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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那那]何處金屋可藏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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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5 23:58:17
第七十四章 長驅千里不可擋(三)

  兜了三個月的圈圈,渾邪王、休屠王,你們也該著急病在眾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仰頭問道,「從前是你們侵襲我們漢人的城鎮,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家園被人侵犯的感覺想必不好受吧?微之那傢伙,的確出了一個損招啊。」

  「休屠王,你到底打不打算出兵!我們匈奴人正在被那些漢人屠殺啊!」渾邪王氣勢洶洶指責他面前的新任休屠王。

  「我不是不想出兵,只是,這批漢人實在有些門道。我們要謹慎啊!」身為休屠王的日輝又何嘗不緊張呢,霍去病重點肆虐的地方,可是他的領地啊。

  「什麼門道!你不過是跟大單于去了趟漢人的邊關,回來就嚇成了膽小鬼,從此看到漢人兩個字就要退到三步之外。」渾邪王冷冷哼了一聲,明顯是瞧不上日輝。

  日輝的臉也冷了下來,說道:「夠了,渾邪王。我們休屠部也是大單于親封的,我這渾邪王和你共管這河西走廊。我敬你是長輩,一直以禮相待,你若再這樣侮辱我的尊嚴,我一定會讓你付出代價的。」這一刻,日輝的氣勢之盛,倒讓本已年邁的渾邪王不覺倒退了一步。

  「哼!漢人能有什麼門道,你倒說啊。」被日輝的氣勢所壓倒的渾邪王也不願意輸了場子,別過頭去,問道。

  「你聽我說。」日輝今日見渾邪王就是想和他商量共擊漢人地事情,自然順著台階下來,說道,「他們這一路來,不斷將我們匈奴人的牛羊贈送給那些小國,又派了兵士去保護那些小國,給他們壯膽,鼓動他們和我們作對。那些小國貪圖那些牛羊。也便替他們掩蓋行跡,所以這三個月裡,他們在草原裡肆意妄為。我們若要擊敗他們,不能再像過去那樣派小股人馬去了,必須聚集全部兵馬,一口氣將他們吞下。這樣那些小國才不敢觀望。」

  渾邪王聽完,也安靜了下來,他本來也不是個頭腦簡單的人,只是頭一次看到自己的牧民們遭到和漢人一樣的下場,氣得腦子有點發昏了。他想了想,說道:「那好,如今大單于不在這裡,這個草原上,我們倆說了算。今日開始派人去那些小部落招人,誰敢不來的。就是背叛大匈奴,投降漢人。我們先去剿了他。」

  「我也是這個意思。」日輝鬆了一口氣,忙說道。

  「三日以後。我們集合了大軍,就去把那叫霍去病的小子千刀萬剮。」

  送走了吆喝不已的渾邪王,日輝鬆了一口氣,想到過幾日就要和那些漢人對戰,不由得又有些膽寒,他走到自己氏地大帳內,萬分疲倦地坐下。

  「我英明的休屠王,你怎麼了?」氏走到日輝面前半跪下。問道。

  「阿渠。」日輝握住氏的手,用那許久未曾叫過的名字稱呼她。「過幾日,我們就真的要和那些漢人對上了。」

  「我知道啊。你計劃了很久的,不是嗎?」阿渠氏點頭應道,她看出了丈夫地不安,「休屠王,不要畏懼,你要知道在草原上,我們才是王者。」

  「我知道。可是那一年,那噩夢般的火焰總是在我的眼前出現。漢人好像會使用邪法一般,那火怎麼都滅不掉……」日輝不覺用手抓緊了自己的腦袋,臉部表情因為痛苦而扭曲,「也許我真的是個懦夫,竟然會這麼害怕那些漢人!」

  「不,不是這樣的。」阿渠氏抬起他的頭,輕輕落下一吻,說道,「你的心亂了,我們去翁仲面前祈禱,這樣你的心就會平靜下來了。」

  夫妻二人行至休屠金人祭天處,卻發現早有一個孩子已經跪在此處,兩人定睛一看,卻正是他們的太子。

  「日石單,你在這裡做什麼?」阿渠氏開口喊道。

  轉過來地是一個長相極為俊美的孩子,他臉上略帶淚痕,說道:「阿媽,我地小馬駒死了。」

  「傻孩子,馬駒死了便死了,怎麼哭得這麼傷心呢?」阿渠氏邊為兒子拭淚,邊說道。

  「我求翁仲讓馬兒能夠早日投胎轉世,再回到我身邊來。」日石單邊擦眼淚,邊說道。

  「你啊,都已經十四歲了。也該學著怎麼騎馬打仗了,只會飼弄馬兒怎麼行呢。」阿渠氏抱怨道。

  日石單卻好像已經習慣了母親的抱怨,只是「嘿嘿」笑了兩聲,說道:「阿媽,我去了。」說完,飛似地不見了蹤影。

  ……

  長安,冠軍侯府。

  「啪」的一聲,整盤棋的大局已定。霍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紀大哥,我又贏了。」

  紀稹倒也不介意自己又輸了一局,只是笑著誇獎道:「小光的棋藝大有進步啊。」

  「紀大哥,你有我哥的消息嗎?」霍光一邊整理棋子,一邊問道。

  「沒有。」紀搖了搖頭,說道,「他從兩個月前開始,就悄無聲息了,想是已經深入匈奴腹地,不再方便傳信了吧。」

  「我不是說給朝廷的奏報。我是說,你們,還有聯繫嗎?」霍光小心翼翼地問道。

  紀稹笑著轉頭看了他一眼,說道:「沒有!」

  霍光聽到這個答案瞪大了眼睛,然後小聲地嘟囓道:「真的沒有了嗎?」

  「沒有了。」

  「紀大哥,其實你不要生我哥的氣,我哥他……」

  「好了,小光,大人地事情,小孩子別管。」紀稹不急不慢地打斷了他的話,「雖然現在沒有你哥哥地消息,不過想必,有消息時定然是個大好消息。你在家裡安心等著便是了。當初約定的三月之期就快到了,最晚不過一個月,他一定會有消息傳來的。而我嘛,也該去準備出征的事情了,先走了。」

  「紀大哥,你也要出征嗎?」

  「對啊。陛下前兩日剛定下的,在夏季那次奔襲中,我負責率軍直奔祁連山,吸引匈奴人的注意力。」紀稹說道。

  ……

  當霍去病告知自己的下屬們,匈奴人組織了一萬餘人在烏支山西北的地方等待著他們時,他明顯看到所有人的眼中染上了嗜血的神采。霍去病感到很滿意,這就是自己想要的軍隊,這三個月的狩獵改造計劃終於將這只綿羊軍隊改造成了自己想要的樣子。

  「多餘的話,本將軍也不多說。能夠在我的手下一直活到現在的,相信本事都不會差。等一下面對匈奴人,我只有一個要求,殺!」

  霍去病的這句話,開啟了他們這次出征以來的第一次屠殺,說是屠殺一點也不為過。因為這三個月裡,幾乎所有的部落都被他們梳理了一遍,除了渾邪王、休屠王直屬的幾個大部落外,那些從其他部落來的男子面對漢兵時幾乎完全沒有抵抗力。

  霍去病冷冷地看著這一場屠殺,他知道這一戰之後,河西匈奴軍將元氣大傷,前面三個月裡的不斷流竄,為的就是逼迫兩部將自己所有的力量聚集到一讓他一口氣擊破。

  ……

  「陛下,剛得到消息,驃騎將軍回來了。正在北地郡休整。」剛剛得到下面呈上來的驛報,李希便立刻上呈給了劉徹。

  「得匈奴折蘭王、盧侯王首級,獲渾邪王子、相國、都尉和休屠王的祭天金人,共計斬獲八千九百六十餘人。」掃了一眼上面的消息,劉徹輕笑道,「竟然真讓他成功了。果然是不世奇才啊。」

  「既然如此,那麼就開始夏季攻勢吧。想必這個時候,微之也已經到了北地郡了。」

  ……

  由於陳嬌對於成就了霍去病莫大名聲的這次戰役極為陌生,因而除了知道結果必勝外,她沒有任何關於這次戰役的資訊。

  只是,當她看到李廣也出現在將領名單裡的時候,心就有點突了。這李廣將軍要和張一起負責牽制匈奴左賢王部,會成功嗎?她心裡可沒準。按照劉徹的習慣,在這種大勝之下,一定會大肆封侯,無論你的功勞是多麼的微不足道。但是,天下人都知道李廣難封,所以,莫非李廣敗了?

  不至於吧?雖然說李廣的迷路可能是大了點,運氣是差了點,可能也沒有衛青、霍去病那種在茫茫草原無盡荒漠中辨方向、尋水草的能力,可是這一次也不需要他入草原,僅僅是牽制左賢王啊。

  陳嬌絞盡腦汁地想。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李廣在這麼順風順水地情況下還不能封侯。但是她又不能提出說換人,臨陣換將對這位老將軍可是太侮辱了,想了半日,她只能對邢天吩咐了一聲,讓他找個對草原熟悉點的人,跟在李廣身邊提點,省得他帶著四千騎兵迷路。

  而陳嬌絞盡腦汁為李廣著想的同時,北地郡方向的進攻已經開始了。紀和霍去病在完全沒有碰頭的情況下開始帶著軍隊各行其是。

  「紀將軍。前面又來了一隊人,說是受了霍將軍的恩惠,自願帶路的。」紀沖報信之人笑了笑,說道:「知道了。」

  紀稹梳理了一下自己白馬身上的鬃毛,心中感歎道:「恩威並重,賞罰並行。去病啊去病,這些手段原來你也是會地。只用了三個月時間,竟然把這一路上的部族小國都調教得如此服帖,我只怕也得對你說一個服字。」

  ……

  「霍將軍,該歇息了。」趙破奴取了一皮囊水,遞給霍去病,說道。

  「嗯。你也休息吧。這一帶都是荒漠,還算得上安全。」霍去病應道。雖然他不太明白這個分明是屬於陳娘娘陣營的男子,為什麼在重新出征的時候還是執意要跟隨自己,不過看到他。總讓他想起紀稹。因而對趙破奴的態度也不覺溫和了下來。

  紀稹,這個時候在幹什麼呢?大概在忙著接見那些獻慇勤的小國國主。部落首領吧?這樣,我也便不欠你了。計劃是你出地。我連你額外該做的也替你做了,算是為你省了一份力氣。興致勃勃地想去收復那一地的人心,卻一拳打了個空,不知道那人的臉上會是什麼樣的神情呢。

  想到這些,霍去病不覺含笑睡著了,捉弄紀稹其實也非常有意思,只是他沒辦法看到,卻是有些可惜了。

  ……

  祁連山。

  「霍將軍。我們還不動手嗎?」趙破奴因為隱藏了太久而有些心癢癢了。

  「再等等,紀將軍還沒動手呢。」霍去病說道。

  趙破奴有些詫異地望了霍去病一眼。心道,怪了,不是都說這兩位侯爺互相看不順眼,早就一拍兩散了嗎?怎麼現在……而且,他怎麼知道紀將軍已經到了?

  天色漸漸有些亮了,再不動手,他們這數萬人很快就潛伏不下去了,趙破奴正想著。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了匈奴人的一陣騷動,抬頭一眼,果然是漢軍騎兵正在匈奴人的營帳間飛馳,騎兵非常有順序地分為幾隊,來回穿插,匈奴人的外圍防線很快便被肢解得支離破碎。

  但是,這裡畢竟是河西匈奴的大本營,人數眾多,紀稹帶的人雖然精銳,但是也很快陷入了包圍之中,只是在指揮者高明地調度下,在匈奴人的人海戰術中還能夠來去自如。半個時辰後,漢軍漸漸力竭,畢竟是寡不敵眾,匈奴人在付出了漢軍三倍以上地代價後,終於看到了把這批入侵者收拾掉的希望,頓時心神一鬆。

  「就是現在。」霍去病口中說道,「吹號!」

  號角之下,全軍衝刺,夜色朦朧中,匈奴人只覺得來了更多更多地漢軍,剛才爭鬥的慘烈還銘記在心,忽然有了這麼一下,頓時很多人都蒙了,一時竟然慌了手腳。當一方的氣勢完全壓倒另一方的時候,勝利也會變得容易許多。

  紀稹精疲力竭地坐在馬背上,看著霍去病策馬走進,終於開口罵了一句:「死小子,還以為你真打算看著我死呢。」

  霍去病回之一笑,說道:「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你死不了。」這難得的俏皮話,令一直跟隨在他身後的趙破奴有些瞠目結舌,這大半年來,第一次看到這個冷酷的少年將軍說出符合他年紀的話語。

  ……

  「霍去病紀稹會兵祁連山,一舉擊破渾邪王、休屠王所部。單桓王、酋塗王及相國、都尉以下兩千五百人降,俘獲五王、王母、單于氏、王子五十九人,相國、將軍、當戶、都尉六十三人,共斬獲三萬兩百餘人。」陳嬌看到這個最終地戰況匯報,以及劉徹的表情,知道霍去病將會獲得極大地賞賜,不只是侯爵之位,更重要的是,從此以後他在劉徹心中的地位就不同了。

  「那李廣那邊呢?」

  提到這個,劉徹的臉不覺就黑了下來,歎氣道:「李廣率四千騎先行數百里,張率主力騎兵隨後,結果李廣被左賢王部四萬騎兵所圍,鏖戰兩日,死傷過半,張軍趕至,才解了他的圍,救了李廣一命。這麼做雖說也是牽制住了左賢王部,可是死傷過半,卻是功不抵過,張失期,貶為庶人。」

  陳嬌聽到這個結果目瞪口呆,到頭來,李廣沒迷路,可張卻迷路了嗎?這,這飛將軍的運氣,也太差了點。

  漠北王庭。

  「你說什麼,河西一年之內,連續兩次為漢軍所破?這怎麼可能!」伊稚邪不可置信地問道。

  「是,是的。」報信之人吞吞吐吐地說道。

  「你說,漢人是怎麼辦到的?」伊稚邪的鬍子不住聳動,任何人都知道他實在已經氣極了。

  「漢人,先是在春天的時候派人不斷襲擊我們那裡的小部落。他們神出鬼沒的,我們大王派了好幾撥人去都抓不住他們。」

  「沒用的傢伙。在草原上,漢人怎麼可能比得過我們匈奴人!」伊稚邪暴跳起來,直接就衝上去給了那人兩腳。

  「大單于饒命,大單于饒命。小人說的都是真話。」那人拚命求饒。大單于,冷靜點。聽他。」劉姍伸手撫了撫伊稚邪的胸口,沖那人喝道,I俐點,快些把話說清楚。」

  「是,是。後來渾邪王和休屠王在烏支山西北設下埋伏,結果居然被那漢人將領看破了,聯軍就被他打敗了。再後來,就是前些日子,那個漢人又來了,他們從小月氏領地進入祁連山,從後面偷襲了我們。」

  「這不可能!」伊稚邪更加暴跳了,「漢人怎麼可能通得過那些曠無人煙的大沙漠?他們不知道哪裡有水草,哪裡有流沙!他們怎麼可能通得過?」

  劉姍冷笑著看伊稚邪的反應,這個男人自從來到了漠北就完全沒有當初殺死軍臣、趕走於單的魄力了,傷心失落之下,還易暴易怒,這樣的人,竟然要帶領曾經欺壓了大漢朝近百年的匈奴。弟弟啊弟弟,這是你的幸事,卻是匈奴的大不幸啊。

  但是表面上,她卻還是十分貼心地說道:「大單于,漢人的確不可能有這個本領,但是您別忘記,他們是從小月氏那裡進入祁連山的,月氏人和匈奴人一樣,是大漠草原的子民,說不定月氏人早就和他們有勾結。您別忘記,從冒頓單于開始,月氏人就和我們有仇啊。」

  被劉姍這麼一點撥,伊稚邪忽然覺得茅塞頓開,越想越覺得有道理:「不錯,你說得對,是月氏人幹的。」

  「大月氏人都已經懼怕我們匈奴地兵威北逃了。結果這個小月氏,多年來靠的不過是歷代單于的憐憫才能存活下來,竟然在這個時候背叛了我們。」聽劉姍這麼說,底下亦開始有了竊竊私語聲,很多人都開始覺得劉姍所說的非常有道理。

  「大單于,月氏人太不知進退了。請下令讓我去討伐他們吧。」已經開始有人請命了。

  而劉姍只是在背後輕輕笑著,當你們開始討伐這些依附你們的無辜小國,就意味著兩面受敵啊。

  「好。不過在那之前。我要先將那兩個守土不利的渾邪王、休屠王拿下。當年冒頓單于說過,地者,國之本業,奈何予之。此二人失我河西走廊,罪責甚大。一定要拿回來問罪。」

  趙信從頭到尾都不發一言地看著這場鬧劇,目光緊緊鎖定在劉姍的身上。劉姍毫不在意的回之以嫵媚地一笑。笑容中有著無盡的得意。

  ……

  回到了自己的營帳裡,劉姍立刻對下人吩咐道:「你去喚胡貓兒來見我。」

  「是。」

  很快的,胡貓兒便出現在了大帳之內,已經十四歲的他漸漸有了點美男子的雛形,長得越發出挑了。

  「貓兒,」劉姍淡淡地掃了他一眼,說道,「你和休屠部、渾邪部地人,交情如何?」

  胡貓兒略略思索了下,說道:「之前他們部落有幾個人在龍城時候。和我感情不錯。」

  「那就好。」劉姍露出一絲冷笑,說道。「你去給你那幾個朋友傳話,就說大單于因為休屠王和渾邪王用兵不力。非常生氣,打算對他們下手。」

  胡貓兒望著劉姍精緻的面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應道:「是,公主。」

  ……

  在草原上,日間的炎熱到了夜間都化作了寒涼,趙信滿懷心事地走進王庭邊緣處的一個大帳。

  「你來啦?」一個嘶啞的聲音歡迎著他的來到。

  「國師!」趙信的聲音有些沉沉的,一如他的心情。

  「白天的事情。我都已經知道了。」中行說應道。他轉過頭,透過些微燭光。望著趙信。這個老者自從遷到了漠北,因為年老體弱極度不能適應這裡地惡劣環境,很快就病倒了。如今基本不能離開這個大帳,一開始伊稚邪還會來此向他請教國策,但是時間一久,伊稚邪越發覺得返回漠南是件不可能的事情,便對國事不再上心,只沉溺於酒色之中。而中行說這邊就立刻被冷落,除了那些象徵著奢華地蜜燭還在向來訪者表示著中行說的顯貴地位外,這裡已經成了整個部落最荒涼落魄地地方。

  趙信長歎了一口氣,說道:「帶兵的人是霍去病和紀稹。」雙拳不覺緊緊握住,說道,「雖然早知道這兩個人必然不凡,卻沒想到大漢皇帝竟然會這麼快就讓他們擔當大任,他們才二十歲啊。這一次突如其來的攻擊,已經使得我們當初佈置在河西走廊的那些兵馬全廢了,今後……」

  中行說嘶啞的笑聲打斷了趙信的話,燭影搖晃,光線映照在那張佈滿皺紋的臉狀若瘋鬼。

  「看來我走了這麼多年,漢朝也變了不少啊。這個世界,終究是因人成事的,大膽啟用這兩個人地新任皇帝,咳咳,看來的確不是一個簡單地人呢。」中行說一邊咳嗽,一邊說道:「難怪他會有南宮公主這樣的姐姐啊……」

  提到南宮公主,趙信的眉頭不覺皺緊,說道:「國師,那個女人如今在部落裡的勢力越來越強大了,大單于現在根本就不顧其他幾位氏,就往她的帳篷裡走。而且今天她還鼓動大單于去對付小月氏。」

  「我知道你擔心什麼。可是,這事情,我們阻止不了。」中行說長歎了一口氣,說道,「單于雖然聽我們話,遷徙到了這裡。可是這邊生活艱苦,各貴族多有怨言,再加上和漢人的商貿斷絕,習慣了漢人提供的奢華品的他們,私底下早已經對你我二人腹誹不已。由奢入簡難,如今他們知道那些小國受了漢人的好處,自然樂得去掠奪。倒也不全是為了復仇。」

  「可是,我們當初試圖隔絕西域諸國和漢朝的河西軍已經失去了原來的效用,一旦我們對他們兵戈相向,只怕他們不會再逆來順受,而是會倒向漢人啊。」趙信急道,「那個漢人皇帝十多年以前就定下了,聯合西域諸國夾攻我匈奴的計劃,這麼一來,不是讓他得逞了嗎?」

  「……時不予我,奈何奈何?」中行說歎道,「匈奴強盛得太久了,久到那些貴族都開始驕傲自大了。沒有近距離和漢人接觸過,他們根本不會知道,漢人,已經變了。」

  「國師,你自從來了匈奴之後,也不曾再離開過王庭,為什麼你能意識到的事情,他們卻……」趙信不甘心地問道。

  「呵呵,那是因為,早在幾十年前,我就知道漢人終有反擊匈奴的一天,你看過一個叫賈誼的漢人寫的《治安策》嗎?」

  「……沒有。小王認識的漢字不多。」

  「是嗎?在大單于面前提及小月氏的人,是南宮氏?」中行說問道。

  「是的。」

  「今後,你多派人盯著她。如果我猜得沒錯,漢人輕易絕漠這件事情,絕對和她脫不了干係。」中行說忽然一陣劇烈咳嗽,說道,「自次王,我老了。時間不多,劉姍這個女人,你一定要多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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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5 23:58:40
第七十四章 長驅千里不可擋(四)

  北地郡

  「吁~~~~~」紀稹拉住馬韁,對著身邊~有人都在城外紮營,你傳令下去,讓他們天黑前紮好營寨。」

  亞玄興奮地點了點頭,說道:「是,將軍。」然後跑開去傳達紀稹的命令。

  幾乎與此同時,霍去病亦對身邊的親兵莫喚囑咐道:「今日就行到這裡吧。」然後驅馬向紀的方向走去。

  自從一個月前在祁連山相會之後,兩人就帶著隊伍並行歸來,因為帶著俘虜,同時還要提防匈奴人的反撲,所以這趟回程竟然比去時費了更多的時間。

  「微之,怎麼到了北地郡你還是這個表情?我們已經安全了。」霍去病來到紀稹身邊,兩人一如過去一個月所做的,甩開了所有的親衛,不約而同地向安靜的地方走去。

  「我只是在想,費了這麼多心思,終究還是讓休屠王和渾邪王這兩條大魚逃了。有些可惜。」紀應道。

  「的確。」霍去病想到這事情,不由得皺起眉頭,說道,「本來可以將他們一舉成擒的。都是那個可惡的匈奴小孩壞了事情。」

  「呵呵,在那種情況下還能鎮定自若的指揮親衛,並且果斷的放棄部落視為生命的牧馬牧羊,來阻隔我們的去路,那個孩子也很是有一手啊。」紀輕笑道。「看他地衣飾,似乎在匈奴的地位也不低呢,若讓他平安長大,怕又是個勁敵啊。」

  「我聽到有匈奴人喊他太子,就是不知道是渾邪王的太子還是休屠王的太子了。」霍去病聳了聳肩說道。

  紀稹對他的這番話回之一笑,忽然抬頭望著天空,說道:「破了河西走廊,匈奴栓在我們漢人身上最後一根枷鎖。也已經粉碎了。朝廷連通西域將再無阻隔。如今財政吃緊,數年間,將不會再有這樣的出塞機會了。去病。」說完最後一句,他的視線鎖定在霍去病的身上,看著這個在陽光下顯得雄姿英發地少年將軍。他們認識已經有六年了。

  「……回到了長安。還是要你歸陳氏,我歸衛氏嗎?」霍去病說道。

  「那要看你的選擇。去病。我們也可以像從前一樣的。」紀說道。

  聽到這句話,霍去病猛地瞪了他一眼,說道:「你所謂的和從前一樣,是建立在我和衛氏決裂的基礎上。紀稹,如果你可以放開陳氏,放開那位昭陽殿中的陳娘娘,我們就和以前一樣。」

  「……」紀稹望著霍去病,露出了為難地表情。

  「……不要一味的想得到,而不想失去。總是要求我犧牲,紀稹。你太狡猾了。」霍去病撇過臉去,說道。

  一時間兩人都是靜默無語。就在此時,莫喚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將軍。兩位將軍,有長安來的急報啊「什麼急報?」霍去病和紀稹齊聲問道。

  莫喚恭敬地將密封的信紙遞了上去。

  紀稹接過信,急忙撕開,一看完上面的內容,臉色猛地一變,然後將它遞給霍去病。霍去病看完信件亦是臉色大變。莫喚小心地抬眼觀察著二人,十分好奇,到底是什麼消息能夠讓這兩個大漢新貴同時變容呢。

  「公孫弘。死了。」終究是霍去病先說出了那個答案。

  公孫弘從元光五年入仕以來,一直是外朝第一權利者。地位甚至在兼有內朝身份的張湯之上。公孫弘死了,他留下的權力空白卻必須有人去填補,這意味著大漢的朝堂格局又將有一個新的巨大變動了。

  紀稹和霍去病對視了一眼,彼此都知道這一次地變動,對於陳氏和衛氏來說都是至關重要的。新提拔地外朝第一人到底會傾向哪一方呢?在陳氏和衛氏的鬥爭日漸白熱化地現在,想要立身朝堂,卻置身事外幾乎是不可能的。


  元狩二年秋,纏綿病榻多時的大漢丞相公孫弘終於去逝,劉徹聞訊後為他賜下謚號為獻以表彰他入仕以來的功績。其子公孫度繼承平津侯之位後,劉徹還特令少府協助平津侯府安排公孫弘的葬禮,讓他葬在茂陵附近以為陪陵。公孫弘死後哀榮已極,幾乎不輸於他生前的風光。

  李希沉默地望著一邊的燭台,心中想著,公孫弘死去的前後諸事,想著他地死會給這個大漢的朝局帶來什麼樣地變化。

  丞相之位自然需要人去填補,只是這個人,到底會是誰呢?

  「夫君,怎麼還不休息?」張萃夜間醒來卻發現李希一語不發地坐著。

  「萃萃,」李希低頭望著她,臉上浮現一絲溫柔的笑,說道,「你管自己休息吧。今天入宮陪了阿嬌一天,也累了。」

  「妹妹雖然回了宮,可是性子卻沒有變,待我也很是尊重,倒沒有真受什麼罪。」張萃搖了搖頭,隨即眼睛憂心地望著李希,說道,「公孫先生去了。朝中空缺下來的這個位置,想必有很多人都在窺視吧?」

  「嗯。」李希並不否認,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妻子並不是個無知婦人。

  張萃低眉說道:「如今朝中受到陛下重視的能吏不多,你覺得他到底會挑選誰來坐這個位置呢?」

  李希站起身,披上一件淡青色外衣,走到窗邊,說道:「太常繩侯周平不過是繼承祖蔭,衛尉張失期有罪,自然是略過不提,郎中令李廣作戰不利,大行令李息不過是一介武人,這二人想必陛下也不會考慮。主爵都尉朱買臣為人過於尖銳,少府趙禹略顯平庸,亦擔當不起丞相大任。放眼整個朝廷裡,有希望的只有三人。

  「哪三人?」

  「右內史汲黯,為官多年,素有清名,且為人老成持重,當得一個穩字。廷尉張湯,主理廷尉府,熟諳律法,雄心勃勃,當得一個銳字。御史大夫李蔡,由武官入仕,善體聖意,又是說一知十的性子,當得一個慎字。」李希淡淡地說道。

  張萃聽完之後著問道:「夫君怎不說自己?身為尚書令的你,可是信的臣子啊。」

  李希轉頭看到妻子眼中戲謔的光芒,便知道她這是有意戲耍,回瞪了她一眼,無奈地說道:「你啊,若是要提醒我此非爭名位之時,大可開口直說。」

  張萃呵呵一笑,將頭靠在李希的肩上,柔聲說道:「關己則亂,我是怕夫君得失心太重,反而看不清楚,幸而……」

  李希微微用力,將張萃抱到懷中,說道:「小皇子才一歲,日子還長著呢。」

  張萃靠了一會兒,說道:「夫君,你說這三人,誰會成為大漢丞相呢?」

  「誰也不會。大漢此後,至少在當今這位在位的期間內,是不會再有真正的丞相了。」李希搖頭說道。

  張萃不解地抬頭望著李希。

  「經過這些年,其實國策的真正決策者早已經由外朝的丞相及其屬吏改為內朝諸參議了。所以當初主父偃能夠以太中大夫的身份橫行霸道,其實仗的正是內朝顧問的身份。而我的地位能夠凌駕很多朝臣,甚至九卿之上,也是因為親近陛下,備位內朝的關係。」李希悠悠地解釋道,「公孫大人入仕後,一直很謹慎地把握著內朝和外朝的關係,而陛下也十分信任他,所以這些年來,才可以相安無事。如今他去了,陛下只會將更多地權力都收歸內朝。」

  張萃搖了搖頭。說道:「照你這麼說,丞相這位置竟然會成為可有可無的擺設嗎?」

  「擺設倒也未必。這到底是外朝第一人的位置,還是很多人眼中炙手可熱的好位置啊。只是從今以後,這個位置只怕會比針墊更令人感到棘手,稍有不慎,便有殺身之禍。」李希說道。

  張萃忽然覺得自己抓住了些什麼,猛地抬頭說道:「這麼說,張湯是絕對不可能當上丞相的?」

  李希微微一笑。說道:「不錯,張湯雖然有才,為人亦清廉,可是卻是個貪權之人。陛下不會要他這樣的丞相的,亦不會希望自己的得力助手就此毀去。」

  ……

  上林苑?魚鳥觀「臣不甚惶恐!」李蔡聽完劉徹地話,立刻躬身行禮道。

  「樂安侯不必驚慌。」劉徹溫言安撫道。「你雖然是武將出身,可是為人謹慎,如今弘卿逝去,朝廷驟失重臣,正是要你來擔當大任,度過此危難時機的時候。」

  李蔡仍然有些憂心,雖然滿臉的鬍子將一切情緒都幾乎掩蓋住了。對他來說,能做到御史大夫這個職位已經是托了陳衛相爭之福了,再往上高昇一步,那簡直不可想像。

  「隴右李家乃是將門世家。你先祖從秦朝時便為將,還擊敗過燕國太子丹。你和你那堂兄二人入仕之後一直很得先帝信任。而你也不負他的期望,積功封侯。為官兩千石。你那三個侄兒也很是不凡,記得李當戶當初還當著朕的面,鞭打過韓嫣呢。」劉徹一邊逗弄著鳥籠裡的能言鳥(鸚鵡),一邊細數著李家過往地功績,。

  「當戶年少輕狂,膽大妄為,還望陛下恕罪。」李蔡規規矩矩地跟在劉徹身邊,應和道。

  「呵呵。可惜他雖然有才卻壽不長,不然朕倒不介意他再在朕面前膽大妄為一次。」劉徹說道。「聽說他還有一個遺腹子是吧?」

  「正是。已經十三歲了。一直由臣的從兄親自教養。」李蔡說道。

  「你們李家一貫都出虎將,想來這孩子的武藝也一定不差吧。」劉徹說道,「這一提起,朕倒真想看看那膽大妄為的李當戶的兒子是什麼樣了。明兒,你把他送到博望苑去,以後就陪諸皇子們一起讀書好了。」

  「是,陛下。」李蔡應道。

  「百官之首不定下,朝中眾臣就沒有心思做事。明日早朝,朕就宣佈任你為相的事,你看如何?」劉徹轉頭問道。

  「臣遵旨!」李蔡應道。這本就不是他可以拒絕的事情,君王有命,為人臣者又怎麼可以拒絕呢。

  「你退下吧。」劉徹看事情都已經處理完了,便說道。

  ************************

  李蔡順從著離開之後,劉徹提著鳥籠一路到了鼎湖宮。因著是夏季的關係,陳嬌便帶著四皇子到了鼎湖宮居住,一住便是兩個月。

  「月關月關最可愛!」剛踏入鼎湖宮,遠遠地看到阿嬌抱著四皇子在躺椅上休息,劉徹手中的能言鳥便叫了起來,引得陳嬌和小皇子都轉過頭來,倒讓提著鳥籠的劉徹有些不自在了。

  陳嬌轉過頭,看了看劉徹,又低頭看了看他手中地鳥籠,笑道:「又是這鸚鵡。」

  劉徹也是一笑,走到了陳嬌身邊,將鳥籠放在几案上,那鸚鵡正對著小皇子,便開口說道:「月關月關最聰明!」而還不懂事的小皇子也「呀呀」地回著話。

  陳嬌撲哧一笑,說道:「也不知道是誰教這鸚鵡地,怎麼每次見到我們家小四都這麼叫呢。乾脆把月關當作小四的乳名好了。你遲遲取不出名字,連我這個做娘地都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了。」

  「好,你想怎麼稱呼都好。」劉徹笑道。

  陳嬌嗔視了他一眼,說道:「葭兒的名字是我起的,所以這孩子的名字想留給你起,結果你居然遲遲想不出個名字來。宗正那頭都派人來說過好幾次了。」

  「小名就先叫月關吧。正名,等他封王的時候,再起也不遲啊。」劉徹含糊地說道。

  陳嬌低下頭,對著兒子說道:「月關,小月關,以後這個就是你的小名了。」

  劉徹的眼睛瞥到了一邊的信紙,問道:「那是什麼?」

  「是稹兒和葭兒寄回來地家信。」陳嬌說道。

  「葭兒寫的?」劉徹忙打開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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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幾曾著眼看王侯(一)

  爹娘如晤,葭兒現在跟著緹縈奶奶在外面行醫,我們朔方城。緹縈奶奶說,這裡是大漢最重要的一個邊城之一。從上個月開始,奶奶開始教我怎麼識別草藥了,她誇獎我學得很快。每天跟著緹縈奶奶雖然很辛苦,可是她教了葭兒好多東西。葭兒過得很好,爹和娘還有小弟弟都不要擔心我。對了,緹縈奶奶說,等明年夏天,就帶我回家,看看小弟弟。娘一定要記得教小弟弟叫姐姐哦。女兒:劉。」

  劉徹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動地看著這通篇的大白話,說道:「這孩子,字寫得歪歪扭扭的。」

  陳嬌瞪了他一眼,說道:「她才五歲呢。從前也不過是跟著我塗鴉了幾天,能寫出這樣的信,已經不錯了。」

  「好啦。朕也沒說兒寫得不好嘛。」劉徹說完低頭逗了逗兒子,說道,「關關你來說,姐姐是不是寫得很好啊?」

  「哇哇哇。」小月關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只是從嘴巴裡發出了一連竄含糊不清的音節,白胖的手腳不斷揮舞著,彷彿在贊同自己父親的話。

  劉徹擺出一個你看的神色,望著陳嬌。

  陳嬌則回瞪了他一眼,然後問道:「丞相的事情,你定下來了?」

  「嗯。」劉徹點了點頭,說道,「就定李蔡吧。他為人圓滑,行事慎重。如今地朝廷正需要一個他這樣的丞相。」

  「也罷。汲黯雖然比他資歷更老些,不過卻的確不適合為丞相。」陳嬌點了點頭,說道。

  汲黯此人什麼都好,但是他卻是一個剛直激憤之人,容不得他人半點錯誤,總喜歡當面直言其過,即使面對劉徹也是如此。這樣的人,做一個諫臣也便罷了。若要當統領天下百官的丞相卻是略有欠缺。因為對於劉徹來說,他需要的只是一個能夠配合自己的丞相,而不是一個時時會有反對意見的直臣。如果劉徹地指令連丞相都會質疑,那麼他又如何能夠統領天下呢。

  「對了,稹兒他們到哪裡了?」劉徹問道。

  「再過幾日,就到長安了。」陳嬌回道。「知道公孫大人的事情,他們也很震驚,正快馬加鞭地趕回來呢。希望能夠趕得上公孫大人的葬禮。畢竟公孫大人一向待他們二人甚厚。」

  「那便好。」劉徹說道。

  「對於公孫大人最後的諫言,你打算怎麼處理?」陳嬌開口問道。

  公孫弘彌留之際,他們二人都親臨平津侯府去探望他,結果公孫弘在最後留下的遺言,卻是「大漢興兵戈數年矣,而匈奴之害盡去,今民力已乏,不堪驅遣。望陛下下詔,與民休息。重開文景之政。」

  劉徹神色一凝,來回踱了幾步。轉頭問道:「阿嬌,你真的覺得夠了嗎?匈奴也許恢復了元氣,就會……」

  「我只知道國庫已經空乏了。」陳嬌說道,「匈奴興起於百年之前,壓制了我們大漢四位皇帝,難道文帝景帝就不想北擊匈奴嗎?國力不足,所以他們才將希望放到了後代。若大漢貧弱了,那麼即使沒有匈奴。朝鮮,南越。東甌都會成為我們地大敵的,你不能總想著畢其功於一役,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啊。」

  劉徹閉上眼睛,想了想,終於長歎了一口氣,說道:「也罷。」他走到小月關身邊,將他從陳嬌懷中抱走,望著兒子天真無邪的眼睛,低低地說了一聲,「希望你們不會辜負父皇的期望啊。」

  *********************

  朔方郡經過韓墨這四五年來的精心整治,這個邊城已經變得相當的繁華了,來來往往的商旅們佈滿了整個朔方城。韓墨帶了他四年前在朔方城外收留的孤兒,在城裡行走著,望著四周來來往往的行人,暗暗點頭。

  他轉頭問道:「冠軍侯派人送來的那些牛羊,還有多少?」

  那孤兒因為無父無母便隨了韓墨地姓氏,取名叫韓遜。韓遜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因為過早地在這個邊城經歷了生死之事,顯得十分成熟。只聽他應道:「回大人地話,還留有老馬傷馬十餘匹,牛羊千餘頭。」

  韓墨點了點頭,說道:「看來這些商旅都來得差不多了,明日就開始拍賣吧。」

  「是。」韓遜應道。

  對於大漢來說,從匈奴處掠奪來的那些牲畜是一筆巨大地財富,若只是鎖入各地的馬廄中,未免浪費。所以在韓墨的建議下,這些牲畜會在大軍入關時被分入各個邊城,讓那些商旅來採買,各地得了錢糧再上繳到國庫。這樣,就使得平民也可從這場戰爭中獲利了,而邊城各地則因為這些商旅的往來而得以繁榮起來,邊城百姓的生活也可以因此得到改善。

  韓墨安置好事情之後,終於可以放下心來,開始這趟體察民情之旅。城中有商貿區,有外來商旅的住宿區,有居民區,各區之間有著分明的界限,為了方便控制外來人員,韓墨在這朔方城採取了和遼東城一樣的分區方式。而事實證明,他這麼做是正確地,這些年來,因為他的嚴格管理,朔方城地治安一直十分良好。

  又行了一陣,韓墨開口問道:「最近城裡可有什麼特別的來人?」

  「回大人,也就是些過往的商旅,都是熟客了。若說有什麼奇怪的,對了,城東的黃家請了一個大夫到城裡來,來申請過讓那大夫住在他們家,不過我們沒允許。」韓遜回答道。

  「黃家……」韓墨皺眉想了想,說道,「我記得他們家那位公子病了好些年了,不是說快不行了嗎?」

  「是啊,不過黃家請來的那行人倒是相當有辦法呢。聽說近來那位公子已經好多了,都可以起床走路了。」韓遜說道。

  「看來,黃家請來的人,倒是不凡。」韓墨說道,「他們現在住在哪裡?」

  「住在黃家經營的客棧裡,大人要去嗎?」

  「去看看是何方神聖吧。」韓墨說道。

  黃家客棧並不遠,只走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兩人便來到了客棧,向掌櫃表示了來意之後,知情識趣的掌櫃立刻將二人領到了內院。剛要踏入內院,就聽到裡面傳來一個女子清越的斥罵聲。

  「葭兒,你怎麼又跑出去了?姐姐不是和你說過,朔方城不比別的地方,讓你千萬別亂跑嗎?你再這樣不乖,我可要告訴你爹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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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幾曾著眼看王侯(二)

  墨抬頭一看,見到的是一個淡綠色的背影,漆黑長髮形苗條,她一手插腰,口中不住指責著跟前的兩個小女孩子。大些的女孩穿著粉色的衣裙,臉上卻沾染了不知道哪裡來的塵土,讓人看不清她的面容,唯有那雙靈動的大眼睛讓人可以感受到這個孩子的機靈不凡。小些的那個則躲在大些的孩子身後,只露出了半個頭,望著自己這個方向。

  韓墨看到眼前這幅訓女圖,臉上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心道:若是這兩個孩子換成邢天和紀稹,那倒是和當年在遼東城時,她訓斥他們的情景一樣了。不過,這女子的聲音,為何有些耳熟呢……

  正這麼想的時候,那女子轉身提裙,欲向外走去,便對那兩個孩子說道:「可說好了。你們不許再亂……」話音在她看到韓墨時戛然而止,在她和韓墨的臉上,都出現了震驚的神色。

  「徽臣姑娘!」韓墨不禁將這個名字脫口而出。

  「韓……公子。」劉徽臣亦是十分驚訝,雖然知道韓墨是朔方郡的太守,不過她並沒有想到他們竟然會有見面的機會。

  最終還是韓墨先反應了過來,他笑著對劉徽臣說道:「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徽臣姑娘,怎麼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劉徽臣聽到這句話,亦從那種極度震驚的狀態中清醒過來。她頭對劉和劉細君吩咐道:「你們兩個都不准出去,乖乖地去背緹縈夫人交代的湯頭歌,知道嗎?晚上我要檢查。」

  「知道了。」回答她的是整齊的童聲。

  韓墨在一邊,看著劉徽臣熟練地安撫好兩個小女孩之後,將他引入一邊的房間裡,並且為他沏茶。目光在劉徽臣姣好的容顏上停留了一會兒,記得元朔二年在茂陵邑初見時,這個女子正是十八歲的嘉年華。經過了這些年,歲月並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多少痕跡,只是令她變得更具成熟風韻了而已。

  「韓大人,請用茶。」劉徽臣將杯子推到韓墨地跟前,含笑說道。眼睛亦是盯著韓墨,從那一年在茂陵邑分手到現在。已經有六年的時間了,這些年來,一直都是書信聯繫,如今相見,這個男子卻是一點也沒有變。還是那麼謙和有禮,人都說公孫丞相之儒雅是當世數一數二的,其實眼前的這個男子也不遑多讓。

  「徽臣姑娘怎麼會來這裡?」喝了一口茶,韓墨終於將心中的疑問問出了口。

  劉徽臣將茶壺放到了案上,對韓墨笑了笑,說道:「大人。應該知道江都國的事情吧?」

  「翁主一直在陳娘娘身邊,陛下應該知道此事與翁主無關地。」韓墨說道。對於自己所效忠的君王,他還是有一定瞭解的。相信他不至於為難一個晚輩,還是個弱質女流。

  「陛下自然是沒有為難我。只是江都國的事情過去之後,我已經不想再留在長安了。而且對姑姑來說,我的用處並不大,所以我的離開,可以讓人更加放心些。」劉徽臣微笑著說道。

  韓墨瞭解地點了點頭,然後問道:「翁主怎麼會和緹縈夫人在一起?那兩個孩子是?」

  「那兩個孩子,一個叫劉葭。一個叫劉細君。」劉徽臣說道,「第一個名字。你應該不陌生,第二個則是我的侄女兒,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

  「劉葭!」韓墨猛地站起身來,這個名字他自然不陌生,五年前的那個夏季,當他得知她誕下的只是個公主時,還為她擔憂了許久,及至後來知曉這個小公主極為受寵,又考慮到當時地朝廷形勢,方覺得生下的是個公主,倒也不見得是件壞事。

  「呵呵,大人不必如此驚訝。你早該知道,姑姑她並不同於一般女子。她說不想讓兒困在宮中,不知人間疾苦,所以……」劉徽臣說道,對於這個男子,她是極放心地,將劉葭的事情告知這個太守,倒是可以為劉葭增加不少安全係數。

  韓墨閉上眼睛,彷彿在回想阿嬌地音容,好一會兒,方睜眼笑道:「她的確,是那樣的人。」

  「我原想帶著細君尋一處地方隱居的。可是我和緹縈夫人一見如故,便生了跟她行走的念頭,姑姑也就托我照管下葭兒了。」劉徽臣說道。

  「原來如此。」韓墨終於弄清楚了這一切,問道,「那你們會在此地停留多久?」

  「那黃家輾轉托人才尋到緹縈夫人的,夫人說,要根治黃家公子的病,大約要幾個月的時間,所以我們大約還會在這裡停留幾個月。」劉徽臣笑著說道,「所以,這段時間,還要請你多多指教了。」

  ……

  漠北王庭「胡貓兒,你地意思是,大單于根本不相信我父王已經盡力了,還是打算重重地處罰他嗎?」日磾不可置信地望著好友。

  胡貓兒心情沉重地點了點頭,說道:「是的。這是我聽我家氏親口說地,絕對不會錯。」

  日磾臉色一變,緊咬著雙唇,聲音由沉靜變為激憤,說道:「天上的眾神都可以證明我父王以及我休屠族對大匈奴的忠心啊!大單于,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胡貓兒忙摀住他的嘴巴,說道:「小聲點,被人聽到你就死定了。」他左右看了看,確定沒有什麼人聽到之後,才悄聲說道:「你說話要小心一點,大單于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要是被他聽到,你就死定了。」

  「他連話都不讓人說了嗎?莫非想學你阿爹從前說過的那個周厲王嗎?」日磾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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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幾曾著眼看王侯(三)

  貓兒望著他,歎了口氣,說道:「不管他想學誰,他我們匈奴的單于,是你們小小的休屠部對付不了的。」

  日磾聽到這話,嘴唇不由得咬得更緊了,他轉身狠狠地敲了幾下身後的樹幹,不甚粗壯的小樹立刻開始落英繽紛,蟲子隨著落葉灑了兩人一身。不過,不管是胡貓兒還是日磾都沒有心情理會那些蟲子。

  胡貓兒靜靜地等了一會兒,等到日磾心情平靜之後,才問道:「日磾,你打算怎麼辦?如果讓大單于知道你來了王庭,他一定會馬上把你抓起來的。」

  「不行!我不能被抓起來。」日磾立刻喊道,「我父王已經病倒了。如果我再被抓起來,那我們休屠部就真的完了。」

  「那……你快走吧。」

  「我們能走到哪裡去呢?漢人已經把我們牛羊都抓走的,族裡的壯年男子不是死就是傷,連和我們一起逃難的渾邪部都對我們虎視眈眈,時刻都想著併吞了我們部族。我隱瞞身份,快馬加鞭的趕過來,本來是想請大單于看到當初和我父王出生入死的情分上,幫我們擋住別的部族的侵略的。可是……莫非天下之大,竟然沒有我休屠部可去之處了嗎?」日磾感到一陣絕望。父親的病倒,使得這位休屠部太子迅速成熟了起來,但是他畢竟還只是個十三歲的孩子。當發現自己竟然處在這樣兇惡地環境中時,頓時沒了主意。

  「……你還記得於單太子嗎?」胡貓兒定定地望著好友,說道。

  日磾渾身一震,看著胡貓兒認真的神色,竟然說不出話來。

  「他被漢人俘虜之後,還是被封為涉侯,因為漢人需要這樣的,來投誠的匈奴人。」胡貓兒一字一頓地說道。「天下是很大的,在草原沒有了休屠部的地位,不代表在中原沒有。」

  日磾不再說話,只是驚訝地望著胡貓兒,隨後悠悠地歎了一口氣轉身離去,離開了大約十步遠的距離時。他說道:「我倒忘記了,你的阿爹,是漢人。」

  「不管是為了什麼原因,我還是感謝你今日,為我休屠部指出地明路。」

  胡貓兒靜靜地望著好友躍馬而去,及至那些被馬蹄激起的塵土紛紛安靜了下來之後,他才離開了樹下。

  日磾,雖然這麼做是因為公主的吩咐,可是也是為了你,為了休屠部。草原上不會再有休屠部的棲身之地了,即使單于肯庇護你們。你們又怎麼躲得過其他貴族的暗箭呢。去中原吧,終有一日。我也會回去的。

  朔方城?黃家客棧「韓叔叔,你看,你看,我和細君這樣穿,像不像姐妹啊?」劉葭穿著韓墨剛送來地匈奴少女的服飾,轉了一個圈,說道。她的邊上是一貫害羞的劉細君,亦穿著同樣款式的衣裙在邊上。只不過劉葭是紅色的,她是黃色的。

  「像。像。」韓墨轉過頭來,笑著應道。

  「胡說什麼啊,她和細君怎麼會是姐妹。」劉徽臣推開韓墨,略帶薄怒地瞪了他一眼,心中道,就算對姑姑再癡情,也不能這麼寵葭兒啊。這才幾天呢,居然就給她買了這麼多吃的喝的用的玩地。

  韓墨不以為意地笑了笑,說道:「葭兒不是說今天想去看拍賣嗎?叔叔帶你去看吧。」

  「好啊好啊。」劉開心地撲到韓墨的懷中,應道。

  韓墨將劉葭小小地身子輕輕抱起,對劉徽臣說道:「徽臣姑娘也帶著小細君一起來吧。」

  劉徽臣瞥了一眼埋在韓墨懷中的劉葭,心道,這位姑奶奶都和你在一起,我難道可以不跟著嗎.就可以好好管管她了。

  朔方城有一處地方是韓墨專門留出地拍賣市場,由官府委託民間的幾家商行來經營,而太守府則會派出一些屬吏在此,作為公證員控制商行拍賣的事物的質量。

  劉葭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多各色人等齊聚一堂,不由得張大了嘴巴驚歎。她興奮地對韓墨說道:「韓叔叔,好多人哦。」

  「是啊。等一下,兒看看有什麼喜歡的,叔叔給你買下來啊。」韓墨說道。

  不曾想劉葭卻是搖了搖頭,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說道:「不要啦。韓叔叔已經給葭兒買了很多東西了。太守的俸祿可沒那麼多哦。」

  韓墨有點啞然,他點了點劉葭的鼻尖。說道:「人小鬼大,這也需要你擔心嗎?」

  兩人又是一陣笑鬧,這時場內已經開始了拍賣,最先被人牽上台的是一隻潔白地牧羊。

  「各位走南闖北的大哥們,你們地眼力,在下是不懷疑了。這只是霍將軍從匈奴人那裡劫掠來的。養好了不但能產羊奶,它的皮毛還可以賣給朝廷的官衙,你們買了絕對不會虧的。」拍賣場的主持人伶俐地介紹著牧羊的好處,場下的氣氛很快就被調動了起來。

  劉葭畢竟是個孩子,注意力立刻被這新鮮事所吸引。韓墨靜靜地抱著她,眼眸中含著溫暖的笑意。

  這孩子,真的很像她。容貌和那時而從眼眸中閃過的靈動,都非常像。這樣寵溺著這個孩子,他似乎又回到了當初在遼東城的時候。

  而此時,劉徽臣亦在他的身後望著他。韓墨,你要在這個美夢中沉迷多久呢?你和姑姑根本就沒有可能,姑姑她也從未對你動過心。她和叔父的緣分,早在金屋藏嬌的那一年,就定下了啊。你遲了一步,便是遲了一生。

  ……

  整個拍賣的最高潮是對那些馬匹的拍賣,雖然已經是病馬傷馬,但是它們的價值仍然貴重無比。只是……

  「為什麼會出現那樣一匹完好無缺的馬?」劉徽臣先韓墨問出了這個問題。要知道,在大漢是有著嚴格的馬政的,完好的馬一般都不會任由其間,除非是巨富之家,否則一般都是使用牛車(其實年應該只能用牛車,只是,牛車太煞風景了,故而,我還是叫它馬車。大家不要介意。)

  韓墨眉頭緊皺,對身後的韓遜吩咐道:「遜兒,你去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韓遜奉命離去。答案很快就傳了回來,那匹馬是拍賣開始前的一個匈奴商賈送來的,說是匹閹馬。漢匈交戰並沒有影響到那些匈奴的商賈來邊境和漢人貿易,而韓墨也並沒有拒絕這些匈奴人入境,可以用極少的代價從他們手中換到牧馬,他何樂而不為呢。

  「如此神駿的馬,即使是閹馬,也應該是戰馬吧。看來,送馬來的人,並不簡單啊。」劉徽臣聽完稟報,搖了搖頭,說道。

  韓墨面色有些深沉地點了點頭,說道:「想來是以此馬作拋磚引玉之用,最終目的不過是引本官前去相見吧。」

  「是啊,只不過,不知道是誰家這麼大的手筆呢。」劉徽臣說道。

  「去看看,就會知道了。」韓墨說道。

  ……

  韓墨很快就派人找到了那個商人,他大約四十上下,僅帶了一個侍衛一個僮僕就來到了朔方城,看到韓墨派來的人時,立刻十分順從地跟著他們到了太守府。

  「照你的意思是,休屠部和渾邪部都有意投降我大漢?」韓墨聽完之後。挑眉問道。

  「是地,太守大人!」假扮商賈的猛勀頷首道,「在下是休屠部的小王,奉我們大王的命令,來此向太守投誠。記得大漢的皇帝陛下說過,只要我們匈奴人肯歸降,必待之以兄弟之禮。」

  韓墨抿唇一笑,說道:「我們的皇帝陛下的確曾經做過這樣的承諾。只要真心歸降者,大漢絕對有重賞。」

  猛勀假裝沒有聽到韓墨口中隱含地威脅,低頭說道:「太守大人若不放心,你可以指定投誠的地點和時間,我休屠渾邪二部一定會證明自己的誠意的。」

  韓墨閉眼思考了片刻後,迅速睜開眼睛。清澄的雙眸顯示出他的主意已定,他轉頭對韓遜說道:「遜兒,你先帶這位猛勀大人和他地隨從到驛館休息。」

  猛勀也知道韓墨需要時間來做出決定,向韓墨作了一個揖,便轉身離去。

  劉徽臣從剛才開始一直隱身在韓墨身後的簾子內,看到猛勀離開,便走了出來,問道:「你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情?」

  「若能讓匈奴的兩個部族來歸,可是件極大的功勞啊。」韓墨對她笑了一笑,雲淡風輕地說著。「只不過,我看他們投誠的意志似乎還有些不堅定呢。」

  「是啊。剛才我看那猛勀的神色。對我們大漢似乎還有些不以為然呢。作為使臣的他尚且如此,更遑論其他人了。」劉徽臣說道。

  「所以。我現在要做的,就是讓這投誠變成既成事實。」韓墨一貫平靜的黝黑眸子裡,第一次出現了嗜血的色彩,他一字一頓地說道:「遲則生變!」

  ……

  朔方郡?驛站「太子,這樣真地好嗎?」猛勀見四下無人,悄聲對一邊穿著僮僕衣裳的少年說道。

  那少年正是休屠部地太子,日磾,只見他面色一沉。呵道:「猛勀,這都是為了全族人。你不要再猶猶豫豫了。若這事辦不成,我們休屠部就真的完了。」

  「……是,太子。」猛勀臉色有些難堪地點了點頭。其實投降漢人這件事情,在兩族中引起地爭議非常大,都是由於這位太子和休屠王的一力彈壓,加上渾邪王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並沒有反對,才勉強得到同意的。而休屠王雖然派遣了他來朔方城和那個太守談判,但是卻並不能完全信任他,還派了自己的兒子來此監視他,省得他故意將事情搞砸。

  ……

  「父王,我們真的要投降漢人嗎?」渾邪王的太子不解地問道。

  渾邪王將酒杯狠狠地擲在地上,冷笑道:「當然不會。漢人不過是躲在土堆的城牆裡的土撥鼠,憑什麼來驅遣如天上雄鷹般地匈奴人。」

  「那為什麼?」

  「休屠部雖然元氣大傷了,可是我們渾邪部也是一樣的。」渾邪王說道,「我們兩部經過這一次地打擊,都已經沒有辦法單靠自己的力量在草原上立足了。」

  渾邪王說著說著站起身來,走到大帳的中央,俯視著自己的心腹臣子和兒子,說道:「相信日暉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他想出了投靠漢人這一招。有了漢人的庇護,我們兩個部族就可以回到肥美的河南地了,可以在那裡休養生息,重新積蓄實力,壯大我們的部族。」

  「大王的意思是,投降漢人是我們現在最好的選擇?」

  「哈哈,本王可沒有那麼說。」渾邪王大笑道,「我們兩部分開來自然無法在草原上立足,可是若合攏到一塊,那自然又不同了。」

  這句話一出,頓時所有的眼睛都是一亮,渾邪王相更是激動得有些顫抖。

  「大王是說,吞併!」

  「不錯。我剛才說了,雖然休屠部元氣大傷,可是我們也一樣。所以,單靠我們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強行吞下他們的。除非那些休屠部的王們主動來投靠我們。」渾邪王瞇著眼說道,「我本來一直在想,該怎麼拉攏那些小王,現在日暉自尋死路,那麼就不必我們費心了。」

  「不愧是父王,果然神機妙算!」

  渾邪王又是一陣暢快地大笑,得意地說道:「日暉畢竟太年輕了,根本不明白在草原上生存的法則。居然會想去投靠漢人,這麼做只會讓休屠部真正滅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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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幾曾著眼看王侯(四)

  一眾誇獎渾邪王英明神武的讚譽聲中,有一個不和諧道「可是,和談的使者已經派出去了,漢人若知道我們反悔,會不會又像上次那樣,派人來攻打我們?還有……如果大單于不肯原諒我們,就算兩部合併,我們還是沒辦法在草原上活下來啊。」

  頓時整個大帳一片啞然,隨即很快就有一個聲音斥罵道:「那一次是卑鄙的漢人偷襲,才能獲得成功,再來一次光明正大的對仗,我們是絕對不會輸的。大單于是天神之子,絕對不會是非不分的,他一定會明白,我們渾邪部為守衛河西走廊所付出的巨大代價,絕對不會怪罪我們的。」

  「是啊,是啊,一定會是這樣的。」

  由於人類不喜歡壞預測的慣性力量,那一點點的陰影立刻被眾人驅除出了大帳,只留下對未來光明的嚮往。這個時候,所有人都相信,渾邪部一旦吞併了休屠部一定會比原來更加強大,而無能的漢人,絕對不會對他們造成什麼影響。



    成河

  「大行大人,這是從朔方城飛馬而來的急報。」一個親兵走到李息身邊,遞上新收到的急報。

  李息轉過頭去,這位年過不惑的宿將臉上已經開始呈現衰老的痕跡,當他的眼睛微微瞇起,盯著那封來自朔方城的急報,眼角及眉間的皺紋清晰可見。

  「拿過來!」李息喝道,當他讀到信的內容之後,眉頭卻皺得更緊了。李息沒有注意一邊的親兵們好奇的眼神,只是沉默不語地將手中的信件慢慢合攏,開口說道:「來人,將趙校尉找來。」

  ……

  朔方城?太守府韓墨靜靜地注視著眼前的少年,有些驚訝地想,這少年,也不過是十三四歲的年紀,竟然能有這種膽量在敵情未明的情況下,隻身來到敵國,休屠王的確是後繼有人。

  日磾有些倔強地回視著韓墨,年齡和歷練上的差異,使得他在面對韓墨時有著先天的弱勢,雖然他不斷在心中提醒自己,不能在漢人面前弱了氣勢,尤其對方還只是個文弱書生。

  在韓墨的凝視下,在秋涼的天氣裡,日磾的額頭卻滲出了些冷汗,就在他感覺自己即將卸甲投降時,韓墨忽然笑了,笑得很是溫和,然後用一種溫柔而清越的聲音問道:「日磾太子,為何選擇了我朔方城,選擇了我韓墨呢?若你休屠族想要投降,那麼,成河之上,尚有大行李息大人。」

  日磾被韓墨突如其來的溫和給鎮了一下,頓時覺得有些口拙,有一種完全被韓墨掌握在手中的感覺,他深吸了幾口氣,才終於可以平靜地說話。

  「選擇大人,只是因為大人治下,對我們匈奴人十分溫和,日磾只是選擇了在我看來最安全可靠的一個人。」

  「呵呵,日磾太子啊,既然如此,那你為何不一開就公開自己的身份?而是偷偷摸摸的?這樣……」韓墨一步一步地逼近日磾,最後走到他跟前,俯視著他,說道:「不覺得太不夠誠意了嗎?」

  「猛勀乃是我部重臣,日磾只是個孩子,父王吩咐過,此次前來,以猛勀為主,日磾只能在旁協助而已。故而,日磾並不急於向大人表明身份。」日磾腦轉如電,很快就整理出一套說辭,「日磾沒有一開始就向大人表明身份,卻是有失禮之處。只因為,日磾希望能夠以普通僕役的身份,觀察漢人待我們匈奴人的態度。畢竟,我休屠部若是來降,那麼我部兩萬多人將會和這些普通漢人們居住在一塊,我身為休屠部太子,不能只顧自己的榮華富貴。還望大人見諒。」

  韓墨安靜地聽著日磾的辯解,眼中不覺閃過一絲欣賞,無論如何,作為一個年僅十三歲的孩子,在面對敵國太守時能夠有如此表現,已經十分難得了,若是再過幾年,在這位太子的帶領下,休屠部或者不容小視,只可惜,日磾畢竟還只有十三歲,而他已經三十三歲了。這二十年的差距,足以令日磾和休屠部萬劫不復!

  韓墨微微一笑,然後說道:「既然如此,那麼本太守就相信一次太子的誠意。但不知道休屠和渾邪二部的部民如今在何處?既然你們決定歸降,那麼我們又該如何接應呢?」

  日磾雖然感覺到韓墨的笑容裡有一種貓捉老鼠的調笑意味,但是此刻他卻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畢竟休屠部沒有太多的本錢供他和這位太守周旋,他一咬牙,說道:「我二部人馬皆在大河之北靜待太守派人前來。」

  「好,既然太子坦言以告,那麼本太守就親自前往迎接你二部歸降吧。」

  ……

  日暉鐵青著臉望著自己十分信任的那些王手持利劍,闖入自己所住的大帳,重病纏身的他指著那些叛徒,一陣激動,說道:「你們,你們!」

  「大王,不要怪我們。你說要我們投降漢人,是為了全族人好,但是,我們是草原上飛翔的雄鷹,奔跑的狼,怎麼可以去中原做那些漢人圈養的溫馴的家畜!」

  「我們不能投降漢人。」

  「渾邪王說的才是對要假裝投降,再襲擊漢人的城池,立了大功回去,大會責怪我們了!」

  「有了大單于的庇護,我們就一定能夠在草原上立足了。」

  回應他的是那些王們七嘴八舌的話語,日暉被氣得血氣上湧,最終哇地吐了一口鮮血,口中不住說著:「糊塗,糊塗!」

  「糊塗的是你,日暉。不是他們。」渾邪王的聲音斬斷了日暉未完的話語,只見他全身戎裝地走到室內,說道,「日暉,我早就說過,你把漢人看得太高了。我們的勇士們會證明,他們其實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我不殺你,我會讓你看看,我們匈奴的勇士是如何俘虜那些漢人的。」

  渾邪王的笑容中滿是自信,這一刻,這位老者相信自己即將迎來自己生命中最榮耀的一刻,在一兩個時辰後……

  ……

  「河對岸就是休屠部和渾邪部的人馬嗎?」韓墨望著河對岸,問道。

  「……是的。」日磾有些不自在地看著周圍的那些帶甲兵士。

  察覺出了他的不自在,韓墨笑道:「太子不必憂心,這些都是我大漢朝最精銳的士兵們,絕對不會讓左賢王部來找你們的麻煩的。你知道,這裡畢竟距離左賢王部的統治區域很近,所以,我也不得不小心些。」

  日磾強笑道:「太守大人做事仔細。」但是心中卻明白,韓墨對於自己二部的投降並不放心。若能夠有另一種方法來保全全族的人,他和父王是絕對不會選擇這一步的,只是……失去了歷代單于封賞給休屠部的領土之後,在匈奴國現有的國土中,哪裡還有另一塊土地能夠分給如喪家之犬的休屠部呢,就算大單于肯,那些貴族們也不會肯的,更何況,更何況,他休屠部和匈奴族並非同根同源,在這種匈奴族危急的時候,被拋棄是再正常不過了。而如果想要回到祖祖輩輩居住的舊地上,那就只能向這塊土地現有的佔領者漢人投誠。

  「既然如此,那麼我們開始渡河吧。」韓墨微微一笑,說道。

  河對岸是嚴陣以待的渾邪王,看著開始渡河的漢軍,他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說道:「記得是漢人們發明的詞吧。中道而擊!」

  當渡河的士兵們遭到對岸的冷箭襲擊時,韓墨並不感到意外,在邊關這麼久,他已經足夠瞭解匈奴人了。這是個驕傲的民族,絕對不會輕易投降的,要獲得他們的認可,必須靠比他們更加強大的鐵和血才行。

  韓墨瞥了一眼身邊的日磾,這個十三歲的孩子,臉色蒼白,或許他已經意識到自己的部族正在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韓墨調轉馬頭對身邊的韓遜吩咐道:「遜兒,吹號角。」

  當號角響起,在北岸突然湧現出許許多多的漢軍,手執利刃,收割著匈奴人的性命。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置在河對岸的漢軍身上的渾邪部和休屠部忽然被這一悶棍打得不知所向。但是更加不知所向的人,卻是日磾。

  「你,你們!」日磾的臉色由白轉紅,清楚明白的表示出他的憤怒。

  韓墨轉過頭去,看著那個身形有些單薄的少年,說道:「日磾太子,我只是有備無患而已。」韓墨沖韓遜揮了揮手,示意他將日磾拿下,「沒想到竟然真的用到了。太子如今身處嫌疑之地,墨得罪了。」

  望著被拽走的日磾,韓墨心中輕輕道了一聲歉,日磾,很可惜,即使沒有你們先動手,我也不能放任渾邪部和休屠部完完整整地進入我大漢的領地啊。

  趙食其縱馬在戰陣中飛馳,刀刃所到之處,血流成河。他的心中牢牢記著李息臨行前說的話,要給匈奴人一個下馬威,讓他們從此服服帖帖的,聽我大漢朝廷的號令,而不是聽從他們本部的那些王小王。

  夕陽西下之時,韓墨終於渡河來到北岸,鼻子嗅著那滿帶血腥味的空氣,他一步一步踏過被鮮血染紅的草地,腦中忽然想起,墨子先師的訓示,「尚儉尚賢兼愛非命非攻尚鬼尚同節葬」。如今自己卻親手策劃了這一場屠殺,只為了收這兩部為己用,看來自己反出墨門卻是對的呢。

  甩了甩頭,將腦子裡的雜念拋開,韓墨命令自己認真面對眼前的一切,他開口問道:「趙校尉,你清點過人數了嗎?傷亡如何?」

  「回大人,我軍共傷亡六百三十七人,而殺敵八千餘人。」趙食其恭敬地回答道。

  韓墨點了點頭,然後問道:「那匈奴的那些貴族們情況如何?」

  「回大人,在下圍住他們時,休屠王已死,渾邪王受了點小傷。」趙食其回答道。

  「什麼!休屠王死了!」韓墨心中一驚。

  「正是,在下進入時,休屠王方去不久。」趙食其說著說著又看了看四周,然後悄聲說道,「是渾邪王下的手。」

  韓墨的臉色一陣青白,許久才長歎道:「果然好手段,看來是不能輕視了他啊。如此,他便可保住性命了。只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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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別恨萬里家國路(一)

  食其好奇地看著韓墨,等待著他發令,不一會兒,他墨說:「趙校尉,你準備一下,組織這些匈奴人渡河吧,如有違令反抗者,殺無赦!」

  「是,大人。」趙食其早就等著他這句話了,立刻領命而去。

  「韓遜,拿筆墨來,我要些奏折。」

  ……

  長安?清涼殿劉徹皺著眉頭看完了韓墨送上的奏折,然後將它交與跟前的幾個心腹大臣傳閱,丞相李蔡,御史大夫張湯,大司馬大將軍衛青,尚書令李希,太僕桑弘羊以及右內史汲黯。

  「你們看,此事該如何處理?」劉徹問道,眉宇間是一派淡定。

  衛青看著劉徹這個樣子,知道他心中定然是有了打算,只是還要考一考,或者說借此看看在場公卿的反應罷了。他斜眼看了看一邊的李希,只見他也是一派從容,面上含笑地望著李蔡這個丞相。自從李希的夫人開始出入昭陽殿,衛青總算明白昭陽殿中那人平日雖然不聲不響的,卻已經在朝中抓住了一股極大的助力,但是這樣卻反而令衛青松了一口氣,有陳家在,衛家便不至於落得那兔死狗烹的下場了,因為只要劉徹要留住廢後一天,那就必須要留住衛家,所以如今的衛家卻有點似危實安了。

  「回陛下,臣以為首先當重賞大行李息及朔方郡太守韓墨。若不是他們當機立斷,只怕這些匈奴人地陰謀就會得逞了。」李蔡身為丞相,自然要第一個說話。

  「嗯。」劉徹點了點頭,滿意地說道,「丞相軍旅出身,果然知兵事。這二人自然是要重賞的。」說完劉徹的目光猛然變得有些銳利,他盯著張湯等人道:「那麼,對於渾邪王。該如何處置呢?」

  這個問題令汲黯也不覺皺起眉頭,從韓墨呈上的奏折中可以很明顯的看出,這一次的投誠變成襲邊完全是因為這位渾邪王,這等人本該立馬殺了了事,只是……

  眾人之中,御史大夫張湯走上前一步。說道:「陛下,臣以為當令渾邪王入長安,陛下可封其為侯,然後終身監禁便可。」

  「哦?」劉徹特意拖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尾音。

  「雖然渾邪王其罪當誅,但是如今這投誠的二部之中,休屠王已死,若僅剩地這個渾邪王我大漢也給誅殺了,那麼只怕將來,再也不會有自匈奴來歸者了。陛下若要真正收復匈奴人之心,就要讓他們知道我大漢的胸襟。」張湯說道。雖然沒能升為丞相。但是能夠離開那個待了近十年的位置,他的心情依舊不錯。而且在他看來。李蔡受到提拔,也不過是因為劉徹希望。讓將門世家的李家,壓制驟貴的紀稹、霍去病、衛青等人,省得朝中出現一家獨大,或兩家奪位地局面罷了。

  「那其他人的意思呢?」劉徹微微抬眼,看向李希和衛青。

  衛青上前一步說道:「回陛下,張大人說的不錯。臣以為要徹底收復此二部為己用,須得恩威並施,如今韓大人屠其部眾。已是示威,陛下只要再施恩便可。」

  「臣也贊同張大人所言。這一次他們二部理虧在前。我們正好可以將二部貴族全部招入長安,或緝拿,或封賞,這樣,留在邊境的餘眾沒有了領袖,自然也只能聽命於當地太守。」李希點頭說道,「而且,臣還以為,必須厚加封賞此二部的普通百姓,讓他們知道,做漢人自有做漢人的好處,他們將來才會死心塌地地為我大漢戍邊。」

  「做漢人的好處嘛……」劉徹重複李希的話,臉上露出了滿意的微笑,說道,「既然你們都這麼認為,那麼……」

  「陛下,臣還有一事啟奏。」汲黯忽然打斷了劉徹的話,劉徹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著這個倔強地傢伙,心道,整個朝廷裡怕也只有他有這份膽量吧。

  「何事?」劉徹問道。

  「來降匈奴人有四萬之眾,就算分散打入郡縣,各地官府怕也養不起這麼多人啊。」汲黯十分擔憂地說道,「何況,以李大人剛才的意思,朝廷還須對這些匈奴人施恩,那麼封賞就要加倍,只怕國庫……」

  「此事內史大人無須憂心。」李希說道,「在下與桑大人近來一直在奉命研製算令,待得此令頒布天下,那麼國庫自然不會再空虛了。」

  「算令?」汲黯心中一跳,瞪大眼睛問道。

  「不錯。」劉徹應道,「如今邊疆安靖,朕看也該是改革內政地時候了。封賞的問題,宮中用度可以再節儉些,想來是足夠地。」

  聽到劉徹這麼說話,汲黯知道他決心已定,只得俯首稱是。

  「尚書令,擬詔,大行李息加八百戶,校尉趙食其有功,賜爵關內侯,食邑三百戶。朔方太守韓墨……」劉徹說道此處微微頓了一頓,說道,「立有大功,封安成侯,著令庶人蘇建為朔方郡太守,安成侯韓墨回京覲見。」

  李希面上雖然仍然平穩無波,心中卻因為劉徹的這道詔令而有了些許波瀾。韓墨,終於要回來了啊,在事隔五年之後。

  ****************************

  昭陽殿「稹兒,不要總抱著月關了,坐下吃東西吧。」陳嬌望著紀稹,笑著說道。

  「好的,姐姐。」紀轉過身,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斜射到他的身上,點點光亮下,抱著小月關迎風而立的他,竟然是那麼的骨秀神清風華無雙。那一身淡色深衣下,竟然一點也看不出他是躍馬沙場的將軍,反倒似個寒窗苦讀地學子了。

  恍惚間,竟然想起了多年前那個身形單薄的孩子,站在寒風中,天真地眼睛略帶點焦急地望著自己的模樣。如今,這雙眼睛依舊清澄,卻不再有孩童的稚氣,而是一種歷盡世事,看透風塵的洗練。

  「姐姐,怎麼了?」紀稹抱著小月關一步一步走近陳嬌,開口問道。

  「不……我只是,忽然覺得你真的長大了。」陳嬌的語氣帶著些微的感歎,她從紀稹手中接過小月關,說道,「公孫大人的府上,你去過了?」

  「嗯。」紀點了點頭,說道,「我和去病一塊去的。」

  陳嬌微笑道:「你和他和好了?」

  「……我想,他或許是這個世界上最瞭解我的人。」紀稹知道在面對陳嬌的時候,他是不需要掩飾自己的真心的,便坦白說道,「只是……」

  他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透露著些許淒切,說道:「我們在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和平相處,彼此牽制,彼此監視……很難再像從前那般毫無隔閡了。我們越是努力,就越會發現,我們距離那個童真年代,已經太遙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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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別恨萬里家國路(二)

  嬌聽紀稹說完這句話,忽然很有將他擁入懷中,好好動。很多時候,紀都太過懂事了,懂事到了令她感到慚愧。縱然她一再地申明,讓紀稹和霍去病繼續他們之間的私誼,但是在紀稹的堅持面前,這種申明竟然顯得那樣的矯情,令她再也不能說出口。在她心中,何嘗不曾為紀稹這般的堅決感到一點的安慰,一點的竊喜?心中不斷重複的這種拷問,令她在面對紀稹時,常常有難以啟齒的感覺。

  「姐姐,怎麼了?」紀稹走到陳嬌的身邊,見她似乎有些心神恍惚,便說道。

  「沒什麼。」陳嬌不願意紀為她擔心,忙搖頭道,「對了,我聽說,明日開始,你和去病就要到博望苑去教授那三位皇子和他們的伴讀武藝?」

  「是啊。」紀點了點頭,說道,「是陛下的命令。不過,」他低頭看了看小月關,說道,「我最想教的還是我們的小月關,等他長大一點,我就把我會的都教給他。姐姐你說,好不好?」

  「好。當然好。」陳嬌從紀的懷中,接過兒子,說道,「只要到時候你捨得下手教訓他,我就把他交給你。」

  這時,一直在一邊伺候的一個小宮女,捧著盛滿水的銅盆和巾帕來到紀的面前。紀將略帶薄繭的雙手放入清水中清洗,然後用巾帕在臉上和頸部擦拭了一下。然後笑著對那個宮女說道:「謝謝!」引得這宮女一陣嬌羞地離去,略帶倉促的腳步使得她差點撲倒在地。

  陳嬌有些惆悵地看著那宮女遠去,這種少女懷春的萌動,她還來不及體驗就接受了那屬於阿嬌的濃烈而熾熱的感情。她甩了甩了頭,笑著對紀說道:「稹兒,你也到了該成婚的年紀了。聽說娘送了你兩個侍婢,但不知道你心中可有喜歡的對象?」

  聽陳嬌提到這個話題,紀稹頓時變得有些結結巴巴起來,臉上還浮現了可疑的紅雲,他尷尬地說道:「姐姐,我不是……義母送我的那兩位,只是侍婢而已,我沒有……那個,姐姐以前不是總說我還小嗎?所以……」

  陳嬌將小月關交給一邊的阿奴,墊了腳尖,摸了摸紀稹的頭,說道:「是啊,姐姐以前總覺得你還小。可是現在,你看,你已經比姐姐高出這麼多了!也該成家了。你看京城裡的貴公子們,除了你和霍去病,哪一個是未婚配的?」

  紀稹聽到此處,沉默了下來,腦中想起了回京的路上,在某個篝火旁,他也曾和霍去病談論這個話題,那時,在烈焰紅光的映照下,那人的臉呈現出一種微黃帶紅的光澤,緊抿的嘴唇透露出堅毅,他說……

  「……匈奴未滅,何以家為!」話一出口,紀稹立刻從陳嬌的臉上看到了驚訝的神色。

  「你……」

  「姐姐,這是去病說的,我,也是這麼想的。」紀稹解釋道,「而且,我希望真正找到一個能夠相知相伴的人,來渡過後半生。在那之前,我不想將就,所以……」

  「不想將就……」

  「是啊。姐姐,所以,婚事,可以以後再談嗎?」紀稹咬了咬唇,說道。

  「當然好。」陳嬌捉住他的手,輕輕撫摸著,說道,「姐姐又不會逼婚,只是希望你不要粗心錯過好姻緣。」

  紀稹回陳嬌一個笑容,然後說道:「姐姐,不會錯過的。」但是他的心中卻暗暗默念道,對不起,姐姐,雖然你是這麼希望我能找一個真正相知相許的人共度餘生,但是,我這一生,怕是辦不到了。如果有來生……

  紀稹深深望了陳嬌一眼,眼中微微有些淚光。

  「怎麼了?怎麼這麼看著姐姐?」陳嬌奇怪地問道。

  「不,沒什麼。」紀搖了搖頭,嘴角劃出一個完美的弧度,掩蓋了自己所有的心思,笑道,「姐姐,過了這麼多年,你還是這麼年輕,和我初見你的時候一樣漂亮。」

  陳嬌嗔視了他一眼,罵道:「貧嘴!」

  「對了,姐姐知道韓墨收降渾邪部休屠部的事嗎?」紀稹和陳嬌笑鬧了一番,將話題轉到了正題上,說道。

  「聽說了。我和月關還是剛從清涼殿回來的。只聽傳信之人,說了個大概。但是其中的內情卻是不甚了了。倒是兒,傳信之人說她會隨著押送二部親貴的那行人回長安。」

  「是嗎?那倒好。可以早些見她了。不知道這個小丫頭怎麼樣了。」紀笑道,「她和小月關還沒有見過吧?」

  「是啊。」陳嬌點了點頭,然後說道,「其實,韓墨立了多大的功,我並不關心。你知道,陛的腦子很清醒,賞功罰過,絕不會虧了哪一個的。他會重用每一個有才者,因為他有絕對的自信能夠掌控天下人才。」

  「那麼,姐姐,你擔心的是什麼?」紀稹問道。

  「我擔…」陳嬌的眼神變得有些飄渺,我擔心的從來就不是徹對阿嬌對自己的心是毋庸置疑的。在做好一個帝王的前提下,他會給自己他能給的一切,但是將來呢?在他年老力衰,那絕對的自信被時光留下的衰老痕跡磨去之後……

  有些力竭地閉上眼睛,陳嬌再睜開眼睛時,臉上含笑,說道:「沒什麼好擔心的啊。兒。」不能再想了,在他病重時,明明對自己說過,如果他能醒來,絕對不再卻步退縮的。

  姐姐,你這是在騙我,還是說,根本就是在騙你自己呢?

  望著她的笑容,紀稹心中如此想道。罷了,明日去了博望苑就能知道,那三人的資質……以及他們將來對姐姐的威脅了……

  紀稹有些感傷地看著陳嬌嬌美的容顏,心中默默說道:姐姐,你已是我在世上最後的親人了。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

  長安?茂陵邑?茂陵食肆「子長,這邊!」司馬遷剛踏入食肆,就被一個喊了去,他轉頭一看,卻是就任左內史的馮遂,正站在一個雅間外喚他。他輕笑著走到馮遂所在的雅間內,說道:「馮大人真是好雅興,喝茶竟然喝道茂陵食肆來了。」

  馮遂聳了聳肩,說道:「難得請到你這個大才子,總不能太寒酸吧?而且這食肆的茶及茶點也確實不錯。」

  司馬遷也不和他客氣,大大方方地坐下,拿起桌上的糕點就往嘴裡塞,然後說道:「我倒是忘了,你好歹做了五年的左內史,多少有點積蓄在。不似我,才做了兩三年的六百石小吏。」

  馮遂聽他這故作自憐自怨的話,不由得苦笑,說道,「這太史令的職位,還不是你自願去做。不然……」話說到這裡,他不得不停頓下來,畢竟若你面前坐著一個對你的話視若無睹,自顧自吃的人,也很難把話題繼續下去。

  司馬遷糕點滿嘴,嚼了好一會兒,又大口喝了些茶水,才開口說道:「左內史大人,你今天找我來,不會又說你那個仕途經濟那一套吧?」

  馮遂拍了拍腦袋,說道:「你那個榆木腦袋我就不指望了。你還是去寫你那要藏之名山,傳諸後世的史書吧。我是想和你說,你知不知道韓墨韓筠長就要回來了?」

  「我知道啊。韓大哥還被封為安成侯了呢。」司馬遷又塞了一塊糕點進嘴,說道。

  「那……你覺得安成侯回朝之後,朝廷會怎麼樣?」馮遂認真地靠近他耳邊,低聲說道。

  司馬遷眼瞼微低,眉頭亦不覺皺了起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馮兄,我只能說,當今的陛下是我大漢開朝以來,難得的有為之君,只要他還在,朝中的諸臣也好,地方的諸侯也好,邊關的匈奴也好,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只要他還在,大漢的基石就在,任何人都不可能翻騰出什麼大浪。」

  馮遂聽完,臉上的表情並沒有明顯的波動,說道:「你是……這樣認為的嗎?」

  「是的。」司馬遷點頭道。

  「連……昭陽殿中那人也不能逃離陛下的掌控嗎?」馮遂忽而又問道。

  司馬遷被這個問題弄得一愣,隨後反應了過來,說道:「馮兄這麼問,是因為迎回昭陽殿中那人,是陛下至今唯一的懊悔之舉嗎?」

  「或許吧……」馮遂說道,「從現在看來,陛下雖然疏遠了了衛皇后,但是衛家依然權勢滔天,大司馬大將軍和冠軍侯哪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太子的地位穩如磐石,而我大漢也有景帝的先例在,太子即位似乎問題不大。但是昭陽殿那人對陛下的影響力,卻是不容小覷的,尤其陛下還是個獨斷之君,若他有心另立太子,怕是無人能阻攔呢。所以,太子的地位卻似乎又不是那麼穩固的。儲位不定,總是令人心中難安。」

  「我的想法,卻和你正好相反呢。」司馬遷笑著搖了搖頭。

   上林苑?博望苑暖風輕撫,引得樹梢枝頭一陣騷動。霍光喘著粗氣,感覺到佈滿汗水的額頭有些涼涼的,還沒等他回過神來,紀稹的另一劍又已經到來,直逼他的要害部位,使得他不得不再次跳起閃躲,但卻是力有不足,紀只一個回劍便攔住了他的躍起,以劍身讓他整個人打到地上。與此同時,霍去病也結束了他和李陵之間的戰鬥,大踏步地向他們二人走來。

  霍去病直直地朝紀稹走去,和他並肩而立,一同俯視著全部跌坐在地上的太子一行人。太子劉據,二皇子劉閎,三皇子劉旦以及他們的陪讀,霍光、張賀、李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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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別恨萬里家國路(三)

  前的六人以13歲的李陵最長(因為暫時沒查到張賀筒▏年,暫定比李陵小一歲吧),12歲的張賀次之,而霍光:歲,劉閎和劉旦則並為六歲。在這一次的測試中堅持到了最後的,是李陵和霍光。照理說,已經十二歲的張賀應當不會輸給霍光才對,但是他卻是從小好文不尚武的,即使入了博望苑做了皇子陪讀也還是一樣,所以自然敗北得比霍光快些。

  至於霍光能夠和李陵同時結束比鬥,倒不是因為他的實力已經能夠和這時候的李陵並駕齊驅了,僅僅是因為紀稹在和他對打時,還存了個調教的心思,霍去病和李陵的比鬥卻是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情的。

  「武藝不精。」霍去病掃了地上那三個皇子一眼,然後說道,「張賀,你給我一邊罰站去。」

  張賀一愣,清秀的面容上出現了驚愕的神情,他乃是朝中數一數二的權臣之子,素來也是嬌生慣養的,加上為人聰明伶俐,入博望苑到現在,因為行事乖巧,倒還不曾被皇子或是幾位太傅責罰過。不曾想,這位冠軍侯竟然一來就要罰他,而看了看一邊的冠世侯竟然也沒有阻止的意思。

  他又為難地看了看一貫和自己交情最好的太子,見劉據果然為他挺身而出,對霍去病說道:「冠世侯,張賀身子虛弱,罰站就不必了吧。如果他有什麼做得不對,你說就是了。」

  霍去病掃了劉據一眼,冷漠地說道:「張賀學藝不精,一定要罰。」整句話的音調都是那麼平淡,沒有刻意提高或加重,但是卻輕易地讓人感覺到其中的不可動搖,讓原本還心存僥倖的張賀不得不垂頭喪氣地走到一邊,在烈日的炙烤中,汗如雨下。

  劉據見霍去病竟然如此斷然地拒絕了自己的請求,不由得面色一冷,他咬了咬牙,低頭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紀稹將這一幕完全收入眼中,他轉頭看了看霍去病,見他果然對此無知無覺,不由得暗暗歎氣。

  也罷,便是他知道了又如何?以他的性子,難道會因為這個是他的表弟,是他如今必須扶助的衛家太子而屈從嗎?

  霍去病望著剩下的五個人,說道:「我和冠世侯出征前,陛下也讓我二人來此試過你們的武藝,經過這大半年,你們一點進步也沒有。」

  霍去病並沒有指責他們的打算,只是在敘述一個事實,但是那自然而然散發的肅殺之氣,卻令在場的幾人噤若寒蟬,就連方才對他暗自不滿的劉據也是一樣。

  「想來以你們的身份,大多的郎官都不敢真正動你們,所以你們才學不好武功。陛下命我和冠世侯來教導你們武藝,可不會再教那些花架子了。誰如果覺得自己受不了,現在就可以走。」霍去病淡然道,「我霍去病絕不阻留。」

  自然是不會有人肯走的,畢竟能夠進入這個苑裡接受訓導,可是當今皇帝陛下欽賜的。

  霍去病也不在意他們的反應,只管自己說道:「接下來,從李陵開始一個一個來和我比試。」

  打鬥聲又再度想起,紀稹一身白衣斜靠在樹邊,將自己的劍收入鞘中,凝望著霍去病和李陵比武,不覺想起了數年前的自己和李陵,以及來到長安這些年來方方面面的糾葛,他抬頭望了望藍得沒有一絲雲霧的天空,忽然想到一句話,白駒過隙,不知不覺,時間竟然也就這麼過去了。

  「……稹,紀稹。」是霍去病的聲音將他從沉思中喚醒,他抬眼看了看霍去病,知道輪到自己換班的時候到了,便走上前,將劍尖指向太子劉據,悠然道:「太子,你來。」

  劉據沒有想到紀稹會挑中自己,開始有些微愣,但是很快便反應了過來,站起身,向紀稹規矩地施了一禮,然後揮劍而上。紀稹一面笑著接應,心中卻想道:「劉據,讓我看看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太子吧。」

  ……

  昭陽殿「韓先生請起。」陳嬌隔著行障對外間的韓墨說道。

  韓墨聽到這個熟悉的稱呼,不由得心中有些酸楚,但是他亦知道,此時不是傷感的時候,他應聲站了起來。抬起頭,望著重重簾障,心中卻還是有些悵然,終究不能再見她一面了。

  「葭兒在朔方郡多虧了韓先生照顧,陳嬌在此多謝了。」陳嬌輕聲說道。

  「保護公主本是我等為人臣子的職責所在,臣不敢當娘娘之謝。」韓墨搖頭道,眼睛死死盯著行障,彷彿這樣就能看透那層層錦幕,看到行障後那人略帶羞澀的低頭以及臉上浮起的半縷嫣紅。

  說完這次韓墨來昭陽殿的主要目的之後,殿內頓時變得有些沉默。雖然隔著重重簾障,但是陳嬌卻能夠清楚地感覺到,韓墨在看她,頓時有些坐如針墊的感覺。韓墨對她的感情,便是當時的她不懂,過了這麼多年,如今的她又怎麼會不懂呢。回憶起來,韓墨看著她時的眼神裡,竟然有著那麼明顯的暗示,可是自己當時卻不懂,也不曾想過要去懂。因為在接收阿憶之前,她對這個時空始終有一種過客感,所以那時對她來說,都是那麼的雲淡風輕,即使優秀如韓墨,溫柔如韓墨也始終沒能在她的心田留下過什麼痕跡。

  只是卻耽誤了韓墨……

  「韓先生,記得你年紀也已經不小了吧。」陳嬌開口問道。

  韓墨心中一跳,卻是隱約猜到了陳嬌接下來要說的話。

  「元朔三年時,先生便是年過而立之人了。」陳嬌邊說邊站起身,向外走去,行障被輕輕撩起,而低著頭的韓墨卻沒有發現。

  「五年又過去了。先生還執迷不悟嗎:鼻中,猛一抬頭,卻看到那魂牽夢縈的面容已經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陳姑娘。」他不覺脫口而出舊時的稱呼。

  陳嬌搖了搖頭,說道:「韓先生,我已經不是陳姑娘了。」

  「……是啊。」韓墨彷彿被人從美夢中驚醒,眼中不覺出現了悲傷之意。

  陳嬌這麼多年來,還是第一次正視韓墨,正視他對自己的這份情,這時她才發覺,韓墨用情竟然遠比她所想像得要更深,儘管在她看來這份感情來得如此莫名。

  「……是我錯了。我不該贈詩於你。」陳嬌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說道,「韓墨,你忘了吧。那首詩,只不過是一個恐慌的女人急切之下拋出的祈命稻草,因為她知道有些人是可以利用的。她遠沒有表面那麼高潔。她的背後承載了太多的自私,她承當不起,你的……」

  「娘娘,不用說了。你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韓墨截斷了陳嬌的話語,臉上露出了蒼白的笑顏,然後說道,「公主已經送回了,臣先告退了。」他一說完,便立刻轉身離去,腳步慌亂而迅疾,顯示出了他迫不及待的心情。

  「……韓墨。」聽著那遠去的腳步,陳嬌幽幽一歎,揭露自己那不堪的心思本是為了斷了他的念頭,卻沒想到他其實什麼都知道,可即使如此,卻還是不願意放棄……

  「……娘,娘娘,」飄兒的聲音將陳嬌從恍惚中喚醒,她一轉頭,卻正看到飄兒帶著一眾宮女跪在下面,說道,「娘娘,請更衣。」

  「更衣?」陳嬌驚訝地回問道。

  只見她們一眾人捧著一套蠶服,靜靜侯著,陳嬌看了一眼那蠶衣,上衣為青色,下裳為淺黃色,正是皇后特有的服飾。她微微有些驚訝地立在當場,望著那身衣服發呆。

  她回宮也已經有六年餘了,但是這六年了一直穿的都是白衣或是從前阿嬌少女時的衣物,一則是這個時代那些所謂的貴人才能穿的色彩鮮艷的衣飾她不怎麼看得上眼。二則對於少府的人來說,為她這個重新回宮的廢後準備衣冠卻也是件為難的事情,若是按照禮制,自然服飾規格應當在皇后之下,可是這位廢後卻又深受皇帝的寵愛,他們又不敢為她準備那些衣物了。

  但是,這一次,宮女手中的卻是明顯標誌著宮中等級規格的衣物。

  「這是陛下讓你們準備的?」陳嬌靜靜地問道,她知道若沒有劉徹的命令,這些宮女和少府屬官定然是不敢將這等衣物呈上的。

  「是的,娘娘。」綠珠的心中有些不及掩蓋的驚喜,她在宮中多年自然知道這身衣物意味著什麼,「陛下晚間要在前殿宴請大將軍、冠軍侯、冠世侯、安成侯等人,請娘娘著此衣出席。」

  「著此衣啊……」陳嬌心中有些惆悵,想到,劉徹,在做了這麼些年的隱形人之後,你終於打算讓我再度出現在人前了嗎?只是,我到底該不該遵照你的意思,穿上這身皇后服飾出席呢?

  蓋侯府「侯爺,在下所說全是為了侯爺著想,侯爺千萬不要再猶豫了。」一個身著白衣的中年男子極力向主位上的蓋侯王信推銷自己的觀點。

  王信坐在主位上,卻還是難下決心,他已經是年僅七十的老人了,頭髮斑白,但是精神卻很好。王太后共有四個兄弟,分別是同父的蓋侯王信,共侯王仲和異父的武安侯田蚡,周陽侯田勝,四人之中,共侯仲早亡,武安侯蚡和周陽侯勝都因為善言辭,早年在朝廷裡混得可謂風生水起,但是也因此過早地隕落了。唯有平生除卻好酒沒有任何長處的王信,一直活到了現在。

  那謀士見蓋侯仍然猶豫不決,便扔了一個眼色給蓋侯身邊的中年人,那人立刻彎下腰,附在王信耳邊說道:「爹,您想想,太后姑姑過去都六年了。雖說陛下還惦記著咱們家,逢年過節的,都不忘記厚賜些事物。可是,您在朝中,卻沒有了當年的威望了啊。你看看張湯,當年他可是貼著田勝舅舅的熱屁股爬上來的,這幾年也不把我們放在眼裡了。再過些年,您要是去了……那我們,可怎麼過日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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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6 23:28:22
第七十五章 別恨萬里家國路(四)

  信聽到兒子這麼說,臉色微微有些變化,因為成日酗迷離的眼睛也開始閃現光彩。

  「是啊,侯爺,陛下現在就剩你這麼一位親近些的長輩,你出面,他是定然會給面子的。」謀士見此,立刻打鐵趁熱。

  「可是……」被兒子和門客這麼嘮叨了好些天,蓋侯王信終於有了一些心動,他開口說道,「雖然說,是為你求官,可我已經好些年沒有進宮了。這一去就提這個,怕是皇帝不會答應的。」

  「侯爺莫急,在下和小侯爺早已經為您想好對策了。」謀士看到小侯爺王實的眼色,知道自己出力的時候到了,忙趕上前,說道:「侯爺可知道,今晚宮中,將會有一場慶功宴嗎?」

  「那又如何?」

  「皇帝陛下會帶著昭陽殿那位,出席的。而且,聽說,少府已經為準備好了皇后冠服。」謀士趕忙說道。

  王信一愣,腦中又浮現了當年劉徹和陳嬌新婚時的樣子,口中喃喃道:「皇后冠服,天下間最適合穿這一套衣服的人,非她莫數啊。」

  「陛下對昭陽殿娘娘的寵愛一日勝過一日,也是天下人都看在眼裡的。從前,大家還顧慮著昭陽殿沒有子嗣,對椒房殿那頭都還保持著親熱勁,如今……可是有了四皇子了。」

  「四皇子如今都兩歲了。至今只起了個小名。爹,這麼明顯地鍾愛,可見四皇子和陳皇后,將來必有所為啊。陛下春秋鼎盛,宮中也從未聽說他的身子有什麼不好,椒房殿想熬到太子即位,還有十幾年呢,十幾年。誰知道有沒有什麼變數啊?我們王家,不趁這個時候做第一個貼近陳家的人,難道還要等別人搶了這個先嗎?」王實不斷地蠱惑著自己的父親,感覺他的呼吸漸漸沉重了起來。

  「爹,當年田蚡舅舅為什麼能夠權傾天下啊?還不是因為他費心費力保今上即位嗎?我們王家,若想要繼續富貴下去。在這下一任的太子之爭中,可不能再這麼看著了,必須要出手才行啊。」王實不停地說道,就在他以為自己即將成功的時候,聽到王信一陣大喝道。

  「不行!不行!」

  王實和那攛掇的謀士都傻了眼。

  「介入陳衛之爭不行。求官可以,介入陳衛之爭不行。」王信搖頭說道。

  「爹啊,你去向陛下求官有什麼用啊。求來了,等陛下去了,我們王家不是一樣不成嗎?天下間,還有比從龍之功更大地功勞嗎?」王實看到事情峰迴路轉。聲音裡都帶上了哭腔了。

  「可是……」王信想起妹妹臨終前,托余信帶來的那封信。

  「兄若想保得一家平安。富貴終身,則不得插手朝廷事。牽動名利心。縱太子之爭風起,亦不得涉入其中,否則必有大禍至。切記,切記!」

  這可是身為太后的王娡最後留給自己家族的保命遺言,這麼些年來王信一直牢記於心,如今雖然看著王家的地位日漸下來,而有了些許心動,可是。提到這太子之爭,就讓他忽然想起了妹妹的遺言。

  不能違背啊!

  「爹。你不要擔心,我和陳先生早商量過了,你晚間去宮中求見,然後……」王實附到自己父親耳邊,輕聲說道。

  只見王信地臉由晴轉陰,末了,他還有些擔心地問道:「陛下可是最討厭匈奴的,這樣,會不會反而惹怒了他?適得其反啊?」

  「不會的。以爹你如今的身份,陛下縱是心中不悅,也一定不會說什麼的。」王實說道,「若是成了,昭陽殿那邊,一定會感激我們的。到時候……」

  蓋侯王信心中不住地安慰自己道:「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試探,倒也算不得是介入太子之爭。若能成,也算是為我王家結一善緣。妹妹,你泉下有知,應該也會這麼做的吧?這都是為了王家啊」

  ……

  「賀兒,你這是怎麼了?」張湯看到兒子臉色慘白地從上林苑回來感到十分詫異,要知道這個兒子在宮中為皇太子做伴讀,難道還有人敢和他動手嗎?

  「爹。」張家家教森嚴,所以張賀雖然已經雙腳發軟,但是卻還是規規矩矩地直立著給自己的爹爹行禮。

  「孩兒學藝不精,紀霍二侯爺罰孩兒站立。」張賀老實地回答道。

  「這樣啊。既然如此,你以後要認真習武。」張湯聽到這個答案微微皺眉,然後說道。

  「是,孩兒知道。」

  「一會兒到後面去見見你娘和弟弟。」張湯看看天色,知道宮中筵席即將開始了,交待了一下,說道。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一事,便轉身問道:「賀兒,你到博望苑伴讀了這麼久,三位皇子,你最喜歡哪一位?」

  張賀被父親猛然一問,略略有些猶疑,說道:「孩兒覺得,三皇子還是個孩子,二皇子卻又略顯陰沉,三人之中,還是太子最好。」

  張湯腳步微微停頓了一下,臉上卻看不出什麼表情,只丟下一句,說道:「今日好好休養吧。」

  ……

  當張湯來到桂宮,發現已經是***通明,其他人都已經順利入席,他亦在一個小宦官的引領下來到了屬於他地位置上。張湯入座後,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四周,李蔡、衛青、李希、紀稹、霍去病、韓墨、李廣、李敢,大漢朝廷目前最受矚目的重臣們都出現在了這個大殿之中。張湯地嘴角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眼中帶著某種漠然地憐憫,看著翹首等待皇帝到來的眾人。

  三炷香的時間過去了,最高的那個席位上仍然是空無一人,長久的等待使得所有人的耐心都被耗盡了,所有人都不停地抬頭往主席上張望,期望皇帝能夠早一點來臨。彷彿是回應眾人的期盼,終於有人自八寶屏風後走去,那人居高臨下地掃視著底下的眾人,犀利地眼神頓時令每個人都心中一震。劉徹只瞥了眾人一眼,便將注意力轉到了另一個方向,眾人順著他的視線過去,才發現他地左手正輕握著一抹柔荑,當那纖纖玉手的主人正從屏風後走出,所有人都為之一驚。

  那立在劉徹的身旁的女子,青衣裙,柳眉入鬢,雙目含威地俯視著眾人,就在眾人在她的逼視下,微微有些心怯時,她轉過頭,對劉徹露出嫣然一笑。劉徹回之以點頭,然後扶著她輕輕坐下,隨後才對底下的眾人說道:「都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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