時很羨慕這些牌位,幻想著有一天,自己的牌位放在夫君的邊上,於是她的人生就完滿了。沒想到,有一天,她的牌位進來了,而她的夫君……

  段綺羅苦苦的笑了一下,盯著自己牌位,上面只有幾個簡單的字,『程門段氏綺羅之位』。而她的邊上,原本該有的牌位被拿開了,現在空空如已。也是,曾經死了十八年的人,突然有一天冒了出來,說他沒死,他又娶了妻子,還生了孩子,他當然已經用不著牌位了。

  「二奶奶,唉!」老婦終於擦到了自己的牌位之上,叫了她一聲,一如平時,長長的歎息了一聲,輕輕的擦掉上面看不見的灰塵,再小心的放了回去。原來她的故事,讓老下人都沒法開口安慰,因為新二奶奶住進了程家,於是她這個二奶奶果然讓下人們無言以對。

  「阮媽媽!」一個清脆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是青兒,綺羅曾經的丫環,後來配於夫君的長隨,夫君不在之後,青兒也成了青姑姑,平日照顧她的生活,十多年來不離不棄,即使到了此時,她也沒有放開。

  「青姑姑來了,快請進。」阮媽放下牌位,笑著請青兒進來。

  「這是我們當家的從外頭帶回的三勒漿,請媽媽晚間嘗嘗,去去寒氣也好。」青兒拿出一隻褐色小膽瓶,遞與阮媽。

  「蒙青姑姑惦記了,老婆子愧不敢當。」阮媽忙推辭起來。

  「看您說的,我們二奶奶蒙您照顧著,我外頭事忙,也不好總來看她。您有空多給她上柱香,就是幫了我大忙了。」青兒也看向了綺羅的牌位,眼眶瞬間紅了。

  「青姑姑,小聲點!」阮媽不禁看向門外。

  「沒事,阮媽媽,今兒有一事相求。」

  「青姑姑請說。」阮媽看著青兒。

  「這是我們當家的在外頭請人做的,跟上面這個一模一樣。我跟老太太已經求了恩典,一家子脫籍出去。我走了,怎麼著也不能讓二奶奶一個人在這兒,您看……」

  「青姑姑,脫籍出府?」阮媽吃了一驚,話說做奴僕的,哪有不罵主子的,不過真的讓他們脫籍出去,卻也不是人人都有那個膽量。真的出去了,一家老小,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憑著主子的恩典,就算有幾個小錢,卻又頂什麼用?

  「是啊,之前二奶奶還在,我也捨不得她,現如今……一了百了。」青兒拿出一個和上面一模一樣的小牌位遞給了阮媽。

  「青姑姑,原本一樣的,何苦冒險來換?」阮媽長歎了一聲,輕輕掂了一下,重量不同,不過外觀相似罷了,青兒跟自己說一聲,就是知道滿府之人,她只瞞不過她。不然找個由頭支她出去,偷偷換了也就罷了。誰還能真為一個牌位追查不成。

  「我不知道,我只覺得那個才是我們二奶奶,我得帶她走。」青兒定定的看著上面的牌位,充滿了堅定。

  阮媽長歎了一聲,把那牌位放到一邊,上去拿了綺羅的牌位,輕輕的放在手中摩挲了一會,「二奶奶,總歸這府裡還有人記掛著您,跟著青姑姑回去,不管怎樣,總歸比在這兒給人礙眼強。」

  「二奶奶,咱們回家了。」青兒的淚終於滾滾而下,把牌位接過,小心的放在她帶來的乾淨花布包裹起來。綺羅從房梁之上一下子也跌落在包裹之中,由著青兒放進了一同帶進的小籃裡。

  「青姑姑,全家脫籍,二爺……」阮媽有點遲疑。

  「那是府裡的二爺,與我們又有什麼關係。」青兒厲聲說道。

  「青姑姑。」阮媽真是跺腳了,再不待見二爺,也不該在這府裡這麼大聲的說出來。

  「阮媽媽,我知道你的意思,原本我與我們當家的都是從小跟隨二爺的人。不過這十八年,我的主子就只有二奶奶。我們當家辦錯了差事,是二奶奶求了老太太才保住了命。若不是二奶奶的藥,只怕腿都保不住;我家大妞、二妞都是二奶奶救下的,若不是她給我治病,我能生下胖小子?二奶奶對我們一家子都有大恩的。」

  「知道、知道,二奶奶平日裡也不言語,下人們有個三病兩痛的,偷偷的去找她,她沒有不管的。連老婆子也得過二奶奶的藥,真是好人啊!」阮媽輕歎了一聲,但還是說道,「話是這麼說,你們從小就在府裡,真的出去了,怎麼辦?」

  「二奶奶當初嫁進來時,娘家陪了一個小莊子,當年親家老爺、夫人去世,是我們當家的發送的。二奶奶便把這莊子給了我們,說她一輩子不會出去了,要錢也沒用,讓我給孩子們留個念向。我們這些年也存了點錢,脫籍出去,就住在那莊子裡,親家老爺、太太的靈位我們也供在那兒,正好接二奶奶回去,早晚也是伴。」青兒抹了淚,說話也有底氣了。

  這話她不怕告訴阮媽,因為她已經告訴府裡的老太太了,並說,這是二奶奶的臨終遺願。老太太總算念了二奶奶的點好,便點頭放她們出去。也不收他們的身價銀子。青兒也是粗中帶細的人,她很清楚,若不事先講明了,二奶奶給他們的東西也帶不走,弄不好,還便宜外人。如今趁著老太太還能管點事,一家子出去了,將來真有事,也不關他們一家子的事了。

  「二奶奶也算是好心好報了!」阮媽長歎了一聲,才明白為何青兒這麼大聲了,最後一天了,再不出出怨氣,她怎能安心。

  「好心好報?」青兒冷冷的一笑,沒再出下去,阮媽似乎也知道她想說什麼,搖搖頭。

  「好了,不早了,快回吧!」

  青兒跟阮媽告了辭,挎著籃子出去了。

  綺羅好容易跌跌撞撞的從包裹之中掙脫了出來,飄在了青兒的身後,她不能離開牌位太遠,當初老太太剪下了她的縷頭髮化成灰,混在金粉之中,寫就了她的牌位。她的鬼魂就被禁固在這兒。沒想到還真是她當初立下的誓言,生是程家的人,死是程家的鬼,死了,還飄在程家的祠堂裡。

  若不是青兒,她也許就永遠在那兒了吧?回家,回父母當年給自己買的小莊子裡去。那裡自己一次也沒去過,沒想到,自己百年歸老,竟然成了自己惟一的歸依之所。

  「青兒?」一個深沉的聲音。綺羅看了過去,程安,曾經自己在程家最大的依戀,沒想到,再見已成陌路。

  「給二爺請安。」青兒心不甘情不願的施了一禮,即使已經脫籍而去,但怎麼說也是故主,她不能太失禮的。

  「這是去哪?」程安點點頭,隨口問了一句。

  「準備出府了,剛去看了二奶奶,青兒不能再伺候她了,總該去告個別。」青兒抬起頭冷冷的說道。

  程安沉默了一下,「好好去吧!」

  「謝二爺。」青兒冷冷的一笑,連禮也懶得施了,挎著籃子,準備直接繞過他離開。

  「青兒!」程安叫住了她。

  「二爺還有什麼吩咐?」

  「沒什麼。」程安尷尬的一笑,好一會才擺擺手。

  青兒頭也不回的走了,綺羅回頭看著兩鬢有些花白的程安,曾經不止的想像他老時會是什麼樣,現在終於看到了,卻沒有之前的感觸,原來這就是心死嗎?

  從後門出府,青兒的夫婿程槐已經套好了車,女兒坐在車裡,小子牽著馬,就等著她了。她也不說話,直接踏上車轅,坐好,捧著籃子,對程槐說道,「去正門那兒繞一圈。」

  「孩他媽!」

  「我就是讓二奶奶記住這個地方,哪怕投胎也繞遠點。」青兒厲聲說道。

  「行了,爹,繞就繞吧,別讓娘生氣了。」小子拉住了程槐。

  「二奶奶,我們就繞一圈,您看看就行了,咱們回家了。」程槐歎了一口氣,輕輕的嘟囔了一句,趕車慢慢的離開後門。

  後門輕輕的開了,程安靜靜的看著那破陋的小車,一臉的茫然。

  綺羅看到了程安,但她輕輕的笑了,抬頭望天。她沒想到自己終於離開了程家,還是跟著程家的家奴,這麼淒涼的從後門離開。

  不過也好,這也算是好結局,真像阮媽說的,離開了,省得礙著別人的眼了。不過她的牌位永遠在程家的祠堂裡,總會礙眼的,該說,自己不再被別人礙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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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3 18:07:05
第一卷 前世今生

  第一章 重生

  「姑娘,姑娘!」綺羅睜開眼,卻看到少年時的程安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她不是跟青兒回家了嗎?她隱於牌位之中,並沒有跟著青兒的怨氣去看程府的大門,對她來說沒有意義,她已經無怨了,悔不悔的,真不好說,可是為什麼她又看到了程安。

  「姑娘,你怎麼樣?」程安急了,好好的上山打獵,結果遇到一個姑娘昏倒在這兒。結果,現在這個姑娘,竟然會傻傻的看著自己,就像沒聽到他的叫聲。

  「二爺,要不請個大夫來看看吧?」年輕版的程槐牽著馬站在邊上。年輕時比中年時的他,顯得更憨厚。

  綺羅避開了程安的手,掙扎的坐下,側身從懷中拿一丸藥出來,默默的放入了嘴中,咀嚼了一下,不禁皺了一下眉,這藥只是普通的解毒丸,不過她也吃得出來,這是父親當年的成品,不過父親是醫者,他一切以治病救人為上,解毒不是他的專長,這還是因為她喜歡試毒才做的。

  和著自己的唾液,慢慢的吞了下去,坐了一會,她覺得好一些了,扶著邊上的樹站起來,拿起了邊上的小藥筐,準備離開回家。

  「姑娘……」程安第一看到有人對他視而不見,真的,這姑娘真的除了第一眼,那眼裡滿是複雜的神色,有疑惑、有怨恨,最終是躲避。她側過身子,再沒有回過頭。

  綺羅記得這個地方,她和程安第一次相見之所,她怎麼會回到這兒了,會見到年輕版的程安?她腦子一團亂,此時,她有一點很明確,就是她不想見他,也不想跟他有任何的牽扯。把藥筐背好,尋著下山的道路。

  「姑娘!」程安又叫了一聲,這姑娘耳朵不是有問題吧?

  綺羅還是當沒聽見,拖著沉沉的步子,慢慢的按記憶的小路下山回城。

  程安盯著綺羅的背影,現在他覺得這姑娘只怕真的是聽不見吧?這麼會不會太危險?趕忙跟在他的後面,陪著她回城。

  綺羅是有些亂的,但是走到城門口時,她定定的站住了。抬頭看著城門,這是老城牆,這城牆在萬吉十年時,因為一場意外的雷電,城樓的一角被雷劈掉了。而那一年,太上皇駕崩,臣民們說那是上天示警。後來雖然經過修補,但還是留下永遠的印記。

  她每年陪婆婆程老太君出關,然後婆婆每一次出關之前,都會在這兒停一下,看著城牆,什麼話也沒說。每次歸來,她也會在這兒停一下,打開車窗,去看城牆。綺羅不知道婆婆為什麼喜歡看城牆,不過她也習慣了,每每到了這兒,就會停下腳步,抬頭看看。所以城牆的每一點變化,她都很清楚。

  而此時,綺羅無比確定的看到,城牆是完整的。難道她真的回到她和程安初相見的時候嗎?那麼爹娘還在!想到這兒,綺羅心裡湧出一股熱流,拚命的克制著眼中的酸澀,急急向家奔去。

  程安看她突然狂奔起來,嚇了一跳,趕忙跟上。又不敢跟太近,被人說成登徒子就不好了。但又不敢遠了,生怕丟了,把後面的程槐都弄得滿頭大汗,好好的有馬不騎,跟著大姑娘亂跑,真的有什麼事,老爺、夫人還不得怪他沒跟好爺?

  綺羅跑回家,家裡的醫館門口還是熙熙嚷嚷的,父母都在忙著,小夥計看到她,叫了一聲,「綺娘,你回來了。」

  永安朝對男子會尊稱為一聲『郎』,對女子會在名字後面加個『娘』。綺羅是閨名,除了父母之外,旁人是不會叫的。而親近的邊上人與鄰居會她叫一聲『綺娘』,不過後來婚後,程安叫她『羅兒』,她叫程安『二郎』。此時,綺羅無比確定,她真的回到了十六歲。

  「綺羅,怎麼站在外頭?」綺羅娘段大娘終於看到了她了,招呼了她一聲。

  「沒事,娘,我來吧!」綺羅壓抑住自己的慌亂,把藥筐放到後院裡,趕緊出來幫忙。

  走上櫃,接過娘手上的藥方,開始給人抓藥,十八年在程家的小藥房裡,她閉著眼也能把藥抓齊。瞟一眼藥方,就知道抓藥的是什麼病,拿了包藥的牛皮紙,直接轉頭對著藥櫃牆。也不用稱,她的手勢很準,不一會兒,就一包。

  「綺娘的手勢越來越好了,看來盡得段大夫的真傳了。」一個鄰居大娘說道。

  「就是不愛說話。」段大娘笑了笑,「我們永安朝女子也可騎馬打仗,本就不該這麼靦腆的。也不知道怎麼,就被她爹爹管成這樣?」

  「照我說,綺娘這樣就挺好。安安穩穩的,多好。」鄰居大娘笑道。

  「您的藥。」綺羅包好藥遞給了那位,看下一張藥方。對母親的話當沒看見、沒聽見。

  曾經的這樣的話,她也是當沒聽見,但心裡卻很煩,覺得母親跟不相干的人說這些做什麼。而此時,她卻不能想這些,腦子一團亂,為什麼好好的回到萬吉元年?

  程安靜靜的在外面看著,沒想到這姑娘不是聾子,也不是啞巴,她只是不愛說話罷了。看她在櫃上,她一會背著眾人在滿滿一面牆上的小藥屜上飛速的抓藥,手若彩碟一般在藥屜裡飛舞,就好像她的手上長了眼睛一般;一會面對他們,用細細的麻繩把藥方與藥系成一串藥包,遞給病人,高高的櫃檯看不到她裙擺的飛舞,但是在程安看來,這簡直就是一出完美的舞蹈。

  「真好看。」程安喃喃自語。

  「二爺,咱們回去吧?」程槐真不知道少爺在想什麼,好好的獵也不打了,跟著這個姑娘亂跑,現在還站在大街上看人抓藥,不是有病嗎?不過他此時倒是覺得這姑娘雖然不說話,但手腳真是利索,看看剛剛還昏過,現在跟沒事人一般,這利索勁真沒得說。

  「回去?」程安愣了一下,想想看,是該回去了。回頭戀戀不捨的看看那個還在抓藥的女子,她好像跟剛剛一樣失了神,可是她會抓藥。真是很怪!他拒絕承認,她真的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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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3 18:07:30
  第二章 前世今生

  終於,段鼎看完了病,綺羅也抓完了最後一付藥,小夥計關門,他們一家人回到了後堂的家裡。段鼎看到綺羅的小藥筐,猛回頭瞪了綺羅一眼。

  綺羅才記起,自己剛剛太亂了,忘記把採回的藥放在簸箕裡晾曬。父親可從不是這麼教自己的,十八年未采過藥了,她都忘記了新鮮的草藥要及時的分開晾曬,不然藥效大減。

  「行了,她剛是看我太忙,才過來幫手的。」段大娘忙給綺羅打了一個眼色,綺羅忙拿起藥籃,把草藥分開放到院裡的空簸箕上。

  段大夫坊間被稱為神針段鼎,他的性子跟他的名字一樣,沉穩方正,但有一點,可能方正慣了,對家人、學徒,都出了名的的嚴厲。

  段鼎夫婦別看只有一個女兒,但段鼎想得卻是,他就一個女兒,所以他在女兒身上發現在學醫的天賦之後,然後就想把自己畢身的本事的本事傳給她。於是對她也就比對其它人更加嚴厲一百倍。

  綺羅其實從小就挺怕父親的,重新回到十六歲,再被父親瞪了她一眼,她竟然還是顫了一下,有些慌亂了。

  「老爺,行了,綺羅已經夠乖巧了,今兒沒看她抓藥的手勢多好,您開完一張藥方,她就能馬上抓出來,比我都快。」段大娘給段鼎倒了一杯茶,輕笑著勸著。

  「性子太燥,還要磨磨。」段鼎看了夫人一眼,搖搖頭。

  「再磨哪裡像十六歲!」段大娘輕叱責了丈夫一下,回看看在院中靜靜收拾著藥材的綺羅。看看女兒專心的去收拾藥材時,專心致至的樣子,倒有些心疼了。

  只見她手法專業的把藥材分開,該曬日光的,放在能被太陽照到的地方,而該風乾的,放到了樹下的陰涼處,還順便把前一天採集的藥材再篩篩,挑出落下的雜物,再移動位置。

  綺羅靜靜的收拾著院中的藥材,藥材的晾制其實跟烹飪一樣,不同時候,需要的也不同,所以即便是從外面進的藥材,段鼎也會讓綺羅再加工一下,所以她有記憶起,她眼裡就是這些藥,然後這些藥真的陪伴了她一輩子,她似乎也只有跟這些藥在一起時,最平靜。一下子,她好像回到了程家屬於她的那個小院,她靜靜的站在那兒,完全忘記了一切。

  段鼎也隨妻子看了女兒一眼,注意到了女兒發青的臉,放下藥方,起身出來,抓住了她的手腕,好一會兒,「你又親身試毒了?」

  「份量不多,已經吃了解毒丸。」綺羅差點都忘記了,趕忙解釋道。

  「去歇會,過會把感受記下來。」段鼎果然一絲不苟,不負他嚴苛、方正之名。

  綺羅還是堅持收拾完了藥材,才回到房間。其實她這十八年中,絕少想過家中的一切,想到父母。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她都快忘記自己的房間了,真的回來了,進門的那一刻,自己都傻了。

  沒法不傻,因為她突然發現自己在程家的房間竟然佈置得一模一樣。正中的地方,是矮榻,矮榻左邊上是一排小矮櫃。右邊是隔斷花架,原先程家的花架上,擺的是古董,後來,她擺上了醫書和藥書。花架的那頭靠著窗,放著一隻矮几,擺著筆墨,那是她讀書寫字的地方,而角落裡,擺著一個大大針灸銅人。而現在,她的房間裡已經全是這樣了,自己竟然一點也不知道。

  坐在榻上,環顧著自己曾經的房間,輕輕撫摸著自己塌上的褥子,竟然已經十八年了!坐下自己的步榻之上,輕輕的摸著她的褥子,突然間怔了下,她的褥子竟然是皮毛的?雖然包的被面不是綢緞,但皮毛的質感,卻是騙不了人的。

  打開一邊的矮櫃,矮櫃裡按季節放著她的衣服,還有一些小首飾。擺放的位置竟然跟她在程家的一樣,或者說,程家擺放的習慣,其實,也是她從小養成習慣。

  「快來喝藥,你爹剛煎的,跟你說了多少次,在外頭別試藥,太凶險,萬一份量錯怎麼辦?」段大娘端著一碗藥進來。

  綺羅不用嘗也知道是甘草湯,不過加了五味蜜來調味,其實甘草本就很甜了,加了清爽微酸的五味蜜,除了解毒,而且會很好喝之外,更重要的是調和她剛剛的不平的心緒,她真是傻子,她竟然會以為父母不疼她,她真是蠢啊!

  「愣著做啥,快點喝了。」段大娘輕斥道。

  綺羅默默的一口喝下,突然看到母親的袖口領口綴上新布。因為他們的衣裳已經穿了很久了,衣裳沒那麼容易磨壞,但袖口領口卻十分容易毛邊,所以每做一件新衣時,會用邊角做些袖口,領口留著備用,但新布與舊布之間,顏色上總會有區別,一目瞭然。

  她突然想到了剛剛櫃子裡的那些衣裳。自己衣裳不多,但是她記得很清楚,自己每年都會做新衣裳的,她記憶最深的就是母親拿各種布來給她做衣裳。那時她總很煩,而母親說得最多的是,女孩家兒,要穿得鮮亮點。可她卻一點也想不起父母什麼時候做過新衣裳。

  「晚上想吃什麼?」段大娘看女兒喝了藥,笑瞇瞇的問道,雖然知道她不會回答,但還是每天都在問。

  「請個人吧?」綺羅終於開口了,這些年了,也不習慣真的跟人客氣,想了半天卻只能說這個。

  「什麼?」段大娘愣了一下,不知道女兒怎麼會突然說這個。

  「又不是沒錢,請人幫您吧!至少家事,讓人幫忙。」綺放下碗,擦了一下手,給母親倒了一碗水,並幫她理理剛剛因為端著藥,而沒理順的下襟。

  段大娘怔怔的看著女兒,有點不知道女兒怎麼了?覺得女兒有點不同了,之前女兒是沉默,永遠低著頭,只有對著藥和書時,她平靜些,其它的時候,她真的怯懦的。而此時,她真的很平靜,她眼睛好像第一次與自己對視了。

  「您年紀大了,該歇會了。」綺羅輕輕的摸摸母親的衣袖,「以後,女兒會好好照顧你們。」

  她這句話其實是對自己說的,十八年,她伺候了程安的娘程老太君十八年,她不後悔,但是她後悔自己卻沒能對父母做任何事。

  上一世,自己一定讓父母很痛苦及失望吧?難道老天給她一次重來的機會,就是讓她好好孝順父母,以贖上輩子不孝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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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3 18:07:52
  第三章 買人

  「綺羅,你怎麼啦?」段大娘輕輕的摸摸女兒的頭,她真的嚇到了,女兒別是有什麼事吧?她這會真不是感動,而是詫異,女兒被段大夫管得挺死,多一句都不肯說的,竟然今天破天荒的說,要好好照顧他們,這是啥意思?出什麼事了?

  「我沒事。」綺羅起身端起藥碗準備出去洗,主要是,這的確也不像是十六歲的自己能說的話,那時的自己還是個單純的大傻子罷了。

  綺羅從來沒做過家務事,她幼時因為顯出了超常醫藥天賦,父親便只讓她專注醫藥,其它就沒讓她做過了;等嫁進了程家後,她就更沒機會做了。程家大把的丫頭,有房裡的,粗使的,各有各的功用,她雖然知道家裡的廚房在哪,可是到了廚房,端著碗,她就直發愣,她該做什麼?或者說,怎麼做?真的,她還真不知道,這碗該怎麼洗,用什麼盆,用什麼布?

  「唉,也是,從沒教過你這些,將來就算嫁了好人家,該會的,還是要會。」段大娘跟著她進來,看來犯傻的樣子,剛剛的疑惑一下子就開解了,這還是那個十指不沾揚春水的女兒。

  「明天叫牙婆,這個怎麼做?」綺羅有點不耐煩了,她真心的覺得這實在是污辱自己的智慧了。不自覺中,竟然把程家二奶奶的脾氣發了出來。

  段大娘還沒見女兒著過急,笑得不能自已,去拿了一個瓦盆,放在水缸邊上,舀出清水,把藥碗放進去,用塊布洗淨後,用另一塊乾布擦乾,倒扣在碗槽之中。

  段大娘做得倒是乾淨利落,而綺羅快要羞愧死了。多簡單的事,她竟然還發脾氣。想想上一世無論是誰,說起程家二夫人、段將軍,誰能不豎起一根大拇指。結果現在,竟然她連碗都不會洗。

  不過,此時,她真的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有瞭解過父母,她對母親的記憶是愛絮叨,沒什麼用,她甚至沒好好的看過母親。剛剛才注意到,她實際上是很像母親的,所以她長得不錯,是承襲於母親的容貌。

  而自己過了十六年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若沒有母親,她還有什麼?憑什麼認為母親沒有存在感?其實母親在她的生活中,無處不在吧?

  而她走出這個門口之後,就沒再回來過,父母去程家看她,她後來也沒見了,怕父母勸她改嫁。再後來,父母去世了,那一刻,她突然覺得心空了,曾經以為可以不見的人,是因為她知道他們永遠在那兒。那一刻她才知道,沒有誰是真的永遠能在那兒等自己的。但對自己,最無私的人,卻只有他們。為什麼非要等他們全都不在了,才體會到?

  「綺羅!」對於綺羅愛發呆的性子,段大娘倒沒什麼好多想的,但是走了神,還會紅眼的,她就有點害怕了,她真的覺得女兒今天太奇怪了。

  「我沒事,要做晚飯了吧?」綺羅看看廚房的瓶瓶罐罐的,她是自信的人,在短暫的挫敗感之後,她覺得自己不是不會洗碗,而是她不知道這些東西怎麼用,等知道了,她一定能做得很好,這總比熬藥、製毒簡單得多吧?她沒注意到,自己的眉毛皺得死死的,就像跟廚房有深仇大恨一般。

  晚飯,是她和母親一塊做的,當然,她並沒幫上什麼忙,但她是做藥的人,她比如熬湯什麼的,她還是可以的,就是不知道什麼先放什麼後放;撿菜、切菜她也不錯,挑藥,切藥習慣了;洗碗是才學的,總算沒把碗給摔了……

  反正段大娘是很滿意的,覺得女兒果然是聰明,學什麼都看一次就會,感動壞了,笑得都合不攏嘴。雖然看著她怎麼做都像是在做藥。不過沒事,她不介意。反正他們也不指著她做這些家事,有點常識就成了。

  段大娘的手藝非常好,之前綺羅一直食之無味,看母親拿著菜刀,手起刀落,刀刀下來,絲是絲,塊是塊,想想她是切過藥,不過藥的刀功真沒這麼高的要求。於是一頓飯下來,綺羅的挫敗感更重了,自己還說要好好照顧父母,現在看來,她差得還遠得很。

  總算飯菜熟了,總算讓綺羅找出一點信心了,她擺盤、裝盤和端盤是專業的。她在程家十八年,大戶人家的訓練可不是白待的。

  把小飯桌端到父母的房裡,父親已經坐在他的位置上了,安靜的擺上飯菜,不知不覺,她用了程家的規矩,她伺候了程老太君十八年,這些事已經成了一種本能。

  段鼎看向了妻子,段大娘得意的對丈夫笑著,段鼎誤會了,以為都是妻子教的,想到剛剛下午妻子說的,都十六了,也是,都十六了。段鼎有點失落了,女兒終於長大了,要嫁了,所以妻子開始教些她正經該學的東西了。

  綺羅哪裡能想到自己只是想對父母好點,一下子就能被父母想多呢?

  自己擺放好餐具,又去廚下端了母親的小桌,家裡父親一個人一桌,她和母親一桌,小夥計在外頭吃,順便看鋪子,萬一來了急診,也有人能應門。

  段大夫平時不許吃飯說話,說是沒規矩,而綺羅本身就沒什麼話,專心的吃自己的,她沒什麼胃口,這一天,給她的衝擊實在太多了,而又在廚房幫了忙,能有胃口就怪了,不過是低頭,默默的把米飯填進嘴裡,什麼味道,她一點也不知道。

  「老爺,我們要不要買幾個丫頭?」段大娘開口了,平時,家裡也就她話多一點,不過呢,若沒她,這家更是沒一點聲了。

  段鼎抬頭,不太明白妻子在說啥,買丫頭,還買幾個,腦子進水了嗎?不過當著女兒的面,他還是給了妻子面子,只是看著她,等她繼續說,再決定要不要反駁。

  「綺羅大了,該買幾個回來了。」段大娘咬著『大』了,對段鼎使著眼色。她本來下午對買人這事沒多想,但是,下午看女兒幹活,想想,覺得自己訓練她幹,還不如訓練她學會用下人,反正女兒是要嫁到有錢人家的。

  段鼎不明白女兒大了,跟買丫頭有什麼關係?還是一臉的茫然的看著妻子。

  「唉,你別管了,我明天挑四個回來。」段大娘決定不跟丈夫廢話了,直接拍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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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3 18:08:09
  第四章 醫女

  段鼎雖說嚴厲,但那是對女兒和學徒、夥計,家務上的事,他從不過問,現在妻子既然這麼說了,他也就算了,低頭吃飯,想想,又抬起頭。

  「今天的藥不錯,你明天再採一些回來,藥材每時每用,各有功效。」這話是對綺羅說的。

  綺羅沒說話,不說話表示她知道了。段鼎也不用她說話,他從不跟女兒廢話,綺羅小時候抗議過,不過被段鼎無情的滅了,不然也不會養成綺羅這性子了。

  段大娘看這對父女,無語問蒼天了,對段大娘來說,每每看父女倆這樣,她就胃疼。不過在綺羅小時候,她倒是私下跟段鼎說過,這樣不成,但段鼎沒聽她的。而她們那時藥鋪生意也不很好,段鼎的名聲還沒出來,她那時才真的裡外一把抓。真沒時間管好好的帶女兒,交給丈夫教學,至少不會出去亂跑,萬一出事怎麼辦。

  結果現在看到人家家裡,把女兒當成掌上明珠一般捧著,自己家的女兒養得跟個透明人一般,她都覺得鬱悶了,可是事已致此,她也只能幹歎氣了。

   
  第二天一早,綺羅帶了塊燒餅就上山了,段鼎要她采的是家裡要用的風濕丸的新鮮草藥。但是有一味是要在露水之前採摘的,不然沒功效。

  而跟上一世一般,程安一早就在山腳下等她了。他不知道綺羅會不會出現,就是試試。看到她了,馬上湊了上來。

  「你來了!」

  不過綺羅沒跟上一世一般,看到他會有些竊喜,然後會羞澀的一塊上山,她採藥,程安就陪著她,跟她問一堆傻問題,上一世,除了母親,沒人跟她說那麼多的話。她常會聽傻了,都忘記自己要幹啥了。

  而此時,綺羅當沒看到他,也沒聽到他在跟自己打招呼。目無表情的走上上山的路。她找著自己的草藥,草藥的採摘其實也是很講究的,有些是要帶著露珠采,有些要在太陽出來之後再采,她十八年沒采過藥了,但是她對草藥的認識卻更深了,很快就把蒼蠅一般亂嗡嗡的程安拋在了腦後。

  程槐為二爺表示很無奈了,昨兒回家就有些魂不守舍,今天一早出門,合著就等著這位小娘子出來採藥,結果,這位小娘子根本就真的對二爺視而不見,完全沒任何反應,若不是昨天聽她說過話,他真的要以為這位是不是真的聾了。

  綺羅專心的把自己今天要採的藥都收到,看看天,準備回家,今天牙婆要來,總得幫母親去挑挑人不是。母親做主婦不錯,但是問題是,她就沒用過下人,她哪會這些。選人是有講究的,以目前段家排場,弄不好,母親直接被丫頭鄙視。所以她動作很快,想快點回去幫忙。

  「小心!」程安突然把伸手在她的頸邊,她動也不動,她可是跟太君上過戰場的人,什麼她沒見過。只是看到程槐那慘白的臉,表示真的有什麼事。果然不一會,程安拿著一條蛇伸手給她顯擺著。

  正常女子看到這樣的蛇,估計一下子就暈了。連程槐都退了一步,但綺羅來說她還真不是什麼普通正常的女子,她是大夫,更重要是,她是一個很會用毒的大夫,順便說一聲,她家做的風濕丸用的就是這山上的毒蛇。她五歲時,就跟段鼎上山抓蛇了。

  她沒看程安,只是盯著蛇在看,並順手從腰包出拿出幾個小空瓶出來。從程安的手中接過了蛇,一針扎入蛇的七寸處,用手指捏開蛇頭對準瓶口。

  程安好歹也是世家子,多少有點見識,知道綺羅在取蛇毒,差點沒一屁股坐地上,這是不是女人啊?而程槐坐地上了,他剛剛是看到毒蛇嚇到了,現在他被捏著那條蛇的女孩子嚇到了。

  綺羅專心的取了蛇毒,封了瓶口,順便把毒牙也取了,放另一瓶子裡。看看已經跟軟皮帶一般的蛇,收了針,換了一把小刀,順便把蛇膽給取了。她似乎還在想這蛇其它的利用價值。上下看了半天,似乎真的找不出來了,於是跟一隻破皮帶子一樣的蛇還給了程安。自己收好了瓶子,背上自己的背筐,準備回家。

  「姑娘!」程安覺得自己好歹也救了這姑娘兩次了吧?為何這位眼裡從來就沒有自己呢?太過份了。

  綺羅看了他一眼,想了想,終於吐了兩個字,「謝謝!」

  程安終於親耳聽她開口說話了,但是真的聽她說了,為啥更難受了。正在他難受時,綺羅已經走遠了。

  程槐表示很無語,二爺,這是看上什麼樣的女人啊?太可怕了!

  綺羅回家,牙婆正好被段大娘送出門,牙婆一看到綺羅就忙道起喜來。

  「綺娘,恭喜你啊?」

  綺羅看向母親,自己什麼值得讓人恭喜的?段大娘忙打發牙婆出去,笑得賊兮兮的。綺羅雖說不愛說話,但只是不愛說,不代表有什麼可瞞她。正想開口詢問,結果,段大夫在邊上叫了。

  「去把藥分好,出來幫忙。」

  綺羅對父親還是有些懼意的,默默的去後院曬了藥,趕忙出來幫忙。

  平時,店裡忙時,綺羅會幫母親抓藥。若店裡不忙,段鼎也會讓她出來看看病。趁機教她一些臨床上的事,讓她盡量多見識病例,不過機會還是不多,不過綺羅後來真的給無數人治過病,這是她和段鼎都沒想到的,不過對綺羅來說,她喜歡給人看病。

  快到中午了,只要不是急症,此時只有兩三個熟客過來複診。這點來看病的,大多都是街坊,段鼎叫她給街坊們號脈。

  都是看著綺羅長大的,都會樂呵呵的讓綺羅練手,反正段大夫也會把關,他們也不擔心會吃錯藥。以前綺羅都沒注意到這些,現在重新看到這一張張的笑臉,真的萬般滋味在心頭。

  綺羅輕輕的用手指扣住病人的手腕脈搏上,她忘記這位街坊什麼病了,自然也不會知道之前他吃的什麼藥,不過多年行醫,早就習慣了看病開方,順手拿了紙寫了方子就遞給了病人。準備叫下一位了,聽到父親的咳嗽,她才想起,這不是自己軍中的藥帳,自己此時還沒有獨立的開方權,臉一紅,趕緊把方子交給了父親,請父親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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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3 18:08:30
  第五章 挾恩

  段鼎其實一直關注著綺羅,她號脈的手法顯然練得很好了,非常純熟。連自己號脈之前,敲三下手腕的習慣都完整的繼承下來,只是她還不自知。

  但看她不問診,直接開方,段鼎還是不很高興的,望聞問切,四樣缺一不可,所以心裡還是搖搖頭,覺得女兒還是毛糙了。不過想想昨晚妻子的話也對,自己沒兒子,一心一意的栽培著女兒,可女兒畢竟不是兒子,就是學成了又能如何?都十六了,買幾個丫頭回來,教些該教的,也該為她出嫁做準備了。想到此處,段鼎倒有些黯然了。想到這兒,他又決定算了。

  不過看她直接拿方子給人,他就坐不住了。才坐堂多久,就敢開方子?不知天高地厚。好在段鼎給了綺羅點面子,沒罵出來。綺羅也算識相,趕緊轉給了他,不然段鼎的臉還得黑一段了。

  段鼎看看方子,這不是自己的習慣,這是老病人了,多少年一直吃自己的藥。他一般會根據季節的不同,而酌情增減幾味藥。但是,總的來說,不會有大的出入。但綺羅開的方子,跟自己的完全不同。他都想拍桌子了,學了這麼久,竟然連診脈也不會了嗎?

  綺羅看父親的臉,知道自己只怕做錯了,卻不敢做聲,只能忐忑的等著父親的發落。童年的陰影,還真不是一天二天能消除得了的。一時間,竟然全然忘記段將軍的威風,在這裡的,就只有段家的怯懦的綺娘了。

  現在想想,程府十八年,她為何能不見父親就不見父親,有記憶裡,父親就沒給過她好臉。好吧,自己做了不該給好臉的事,自己活該!

  不過此時,自己真的沒做什麼啊,結果父親還是不給好臉,綺羅真為自己黑暗的童年無比傷感起來。父母也許真心的疼愛自己,不過父親這種嚴厲的愛,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起的。

  當著外人的面,段鼎還是給女兒面子的,伸手號了一下病人的脈,想想換了一手,低頭看著綺羅的方子深思起來。之前怒火中燒,可是靜下來,他又覺得也許自己該聽聽綺羅的意思。

  他是醫癡,他人生最高目標,就是追求醫術上不斷進步。這方子看似與自己的不同,但細琢磨下來,卻不能說綺羅錯了。自己方針是中平求穩,慢慢調理,而綺羅的藥顯然霸道了許多,但是剛剛號脈,卻也知道,病人這段時間身體還不錯,這藥下去,倒也經得住。換方子,顯然是想求新求變。

  「怎麼想的?」段鼎想想看著綺羅。

  綺羅怔了一下,她十八年來習慣自己開藥、抓藥,從來就沒人置疑過她,更不會問為什麼了。她還真不好說,但此時面對的是父親,她還真不好解釋,只能對病人笑了笑,問他拿了以前的藥方,看看才知道父親在問什麼了。

  「女兒急進了。」綺羅對街坊抱歉的笑了笑,拿筆重寫了一張,雙手奉給段鼎。

  段鼎看看,和自己之前的方子有所不同,她充分考慮到了病人身體的情況,還有季節的問題,用的藥份量都十分的精準。藥是霸道了點,但也不是太有問題。他點點頭,算綺羅過關。但綺羅之前開的藥方,他收進了袖袋裡。

  綺羅又看了幾個病人,還是沒問症,只是號脈,看看病人的臉,最多再看看舌苔。當然她會問之前有在這裡看過診嗎?把方子給她看看。段鼎知道,她看方子,只是想知道自己治療的方針,而不是真的想知道病人的程度。

  注視了她一早,段鼎心裡倒有些五味雜陳了,曾經一直以為女兒還沒出師,自己還想多教點,現在看來,其實她早已出師了,只是自己沒注意罷了。但她不問症,他很不喜歡。

  「先生之前來看過診嗎?」綺羅叫著下一位,邊拿布擦擦手,邊瞟向面前的病人,結果臉有點黑了。

  程安,他還是跑下來,他竟然還敢到藥鋪來?上輩子也是這樣,想找她出去玩,她不敢去,他便來藥鋪搗亂。裝病讓自己給他看診,那時她覺得好玩,想笑不敢笑。而此時,縱是多年的榮寵不驚,但是此時這會,她有點想弄死他。剛剛的蛇毒還有腰袋裡,把他毒死真不難。她認真的思索著可能性。

  「沒有,我之前都是請太醫看診。不過,他們都怕了我,我不是摔了腿,就是磕了頭。」程安露著大白牙,笑得很燦爛。那牙齒在正午的陽光之下閃閃發光,讓綺羅覺得很刺目。

  綺羅回頭看了父親一眼,也知道父親的習慣,不能拒絕病人的,只能伸手號脈,但是小嘴抿的直剩下一條線了。這位身體非常健康,真的好得不能再好了。收手,輕輕的拿了塊乾淨的布擦擦手。冷冷的看向了下一位,「您沒病,下一位。」

  「我有病,我早上頭疼,真的,昨天我一夜也沒睡,睡不著,睜眼到天亮,你看,我的眼睛都是紅的。」程安急急的抓住了綺羅的手,並把自己的臉湊到綺羅面前。當然了,他剛抓住,直接被綺羅用邊上看喉的竹片打開,而且是下了力氣的,程安的手背馬上就起了紅斑,紅腫起來。十八年的軍營生活,她雖然不能說自己練成了什麼了不起的身手,但是『靈敏』二字還是能做得到的。

  「這位姑娘,有話好好說啊!我們少爺好歹也救過姑娘,還兩次!至於如此這般的對待我們少爺嗎?」程槐不幹了,他是長隨,雖然程安受傷是常事,真的讓老太太發現二少的手被人打腫了,怎麼交待?

  要知道程家可是武將世家,連下人都是從小練武,結果現在二爺被女人打了,這回去得被老爺子,老太太,大爺看見了,非得被罵死的啊!現在,他真的覺得二爺這回應該亮眼了,這女子真的一點也不可愛啊。

  綺羅瞪大了眼睛,救自己兩次?這個人怎麼這麼自說自話?第一次,她自己醒的,自己吃的解毒丸,他都沒碰過自己;而剛剛,蛇根本就不會咬她,她這回上山是采的蛇藥,她滿身都是蛇藥味,蛇根本就不會咬她,躲她都來不及。竟敢說他救了自己,有毛病吧!再說,對於他的好心,自己剛剛不是已經說謝謝了?該說的都說了吧!

  「爹,您問問這位先生如何救過女兒,省得被人誤解女兒是那不識好歹之人。」綺羅不想跟程安說話,直接回頭看向了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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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6 16:45:54
  第六章 男主來了

  段鼎看程安直接想拉女兒的手,就已經有所不滿了,他年輕時也讀聖賢書,後來改學醫術,但骨子裡的卻還是讀書人,不然也不會要求女兒那麼嚴了。現在女兒既然這麼問了,他當然理直氣壯起來。清清嗓子,準備開口了,結果直接被段大娘拉開了。

  「這位公子,敢問小女可有什麼得罪的地方?」段大娘可不是段鼎,她是這家三口裡最接地氣的一位了,一看程安的打扮就知道,這不是一般人家的公子,民不與官爭,段鼎雖說被人叫神醫,畢竟沒有功名,真的把人得罪了,總是麻煩。忙出來打圓場,笑著擋在了丈夫和女兒的前面。

  「沒有、沒有,昨兒在後山上,看到你家小姐暈倒在路上,今天在山上,她又很差點被蛇咬。山上很危險的,程某不放心,特來探望。其實採藥這種粗重的活,實在不該讓姑娘家去?」程安瞪了程槐一眼,抱拳對段大娘施了一禮,客客氣氣的說道,順便質問了段鼎一下。

  「哦,她不是暈倒,是在試藥,她身上有解毒丸,公子請放心。至於說蛇,也不是問題。」段大娘明白了,馬上笑著解釋,但還是客氣了一下,「謝公子的關心。」

  「你試藥?為什麼?」程安一聽就急了,跳著腳問著站在父母背後的綺羅,就好像綺羅是他什麼人一般。

  「公子,請自重。」段鼎煩了,明明已經說了,跟你又沒什麼關係,不過是見人暈倒,又替抓了一條蛇罷了,至於就以恩人自居,是不是想占綺羅的便宜?連段大娘都知道,程安根本不是所謂的救命恩人,段鼎自然更知道了。想到這個,段鼎就已經把程安放到了登徒子那一撥裡了。

  「你為什麼試藥,你以為你是神農氏啊?神農最後也被毒死了,腸穿肚爛……」程安哪管段鼎,還對著綺羅喊著。

  綺羅怔怔的看著這個人,為什麼明明已經不同了,這位的表現還是跟之前一模一樣呢?她在山上沒跟這位攀談,沒讓這位送自己回家,沒偷偷找借口上山採藥好與他約會。為什麼他還能當自己是他的,在自己家的藥鋪裡亂喊亂叫,視她的父母與無物?

  為什麼上輩子會覺得他是真性情,為什麼會覺得他很可愛?難道是因為真的認識了他,於是哪哪都覺得不順眼。現在她不覺得程安可愛了,只覺得他在大庭廣眾之下,太難看。如此喧嘩,他不要臉,自己還要臉呢。

  「爹,問問這位公子,女兒到底什麼地方得罪他了,要如此敗壞女兒的名聲?」綺羅轉頭看向了父親,淡談的說道。表情雖淡,但是她已經全身都在放冷氣了,尖尖的下巴高高的抬起,細細的小腰板一下子挺得筆直,程老太君座下軍醫總管的段將軍,氣勢總算全出來了。

  「這位公子請自重,小女已經說了,與公子並不相熟,公子這般,實在強人所難。」段鼎還是讀書人,雖然已經氣炸了,卻還真的說不出什麼別的話來,擋著女兒對程安吼道。

  「就是,這位公子,綺娘從小學醫,試藥是常事,至於說毒蛇,段家藥房的風濕丸很厲害的,就是用蛇毒做的,綺娘五歲就能抓蛇了,你不要管了。」鄰居們也過來勸道,連鄰居也沒有覺得程安是救了綺羅。

  「就是就是,綺娘平日就這樣了,公子,你別多事了。」另一位鄰居也接口說道。

  程安還欲辯解什麼,一個青年扒開人群走了進來,並對段鼎抱拳行禮。

  「岳父安,敢問出了何事,圍做一團。」

  「岳父?他是你岳父?段大夫,你有幾個女兒?」程安不樂意了,跳著腳問道。他真的覺得天打雷劈了,不會這個女孩有人家了吧?

  縱是段鼎再好的脾氣也受不得這氣了,更何況段鼎的脾氣真不算好。

  「這位公子,你家大人就是這麼教導與你嗎?老夫好言相勸這麼久,你聽不懂嗎?老夫廟小,治不了公子之病,請公子另請高明。」段鼎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在說。

  程安想再說什麼,卻發現綺羅不知何時已經躲開了,根本就看不到人影。綺羅不在,他也覺得興趣索然了,怏怏的帶著程槐走了。引來鄰里一陣的嘲笑,即便是程槐腦子不好,也開始慶幸,少爺沒說自己鎮國公府的人,不然人就丟大了。

  顧仁是來送藥的,段家藥房的藥主要進貨商就是顧家。但段家以治病為主,藥什麼的就是附帶的。平常開了方子,也會讓人去顧家的大藥店去抓藥,而顧家藥店裡若遇上什麼疑難雜症的,也會送來段家診治,所以顧段兩家的關係能這麼好。

  段家的藥房小,平日自然不用顧仁來補藥,不過是顧老爺前一段透了話,是不是該把他們的婚事辦了。段鼎也一口答應,顧老爺想想,都快正式下定了,總該讓兩小傢伙親近一下,總不能連面也不見不是。這不就派著顧仁來了,結果就遇到這一出。

  其實顧仁也看了一會了,前因後果大約也猜到了些,看綺羅那一臉毫不掩飾的厭惡,也能看得出綺羅對那位小公子有多麼不待見了,不然他也不會出來,不會直接稱段鼎為岳父,就是想讓那人清楚的知道,這家的女兒是有主的,別亂想了。

  其實綺羅根本沒看到顧仁,跟父親說完了,就直接避開了。覺得人太多,她不喜歡這樣。特別是,她不喜歡再跟程安面對面了,總不能真的跟無知潑婦一般,對他大吼大叫吧?他帶著妻、子來找太君時,她都沒大喊大叫,現在他們都沒什麼關係,自然更不要了,還是交給父母最好。她根本不知道那個傳說中的未婚夫會跑出來。

  綺羅回房專心的把剛採集的蛇毒,配上藥,很快做成藥丸放好,蛇毒也是有時效的,在一定時間內,只有盡快的做成藥,才能發揮蛇毒最好的功效。

  正如剛剛鄰居說的,段家藥房最出名的就是風濕丸,而蛇毒就是做這個的主要成份之一,當然,綺羅現在知道一百種配方能更好的發揮這蛇毒的作用,比做風濕丸厲害多了,所以她留了一部分,加入些其它的藥材,能把蛇毒的毒性保存下來。放到一個黑色的瓷瓶之中,鎖進了自己小櫃之中。

  也許是習慣,只有在做藥時,也是她心裡最平靜的時候。她喜歡這麼自己待著,上輩子,這麼做,可以不去想程安,而此時,她便可不用想上輩子自己有多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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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6 16:46:16
  第七章 婚約

  上一世,程安就像這樣,不打招呼的闖進了她的生活,而上一世的她,傻乎乎的一下子就墮入了情網,無法自撥。綺羅就這麼和程安相遇,然後相愛,然後還平生第一次,違背了父母。

  那一刻,她覺得她無法再像以前一樣,一切遵從父親的指示去生活。她覺得父親太嚴苛,而母親根本就不知道她要什麼。當程安的出現,就像一縷陽光一樣,照進了她灰暗的心。程安就是老天派來拯救她的天神!

  是程安讓她第一次開懷大笑;是程安讓她知道,這世上,除了醫術,除了藥材,還有很多東西。程安就像那熾熱的太陽,一下子把她整個人照得溫暖,讓她覺得自己此時才是真的活著的。

  當然他們的愛情並沒有那麼容易,程安是鎮國公府程家次子,而她只是一個平民醫女;如果這樣也就算了,更麻煩的是,她自幼便與城中最大的藥房長春堂長房獨子顧仁訂了親。

  長春堂的顧老爺和段鼎曾經同門學醫,是要好的師兄弟,顧老爺多年以來,對段鼎一家照顧有加。段鼎剛正的性子,萬不肯做那背信棄義之人。而程家的地位,也萬做不出奪人妻女之事,事情便僵持在那兒了!

  程安回家,真的什麼招都用了,反正從小學的三十六計,這回全用在了自己爹媽上;而綺羅自己也是,那時的她,雖然怯懦,但認準了程安,也一下子堅強起來。以死相逼,鬧騰好幾個月之後,終於,兩家的父母也知道,不妥協不成了,段大夫與顧家道歉,退親,讓綺羅和顯赫的鎮國公家的二公子,定下了百年盟約。

  若是寫成話本,只怕是可歌可泣,賺人熱淚的。那時他們成親時,揭開蓋頭,他們不是開心,而真的是抱頭痛哭,因為他們真的做到了,他們終於名正言順的在一起了。那時的她,真的覺得她們真的會一輩子在一起的,有浪漫幸福的開頭,卻不見得有幸福的結尾。

  想想那時的自己,是多麼的天真、愚蠢。她用十八年的時間來證明自己的愚蠢,等了一個根本用不著等的男人,證明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個笑話。

  「綺羅,你爹讓你出來見客。」段大娘笑盈盈的進來,看到桌上的風濕丸,笑了起來,「你手還真快,也是,你爹從小就是這麼教你的,他會高興的。」

  綺羅淨了手,拿起托盤,準備順便交到櫃上,裝起好賣。結果段大娘一下子就接過托盤,隨手放到一邊,拉著她去換衣服。

  「娘!」綺羅按著老媽的說,雖說她很想以後好好的照顧父母,但不是代表著,她真的會什麼都聽父母的。

  「弘毅來了,換個衣裳,見見,剛剛鬧得太不像樣,雖然說他知道不關你的事,但這麼多年沒見了,總該讓他……」段大娘拍開了綺羅的手,專心的挑了一身桃紅色的新衣。弘毅是顧仁的字,是段大夫給取的,段家老倆口都叫他的字,顯得比較親近。

  綺羅看看段大娘拿那件粉紅的,不自覺皺皺眉。做了十八年的寡婦,早就心靜如水,也不喜歡艷色。當然從小她都不喜歡這些艷色,平日裡她喜歡湖藍色、水綠色。但段大娘覺得女孩子還是得有些鮮嫩的衣裳,便給做了一身,但綺羅不喜,也就穿過一次,還是拗不過段大娘才穿的。

  綺羅看了母親期待的眼神,還是拿著衣裳到屏後去換了,並重新束髮,雖然沒添首飾,但她很明白,再添,就過份了,反而不像姑娘家的所為。

  綺羅出來見客,倒不是一件什麼了不起的事,她之前就常陪著程老太君出來見客的。不過她自己很明白自己的身份的,又不是當家太太,又是寡婦,她總是很低調。靜靜的按太君的吩咐給客人行禮,便站在太君的身後。這回不同了,她不是那個二太太了,她靜靜給父親行了一禮,向客人的方向行了一禮,就退到一邊。

  「這是你弘毅師兄,你們小時候一塊學醫,不過弘毅心慈,他的脈息、藥學非常之優秀,你小時候都不如他的。」段鼎溫和的給他們介紹。

  「弘毅師兄。」綺羅低頭給顧仁行了一禮,但禮畢,她也沒抬頭,只是退了一步,等著父親下一步的指示。

  「綺娘,多年不見了。」顧仁起身還了一禮。

  綺羅不擅跟人聊天,低頭致意。剛剛父親的話,倒是解釋了她為啥記憶裡,一點沒有這位名義上的未婚夫一點映像了。

  段鼎是名醫,他也特有名醫的范,這些年來,來拜師的真不少,真的學出來的就只有綺羅一個人。有天賦的,受不了段鼎的脾氣,沒天賦的直接被開趕了。綺羅當年倒是想跑的,不過她是親生的,逃不掉罷了。

  而顧仁是特別的,顧老爺子是段鼎的師兄,不過顧老爺當年學醫也沒學出來,所以顧老爺把兒子交給師弟時,就明說了,實在沒天賦,就教教認藥,好歹我們家也做藥材生意不是。於是顧老爺多少還給師兄一點面子,於是顧仁就留下了。

  但顧仁不是沒天賦,不過也是沒天賦。因為為醫者,學不學得會是智力問題,但是學會了,不敢用,就是心態問題了。顧仁一拿針灸手就抖,段鼎怎麼教都沒用。段鼎於是只能教他脈息、開方,結果診脈他沒錯,但讓他開方,一拿筆,這位手就又開抖了。

  真有這種情況了,有些人,就是沒有那種信心,能給人開方、治病。他只能跟顧老爺實話實說,他真教不了。顧老爺倒也沒怪他,因為他當年也就這毛病,生在藥家,他們從小就在藥堆裡長大的,他們比一般人更明白,什麼叫是藥三分毒。正是太瞭解,然後,他們比一般人更容易怕。

  所以真不怪綺羅不記得,而是段鼎從小就把他們分得挺開的,不是男女之防,而是生怕顧仁把綺羅帶壞了,女孩本就容易心慈手軟,段鼎在坊間的是被稱為神針段鼎的,他一手針灸的絕活,連宮中御醫都歎為觀止的。而惟一承襲他衣缽的傳人就是綺羅,他怎麼著也不會讓心慈手軟的顧仁把女兒給帶壞了。

  綺羅此時的表現,段鼎和顧仁都沒什麼詫異的,這才是綺羅,從小就這樣,跟誰說話都不會抬頭,人家靠近她一點,她馬上退一步,所以他們剛剛都一點也不相信,綺羅和那個公子哥兒會有什麼瓜葛,只會一至的認定那是公子哥兒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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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6 16:46:35
  第八章 傷心淚

  「你娘要留弘毅吃飯,你去幫幫忙。」段鼎本就只是讓他們見見,雖然女兒根本沒抬過頭,他也不介意,反正讓未來女婿看清女兒就成了。

  綺羅靜靜給他們施了一禮,就退了下來。

  段大娘果然在廚房裡忙著,她問清了要做什麼,於是繫上圍裙幫忙。雖然才學的,但她又不是小女孩子,也不是沒吃過苦的,打打下手,發揮得倒比一般人穩定得多。

  「弘毅長得好看吧?」段大娘更關心女兒對顧仁的看法。

  綺羅真的沒抬頭看過,她對顧仁長什麼樣,她現在對所謂的那位未婚夫,還真的沒下決心的。所以,她還真的沒多少好奇心的。不過安靜的想想,她覺得顧仁的聲音,倒是有些熟悉,不過想不起在哪聽過了。她很少抬眼看人,所以對人的分辨一般都是靠著聲音,如果說,這個聲音讓她覺得耳熟了,那麼她就一定聽過了。想想,她和顧仁就算在幼時接觸過,但是幼年的聲音跟成年的聲音是不可能相同的。那麼,她是在哪聽過顧仁成年之後的聲音呢?綺羅皺眉苦思著。

  「顧家真的挺好的人家,其實說實話,真把你嫁到顧家,我們也有負擔,不過呢,顧老爺,顧太太人真的挺好的,你小時候見過的,之前老太太還在時,還派人給你送過衣裳和玩偶……」段大娘可沒在意女兒在幹嘛,她努力的遊說的女兒,表明顧家是好人家,他們為她真的努力了。

  「娘,做飯吧!」綺羅終於抬頭了,綺羅的思緒被打亂,只能歎息的抬頭制止母親。

  「你不願意?」段大娘嚇了一跳,這個,萬一女兒不樂意咋辦?畢竟這是一輩子的事,總要投個眼緣不是。

  「沒有,爹娘看著辦吧。」綺羅其實腦子裡已經轉了無數的念頭了,但是最終,她還是這麼說了。

  是的,她想說她不原意。她剛下了決心,要好好侍奉父母,結果現在卻告訴她,定的婚事要提上日程了。所以她該要接受嗎?事實上,她接受不了,她知道,自己沒法在這個時候接受另一個男人。

  但是,她不是真的十六歲,她很明白,就算反對了,父親也不會答應,到最後,鬧得大家心力交瘁了,傷了感情,她還是得嫁。因為這會沒有另一個人在等她,會把她帶走。所以不如答應了,至少,她完成了一個願望,就是她讓父母開心了。

  堂屋,段鼎和顧仁沒了綺羅,好像也覺得輕鬆多了。今天顧仁其實真是來看綺羅的,他們多年沒見過了,最後一次,還是他們訂婚之前,顧仁「滿師」回家。這個滿師是段鼎說的,當然當時他說的有點傷人。

  「你反正也學不成了,不如回家好好做點生意。」

  然後,可憐的顧仁就這麼被剛剛出爐的岳父大人趕回家去了,回家還得說,定親了,留在段家不好。家裡也接受了,於是他就開始苦逼的行商生涯。

  多少年來,他會常常想到最後的一次見面,但是問題是,她並沒有看到他,她站在小板凳上,專注的一手拿書,一手拿著銀針,對著比她高的銅人,試著穴位與手力。

  那時,她的手一點都沒抖,明明比自己小那麼多,卻安靜的站在那兒,做他做不到的事,顧仁其實也不知道自己那時在想什麼,就是靜靜的站在那兒,他真的覺得很羨慕,原來自己連一個小姑娘都不如。

  他回家其實也試過,他還是拿不住針。後來他們訂了親,他開始學會放棄,開始努力在藥店的生意裡,他希望能成為配得起綺羅的男人。

  懷中有一塊玉珮,那是他在南方行商時,在家珠寶店裡看到的,一眼便覺得好,馬上買下。這是他的習慣,每到一個城市,他都會想著去看看,給綺羅挑一個禮物,明明知道送不到她手上,但真的買了,揣在懷裡,他心中頗有些甜蜜的感覺。

  原來真的有人可期待,是件幸福的事。剛見過了,又是另一種感動,之前眼中晃的就是那個認真的小女孩,而此時,他未婚妻的形像一下子就立體起來,他真的沒想到綺羅會這麼美。

  「弘毅。」段鼎他們都習慣叫顧仁的字,這也是他在顧仁的成人禮上為他取的。取自《論語修身篇》,『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他是自己的女婿,學醫不成,但好在做生意還不錯,於是取這個字來勉勵他。

  「岳父。」顧仁攝住心神,老實聽站直了,這位除了是未來的岳父,更重要的是,曾經的師父,他現在還有童年的陰影。

  「剛剛的事……」段鼎還是想談談剛剛的公子哥兒,雖然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但是,該解釋的還是要解釋一下,這是禮貌。

  「小婿理會得,是那人癡心妄想,與綺娘無關。」顧仁忙說道,「不過……」

  「難不成你不信?」段鼎又不悅了,盯著未來女婿。大有,你敢不信,我就敢打斷你的腿的架勢。

  「不是、不是,岳父,看那人打扮,只怕非尋常人家。」顧仁趕忙把自己的顧慮說道。

  段鼎想想,剛那人有說過,平常他們家都是請的太醫,沒一般的品級,太醫也不是那麼好請的。再說,他頭戴紫金冠,身著大紅的大緞勁裝,腳踩官靴,腰上還別著一塊白玉牌。光這一身的行頭,無處不說明,這不是一般人家出來的。要知道,非官身是不能穿羅袍的。

  「你知道綺羅從小安靜,不曾想會惹上這無妄之災,以後,我再不讓她上山採藥了。」段鼎黑著臉說道。

  「其實岳父想要什麼藥,派人知會一聲即可的。」顧仁也不喜歡讓綺羅親自上山採藥,他知道,新鮮草藥有新鮮草藥的功效,但綺羅可是顧家的媳婦,他真的覺得岳父把綺羅管得有點過了。結果還因為採藥,惹上這種公子哥兒,怎麼看都覺得不妥。

  「讓她采,是讓她認,將來到你們家,總不能連藥都認不全吧?」段鼎總算給女婿一點面子,不過也沒了剛剛的好顏色,意思很明白,他不高興了。

  「綺娘從小在岳父教導之下,只怕小婿知道的還不如她多呢。」顧仁好歹也是商人,馬上轉了話,總不能還沒成親,就把岳父給得罪了。既然岳父已經不讓她再去了,再糾纏也沒意義,笑著打個圓場,算是揭過了。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這附近山上的草藥,綺羅總算還認識,再遠一點就不成了。跟你見多識廣比,還差得遠。」段鼎總算面色和緩了一些,不過呢,言語上卻還沒放過顧仁。

  「不敢當,以後小婿會讓人把各地新鮮草藥,快馬送回給綺娘看看的。」顧仁真心的為自己掬一把辛酸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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