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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6 17:28:59
  第十章 宗婦發威

  「傳承上百年的人家,倒真是家風嚴謹,處處都是規矩,倒是讓我這小門小戶的出身,真正見識了。」綺羅對老太爺笑了一下,輕輕的放下了宗規,對顧老爺笑了一下,輕輕的一俯身,表達了歉意,「之前公公讓我接手家族的藥方,我以無子為由拒絕了。現在看來,倒是我錯了,公公,萬請見諒。」

  「你剛來,不懂宗規也是正常,現在讀懂了嗎?」顧老爺順著話說了下去。

  「是!媳婦進了顧家門,就是顧家人,既然已經是宗婦了,所以生是顧家人,死是顧家鬼,媳婦的責任就是守護顧家,不讓人害了顧家。」

  「是!」顧老爺點頭。

  「所以縱是我無子,我還是顧家的宗婦。哪怕師兄出意外,我無子膀身時,我還是顧家的宗婦,我就得為顧家傳承挑一個合適的繼承人,以承顧家。對吧,公公?」

  「對!」顧老爺點點頭。

  「宗規之中並沒有規定,我一定要選顧家的子孫為嗣吧?那是不是說,我可以挑自己喜歡的?」她笑顏如花,就好像談別人家的事。

  「宗婦!」族老氣得要瘋了,哪有剛成親,就想著老公萬一死了,她若沒孩子膀身什麼辦的事?太過份了,更重要的是,她竟然是想著挑別人家的孩子,而不是顧家子孫為嗣。這簡直就是大逆不道。

  「真的,宗規之中真沒說,我一定要選顧家的子嗣為嗣,所以只要我覺得有天賦、夠聰明,能繼承我的醫術,我就能挑出來給我當兒子對吧,公公?」她不笑了,直接看著自己的公公,語氣非常平穩。

  「對!」顧老爺雖然不知道綺羅想做什麼,但是還是點了頭,因為宗規之中,的確沒有規定,不過這還用規定嗎?大家約定俗成的,可是真的扣上字眼,還真拿綺羅一點辦法也沒有。這讓顧老爺都覺得有點鬱悶了,覺得媳婦有點強硬了。

  「大家明白了我的意思沒?」綺羅終於看向了大家,她已經從宗主那兒得到了標答,於是可以看其它的人了。

  「你想說什麼就直說!」顧二叔隱約猜到了一點,但不太敢相信,眼睛微瞇了一下,等著綺羅把話說下去。

  「意思是,除非師兄回來休了我,不然,這個家裡我是惟一的宗婦,若他回不來了,我就讓我娘去她娘家找個小娃娃回來,我把顧家的藥方傳給他,等他長大了,我就告訴他,他不姓顧。他想認祖歸宗,我一點也不反對。」綺羅冷冷的笑著。

  「你瘋了?」顧二叔吼了一聲。

  「沒有,我只告訴你,師兄哪怕在外頭打個噴嚏,我都算你們頭上,我都會認為是你們想害他,想謀家產。反正我是女人,我無所謂,我保證誰敢伸手,我就讓他一分也拿不到。所以你們最好求神拜佛,保佑師兄能早點回來休了我,當然,也可以在師兄回不來的同時,把我一塊殺了,不然……」她沒說下去,但笑得很讓人心寒。不過,現在話都說開了,如果現在顧仁或者綺羅出一點差錯,顧二叔一家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宗族中人都傻了,現在他們終於看出來了,宗家的大房跟二房終於對上了。於是此時,其實跟他們無關,他們已經是旁枝了,但是若二房敢對大房動手,倒霉的是全族人。

  「老二……」族老咳嗽了一聲。

  顧二叔沒說話,但他跳了起來,翻看宗規,他不相信,宗規真的是這麼規定的。這些宗規其實顧家人也是從小都看到大的,不過他們都是顧家人,自然是在顧家人的立場在看這個宗規,哪裡會像綺羅一樣,是抱著挑刺的心去看,逆向把顧二叔逼進了死角,我不但不會選顧二叔家的孫子做嗣子,我連顧家的旁枝都不要,我會把你們視為生命的藥方給外姓旁人,反正你們也管不著我。

  顧老爺本來有些不耐的,吃裡爬外的事,他還沒處理,結果媳婦卻拿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說,但現在,他才明白,媳婦看來,顧仁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是,他一個人在外頭,真的出了什麼事……顧老爺都不敢想下去了。

  看弟弟急著去翻看宗規的動作,眼神更黑了,但面上卻不露。輕輕的拍拍案子。

  「好了,宗婦別耍小孩子脾氣,仁兒在外頭很好。老二,今天的事,你和義兒都要負責,宗婦支的一百兩要由你們二房來承擔,還有,退回那些藥,從今天起,義兒不要管作坊了。」

  「大哥!義兒又沒什麼錯。」顧二叔急急的說道。

  「我不管是你們父子誰做的,義兒管著作坊,卻發生了這樣的事,他就得負責,這是宗規;你也是,若按族規,你做出這種危及全族之事,該去除宗籍的。不過……各位,大傢伙看在家母面上,給老二一個機會!」老爺子對宗老們拱拱手,大家互視一眼。

  「老大,老二這回是犯了大錯,不過看老夫人的面子,去除宗籍就算了,但不可不罰。」老宗老其實說了等於沒說,但是這卻又是他能說的。

  「堂叔說得是,老二,藥房你不用去了。」顧老爺本就沒打算去除顧二的宗籍,當然,他還得做個好人,他幫著老二求情了,連死去的老太太都搬了出來,誰能說他不是好大哥。不去除宗籍,但是可以免你的職,你以後別管事了,我們擔不起這責任,說完,掃視了一下下方的族人,「老十,你來管作坊,老八你管著鋪子。堂叔,您看,這麼安排還成不?」

  「很是妥當。」老族老撫鬚點頭,很是得意。

  現在大家才明白,宗婦剛剛念完兵部的章程,引著顧二叔說了摻假的話後,她就不再趁勝追擊的原因了,因為宗主還在,處理這些事,輪不上她,她只要告訴大家,顧二叔做了沒臉的事就成了。

  之後就皆大歡喜了,八堂叔管了鋪子,十堂叔去管了作坊,他們都是旁枝,他們沒有繼承權,所以他們反而更容易管理。當然了,那位十堂叔是老族叔家的小兒子。在綺羅觀察之下,顯然這兩位跟顧大老爺的關係是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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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6 17:29:21
  第十一章 殘酷的宅斗

  回到內室,顧老爺沒讓顧太太給他更衣,而是回身盯著綺羅。

  「為什麼?」

  「您發火時,我看到二叔目光之中帶有戾氣。師兄在外,一切自要小心為上。萬不敢逼虎跳牆。」綺羅其實不知道公公在想什麼,不過她也不想知道,只說了自己的想法。她又不能說狗急跳牆的話,那是老爺子的親弟弟,他是狗,老爺子又是啥?

  「他們在想什麼?」老爺子坐下,顯然,剛剛的事刺激到他了。

  「師兄在外,若真有事,若媳婦略顯軟弱,挑選嗣子的,就不是媳婦,而是您。」綺羅低頭苦笑了一下,其實,她剛剛在顧二叔那狠戾的目光下,真的想了很多。她也在想,顧二叔想幹嘛,這麼做對他有什麼好處。

  她可是在程家待了十八年,眼看著大奶奶盧氏與三奶奶安瀾郡主鬥得不可開交,她其實弄不明白,為什麼她們要鬥。盧氏無夫無子,真的拿到管家之權,又有什麼用。而安瀾郡主為何非要自己在程家超然的地位?

  她有時特別想勸盧氏跟她一塊去邊關,去憑弔一下程家兒郎灑血之地。不過最終她什麼也沒說,因為她管了,大奶奶覺得自己幫著安瀾郡主,而安瀾郡主會覺得她們是想連成一氣。所以現在想想,自己那十八年,還真的沒白過。冷眼看下來,倒是不知不覺中學會了不少。

  畢竟現在顧老爺和太太都還在,自己一個小寡婦,以顧家與段家的關係,斷不會讓自己守寡的,自己回家,然後就是老爺子和太太來選嗣子,那麼老爺子在弟弟妹妹的蠱惑之下,很有可能選於他血緣最近的顧義,畢竟顧義也是宗家的一份子,於情於理,選他都是最合適的。

  她其實並不確定顧二叔真的會這麼做,她不過是防範於未燃罷了。但是看二叔急不可耐的去翻看宗規時,她心冷了,她覺得自己想得也許沒有錯,有些人是沒有下限的。還有那個不怎麼說話,也不怎麼冒頭的顧義,在她看來,更可怕,一個片葉不沾身的對手,前面還有親爹做炮灰擋著,好些事就麻煩多了。

  「怎麼現在才想到要這麼做?」顧老爺坐下,有些不解,他不是置疑綺羅的想法,而是他在思索顧二叔他們的想法。顧仁出生之後,顧太太就無法再生育了,所以顧仁注定就是獨子,如果說趁著老太太在時,把顧仁弄死,以老太太的想法,挑選顧義為宗孫,那是必然的。

  而現在,老太太不在了,自己和弟弟的關係,說實話,這些年下來,也就僅限點面子情,若不是答應了老太太會照管他們,他其實早就不怎麼耐煩了。真的兒子有事,跟媳婦說的,他並不見得會挑選顧義,也許會從旁枝裡挑一個小一點的回來,慢慢的培養感情。所以現在在顧老爺子看來,自己弟弟就是個蠢貨了。

  「老爺真是的,之前老太太在生時,二房可是一心一意的讓義兒去進學的,人家書香門第,指著光宗耀祖的。」顧太太呵呵的一笑,拉著綺羅坐下,她雖說不知道外頭發生了什麼事,可是她從丈夫、媳婦的對答之中,卻也聽出了端倪,順嘴說道。

  綺羅現在對顧太太倒是刮目相看了,這老太太,聽到二叔可能能自己兒子不利,卻一點也不驚慌,而是很淡定的參與著分析,可見這位真不是平常人,所以做不做宗婦,看來不是她做不做得了,而是她想不想做的問題了。

  顧老爺看向妻子,顧太太繼續:「再說了,老太太在生之前,可是時時敲打眾人,仁兒的座位都比二房一家子都靠前。若是之前仁兒出了問題,二房哪裡那麼容易撇清關係?縱是老太太偏心,立了義兒,但是二房兩口子只怕也得被老太太狠狠發作的。宗族中人又不是傻子,二房到頭來,除了義兒能落著好,但二房兩口子又能得到什麼?縱是這樣,等老太太不在了,我們倆還是可以發作了義兒,再挑一個合心意的嗣子出來。萬不肯讓二房得逞的。但若是仁兒成親,無子出事,與二房有什麼關係?他們只會說是綺娘剋死了仁兒,把綺娘趕回娘家,然後立義兒為嗣,我們老倆口也就可以去死了。」

  顧老爺和綺羅一齊打了一個寒顫,他們其實都沒有宅斗的大腦的,顧老爺從小是按宗孫培養,他的眼光自然不會放在內宅。而綺羅雖然知道一些內宅風雲,但是她畢竟也是做大事的主,對她來說,內宅真與她無關,她顧好自己和太君就成了,於是她最多是自保,從不會參與,不參與的人怎麼會有宅斗的思維,現在聽著老太太一說,她真心的歎息了,不管顧二叔是不是這麼想的,但如果事情真的這麼發展下去,死的真不止顧仁一個,而是他們一家子。

  「明兒你去幫我配藥。」顧老爺看向了綺羅,現在他不得不慶幸,剛剛媳婦拿出宗婦的身份,接過了嗣子的選擇權,如若不然,真的讓二房按劇情演出,他們大房真就是傻子了。所以現在媳婦果然是自己人,什麼弟弟妹妹,侄子,真是騙鬼去吧。

  綺羅當然理解老爺子的想法,但是想想還是搖搖頭,「公公,還是等媳婦有了子嗣再說吧!」

  「你不是說了,進了顧家門,就是顧家人嗎?」

  「是,可是師兄還是能休了媳婦的,再等等吧。」綺羅歎息了一聲,「時間差不多了,媳婦去把藥配了,明天一早好給兵部送去。」

  顧老爺無奈,只能由她去了。但是臉色卻是異常的青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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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6 17:29:40
  第十二章  發火

  綺羅其實也有點無奈,她之前就跟顧仁說過了,這些方子對她來說無用,對顧家人來說的無價之寶,她其實能做出差不多的,而且,一定比原方便宜,來得功效好。所以此時她也就更瞧不起顧二叔了,是,此時的她越發的瞧不起二房一家了。

  該磨的磨好了,段鼎也派人送來了她要的配料,她自己重新配比之後裝車,打上火漆印子,送入藥房,這回守門的族叔很是配合,堅定的跟綺羅說,再無人敢換了他們的藥。綺羅點頭,笑著說,「是,這是一族人的命,誰想換,就是想要他們一族人的命,就是仇人。」

  族叔更是堅毅了,果然,關係到自己的命時,認同感就空前的強大了。

  全部弄好之後,回到後院,她真累了可是晚飯還沒傳,她得做媳婦該做的事,要陪公婆吃晚餐的,好在之前餐單都是定好的,她用不著管太多,提著精神去了正堂,結果二房一家,還有顧姑姑他們一家竟然都在,綺羅覺得頭都大了。

  她對公婆行了一禮,再跟二叔,二嬸,姑姑、姑父問了好,就回頭吩咐,擺飯。

  顧甲家的之前一看他們來了,就忙讓人準備了,主要是習慣了,所以真不用她多吩咐啥,於是很快,小餐盤端了上來,綺羅跟平時一樣,給公婆擺上餐具餐盤,每一步都做得一絲不苟。

  顧二叔他們是來找老爺子解釋的,基本上,這會顧二叔已經回過神來了。於是馬上帶上了老婆孩子來回哭,順便表達了宗婦的大逆不道。哪有這麼咒自己相公的。還有就是,她這是在污蔑自己。不敬尊長,這是想挑唆兩家的關係,讓他真的傷了心……

  顧老爺從頭到尾都沒說話,等綺羅回來,傳了飯,他才拿起筷子,「吃飯吧!」

  綺羅沒什麼胃口,低頭喝了一口肉湯,覺得味還不錯。把飯泡了一點在湯裡,就著鹹菜低頭吃著,完全不想說話。

  「大哥!」顧二叔猛的一摔筷子。

  「夠了。」綺羅真的快煩死了,也拍下了銅匙,「二叔,你知道你今天錯了哪嗎?不是換藥;也不是逼我簽字,讓我提高警覺,去查藥;而是你一點藥理都不懂。用你換的藥,長春堂今年就等於白幹。然後甚至以後都得虧。」

  「大嫂,你的意思是……?」顧義目光一閃。

  「止血散家裡有,為何我爹卻還讓我陪嫁了一個?因為成本低很多、很多。你們把糯米粉換進去,對。二叔說了,糯米粉也有止血化淤的作用,我能不知道糯米粉有這個作用。可是糯米粉有多貴?你無形大量提高成本,還自以為得意?」綺羅想掀桌了。

  「我們又不知道配方……」顧二叔強辯著。

  「二叔。那你說,你錯了沒?私自換藥。雖說公公看在先去老太太的份上保住了您一家,不過公公能保住您幾次?人可以有野心,但不能蠢!看看這些年的賬目,您還想當家,您還想著奪權,真把顧家給你,大家就真的抱成團死了。」綺羅真的累得懶得再裝矜持了,段將軍的氣場全開,罵得顧二叔一家一下子全都面紅耳赤。

  「侄媳婦,雖說你二叔做錯了事,也不至於被你這麼指著鼻子罵吧?」顧姑姑陰陽怪氣的說道,她帶一家來,可不是什麼好心,她很明白,把二叔一家整掉了,對他們一家也沒什麼好處的。

  「二叔在前面做掌櫃的時候,之前老太太還在生時,手腳不大,老太太那麼精明強幹,不可能看不出來,不過呢她沒說,想來也是心疼二叔,於是算了。等老太太去世之後,在公公手中,您連掩飾都懶得做了,賬目就那麼送上來。二叔,你腦子裡全是豆腐嗎?我都能看出的問題,公公掌管長春堂這麼多年怎麼會看不出來?只要把賬目交出去,你就算是宗主,也保不了您吧?姑母難不成也受了二叔的好處?要不我們清查賬目,讓二叔退賠?」綺羅已經平靜了,冷冰冰的掃視了一下大家,最後目光落在了顧義身上。

  「人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師兄是獨子,你算是他血緣最近的兄弟,你管著作坊,你告訴我,你這些年做了什麼,我那天隨便去看了一眼,你在三七粉裡加糯米粉,是,那是吃不死人,三七比糯米也貴很多,不過,你連我都騙不過,你大哥在外多年,你真的覺得他看不到嗎?別管我們的寬容當愚蠢或者是軟弱。你們只是在消耗大家的耐心,真有一天,把那點親情都消耗完了,你們還能有什麼?來人,送客!」

  「哥,你不相信我?」二叔轉向了老爺子。

  「宗婦有一句話是對的,別把別人的寬容到愚蠢或者軟弱。若不是老太太說,族裡規矩大,她也是勤儉了一輩子,能給你們的實在不多,於是她由了你。畢竟你要養家,要送義兒讀書,我們是親兄弟,說你只要不過份,就算了。所以,你和妹夫開假方,偷細料,還有自己做假帳的事,我都睜一支眼,閉一支眼了,反正鋪子裡也沒多少錢。這些年,你的膽子真的越來越大,性子卻越來越蠢。太蠢了,還記得老太太當年說的嗎?千萬別輕易瞧不起任何人,你當別人是傻子,其實別人都等著看你的笑話。你是我弟弟,罵你蠢,我不開心,可是我痛心的是,我竟然沒法反駁。回去吧,現在宗婦說得對,若是族中都是這種人,我不如讓她在外抱一個聰明伶俐的回來,至少就算顧家真的倒了,他們還能自己養活自己。」

  「大哥……」柳姑夫哆嗦了一下。

  「行了,他我都不追究,更何況你。行了,出去吧。老二別想再回鋪子了,乖乖養老吧。義兒……義兒,你讀了那麼多年書,我不想把你想壞了,我還給你一個機會,先在鋪子裡幫忙打雜,好好想想,你將來準備怎麼辦。」顧老爺面對侄子最終還是網開一面。

  顧義起身應了,綺羅靜靜的看了一眼,如果說二叔愚蠢,這位,其實就不簡單了。

  綺羅已經喊了送客,顧二叔他們也就不好意思再留下了,顧姑姑倒是很淡定,給女兒挾了菜,然後淡定的吃了起來,顯然,不吃完,她們是堅決的不走的。綺羅發完了脾氣,也就覺得更累了,輕輕的揉揉眼睛,勉強吃了幾口飯,算是陪著。

  顧老爺也吃不下了,不過顧太太勸著他吃了幾口,才讓人轍了。送了顧姑姑一家,綺羅才總算回了屋,泡了個澡,什麼都不想,直接倒下睡去了。簡直就是跟打了一仗一般。不過,她現在是覺得心好累。

  藥鋪在綺羅的敲打之下,當然也是在顧二叔的離開之後,沉寂了一小會,但卻也迅速的確立了綺羅宗婦的地位。顧老爺此時最信任的人,也就只有綺羅了,誰讓他們現在一至對外呢。

  顧老爺為了更進一步的讓她確立宗婦的地位,除了配藥,其它的事,他都讓人去找宗婦處理,他不管。充分表明自己的半退休狀態。這個姿態擺得極好,由此,綺羅真實的全面掌握了長春堂日常。她在小賬房裡,不再是閒得坐莊了,而是真的做主了。

  顧老爺其實也是一路鬥爭過來的,雖說顧家是嫡長子繼承製度,可是也不是傻子也能做宗孫的,他年少時與顧仁一樣,醫術未成,就讓家族為之失望過一次了,後來,娶了不很靠譜的媳婦,又失望一次,若不是他成就斐然,他也坐不穩宗主這個位置。現在他很明白,兒子比自己眼光好,選了一個好宗婦回來,家族若是能趁自己還在時交到他們的手中,讓他們全面接管,那麼自己早退休又如何,總比交到狼子野心又其蠢無比的老二手中強吧。

  當然,他還有一個顧慮就是,他怕老二狗急跳牆,現在兒子在外頭,若是他不弄死宗婦,改弄死自己,那麼,宗婦很有可能就被這宗族之人給架空,畢竟她年紀小,沒有自己給她壓場,她其實很多事都做不到的。所以顧老爺做的,就是要最短的時間內,把宗婦推到台前,讓人知道,自己已經不管事了,家族已經交給了年輕人,造成既成事實之感,於是就算自己有個萬一,宗婦能撐到顧仁回來。

  不過顧二叔說實話,的確有野心,人也貪財,但是真的蠢,一個蠢人,其實真壞不到哪去,他們沒那個狠勁,讓他們殺了綺羅是可能的,但是讓他們殺了他們的親哥哥,親侄子,他們真的沒有那個心理的承受力。所以顧義在鋪子去打雜了,其實也不算是打雜,他好歹是二少,人家也不可能真的讓他做雜事,不過是迎來送往,成了長春堂的門臉,綺羅倒也不介意,如果這個他能做好,那就做吧。散戶可能會因為門迎帥而進來,大客戶,就算覺得二少長得帥,笑容很親切感到很溫暖,但是,一個沒有實權的二少,長得再帥,笑容再親切一點,其實都是沒用的。她真不怕他分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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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6 17:29:58
  第十三章  程家領兵

  朝中出兵的旨意終於發出了,由由鎮國公程家出兵。這回是秦家主動退讓,因為程安之前的傷一直不好,然後綺羅成親時,他又真的受了風寒,可能心情影響身體,程安一度真的凶險到,段大夫都不敢下針。

  當時御醫是在場的,人家不知道中間還有綺羅的事兒,還當是程安上回傷重未癒呢。總算段大夫的神針也名不虛傳,總算是把程安的小命給救了回來,當然,這已經是綺羅成親之後好幾天的事了。

  於是宮裡的那位也就相信,是秦修使用了不正當的手段,讓程安明明贏了,卻掉了半條命,所以宮裡是想著,這回是程家贏了。不過程老爺子是中正的人,於是老實說,按規矩看,是秦家贏了,畢竟自己兒子傷重,秦家兒子傷輕,表明功夫更好些。

  秦家老爺子雖說也是那護短的性子,可是人家也是開國公,他性子火爆,但真不壞人。他也去看過程安,比在段家藥房時還慘,段大夫都覺得此次非常之棘手時,秦老爺子覺得有點小內疚,想想,就主動退了,反正幅原遼闊,找仗打,立功勳還是容易的。

  程家這回根本就不想打,程安打擂是他個人行為,不是程家的行為。可是程老爺子當著百官的面,還真不好意思說,『我不想去!』只能硬著頭皮接了印了,還得好聲好氣的謝了一聲秦老爺子,鬱悶的回家去了。

  依著程老爺子看來,自己家兒子雖說都長大了,可是長子性子綿軟;次子之前看著不錯。功夫是兄弟之中最好的。但是現在看,被個平民之女迷得不知世事了。還打個什麼仗?老三才十六,雖說自己十六時也跟著父親上了戰場。不過,那是亂世,現在又不是,老爺子第一次有了後繼無人的無奈了,在這種情況下。讓他帶著兒子們出征,他能開心得起來嗎?只是旨意下了,他就只能接著。

  回了家,叫來了三子,把情況一說。程安大病初癒。臉色還是臘黃的,程平和程喜倒是一臉喜色,他們出生在這武將世家之中,他們似乎等了一輩子這種機會,終於得到了,怎麼能不興奮。

  老爺子看看老太群,想想,「這回就老大同我去,不過先峰還是由老柴擔任。老大在後方觀戰,掌管右軍。」

  老太君明白老爺子的意思了,一件小事,倒是很容易看出些端倪。老大在老二戀上平民之女的事情上,處置是不當的,太過心慈手軟。不知道當斷不斷,必受其亂的道理。這種性格。做先鋒,容易被左右。若是做過錯誤的判斷,會造成極大的損失。所以她也同意,讓老大去管右軍,在後側應,先鋒還是交給身經百戰之人為好。

  程平急了,想說什麼,程安卻搶在他前面開口。

  「爹,我也去吧,上陣殺敵也許差點,後勤總能管管的。」程安輕輕的說道。

  程老爺子倒真沒感動,他就想殺人。回來之前,他去過兵部了,正好看到顧家的送藥車隊,他才知道,顧家是這回兵部的藥品供奉商之一,而管事的就是顧家新任的少夫人。現在程安主動去管後勤,那麼除了糧草之外,藥品也是歸他管的,他就那麼想見顧少奶奶嗎?

  「你身子還沒好,這回就算了吧。過幾年,再有大仗,我一定讓你爹帶你。」太君拉了一下丈夫,柔聲的對兒子說道。

  「我想去,總不能永生不見吧。」程安淡淡的說道,但那臉色也就顯得更差了。程安正如老爺子想的,他已經聽說了,顧家宗婦,進門就當家管鋪子,趁顧仁不在家,一腳把顧二叔踢出了鋪子,結論是,這是個厲害的女人……

  程安不信,原本程槐和青兒講這些給他聽,就是想讓他死,這麼強勢的媳婦真的娶回來了,程家得多亂啊。所以這是老天保佑,讓她訂了親,所以程安還是福人,要好好的吃藥,將來身體好了,她去籌謝神恩。

  但是,這話有用,程安也不用病成這樣了,此時他就想看看綺羅,想知道她那麼溫柔的一個人,怎麼就被傳成這樣了,若是她在顧家受了欺侮,他也許不能幫她出頭,但是暗中幫她一點小忙還是做得到的,所以此時他也知道自己上不了戰場了,但管點小事,還是可行的。

  其實太君想說的是,真的可以永生不見,只是看到兒子那臘黃的小臉,她又遲疑了,「這點小事,其實交給底下人辦就好了,你很不用自己去的。若是想幫忙,知會一聲即可。」

  「娘,我想去。」程安誠摯的看著母親,太君認輸,由了他。

  即便是這樣,她還是忍不住囑咐了一聲,「藥品採購與糧草一般重要,萬不可大意,要多學習……」

  不過太君看兒子那樣,顯然,那小子心思不在這兒了。她是白囑咐了。不過想想也許不是壞事,至少他能學點東西。

  老太君正傷感著,結果老三程喜不幹了,憑什麼二哥可以成功,自己不行。於是馬上撒起嬌來。當然,若是以前的話,老三一定比老二撒嬌可愛,老兒子,本就嬌寵一些的。但他卻錯誤的預估了形式,程安現在才是家裡的保護動物,誰讓他失戀了。所以所有的政策,自然要向他傾斜了。老三現在有什麼可依仗的?

  於是他剛叫出一聲爹娘,就被老爺子和老太君直接打了回票。對她們來說,程安出行都已經是極限了,現在還讓他們把這個不著調的一塊送出來,真當他們瘋了嗎?程喜還想做點什麼,但對跳脫的程喜,老爺子才不會客氣,一把就把他扔出去好好練功,搗什麼亂!

  都這樣了,程平自然不好說啥了,只能摸著鼻子出去了。

  結果這樣,其實讓父母更失望了,老二就算是為了一個女人,至少他爭取了,這一段時間,他一直在努力著。有時太君看著二兒子,她都想哭了。她夜深人靜時,會跟老爺子說,『若是當初我們去段家談,會不會好一點,至少去看看那女孩。』

  程老公爺沒說話,都是親兒子,他也心疼,但奪人妻女之事,絕不能在程家出現。他知道老妻是心疼兒子了,他也心疼,但有些事,是不能改變的。

  現在老二為之努力了、用情了,所以她支持了。

  而老三,也努力了,不管實現不實現得了,他撒嬌,賣萌,無所不用其極,他把自己的想法很完整的表達出來了。這在軍人的世界裡,是很重要的,他們一定要有自己的主張。

  而老大這兒就直接認了命,於是老公爺夫婦,對視一眼,也就更堅定的覺得,老大要慢慢的琢磨了。這性子,怎麼掌管家族?倆老對坐發呆,第一次,他們覺得自己是不是一點也不瞭解他們的兒子。

  程安其實有五品的官銜,但說實話,那個若不是他爹是鎮國公,哪怕是兵部的一個小吏都比他管的事多。但像這樣一個紈褲子弟,真的領了差事,他怎麼會聽小史的話,於是呢,他問了一下去顧家下單子,人家剛想說什麼,他就打斷了別人,直接就問人拿訂單,人家又想說點什麼,結果程安直接拿了他手上拿的一張單子,看了眼,像是訂單,於是程安直接揣懷裡,帶著程槐就跑出了兵部。

  那小吏想哭了,他剛在幹活,就被程安的拉到了這兒,手裡的單子不是程家的啊。再說,出兵的軍需總管,自己親自去商家下單?小吏捂著頭直接去撞案幾了,真是,太丟臉了!

  綺羅已經在小賬房裡看書了,她現在的生活挺有規律的,一早陪顧太太吃了早飯,再把藥丸做出來,然後就在這裡看書、做藥,等著有事來找自己。

  別看她不去巡視,但是她把握著進出口,誰也越不過她去。她自己時間還是挺多的,開頭時,那些人還想給她點下馬威的,不過被她一一化解了,現在她終於得以清靜,該做什麼做什麼,大家都知道,沒啥事,別找她,她真挺忙的。剛剛想到什麼,她正想記下來,結果,門就被敲響了。

  她頭也沒抬,趕著把她剛想到的急急的寫在紙上,丫環去把門打開,顧義站在門口,看綺羅在寫東西,於是他就沒進來了,等著,上回綺羅把顧二叔罵回去之後,顧二叔受的刺激其實不輕的,顧義現在看這位大嫂,情緒是很複雜的。正如顧老爺說的,他很難受,可是更難受的是,他無法反駁。於是在這種情緒之下,他就只能跟這位堂嫂保持距離了。

  「有事?」綺羅終於寫完了,再看一次,才放下筆,看向了顧義。

  「兵部來人了,已經宣佈由程家主戰。」

  「不是已經下了簽子嗎?要增定嗎?」綺羅倒是沒有變色,這種事其實挺多的,戰局瞬息萬變,程家有程家的要求,所以她不會太吃驚。只是腦中盤算著,現在她能答應他們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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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笨程安

  不管怎麼樣,綺羅還是收了東西,起身。準備出去看看,她在賬房裡穿得比較隨意,但是也是能見人的。再說,以她看來,來商家來通知的,一般都是小吏。當然,本來這事還真不是她要出面的,不過,這也不是小事,問清了,她好去兵部重新簽單子。總得知道管事的是哪位,她認不認識,好看看下步怎麼辦,對她來說,一口拒絕總不太好。

  顧義退了一步,默默的跟在綺羅的身後,之前被敲打之後,其實沉寂的不僅是顧二叔,其實對顧義來說,也是一次重重的一擊,他和顧二叔是親父子,所以好些事,都是他們一塊商議的,現在卻被人罵蠢了,他一直都覺得自己並不比顧仁差的,憑什麼他是宗孫,憑什麼生下來,就比他受到大家的關注?但這回,雖然顧仁沒有出現,但他一點也不相信,這裡面,沒一點顧仁的影子。他甚至懷疑,只怕一切都是顧仁安排的。

  到了偏廳,綺羅看到了程安,怔了一下,但臉都黑了。她生氣在不是因為程安追到自己的婆家,而是因為程安把兵部的臉都丟光了。

  兵部為官,他們為商,當朝庭定了主帥,於是作為供奉之一,綺羅就得向程家送拜帖。等著程家什麼時候有空了,他們好去拜見。

  有事,派人支會一聲,然後由著商家派家主去兵部商恰。結果這位,竟然親自跑到商家來下單,兵部真是什麼面子都沒有了。

  之前綺羅就是管這個的,流程她實在很熟。結果這個二五仔。竟然猛不丁的就過來了,這算是什麼意思?

  不過再氣。她還是雙手攏在袖中看了微微的曲膝行了一禮,「程大人!」

  「段……大夫!」他本想叫段姑娘的。不過看看人家小叔子,還是叫了一聲大夫。反正讓他叫她顧夫人,他肯定不樂意的,可能是覺得自己有點失態,還是試圖往回找補,「資尊府管事的可是段大夫?」

  「是,鄙府家規,這是鄙府宗婦,全權處理長春堂事物。」顧義還是有點開心的。他此時,一點也沒意識到,程安的不妥是因為與綺羅有舊,還以為他吃驚出來跟他談的是一介女流,他無比期待著程安以不重視兵部為由,拂袖而去,那麼,就算二房得不到好,卻也能壓一下堂嫂的囂張氣焰。

  結果。那個程安隨便找了一個椅子就坐下了。綺羅有點無奈,因為他是官,自己是民,她還真不能坐在主人位。只能老實的坐在他的下首。

  「這個就是兵部要的單子,你看看。」程安拍上了單子。

  綺羅等他的手移開了,移過了那張單子。看了一眼,抽了一口冷氣。得了,這回程安不但把兵部的臉丟光了。還把老程家的裡子、面子一起踩在了腳底下。

  「程大人!」綺羅把單子放下,她真有七竅生煙的感覺。

  「嗯!」程安馬上老實的聽說。

  「程大人,您可以不尊重顧家,但請程大人尊重一下自己,尊重一下與大人同生共死的同袍兄弟。」綺羅深吸了一口氣,把單子推回,然後乾笑一下,「大人是要出征,您拿一張邊關日常補給單子,來逗顧家玩嗎?」

  現在顧義覺得其實堂嫂可能就是這個脾氣,當年老太太還怕說段家的姑娘太羞澀,太內向,怕擔不起事,現在好了,罵自己一家跟玩似的,現在更了不起了,直接對著程家二少開罵。所以自己被罵,還真不怎麼冤枉。

  不過顧義此時還當自己是顧家人的,馬上跳起來,「大嫂!」

  「行軍的藥材關乎將士性命,望大人回去再想想,審時度勢,審慎以對。」綺羅也覺得自己剛剛有點失態,放慢了聲調,盡量柔聲說道,「對了,兵部有兵部規矩,您若弄好了單子,派人支會一聲,民婦會去兵部商恰的。」

  程安有點傻眼,這是什麼意思?

  「哦,段大夫,我家二爺身體不好,今兒特意來看病的,這單子是順手拿的。」程槐還不錯,腦子比現在程安強多了,馬上把程安的手臂放到那個桌面上。

  綺羅還真沒法,從小到大,兩輩子的習慣,都沒有說把病人拒之門外的。只能讓人去拿她的醫藥箱,拿脈枕給程安號起脈來了。

  其實進門她就知道,這回程安還真的是病了。號了脈,讓他張嘴看看舌苔,這樣子跟之前在院裡堵她那人,還真是有天淵之別了,想想低頭拿紙寫了方子,她不禁有些恍惚了,她從沒見過程安生病什麼樣,他好像永遠都是充滿了活力的樣子。

  「段大夫,您看我們二爺要緊不,之前他病得可重了,若不是段神醫,我們二爺可就真過去了。現在,我們二爺鬧著要出征呢。」程槐急得直跳腳,他可是有指向性的,現在他就信段家父女,誰也不信。之前二爺昏迷不醒,還有二爺高燒不退,都是段大夫和段神醫給救回來的。所以現在他急切的想讓綺羅說說,二爺此時的身體不適合出征的。

  「我爹看過?」綺羅馬上停筆,原則上,父親的病人,她可以看,但是要看看父親的原方,不然,她胡亂開方,讓父親知道了,會很麻煩的,「若我爹開了方,照方抓藥即可。」

  「出征、出征!」程槐急得直冒汗了,這人怎麼點都點不醒呢。

  綺羅出神的看看方子,程安父子三人,都死在這場戰役之中,出於本心,她不想讓他去,可是她在程家十八年,她很明白,程家兒郎的責任是什麼,或者說,程家人的責任是什麼,兒子戰沒了,還有老太君、還有兒媳婦、還有女婿、還有孫子。只要戰事不平,程家會戰死到最後一刻,這就是程家人。所以她能說程安的身體不適合出征嗎?就算她說了,程安也不會聽吧?

  想想,在毛筆上添了一點墨,把藥方寫完,起身對程安行了一禮,側頭對顧義說道,「給程大人抓藥,診金、藥費就算了。」

  顧義知道這是送客的意思了,只能陪笑請程安出去,而綺羅已經自己先行退了出來。若是父親,應該也會反對程安的出征吧?想想剛剛的脈象,他現在出征的確是有點困難。

  一腦門官司的回到小賬房裡,默默的看書,希望能讓自己平靜下來。大戰來臨,一場必輸無疑的大戰,她該怎麼阻止?她又有什麼能力來阻止。

  而程安其實也失神了,當綺羅那溫暖的細指搭在他手腕上時,讓他張嘴,那眼神之中,是有關切的。而這一切,他好像覺得似曾相識,不過很快他把這種念頭壓了下去。他很明白,在她的心裡,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的病人,她所有的關切,不過因為他是病人罷了。若他沒病,只怕綺羅連正眼也不會給他吧?想想剛剛她批自己的那些話,想想他臊得都恨不得有個地洞鑽進去才好。抓起桌上的單子,跑出去牽了馬便回了兵部。程槐想追,可是問題是,他藥還沒拿呢。這可是段姑娘開的藥,程槐還真有點捨不得。只能跟著顧義去把藥拿了,再去追。追是追不著了,他想想還是先回府把藥送回去為好。

  程老太君在,她叫人叫太醫看看方子,看看段姑娘開得怎麼樣,太醫倒是很欣賞,說段大夫的方子是溫養,而顧夫人開的是補氣,各有千秋。段大夫的方子溫差經脈,慢慢提氣。而顧夫人是以補氣為主,提升力氣,強健經脈。若非要比一個子丑寅卯出來,顧夫人倒是更瞭解二少的體質,學武之後,溫差提氣不如以氣壯筋來得適用。

  一般來說,學武之人都是多少懂一點醫理的,太醫這麼一說,老太君倒是點了頭。他們都是習武之人,慢慢的養,身子越養越虛的感受是很大的,反而真的一鼓作氣的出一身汗,把經脈活動開了,精神更好。所以此時,不管好壞,綺羅的方子是更合她的心意的。讓程槐把藥送到青兒處,好好煎,等著二少回來喝。

  程槐倒是很開心,覺得自己今天又做對了一件事,讓二爺找段姑娘看病,果然段姑娘厲害是厲害點,但醫術還真是好啊。

  程老太君有什麼看不懂的,讓人幫程槐把藥拿下去,然後細細的問了一下在顧家發生的事,老太君聽完輕輕的敲敲額頭,想想,又把他們在兵部的事又細細的問了一下,思索著,讓程槐下去,程槐還有些不好意思,忙說,他還是出去找找二爺為好。老太君點點頭,對他笑了一下,「你去兵部找吧,他定然在那兒。」

  程槐看太君不怪他把少爺跟丟了,很是高興,開心的應了一聲,就退了出去,去兵部接程安了。

  太君頭疼了,非要一天之內就告訴她,兩個兒子都不靠譜嗎?要不,跟老爺子說說,把老三這回也帶上,不給官銜,只讓他在旁看看何為戰爭也好,堂堂的將門之家,卻讓一個醫女告訴他,藥品是將士之命,他可以不尊重他們商人,但是卻不能不尊重他自己,不尊重那些與他們同生共死的同袍兄弟。

  自己真的錯了嗎?她和老國公把孩子們管得太緊,然後覺得孩子們只要善良,正直即可,現在看來,他們是善良,正直,可是全都不經世事,一個比著一個的傻。這樣把他們趕上戰場,到頭來,只怕就是死路一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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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誰更笨

  程安回家時,已經是華燈初上,太君也不想說什麼,讓他一塊吃了飯,只留下他,問問白天的事。

  程老公爺已經知道了,氣得又想抽人了,不過被老妻按下,現在看老二,是哪兒哪兒的不順眼,自己在邊上運氣,由著老妻問話。

  「今天可學到東西?」太君柔聲說道。

  「是,兒子想差了。」程安一臉晦暗,從顧家出來,他就直奔了兵部,到是很查了些資料,總算有了一點頭緒,想想振作精神,「兒子明兒再去,定不叫爹娘失望。」

  程老爺子總算氣平了些,知恥近乎勇,總算這小子還知道哪跌倒就往哪爬起來,不算太離譜。

  「寫好單子了嗎?」程老公爺想想,放在茶碗,對兒子說道。

  程安忙掏出新寫的單子,小心翼翼的奉到了老爺子面前。老爺子看了一眼,剛想說什麼,老太君忙抽過單子,「我來看看。」

  老爺子再一次壓住了火,由著老妻說。

  太君細細的看了一下,還給了程安,想想說道,「我讓青兒給你煎了藥,用是的顧夫人的方子,那方子太醫都看過,說是極好,你用心喝,早點睡。」

  「她醫術還不錯。」程安臉上略過一絲溫柔,不過又氣餒起來,因為她已經是顧夫人了。

  「也累了一天了,快去歇著,本就還沒全好,不用心思太重,這些事。總是一點點的學起來,一點也不比練功容易。」太君笑著輕輕的拍拍兒子的臉。之前的小圓臉,現在已經瘦得只剩下一指導骨頭了。

  程老公爺看看兒子。也暗暗地的歎息了一聲,擺手讓他下去。

  程安退下後,老倆口相對無言,是啊,又錯了,這回,太君是故意沒的糾正的,她才明白,兒子真的不是自己心中那樣十全十美。他們欠缺的還很多,只怕老大也一樣,該學的都沒學過。

  「我們那時怎麼學的?」老太公最終沒忍住,問道。

  「總不是一點點的學過來的。」太君輕歎了一聲,想想他們年輕時,國家四分五裂,豪強四起,他們跟著家裡征戰四方,那時誰會教。不過是跟著老人們身後,一點點從低做起,經驗就是這麼一點點的積累過來的,好一會兒。「我們太疼他們,看來是做錯了。」

  「他看人眼光不錯,可惜了。」老公爺突然沒頭沒腦的冒出一句。老太君怔了一下。馬上明白丈夫的意思。是啊,可惜了。若是當初那姑娘沒訂親就好了。

  「現在說這個還有什麼用。」老太君沒好氣起來,誰不知道。這世間,最難吃的,莫過於後悔藥了。

  第二天一早,綺羅剛在賬房坐下,還沒來得及打開書,顧義就來了,說:「程大人到。」

  綺羅望天,自己昨天說得不夠清楚嗎?怎麼又來了!不過這話不能說,「我回去換件衣服,你引他偏廳奉茶。」

  顧義其實挺想問,昨天也是家常打扮的,今天怎麼就不成了。不過也是,昨天,自己並沒說,來人是程二少,今天嫂子已經知道了,就不能再隨意了。低頭下去,綺羅默默的回屋換衣,還打扮了一下。不是往漂亮了打扮,而是特意穿上了正裝,額頭也點上桃花鈿,髮式也不像昨日那般隨意,特意梳了一個婦人的墜馬式。一切中規中矩的婦人模樣。

  果然,程安看到這身莊重的綺羅,覺得有點刺目,雖說昨天她也是婦人的打扮,不過還是她之前在藥房時的樣子,臉上乾乾淨淨的,頭髮也只是盤起,簡單的插了支金釵罷了。他還能從她的臉上看到曾經的樣子,而此時,每一個細節都在告訴他,她嫁了,她嫁得很好。

  「程大人安!」綺羅中規中矩的給程安行了一禮。

  「免禮,今兒我換了個單子,你看看。」程安擺手,把單子給了她。她不忙看,請程安上首坐下,自己下首坐好,才認真的看向了單子。

  沒看完,綺羅臉紅了,不是羞澀,是氣憤,還有很多不明的情緒充斥其中,顧義已經很瞭解大嫂了,忙送上茶水,「大嫂,喝點茶。」

  他再不著調也知道,這是大嫂發火的前兆,真的跟這位拍了桌子,長春堂還混不混。

  「程大人,之前我們當家的去兵部研討過,已經領了今年的簽,所以單上這些,長春堂做不到。」綺羅被顧義打了一個岔,生生的把火壓了回去,她提醒自己,自己已經不是當年的段總管了,她是一個普通的商家媳婦,好一會兒,才抬頭假笑著說道。

  「又錯了嗎?」程安看她那表情就知道,自己又錯了,不過他竟然也不覺得生氣,其實他覺得這樣的綺羅其實比之前那個抬頭清冷看自己的那個女孩,生動萬分。至少,自己原來還能惹她生氣,而不是等半天,只等到她一句,「我們認識嗎?」

  「此方北去,所以去瘴氣的藥不用。還有北方少雨,去濕的也不用。該添點防凍瘡之藥,還有……」綺羅也懶得罵了,拿了筆,開始增減起來。其中一半,都被她劃了,添上這回要用的東西。然後在其中幾樣上,打上勾,「這些是長春堂能準備的,其它的請大人向其它供奉調配。」

  顧義瞠目結舌,他沒想到,大嫂竟然連這個都敢改,而且看上去,竟然做得很熟的樣子。當然更重要的是,那位程大人竟然好像沒怎麼生氣。

  程安看看改得面目全非的單子,臉漲得通紅,程槐趕緊上前,「段大夫,我們二爺昨兒吃了藥,睡得很好呢。您今天再給看看,要不要換個方子?」

  綺羅有點無語,自己開的又不是仙丹,他們要不要第二天就來複診。不過人家都說了,她還能說啥,總算程槐打了岔,讓氣氛沒那麼詭異了。

  這回丫頭很聰明的帶上了藥箱,倒也不用拿了。號了一下脈,想想,是風寒入體,傷了腑臟,之前老爹開的應該是調養安撫的藥,她開的是補血益氣的。算是相輔相乘的。再開藥也沒什麼新意,拿出針灸,給他手腕與後頸紮了幾針,「胸悶好點沒?」

  程安本就沒生過什麼病,身體素質一直不錯,所以說,此時問也白問,他就是覺得不舒服,可是他還真不知道怎麼形容,只能呆呆的想想,又不知道該怎麼答。

  綺羅現在想哭了,她不是為程安哭,而是為自己,自己當年得傻成什麼樣,才會愛上一個蠢貨啊?一個蠢貨還不止,竟然還是一個會變心的蠢貨。綺羅此時此刻真心的想撞牆,但考慮到人家是官,自己的民,還是算了,低頭收了針。手指劃過藥箱中的藥瓶,最後還是拿了一瓶保心丸出來。

  「保心丸是內傷用,主要功效是強心、護脈。雖說對你現在功效不大,只能說略勝於無。」綺羅把藥瓶放在了桌上。

  「算了,我還是吃藥吧。」程安深吸了一口氣,之前胸口如大石壓著的感覺好像好多了。

  「每日運功不可過一個時辰,出汗後用這個泡湯,湯要保溫,兩刻鐘即可。五日之後來複診。」綺羅看他長呼吸,雖說沒有去聽肺音,但想想,風寒入體,最早入侵的就是肺氣不調,又拿出一個大點的瓶子,這個直接給了程槐,讓他記下,「這是外用的,看清楚,湯熱之後扔兩丸,不要多,也不要少。泡完之後記得保暖。」

  「是!」程槐開心啊,覺得這位段大夫只怕比段神醫還厲害,竟然連泡湯都有專門的藥丸。一臉的星星眼。

  病也看完了,綺羅讓人送客了。自己坐在原處動也懶得動。她當年怎麼就那麼傻呢?程安除了對自己不錯……好吧,那時他對自己真的不錯,一直細心的呵護著自己,離家之前也跟顧仁一樣,把自己的私房錢都給她,雖然也不會不好意思的說,自己沒攢什麼錢。那時的他其實也夠蠢的,或者是單純,一個被保護得太好的富家子,他都沒見識過什麼,就隨父出征,那時的他那麼興奮,自己一心覺得他就是英雄,然後十八年的歲月裡,程安就是一個英雄,一個活在她心裡完美無缺的英雄。現在想想,自己第一次隨太君出征,第一次看一屍體時,吐得昏天黑地,幾天只能喝米湯維持,慢慢的,再看到斷手斷腳後,她還會慶幸,他們至少活著,他們的家人至少能看到他們。那種場景,她用了幾年?她記不起來了,

  「大嫂!」顧義送人回來,看到大嫂還坐在原處發呆。

  「明日我會去兵部再領簽,你給你大哥傳書,增補新藥。」綺羅相信,自己打勾的,程安就會給長春堂,他就這性子,哪怕自己不給他看病,他也會給。所以用不著矯情。

  「這些藥丸都是你做的?」顧義只是看著綺羅藥箱裡的瓶瓶罐罐。

  「所以呢?」綺羅沒正面回復。

  「沒有。」顧義笑了一下,退了出去。

  綺羅看到桌上那瓶保心丸,程安沒有拿走,自己剛剛給他時,真的只是想讓他了勝於無嗎?她搖搖頭,把藥收回了藥箱之中,讓丫頭送回了自己房裡,她回賬房看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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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顧仁 故人

  顧仁的第一封家信到來時,是綺羅見過程安之後第二天,她剛去兵部談完了新簽,並沒見程安,就回了長春堂。之前已經由長春堂自己的渠道傳信給外地的顧仁,她正想著,在長春堂裡,如何應對時,發現自己賬房的書案之上,有一小株斷腸草。

  綺羅怔怔的看著養在花盆之中,顯得有氣無力的小毒草,誰沒事把這個放在這兒?自己很少用斷腸草入藥,這種毒性太容易化解,她用的一般是動物性毒藥,這樣可以調配,一般來說,也比較難解。

  「這是大爺托驛站送來的,還有家信。」丫頭笑了,笑盈盈的指指案幾。

  綺羅才注意到案几上,花盆邊放著一個厚厚的信封。她倒不忙著看信,先去洗了臉,把頭發放下。讓丫頭重新梳了一個讓她舒服的髮式,才回來坐好。

  信封很厚,打開來看,好幾張寫滿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單說字上,這位還真的得了父親的真傳,一色的行楷,父親教人寫方,說最恨自以為是的大夫,寫的方子有如天書,弄到後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寫的什麼。行醫,寫字都是做人,要行得端,坐得直。於是一看這字,就知道,當年顧仁一定沒少挨打了。

  內容倒沒什麼,上面除了問候父母與她之外,就是一封類似遊記的東西。說他在哪下車,住在哪個旅館,然後旅館跟去年如何一樣,份餐如何、如何。他連一塊肥肉都細緻的描述了。最後言道,他晚飯之後沒事。在外散步時,在路邊的巖縫中發現的。想來是來往的客商,不輕意帶到這兒了。想到這是京城附近的山上沒有的,於是挖出來給她看看。

  綺羅又回頭重新看了一次,心中有些怪怪的感受,但是她努力把這感覺壓制下去,讓人把信送到後院給老爺、太太看看,對他們來說,能看到兒子在外面的生活情況,應該是很開心的吧。

  然後她就盯著那株斷腸草看。這是長在山上崖壁之上,不是京城沒有,而是京城的崖壁是皇家管理,那裡的東西不許人采的。不過是巨毒,她有一段時間倒是用過極多,只是顧仁把這個挖出來給自己做什麼?顧仁不會是想著讓自己在家裡種這個吧?

  其實人工養殖草藥自古亦然,只不過中藥的特點是一時一地一藥。明明兩地天氣差不多,可是種出來的藥效天差萬別,弄到後來。成兩種藥了。像這種斷腸草,能生在峭壁之上,表示能耐寒、耐風、耐旱。這也是為何顧仁是在小旅館邊的一個地縫之中找到的,估計是哪家收的斷腸草沒收拾好。草葉上的種子給掉下來了,機緣巧合之下,就那麼給讓它成活了。但成活又有什麼用。藥性還一樣嗎?

  就在她盯著這草藥發呆時,顧義來了。現在他就是一打雜的,什麼雜事他都搶著幹。不過正是這點。讓綺羅有點佩服他了。顧二叔蜇伏不出,然後顧義雖然丟了作坊的管事之職。可是現在他卻做了一個,之前他完全沒想到的好活。打雜最好的是啥都要管,然後這才是真的瞭解長春坊運作最直觀的地方,所以綺羅很佩服他,卻也更防備,一個能下得了這狠心的主,真不是一般人。

  「怎麼啦?」綺羅起身把花盆放在了窗台上,自己回身坐好。

  「今天的庫存,還有櫃上出貨單。」到了下午,每天都要盤點一下,庫存多少,櫃上出貨多少,雖說麻煩一點,但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兵部的簽子催得緊,作坊的生產能力只有那麼多,而長春堂又不能關門歇業,所以現在他們做藥就按天來做,補齊之後,其它的時間都拚命的去完成兵部的單子。

  「程家出兵,準備派誰跟著。」綺羅看看,跟昨天差不多,邊寫第二天要準備的藥材,邊順便問她的另一個問題。

  「什麼跟著?」顧義完全不知道大嫂在說什麼。

  「出兵時,咱們不用派個人居中策應嗎?若是有什麼問題,也好處理?」

  「當然不用,我們把藥送到兵部,然後他們收了貨,這藥就與我們無關了,我們若派人反而容易出事,到時人家什麼都能栽到我們身上了。」顧義說道,不過臉上倒是露出了些笑容來,顯然他終於覺得大嫂除了會行醫做藥之外,也真不全是萬能的。她也有盲區,這讓顧義覺得自己好受多了。

  綺羅呆了一下,想想,「一直沒派過人?」

  「當然,就算兵部要求,我們也不會答應。他們收了貨,兩家再貼封條,銀貨兩屹,不然,真的藥品出了事,我們幾條命都不夠賠的。」顧義很肯定。

  綺羅讓他出去,自己不禁拍了一下頭,自己怎麼這麼蠢啊。自己管了醫藥這麼多年,兵部的章程自詡沒有她不知道的,結果竟然在這兒鬧了一個大大的烏龍、是啊,兵部從來就不會讓一個商家跟著上戰場的。

  當年自己第一次跟太君出征,只是她想要去看看程安犧牲的地方。太君本就覺得她可憐,想想就讓她管藥帳,說這是她的專長,她應該能做好。其實她也明白,太君是找點事給她做,省得她胡思亂想。好在這是大興朝,女子為官為將不算個事,不然還真的引人側目的。

  初接軍需,那時,她跟自己現在一般大,不過那時的她,是真的十六歲的段綺羅。膽小、羞澀,她又是被段鼎教出來的,對醫和藥有種偏執的執著,差一點都不成,所以那時,她比想像中緊張得多,她其實犯了不少錯的。

  不過她不是程安,程安是真正的世家子,他有天生的貴氣,不像她,她出身低,以程家媳婦的身份出來做事,處處都小心謹慎,生怕給程家丟臉,所以做事上,其實是有些畏手畏尾的。

  所以出行之前,她召見了各家供奉的管事,她相信人家的專業,那時她沒關注各家的管事長什麼樣,她要的只是他們的專業的知識,所以她至少沒有像程安那樣,把人丟到商家去。好吧,得虧是自己,換個人,程安這人就丟大發了。所以她第一次出征時,雖說緊張,真沒程安這麼丟人。

  而在綺羅掌管藥帳十八年中,她的身邊就一直有個長春堂的顧掌櫃,因為第一次時,他就跟著了。她只問了一聲,他說是長春堂的;她就問了一聲貴姓,他說免費姓顧。綺羅也就沒有多問了,她在後來的十八年裡,就一直叫他顧掌櫃。

  綺羅一直以為是規矩。後來,每年那位顧掌櫃都跟著,也都幫得上忙,於是也就覺得這是應該的,原來這世上從來就沒什麼東西是應該的。

  他們不是朋友,但真有事時,那位顧掌櫃卻真的很能幫得上忙的。現在顧義說根本就沒這個規矩,那麼,那個顧掌櫃是誰?她想想,自己都搖搖頭,自己真傻,怎麼就這麼傻。竟然一個陪伴自己十八年的人,自己竟然一點也沒放在心上。自己什麼腦子?難怪說最親近的,反而不注意。

  其實現在想想,供奉不止一家,為何只有長春堂派人跟著,她其實心裡是有數的吧?就算不知道,那就是顧仁,但她相信,應該是顧仁不放心,派人跟著。但她沒問,太君也沒多問,就由著。久到後來,他們都覺得理所當然,習慣了。

  有時,在邊關,風平浪靜之時,她會站在城樓上看傳說中程安戰死的地方。腦中想像著,當年的慘烈。往往回身之時,她就能看到那位顧掌櫃,他也站在那兒發呆。後來他們熟悉了,她會指著那片土地說,「我相公在那兒,我跟程將軍說好了,等我死了,就燒成灰,灑在那兒,總算兩個人做個伴。」

  顧掌櫃就笑笑,「總算是伴。」

  她也笑,「是啊,總算是個伴。」

  顧掌櫃跟她一樣,話很少,見面說句話,然後各自分開。忙時,他的藥比其它人熟,綺羅忙著救人,顧掌櫃就在邊上幫她藥,他們配合默契。最後幾年,她研究的方向改了,很多藥,不能走軍賬,而且也不能公開購買時,她都是把藥單給顧掌櫃,不過那時,她跟顧掌櫃說的是,請他幫忙交給她師兄顧老闆,請他幫忙。然後,顧掌櫃過些日子就能把藥送來給她。

  最後幾年,她還笑過他,問他,「這麼大年紀,怎麼還出來。讓孩子們跟就是了。」

  「能跑是福,哪天跑不動了,也就好了。」他就笑,輕輕的說道。

  綺羅知道他的意思,哪天跑不動了,表示他就該死了。她想到太君,想到自己,哪天太君跑不動了,她也就不跑了。

  其實她也不是真的不記得顧掌櫃長什麼樣,而是她從來就沒把這兩個人聯繫在一起,此時回憶,年老版的顧掌櫃,和此時的顧仁,合二為一了。

  所以那一次在段家,她第一次聽到顧仁的聲音,她就覺得耳熟,原來她一直認識顧仁,只是她從來就沒想到,那位顧掌櫃就是那位師兄。於是今生再見,她一點也沒多想,一心一意的覺得自己從來就沒見過顧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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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報應

  上一世,綺羅沒想過要去見顧仁,就算知道顧掌櫃是長春堂的掌櫃,但是她從來就沒問過關於顧仁的任何話題,當然,主要是,她知道,長春堂是家族式的,裡面的全是顧家人,她也不敢跟那位顧掌櫃說太多。

  現在想想,她其實對顧仁和顧掌櫃好像也不都是不放在心裡。只不過,她對顧仁更多的是感激,因為顧仁的關係,她一直關照長春堂,她的方子都會封在信封裡,讓程槐送到顧仁手中,當然,第一次送時,顧仁讓程槐帶了一打銀票回來。她還是用信封裝了,讓程槐送回去,上面寫著:「師兄敬啟」。她用這四個字告訴顧仁,她一輩子都會以師兄待之,以後,顧仁就沒再給過銀票了。當然,長春堂也沒讓她失望過,事情做得非常地道。

  而顧掌櫃,雖說她也知道,他們不算是朋友,但她相比較而言,她對長春堂的信心其實多少與顧掌櫃有關。畢竟她根本不認識顧仁是誰,寫藥方也是後幾年的事,顧掌櫃是她認識的第一個顧家人。因為有顧掌櫃這樣的人在,她才會對長春堂越來越有信心,之後,她手中的簽子,大頭從來都是給長春堂的,不僅是因為顧仁,而更多的是信任顧掌櫃。而因為信任的顧掌櫃,又因為顧仁照顧了父母,她才會一直關照著長春堂。

  她從來就沒想過,顧仁和顧掌櫃會是同一個人。那十八年,顧仁一直守候著自己,為什麼?

  晚飯前。綺羅默默的回到後院,跟管家顧甲家溝通了一下晚餐之後。去正院看公婆,公公不在。就婆婆在正房裡做新衣,那顏色和款式就知道,婆婆應該是在給自己做新衣。

  「怎麼自己做?」綺羅坐到顧太太的邊上。

  「也沒什麼事,這料子是我娘家嫂子送的,從南方帶回來的,你摸摸,多麼柔軟,這色正配你,正好做出來過年穿。」顧太太拿布往她身上比了一下。然後得意的點點頭。

  「不是有針線上人嗎?常低頭做針線,對頸骨不好,還有對眼睛也不好。」綺羅替她收了布料,站起來,為顧太太輕輕按了一下肩頸的穴位。

  「知道你不缺這些,你身邊的人也能幹,不過我閒著也閒著,打發一下時間罷了。」顧太太笑著舒了一口氣,要知道綺羅是大夫。她按穴位真是閉著眼,手法是專業的,顧太太覺得真的很舒服。

  顧太太是今天看了兒子的信,心裡倒是有些怪怪的。丈夫和兒子每年都出去。他們也會報平安,每次丈夫和兒子回來都說挺好的、很順利,她也就覺得外頭他們過得很好。剛剛看信時,丈夫就會笑。說那店還真的三十年如一日,什麼碗的缺口。還有院裡的馬槽,半夜裡馬嘶驢叫,那叫一個吵啊……

  在外頭,財不可露白,再說,藥行有藥行的圈子,住大家都住的旅館,能聽到各種圈外聽不到的消息,所以住在哪,吃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圈子,要緊緊守住這個圈子。老太太當年就說了,千萬別瞧不起任何人,那小旅店裡任何一個穿著粗布衫子的小老頭,就可能是是哪家大藥行的東家。長春堂也就在京城裡能佔一席之地,真的到了地方上,是龍是蛇,還真說不清,所以抬頭不見,低頭見,培養自己的人脈,不管用不用得上,這些都是必須的。

  那些事是她從來就不知道的,聽得那叫一個心痛啊!直說要等顧仁回來,好好給他補補。結果顧老爺卻說,該補的是媳婦兒,兒子在外頭,他是熟手,身邊也有人,他不很擔心,但家裡的事才是重頭。步步凶險,一個不小心,弄不好,家破人亡。得虧媳婦經得住事,不然……顧老爺冷冷的瞅著外頭,沒說下去。

  對內宅之事,顧太太還是精明的,馬上想到從媳婦進門之日起,家裡發生的這些事,一樁樁一件件,真是比自己當初難得多,他們知道自己不是宗婦,最多擠兌一下她笨,但是不會真的上刀子。而對綺娘,他們可是真的上刀了。換藥的事,其實就是針對綺羅的。如果她放行了,那麼責任不會追到顧義他們身上,他們只會說,作為宗婦,你沒做好,更有可能是陷害到綺羅身上來。弄不好一舉拿下綺羅宗婦的位置,然後呢,兩代家主都沒有合格的宗婦,還有什麼資格管理家族?算盤倒是打得很精啊。

  想到這兒,顧太太便忙去開箱子找布料,好好的給媳婦做身衣裳,到時氣死那些人。所以說,此時給綺羅做衣服是心疼綺羅,還是想氣死那些人,顧太太自己都說不清,反正在她看來,差不多。

  「婆婆,怎麼會為師兄選我?」綺羅遲疑了一下,輕輕的問道。

  「啊,你們不是青梅竹馬嗎?」顧太太怔了一下,不懂她在說什麼。青梅竹馬,自然是兩情相悅,所以這個還用說嗎?

  「可是小時候媳婦挺害羞的。」綺羅總不能說,她和顧仁,真不算是青梅竹馬,她連顧仁小時候什麼樣都不記得了。只能拿性格說事了。以她之前的性格,她其實真的不一定適合顧家。

  「這倒是,老太太當年就不肯答應,說我已經沒指望了,再娶一個跟我一樣沒用的媳婦回來,宗家怎麼辦?」顧太太點頭,順嘴就把對老太太無限的怨念,再念了一通。雖說有點老生常談,不過呢,倒也還是透露出了些信息。

  娶她是顧仁堅持的,顧仁在段家學醫,每天回家都不斷的向老太太提綺羅有多麼的聰明,有多麼可愛。傻子也聽出來是啥意思了。

  因為顧太太在老太太眼中是沒用的媳婦,所以顧仁一出生,就被抱到了老太太的跟前養著,顧仁和老太太的感情極好,老太太若說最疼愛誰的話,自然是非顧仁不可了。

  老太太動了心思,所以趁著段家過府請安時,著意觀察了一下小綺羅,她敏銳的感覺到,那時的綺羅不可以。沉寂,羞澀,永遠低著頭,讓人看不到她的臉,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這樣的女孩,無法做宗家的媳婦,更不能做宗婦。

  顧老太太暗示了一下顧仁,可是顧仁卻第一次逆了老太太的意,他第一次,很堅持,他一定要綺羅,除了綺羅誰也不行。

  顧老太太沒法子,只能召見了段鼎。段鼎是晚輩,老太太要見他,他還真不能不來,老太太私下和段鼎說了什麼,除了老太太和段鼎,沒有第三個人知道。但是,老太太終於同意了為顧仁訂下了綺羅,並且在族裡會議上,親自定下,綺羅將會是下一任的宗婦。不然,以顧老爺在宗家的權威,這麼大的事,還真的定不下來的。至少也得等她嫁到顧家,經過考驗之後,才能被定下的,現在族老們不能說已經往生的老太太錯了,自然要把責任全推給顧老爺了。

  綺羅從不覺得以父輩的交情,顧家老太太就能可能答應這麼大的事的。還特意開會,定下自己宗婦的位置。顯然父親是談了條件的。但是以原先的自己,真的到了顧家,估計也就只能跟顧太太一樣,守住內宅,好好照顧著顧太太罷了。因為沒有動力,她可能都不會真的去研究藥方,她慢慢的就可能成為一個平庸的主婦。其實她本就是一個平庸的人吧?

  不過,顧仁為什麼愛她?一個記憶裡完全沒有他的女人。那時,她是上位者,她當然可以不用抬頭看著人家的眼睛說話。所以顧掌櫃出現在自己面前時,她知道那是誰,可是真的讓她描繪顧掌櫃的樣子,她現在還真的說不出來。

  為什麼他不說他就是顧仁?不說他的恨意?如今她走進了顧家,知道了顧家的複雜。她想得更多的是,自己的悔婚,會帶給顧仁什麼?

  顧仁當初用了多少心力才讓老太太答應的,還有父親用了什麼樣的代價才把自己塞到宗婦的位置上。所以自己當年的不理智到底傷害了多少人?

  在父母和顧家人看來,只怕是以為她是為了嫁入高門大戶,背叛了兩家的約定,把兩家的面子都踩在腳下,讓顧仁成為了笑柄。

  曾經以為那是自己的事,所以一個自以為是、一個不負責任的決定,傷害的不僅僅是一兩個人,而是兩個家族。想到那個顧仁傻子,輕易的放手了,既然已經放手了,為什麼還要跟著自己去戰場?為什麼還要對父母說,他要繼續照顧自己?是因為愛嗎?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愛了,卻不讓自己知道。一輩子,都沒讓自己知道!綺羅呆呆的出起神來。

  現在她只是覺得沉重,因為顧仁當年為她做得越多,她會覺得欠顧仁的越多,多到自己有些喘不上氣來了。因為他為她做得越多,等她背叛時,顧仁就傷得越重。

  所以上輩子自己孤獨終生,臨終還被人打一巴掌,那就是她的報應。因為她為了程安背叛了父母與顧仁。後來程安背叛了自己,是因為她對顧仁來說,就是不貞;她無子送終,是因為她對父母不孝;這都是她的報應,那是她不孝,不貞的報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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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潛在的情敵

  「所以你們要好好過,氣死那些人。當初他二嬸,姑姑可是沒少反對,說你門戶低,性子軟,不足以配仁兒。現在打瞎他們的眼睛吧!」顧太太最喜歡說這個了,不管綺羅說不說,只要她在邊上,她就能說個興高采烈。

  現在綺羅倒不在意了,對她來說,顧二嬸和顧姑姑不喜歡她,這才是正常的,她沒反應才是正常的。不過因為顧仁,她安靜的聽著婆婆說那些舊事,就當聽故事了。

  當然故事一般都是爛俗的,說起來顧二嬸當初反對得倒不是很厲害,她不反對顧仁娶綺羅,但是她置疑綺羅能不能承擔宗婦的責任。意思很明白,顧仁娶誰都沒問題,問題是,娶回來能做宗婦嗎?

  以顧太太的分析,是因為二嬸娘家沒有現成的人選,所以她就不插手,省得讓老太太煩她。當然不插手,老太太也煩她,老太太雖說不喜歡顧太太,但是卻更討厭陰陽怪氣的二嬸,覺得她心術不正,從來不給她好臉。而老太太當年不止一次的對人說,她人生最不得意的,就是沒娶對媳婦。把顧太太和顧二太太一塊踩腳底下。不過老太太人強勢,縱是公開的這麼說了,顧太太和顧二太太還真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至於說顧姑姑反對就很有意思了,顧姑姑是想把宜蘭嫁給顧仁的,老太太其實當時也動了一點點的心思,她還是挺喜歡宜蘭的,自己的外孫女兒,自然比一般人親。也覺得如果真的能親上加親。女兒也不會受欺侮,而宗家還是宗家。這是兩好合一好的事。不過這麼一來,顧太太和顧二太太一塊就反對了。

  顧太太想法特別簡單。小姑子出嫁不出家,天天在娘家打攪已經很討人厭了,現在還要把女兒再塞回來,她前世做了多少錯事,才要這麼對她啊?她當然不敢跟老太太叫板,回頭就跟顧老爺說,他敢支持,她就回娘家,說到後來。顧太太嚎啕大哭,「我就不在你們家受氣了。受了這麼多年的氣,我都忍了,現在還要來禍害我兒子,我欠了你們家啊!」

  顧老爺對妻子還是好的,看妻子一直被一家子上下擠兌,她也總是保持著樂呵呵的性子,從來不給自己找麻煩,這回關係到他們的獨子。才把她這些年的委曲暴發了,顧老爺也就跟顧太太保證,就算不能選綺娘,他也堅決不能讓母親選宜蘭的。

  後來果然。顧老爺偷偷的跟老太太說,「宜蘭是不錯,漂亮、利索。不過,她不喜歡藥鋪。妹妹一直想把她養成大家閨秀。結果,現在她是萬分瞧不起咱們家藥鋪的。」

  老太太當時沒作聲。轉頭偷偷的觀察了一下宜蘭,果然宜蘭跟著她一塊做藥丸時,眼睛裡充滿了厭惡與憤怒。只不過,當著她的面,拚命的壓抑罷了。但那時,她畢竟還小,再怎麼壓抑,老太太怎麼能看不出來。

  老太太心裡便不喜起來,再看看不得意的兩個媳婦。長媳婦雖然笨笨的,但心眼不壞,上上下下的照顧得很好,雖然不能做宗婦,但是她盡心照顧了家裡每一個人,就算出嫁的女兒天天回娘家打攪,她也沒說過啥。雖說不是出身藥房,做起藥來還是中規中矩,滿是誠心的;老二家的,她也就直接越過,懶得多看一眼。

  老太太也是老人精了,年青時老太爺就去了,若不是她,他們這一房還想守住宗家,那就是癡人說夢了。老太太再疼愛女兒,可是宗家還是最重要,宗家不能要一個不喜歡藥的媳婦兒。於是在誰也不知道時,宜蘭就被老太太給擯棄了。

  當然,後來,這些事,老太太最後時生病了,一直是顧太太侍候的,老太太便把這些事講給顧太太聽了。

  「看到了沒,你公公厲害吧!一句話就幫你把宜蘭給趕出去了。我很瞧不上宜蘭的作派,天天以大家閨秀自居,其實規矩是萬萬比不你的。」顧太太說得開心不已。

  綺羅倒是笑了,原來還有這個原由?難怪,顧姑姑和宜蘭對她的態度一直是那樣了,在她們看來,自己是鳩佔鵲巢了。不過想想,若是真的顧仁娶了宜蘭,只怕日子也不好過。萬一顧老爺不在了,顧太太還不得被顧姑姑給欺侮死?那麼顧姑姑一家那才是真的鳩佔鵲巢了!

  「師兄喜歡表妹嗎?」不過想想,顧仁和宜蘭才是青梅竹馬吧?

  「當然不喜歡,喜歡幹嘛要死要活的非逼著老太太去訂下你?」顧太太堅定的說道。想想又笑道,「當初你姑媽跟老太太說宜蘭時,老太太剛剛有所意動,你二嬸馬上就說,『那也得看仁兒喜歡不喜歡吧?畢竟是要過一輩子的。』結果,你二嬸被你姑姑追著罵。把老太太吵得煩死,叫來顧仁,問他,『喜歡表妹嗎?』仁兒說,『喜歡!』老太太和顧姑姑還挺開心,顧二嬸忙說,『那你想娶表妹,還是想娶段家的丫頭?』他忙說,『當然是綺娘,表妹是表妹,媳婦是媳婦。』仁兒答得鏗鏘有力,當時我聽著笑死,你姑媽那臉,黑得跟鍋底一樣。」

  綺羅明白顧二嬸的意思,當然她反對不過是為了宗婦的人選罷了。她不介意顧仁娶自己,但是她介意讓自己做宗婦。所以會拿自己門第低,性子弱做反對的借口。

  而顧姑姑反而簡單些,把女兒嫁回娘家,既是公公婆婆,又是舅舅舅媽,女兒總不會受氣的。再說,回來了就是宗婦了,多麼的榮耀。她是反對一切佔著這個位置的女人,不是僅僅反對自己,所以此時綺羅對她們倆當年反對的事,倒沒多大的怨念,只是想到,如果他們當年反對過,結果被老太太強硬的通過了,就算退親時,老太太已經去世了,人家不能拿老太太怎麼著,可是他們能拿顧家父子說事的。

  顧太太當然還要順便說說自己對綺羅有多好,她就沒反對,綺羅就笑,現在她再聽不出來就真是傻子了。顧太太當年一定沒反對,但是她絕對也不會支持。

  因為前頭還有一個柳宜蘭擋著,估計在顧太太看來,誰都比柳宜蘭來得好。況且這位還有一個樸素想法就是,顧二嬸反對的,她就支持。絕對不能讓她們在老太太跟前得了意。不然,她這個沒用的長媳婦就更難了。

  所以說顧太太有多滿意自己,只有天知道了。不過由此,綺羅真的覺得顧太太是妙人了,說她笨,其實這些年,她看著一直被老太太和二太太,姑太太擠兌著。可是問題是,從顧太太說的看來,老太太在生時,顧二太太,姑太太其實也沒討什麼好,她最多被老太太說個笨,可是也聽得出,老太太並不厭惡她,反而厭惡著二太太。再疼愛姑太太,卻也沒讓顧太太真的吃什麼虧,所以她真傻嗎?不要宗婦的名位,其實就是她最好的保護色,她不是宗婦,她只想管好丈夫孩子,所以她這一輩子,最多受受言語上的小氣,回頭她一般還都報復回來了。所以,自己家的老爹非讓自己做宗婦,真是麻煩死人了。

  「公公呢?要擺飯了。」綺羅笑著問道,看看沙漏,時間差不多了,再說下去,真不用吃飯了。她雖然沒什麼對付丈夫和公公的經驗,但是她對付婆婆的經驗很豐富。太君可是比顧太太複雜太多,一位女帥,思維非她這個小媳婦能體會得了的。她十八年跟著老太君一塊,她雖然從來就沒想過跟太君鬥,但是,想著好好孝順她,也得要投其所好的。十八年下來,太君很疼她,這就是成就。現在看顧太太,有時她很煩,比如現在,你問一個問題,然後只要沒人打擾,她就能一直說下去,一直說到天馬行空,地老天荒去。所以想想看,那個更好對付?綺羅最終只能說,兩個都不好對付。她又不能真的打斷她,只能轉換話題。

  「哦,你爹的病人送了一隻野雞當診金,你公公正好愛這一口,你爹讓你公公過去喝兩杯。」

  「那媳婦就讓擺飯吧?我讓他們燉了一隻雞,加了些藥材,冬病夏治,之前給您號過脈,有些虛症。」綺羅扶顧太太起來,對她笑道。其實顧太太不是虛,而是不動。於是身體虛胖之後,於氣弱。綺羅當然可以用藥來調養,只是她是大夫,她比任何人都知道,是藥三分毒,她其實還是希望顧太太動動的。上次勸過,不過顧太太沒搭理她,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勸,只能在吃食上下功夫了。

  「你說,現在你姑姑會不會把宜蘭給顧義那小子啊?」顧太太起身,準備跟著綺羅一塊出來,想想,又言道。

  「二嬸又不傻,姑姑他們有什麼,聯合了,對二叔和小叔叔沒什麼幫助,應該不會答應的。」綺羅倒不在意,隨意的搖搖頭。

  顧太太想想也是,顧姑姑不過是仗著她是顧家的姑太太,在外作威作福,娘家的兩個哥哥拿她沒什麼折罷了,真的談婚論嫁,讓她把女兒嫁回,看顧老爺的作法就知道行不通了。而顧二叔夫婦精得跟個鬼似的,能搭理他們才怪,顧姑姑的嫁妝還打不瞎他們的眼睛的。

  「我就怕兩房聯合,不過你說得對,老太太都不在了,他們兩房聯合,也動不了我們。」顧太太輕輕的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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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複雜的戰爭

  程安很煩,非常煩,世人都看到他天天進出兵部,也看到他臉色臘黃,身材乾巴,雖說挺直著腰板,但任誰也知道,這位傷得狠了,有那好事的,也會勸勸,讓他好好休養,別逞強,不過他能說,他不是逞強,他是第一次覺得綺羅不選他,是因為瞧不起他嗎?

  第二次見面,綺羅沒有罵他,卻比罵他還嚴重,她直接幫他改了單子。這其實是赤|裸|裸對他的鄙視了。他回兵部細細的研究了一下往年的記錄,還有綺羅的單子,他真的想了很多。

  軍需的籌備不僅是把東西準備了,那是有講究的。要看戰地的天氣、溫度,還有很多其它的因素都要放在一起,綜合考慮。顯然綺羅已經充分的考慮過了,之前他們長春堂就已經簽了止血散和外用膏藥。她給他的單子裡,特意還註明了,這些已經簽給了長春堂,不用另外配給,還有增添的藥品,她為了保險起見,寫上其它供奉的藥鋪名稱,還寫上數量。這樣的單子,讓程安看得羞憤難當,就差沒找塊豆腐撞死了。

  當然了,這單子,程老公爺和太君也看到了,他們倆也想找豆腐了,因為他們看的就是綺羅改的單子,上面能看到顧夫人無情的把不該要的東西用紅筆無情的劃去,就算知道兒子錯了,可是看到這紅筆,兩老心都碎了。

  老大程平看父母這樣,輕輕的接過單子,看了好半天。他不敢問怎麼拉,順便。他也覺得那位段姑娘還真是無情了,這會還特意又把老二放到火上烤一回。她到底有多恨老二,讓他受這個罪?他的表情看在了程老公爺和太君的眼裡,現在他們老倆口不羞憤了,改驚恐了。

  他們之前覺得老二被慣壞了,啥也不知道,對老大,他們只覺得性子有些疲弱,不會審時度勢,其它方面還是不錯的。現在他們一齊明白。不論是老大還是老二,加上更不懂事的老三,這些孩子也許武藝都不錯,但是真的談上戰場,談做一方將領,他們都差得好遠。不是所有的將軍都能生下將軍的。

  所以,還在忙著宅斗的綺羅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一張小小的訂單,讓程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甚至可以說,她的這張藥單,救了程家父子三人,當然。這是後話了。

  程老公爺和太君真切的意識到了,在兒子們教育上的不足。於是老公爺對這兄弟三人,開始了戰前的培訓。老公爺都覺得自己上火了。有種時不我待的緊迫感。

  三個兒子從小是讀兵書長大的,但是。他們都沒真的上過戰場,他們根本就還沒來得及把書本轉換成有用的經驗。而對程老爺子來說。他深知,戰場之上,機會稍縱即失,一個有用的經驗,也許能救一隊人的性命,哪怕救不了別人,至少,也先把自己的小命給救了吧?

  當然,他們夫婦還有一個共識是,在他們沒有滿意之前,三個兒子都不能獨擋一面,因為他們不僅代表他們自己的命,還有跟隨他們同袍兄弟的命。

  程平和程喜本來很高興老爹對他們重視了,開始進行戰前訓練了,可是沒過多久,他們發現老爺子教的跟打仗幾乎沒關係,盡問一些書本上有的事,他們都是被逼著背過來的,考書自然沒什麼關係,可是老爺子再問實際,兩人一聽就傻眼了,書上說的,大多是泛指,實際上的情況卻是千差萬別,如果照搬兵書,就是死路一條。

  行軍打仗,看著是一個詞,其實卻代表軍隊之中兩大塊。行軍是行軍,行軍代表了很多東西,部隊的移動,如何移動,該帶什麼補給,哪個先走,哪個後走,如何保證安全?這都是學問。

  打仗又是另一塊,如何排兵佈陣,如何保證戰局的穩定?不是勝利,而是穩定。穩紮穩打,瞅住時機,最終讓敵人滅亡;就算是實力懸殊,他們也要穩定的堅持到最後,狠狠的把敵人咬住,等待著援兵到來,不讓外敵入侵一寸。

  所以千萬別以為自己出身將門,就真的會行軍打仗,就單單一個藥品的採購單子,你們若連內中玄機都看不明白,還敢說自己會打仗嗎?

  說得程平和程喜面紅耳赤,而邊上的程安,雖說看著沉寂如水,但是程老公爺倒是對老二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了,回到內室,洗了臉,換了衣裳,輕輕的對妻子言道,「看來,我們真的錯了,老二被顧夫人打擊了一下,現在就比老大更沉穩了。接受東西快很多。你說,顧夫人是對老二有情還是無情啊?」

  老太君其實也在想這個,她愛她的每一個孩子,但是她對程安卻是最溫和的。內中原由其實也簡單,生程安時,戰事正緊,她生完了,把孩子就直接送回了老家;等著安定了,他們想起還有一個老二時,老二在鄉下已經長到四五歲了。接回家,他都不認識爹娘。

  在老太君的心裡,她對程安是有些愧疚的,所以每一次老公爺想揍他,想罵他,都會被老太君按著,她都會跟著程安好好說,好好勸。並且只要她覺得不傷大雅的,她都由著他。比如程安愛上段家的姑娘,在老太君看來,門第不是問題,惟一的問題就是人家訂了親,都準備成親了,程家再怎麼著,也不能縱容程安做奪人妻女的事出來。

  現在老太君想的是,早知道這樣,奪就奪了!不過這話還真不敢說,只敢想想罷了。而此時公爺問,那位顧夫人對兒子是有情還是無情時,老太君無語了。

  是啊,有情還是無情。若說無情,上官讓他們商家怎麼做,他們就怎麼做就完了,談什麼改單子?真的要負責。也不是商家該負的。顧夫人費心改單子,往好了想。她是擔心程安被人罵。當然了,碰上程安是她命好。換個人,直接就能治她的罪。也可以說,她是知道程安對她的感情,於是有持無恐。但一切都可以表明,這位顧夫人對程安真不是完全的無情。更不要說,她給開的藥,還有後送的泡湯的藥丸,明顯的,那對程安的身體極好。雖說臉色還是不好。但也看得出,她的藥是對症的,老二真的好多了。

  可是若說有情,看來卻也真不像。若有情,她不會給他治病,她會拚命留下他,戰場上刀箭無眼,若有情,她可以幫他做任何事。但不會送他上戰場。自己曾經不也是這樣,後來無奈了,她就和老公爺一塊去,死就死一塊吧。所以。這是有情還是無情?老太君也不知道了。

  「唉,恨不相逢未嫁時,若是她當時沒定親就好了。」老公爺歎息的搖搖頭。他此時已經能想像,程家再多一位女將的前景。由她掌管醫帳,他就能少操不少心了。

  「你還是想讓老大管右軍?」太君不想談這個。生硬的換了一個話題。

  「嗯,這回我想把老三也帶上,你聽我說,老三是還小,可我已經老了,我不會讓老二老三上去,但是他們得知道啥叫打仗,啥要殺人!」老公爺說得斬釘截鐵。

  「此戰九死一生,公爺!」太君熱淚滾滾,她也是女將,誰上戰場都是為了贏,本就是你死我活的,真的兩軍對壘,她當然希望活著的是自己的丈夫孩子。所以她也收集之前的戰報,分析著可能性,最終,她無奈的發現,這是一場必輸無疑的戰爭。但即便如此,她還不能不讓丈夫去。這是軍人的責任。可是帶上全部的兒子,她卻依然不忍。

  「刀子不見血,永遠就是花架子。」老公爺發著狠。

  太君沉默了,他們都是從戰場中九死一生爬出來的,現在既然已經選擇了,那麼,就只能放手,讓他們在戰火中百練成鋼。

  而此時的程平也在自己書房裡翻看那些兵書,之前父親教學之時,他是很自信的,他覺得自己不過是陪著老二罷了,父親主要是要教訓老二和老三。

  不過兩天下來,他害怕了,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翻看那些爛熟的兵書,曾經熟悉的東西,一下子變得陌生起來了,父親的經驗和他所知的理論一下子在腦中衝突得厲害,他竟然有些不知道何去何從了。

  再看看那份藥單,兵書是教人行軍打仗的,可是兵書裡沒有藥品採購的這一項,人家只會說糧草先行,把糧草放在首位。但是有泛泛的說了一下糧草的運輸與儲存,但真沒提藥品。不過他也明白,不提的意思是,戰士者,最高榮譽就是馬革裹屍,談什麼救助?

  所以他心中藥品這個,還真的沒往心裡去過。所以老二搶著去接軍需一塊,他只知道老二是想去見見,那個已經成為顧夫人的段姑娘。並覺得老二被愛情沖昏了頭腦,現在再看看,他發現,老二也許開始時真是被愛情沖昏了頭腦,但是此時,他真的懂了,他比自己懂得快。

  有了這層認知,程平真的奮起直追起來。他是長子,他對家族負有責任,他不能讓父母失望,他還要保護弟妹們的。

  老三程喜既沒失戀,又沒有長子的壓力,他現在是最開心的時候,他終於可以跟父兄出去見識了,他萬分雀躍,讓學什麼,他就假裝著學,可是那臉的不經意,卻被所有人看在了眼裡,但老公爺卻不管,他沒時間了,他現在要做的是,趁他還有點時間,能教一個是一個,老三以後還有哥哥教,他不能為了老三,耽誤時間,能多說一個,是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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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3 1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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