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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那那]何處金屋可藏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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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6 23:43:36
第八十三章 都門一別天涯遠(三)

  經過了漫長的準備工作,紀稹與霍去病率領的大漢軍隊終於開始了他們漫長的征程。

  「戰場之上,刀劍無影,你千萬要小心。」陳嬌看著一身戎裝的紀說道。

  紀稹微微一笑,說道:「姐姐,你不要這麼擔心。這又不是我第一次出塞。」

  陳嬌抿唇說道:「可是,這是你第一次獨立領軍。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感到有些不安。」

  紀稹拍了拍陳嬌的肩膀,說道:「姐姐你想得太多了,放心吧。沒事的。」他說完這一句,就聽到軍號響起,霍去病騎著高頭大馬,排開人群,進入隊列的最前方。

  「姐姐,我上馬了。你看,去病都見駕回來了。」紀笑著上馬,拉著韁繩,掉轉馬頭,走到大部隊前,與霍去病並肩同行。

  陳嬌略略有些悵然地看著軍隊消失在遠方。

  「也不知道小侯爺這次回來的時候,是不是能夠開始準備他和妍姑娘的婚事了。」阿奴為陳嬌披上披風,開口歎息道。

  陳嬌笑著轉過頭,問道:「你覺得李妍和微之可以成嗎?」

  「阿奴也不知道。不過,昨日,倒是有看到妍姑娘在花園給小侯爺送平安符。」阿奴笑著回答道。

  陳嬌此時已經踏上了馬車,她聽到平安符這詞,不由得想到那一日在紀身上看到的平安符,她眉頭一皺,心道,等稹兒回來,倒是要好好問清楚那個平安符的事情。否則倒不好替他操辦婚事。

  *********************

  匈奴?;單于王庭張坐在小山坡上,吹著胡,悠揚的曲調在平坦的草原上飄揚著。胡貓兒揚著鞭子走到了他的身邊,眼中帶著一絲迷惘的神色。張騫見他來了,便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轉過身,看著他,說道:「怎麼來了?」

  「氏讓我去休息。」胡貓兒說道。

  張神色一黯,問道:「是右谷蠡王來了嗎?」

  胡貓兒點了點頭,他撇了撇嘴,說道:「那個混蛋,看到氏就邁不開步,虧他還是匈奴右谷蠡王。」

  張歎了一口氣,沒有答話,他想到那一日,自己和邢天二人找到南宮公主時,她的態度。若能早一日趕到,想必此時他們已經在回長安的路上了。

  胡貓兒走到張身邊坐下,親暱地靠在他的身上,兩人就這樣在山坡上看著下方。這個時候,積雪初融,露出了幾點草尖,已開始有乾草不足的牧人驅著羊群來放牧了。他們口中唱著民歌,揮著揚鞭,可惜氣氛卻是悲涼。

  「失我胭脂山,使我父女無顏色。使我祁連山,失我六畜不藩息。」牧人的歌聲隨著風飄進了他們二人的耳朵。張騫聽著這新近流行起來的歌謠,心中又是驕傲又是悲涼。胡貓兒歎了口氣,轉身對張說道「你們是來做買賣的,什麼時候會走啊?」

  張低下頭,伸手揉了揉胡貓兒的腦袋,說道:「等大雪融了,我們就要回去了。」他們雖然留下了,但是卻是以被大雪堵住了歸程的商人身份留下的,除了南宮公主,誰也不知道他們真正的身份。因為分別多年,又化妝的關係,竟然連胡貓兒的母親阿犁都沒認出他,更遑論對他的印象停留在兒時的胡貓兒了。

  「回哪裡?烏孫嗎?」胡貓兒問道。

  「……我們商旅,四海為家,也許烏孫,也許樓蘭,都不一定。」張騫想了想,說道,「貓兒,你也大了。難道沒想過離開王庭去別的地方看看嗎?如果你願意,我們走的時候,你跟我們一起走吧。」

  胡貓兒想了許久,最終還是搖了搖頭,說道:「不了。我還要照顧阿媽和氏。而且,匈奴現在亂糟糟的。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子,我也走了,就沒人保護他們了。不過,你四海為家的話,是不是有可能走到大漢?」

  張頓了頓,說道:「也有可能。」

  「那,你要是去了大漢,能幫我去找一個叫張的人嗎?他是大漢的郎官。」胡貓兒說道。

  「你找他做什麼?」

  「我想托他幫我照顧一個人。我的好友,渾邪部的太子,日磾。」胡貓兒說道。

  「渾邪部……他是被俘的嗎?」張皺眉說道。

  「是啊。他是上次河西俘虜的,現在也不知道怎麼樣。」胡貓兒不由得皺I道,「漢人越來越厲害了。聽說他們有三個很厲害的將軍,匈奴最近老是輸,叫人不得安身。」

  「你是希望匈奴贏還是漢人贏呢?」張心思一動,忽然問道。

  胡貓兒皺著眉頭想了想,說道:「我想,別打是最好的。自從漢人們開始反擊,我們的生活就越來越糟了。我的幾個朋友,最近都被大單于徵召過去了,若下一次開戰,也不知道回不會得來。」說到此處,胡貓兒不由得長歎了一口氣。

  張見此,不由得心中歎息一聲,這孩子,雖然有著漢人的血統,卻畢竟是在匈奴長大的,心中還是向著匈奴些。幸而,他很快就要跟著他們回去了,到時候,可以慢慢教導。只不知道,邢天說服南宮公主了沒有。

  ……

  「公主,恕屬下斗膽,您現在滯留匈奴,到底還有什麼意義?」邢天拱手問道。

  劉姍原本對鏡梳妝,聽到邢天的詢問,便轉過身來。經過一番精心打扮,她身上不但沒了之前的些許失意的感覺,反而更多了幾分艷麗。她看著邢天笑了笑,說道:「邢大人,你知道,我在匈奴這幾十年,是怎麼過來的嗎?我能在這鬼地方活到現在,是因為我比誰都知道,人咬我一口,我還他十分的道理。」

  邢天聽到這話,不由得皺眉,心道:到了這個境地,莫非劉姍還想著報復。

  「公主若要報復,待您回去之後,相信陛下一定會令人擒下右谷蠡王,以為復仇的。」邢天說道,「又何必讓自己身涉險地。」

  劉姍卻是嬌媚一笑,說道:「可是眼前,就有一個絕佳的良機,可以讓我親手報仇,我又何必退呢?」

  「絕佳良機?」

  「你和我說過,這個春天,漢庭就會有所行動了。」劉姍站起身,走到邢天身邊,仰望著他,說道,「既然如此,我何不留下,好好利用這個機會呢?」

  見邢天還一臉不明白的樣子,劉姍掩口一笑,問道:「邢大人,你說,匈奴不過數百萬之眾,地處荒涼,為什麼自冒頓單于以來,屢為中原大患?」

  「因為匈奴人弓馬嫻熟,來去如風,我大漢難以防禦。」邢天眉頭也不皺一下,說出答案。

  「對。這是最直接的原因。」劉姍嘉許地點了點頭,說道,「可是,我在匈奴待了這二十多年,我卻發現,匈奴的強大,還因為,他們的團結。」

  「團結?」

  「冒頓的改制中,有一點可以說,是如今匈奴的基石。那就是尊卑有別。這種尊卑之別,才能讓匈奴人在這麼鬆散的結構下,保持政令的實施。有時,我會想,也許這就是老子所言,小國寡民,雞犬以聞。」劉姍忽然話鋒一轉,說道,「弓馬嫻熟,來去如風。呵呵。我想到了今時今日,我大漢已然不害怕匈奴人的弓馬了吧?」

  「是的。」邢天彷彿知道了劉姍的話中之意。

  「可是,我大漢如今的兵強馬壯,卻是以開國七十年來的國庫積蓄為基礎的,這還要加上這些年來,阿嬌不停發明的那些馬蹬馬鞍。」劉姍揚眉說道,「這些東西,很好仿製。匈奴遲早能學會用,同一水平線上,匈奴人終究要比漢人更強一籌。當國庫疲憊,將士老去,誰來制衡匈奴?」

  「既然要做,那就做得徹底些,畢其功於一役。」劉姍冷哼了一聲,說道,「右谷蠡王是個什麼貨色,我可你要清楚得多。伊稚邪以左谷王之卑篡大單于尊位,已是對冒頓之制的一大挑戰。可那時仍能說,他是單于一脈的直系。若將來,右谷蠡王有不軌之心,卻不知匈奴這些貴族們,打算如何面對?」

  邢天聽到此處,不由得心中一寒。當他來到此處,知道劉姍為右谷王所辱時,還曾經擔心過,這位大漢公主是否會惱羞成怒,或者悲憤自盡,或者與匈奴貴族們勢不兩立,導致他的工作難以展開。事後見劉姍平靜至極的態度,雖覺詭異,卻也不曾多想,卻沒想到,這個女子,心中竟然藏著如此之深的算計。這樣心狠手辣,能伸能屈之人,若回到長安卻不知會造成如何的風波。

  「你看著吧,等這一次匈奴大敗後,我就要毀了匈奴崛起的最後希望。」劉姍看著炭盆裡的火光,陰陰地說道,「讓他們團結不再,內鬥不休。這便是他們敢侮辱我劉姍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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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銀河無渡隔雲天(一)

  冠世侯出定襄,冠軍侯出代,鹹約絕漠擊匈奴。單I輜重,以精兵待於漠北,與漢軍接戰。戰一日,會暮,大風起。漢兵縱左右翼圍單于,單于自度戰不勝漢兵,遂獨身與北騎數百潰圍西北遁走。漢兵夜追不得。行斬捕匈奴首虜萬九千級,北至顏山趙信城而還。單于之遁走,其兵亂。單于久不與其眾相約,其右谷王以為單于死,乃自立為單于。及大單于歸,乃去其號,復為右谷蠡王。」

  ——《史記?;匈奴列傳》「此言當真?」伊稚邪剛被趙信從美女的懷抱中拽出來,原本還不甚清醒的頭腦被來人所報的消息徹底嚇醒了。

  「自然當真。」那人臉上蒙著黑紗,陰陰地說道,「漢庭的冠軍侯冠世侯各率五萬兵馬,已穿越沙漠直撲王庭而來。卻不知大單于你可有對策了沒?」

  趙信亦陰陰地回道:「卻不知道你是誰?我們又憑什麼信你的話?那漠南絕漠,是我們匈奴人也不敢輕易涉足之地。你卻說,漢庭派了兩員大將,帶了十萬人馬來?真是吃人說夢。」

  「嘿嘿。」那人冷聲笑了笑,說道,「那自次王覺得,一個漢人卻擒殺了單于的大父、季父、相國、當戶,這算不算得癡人說夢呢?一個漢人,帶著上萬部隊,在匈奴部落所在之地,游擊三月餘,殺傷毀滅部族數百,這又算不算得癡人說夢呢?」

  伊稚邪的臉色明顯變差了,便是趙信也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

  「時移勢易,單于,我所說的,是不是癡人說夢,你們心裡明白得很。」蒙面人傲據地說道,「若單于與您的部族還有一分冒頓子孫的血性,就讓在下看看,你的勇氣何在。」

  趙信咬了咬牙,問道:「你是誰?為什麼要來通知我們漢人來襲的消息?你若不說,可別想走出這王庭。」

  蒙面人卻是一笑,眉眼彎彎地說道:「自次王何必嚇人。我既來了,自然是做好了萬全準備才來的。你們雖知道漢人就要來了,想必卻不知道他們從何來,具體情況如何吧?若現在派探子出去打聽,怕又太遲了,倒不如放在下走,然後在下提供消息給你們,也方便你們行事,不是嗎?」

  「那,先生至少要告訴我們,你這麼做的目的何在?」到了關鍵時刻,伊稚邪終於現出了當年篡位時的勇氣,他冷靜下來,沉聲問道,「否則,你說的話,我們怎麼敢聽,怎麼敢信?」

  「我把消息透露給你們,只是因為,領軍的那兩人中,有一個,我必須除掉。」蒙面人冷哼一聲,說道,「我也不隱瞞,直說了吧。那人,便是大漢冠世侯紀稹。」

  「先生要對付的只有紀稹。而紀稹和霍去病卻是兵分兩路。」伊稚邪冷然說道,「那麼。先生的消息裡,是否只有紀稹一軍的行軍路線,而那霍去病,我們卻只能由著他長驅直入了呢?」

  蒙面人沉默了一下,說道:「大單于,我知道你的意思。不過我可以明白告訴你,霍去病行軍用的是詭道,他除了手中一幅地圖外,根本沒有留下什麼行軍地圖,如何行走只在他自己心中。不像紀稹,他心思縝密,做事前,走有個大體規劃。因此,便是你向我要霍去病的行軍圖,也是沒有。不過,有了紀的,想必已減輕了你們一半的壓力吧?」

  伊稚邪瞇起眼睛,說道:「好。多謝先生坦誠相告。」他站起身,行了一個匈奴的禮儀,問道:「卻不知道先生打算如何將行軍圖送上?」

  「一會兒,我馳馬離去,單于派的人在我身後遠遠地跟著。我自會留下相應的信息。」蒙面人說道,「雖然單于做了承諾,不過也請諒解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好。」伊稚邪二話沒說,便答應了。

  蒙面人果然如他所說,在離開王庭百里之後,丟下了一個袋子,袋中放著一張紙條,提示他們去哪個牧人家尋找下一個提示。趙信一面命人按照紙條所說,去尋找那個牧人,一面縱馬追尋蒙面人,希望能將他攔下。但是很快地,他就發現對方狡詐異常,對如何在草原沙漠生存比之匈奴人絲毫不弱。再想到,漢人即將來襲,他也便沒了追尋的心思,帶了人馬撤回王庭,開始為下一次的會戰做準備。

  邢天看著週遭忙忙碌碌的匈奴人,皺著眉頭想道,怎的紀稹他們的行動比意料中的還要快些呢?竟然已經進到了被匈奴人發現的範圍內。

  他一邊想著,一邊回到暫居的大帳內,卻見到蘇武正捧著一紙詔令,哭喪著臉。

  「怎麼了?」

  「剛才來了個匈奴兵,說他們王庭備戰在即,沒空理我們這些商旅,叫我們今晚之前,馬上走人,否則就強行驅逐。」蘇武說道,「這可怎麼辦啊?公主還沒答應跟我們回去嗎?」

  邢天心中一驚,卻是沒想到,在戰前備戰階段,就會做如此嚴密的防備。將外族I走,明顯是為了保密匈奴族開戰後的動向,看來這一次伊稚邪的手筆卻是不小,想是真的怕了漢軍,才會如此嚴密。但是對他們來說,卻是糟糕,劉姍的意思他已非常明瞭,要劉姍隨他們離開,除非這一戰結束,否則根本不可能。

  張此時也回了帳內,聽說了此事後,便說道:「我倒有個法子。」

  「什麼法子?」

  「王庭東邊有一座狼居胥山,那裡是匈奴人祭天及供奉老人的地方,素來為匈奴人敬仰,不到祭祀的日子,絕少有人上山,這個時候,就更不會有人到那裡去了。山上只有一些老弱,沒有什麼成年男子組成的衛隊。」張騫踱著腳,說道,「我們出了王庭後,大可以秘密折返,在狼據胥山上尋一個地方住下。到時,便是有人發現了,也不過是些老人,無論是囚禁還是……都可以掩蓋我們的行蹤。」

  「既然如此,那就這麼決定吧。」邢天當機立斷說道,「我去公主那邊,將此事告訴她,讓她有事之時,便往狼居胥山上行。」

  「等一下。」蘇武又提醒道,「邢大人,最好再留幾個爆竹給公主,她若有急事,可以點燃求救,我們在山上定能看到,到時候過來帶她離開。」

  「嗯。」

  ……

  「既然,你堅持,那便還是由你出代郡,我出定襄吧。」紀稹看著執拗的霍去病歎了口氣,說道。

  霍去病聽到他的這句妥協,原本緊抿的嘴角起了變化,微微彎起的眉眼明顯洩露了他的愉悅,他說道:「原本就是,我們二人從何處領軍而出,本就是陛下決定好了的。哪能因為匈奴在代郡擺下了大軍,就換位呢。」

  他們離開長安後,一路上快馬加鞭,往邊境趕。即將各自分開,前往目的地的時候,卻得到了一個從匈奴俘虜處得來的消息,匈奴人似乎對他們這次的行動有所耳聞,在霍去病出去的代郡方向擺下了重兵,以待他來。紀知曉後,便前來與霍去病商議,將二人的出塞方向對調。

  「可你手下,都是些新人。」紀稹無奈道,「雖然我不懷疑你的眼光,可他們的才能,可經驗這種東西……」

  「得了,得了。」霍去病揮了揮手,說道,「你手下不就多了個李廣將軍嗎?他還是個敗軍之將呢。有什麼好用的啊?要論這樣的老將,我那又不是沒有,我姨丈公孫賀不也在嗎?」

  「去病!」紀稹聽到霍去病語中對李廣的不敬之意。便提高了聲音。

  「好。當我什麼都沒說。」霍去病聳了聳肩,說道。

  紀稹歎了口氣,知道霍去病就是這麼個性子,他開口勸道:「等我完成了我這邊的任務,很快就會去和你匯合的。你自己可千萬要小心些,知道嗎?」

  「放心吧。沒事的。」霍去病拍了拍紀的肩膀,安慰道。

  ……

  霍去病如約出了代郡,雖然他一路上小心防範,四處探尋,卻始終沒有尋到匈奴主力的影子。他心中疑惑之餘,便只能按照原計劃,與左賢王部進行了接觸,一路向狼據胥山的方向掃蕩過去。而另一頭的紀,卻是真正遇上了大麻煩。

  「這麼說,單于大軍在我們前方的事情,已經基本可以確定了。」紀端坐上方,看著回報的斥候,說道。

  「是的,將軍。」

  這一場叫人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遭遇戰,叫在場諸將都白了臉。紀斥退了斥候後,看著在場諸人的臉色,忽然呵呵一笑,說道:「怎麼都是這個表情?伊稚邪嘛,有不是沒碰到過,上次還叫我們打得丟了漠南大片地呢。難道他逃到漠北,只能防禦後,反而大家要怕起來了?」

  紀稹這一笑,帳內的氣氛頓時輕鬆了下來,曹襄立刻叫嚷道:「就是就是。有什麼好擔心的,這一次,我們照樣打他個雞飛狗跳的。」

  有了曹襄引導,其他人也開始紛紛插嘴,紀稹便順著話鋒開始商議下一步的行動計劃。但是他心中卻隱隱感到不安,在長安的時候,劉徹並沒有說他和紀稹哪個負責匈奴主力,只看他們誰遭遇上了。所以原本雙方都有心理準備的。但是,出塞前抓獲的那俘虜卻透露了主力在代郡的消息,叫他們這邊人的思想發生了變化,導致一遇上匈奴人,就有些慌了手腳。那俘虜的消息,已是假的無疑。只不知道,這個假消息,是不是匈奴人故意透露出來的,他們對此戰到底做了多少準備呢?

  腦中想著這些,面上卻要主持大局,紀稹不禁暗暗歎了口氣,說道:也罷。這危險由我來擔,去病那頭就能輕鬆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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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銀河無渡隔雲天(二)

  既然他給我們弄了個圈套,我們也不必和他客氣。I議論得差不多了之後,笑著提出自己的意見,說道,「如今,我們尚在大漠範圍內,這裡是匈奴人也不能輕易靠近的地方,想必他們對我們的情況並不很瞭解。所以,我想分兵兩路,另派一軍從東路過,打擊匈奴左側……」

  說到此處,紀稹將目光聚集在下面的諸將臉上,李廣、韓說、趙食其、曹襄、路博德以及復路支六人的臉上出現了不同程度的驚訝。

  「在這個缺少水草,方向不明的沙漠,分兵自然是大忌。」紀稹緩緩說道,「可是反過來,匈奴人也絕對想不到,我們會這麼做。原本我們的行動已落入匈奴人所料,分兵之後,反而能給匈奴人一個嚴重打擊。諸位以為,如何?」

  「……」

  此言一出,下面諸將都陷入了沉默。而紀稹也在細細思量著,如果分兵,到底讓誰做另一路的主帥。曹襄身份尊貴,又是第一次出戰,自然是不能讓他離開。路博德雖然素有勇名,也是憑戰功上來的,但是卻是第一次出塞,讓他獨自領軍,也是不好。排除了最不適合的兩個人後,他將目光落在了餘下的四人身上。李廣、韓說、趙食其,這三人都有過數次出塞的經驗,在大漠行走應是無礙,而且論資歷,論經驗,這分開的一路,自然是讓李廣為主,韓說或趙食其其中一人為副,是最佳的安排。可是……

  紀稹不由得想到自己臨走時,陳嬌的私下囑咐,說,無論如何不可讓李廣領軍分兵。可皇帝又囑咐說,絕對李廣年邁數奇,絕對不可以李廣為前鋒。如此一來,他帶著這位老將便只能讓他像曹襄那樣跟在自己身邊,當時答應陳嬌的時候,他根本不覺得會有分兵的可能,沒想到如今卻真的要面對這個局,就彷彿陳嬌早已經料到有今日一般。

  紀稹在諸將不注意的時候,皺了皺眉頭,繼續說道:「謹命韓說、趙食其二人領東路軍二萬人,擊匈奴左側背,你二人以韓說為主,趙食其為副。可有異議。」

  聽到這個安排,韓說和趙食其有些驚詫,他們原本以為主將必是李廣,卻沒想到會讓他們二人獨自領兵。一個愣神後,兩人立刻拱手說道:「是。」李廣則是鬆了一口氣,對於紀稹沒讓他避開匈奴主力鋒芒,感到暗暗高興。

  「東路軍,雖然不用直面匈奴主力,但是,道路迂迴,並不好走。」紀繼續說道,「我最擔心的,便是你們會迷於道路,失期不至。所以,歸義侯復路支!」

  「在!」復路支上前一步,大聲應道。他是歸降的匈奴人,因為趙信叛逃之事,他們這些降漢匈奴人的日子可謂是相當不好過。好在,還有一個霍去病將軍完全不計較這些,給了他們一條出路。這次大戰前,霍去病特意將他推薦給了冠世侯紀稹,以防失道。

  「你與韓、趙二位將軍同去。」紀稹說道,「你要善盡嚮導之職,知道嗎?」

  「是。」

  定下計劃後,紀稹長吁了一口氣。他雖然還不至於對這些歸降匈奴人產生什麼歧視,但是出於謹慎,必要的控制還是要的。有韓說和趙食其二人聯手,再以復路支為嚮導,應該能夠保證東路軍無恙。

  ……

  數日後,紀稹率軍風塵僕僕地離開了大漠,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以逸待勞的匈奴大軍,看軍旗便知這一次是伊稚邪親自領軍而來。

  李廣、曹襄看到那高高飛揚的旗幟,都有些躍躍欲試。紀稹按照原計劃,令士兵們把所有的武剛車相接,自環成營,不給對方撕裂己方陣營的機會。伊稚邪一開始對於這個龜縮陣勢哈哈大笑,仗著自己手上有著幾倍於對方的騎兵,勒令進攻。然而很快就被躲藏在武剛車後的漢兵們以弩弓為武器,狠狠教訓了一番。

  打退了匈奴人的第一波攻擊後,紀稹鬆了一口氣,知道最危險的時刻已經過去了。離開沙漠,乍見整齊以待的敵人肯定會給士兵們的心理帶來巨大的壓力,打退這第一波的攻擊後,這些大漢的精銳騎兵們,就能慢慢發揮自己的作用了。

  「將軍,只守不攻,怕是不行的。」李廣見此機會,立刻開口說道,「乘著現在我方士氣高漲,屬下以為應該立刻派騎兵回擊。」

  紀稹看著戰場上的情勢點了點頭,認可了李廣的意見。

  李廣見此機會,立刻跪下說道:「屬下願率騎兵出擊,還請將軍下令。」

  紀稹聽到這句,請命忽然一驚,看著李廣漲紅的老臉,一時語塞。他很快轉過臉,說道:「這才是剛開始呢。這種試探性的進攻,就不必勞動老將軍了。路博德,我命你率五千騎兵,出擊!」

  「是!」路博德高聲喝道。

  李廣卻是有些憤憤地站起身,說道:「慢著,將軍可是覺得李廣年邁,不堪前鋒之用。」

  紀稹沒廣會陣前抗命,不由得皺起眉頭,說道:「李將軍!,本將既已出口,你莫非是想抗命。」

  「李廣……李廣不敢。」李廣剛才純粹是一時義憤,行事之前沒有細細思量過,被紀稹一質問頓時語塞。

  「路博德,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紀稹轉過臉,瞪了路博德一眼,喝道。

  針對漢軍的五千騎兵,伊稚邪派出了兩倍於其的匈奴騎兵應對,雙方激戰一天,未見勝敗。紀心中不由得暗暗焦急,不知道韓說與趙食其二人為何還為抵達應在位置,對匈奴左側發動攻擊。到了日暮時分,忽然狂風大作,沙礫擊面,卷在風裡的黃沙將前方的道路幾乎完全遮蓋,無論是匈奴,還是漢軍都看不到對方的所在。

  「沙塵暴!」紀稹見這天候,立刻想起了陳嬌所說。但是幾乎在同時,他立刻意識到,這是天賜良機。他從身上摘下一個補片,用水浸濕後,綁在口鼻之上,以防風沙侵鼻。隨即說道:「前將軍李廣率一萬人圍匈奴右側,後將軍曹襄率一萬人圍匈奴左側,乘著風沙,一鼓作氣,擊潰匈奴。」

  只在一瞬之間,紀稹就決定全力一搏,將手上所有的人馬都賭上。隨著他一聲令下,李廣和曹襄領命而去,他則帶著剩餘的五千兵馬匯入了路博德所率之軍,正面迎擊匈奴。

  也幾乎在同時,幾經周折的韓說與趙食其雖然晚了一天,卻也終於抵達了目的地,在風沙與匈奴軍短兵相接,減輕了紀稹的壓力,漢軍在人數上的劣勢得以減輕。伊稚邪臉色鐵青地看著左側忽然出現的援兵,幾乎不能相信。

  「自次王何在?」伊稚邪問道。

  「回大單于,自次王率軍出擊,擊殺漢軍去了。」

  伊稚邪看著日漸被削薄的左側,站起身來,做出了決斷,說道:「你去挑一匹未經勞累,最善奔跑的馬匹來,本單于要從右側突圍。」說完,他不顧周圍人的阻攔,逕自向左側突圍而去。

  風沙中,紀稹原本看不清自己的對手,但是隨著一次次的對招,他越發地覺得對方十分熟悉,終於在一次雙刀互劈中,他手中的利刃砍斷了對方的刀,讓他得以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趙!信!」

  趙信也沒料到和自己對戰的人會是紀稹,他見兵刃已毀,便調轉馬頭,向來路跑去。紀當然不可能讓他就這麼跑了,他雖然想追,卻被幾個匈奴騎兵攔住。趙信在安全距離外,喊道:「紀稹,不要以為你贏了,你們大漢想要你命的人,多的是!你們漢人只會內鬥,遲早要變成地上爬蟲,我們匈奴人是雄鷹,不會總是說輸給你們的。」

  疲於應敵的紀稹聽著趙信那句話隨風飄來,卻無瑕思考其中的意義。

  ……

  「傷亡如何?」到了深夜,戰鬥才算是結束了。紀稹極度疲憊地坐在臨時搭建的大帳內,詢問著傷亡情況。

  「回將軍,只是最初出戰的五千騎兵傷亡較重。大戰中,因為有韓將軍等人的突擊,匈奴陣腳大亂,傷亡倒是不多。具體人數還要再多花些時間清點。」曹襄回答道,「而馬匹,戰馬死傷情況較為嚴重。不過匈奴人去時也留下大批戰馬,只是,傷馬較多,帶回去怕是不能充當軍馬,只可做耕田之用。」

  「嗯。」紀點了點頭,又問道,「李廣將軍回來了沒?」

  「回將軍,還沒。」曹襄老實道。

  紀稹不由得皺眉,心中有些擔憂。伊稚邪從李廣所圍方向突圍後,李廣也同時率上千人失去了蹤影,據其留下的親兵回報,是去追擊伊稚邪了。想到伊稚邪雖然是敗軍之將,但是對這草原地形卻熟悉無比,他十分擔心人單力薄的李廣等部會被對方陷阱所害。

  「韓說,你隨我來,點齊所有未傷士兵,隨我跟進李廣將軍,追擊匈奴。」

  這時,卻有外面來報說,李廣已經回來了,說是傷了手,帶去的騎兵也去了一半。紀不禁一急,趕出帳去,卻見李廣全身染紅,面上有愧,跪於紀稹身前:說道:「屬下有罪,不但讓匈奴單于從我側脫逃,還未能將其帶回,追擊之時又損兵折將,實在……」

  看著年齡足矣當自己祖父的李廣如此羞愧,紀稹輕咳了一聲,說道:「李老將軍請起吧。此次我軍已是大勝,你率軍出擊,未能擄得單于,只是白玉微瑕,不必太過介懷。」

  「可是……」

  「好了。老將軍快退下養傷吧。」紀說道。事實上,他也真不覺得逃脫了伊稚邪算什麼大罪。對於漢軍來說,能夠一舉成擒自然是最好不過。可是世事哪能盡如人意,大軍得勝卻逃了大魚的事,漢軍已遇上了好幾次,劉徹每次對於率兵追擊之人,出言嘉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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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銀河無渡隔雲天(三)

  空萬里,太陽照射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到處都是生機的嫩綠。站在狼據胥山上,向下望去,可以看到已經成為廢墟的原單于王庭。

  「封狼居胥,禪姑衍,臨瀚海。」霍去病意氣風發地轉過頭,看著身側的紀稹,說道:「而今,我們終於做到了。」

  風吹過髮絲,紀稹伸手撩了撩落下的亂髮,回以一笑,說道:「是的,你做到了。」

  「何必如此謙虛,若沒有你牽引了匈奴主力,我也不能如此輕鬆,直破狼據胥山與單于王庭。」到了這塞外之地,又取得了大勝,霍去病的心情頓時好了許多。他伸手攬住紀稹的肩膀,如此說道。

  紀稹也不反駁,只搖著頭,笑了笑,說道:「你派去接南宮公主的人,確定可靠嗎?」

  「放心吧。絕對沒問題。」霍去病說道,「如今的匈奴,是大廈將傾,經此一役,那些歸降的匈奴人應該知道,跟著匈奴可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再說,不是有你那好友刑天在嘛。沒事的。」

  「希望如此。」紀說道,「接回公主,我們就可以拔營回去了。」

  「不過,這位南宮公主,倒真是厲害。」霍去病搖了搖頭,說道,「這種情勢之下,還想著去挑撥右谷蠡王,立這最後一功,實在……」

  「是啊。」紀也感到有些沉重,他點了點頭,心中卻想著:也不知道這位公主若回到了未央宮,會怎麼樣。若她與自己的胞姐走到一塊,怕是不易對付呢。

  「兩位將軍!兩位將軍!」一個親兵匆匆忙忙地趕了過來,打斷了二人的對話。

  「什麼事?」紀稹皺眉問道。

  「李廣老將軍!自刎了!」親兵喘著氣說道。

  「什麼!」霍去病與紀稹同時吃了一驚。二人立刻快步向紮營的方向趕去,趕到時卻只看到李敢扶著父親的屍身,痛苦不已。

  「這是怎麼回事!」霍去病當場發怒了。此次出征,即使在戰場之上,漢軍也不曾傷亡過任何一個將領,反而在平安無事的時候,居然有一個如此年資的老將自刎了,實在不由得他不怒。

  「回將軍,家父,老將軍是自行赴死的,怪不得別人。」李敢聽到了霍去病的質問,抹著淚開口說道。

  卻原來,這一戰雖是大勝,眼看回去之後封侯有望,但是李廣卻始終有些悶悶不樂。他自結髮以來與匈奴大小七十餘戰,六十歲前,漢偏守勢,他雖然風頭出盡,被喻為一時名將,卻沒打過幾次痛快的追擊戰。後來,漢軍轉守為攻,他卻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失去戰機,這是他第一次與匈奴單于如此接近,也是漢軍第一次有機會生擒匈奴單于,但是這個好機會他卻沒能抓住讓伊稚邪逃脫了。因此與霍去病部匯合後,見對方搗毀匈奴王庭,竟得全功,再想到自己,就更加不樂了。

  「便是如此,那也不必……」紀稹聽到這裡,歎息一聲,說道。

  李敢抬頭看了紀稹一眼,飛快低下頭,說道:「家父本不至於有輕生之念,只因為,他今日巡營之時,聽到兩小兵私言說……」

  「說什麼?」

  「說原本按照冠世侯的安排,本不應該走脫了單于,是家父年老癡呆,卻依舊逞強隨軍。冠世侯看在他年紀大的份上,留下了他,心中本不打算用他,到了關鍵時刻,才不得不用之。結果,家父果然不堪大用,不但走脫了單于,還私自追擊,損兵折將不說,未能及時稟報給冠世侯,私自決斷才是其罪無可恕之處,平白失卻了最好的追擊良機。」李敢說這些話時,幾乎是咬牙切齒。

  此言一出,紀稹和霍去病頓時變了臉色,霍去病立刻拍案而起,罵道:「胡說!哪來的小兵,竟敢詆毀冠世侯與李老將軍的名譽。」

  紀稹更是面色一凜,說道:「李校尉,你此言若當真。本侯定會取那兩個碎嘴小兵之頭顱,以祭李老將軍。李老將軍為我大漢百戰餘生,其聲譽怎容得他人如此侮辱。」

  「既然如此。」李敢紅著眼眶問道,「將軍可否告知敢,為何你一路上,不肯對家父委以重任。分兵兩路,以家父年資,不是應該以他為主將嗎?陣前對仗,家父跪地請命,為何你仍派了那初出茅廬的路博德!若非將軍行事,暗合此私言,家父又何以會痛心疾首,終尋短見。」

  「這!」紀稹沒想到會被如此質問,頓時無語。他總算明白,李廣這樣一個年過七十的,本應看破世事的老人,何以會為一兩個小兵的偏見而自刎。殺死李廣的不是小兵那一兩句謠言,而是從這謠言中折射出的,他不被重用的事實。對於一個將軍來說,即便廉頗老矣,卻仍然希望能夠為將陣前。當他發現自己已經不被上司信任,再也沒有了獨挑大樑的可能,他的性命也便走到了盡頭。

  」

  看來是無話可說了。」李敢恨恨道,「若冠世侯你I年邁,又何必同意他隨軍的。如此侮辱,莫非就是你對他當年在遼東城提攜你的報答嗎?」

  「不!李敢將軍,我對老將軍絕無不敬之意。」紀稹聽到這話,立刻有些急了。李敢卻不管他,逕自抱著父親的屍首向外行去。

  「李將軍,你這是做什麼?」霍去病攔住李敢的去路,問道。

  「家父有言在先,他的屍骨,希望能夠燒成灰,一半灑在這狼居胥山上,等著將來看我大漢軍隊將匈奴單于一舉成擒。一半著我帶回故里。」李敢對霍去病倒還恭敬,出口說道,「所以,屬下現在是要去為家父準備葬禮,明日,便如他所言,將一半骨灰灑在最高的那一峰上。告退!」

  「微之,這事,」霍去病看著紀稹,煩躁地說道,「怎麼會這樣!原本應該是完美的大勝才是。居然……」

  「罷了。這事,終究說不清楚。」紀長歎了一口氣,說道,「我去尋寫白布來,明日,全軍為李廣將軍著素。查探那兩個小兵的事,就交給你吧。」

  ……

  李廣之死,使得整個漢軍的氣氛都變得有些壓抑。在霍去病尋出那兩個小兵,親自處置給了李敢一個交待後,南宮公主劉姍也終於從匈奴右谷王出逃脫,回到了漢軍軍營中。為了表示對這位公主的敬重,霍去病與紀稹在距離大帳十米遠處就開始列隊相迎。

  只見劉姍紅衣白馬,跑在最前方。長年的塞外生活,讓她的騎術不下於一些匈奴人。她在紀身前勒馬停住,臉上滿是自信的微笑,說道:「卻不知道,你們哪個是冠世侯,哪個是冠軍侯呢?」

  「末將便是紀稹,見過南宮公主殿下。」紀稹拱手行禮道。

  「你……」劉姍正想說什麼,卻感到身後一陣風襲來,她立刻敏銳地趴下,刀風卻是恰好削去了她半截頭髮。霍去病與紀稹同時臉色大變,紀稹一把將劉姍拉下馬,霍去病立刻拔刀喊道:「有刺客,保護公主!」

  紀稹將劉姍護住,帶往大營內。這時,周邊已是亂成了一團,方才出手之人,乃是隨劉姍歸來的匈奴降將,不知為何竟然忽然出手。

  公孫賀由於出戰前失侯,加上霍去病不徇私情,他僅以校尉之職隨軍,迎接劉姍之時,列隊在後方。他見紀稹領著劉姍前來,便接過劉姍,對紀稹說道:「冠世侯,公主交給在下。你回去助冠軍侯一臂之力,早些將這些人打發,走吧」

  「好。」紀不放心地轉過頭,看到霍去病已率人將刺客與叛徒穩穩隔絕在十步之外,心下一鬆,正打算轉身說沒事的時候,身側忽然多出一把明晃晃的刀。他險險躲過,卻發現一個身穿漢軍軍服的士兵,正拿著刀對付他。公孫賀見此,立刻大叫道:「冠世侯,軍中還有刺客,保護好公主,快退。」

  紀稹也發現,果然在他們身側的幾個士兵都拔出刀,對他們虎視眈眈。他立刻把劍,將最先靠近的那個士兵擊退後,自然而然地向後退去,那裡正是公孫賀與劉姍所在的方向。這時,公孫賀卻被自己身側的一個士兵看傷了拿刀的右臂,身子一縮,恰恰讓紀稹面著那士兵的刀鋒。

  「紀將軍!」劉姍驚呼不及,只見眼前一片赤紅,那刀已刺穿了紀的身子。見紀受傷,幾個士兵頓時士氣一振,紛紛撲向前去,竟然全不顧劉姍與公孫賀二人。只幾個瞬息,他們已在紀稹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刀疤。一片混亂下,霍去病終於控制住了前面的局勢,他才轉過身,便看到紀稹渾身帶血,屈膝半跪在地上。

  「紀稹!」霍去病忙趕到紀稹身邊,扶住他。那些突襲他的刺客,早已被負傷的紀稹殺倒在地。霍去病扶住紀稹後,立刻喊道:「軍醫,軍醫在哪裡?」

  紀稹可以感覺到霍去病正扶著自己,也可以感覺到他的焦急,但是意識卻不知不覺越來越模糊。

  ……

  「孩子,你怎麼會在這裡?你的爹娘呢「稹兒要去煤行等仙子姐姐,稹兒沒有爹娘。」

  「姐姐長得像仙子一樣漂亮呢。以前大家都說我娘是村裡最漂亮的人,可是姐姐更漂亮呢。而且姐姐像仙子一樣,給了稹兒和大伯們東西吃。大伯也說姐姐一定是神仙轉世,才會有這麼好的心腸。」

  ……

  「姐姐,姐姐,下午是我們的歲末測試,你一定要來看哦。稹兒一定會得第一名的。」

  「知道啦。」

  ……

  「姐姐,你讓我也去吧。師傅說,我的身手已經不在他之下了,讓我也去吧。」

  「不可以!你還只是個小孩子,這種事情輪不到你。乖乖過來,等大哥回來就好了。」

  「大哥!」

  「小鬼頭,別對我耍這套。等你滿..

  「18歲,那還要六年呢。那太久了。我現在就想上戰場看看啊。」

  ……

  「紀稹見過霍少爺。」

  「你認得我?」

  「日間紀稹就在衛將軍身旁。」、「哦。我們比比如何?怎麼?你不敢,怕輸?」

  「我怕你輸!」

  ……

  「稹兒喜歡交什麼樣的朋友都沒有關係。不要因為姐姐而刻意和他們保持距離,那樣姐姐會不開心的。」

  「可是……」

  「來,和姐姐說說霍去病,他怎麼樣呢?」

  「他啊……」

  ……

  「不知不覺你也長得這麼高了。記得嬌嬌剛把你帶回來的時候,你還那麼小。」

  「是大哥和姐姐養得好。」

  「稹兒,你想沒想過你的父母?」

  「……我也不知道。我已經連我娘的臉都記不清了。本來還以為自己能永遠記住的。……對了,大哥。我今天在城門口,看到主父偃的屍首了。」

  「……」

  「一個老者在為他收屍,我也上去幫了下忙。好歹我們也在遼東城共處過。這樣,不會有什麼麻煩吧?」

  「不,你做得很好。」

  ……

  「紀稹!有一個手足至親真的很好啊!」

  「怎麼忽然這麼說?」

  「沒認識你以前,我一直以為自己的志向就是成為一個像我舅舅那樣的人。」

  「衛將軍那樣很好啊。他是我們大漢最強的將軍,而且馬上又要出征了。」

  「不,我不想像舅舅那樣活著。」

  ……

  「紀稹,你知道,其實我很討厭你這麼死心眼。」

  「我知道啊。」

  「如果你能夠拋下長安城裡未央宮中那些紛亂,帶上刀劍離開,你我聯手,天下大可去得,你知道嗎?給我上萬騎兵,我就可以和你一起,打到你那姐姐說過的歐洲。」

  「我相信我們可以。」

  「可是你如果不死心眼,如果能夠放得下長安,你就不是我喜歡的那個紀稹了。」

  「霍去病,其實我也討厭你這麼死心眼。如果你別這麼看重衛家的血脈至親,帶上你的刀劍離開,你就可以永遠也看不到那些醜惡的一切,也永遠不必傷懷。你的眼若別將一切看得這麼清楚,你的心若能稍稍對這個人世屈服,你真的會快樂很多。可是那樣,你就不是我喜歡的那個霍去病了。」

  ……

  「紀稹!你以為你贏了嗎?你不過是個被人利用而不自知的笨蛋!天下第一笨蛋!」

  「陵翁主累了,送她回去休息吧。」

  「紀稹!你難道從來沒想過自己的身生父母是誰嗎?從沒想過,有一天和親人團聚嗎?你難道不想知道,自己的母親現在身在何處嗎?」

  ……

  「阿嬌從頭到尾都在利用你而已。你知不知道,這些年來啊,若非我淮南王府的庇護,你的母親早已被那些尋找她的人找到。那些人,我也抓到過一個,他的口供可還在我淮南王府裡藏著呢。你若有興趣,破城之後,自己去我房裡枕下取去。我保證,你看了之後,就會信了我今日之言的。你的父親是主父偃,母親是齊國太后的親姐妹紀清。怎麼,臉色這麼難看?啊,看來不必等到那一日,因為你還記得你母親的名字,對嗎?」

  ……

  「二公子,屬下已翻過當日卷宗,在元光六年,公子的確派人去了六輔渠一代,但是具體去做什麼,卻沒有記錄。至於公子說的,元朔二年,往齊國的記錄,也同樣沒有。這兩次都是莊他親自帶隊的。」

  「侯爺,你命我秘密查探的那批人,的確是進了李尚書家。」

  「義父去齊國,是為瞭解你後顧之憂。當時,他並不知道娘還活著,只覺得自己名聲太壞,怕將來會累及你。」

  「什麼,二公子想看我們在齊國紀家的記錄。在這裡呢。這裡,元光三年,紀家出逃小姐,紀清歸!未足一月即患失心瘋。」

  ……

  許多的回憶,在他身軀癱倒在霍去病身上的那一瞬間,蜂擁至腦海中。紀望著模糊不清的藍天,刺眼的陽光,朦朧中依稀看到的,是陳嬌初見時的臉。

  「孩子,你怎麼會在這裡?你的爹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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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幾多恩怨幾多情(一)

  「光當。」

  什麼東西忽然被摔了個粉碎,讓陳嬌忽然驚醒過來,一轉頭卻是月關打翻了了桌上的茶盞。陳嬌對著已滿四歲的兒子板起臉來,罵道:「月關怎麼亂摔東西了?」

  月關卻是睜著大大的眼睛,將兩手舉得老高,以示清白。陳嬌卻是不管他的這番作態,只罵道:「伸手。」

  月關有些畏懼地看著陳嬌的玉手,開始死命搖頭。陳嬌也不和他客氣,硬生生搬過手腕來,就開始打。

  「父皇,父皇。」

  月關習慣性地開始求救。其實陳嬌也不是真那麼用力,除了開始的幾下,後面卻是越來越輕了。自己孩子哪裡真捨得打呢。可月關卻是不依不饒,彷彿是真吃了多大虧似的,倒叫陳嬌打到最後有些哭笑不得了。

  「臭小子,又來這一套。」劉徹爽朗的笑聲從外面傳來,他大踏步走進昭陽殿。看著端坐在窗邊,陽光照射下的母子倆,不由得會心一笑,說道,「你啊,被你娘打的時候,就知道喊父皇。」

  月關見到劉徹,也不哭了,只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父皇下朝了,舅舅回家了?」

  陳嬌被月關的提問挑起了心事,忙問道:「微之那邊,可有消息傳來?」

  「還沒呢。大概還要過幾天才有新的捷報。」劉徹拍了拍她的肩膀,撫慰道,「放心吧,沒事的。雖然遭遇了匈奴人的堵截,微之不還是大勝了嘛。他現在要做的,只是和去病回合。連那般凶險,他都挺過來了。想來不會有事的。」

  「這樣啊。」陳嬌喃喃了一句。自打從上次的奏報中知道紀才出沙漠就遇上了單于主力,遭遇了一場短兵相接的艱苦戰鬥後,她就十分擔心。幾乎是三日一問等邊關急報。

  「放心吧。」劉徹安慰道,「這又不是微之第一次上戰場。」

  「嗯。」陳嬌也知道紀的能耐,只是想到此次戰役的重要性,以及必須穿越漢人根本不熟悉的大漠,本就不太放心。誰曾想,匈奴方向居然提前探得了漢軍出塞的消息,做了準備。紀稹的回報中雖說勝了,可報上的損失也是觸目驚心的,完全可以從中窺探出雙方廝殺的慘烈程度,所以她的心忽然又吊到了嗓子眼上。

  「朕倒是比較擔心皇姐。」劉徹忽然歎了一口氣,說道,「照理說,張他們應該是早就到了匈奴王庭才是。」

  「姍姐姐素來福緣深厚,既然那邊沒有壞消息,也便是好消息。不要擔心。」陳嬌反過來安慰道。

  「這句話,也送給你自己用。」劉徹笑了笑,說道。

  ……

  張萃捧著新熬好的雞湯走進了書房,看到李希對著一桌的文案歎息。便走上前問道:「怎麼了?」

  「我在看稹兒發來的奏報。」李希接過碗,歎息道,「想來,接觸到這奏報的人也都在頭疼呢。」

  「不是說,勝了嗎?如今朝廷也差不多是在等著最後的大捷報了。怎麼還頭疼呢?」張萃彎下身,為他理了理凌亂的案頭,問道。

  「贏倒算是贏了。卻只是慘勝罷了。」李希皺眉說道,「紀部中帶出塞的六萬匹馬,能回來的怕是不足泰半,這還不算上傷馬殘馬呢。我們中原之地,養馬不易。這個結果比起死了三萬人也差不了多少了。」

  「誰知道竟然會碰上好整以暇的匈奴主力呢。」張萃歎道,「過去幾次大戰,我們大漢從未有如此損失,那是因為每每都是我們以有心算無心之故。如今算是明刀明槍地撞上了。好在沒墮了威風。」

  「我只是擔心,稹兒回來卻不該怎樣應對呢。」李希歎息道,「他年紀輕輕,又是個來歷不明的,驟得高位,底下羨慕的,嫉妒的不知凡幾。再加上有好些人,虎視眈眈,要尋他的錯處。此次歸來,怕是討不了好,倒平白要叫人奚落了去。」

  「你啊,就別台操心了。」張萃見他只顧著說話,手中的雞湯卻是一口未下,抱怨道,「稹兒如今才幾歲?按他這年紀,已是天縱奇才了,便是有人想打磨他。小一輩的還遠未足夠,老一輩的,如你,如衛家那位卻是大他太多,便是想打磨他,怕也是顧得前顧不得後。同輩之中,唯一堪稱匹敵的就是霍去病了,偏生兩人又是知交。要我說,稹兒這孩子,絕對是最讓我們省心的。」

  「這倒是。李希喝了一口湯,答道,「有時,看他出入朝堂,待人接物,我都不覺要感謝上天,讓嬌嬌在那一年遇上了他。若沒有他,陳家如今連個能真正當家主事的人也拿不出。眼看著,是一天一天的老了,有他在,堂邑侯府總不會成為什麼禍源。」

  「是啊。再說,這幾年他不也接了侯府裡幾位小公子去調教嗎?過些年,興許就能出來幾個成器的。到那時……到那時,小皇子大了,紀正當壯年,再來幾個能幫得上忙的。也就無憂了。」

  「稹懂事,為我們分憂不小。」張萃忽而又皺眉說道,I世,卻終究是我們對不起他。到如今,竟連他生母何在都探聽不到,就是想私下替他盡孝道,卻也……」

  「關於此事,我也思慮良久。」李希說道,「前些年倒還能常常尋得一些蛛絲馬跡,只是每每去晚了一步。可近來卻是一點消息也無。以她們的身份,如何能逃得過我們的探尋,這實在古怪得很。我總想著,莫不是,真的已經遇上了什麼不測,才會消失得如此徹底。」

  「這……」張萃思慮了一番,終究搖了搖頭,說道,「但願不會如此。」

  ……

  「將軍……侯爺」軍中的書吏捧著信紙靠近霍去病,小心翼翼地說道,「這事,這奏報上,該怎麼寫,還請侯爺示下。」

  霍去病卻只是靜靜地坐在巨石之上,一言不發地望著藍天。

  天空是如此蔚藍,不時有鳥兒飛過,一切安靜得一如從前,草原的春日一如既往地孕育著萬物,一些不知名的鳥兒依舊在枝頭唱著歌,一些不知名的花兒依舊在綠草從間肆意開放,一些不知名的鮮血早已融入大地,滋養出一方水土。

  霍去病仰望著藍天,彷彿還能看見好友風神俊秀的面容。從他們相識開始,他就是沉靜的、從容不迫的,待人接物總帶著一絲出人意料的溫厚,叫許多人受寵若驚。

  只有他們這些和他在軍營廝混著長大的兄弟知道,他也有粗魯的時候,也有煩躁的時候,也會有靠在他們肩上,說好累的時候。

  「去病,」韓說的聲音在他的耳畔響起,「現在,你是主帥,做個定奪吧。」

  「是去是留,還有如何上報朝廷,你全部做個定奪吧。已經三天了。」趙食其也說道。

  三天了。距離那一次噩夢般的襲擊已經三天了。誰能想到,他所給與信任的匈奴降將竟然會勾結匈奴人來偷襲他們的營地呢。這些人,反其道而行,在光天化日下的偷襲,竟然還得手了。

  霍去病低頭笑著,彷彿自嘲一般。他感覺到身旁三人的驚駭,便抬起頭,說道:「我只是在想,該怎麼回報而已。你們以為我瘋了嗎?」

  韓說和趙食其一時語塞,看著面色如常的霍去病,心中狐疑不止。

  「我是一軍主帥,麾下還有幾萬人等著我。」霍去病神色如常地說道,「這些人,都是將來大漢的精兵,我不會讓他們白白把屍骨撒在這裡的。」、「去病……」

  韓說、趙食其二人與霍去病也算是自幼相識,見他如此平靜,還說出這麼顧全大局的話語,已覺得極其反常,不由得更加憂心起來。

  「明日,拔營回去吧。」霍去病淡淡地說道,「我們終究是要回去的。便是復仇,也得下一次點齊兵馬再來吧。」

  見他斬釘截鐵地說出這番話,韓說和趙食其頓時都說不出話來,只能拱手以下屬之禮應道:「是。」

  「至於,給京城的奏報,就這麼寫吧……「霍去病緩緩說道,讓書吏立刻拿出紙筆寫下。

  趙食其聽著他的口述,卻是心中一緊,正想上前阻攔,卻被韓說一把抓住,韓說對著他,搖了搖頭,說道:「別說了。他這是在硬撐著呢。他若不硬撐著,怕是回不去長安了。」

  霍去病囑咐完書吏,卻是轉頭看向山下,這裡便是之前他與紀稹一起觀風景處。他望著這四周的景致,默默地告訴自己,放心吧答應你的事,我都會做到的。

  ……

  楊得意捧著燙手的邊關急報闖入昭陽殿,殿中卻正是父慈子孝的一幕。月關眼睛蒙著紗布,滿大殿地找尋著父母的身影,只見他拽住了陳嬌的衣裙,聞了聞,立刻大喊道:「娘,是娘。我抓到了。」

  劉徹在一旁撫掌大笑,出言鼓勵道:「月關長大了,一下子就抓到你娘了。」

  楊得意見陳嬌被月關纏住,便悄悄到了劉徹旁邊,耳語幾句,劉徹臉色一變,即道:「阿嬌,朝中有些事,我先出去一趟。」

  「哎。」忙於陪兒子逗樂的陳嬌沒有注意到劉徹的臉色變化,只是一笑,答應道。

  出了昭陽殿,劉徹立刻說道:「快把奏報拿來。」

  「是。」

  這奏報上所寫,卻是劉徹極不樂見的一個消息,他的臉色頓時變得奇差無比。楊得意小心地窺視著劉徹的臉色變化,心中猜測著奏折裡的內容。想到尚書令李希看到奏報時,也是如此表情,然後馬上著他將奏報呈給皇帝,只是千萬要避開陳娘娘,卻不知是為何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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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幾多恩怨幾多情(二)

  劉徹將奏報往几案上一甩,瞪視著眾人,平靜地問道:「朕只想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在他的眼神掃視下,殿中數人無一敢上前答話,他們都是看過奏報的,知道此事不但對朝廷來說是大事,便是對內宮之中,怕也是一場不小的風波。

  「陛下。」李希上前一步,說道。

  劉徹轉過頭,直視著李希,可以明顯發現他的面容蒼白了許多,再想到他與阿嬌、紀稹的關係,便知道此刻,他心裡也極不好受。

  「臣已經詳細探問過送信來的兵士。」李希說話的語速十分緩慢,殿中人都可以明顯感覺到他心中那份說不出的沉痛,「說是匈奴降將中,有人心懷舊國,與匈奴自次王私相聯絡,乘著南宮公主歸來之機,突然偷襲,才會害得冠世侯,害得他為亂兵所乘。幸而,匈奴精兵主力早已遭受重創,趙信也早不再被伊稚邪信任,他沒能帶太多士兵前來,終究被我軍以優勢兵力擊潰,趙信當場授首。」

  劉徹聽完一切經過後,不再發問,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站起身,說道:「朕累了,眾卿暫且退下吧。」

  「是。」

  議政諸臣離了桂宮。卻都是靜默無聲。桑弘羊不放心看著李希略微有些踉蹌地腳步,跟在他身後,偷偷問道:「李兄,沒事吧。」

  李希轉過頭,看著桑弘羊擔憂的眼神,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我先回去了。」

  桑弘羊看著李希離去的背影,歎了口氣。轉過身,卻看到張湯也正安慰丞相李蔡。

  「將軍難免陣前亡。李大人,切莫太過傷心。」張湯說道。

  「老夫也是上過戰場的。」李蔡搖頭歎息道,「家兄之事倒還能接受,只是冠世侯他,太可惜了。他還如此年輕。」

  這一句「如此年輕」同時敲落在桑弘羊和張湯的心頭。兩人均感到有些沉重。他們在朝中行走,自然也和那個清逸的冠世侯有過接觸,深知他的才華所在。此人,以其身份資歷,本應是此後二十年中,大漢朝廷之中,獨領風騷之人才是。

  「是可惜了。此次大勝之後,他若平安歸來,榮耀應不下於衛將軍才是。」想到斯人已逝,便是狡詐如張湯亦不禁有些歎息。

  沒有理會兩位同僚的感歎。桑弘羊只有些擔憂地回望著九重宮闕,回想著自己當日在甘泉宮見到地陳嬌。在那麼危急的時刻。都還惦記著向他詢問紀稹情況的那位娘娘,若知曉了這個消息。不知會如何反應呢。

  ……

  「楊得意。」

  「在。」

  「馬上派人往楚國一行,將廣玉公主帶回來。」劉徹沉聲道,「速度要快,在出塞軍隊班師回朝之前,朕要在未央宮裡看到公主。」

  「是。」

  「還有,你去和昭陽殿的主事們通個氣。冠世侯的事情,暫時就不要讓娘娘知道了。」

  ……

  「成功了!紀稹真的死了?」陳掌聽到回報,幾乎有些大喜過望。

  「千真萬確!」衛伉也是欣喜不已。他捧著書信,遞給陳掌。

  「好。好。」陳掌看著信上地字跡。不由得頻頻點頭,說道,「本以為匈奴人如此無用,以數倍兵力優勢都沒能擊敗紀稹,本次計劃已是功虧一簣。卻沒想到,竟然還有一個趙信。」

  「也是公孫姨丈好見機。若無他的配合,趙信的計劃怕也不能輕易成功。」衛說道。

  「他那事其實做得魯莽了些。」陳掌卻是搖頭說道,「若趙信帶的人再多些,連累了去病與他自己,我們可就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可偏偏就這麼湊巧,不是嗎?」衛伉含笑道,「所以,紀稹的死,與其說是因為我們的計算,不如說,是天意如此。天意要我們衛家昌盛。」

  「天意嗎?」陳掌雙手負背,望向窗外。

  「這下,陛下的如意算盤算是砸了。沒了紀稹,倒看他找誰來代替我爹。」衛有些幸災樂禍地說道。

  「關於我們計算紀稹的事情,你可千萬別讓你爹知道了。」陳掌提醒道,「他是個剛直的。若知道,我們拿與匈奴的對戰做了賭注,只怕會勃然大怒。」

  衛伉不屑地挑了挑眉,說道:「我爹就是太死心眼。當年他大權在握地時候,明知道紀稹會是心腹大患,卻沒有出手壓制。若當時就把他除去,哪裡需要現在這般大費周章 。」

  ***

  陳嬌有些傻傻地看著劉徹一張一合的嘴,有那麼一瞬間,她聽不到任何聲音,然而那只是一瞬間而已。劉徹地話語還是毫不留情地刺進了她的耳中。

  「紀稹死了。趙信帶人偷襲營地,紀稹被亂兵刺傷,傷重不治而亡。」劉徹沒有迴避,直視著陳嬌地臉,緩緩說道。

  「你能再說一遍嗎?」陳嬌的聲音有些恍惚。

  「阿嬌。」劉徹扶住陳嬌的肩膀,說道,「我知道一時之間,你很難接受。可是,紀死了,這是真的。明日,他的屍骨就會被抬到長安城門前了。」

  「不,不,不……」陳嬌緩緩地搖著頭,聲音卻是越來越微弱,劉徹只覺得手中一重,再細看陳嬌,發現她已昏了過去。

  劉徹歎了口氣,將陳嬌抱起,將她安置在臥榻上。他轉過頭,對飄兒與阿奴吩咐道:「你們這幾日,將娘娘跟得緊些,貼身伺候著。千萬別讓她太傷心,多讓公主和皇子陪陪她。」

  「是,陛下。」阿奴紅著眼眶答應道。

  ……

  陳嬌在黑暗中不停地走著,心中十分淒惶。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麼。她左右看著,看著,終於在最前方找到了一點光源,便一路奔了過去。

  「仙子姐姐,你在哭嗎?」光源處卻是十分溫馨的一幕,那是骨瘦如柴的小紀稹和初臨漢朝,尚且懵懂無知的自己。

  ……

  「飄兒,拿錦帕來。」阿陳嬌眼角不斷落下的淚珠,對飄兒說道。

  「怎麼了?」

  「娘娘哭得厲害,我給她擦擦。」阿奴說著,接過錦帕,為昏睡中的陳嬌不斷拭淚。

  「還睡著,就哭成這樣。也不知醒來,會傷心成什麼樣子。」飄兒看著陳嬌,感歎道。

  ……

  骨瘦如柴的紀稹之後,是遼東城裡開始長肉、拔高的紀稹。夢境中的陳嬌不可抑制地用手掩住嘴,無聲地流著淚。

  從初相遇開始,紀稹就是個過分懂事的孩子。在遼東城的時候,她對紀的疼愛近乎溺愛,因為她總覺得這個年紀的孩子,應該多一份天真與稚氣,而不是紀稹那樣的懂事。在遼東城,看著紀稹身上慢慢長出的肉,看著他日漸多起來的笑臉和偶爾發的小脾氣,她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滿足。

  然後,她到了長安,入了未央宮,姐弟之間再不復當日的朝夕相處。她不再親自指導紀的學業,不能手把手地教著他寫字。所有這一切教養都交付給了大哥李希。在李希的調教下,紀稹變得越發懂事起來,幸而他臉上的笑容從未改變。

  ……

  「夫君,夫君。」張萃的聲音將李希驚醒。他抬起頭,看著一身縞素的妻子,說道:「萃萃。」

  「你……」張萃一個你字才出口。聲音就有些哽咽了,她忙轉過頭,擦了一下眼淚,再轉回來說道,「你已經好幾日沒合眼了。喝點粥,去休息吧。」

  李希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不用了。我喝不下,也不想睡。你讓我看完這幾道公文再說吧。」

  「夫君。」張萃終於忍不住伸手將公文按住,說道,「我知道陛下已放了你假,這些事,根本不急在這一時。」

  「急地,怎麼能不急呢。」李希搶過公文。說道,「這些,都是這一次漠北之戰的善後事宜。兒已經不在了,可他的舊部呢,如何論功封賞,傷殘者如何安置。兒想必會擔心的,我必須得讓他走得無憂無慮。還有,他的號……」

  「夫君,」張萃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她流著淚說道。「我知道你很傷心。可你,可你還有這個家。還有阿嬌要照顧呢。不要這樣糟蹋自己的身子。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也想睡呢。」李希說道,「可我一閉上眼睛。看到的都是兒的身影。」

  「咚咚咚咚。」敲門聲阻斷了夫妻二人地對話,張萃高聲道:「進來吧。」

  進門的是管家,他低聲說道:「大人,夫人。」

  「有什麼事嗎?」李希振作起精神問道。

  「外面來了一個人,說是大人家鄉人。」管家說道,「東陽來的。」

  「家鄉人?」李希和張萃都感到有些奇怪。張萃皺了皺眉頭,說道:「你叫他進來。」」

  來人一身青衣,他一入房中。張萃和李希便立刻認出,來人是從前陳家舊班底裡的人物。原本直屬李希管轄。後來紀年紀漸長,他便將這一部分人手移交給了紀稹。

  李希神色一黯,說道:「易青,你是聽說了冠世侯的事情來的嗎?」

  「正是。」易青拱手道,「屬下一直到今晨朝廷發喪,才知曉此事。一眾兄弟們都亂成了一團,不知該如何是好。」

  李希揉了揉太陽穴,說道:「也是我疏忽了。忘記了通知你們。你們先按部就班著,等我理出個頭緒來,再與你們細說將來地安排。」

  「是。」易青點了點頭,他隨即又問道,「大公子,那之前二公子吩咐照料的槐裡那家人,如今可怎麼辦?」

  「槐裡哪家人?」李希一愣。

  「咦?就是槐裡一戶姓孔的人家。」易青楞楞道,「二公子說,是大公子吩咐保護監視的。」

  「姓孔的人家?」張萃皺起眉頭,問道,「那家,是些什麼人?」

  「那家只有三個人。一個老人,兩個女子,一個年紀大些,一個年紀小些。年紀大的那個,患了失心瘋,總是被鎖在屋裡。二公子有時會去看望她們。」

  「失心瘋的女子……」李希叨念道,忽然間,他臉色一白,問道,「二公子是什麼時候開始,叫你們監視那家人的?」

  「三年前啊。」易青爽快地回答道。

  「三年前……」李希一個踉蹌,幸而張萃伸手扶住了他。

  「原來竟然在槐裡,被我們自己人看著。果然是一葉障目,稹兒他竟然早就知道了。」

  ……

  「稹兒……」陳嬌微弱地呻吟道。

  見陳嬌悠悠轉醒,飄兒忙端著湯藥上前道:「娘娘,你醒了。快來喝幾口參湯。」

  陳嬌睜開眼睛,眼中是一片清明。雖然眼角還有淚痕未乾。她先是傻傻地望著天花板,許久不說話。飄兒急得要去找太醫的時候,她忽然坐起身,問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聲音沙啞異常。

  「已經到巳時了,娘娘。」飄兒看著陳嬌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巳時……陛下呢?」陳嬌掀開被子,向外走去。

  「陛下,出宮了。」飄兒一邊匆匆拿過披風,往陳嬌身上套,一邊答道。

  「……去迎接班師回朝地將軍們嗎?」陳嬌身形一頓,深吸了一口氣,說道,「飄兒,替我尋一套素一點的衣服來,再叫人備馬。我……」

  「娘娘。」壽琦從外面走了進來,行到陳嬌跟前,說道,「尚書令李大人在殿外求見。」

  「李大人?」陳嬌有些楞楞地,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說道,「宣他進來吧。」

  李希也彷彿是一夜之間就老了,陳嬌看著李希略微有些發白的鬢角,澀澀地眼眶忽然又有了忍不住的淚意。

  「你們……都出去吧。」陳嬌聲音啞啞地說道,「我想和李大人單獨聊聊。」

  待一眾宮女宦官三三兩兩退下,陳嬌開口問道:「大哥,你怎麼來了?今天,沒去接,接稹兒嗎?」

  「我怕是無顏再見他了。」李希慘然一笑,說道。

  陳嬌不明所以地看著李希,等待著他的下文。

  到如今,也沒必要再瞞著你了。」李希說道,「阿I咐我去尋稹兒的親生父母,其實我早已經找到了。」

  「早?早到什麼時候?」陳嬌心中咯登了一下,聲音有些顫抖地問道。

  「在你剛收養他的時候,元光六年的春天,你們去遼東城之後。」李希回答道。

  「元光六年?」陳嬌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李希,「十年之前……你……」

  陳嬌不由自主地伸手扣住胸口,問道:「他的親生父母,是誰?」

  「主父偃,他的父親是主父偃。母親叫做紀清,是齊國太后的姐妹。」李希抿唇說道,「紀清和主父偃的私情並不為紀家人所諒解,紀家將主父偃趕走後,紀清就自己逃了出來,後來發現身懷有孕,便在那個小村子裡生下了稹兒。」

  「後來呢?」

  「後來,後來主父偃上書闕下,成為皇帝的座上賓,名揚天下。紀家的主事人心中害怕,又派人一路將紀清尋了回去。只是他們卻沒能發現兒,稹兒便就此成了孤兒,一直到遇上你。」

  「那我和稹兒派人去尋,卻沒能找到任何一絲蛛絲馬跡,是因為你?」陳嬌感到胸口一陣抽疼,「你掩蓋了一切?為什麼?」

  「一開始,是因為你太喜愛稹兒了。沒必要讓你決意收養地孩子和主父偃這種倒行逆施之人扯上任何關係。」李希抬起頭。直視著陳嬌,一字一頓地說道,「後來,是因為,稹兒他太重要了。一個必定會成為未來陳家支柱的人,沒必要因為主父偃這樣的父親,而與滿朝公卿結怨。」

  「所以,你替他做了決定。不必和生父相認,甚至連他死,也不能為其收屍?」陳嬌看著李希,忽然間腦中靈光一閃,問道,「大哥。主父偃為什麼會去齊國,為什麼會迫不及待地迫害齊王?」

  李希略微有些痛苦地轉過頭,說道:「是的。是我知道他往齊國為相的消息後,透露了紀家囚禁紀清的消息給他,故意引他動手的。如此,可以以主父偃之死收回齊國,又可永遠阻斷主父偃和稹兒相認的可能。」

  陳嬌猛地站起身,說道:「大哥,你明知道,那時候。稹兒已經開始在找尋他地親生父母了。你怎麼可以……」

  「當時,我以為他不需要這些。他有你這個姐姐和我這個大哥,就夠了。而我。也自信能夠瞞著他,一輩子。主父偃死了,紀家被族誅,紀清也早已瘋癲,不會有任何人來找當朝冠世侯認親。」李希緩緩閉上眼睛,痛苦地說道,「而他就永遠都是我們親密無間的弟弟。」

  「……這個世界上,所謂的秘密。只要經過兩個人的口。就不能指望它保密一輩子的,大哥。」陳嬌久久說不出話來。最終吐出這樣一句。

  「是啊。」李希自嘲地笑了笑,「只是沒想到,我李希也有陰溝裡翻船的時候。」

  她顫抖著聲音問道:「稹兒是怎麼知道地?是誰告訴他的?」

  李希慘然道,「這件事,我千防萬防,卻忘記了防備同樣對齊國意圖不軌而一直派人監視著的淮南王,忘記了那個狡詐的淮南王翁主。」

  「是三年前,他去平定淮南之亂的時候知道的。三年……」陳嬌回想著這三年來,紀稹的音容笑貌,竟然和過去毫無二致。他會一如既往地向自己撒嬌,一如既往地抱著葭兒或者月關開懷大笑,一如既往地和好友出遊,一如既往地保護著堂邑侯府……他在她的面前,表現得完美無瑕,讓她沒有過一絲一毫的懷疑。

  「劉陵……劉陵!」陳嬌渾身發抖,她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將手邊、案上地茶杯與茶壺全砸到了地上,喊道,「她到底和稹兒說了什麼?她是怎麼和稹兒說的?為什麼這麼重要地事情,這三年來稹兒竟然提都不和我提?她到底說了什麼?」

  「嬌嬌。」李希忙上前攔住陳嬌,防止她傷到自己,「嬌嬌,你冷靜一點。冷靜一點。」

  陳嬌靠在李希的懷中喃喃道,「稹兒他有心事,從來都不會瞞著我地。從來都不會。為什麼要瞞著我?為什麼?」

  李希見陳嬌失魂落魄的樣子,心中隱隱作痛,抱緊她的身子道:「嬌嬌。」

  想到紀稹這三年來的所為,想到三年前他就知道自己的身生父母,知道自己以為的死別是他最信任的兄長製造的生離……這三年,他到底是懷著什麼樣地心情,來面對她,面對兄長,以及面對下令將他父親族誅的劉徹地。

  「嘩。」

  陳嬌一把推開李希,說道:「大哥,你先出去好嗎?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李希原本還想說些什麼,見陳嬌蜷縮成一團的樣子,也不忍再說些什麼。只輕聲說道:「這件事,是我對不起稹兒。你若怨我,想為他出氣,怎麼做都隨你的意思。」

  陳嬌聽著這句話,卻只是雙臂環抱著自己,皓齒緊咬著下唇,一言不發。

  ……

  紀稹的屍骨隨著歸來的將士們進入了長安城,入城之前,由霍去病帶隊,要求一眾將士皆下馬為其扶棺。劉徹帶著諸臣出迎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霍去病下馬扶棺的那一幕。

  「去病。」劉徹開口喚道。

  霍去病轉過身,看向劉徹,說道:「陛下,我想先把微之送回家去,可以嗎?」

  劉徹沒有回答他,只轉過頭對身後諸臣說道:「冠世侯為我大漢立下汗馬功勞,而今雖然歸去,自然也要以最隆重之禮義迎接。長安城中,自朕一下,三公九卿文臣武將以及諸家勳舊子弟,限時一個時辰內,都到城門處來,從此處一直到堂邑侯府邸,列隊迎接冠世侯英靈歸來。」

  「是,陛下。」

  「去病,」劉徹又轉過頭,對霍去病說道,「你且稍待片刻吧。朕為你把道路理清,你再與諸將士送微之過去。」

  「多謝陛下。」霍去病拱手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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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幾多恩怨幾多情(三)

  邑侯府內,早已備好了靈堂。全府中人皆服縭素,I紀照拂的婢女一邊擺設著所需之物,一邊不停抹淚。

  「娘,稹弟的棺木說是由軍中將士護送,再過一炷香就到府門口了。陛下領著文武百官在棺木後隨著呢。」陳季須靠到劉嫖耳邊,低聲說道。

  「知道了。」劉嫖啞著聲音答道。她抬起頭看著這一室的素白,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悲慼之意,說道:「沒想到,我劉嫖在有生之年,竟然會有白髮人送黑髮人的一天。」

  「娘。」

  「季須啊,你這個弟弟走了。今後,我們陳家可就只能靠你們自己了。」劉嫖整了整自己的衣衫,然後問道,「妍兒現在怎麼樣了?」

  「她聽了消息就暈倒了。」陳季須歎息道,「已派了人去喚她哥哥來照料了。」

  「……你派幾個婢女好好照料她。今日人多紛雜,不要讓外面人驚擾了她。」劉嫖說道,「我們去大門迎接吧。」

  「是,娘。」

  ……

  「公主殿下,您腳下慢點。」楊得意乖巧地說道。

  劉姍從車上緩緩走下,抬起頭看著氣勢恢宏的北闕宮門,臉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而她身側的胡貓兒和阿犁看著飛簷重疊的宮室,都忍不住張大了嘴巴。

  二十多年了,終於又回來了。劉姍懷著一絲欣慰,一絲酸楚,心情複雜地看著宮門。

  「殿下是著肩輿來抬呢?還是先自己走幾步?」楊得意又慇勤地問道。

  「不用肩輿,我自己走走便是。」劉姍笑道,「楊常侍入宮幾年了?什麼時候開始伺候陛下的?我一去二十餘年,這宮裡的許多事,都不熟悉了。」

  「公主為大漢受苦了。」楊得意說道,「得意入宮也有十餘年了,陛下即位後就開始伺候陛下的。」

  「哦。」劉姍瞭然地點了點頭,又問道,「陛下安排我暫住宮裡,可我離開許多年,很多規矩怕都不知道了。卻不知現如今的大長秋是誰?」

  「大長秋是石達大人。」

  「石達?」劉姍驚訝道,「他現在,應該有些年紀了吧。」

  「是啊。石達大人歷經三朝,算是元老了。」

  「石達是什麼時候開始任大長秋的啊?」劉姍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石大人,是元光六年開始任職的。」楊得意扶著劉姍走著,「公主,小心腳下。」

  「元光六年。」劉姍默默玩味著這個年限,眼角忽然瞄見一匹馬兒從不遠處飛奔而來。

  「那是……」劉姍看得並不真切,疑惑地轉過頭看向楊得意,只見楊得意臉上滿是惋惜。

  「那是陳娘娘。」楊得意答道。

  「陳娘娘?」

  「就是,堂邑侯府的陳娘娘。」楊得意見劉姍沒反應過來,便又解釋了一番。

  「阿嬌!」劉姍眉毛一挑,再轉身去看時,已只剩下地上揚起的煙塵,「我記得,從前宮裡是不許騎馬飛馳的?怎麼我這些年不在,規矩就改了嗎?」

  「不是,不是。」楊得意忙搖了搖手,說道,「陳娘娘,那是陛下特許的。不過,她素來極懂規矩,倒很少在宮中騎馬。只是這一次,唉。」

  「這一次怎麼了?」

  「這一次大概是為了冠世侯的事急得吧。」楊得意說道,「他們姐弟感情極好,這次出事,也不知會怎樣傷心呢。」

  「冠世侯是阿嬌的弟弟?」

  「是義弟。不過,也好得跟親手足似的。」

  「這樣啊。」劉姍若有所地想著。

  「公主,奴婢是先帶你到處走走呢?還是直接到披香殿休息?」楊得意不願多談這個,便轉移話題道。

  「你還是帶我到處走走吧。」劉姍微笑著說道。她又轉過頭,指著胡貓兒和阿犁,說道,「你派人把他們倆送到披香殿去,替我先打點打點好了。」

  ……

  陳嬌喘著氣,在堂邑侯府門前停下了馬,在周圍一眾文武百官的驚駭目光中,走進了靈堂。劉徹剛第一個上完香,就聽到外邊一陣騷動,轉過頭去,卻是阿嬌來了。

  「阿嬌。」劉徹見她神色不對,不禁感到有些擔心,忙上前去攔住她,輕聲說道,「你怎麼來了?不是讓你好好歇著嗎?」

  陳嬌卻恍若未聞,撥開劉徹的手,直直地朝靈位後的棺木行去。她撫摸著棺木前雕刻的「漢冠世侯紀稹」六字,輕聲呢喃道:「稹兒,為什麼好多事都不和姐姐說?你心裡到底在想著什麼?」那語調輕柔至極,彷彿在面對一個鬧彆扭的孩子。

  「阿嬌。」劉徹看她此刻的表現,不禁有些驚疑不定,便伸手攔下她,說道,「你累了。我們先回去吧。」

  「等一下。」陳嬌躲開了他的手掌,臉色大變地轉過頭,問陳季須道,「哥,棺木怎麼不是紅木的?你欺負稹兒不是你親弟弟嗎?」

  「不是。沒有。」陳季須忙擺手說道,「棺木是軍中準備的。」

  陳嬌又著惱地轉過頭,看向霍去病,說道:「虧你還是他的好霍去病看著陳嬌異常精神的面容,上前一步,說道:「娘娘,你。微之他不希望你太傷心。這是他的遺言。」

  「遺言?」陳嬌雙眼十分無辜地看著霍去病,隨即醒悟過來,說道,「是稹兒要告訴我的話嗎?我就知道,稹兒最乖了,從來都不會讓我為他擔心、傷心的。」她轉過頭去,拉住劉徹的手,念叨道:「稹兒最乖了。你知道的。他在宮裡朝中,待人處世,沒有一個人不說她好的。從來都不會讓我鬧心,還常常逗我開心。」

  「朕知道。」劉徹扶著陳嬌,小心地應道。

  「可是,我對他不夠好。他有好多事,我都不知道。」陳嬌忽然惱了,她重重地往自己頭上捶著,說道,「好多事,我都沒發現。我這個姐姐,都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我應該對他更好一些才是,因為他只有我了。」

  「阿嬌!」劉徹大驚,忙拉住她的手,柔聲安撫道,「阿嬌,你對兒很好,很好。我們都知道。」

  「不對。還不夠好。」陳嬌執拗地搖著頭,說道。

  「阿嬌。既然來了,先給兒上柱香吧。」劉徹將她的雙手都扣住,安撫道,「你看這裡這麼多人,都是來看稹兒的。你給稹兒上柱香,先去後院休息。等他們都走了,你再來陪稹兒也不遲。」

  陳嬌略微有些疑惑地看著其他人,皺著眉頭想了想,自言自語道:「是兒的朋友。不能攔著兒交朋友。我得先走。」

  劉徹臉色鐵青地護著陳嬌回到後院,劉嫖也極為不放心,她將諸事交待給陳季須也匆匆跟了過來。

  「嬌嬌這是怎麼了?」劉嫖見劉徹從房裡出來,忙問道。

  「姑姑。」劉徹低聲說道,「也許是刺激太大了。朕已經宣了太醫,一會兒讓他看看就知道了。」

  「可別出什麼事才好。」劉嫖面色不好地說道。

  太醫令很快奉命而來,他為陳嬌把脈後,出來回報道:「陛下,娘娘應是受刺激過度,所以才會行為反常。但是臣觀她,似乎神智又是極為清醒的,對於冠世侯之死也沒有疑義。心中所念,不過是為侯爺完善身後事而已,待她心願得償後,應該就會恢復了。」

  劉徹看著房內,眉頭緊皺著,默默念道:「心願得償。」

  ……

  劉嫖看著在紀稹房中縫製著壽衣,心中不住地歎著氣。她轉過身,對霍去病說道:「那日之後,她便不願意離開這個房間。無論吃睡都要在這房內,說是想知道這些年,稹兒不在她身邊,都是怎麼過的。」

  「有什麼辦法能讓娘娘暫時離開一下嗎?」霍去病眉頭微皺,說道。

  劉嫖先是默不作聲,好一會兒才轉頭問道:「紀稹房中,到底有什麼事物是不能讓阿嬌看見的?」

  「那是他心中最為隱秘之事,請恕去病不能說。」霍去病搖了搖頭,說道,「只是那事物,若為娘娘所見,只怕會更刺激到她。」

  「一會兒,她會去靈堂和稹兒說話,你可進去將東西取來。」劉嫖歎了口氣,說道,「只是你動作要快些。」

  「多謝大長公主成全。」霍去病拱手說道。

  過了一會兒,陳嬌果然離開了房間,捧著壽衣往靈堂走去。霍去病便成績閃入房中,開始找尋紀稹所說之物。他拿起房間一角的箱子,低聲說道:「這樣,你就可以放心了吧。」

  「阿嬌,你先去和稹兒說說話,東西我幫你拿就是了。」

  「不用了。我自己來。」陳嬌想也沒想拍開劉嫖的手,向內行去。門一推開,見到的正是捧著箱子的霍去病。

  「你,在這裡做什麼?」陳嬌一愣,隨即目光落到了他手中的箱子上,喊道,「誰准你拿稹兒的東西了。」說罷,一揮手就要將箱子搶過來,霍去病措不及防下,箱子脫手而去,在空中打了個滾,內中事物掉落了出來,在空中飛揚而下。

  「這是……」劉嫖看著那些飄落出來的稿子,驚了一驚。

  陳嬌仰著頭,看著一張張畫稿飄飄蕩蕩,落了一地。

  ……

  「姐姐,你在做什麼?畫畫嗎?」

  「對啊。這叫素描。」

  「好神奇啊,畫得這麼像。」

  「稹兒要學嗎?姐姐教你啊。」

  ……

  陳嬌蹲下身子,顫抖著伸出手,去觸摸那些畫稿。從幼稚的筆觸到成熟的筆法,一張又一張的畫稿上,畫的都是同一個人。

  初見面時,在月下哭泣的她;遼東城外的曠野上,提著裙子飛奔的她;昭陽殿中撫琴而笑的她;抱著葭兒,呢喃細語的她……

  只要眼睛正常的人,都能看出作畫者毫不保留的感情。

  陳嬌捧著畫稿,終於忍不住留下了眼淚,她將頭埋在膝蓋間,發出了低低的咽嗚聲。

  「不,稹兒。對不起,兒。」

  霍去病亦拿起其中一張畫稿,神色黯然地看著,他看了看蜷縮在地上痛苦不已的陳嬌,咬著下唇閉上了眼睛。

  你永遠說不出口的,一直在死前還念念不忘的秘密。I不願讓她知道,一心掩蓋的秘密。

  ***

  「阿嬌的心病好了?」劉徹驚喜地看著劉嫖,問道。

  「已好了。她現在十分清醒呢。說想和你說說話。」劉嫖歎了口氣,說道。

  「清醒了就好。」劉徹長吁了一口氣,說道。紀的死在朝中帶來諸多餘波,他都還未及處理,而陳嬌的狀態又讓他極其不放心,現在心事總算是去了一樣了。

  劉徹推開房門,看到陳嬌削瘦的背影正站在窗邊。

  「阿嬌。」劉徹走上前,摟住她,說道。

  「能把稹兒的葬禮,交給我處置嗎?」陳嬌開口問道。

  劉徹知她對此事極其在意,也不拂逆,說道:「當然可以。你是他的姐姐,不是嗎?朕近日也想過了,稹兒立了這麼大功,現在雖然去了,不過我打算加封他為上將軍,與大將軍同列大司馬。謚號為昭桓。取其昭德有勞、闢土服遠之意,好嗎?」

  「這些,都隨你吧。」陳嬌疲憊地合上眼睛,「我只想為稹兒尋一處他能滿意安睡之處。讓他和他生前難以相聚之人相聚。」

  「生前難以相聚之人?」

  「你能下旨赦免主父偃昔日之罪嗎?」陳嬌低聲問道。也許是在這個時代久了,她也開始相信所謂的死後哀榮,此時此刻,這些似乎是她唯一能為紀稹做的。

  ……

  槐裡?;孔府陳嬌從車上下來,望著門簷下掛著的縭素,神情有些悲憫。阿奴敲了敲門,孔車將門打開,看到身著華貴衣料,一看便知身份不凡的陳嬌,立刻猜到了些什麼。

  「想必,您就是孔丈人吧。」過了這許多天,陳嬌清瘦不少,但是人總算是恢復了。

  「夫人。」

  「我是代紀公子來了。晚來了三年,真是抱歉。」

  「不敢。不敢。」孔車惶急道,「晴小姐和夫人都在裡面,夫人請進。」

  紀清自然是一如既往的瘋癲,而主父晴也是跟著主父偃見過大場面的,雖然緊張,卻也沒有失了禮數。

  「想必,這位就是晴姑娘吧。」陳嬌低聲道,「晴姑娘不必多禮,兒喚我姐姐,說起來,我們也不是外人。」

  「是,夫人。」

  「稹兒的陵墓,我打算修在遼東城。」陳嬌說道,「那裡,有他從前的故交好友們,又是我們從前朝夕相處的地方。如今匈奴禍患已除,想必他能過得很平靜。」

  「多謝夫人費心了。」主父晴和紀稹相處三年餘,對他的心事自然也知道一些,聽著陳嬌的安排,不禁落下淚來,「稹弟他若泉下有知,一定會感到欣慰的。」

  「……欣慰嗎?」陳嬌自嘲地笑了笑,說道,「可我終究不能再為他做更多了。」

  「夫人?」

  陳嬌搖了搖頭,甩開折磨自己的那許多念頭。她眼角的餘光瞥到角落裡已打包好的行禮,驚了一驚,問道:「我今日來,是想問,姑娘今後的打算的。可是,姑娘這是?要外出嗎?」

  「不是。」主父晴開口說道,「我們是想,等朝廷定好陵墓後,搬遷到附近結廬而居。我想,義母也會希望離稹弟近一些的。」

  「這樣嗎?」陳嬌歎息著點了點頭,說道,「這樣也好。我已求陛下,允我將主父大人遷葬到稹兒身側。你們也可一起為他守陵。」

  孔車與主父晴聽到此話,不由得又驚又喜。由於主父偃是獲罪而死之人,他們平素拜祭從來都是偷偷摸摸的,免得被人知道,列入九族範圍內而被追捕。這下得到陳嬌的允許,倒是完全不用擔心了。

  「既然你們早決定了。待護送兒的隊伍出發,我會派人來接你們一塊去的。」陳嬌說道,「以後,若有緩急之事,叫人送封信到宮裡來,我一定會幫你們解決的。若入不得宮,叫人送信到堂邑侯府也是一樣。」

  ……

  紀稹的靈柩在長安城中停不到半月,便又開始了茫茫旅程。走的那一日,霍去病攜曹襄等軍中好友在城門外相送,他們不無詫異地看著被稱為紀稹母親的紀清,臉上滿是困惑的神情。

  陳嬌逕自走到靈柩旁,拿出小刀,削下一小撮長髮,交予主父晴,說道:「我把這個埋在稹兒身側吧。我去不了遼東,可至少能留下些什麼,供他想念。」

  霍去病看著眼前這一幕,不由得歎息。他也走到紀稹的靈柩前,說道:「沒想到,你竟然將你娘的事情,瞞得如此徹底。現在,我也真想問問,你心裡到底有多少秘密,是我們不知道的?」許久又歎了口氣,說道:「罷了。如今你也總算不用再去想那些了。所有你從前煩惱的,如今都交給我來想了。匈奴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的。一定會叫所有害了你的人,付出代價。」一句結束,他的雙眼已呈赤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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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大漠無垠江湖遠(一)

  「明年,匈奴遣使求和親。帝令群臣廷辯之,張湯、桑弘羊力主再戰。狄山丑抵湯,主和親。是時,驃騎攜劍上殿,以劍對山曰:復有言和親和議者,誓斬於劍下。帝亦允驃騎之意,以和親為非計。」

  ——《史記?;匈奴列傳》「大哥,管家說你今日又沒有吃飯。」霍光端著盤子走進書房,說道。

  「小光啊。」霍去病轉過身,看向霍光,笑了笑,說道,「不打緊,現在還不是很餓呢。」

  霍光看著霍去病鬢角的銀絲,難過地低下了頭。只不過是半年時間,少了紀稹的陪伴,霍去病就變了。每日不過是在公署和家中來去,過去的好友如曹襄等人也都不再聯絡,全心都撲在了對匈奴地圖和形勢的研究上,人也變得越發的孤僻起來,做事更是肆無忌憚。年前聽說匈奴派了使團來和議,他甚至帶劍上殿,在御前威脅大臣,叫霍光嚇了一大跳。幸而後來皇帝並不怪罪,才免了一場大禍。

  「哥,不餓也得吃啊。」霍光擠出一絲笑容,說道,「不然怎麼有力氣為紀大哥報仇呢?」

  霍去病聽了這句。便停下手來,轉過身,說道:「也罷,既然你如此說。」

  兄弟兩人一邊吃飯,霍光一邊小心地問道:「兒最近哭鬧得厲害,我看嫂子地心情也不是很好。大哥,你不去看看她們嗎?」

  霍去病聽到這話,不禁皺起眉頭。說道:「不必了。你替我好好照顧他們便是。」

  「是。」霍光也不敢反駁,只低聲應道。

  「侯爺,小公子,長平侯與陳詹事來訪。」兄弟二人才說了幾句話,管家便進來稟報道。

  霍光立刻知趣地說道:「哥,那我先出去看看嫂子和兒。」說罷。他便出了書房,便到了另一個院子裡,探望侄兒霍母子。

  「是小叔來了啊。」現任霍夫人看到霍光,高興地招呼道。

  她本是章 台街的賣笑歌女,只是有幸得了霍去病的一夜風流,竟然就身懷有孕了。在霍去病出征漠北的那段期間生下了兒子。以她的出身,原本不指望能當上什麼正室,後來帶著孩子上門也只是希望能夠藉著孩子,脫離娼籍,求個衣食無憂。誰知道。冠軍侯的心思卻不同常人,他確定了孩子的血緣後。只淡淡說了一句:「霍家的孩子,自然不能再做私生子了。你既是孩子地母親。明日我便會啟稟聖上,娶你過門。」

  當朝驃騎將軍要娶一個歌女為正妻,這事,若在平時自然會鬧得整個京城乃至內宮都天翻地覆。可那會兒,滿長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冠世侯的死亡上,連宮裡人也只是皺了皺眉,便傳話同意了。至於衛家人,自然是強烈反對。可是霍去病不理會這些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只對著上門的衛青賭了一句話回去,說道:「我的孩子自然不能是私生子。既然要娶進門。正妻的位子,反正也是空著,送給她也無妨。」

  如此,她也便成了正兒八經地侯爵夫人,雖然丈夫從不親近她,但是想到自己的出身能有這番遭遇,她卻已是非常滿足。

  「兒今天乖嗎?沒有哭吧。」霍光笑著問道。

  「沒有,他今天可乖巧了。」霍夫人笑著答道,一邊說,一邊獻寶似的把兒子抱了出來。

  「乖孩子。」霍光逗弄著霍說道,眼睛卻不覺向書房方向望去,心中道,也不知道長平侯和陳詹事來做什麼?

  ……

  衛青看著神色憔悴的侄兒,歎了口氣,說道:「你這是做什麼?就是紀死了,你也沒必要變著法折磨自己。」

  「……我只是想替他報仇。」霍去病說道,「那些匈奴人,膽敢背起我的信任,我一定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衛青知道,引來趙信的那些匈奴人完全是因為霍去病的力保才能進入漠北遠征軍中的,他們最後的反水在軍中朝中都引起了極大的爭議,而霍去病自己亦因此受連累不少,紀稹原屬地一些舊部對他很不諒解。想必就是霍去病自己也無法原諒自己的識人不明吧,現在這般不顧身體地做法,不過是在自虐,求個心安罷了。

  「匈奴已是元氣大傷了。」陳掌拾起案上畫得滿滿的行軍地圖,說道,「消息來報,伊稚邪已帶了一些人向西逃竄。雖然陛下拒絕了和親之議,但是幾年之內,休養生息卻是必定地。你如此做法,萬一積勞成疾,豈不是弄巧成拙嗎?」

  霍去病聽了陳掌的話,只是微微撇過頭去,卻不說話。

  「偶爾也和朋友出去走走吧。不要太累了。」衛青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

  「舅舅和爹今日來,有什麼事嗎?」霍去病不願意和這兩位長輩多說,只開口問道。

  陳掌和衛青對視了一眼,輕咳了一聲,說道:「是這樣的。我們這裡有一份一眾臣公所上的表奏,希望你也能在上面署名。」

  霍去病接過表奏,攤開來一看,眉頭便皺了起來。奏折上的內容,說的是將諸皇子年紀漸長,要求將其分封之事。

  「按照慣例,也該是時候分封了。」陳掌一面觀察著霍去病的表情變化,一邊說道,「今上不足四歲就被封為膠東王,而今連最小地四皇子都已五歲了。便是暫時不就藩,這王位還是早點定下的好。」

  霍去病掃過後面地署名,幾乎囊括了大半朝臣,其中還有許多勳舊貴戚。他冷冷一笑,說道:「爹真是好手段,連這些人也能說動。」

  陳掌自然聽出了霍去病語中的諷刺之意,他也不分辨,只淡淡一笑,說道:「去病,我只是按規矩辦事。當年,商山四皓讓高祖知道太子羽翼已成,而今,這也不過是同樣的意思。」

  「既然爹如此有把握,那想必也不欠我這一個簽名了。你們拿回我不會簽的。落井下石這種事,我不幹。」霍去病f地上,拂袖轉身,說道。

  陳掌將奏折從地上拾起來,吹去上頭的灰塵,說道:「去病,你覺得為什麼陛下明明對我們衛家惱怒萬分,卻始終沒有降下雷霆之怒呢?」陳掌問道。他見霍去病默不作聲,便自行解答:「那是因為,第一,諸皇子年幼,資質未定,陛下想再看看,以陛下本心自然是取賢以嗣。第二,是因為你。陛下愛惜你人才難得,不願令你寒心難做,所以他雖然限了我們的權,卻沒真正起了殺心。第三,之前陳家有紀稹、李希,又有墨門之助,陛下需要一個平衡它的事物。」

  「而今,紀稹已去,陳家驟失擎天柱,平衡已經失衡了。」陳掌緩緩說道,「如果不進一步展示我們衛家如今的得人心,只怕,衛家很快就會有人死於屠刀之下。去病,那是你樂見的嗎?」

  霍去病身子一震,轉過身來,看著陳掌。

  「分封,一則是為了確立太子與其餘諸皇子之間的尊卑之份,二則是為了讓陛下知道,他若輕易動了太子,必定會招來滿朝非議。」陳掌說道,「這份奏折,若再有你這位驃騎將軍的簽名,震撼力將更大。至於落井下石,去病,你真的覺得,讓四皇子繼續留在長安會是件好事嗎?」

  「這樣吧。爹和你做個協議。」陳掌進一步引誘道。「你若簽了這名,從今往後,只要不威脅到太子,我們衛家絕不對四皇子以及陳娘娘下手。這樣,可比你自己費心保護她們,要省力得多了。」

  霍去病轉過頭,看著陳掌以及衛青,遲疑道:「爹此言當真?」

  「千真萬確。」陳掌抿唇說道。

  ……

  未央廄胡貓兒一路小跑。跑到未央,將自己新得來地賞賜送到了好友金日磾的手裡。

  「這是什麼?」金日磾看著手中的蠟燭,問道。

  「是蜜燭。公主賞賜給我的。」胡貓兒說道,「你拿去賣了錢,就可以給你娘治病了。」

  金日磾看著手中的蜜燭,心中略略有些感動。說道:「貓兒,謝謝你。這半年多虧了你,不然我們一家人都不知道怎麼過日子了。」

  「沒事,沒事。」胡貓兒揮了揮手,說道,「當初是我建議你來大漢的,如今出了事情,自然該由我幫著你。」

  自從紀稹的死訊以及如何死亡的事情傳告天下,當日許多投降而來地胡人的忠誠度受到了從民間到朝廷的全體質疑。金日磾這樣的俘虜的日子就更不好過了,不但被週遭鄰居欺侮。便是連未央廄裡的同伴們也看不起他,若不是因為他養馬確實有一手。只怕未央廄令已下令將他抽死算了。

  兩個好友正用匈奴語說著閒話,就聽到外面一陣騷動。未央廄令親自領著一個威風凜凜地少年將軍走進了馬廄內。未央廄令看到胡貓兒和金日磾,開口說道:「你們兩個,還不過來替冠軍侯將馬兒栓好。」

  「是。」胡貓兒雖然不是未央的人,不過,為了不讓金日磾難做,也便立刻跑了上去。

  「你們是匈奴人?」霍去病耳朵尖,早已聽到了二人閒話時說的言語。

  「是啊。」金日磾新生警惕,悄悄將胡貓兒拉到身後。應道。

  胡貓兒卻全然未覺,還伸手去牽馬韁。霍去病見他手伸來,第一個直覺反應就是抽出鞭子打去。

  「啊!」胡貓兒只覺得手上一痛,兩隻手的手背上已是鮮血淋漓,足見力道之狠。

  「誰准你們碰我的馬了。」霍去病冷然道,「未央廄令,去喚個漢人來。不要讓這些匈奴人碰我的東西。」

  「是,是。」未央令一邊哈腰,一邊退開。

  胡貓兒與金日磾立刻被蜂擁而來的人們,擠到了馬廄外,金日磾看著胡貓兒滿手的鮮血,急得連眼淚都出來了。

  「你疼不疼?」金日磾將衣衫撕下一半,為他包紮道,「我給你包上。」

  胡貓兒一邊抽著冷氣,一邊安慰他道:「沒事,沒事。我宮裡有金創藥,我自己回去包紮一下,就會沒事的。」

  胡貓兒匆匆和金日磾道了別,強忍著疼痛趕往披香殿,卻在門口遇上了正出來散步的劉姍。

  劉姍皺著眉頭看向胡貓兒,問道:「貓兒,你這是怎麼了?手怎麼了?」

  措不及防下,胡貓兒只好將剛才在未央廄中地事情全盤托出。劉姍冷冷一笑,說道:「倒是聽說那位冠軍侯性情大變,如今對匈奴人都很是凶神惡煞。沒想到,竟然欺負到我頭上來了。」

  「公主……」胡貓兒乾巴巴地望著劉姍,知道她這是怒極反笑。

  「貓兒,你去前殿那兒等著。等他一出來,就請他到披香殿一敘。就說,我南宮公主為了感謝他的救命之恩,有一件極機密地事情要告訴他。」劉姍轉了轉眼珠子,如此說道。

  阿犁看著胡貓兒離去的身影,不由得擔心道:「氏,那位冠軍侯很厲害地。你又何必為了貓兒和他對上呢?可千萬別。」

  「你放心。」劉姍玩弄著手邊的珠鏈,說道,「貓兒雖然是你的孩子,不過這些年來在我身邊長大,一直很乖巧,多少有些香火之情。我自然容不得人欺負他。而且,他只是給了我一個借口而已,我早就想再會會這位冠軍侯了。」

  ……

  「不可能。」霍去病鐵青著臉,看著劉姍。

  劉姍微微低下身子,折下一朵初生長的花兒,笑著說道:「侯爺如果不信,大可自己查去。我對你們陳家和衛家之間的爭鬥是沒什麼興趣,只不過,大漢若真想贏過匈奴,這麼排斥匈奴人歸降,只會刺激得他們眾志成城,誓死反抗。這可沒什麼好處。為了這,所以我才提醒侯爺的。」

  「你說的,我會去查清楚的。」霍去病說道,「可是,我姨丈絕對不會做那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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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大漠無垠江湖遠(二)

  姍輕笑著看著大受打擊的霍去病離去,知道他此刻嘴,心中怕是已信了五分。

  「氏,你和這位將軍說了什麼?怎麼他現在這幅樣子?」阿犁是聽不懂漢語的,她好奇地問道。

  「說了什麼啊,只是說了那一日晚上,我們看到的事情而已。」劉姍柳眉輕揚,以匈奴語對阿犁說道。

  「那一日晚上……」阿犁恍然大悟,說道,「是我們初到漢軍營地的那天晚上,氏你非要出去走走的時候,看到的嗎?」

  公孫賀的閃避以及湊巧導致了紀稹被刺的舉動,雖然做得巧妙,混亂之間,也真的沒有人注意到他,加上後來趙信的隨之來襲,很容易讓人認為這一系列的襲擊都是趙信的精心策劃罷了。所以就連霍去病也這樣被輕易瞞過了,沒有絲毫懷疑。可是這些人裡,卻不包括從頭到尾都在紀、公孫賀二人身側,接受他們保護的劉姍。

  劉姍沒有漏過在紀稹中劍倒地的那一刻,公孫賀嘴角微微泛起的笑意,沒有漏過事後他對那些亂兵的下手狠辣,更沒有漏過當日深夜,他負責處理亂兵屍體時,故意命人將其中幾具屍體以刀劍砍為肉泥。見多了匈奴貴族間的內鬥的劉姍,幾乎是本能地明白發生了什麼,但是她什麼也沒有說,將這一切都掩蓋了下來。因為她當時初歸大漢,還沒機會仔細考慮,如何讓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阿犁,花都摘得差不多了嗎?」劉姍懶洋洋地問道。

  「差不多了。」

  「那我們去昭陽殿吧。阿嬌,一定等久了。」劉姍捧著鮮花,裊娜地向昭陽殿方向行去。

  ……

  「娘,我給你彈琴聽。」劉乖巧地陪在母親身邊,討好道,「前幾天,萃嬸嬸又教了我新曲子了。」

  陳嬌靠在軟榻上,朝她笑了笑,說道:「好啊。讓娘看看你是不是進步了。」劉得了母親的允諾,歡呼雀躍地呼喊著宮女們將琴擺上案,擺好姿勢,開始彈奏了。

  為了紀稹的事情,劉徹將這個滯留在外的女兒給招回來後,就沒有再讓她離開了。而陳嬌在處理完紀的葬禮後,一場大病,醒而復昏,如此反覆了數月,幾次都有喪命之險,讓劉徹更難放心,也留著一雙兒女在她身側時刻守著,也可讓陳嬌心情好些。

  「阿嬌妹妹,今日心情可好些了嗎?」劉姍的聲音遠遠地就傳了過來。劉聽到這聲音,也停下了手,甜甜一笑,說道:「娘,是南宮姑姑來了。」

  劉姍很快來到了母女二人的身邊,她笑著將花遞給飄兒,說道:「就知道妹妹醒了。這是花園裡新開的,姐姐摘一點來,放你殿內,也可作賞心悅目之用。」

  「姐姐費心了。」陳嬌笑著點了點頭,說道。她與劉姍從前並無太多交情,畢竟在阿嬌完全懂事之前,劉姍就去了匈奴。只是,劉姍歸漢之後,暫住宮中,由於劉徹對這位姐姐的格外照拂,經常性地宣她一起用膳什麼的,兩人接觸的機會也就多了。而劉姍許是常年在外,在長安認識的故舊並不多,拜見了太后與先皇的陵墓後,也只能和姐姐平陽公主,妹妹隆慮公主間走動,不過大部分時間她還是留在宮裡,因此倒是特別喜歡往昭陽殿這頭來竄門子。

  「姑姑。」劉對這位新姑姑也不排斥,一見面就甜甜地喊道。

  「乖孩子。」劉姍低下身子,摸了摸劉葭的腦袋,問道,「怎麼只有你在?弟弟呢?」

  「弟弟困了,阿奴帶他去睡覺。」劉葭仰著頭,回答道。

  劉姍笑著陪陳嬌和劉葭閒談了一會兒後,便找了個借口將劉葭打發了出去,單獨留下與陳嬌對話。

  「姐姐有什麼要說嗎?」陳嬌經過這許多年的歷練,一眼便看出了劉姍今日的來意似乎不那麼簡單,主動開口問道。

  「原本阿嬌妹妹你現在身子不好,這些事,是不該拿來煩你的。」劉姍扶著額頭,歎了口氣,說道,「可是這事,卻又實在嚴重,事關我那月關侄兒,卻是不得不煩擾你了。」

  「月關?怎麼了?」聽到兒子的名字,陳嬌立刻振作起精神問道。

  「我也是才知道的。」劉姍說道,「聽說今日朝會上,驃騎將軍冠軍侯霍去病上奏請求分封諸王,以固天下。附議之臣多達半數。如果此議被採納,我怕我那月關侄兒年紀小小,卻要早早離父母遠去了呢。」

  「你說什麼?霍去病他竟然……」陳嬌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劉姍。

  「事後,陛下倒是宣了冠軍侯單獨相見,只是不知道,到底說了什麼。」劉姍繼續說道,「如果皇帝真的做了決定,阿嬌妹妹你可得早做打算啊。」

  陳嬌深呼吸了一口氣,說道:「此事,多謝姐姐告知。阿嬌知道了。」

  送走了劉姍後,陳嬌立刻尋來飄兒,著她去打探今日早朝之事,證實了劉姍所言後,她不禁歎了口氣,說道:「罷了,人走茶涼,本就如此。他原就是為家人,如今連兒都不在了,又哪裡能指望他會手下留情呢。」娘娘,你看這事可怎麼辦啊?小皇子還那麼真的分封就藩,以後再想相見,可就……」阿奴聽了得都快掉下眼淚來了。

  「娘娘,要不要去請大長公主和李大人入宮來商量一下。」飄兒如此提議。

  「不用了。」陳嬌斷然拒絕,說道,「娘年紀大了,不必用這件事打擾她。李大人……」她苦笑一下,說道,「也不必找他。這事我會自己處理。」

  ……

  「所以,那一晚,公孫大人的確將那幾個亂兵的屍體砍為肉泥了?」霍去病看著底下的幾個兵士問道。事隔半年多,當初那幾個叛兵的屍體早已不可尋覓,他只能通過詢問當時在場者,來瞭解當時的情況。

  「是啊。」那兵士坦然答道,「公孫大人說他們的行徑太過可惡,說要效古人鞭屍之行,以洩憤。」

  「那你們可還記得,公孫大人砍的,是那幾個亂兵屍體的哪個部位?」霍去病又問道。

  「哪裡?」幾個兵士相互討論了一下,最後答道,「是胸口。公孫大人說,要將這般黑心背德之人的心給挖出來看看。」

  霍去病合上眼睛,說道:「小光,讓他們退下吧。」

  「是。哥。」霍光乖巧地應道。他一邊吩咐那幾個兵士離開,一邊奇怪看著自己的哥哥,不明白為什麼事隔半年之後,他忽然對那次突襲又有了興趣。

  是的。就如南宮公主所說,姨丈的所作所為大有可疑。為了紀的死而鞭屍洩憤?別人或許能相信這個理由,可是不會有人比他更明白,衛家人對於紀稹的死感到多麼的欣喜。且不說,與紀稹有宿怨的公孫敬聲是如何迫不及待的在家裡大開宴會慶祝,便是連自己的娘親、姨娘等人提及此事,嘴角都會出現不自覺的笑意,洩露她們真正的心情。

  鞭屍卻又專挑胸口下手?霍去病扶著額頭,輕笑起來。據他所知道,衛家所圈養的死士,在胸口處都會有一道標記,那是忠於衛家的標記。這鞭屍,是否也可理解為,姨丈害怕他發現事情的真相,急不可耐地先一步將證據毀滅了呢。

  「哥,人都送走了。」霍光走進房內,對霍去病稟報道,「哥怎麼忽然對那時的事有了興趣?」

  霍去病抿著唇,並沒有回答他。霍光見他不說話,便又轉移話題道:「剛才,詹事府那邊派人來說,老夫人病倒了,讓哥你回去探望一下。」

  「我娘病了?」霍去病緩緩轉身,看著霍光。

  「是啊。」霍光答道,「說是哥你出征前就病倒過一次,那次嚴重到人都昏迷不醒了。只是那時候怕你心中掛念,沒對外說。其實當時,她連陽石公主的婚禮都沒法出席。後來調養了大半年,可算是好了。卻不知道怎麼的,這次又復發了。」

  「我娘,病得那麼嚴重?而且之前還昏迷不醒過?」霍去病皺起眉頭,畢竟是身生之母,他的心思倒是被轉了一些到這裡來。他抬腳就要往外走,衣袖揮動間,將隨身攜帶的平安符掉到了地上。霍光忙彎下身子幫他拾起。

  ……

  「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是姨娘托我來的。她給你縫的。不然你這破地方,你以為我愛來嗎?」

  「我娘,最近身體好嗎?」

  「還不錯。她正忙著幫陽石公主籌辦婚事。人逢喜事精神爽,身體自然也好。」

  ……

  「你還真倒霉,竟然碰上了匈奴主力。」

  「是啊。他們好似知道我們的行軍路線似的。」記得那時候,紀的表情十分嚴肅,不像是隨口抱怨。只是意氣風發的他並沒有放在心上。

  ……

  在霍光彎腰拾起平安符,交還給他的一瞬間,十個多月、半年前的一幕幕在霍去病的腦海裡交織著閃現。

  「難道……」霍去病扶著額頭,退了半步。

  「哥?」

  「……小光,你說我娘病到昏迷,那她應該沒辦法給我縫製平安符才是。」

  「是啊。這又怎麼了?」

  「以前,她送平安符,從來都是派遣府裡的老人來的,為什麼那一次派了衛伉來?如果真的病得不願讓我發現,不是應該讓一切保持原樣嗎?」

  「哥,你怎麼了?」霍光擔心地往前靠近,想要伸手去觸摸霍去病的額頭,卻發現他竟然出了一身冷汗。「哥,你病了嗎?」

  霍去病卻沒有理會他,只是轉過身,向馬廄飛奔而去,留下霍光在他身後擔心地追著。霍光見霍去病騎上馬,飛奔而去。霍光一下子急了,他對管家喊道:「快讓親兵們去追侯爺,看看他去了哪裡?」

  霍去病一路闖進長平侯府,風風火火地推開衛伉的房門。衛伉正在房內和自己新娶的小妾調情,見霍去病闖了進來,他理了理衣衫,邪邪一笑,說道:「這不是去病表哥嗎?有什麼事?」

  霍去病從腰間抽出劍,直指著衛伉,冷冷地說道:「叫她們全部出去。」

  衛伉的嬌妻美婢們被嚇唬得不輕,只有衛伉不在乎地拍了拍小妾的屁股,說道:「出去吧,沒看我們的驃騎將軍發火了嗎?」打發走那些大呼小叫的女人們後,衛伉正視著霍去:「不知道我哪裡做得不好,招惹了將軍你啊?」他也不擔心自己的安慰,霍去病一路闖進來,動作這麼大,這會兒肯定已經有人去請衛青了。霍去病火氣再大,也不會,更不敢當著衛青的面殺了他的兒子。

  「你偷了我房中的行軍圖。」霍去病用冰冷的劍鋒正對著衛伉,用的是肯定句。

  衛伉臉上的笑容一瞬間消失了,氣氛立刻變得凝重許多。

  「誰告訴你的?」衛伉問道。

  「這不重要。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衛伉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面上又開始呈現出無所謂的神色。

  「果然是你們。竟然是你們。」霍去病握劍的手將冰冷的劍柄越抓越緊,呼吸也變得沉重起來。

  「是我們如何?你打算為你那知己報仇嗎?」在房門被再度推開的那一刻,衛伉傲據地仰起了臉,對著霍去病比劃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挑釁道,「你若有膽量,大可以一劍,朝這裡,刺下去。然後是你爹,是公孫姨丈。」

  「住口!」霍去病感到心中的那股憤怒不可遏制地湧上來,手中劍便毫不客氣地朝衛伉落下。

  「住手!」衛青的聲音亦隨之趕到。

  衛伉連身子也沒動,看著被衛青打飛的劍從自己的身側飛過,他甚至清楚看到,在劍刃上一閃而過的自己的眼。待那劍插入柱子裡,衛伉緩過神,衛青和霍去病已交手數招。他二人多年未曾動手,這一次對招,一個盛怒之下,一個心繫愛子,倒是全部留手,若非手中沒有武器,怕已和生死相拼無異。到底是霍去病年輕力壯些,他的武藝雖然全系衛青所傳,如今卻也已到了青出於藍的時候了。

  在有限的空間裡,幾個騰挪繞開衛青後,霍去病左手直取衛伉,在他掐住衛伉的脖子後,房內終於恢復了平靜。

  「去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伉兒哪裡得罪你了。」衛青見兒子已經在霍去病掌控之中,也便停下了動作,皺著眉頭問道。

  「嘿嘿。霍去病,你很生氣嗎?很想殺了我嗎?」衛伉卻毫不在乎自己的生死,繼續挑釁道,「那你就來啊。殺了我。可是,我不過是實施計劃的小卒子罷了。你只殺了我,可遠遠不夠。」

  只這短短幾句話,衛青便聽出了一些苗頭,他心頭一跳,忙上前按住霍去病的手,說道:「去病,你先放手。都是一家人,有話好好說就是。」說罷,他開始使勁往霍去病手上按去,說道,「鬆手。」在衛青的一句句勸說下,霍去病終於慢慢鬆開了手。

  衛伉桀傲地看著霍去病,毫不退縮地說道:「事情做了也便做了,你既然知道了,我也不想遮遮掩掩的。紀稹是我們弄死的。你爹定的計,我盜的行軍圖,可惜他命大沒死在兩軍陣前。然後公孫姨丈順勢誘導了你手下那寫匈奴降將,總算沒讓他逃過一劫。所以,你若,你若想報仇,殺了我之後,可別忘了去殺了公孫姨丈,再回家殺了你爹。」

  霍去病看著衛伉的眼神越發地冷冽起來,但是身子卻再沒有動作。

  「只是你殺了我們,卻不知道你打算如何向世人解釋你這悖逆之舉呢?」衛伉不屑地笑道,「這理由,可不好編啊。所以,你若真想報仇,我給你提供個最快最便捷的方法好了。現在立刻,到宮裡去,向我們的皇帝陛下說出一切,讓他降旨來懲罰我們,拉整個衛家去給紀稹做陪葬。這辦法,乾淨利落,還可以為你贏得大義滅親的美名呢。」

  衛青聽兒子越說越不像話,大喝道:「伉兒,住口!」

  衛伉卻不理會他,只冷哼一聲,說道:「你若不像拿整個衛家去給紀做陪葬,那就給我安安靜靜的滾出這個房間,別再拿劍指著本侯爺!」

  霍去病僵直著身子,走過衛伉身邊,將自己的劍從牆上拔出,插回劍靴內。他沒有理會衛青的呼喊,逕自上馬,一路回到了自己的冠軍侯府。

  霍光自他出去後,一直在家裡焦急地等待著,聽下人來報說霍去病回來了,立刻跑出來相迎,焦急地說道:「哥,你去哪裡了?不知道我很……」話沒說兩句,就看到霍去病似乎比出去之前更不對勁,他的臉色灰白,滿臉死氣,似乎是受了什麼大刺激。

  「哥,你怎麼了?」霍光已長到了霍去病胸口的位置,他扶著霍去病的手臂,問道。

  「噗!」

  霍光只覺得眼前紅光一閃,霍去病已是口吐鮮血地倒在他的懷中。

  「哥!」霍光大叫起來,「管家,快去叫大夫。」

  霍去病的神智卻已經游離在身體之外,他對身旁紛亂的一切恍若未聞,眼前彷彿看到好友熟悉如往昔的笑容,在半空之中飄蕩著。

  微之,對不起。害了你的,竟然是我,而不是別人,而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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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大漠無垠江湖遠(三)

  劉徹走進昭陽殿的時候,夜已深了,他驚訝地看到陳著。自打病倒後,陳嬌的身體比以前差了不少,偶爾他若來得晚了,陳嬌肯定是挺不住先睡了,像現在這樣這麼晚還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看書是極少的。

  「怎麼還不睡?」劉徹走到陳嬌身側,問道,「在看什麼?」

  陳嬌放下書,看著劉徹,說道:「在看《治安策》。」

  「《治安策》?」劉徹眉毛一挑,看著陳嬌說道,「我倒不知道,你也會看這些。」

  「只是看著,比較心有慼慼罷了。」陳嬌拿起書籍,說道,「比如說,這一段,淮陰王楚最強,則最先反;韓信倚胡,則又反;貫高因趙資,則又反;陳豨兵精,則又反;彭越用梁,則又反;布用淮南,則又反;盧綰最弱,最後反。長沙乃在二萬五千戶耳,功少而最完,勢疏而最忠,非獨性異人也,亦形勢然也。」

  劉徹的眼神隨著陳嬌口中吐出的每一個字而逐漸變化,當最後一個也字落定,他的神情終於轉為平靜。他說道:「你知道了。」

  「我從不曾期望月關將來能繼承什麼皇位,這一點,很早以前就和你說明了。」陳嬌直視著劉徹說道,「可是他還太小,不到離開父母的時候。你真的打算分封諸王嗎?

  劉徹站起身。向外走了幾步,轉過身來,說道:「其實,朕早就想過,也許有一天要面對這個問題。只是沒想到,來得比預料得要更快一些,而為首之人竟然會是去病。」

  陳嬌沒有答話,只靜靜地聽著。

  「如果朝廷在實施推恩令地同時。又不停冊封新的諸王,那麼推恩令的存在,就變得毫無意義了。朕何嘗不知道分封之害,只是,世人朝臣都以分封為常理。有人領頭要求分封後,朕卻不允。」劉徹頓了頓。說道,「這樣,就難免會多出很多,心思搖擺之徒。而朕並不想看到,朝臣們都為奪嫡之爭而無心做事的局面。」

  陳嬌悠悠歎了口氣,說道:「這個難堪的局面,是因為我和月關,對嗎?」

  「不。」劉徹擺手道,「不是因為你們。而是太多人不聽話,太多人還未及等朕老去。就開始考慮他們的退路。從古至今,太少做臣子的人明白。他們效命的是皇帝而不是下一任地皇帝,所以總有人。自作聰明。」

  「朕不打算繼續實行分封,如果可以,朕會在朕的手中,將分封之制廢除,讓子孫後代不必再受此制之苦。」劉徹淡淡地說道,「但是,那需要時間。需要很多時間。」劉徹說罷,走到陳嬌身邊。握住她的手,說道:「此事。朕心中自有考量。你不必擔心,朕絕對不會讓月關離開你的。」

  陳嬌見他心中都有計量了,也便歎了口氣,說道:「既然你心中有數,那就好。」

  ……

  霍光替霍去病擦去了額頭的汗水,眉頭不禁緊鎖,想著大夫離去時,說的什麼嘔血之症,全因心結引起。看著一直以來是支柱般存在地哥哥,忽然間倒下,他心中的惶急不安實在很難形容,無論他如何早熟,畢竟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

  是因為紀大哥嗎?霍光靠在扶手上,想著。隔了這麼久,大哥為什麼又忽然想起了紀大哥的事?還特意找了當時的那些人來詢問?剛才下人來報說,他離府之後,是去了長平侯府。難道是和長平侯起了什麼衝突嗎?許許多多的線團在腦子裡繞著,霍光終於昏昏睡去。

  待他再度醒來,卻發現自己身上批了一件中衣,而霍去病已經不見了蹤影。他悚然一驚,正想呼喊,就看到霍去病站在窗邊,正向外看著。感覺到霍光醒來,他轉過頭來,充滿血絲的雙眼洩露了一夜未眠的事實。

  霍光不禁張大了嘴巴,結結巴巴道:「哥,你的頭髮,你的頭髮……」

  一宿未眠,霍去病地頭髮竟然全白了。白髮童顏,一如傳說中一夜白頭的伍子胥。

  「全白了,是嗎?」霍去病平靜地說道。

  「怎麼會這樣?」霍光焦急道,「我馬上去請大夫。」

  「不必了,小光。」霍去病說道,「不必請大夫。我沒事。」

  「可是……」

  「我白髮地事情,沒必要到處說。從今天開始,冠軍侯府,閉門謝客,我誰也不想見。」霍去病說道,「若是衛家的人來說,你替我打發了便是。」

  ……

  「去病知道了?」陳掌皺起眉頭,說道。

  衛伉聳了聳肩,說道:「看來事情地確如此。」

  「他是怎麼知道的?過去半年,他從未懷疑過,怎麼會忽然之間就……」陳掌有些不安地踱步道。

  「也許是公孫姨丈哪裡做的不夠乾淨吧。」衛伉看向公孫賀,說道。

  「不太可能。」公孫賀說道,「所有知情之人,早已死於當時。他不可能知道的。」

  「那他到底是怎麼知道的?」陳掌說道,「此事不問清楚,我總有些不安。」

  「想弄清楚,估計也不能指望霍去病。」衛伉說道,「我爹一早已去他府上,他說身染重病,閉門謝客,連我爹都不見,更別說我們這些人了。」

  「……」陳掌想了想,說道,「那我讓他娘親自去一趟,問問看。」

  「也或者是姨丈你想多了。」衛伉說道,「當時的事,我們雖然做得嚴密,能瞞得過陳家人。可霍去病畢竟還是我們這頭的,他若仔細打探,怕也瞞他不住。」

  「小心些,總是好些。」

  ……

  「去病病了?」劉徹聽到楊得意依律報上來的話,疑惑地皺起了眉頭。不明白堪堪昨日才在自己地面前,態度強硬地要求分封的霍去病怎麼就忽然病了。

  「說是還病得不輕呢。」楊得意說道,「據說,長平侯,陳詹事等都輪番去他府裡拜訪過了,卻全吃了閉門羹。」

  劉徹不解地摸著下巴,不明白那個素來對朝政不敢興趣地去病為什麼在忽然插手封王之議後,又忽然病倒了。莫非也學會了某些老狐狸的稱病避風的老招數嗎?

  「罷了。派太醫令前去探視一番,再來回報朕吧。」劉徹揮了揮衣袖,說道。關於封王之事,他早已有了決斷。正是要乘著這一次,看清楚朝中群臣的心態,霍去病開,倒也好省得他行差踏錯,徒惹他不快。

  事情果然如劉徹預想的那般,在他將封王之議,暫時擱置後,就開始有越來越多的人在上奏中提及此時,這當中渾水摸魚者有之,別有居心者有之,全為公心者亦有之。劉徹卻只冷笑著,將奏折一一收入袖底。事情一直喧鬧了一個多月,劉徹才終於在朝議之上,做了定論。

  「元狩五年四月乙巳,廟立皇子閎為齊王,旦為廣陵王,匡為燕王,諸王年幼,皆留京,不就國。」

  這就是朝臣眼中劉徹猶疑了一個月後,做出的決定。在許多人眼中,是這位素來強硬的皇帝對掌控著軍權,勢力正甚的後族的妥協,似乎也標誌著太子之位的徹底穩固。可是只有一直以來十分親近劉徹的李希和張湯才明白,寄望劉徹懂得什麼叫妥協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劉徹也曾經向竇太后,向竇家妥協後,那一次的妥協甚至長達六年之久,而他最終的報復卻將竇家連根拔起,而進朝堂之上,早已不復見竇家人的蹤跡。

  ……

  「陛下已做出了決斷了。」衛青看著背對著自己的霍去病,說道,「去病,你還要倔到何時?」

  霍去病轉過頭,看著衛青,發現他也明顯蒼老了不少。

  衛青挺著腰,看著霍去病,說道:「去病,衛家人是你地血緣至親。這一點永遠無法改變。這個家,因你姨娘而起,到如今,為了保住它,無論是你,還是我,都要學著改變自己。」

  「舅舅是叫我忘記紀稹的死,徹底成為一個衛家人。對嗎?」霍去病自嘲地笑了笑,「可惜,我從來就只是半個衛家人。不像舅舅你,不像衛表弟,我姓霍。」

  衛青看著霍去病的表情,說道:「那又如何?那一日。你無法面對兒的質問,就是你無法忍心讓整個衛家去給紀稹做陪葬。只此一點,那也便夠了。去病,不是只有你,要為了衛家犧牲袍澤之義。相信舅舅,一切終究會過去的。」

  「噤口不言此事,已是我最終的底線了。」霍去病說道,「如今,封王之事也定了。我已為衛家做了我所能做的一切,夠了。也希望舅舅和爹能記得當日答應我的話。」

  衛青見他應承絕對不會再提及此事。不由得欣喜,以為霍去病想通了。便又問道:「那你到底是如何知道此事?是什麼外人發覺了嗎?」

  「……我累了。舅舅請回吧。」霍去病轉過頭,說道。

  「去病!」衛青還想再說什麼。見霍去病這姿態,只歎了口氣,轉身離去。只道霍去病既然想通了,那麼他總歸有時間勸說他說出來。

  霍光見衛青離開了,便走到房中,看霍去病怔怔地看著茶水,便上前說道:「哥,人都送走了。怎麼還不休息?」

  霍去病如夢初醒地看著霍光,開口說道:「小光啊。」

  霍光從一旁拿了個披風披在霍去病身上。說道:「大夫說大哥你身子虛,要好好休息。剛才見長平侯,一定讓你傷神了,快別發呆了,去休息吧。」

  霍去病撫摸著肩上地披風,說道:「不知不覺,你也長到這麼大了。大到可以照顧自己了,當初帶你來長安的時候,你還那麼小。」

  霍光不明白霍去病為什麼忽然提及當年事,只疑惑地看著霍去病。

  霍去病摸了摸他的頭,說道:「以後,好好照顧你自己和兒,知道嗎?」

  「哥,你說什麼啊?」霍光甩開心中的慌亂,忙說道,「我們不是都有你照顧嗎?」

  霍去病也不再說話,只笑了笑,說道:「小光,我想一個人待著,你回自己房裡休息吧。」

  「好。」霍光雖然不放心,但是他向來不會違逆霍去病意思,因此也只能懷著滿腹心事轉身離去。

  「小光。」霍去病忽然又開口說道,「陛下雖然是個嚴厲的君主,但是卻也同時是個很念舊情的。你以後若出仕,心中不要有太多雜念,盡心盡力做好他交待地事情,自然可以避禍。衛家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能不沾染就別沾染吧,反正你本就和衛家沒什麼關係。」

  霍光聽到這般指點,心中驚悚,他轉過頭,看到霍去病神色淡然,便也覺得自己不好小題大做,便應道:「是,哥。」

  ……

  「二公子,二公子,不好了!」

  第二日,霍光是在下人的驚呼中被鬧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問道:「出什麼事了?」

  「侯爺,侯爺不見了!」

  只這一句,就立刻將霍光的睡意全部打飛了。他匆匆披上外衣,跑到霍去病的房中,只見床榻兩側整齊擺放著數把斷劍,可以看出那是兩相交錯砍斷的。那些都是霍去病曾經心愛的佩劍,有皇帝賞賜的,有他自己收集的,有好友如紀稹等贈送地,如今都已被折成兩段,放在地上。而案上則放著幾方大印,那是驃騎將軍權利的象徵,如今也被安靜地遺棄在几案上。

  霍光看著這滿室地整齊有致,心中有了幾許不祥預感,他慌忙道:「派人在府中找過了嗎?派人去宮裡,長平侯府、詹事府等地方問過了嗎?」

  「府裡都已找過了。」管家答道,「其他大人府上倒還沒有。」

  「還不快派人去打聽。」霍光喊道,「也許,也許,大哥他只是去別的地方走走罷了。」

  「是。是。」管家忙不迭地答應。

  「還有。別忘了去食為天也看看,也許在那裡也不一定。」

  霍光派去衛青、陳掌府上地人都沒能尋到霍去病,當衛家人也加入了尋找後,他們搜遍了整個長安,依然沒能找到霍去病。半個月後,他們終於不得不承認,霍去病走了,並且可能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

  「呵呵。無法捨棄家人,又如何面對朋友,所以選擇了逃避嗎?」得到消息的那一天,劉姍撫摸著小指上的綠寶石戒指笑了,「到頭來,也沒說出我,是打算把衛家的命運交到我手中嗎?給自己的好友留了一個昭雪的機會啊。」

  「既然你這麼想,那麼我到底,應該怎麼應對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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