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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那那]何處金屋可藏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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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6 23:29:00
第七十六章 剎那芳華紅顏老(一)

  謝陛下。」

  衛青感傷地望著主席上的那對男女,彷彿回到了建元年間,姐姐剛入宮,而他自己剛剛成為建章 監的時候。那時候,在宮中內外,每一次的宴會中,帝后總是這樣相攜出席,恩愛的模樣會讓所有人相信,在劉徹心中,其他女子都不過是過客,只有陳皇后才是唯一。當陳皇后為了衛子夫遷居甘泉,當劉徹親自頒下廢後詔書時,他曾經一度以為,他的姐姐會是那唯一之外的例外。結果,輾轉了十年之後,不過再度證明他的姐姐即使登上了天下女子的最高位,皇后之位,也依然是個過客。這是多麼諷刺啊!衛青低下眼瞼,不願意再去看陳嬌身上,那刺目的皇后冠服。

  而與他相反的是,李希和紀稹此刻的心情,當他們看到他們最珍愛的女子終於可以重新以皇后的身份出現在眾人面前時,那份激動的確是無以復言的。最瞭解阿嬌的才華的他們,看著這麼些年來,阿嬌默默地待在宮中,即使生下了劉葭和月關之後,仍然不能有一個正式的身份。朝中之人敬皇帝此時的寵愛,稱之為昭陽殿中人,尚算尊敬。但是那些民間百姓卻沒有這種自覺,他們每每行於市井之間時,總是能聽到那一聲聲的廢後稱呼。廢之一字,對於這個玲瓏剔透的女子來說,是多麼大的侮辱啊。而今,皇帝讓陳嬌以身著皇后冠服出席。是否意味著,他地心中也有了重立陳嬌為後的打算。

  那些與陳衛二家都不相關的人們,在面對著陳嬌的這身裝扮時,心情卻又是不同的。李蔡此時已經隱約知道自己的從兄李廣一家與遼東一脈瓜葛不清,所以對於陳嬌倒沒有太大的敵意,只是還是會有些憂心。他曾經數次跟隨衛青出塞,對於這個老上司可以說是有一定的瞭解,這個看似溫和地男人。下起狠手來卻是……第一次在戰場上看到衛青的手段後,他才能夠明白為什麼這麼和善的男人會在那位以狠絕稱著的皇帝陛下跟前如此得寵。李廣和李敢自從隱約知道建設遼東城的那位陳姑娘和眼前的陳皇后實為同一人時,對她便有了無盡地敬仰,此時見到她如此裝扮,倒也能夠接受。而張湯,他銳利的目光只在劉徹的身上臉上停留。想要從中看出些端倪來,瞭解這位皇帝陛下到底是怎麼想的,但是卻是一絲情緒也無。他知道越是這樣,就表示這一次的出席舉動約是不能令人輕視,他轉向陳嬌,心道,自夏商周以降,似乎從來沒有廢後復立的前例在,因為天子一諾,絕無戲言。難道這一位會成為例外嗎?

  場中唯一不受影響的人,或許只有霍去病和韓墨兩人。韓墨在離開昭陽殿時就已經看到宮女們捧著那一身的衣物入內。此際心中自然還是波瀾不經。而霍去病,臉上卻是滿不在於。他笑著說道:「陛下,可教我們好等了。」

  此言一出,頓時打破了大殿之內的詭異氣氛,而劉徹亦不覺多看了霍去病一眼,眼中有著難得的讚賞。

  「呵呵,月關這孩子一直粘著朕不放,所以來遲了。讓你們久等了。」劉徹笑著說道。

  「原來是四皇子。」霍去病瞭然地點了點頭。這位去年出生地小皇子如今是皇帝的最愛,劉徹對他疼愛到了出生都一年了。卻還是只給起了個乳名,說是正名還需要好好考慮。

  「不說這個了。」劉徹笑著舉杯。說道,「今日這宴席是為了我大漢將士們大破匈奴渾邪部和休屠部而設地,今日安成侯押送渾邪王歸來,正好也可為他洗塵。朕這第一杯,敬在此戰中功勳卓著的冠軍侯、冠世侯、安成侯。」

  因為劉徹提及了自己地名字,韓墨立刻站起身,舉杯敬道:「能夠順利擒獲渾邪王,也是多虧了將士得力,陛下的誇讚臣不敢受。」

  「不錯。」霍去病亦隨後站起身,舉起酒杯,說道,「臣也覺得這第一杯,還是應該敬那些死去的將士們,若無他們的死力奮戰,絕無今日的大勝。」他說完,便立刻將手中的酒杯灑入地上,以敬英靈。

  劉徹也不生氣韓墨、霍去病二人的頂嘴,只是笑了笑,說道:「倒是朕疏忽了,這第一杯的確應該敬那些逝去地英靈。諸卿,請。」說完之後,便將杯中酒灑入地上,底下的人也是有樣學樣,頓時桂宮偏殿地地板智商,洋溢著酒味。

  劉徹接著舉杯,說道:「三位愛卿,這第二杯酒,你們總要喝了吧?」

  紀稹此時也站起身,說道:「臣等謝陛下。」說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這第三杯,就敬丞相、大將軍和御史大夫,前方將士縱然辛苦,你三人在後方調度,也不會有這樣的戰果。」劉徹接著說道。

  「陛下誇獎了,臣等愧不敢當。」衛青三人舉杯說道。

  「呵呵,」劉徹此時的心情顯然不錯,他又笑著對李廣父子說道,「兩位李將軍,這第四杯敬你們。」

  「臣不敢。」李廣幾乎老淚俱下,說道,「臣損兵折將,有大罪。」

  劉徹搖了搖頭,說道:「朕這一杯,敬的是你孤軍奮戰,力竭不降的大漢男兒氣概。你的罪責自有朝廷裁定,該罰該賞,朝廷絕對不會錯過任何一項。喝吧。」

  李廣聽到此處,終於落下淚水,哽咽道:「臣辜負了陛下的厚愛,甘願受罰。」

  劉徹微微一笑,說道:「老將軍不必如此自責,以四千戰四萬,能有如此成績,足夠了。」其實劉徹對於李廣這樣的敗軍之將說不上有什麼特殊的好感,只是……

  他斜眼望了望身邊的陳嬌,心道,不知道為何,阿嬌卻對這個李廣有著特殊的好感,若不是那一日在她的桌頭發現了那首「秦時明月漢時關」這一次的宴席名單裡絕對不會有李廣父子。

  一番客氣話說完,劉徹一揮手說道:「都坐吧。」

  「謝陛下。」所有人向劉徹躬身行了一禮,方才一一坐下。

  之後,自然是宴席上該有的程序,輕輕響起的音樂配合著歌舞,讓大殿裡頓時熱鬧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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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6 23:29:57
第七十六章 剎那芳華紅顏老(二)

  對著崔依依的衛子夫,沒有停下手上動作,而是繼續她本是歌女出身,這一曲《漢宮秋月》在她手中竟然被表現得比陳嬌和卓文君更為出色,在這反覆的彈奏中,將曲中的幽怨悲泣一一盡訴,令在一旁聽著的崔依依再也止不住眼中的淚水了。她放下晚膳,撲到衛子夫身前,握住她的手,喊道:「娘娘,不要再彈了,不要再彈了,娘娘,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我還是嗎?」衛子夫被迫停手之後,也不生氣,只是淡淡地開口說道。崔依依含淚抬頭,望著衛子夫。不過是一年的時間,衛子夫的面容卻顯得蒼老了許多,眼角多了許多微微的細紋。

  「依依,你也知道,少府為她準備了皇后冠服的事情了吧?」衛子夫說道。

  「娘娘,你不要傷心,我們還有太子,還有衛長公主,陛下他不見得就真的……」崔依依忙開口安慰道。

  「我並不傷心,因為我知道這是遲早的事情。陛下既然帶她回宮,又如此寵愛她,就必然會有這一天的。」衛子夫的語氣裡沒有激憤,只有平靜,「這一天讓我等了太久了,久到我早已經可以平靜地面對它了。」

  「皇后的冠服不是那麼好穿的……阿嬌皇后。」衛子夫站起身,迎向窗邊的月光,心中說道。

  大漢的皇后不好做。而當今這位皇帝陛下地皇后,卻更不好做。當你還是個在深宮承寵的女子時,很多事情,他可以視而不見。一旦你走到了朝堂上,你以為他還能夠忽視那一切嗎?皇帝陛下,他是一個多麼完美的帝王,只有在他身邊戰戰兢兢做了這麼些年皇后的我,明白。而你。不明白的。阿嬌皇后,只要你還愛他,你就不會明白的。

  *********************

  桂宮正是歌舞昇平的時候,卻忽然有小宦官從外面一路跑了進來,到楊得意身邊,小聲說了些什麼。正忙著和自己的文臣武將說話地劉徹沒有注意到。但是陳嬌卻看得清清楚楚。她看到楊得意眉頭微皺,然後向劉徹望了望,臉上出現了躊躇的神情。不過他很快就作出了決斷,他走到劉徹和陳嬌身前,俯身道:「陛下,娘娘,蓋侯王信大人求見。」

  劉徹聽到蓋侯王信這個名字,眉頭一皺,和張湯的談話也停了下來,殿中的其他人的目光也全部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大殿上原來地談話聲都漸漸停了下來,只留下歌舞的聲音。

  劉徹大手一揮。說道:「請蓋侯進來吧。」

  王信來到桂宮大殿的時候,歌舞已經罷場。場內一片肅靜地等待著。王信掃了一眼殿中人,除了那高坐在主位上的兩人,還有著那麼點熟悉,其餘人竟然都是陌生。恍然間,兒接手這大漢江山也有近二十年了啊。

  「老臣拜見陛下!」王信走到劉徹跟前,躬身道。

  「蓋侯免禮,來人,賜坐。」劉徹微笑著說道。

  「謝陛下。」王信自然而然地走到邊上。楊得意命人趕緊安排的位置,坐下。那是整個大殿上。最靠近劉徹的位置。

  王信先是端起酒樽痛飲了幾杯,長吁了一口氣,然後對眾人說道:「老夫先祝賀諸位將軍,諸位大人,平定匈奴!」

  「謝侯爺!」紀稹率先舉杯還道,隨後其他人才反應過來。這位蓋侯雖說從來只知喝酒,不過他的身份畢竟不同尋常,是當今皇帝唯一的舅舅,所以,就算他們身份如何尊貴,也是不能輕慢了這樣的人的。

  「呵呵,老夫不過是一介酒鬼。怎麼當得起如此之多地朝廷棟樑們的謝呢。不敢,不敢。哈哈。」王信邊說,邊繼續飲酒,隨後又不斷地說著笑話,將整個大殿中地氣氛都調動了起來。他年輕時本就是個市井無賴,即使妹妹入宮以後,還是經常到人前討酒喝,說話的藝術早就在這麼些年裡被磨練了出來。

  酒酣耳熱之際,王信瞇著眼睛說道:「匈奴如今已經被我大漢朝打得縮到,到大漠地一邊去了。可是,這麼打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啊。陛下,以後有沒有什麼打算啊?」

  劉徹握著酒樽的手忽地一緊,嘴角劃出一個貌似愉悅的弧度,說道:「蓋侯看,我大漢接下來,應該如何處理呢?」說完,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王信,想要從那花白的鬍子中看出些端倪來。從這個舅舅一反常態地主動求見開始,他就一直等待著,等待著,他說出來意,如今總算是來了。

  王信自然已經察覺到了侄兒的眼光,他強自鎮定,做出一副酒後失言的樣子,說道:「依我看,這麼打下去,也不是個辦法。總得和啊,兒,你說是吧。」他心裡一狠,將劉徹的乳名也喚了出來,這裝醉算是裝到家了。

  「嗯!」劉徹低眸望著酒樽中略帶微紅的葡萄酒,發出了一個意味深長地鼻音,然後問道,「那依舅舅看,該怎麼和呢?」

  「和,自然是仿高祖舊例了。和,和親啊。」王信故作張狂地說道。

  「和親」這詞一出,殿中頓時安靜了下來,尤其是衛青等軍人的眼睛頓時刷刷刷地齊齊看向王信。

  「和親啊!那舅舅覺得讓誰去,嫁給誰呢?」劉徹地語氣依然平靜,但是陳嬌已經看到他青筋明顯爆起的額頭。

  「左賢王部不是還在上谷關外嗎?拉攏了他,匈奴單于可就要永遠龜縮在漠北那個小角落裡了。先帝開始就以真公主和親了,這一次若只是以宗室之女和親,怕匈奴左賢王也不會答應。陽石公主也正好到了待嫁之齡了。不如,就讓她和親匈奴吧。」王信侃侃而談,將衛青等人的眼光視而不見。貌似醉酒的他全部的精神祇放到了劉徹一個人身上陳嬌可以感覺到劉徹心中的那根弦崩斷了,她忙按住劉徹的手,制止他對王信發怒。在這個以孝道治國的時代,對這位唯一親近的娘家長者無禮,畢竟不好。她高聲說道:「蓋侯,莫非我大漢沒有男兒了嗎?要一個女子去和親,以求得邊疆安靖?」

  聽到陳嬌說話,紀稹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而殿中其他人也將眼光轉移到了陳嬌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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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6 23:30:42
第七十六章 剎那芳華紅顏老(三)

  若是最終還是以和親結局,那陛下當初又何必北擊匈奴人會為了一個女人而屈服,那麼為什麼高祖以後,匈奴始終是我大漢的大患?」陳嬌臉上雖然帶著笑,口中吐出的言語卻是犀利非常,「本宮以為,我大漢和匈奴之間的和平,只能是建立在漢軍的兵威之上,而非一二女子的悲慘遭遇上。不知道,老大人以為如何呢?」

  王信沒有想到陳嬌會如此反駁他,頓時有些愣了,他又猛灌了一口酒,說道:「不和親嗎?不和親,那怎麼收場啊?國庫,不是說空了嗎?」

  劉徹聽到這一句,可是忍不住了,他向楊得意使了個眼色,說道:「楊得意,蓋侯醉了。你扶他下去吧。」

  「是,陛下。」楊得意忙指使幾個小宦官,小宮女將王信帶下去。

  王信倒是索性裝醉到底,一路上還罵罵咧咧地說道:「那可怎麼收場啊?」幸而他出了桂宮也不敢再說什麼國庫空了的話,倒讓楊得意鬆了口氣,不然他可免不了要讓人將這老侯爺的嘴給塞上。到時候,等王信清醒了,這罪名還不是要落到他們這班下人的頭上。

  王信走出去之後,劉徹一陣冷笑,原先還算溫和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原本開開心心的慶功宴也蒙上了一層陰暗的色彩。

  張湯從頭到尾冷眼看著王信的表演。心中暗道,看來這酒鬼又做了人家手中的刀子了。這般的腦子,這般的身份,倒是把不錯的尖刀呢。只不知,這一次,到底是誰得利。他的眼睛掃向陳嬌,想要從她的臉上看出些什麼。卻正好對上了陳嬌的眼睛,陳嬌衝他微微一笑,點了一下頭,倒叫張湯心中莫名驚詫。

  對於張湯這個人物,陳嬌很早以前就注意到了。如果說在現在的朝廷中,有誰是最得劉徹信任的,那個人無疑就是張湯。劉徹對張湯的喜愛,從之前為三位皇子選擇的伴讀中有張湯的兒子張賀這一點就可以看出。而且,假如陳嬌的記憶沒有失誤的話,張湯的兩個兒子在歷史上都是武帝后期一直到宣帝朝的朝廷重臣。

  和張湯對視的那一瞬間,陳嬌的腦中閃過了許多念頭,關於張湯,關於他的家族……

  陳嬌很快收回了自己的視線,轉而注意劉徹的反應。此時的劉徹,臉上已經沒有了宴會開始時的歡愉,他站起身,說了一聲:「今夜先到這裡吧。」

  陳嬌和劉徹一走,大殿裡所有的人的臉面也陰沉了下來。在小宦官們的帶領下,這些大漢朝廷的重臣們一言不發地出了禁中。走出宮門的那一剎那,衛青轉頭望了望李希,琉璃盞昏暗不明的燈光映襯下,李希的臉色並不是那麼明朗。衛青馬上感受到了李希銳利如電的目光回視,雖然那人還在城闕的陰影中。

  「去病。」看到自己的外甥似乎還在和紀稹說著些什麼,衛青開口高聲喊道。

  霍去病聽到舅舅的呼喊,身子頓了頓,向紀稹說了一句,「明日再會」,便匆匆走向衛青的身邊。

  衛青看著面色自如的外甥,心中暗暗歎了口氣,低聲說道:「去病,今晚到舅舅家來。」

  霍去病似也知道難免有這一遭,只是點了點頭,然後接過未央廄的宦官遞來的馬韁,躍馬而上,與衛青並肩離去。

  紀稹站在身後,夜風有些涼了,輕輕吹拂在他的身上。他轉身望向李希,卻見他還是一動不動的,兩人默契地相對一笑,各自離開。

  最後走的人,是張湯,他站在高高的門闕下,仰望著天際的月光朗朗,臉上帶著笑,渾身上下是一種和他白日的尖銳不相符的溫和。

  「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領風騷數百年。陳皇后,世事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嗎?我張湯,會看著的。」

  ……

  月光下,安靜的長安城街道上,只有李希所乘坐的那駕馬車在緩緩地行著。在馬車繞過一道拐彎時,一個黑影,從房屋的陰影處,竄入了李希的馬車上,動作迅速,在馬車拐彎剛剛完成時,就結束了。讓人恍然覺得只是一陣風吹過,而馬車上的簾子微微飄動了一下。

  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的李希,睜開眼睛,開口吩咐道:「馬上去查蓋侯府,要仔仔細細,將蓋侯府這段時間裡的人員出入都調查清楚。我要知道,到底是誰給蓋侯出的那個主意。」

  「是。」黑影蒙著面,低頭應道。

  「但是要小心,不要讓陛下的人發現了。知道嗎?」李希說道。

  「是,主人。」

  「先出手的,到底是誰呢?這一手,的確妙啊。」李希再度閉上眼睛,口中不住地喃喃。

  ……

  「月關,月關,說話,叫姐姐。」

  劉葭穿著一襲黃色衣裳,趴在弟弟的小床前,不喚。但是她所喚的對象卻沒有理會她,猶自在對他I.敞的床上爬著,因為穿的是阿嬌讓人特別製作的嬰兒裝,所以他的活動非常方便,不至於被長袖什麼的絆住手腳,但是這也使得他身上的肥肉變得十分明顯,白嫩嫩地肥肉隨著他折來轉去的動作不斷晃動著。

  「不要動了。來叫姐姐。」劉伸手攔住弟弟的去路,嘟囔道。

  月關卻也不妥協,先是抬頭呀呀地叫了兩聲,大約是希望劉葭別攔著他,後來看劉葭似乎沒有動作的意思,便皺了皺鼻頭,樣子甚是可愛,只見他調轉身子,向另一個方向爬去。

  當劉徹踏入昭陽殿的時候,就是看到這樣一副姐弟和樂圖,許久未見的女兒從各個角度截留自己的弟弟,眼看那張肉乎乎的臉蛋已經有了一些抿唇欲泣的影子。劉徹不得不走上前,阻止自己的女兒。

  「葭兒,不是說過不要吵醒弟弟的嗎?」

  劉葭轉過頭,看到劉徹,立刻笑了,她親熱地喊道:「爹爹。」

  回宮之後,劉葭就再也沒有叫過劉徹一聲父皇,而是喚他為爹。而劉徹亦沒有糾正她,有時候,劉徹會想,或許東方朔說得對,自己對這個女兒或許真的有著特別的寵愛在。因為他很清楚,阿嬌最終的原諒,和這個女兒的存在也是不無關係的。

  「不是我吵醒的。是弟弟自己醒的。糖糖可以作證哦。」劉拉著麥芽糖為自己作證。

  「你啊,還是這麼調皮。」陳嬌在劉徹之後走入殿內,她也聽到女兒最後的辯解,開口說道。

  「娘!」劉葭撲到陳嬌裙邊,抱住她的腿,說道,「你和爹怎麼回來得這麼早啊?不是說要給韓叔叔和小舅舅慶功嗎?」

  劉徹忽然聽女兒此事,臉色又是一沉,陳嬌早就觀察到他的神情變化了,便低頭對女兒說道:「葭兒,你今晚陪弟弟睡。不過,你們一定要聽飄兒阿姨的話哦。」

  「真的嗎?今晚讓弟弟陪我睡?」劉葭頓時興奮極了。

  「當然是真的。娘什麼時候騙過你。」陳嬌微微一笑,然後對麥芽糖說道,「糖糖,你要幫葭兒照顧著點月關啊。」

  「是,娘娘。」麥芽糖亦是興奮地點了點頭,因為劉葭的離宮而長久無所事事的她,終於再次見到了劉葭,此刻也正興奮呢。

  三個孩子在飄兒的引導下,唧唧喳喳地離開了。

  四下無人,劉徹坐在月關專屬小床的床沿上,面色低沉。

  陳嬌半屈身子,握住他的手,問道:「生氣了?」

  劉徹卻是不說話,只是盯著陳嬌的臉,黝黑的眸子裡看不出一絲的情緒。

  「不是我。」陳嬌開口說道,心中卻不覺歎氣,他們終究不能很坦白地面對彼此,但是她卻不願意違背自己的誓言,所以她選擇坦白。

  「朕知道了。」劉徹握了一下她的手,口中說道。

  

  長平侯府衛青和霍去病一前一後走入內室,卻看到衛伉正站在裡面等待著二人。衛青臉上略略有些吃驚,開口問道:「伉兒,你怎麼在此?」

  衛伉乃是衛青的長子,他之下,還有兩個弟弟,衛不疑和衛登。衛的母親乃是從前平陽侯府的歌女,只是在生下衛伉之後便過世了。而衛不疑和衛登的母親則是衛青自己建府之後,府中的婢女,機緣巧合下生了衛不疑和衛登,但因其地位低微,衛氏一族始終不曾打算讓前途無量的衛青去迎娶這樣一個婢女。對於他們來說,衛青的正妻之位,奇貨可居,因而這婚事便一直耽擱了下來。

  衛青平日忙於軍事政事,對於三個兒子本就沒什麼時間教導。自從為三個兒子一一摸過骨骼,發現他們並不是霍去病那般的練武奇才之後,就更少花時間在這三個兒子身上了。所以,雖然衛伉已經長到了十五歲,但是平素和衛青的接觸卻是太少太少,而衛青也一直將這個兒子視為孩子。今日看他忽然出現在議事的內室,不由得大吃一驚。

  「孩兒見過爹爹,見過去病表哥!」衛伉從容地行了一禮,然後起身說道,「孩兒在此,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爹爹……還有,去病表哥。」

  霍去病眉毛一挑,直視著眼前的表弟,他並非沒有注意到方才衛伉語氣中的遲疑,但是他現在更好奇的是,這位手無縛雞之力的表弟為什麼會用那種不屑的眼光看著自己這個冠軍侯。

  「孩兒下午和敬聲表哥去詹事府探望三姑姑,詹事大人讓我轉告一句話給爹爹和去病表哥。」衛繼續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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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6 23:31:02
第七十六章 剎那芳華紅顏老(四)

  青一聽到公孫敬聲這個名字,不由得眉頭一皺,而霍完全冷下臉來。這兩個衛家的頂樑柱式人物對於那個不學無術的公孫敬聲,都沒有什麼太大的好感,霍去病更是在那一年打架之後,便與之形同陌路。

  「什麼話?」衛青的眼神有些陰陰地,對於今晚的那一場鬧劇,他心中隱隱有些不安,所以才召喚了霍去病回府討論,卻看自己的長子忽然出現在此,不由得令他感到十分詭異,因而心中產生了一陣陣的浮躁。

  「投之亡地然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衛伉朗聲說道。

  此言一出,室內頓時安靜了下來,霍去病漠然的神情上終於出現了一絲鬆動,他先開了口,說道:「陷之死地然後生……」霍去病愣了好一會兒,清醒過來後,看到衛伉嘴角帶著詭異的微笑,便問道:「看來,表弟尚有未盡之意啊?」

  「聽了這句話,想必爹和去病表哥都該猜到,今晚指使蓋侯的人是誰了吧?」衛伉說道。

  「是你……」衛青臉上帶著苦笑,開口道,「伉兒,看來為父的確太輕忽你了。」

  衛伉臉上略有自得之色,口中卻說道:「爹爹過獎了。不過從孩子去詹事府盡孝開始,三姨父的確教了孩兒不少東西。」

  自從霍去病四年之前為了霍光搬離陳府,衛青便讓自己的長子衛伉移居詹事府,在妹妹跟前盡孝,卻不想,陳掌竟然對這個侄兒親睞有加。在霍去病不斷成長的同時,衛也在陳掌的調教下,變得和歷史上不太一樣了。

  「陽石公主年紀漸長,早已經到了待嫁之齡了。但是因為皇后姑姑受到了冷落,所以這一年多來,根本無人提及此事。現在找個人主動提了,正好也解決了皇后姑姑一樁心事。若是能下嫁給有功之臣,則太子的地位又穩固了一層。」衛說道。因為自小被父親判定沒有習武的天分,所以他自小便生活在霍去病帶給他的陰影之中,每每只能看著霍去病在武場之上不斷得到父親的誇獎,而自己卻因為身體的原因,永遠都不能在武技上趕超這位表哥。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機會在父親面前表現,他便開始滔滔不絕的講述著。

  「以陛下的性格,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對匈奴人服軟。有人為了討好廢後而提議將陽石公主出嫁的話,必然能夠引動陛下的惻隱之心。這一招,也是提醒陛下,陽石姐姐已經到了待嫁之齡了。只要陛下召見了陽石姐姐,那麼,是一定會請姑姑出來商議婚事的。到時候,椒房殿中的禁足令也就不攻自破了。」劉徹自甘泉宮歸來後,皇后衛子夫被要求在椒房殿中靜思己過。這靜思等同軟禁,只要皇帝不開口召見她,那麼她就必須永永遠遠地在椒房殿靜思下去,這也正是這一年多來,衛子夫在宮中悶不吭聲,如同隱形的原因。

  「想得倒是挺美。」霍去病冷冷地說道,「蓋侯今日如此反常,你以為陛下不會派人去查嗎?若是讓他知道指使蓋侯的人是我們的人,只怕你是偷雞不著蝕把米吧?說不定,反倒讓姨娘陷入萬劫不復之地了。」

  「去病表哥大可放心。無論陛下怎麼查,我們衛家都不會被捲進去的。」衛臉上帶著不可一世的自信,「因為,慫恿蓋侯的人,是千真萬確的陳家人。經過這一次之後,陛下就會發現,他對陳家的寵溺,已經太過了。」

  「你……做了什麼?」霍去病聽到他這般自信,不些遲疑了。

  「去病表哥過幾日便知道了。」衛伉嘴角微微彎曲,說道,「放心,你那連璧有軍功伴身,也不是個蠢人,就憑我還傷不了他。」

  霍去病和紀稹自少年時便經常聯袂出入長安市集酒樓,兩人都是少年得意,又是貴戚子弟,因而長安人稱呼二人為「連璧」1,世人皆知兩人為至交好友。而衛對霍去病的另一大不滿之處,便在此。

  霍去病自然聽出了衛伉語中的諷刺意味,只是腦中想起方才分手前,紀稹面對自己質問時的無辜……誰想到到頭來竟然是自己這方的人,設的計,只是不知道那傢伙識破了沒有……

  ***

  萬籟俱寂,殿內的燭火也早已被宮女吹滅,陳嬌確實翻來覆去地難以入眠。反覆了四五次翻身後,劉徹側過身子,一手扶著她的腰,令其不在轉動。

  陳嬌立刻睜開了眼睛,她知道,背後的那個男人,還沒有入眠,她輕歎了一聲,開口問道:「你明日,要去見陽石公主嗎?」

  劉徹卻是沉沉地,不說話。

  陳嬌心中又是一聲長歎,對於衛子夫和其他宮人所生的那些皇子公主,陳嬌雖然沒有為難他們,但是一貫以來也不屑於做出一副慈母的樣子,去收買那些永遠不可能收買的人,一直都是採取眼不見為淨的法子來處理。所以此刻,她自然不能一改常態去特別關心陽石公主的婚事,哪怕她心中有再強的不祥預感也好。事實上,就連剛才那句話,她也不該問出口的。

  以劉徹的性格,絕不會將自己的女兒作為和親的祭品,尤其在大漢對匈奴佔盡優勢的情況下,所以等他查清一切後,自然會給這女兒找一個配得上的駙馬。只是,到底是誰,讓王信來提這事的呢?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衛子夫的女兒,王信……

  在眾多凌亂思緒的圍繞下,陳嬌還是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她卻沒有發現,她身後的劉徹是一直睜著眼睛的。他伸手撫摸著她細膩的臉頰,偶爾從雲間斜射入室內的月光,映照出他臉上的陰沉。過了好半晌,他終於有了下一個動作,卻是將陳嬌的身子微微扶起,讓她整個人靠在自己的身上,如果對待一樣失而復得的稀世珍寶,在她的臉頰上落下一吻。

  「阿嬌,無論如何,朕都再不會傷害你了。」

  ……

  椒房殿「你是說,她開口為兒求情?」衛子夫眉頭微皺。

  「正是。」崔依依悄聲道,臉上帶著憂心,「陳大人讓人傳來的消息裡的確是這麼說。娘娘,這會不會對你的計劃有影響?」

  「沒什麼!」衛子夫搖了搖頭,說道,「只是覺得她也變了。從前她對芯兒可是恨不得親手殺之,如今卻反而會開口阻止兒和親。」說完,她的神情忽然變得有些飄渺,似乎陷入了某個不能掙脫的回憶裡。

  阿嬌皇后,若是從前的你有這一份寬容,子夫想必也會甘於做一個屈居你下的後宮夫人吧。只是如今,卻是晚了。從前你說,你永遠都不會變,如今卻是終究變了。

  這個世界上,果然沒有什麼是能夠永遠留住的,永遠不變的。

  1連璧典故出自《世說新語》「潘岳與夏侯湛並有優美儀容.又喜同行.時人謂之『連璧』。」這裡借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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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剎那芳華紅顏老(五)

  「竟然是他?」李希聽完屬下的回報,臉色頓時冷了下張萃跟前的家丁努了努嘴,示意他退下,隨即走到李希身邊,拉過他的手,輕撫著。這個動作很快讓李希的面色恢復了平靜。張萃見此,笑道:「夫君,不就是個董偃,把他打發了也便是了。難道還能讓他翻了天不成?」

  李希歎了口氣,伸手攬過妻子的肩,讓她靠在自己的懷中,低頭抵住妻子的髮髻,低聲說道:「董偃雖然不成器,他的背後卻有大長公主。大長公主和他有十年情誼情誼在,要動他,怕是不容易……」

  「那……請二叔回府呢?」張萃眼珠子一轉,立刻想出了另一個法子,提議道。

  李希頓了頓,還是搖頭道:「二叔不行。雖然說,以二叔的本事,回府之後肯定可以壓住董偃,可是,他畢竟是我的人。」

  此語一出,張萃也靜默了下來。這些年,李希和館陶大長公主的聯絡從沒有斷過,經常地互通有無。只是,李希畢竟不是劉嫖的親生子,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李希的存在時時刻刻提醒著劉嫖,當年她以長公主之尊下嫁陳午時,被一個小小的婢女所羞辱的事實。所以,李希和劉嫖的和諧相處是在兩人都彼此克制的前提下的,若是李希試圖去動劉嫖勢力範圍內的某些人、某些事,只怕。這種和諧就會破裂了。

  「小弟再不成器卻是她地親骨肉,董偃再糟糕,終究是她的枕邊人。」李希歎息道。

  「所以……只能任由董偃壞事?」

  「當然不!」李希的聲音擲地有聲,臉上難得的呈現出了陰鬱之色,朗朗白日下,竟然讓人感覺出了絲絲鬼氣。

  「萃萃,我不想瞞你,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了擁有我們陳家血緣的皇子。我是絕對不會再讓任何人,任何事,來破壞他登上帝位的機會。誰都不行。如果薰偃是個障礙,那麼就搬開他!」

  張萃抬頭望著眼前顯得有些陌生的丈夫,心中一顫,想起。那一年他執意出仕時,自己說過的話。「人是會變地,而人世間最容易使人改變的東西就是權力。」

  「夫君,」張萃掩下心中的擔憂,說道,「其實,大長公主她是個很明事理的人,殺伐果決不在男子之下。這事,讓稹兒去透點風,想必她就會明白了。等她有了決斷。我們再做打算吧。」

  「好。就照你說的辦。」李希點頭應道,他其實已經發現了妻子心中的不安。便改變話題,問道。「對了,嫣兒,近來如何?」

  提起自己地女兒,張萃臉上不自覺地出現了笑容,說道:「嫣兒啊……」

  ……

  桂宮「女兒見過父皇。」陽石公主劉對著劉徹盈盈一拜。

  劉徹坐在亭中,望著這個看來有些陌生的女兒,皺起眉頭。不知不覺間,這個孩子。也長到這麼大了。十六歲……她的姐姐衛長正是在這個年紀出嫁的。

  「兒,起來吧。」劉徹說道。語氣中沒有太多的親切,只是漠然。

  「是,父皇。」劉聽話地站起身,頭卻還是低著。

  劉徹目不轉睛地觀察著這個女兒,發現她雖然極力鎮靜,身子卻還是微微顫抖著。衛子夫所生的三個女兒中,劉是長得最像她的,但像的卻僅僅只是容貌而已。論膽量,論計謀,她都遠遠比不上她的姐姐衛長公主劉芯。

  只是……

  看著她此刻的樣子,劉徹感覺自己像是回到了二十年前……衛子夫哭著要求出宮地那一夜……

  二十年前,他將衛子夫帶回宮中,在阿嬌的淚眼中,更多地懊悔席捲了他的心,所以他將衛子夫貶入掖庭為奴,毫不手軟。

  然而,僅僅是一年之後,他便開始受困於「今上無子理當退位,讓賢於淮南王」地謠言中,在阿嬌成日留在長樂宮陪伴太皇太后,穩定他的皇位時,衛子夫卻巧合地來到他的跟前,哭泣著請求離宮。

  衛子夫為了從一個掖庭奴隸變成那一夜他跟前貼身伺候的宮女,想必費了許多心思。

  離宮?求誰不是求呢。便是掖庭令,也能輕而易舉地放她離去。可是她卻偏偏要來到他的跟前,在他深受無子謠言困擾的時候……

  在伸手抱住衛子夫力持鎮定,卻依然顫抖的身子的那一刻,他是真地覺得,他或許更適合和這樣的女子共度一生。

  聰明卻知趣地衛子夫。

  在二十年的相處中,他們之間有著太多無言的約定,若不是他破壞了最重要的那一個約定,迎回了阿嬌,想必她會繼續聰明知趣下去吧……

  將思緒調回,劉徹再度將注意力放到了劉的身上,他笑著說道:「兒,你今年有十六了吧?」

  「回父皇,是的。」劉早就被宮女告知,此次來見劉徹是為了什麼事情。雖然她很相信母親的論斷,但是面對一直十分陌生的父親卻還是十分害怕。

  「也到了該出嫁的年紀了……」劉徹狀似無意地說道,「這幾年,過得可好?」

  「自弟弟去了博望苑,孩兒和縈兒就單獨住在椒房殿的偏殿中。姐姐去年因為有喜了,就很少入宮。宮中雖然衣食皆足,卻不免有些寂寥。」劉說道。

  「是嗎?」劉徹點頭道,「宮中的確是個容易令人寂寞的地方。芯兒產期將近,你做妹妹的倒是可以去平陽侯府陪陪她。」

  劉聽到這話,驚喜地抬起頭,望著劉徹,卻看到他平穩無波的面容,銳利的雙眼中,隱含著探究之意,她心中一慌,立刻低下頭來。這一低頭,卻是看漏了劉徹臉上那意味深長的笑容。

  「朕這就讓楊得意去下旨,你可以帶著諸邑去平陽侯府上,住上一段時間。」

  「孩兒謝過父皇。」劉立刻謝道,語氣中有著止不住的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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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枕上十年事悠悠(一)

  堂邑侯府

  作為大長公主所居之地,作為而今依然承寵宮中的前皇后的娘家,作為最受矚目的年輕侯爺冠世侯的住所,堂邑侯府承載了太多不屬於的榮光,反倒讓侯府原本的主人陳季須在進出時,感到戰戰兢兢。

  「侯爺,您回來了。大長公主和小侯爺請您過去。」陳季須剛一走進家門,就被一個婢女請了過去。

  陳季須已經是不惑之年的人了,但是因為上有母親,下有妹妹,及紀這個義弟,所以過得一直是少爺式的生活,雖然早在元光六年,他就已經是堂邑侯府名義上的主人了。因此,陳季須走進大廳,面對母親的時候,還是有些戰戰兢兢。

  「娘,稹弟。」陳季須向母親和紀稹一一問候。

  「季須大哥好。」紀一看到陳季須,立刻禮數周全地向前行禮道。對於這個義兄,他雖然不若對李希那般敬佩,但是卻也十分尊重,「季須大哥腳上沾泥,可是到城外去了?」

  「季須,你今日又去哪裡鬼混了?」劉嫖對自己的兒子卻沒有那麼客氣,直接問道。

  陳季須被母親這麼一說,臉上一陣紅白,但是他性格類父,仁厚非常,心中雖然尷尬,卻不會暗生惱怒,過了一會兒,說道:「孩兒今日,去城外迎接中郎將司馬大人了。」

  「司馬相如?」劉嫖神色一斂,問道。

  「正是。」陳須季頷首道。作為世家子弟的他雖然沒有什麼長才,但是文化修養卻不錯,因而也難免有些附庸風雅的行徑,對於司馬相如這樣的當世才子自然是花了不少心思結交。

  「他怎麼回來了?」劉嫖低聲道。

  「大概是為了樂府吧。」紀接口道,「聽說陛下有意效仿先人,搜集民間歌謠,以查得失。司馬相如作為當世的辭賦大家,接手此事,想必是理所當然的。」

  陳須季忙點頭道:「正是正是。司馬大人此次回京,正是為了造詩賦。陛下同時還封了李延年為協律都尉,理樂府事。連司馬遷大人都說,陛下此舉定可在青史之上留下一筆呢。」

  「哼!你一個世襲侯爺和這些個倡優混在一起,像什麼樣子?虧你還有臉說。」劉嫖冷哼了一聲,訓斥道。

  「孩兒……」陳須季剛剛挑起的性子,立刻被母親這一潑冷水給澆滅了,他立刻收聲,乖乖地站在一邊聽訓。

  「這些事,我也懶得管你。只是,你終究是堂邑侯。大漢開國至今,平平安安承襲至今的世襲侯爵能有多少?更何況,你還是當今皇帝的大舅子。你要自重身份!」劉嫖一雙丹鳳眼微微瞇起,看著眼前不成器的兒子。

  雖然說,陳季須是她的親生兒子,但是劉嫖對他的喜愛度其實遠遠不如李希。因為陳季須實在太像他的父親,前堂邑侯陳午了。一樣的容貌,一樣的平庸無能,甚至是一樣的隨波逐流,知足長樂。有時候,劉嫖甚至不願意承認這就是她館陶公主的兒子。

  陳季須自幼就一直被母親嫌棄,早就有了一套自己的應對方法,只須眼觀鼻,鼻觀心,一言不發地任由母親罵著,她便很快會消了怒氣,去了責罵,開始說正事。

  劉嫖又罵了一陣,才說道:「為娘年紀大了,終究不可能幫你當一輩子的家,你繼承爵位也有好些年了,不能一輩子做大少爺。現在開始,就學著怎麼持家吧,外邊的那些狐朋狗友也都可以斷了。」

  「啊?」陳季須明顯沒有想到母親會忽然來這麼一手,頓時愣了,臉上的表情完全呆滯。

  「娘可以讓從前的舊家人幫著你,不過,那也要你自己先有那個心才行。」

  「可是,本來不是有董君……」陳季須話沒說完,就被紀稹給截斷了。

  紀稹朗聲道:「季須大哥,義母說得是。怎麼說你也是侯爺身份,總這樣在外面和那些沒身份的人在一起也不是個事。如今,姐姐又生了四皇子,裡外都需要有自己人照應。季須大哥若再像從前那樣,將來四皇子大了……你看太子,不但有大將軍給幫著,還有冠軍侯給襯著呢。」

  陳季須被紀稹這麼一堵,腦子裡也想起了自己如今的身份確是和從前不一樣了。阿嬌被廢了之後,他在外面行走被人低看了一眼,四皇子出生之後,卻又是被眾人高看了一眼。這種微妙的變化,他人雖木訥卻也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又想起自己那肆意妄為的妹妹入宮之後,吃了這許多的苦,如今連個名分都沒有了,好容易有了一個兒子,自己做哥哥的確是應該想法子多幫襯著才是。這麼一想,自己這些年來,躲藏在母親身後混日子的行徑就變得十分不堪了。

  陳季須紅著臉,說道:「稹弟說得是。我這做哥哥,太沒擔當了。」

  見他答應了,紀稹暗暗鬆了口氣,他還真怕這個義兄犯傻,應要推卻,那堂邑侯府這個攤子可就真的沒人接了。到時候I主怕是還得用董偃啊。

  「既然這樣,明日你去宮裡見見你妹妹。既然決定幫她,兄妹間也要多走動才是。」劉嫖見事情抵定,便懶懶地說道。

  「是,娘。」陳季須點頭應道。

  紀稹亦是面帶笑容地說道:「義母,既然這樣。那大哥和孩兒就先退下了。」

  劉嫖滿有深意地斜眼看了看他,忽然開口說道:「稹兒,你大哥是個不懂事的。你既住在這府裡,以後多幫幫他吧。」說完,便自顧自合上了眼睛,倒讓紀稹有些進退失據了。

  拽著陳季須離了大廳,紀稹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看到劉嫖正斜臥在軟榻之上,有些發白的髮被風輕輕吹起,身邊少了平素寸步不離的董偃,竟然顯得那麼的孤單。

  大哥,我們都料錯了,義母壯士斷腕的決心啊。只是,董偃來的這麼一下,卻是給我們留下了不小的麻煩啊。若讓衛子夫主持陽石公主的婚禮,那又置姐姐於何地呢。

  「稹弟,娘怎麼把府裡的事情都交給了我?那董君怎麼辦?萬一他要管,我……」陳季須的聲音將紀稹從自己的思緒中拉了回來,他對陳季須笑道:「季須大哥不要擔心,今夜之後,董君將不會再說什麼了。」

  「啊?」陳季須還想再說些什麼,紀稹卻已經不給他機會了。

  紀稹搶言道:「季須大哥,小弟之前和大哥說過,我那邊院子寥落得很,想從侄兒們中間擇一二人與我為伴,不知道大哥考慮得如何?」

  這話立刻轉移了陳季須的注意力,他笑道:「哦,這當然沒問題。我已經和你嫂子說過了,後院的事情都是她在管著,稹弟覺得哪個伶俐,和你嫂子說一聲,帶走就是了。」

  紀稹面上的笑容更深,他拱手謝道:「多謝季須大哥成全。」

  ……

  上林苑?宜春苑「娘,小光哥哥什麼時候能來宮裡看我呢?」劉葭拉著劉細君的手,仰頭問道。

  陳嬌低頭笑道:「葭兒不和弟弟玩,想你的小光哥哥了?」

  劉葭忙搖頭,說道:「沒有,沒有,葭兒只是想讓細君見見小光哥哥,而且,人家很快就又要出宮了。所以……」

  陳嬌低下身子,捏了捏女兒的臉,說道:「既然葭兒想見,那娘等會兒就讓人喚他過來。」

  剛安撫好女兒,就聽到飄兒進來稟報說,堂邑侯求見,她便讓女兒和劉細君到一邊後面去玩耍,再著人請陳季須進來。

  對於陳季須,這些年來陳嬌接觸得並不多,而陳季須也甚少主動入宮求見。兩人間除卻陳嬌回府時,一家人共進晚餐時同坐過外,基本沒有單獨相處的機會。聽到陳季需求見,陳嬌倒是非常驚訝。

  「臣陳季須參見娘娘!」陳季須走到殿內便立刻躬身行禮。

  「堂邑侯免禮。」陳嬌點了點頭,她目不轉睛地觀察著眼前這個相貌平庸的男子,發現他起身之後,卻似乎有些惴惴,陳嬌便笑道:「哥哥難得來,妹妹帶你出去走走吧。」

  陳季須的確對大殿懷有一種畏懼心理,聽到陳嬌這麼說,忙不迭地點頭答應。

  兄妹二人便緩緩走出了殿外,在精緻的園林景觀環繞下,兩人都靜默不語,陳嬌是將心神都放到這外面的秋景上,那枯草敗葉預示著年節將至。去年因為懷著對甘泉宮之事的憤怒,所以她毫不猶豫地接手了宮中的年節慶典。而今年……衛子夫既不甘就這麼退讓,想必又會多生事端吧。只是,自己真的要和她斗嗎?

  陳嬌苦笑著搖了搖頭,心道:事到如今,何必還如此矯情地猶豫呢。在穿上皇后冠服的時候,不就已經做出了選擇嗎?可那時候不穿,卻又是對人的示弱,是表示她甘居於衛子夫之下啊。所以只能穿,只能穿。

  在陳嬌滿腹愁思的時候,陳季須亦在看著她。這個妹妹自幼就聰明伶俐,加上有母親和外祖母的寵愛,從來在家裡就是無法無天的霸王脾氣。那時候,自己就擔心過,她這樣的脾性,入宮之後怎麼和那些妃嬪相處呢。後來果然從宮中傳出了阿嬌被廢的消息,當時的他心中雖然難過,卻也暗暗覺得難免。後來忽然聽說,她又被皇帝接回了宮中,並且寵愛非常,便覺得這妹妹定然不是從前的舊脾氣了,後來幾次見面果然發現她懂事了許多。只是,那樣稜角分明的人是吃了多少的苦,才被磨成了今天這般的圓潤自如啊。

  「昨日,」陳季須忽然開口道,「昨日,母親說讓我以後接手府內的事務,並且要多來妹妹處走動走動。哥哥,一直是個平庸之人,也不知道將來能幫上你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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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枕上十年事幽幽(二)

  「娘讓哥哥來經手府中事務?」陳嬌有些驚訝,回問道「是啊。」陳季須靦腆地點了點頭,說道,「我也很奇怪為什麼會這樣。」

  陳嬌低眉一想,便立刻知道了前因後果,問道:「哥哥昨日回府的時候,可有見到董君?」

  陳季須搖了搖頭,說道:「昨夜,我倒是遣人去請過他,但是卻回話說,在母親處休息了。」

  「這樣……」陳嬌點了點頭,卻不由得有些憂心。無論是這幾年她親眼所見的,還是史書上館陶公主死後和董偃合葬的記載,都證明,自己現在的這位娘親對於董偃用情極深。只是,突然讓陳季須取代了董偃……看來,等會兒還得請稹兒來證實一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阿嬌,你在宮裡,還好嗎?」見妹妹又是一陣沉默,陳季須開口問道。

  陳嬌抬起頭,回了一個笑臉給他,說道:「哥哥不用擔心我。我現在有兒和月關,過得很好。」

  陳季須聽到月關,便想起昨日紀稹說的話,這個年僅兩歲的小娃娃身上,寄托了他們陳氏一族全部的期望啊。

  「月關,還好嗎?人心險惡,你從前生的是個公主倒還沒什麼,如今這可是皇子呢。他還小,難免有這樣那樣的差池,你可要小心些啊。」陳季須想到自己府中的那些妻妾之間的爭來奪取,便開始為這個侄兒的性命感到擔憂。

  「哥哥放心,我知道的。」陳嬌笑著安慰他道。

  兩兄妹行著行著,不覺聽到了一陣樂聲從不遠處的一個觀台上飄來,便抬起頭一看。卻見到十幾個樂人正在那裡排演著歌舞,一個長相俊逸的男子端坐在中央,彈著古琴。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皇。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陳嬌看向身邊的飄兒,問道:「前方是什麼地方?那些又是什麼人?」

  「回娘娘,那裡是平樂觀,但是奴婢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什麼人。」飄兒回答道。

  「是李都尉啊。協律都尉李延年啊。」不等陳嬌派人去問,陳季須已經認出的前方之人,激動低說道。

  「他就是李延年?」陳嬌不由得轉頭細看那中央的男子,只見那人的漆黑長髮簡單地綰起,攏在耳後,他的眼睛輕閉,唇邊掛著一絲淡漠的微笑,彷彿在自己的世界中享受著音樂之美。他身上白色的寬衣廣袖被風微微吹起,白皙的雙手在琴弦上來回翻轉,配上極具磁性的嗓音,竟然給人一種清逸出塵之感。

  這就是李延年,傾國傾城的李夫人之兄,司馬遷所說的佞臣。

  李延年已經彈完那首《鳳求凰》,高台之上頓時安靜了下來,他亦睜開了眼,一雙眸子清澈見底。其時,陳嬌已經來到了觀台之上,李延年一睜眼便看到了眼前的黃衫女子以及……

  「延年見過陳娘娘,堂邑侯。」李延年放下古琴,起身行禮道。雖然他是第一次見陳嬌,但是對於陳嬌身旁的陳季須卻並不陌生,因此他便立刻猜測出了陳嬌的身份。

  「免禮。」陳嬌擺手示意道,說話的同時,卻還是饒有興趣地看著李延年的臉。

  如果說,衛氏一族是漢武時期的第一個傳奇,那麼李氏一族就是第二個由一個由歌女而顯貴的傳奇家族。李延年因為精研音律,從一介小宦官而成為天子寵臣。其妹李夫人是漢武帝的寵妃,鋒芒直逼衛子夫,死後還以皇后身份陪於茂陵。其弟李廣利為貳師將軍,大宛天馬便是他率兵攻打大宛得回的。

  陳嬌上上下下打量著這個男子,發現他在面對自己時安定自如,便有些欣賞此人了。史書上雖然一直說,李延年、韓嫣是劉徹的同性愛人,但是在阿嬌的記憶裡,韓嫣不過是和劉徹感情較好的伴讀,而李延年……這些年來,劉徹對他的重用完全是因為李延年自身的才華。樂府之詩須得唱出,而李延年便是那個會為詩譜曲的人,所以劉徹才封其為協律都尉。

  李延年不卑不亢地回視陳嬌,開口說道:「娘娘如此看下官,可是下官身上有何不妥之處?」

  陳嬌緩緩搖了搖頭,笑道:「哪裡,李大人隱有林下雅士之風,朗朗如玉山上行,哪裡會有什麼不妥之處呢。方才大人唱的可是《鳳求凰》?」

  「回娘娘,正是《鳳求凰》。」李延年應道,「臣奉陛下之令,同司馬相如大人共議樂府之事。故而在此排演司馬大人的琴詩,增進瞭解。」

  「李大人辛苦了。」

  了看四周那些香汗淋漓的舞女,說道,「本宮就不打哥,我們走吧。」

  「恭送娘娘!」李延年領著舞女樂人躬身道。

  走開沒兩步,陳嬌忽然轉身,說道:「對了,李大人,聽說你有一個妹妹,不知道,她芳齡幾何?」

  李延年聽到陳嬌忽然提及他的妹妹,不覺有些啞然,但是馬上反應過來,說道:「回娘娘,舍妹十三歲。」

  「十三歲啊!正是豆蔻之齡呢。以李大人的風姿來看,令妹定然不凡。」陳嬌笑了笑,然後對陳季須說道,「不是說母親近來心情有些鬱結嗎?李大人的妹妹定是擅歌舞的。哥哥回去後,倒是可以請她來府上稍住,逗母親開心。」

  陳季須的臉上略略有些愕然,慢了半拍才回到:「是,娘娘說得是。為兄回去後,便到李都尉家中請人。」

  陳嬌又向李延年說道:「家母寡居已久,李大人想必不會拒絕讓令妹去堂邑侯府陪伴她一陣子吧?」

  李延年雖然不明白這娘娘葫蘆裡賣得是什麼藥,面上卻是不敢拒絕,忙應承道:「娘娘有令,小的豈敢不從。」

  「那就好。」陳嬌滿意地點了點頭。

  走開了一段路,陳季須忙不迭地開口問道:「阿嬌,你讓我去請那位李都尉的妹妹回府做什麼?」

  陳嬌衝著他笑道:「沒什麼,我看稹兒也到了該婚配的年紀了。那李都尉品貌俱佳,想必他的妹妹也是很好的。你去請那位姑娘回家,讓兒和她見上一見,若是可以,也好把稹兒的婚事辦了。」

  聽她這麼一說,陳季須方才反應過來,嘟囓道:「貌許是不錯的,但是那李都尉可是個宦官出身啊,稹弟如今是冠世侯……」

  「哥哥,我們這樣的人家,難道還要讓稹兒去娶什麼千金小姐來抬高身份嗎?我也就是這麼一說,若是稹兒看不上她,那當然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陳嬌打斷了陳季須的話,說道。

  陳季須又看了她一眼,歎了口氣,說道:「那我回去告訴母親一聲,便去李都尉家請人。」

  ……

  長安?嶸裡「大哥,今天怎麼回來得這麼早啊?」李延年還沒來得及踏入家門,就看到十歲的弟弟蹦蹦跳跳地從外面跑了過來。

  「廣利,你又到哪裡玩了?不是說了,不要給姐姐添麻煩嗎?她不能出門,在家裡會擔心你的。」李延年皺眉責罵道。

  李廣利一聽,立刻噤若寒蟬,忙說道:「不是,不是,我幫姐姐去買鹽,所以才出門的。不是亂跑。」

  兩兄弟就這麼一邊說,一邊走到房內。

  「大哥,你回來啦!」正說話間,屋內一個少女迎了出來。雖然身形尚小,衣著也十分樸素,但是完美無缺的五官卻讓她一出現便能立刻奪去所有人的目光。她正是李延年的妹妹,李妍。

  李延年望著妹妹,笑了笑,說道:「是啊。好一陣子沒來看你們了。家裡都還好吧?」

  李妍掩口一笑,眼眸成了彎月狀,說道:「正好今日,妍兒讓小弟買了些肉回來,我一會兒燒了,我們三人一塊吃。大哥自從做了那協律都尉,好久都沒有和我們一塊兒吃飯了。」

  「好啊!好啊!好久都沒有吃肉了!」李廣利聽到姐姐宣佈的這個消息,立刻蹦跳起來。

  「哥哥,你和廣利在院子裡先坐會兒,我這就去準備晚飯。」李研乖巧地說道。

  「好。廣利,正好哥哥來檢查你近來書讀得如何了。」李延年牽著弟弟的手在院子裡坐下。

  ……

  看著弟弟乖巧地蹲在地上用樹枝默寫近來學過的字,李延年感到十分欣慰。從中山王那兒逃到長安已經十年了。沒有了爹娘的照拂,沒有了祖傳的家產,十三歲的他在幾經屈辱之後,只能選擇賣身宮中以養活弟妹。好容易,妍兒和廣利都長大了,他也成了協律都尉,苦難像是都過去了。

  …………

  十年啊,這是多麼漫長的十年。它可以讓幼童變成少女,可以讓少年變得滄桑。雖然才二十三歲的年紀,李延年卻覺得自己彷彿已經是歷經世事的老人了。十年之中,他唯一的成就只是養活了自己和弟妹們。如今的李家和當初一樣,一無所有,不,或許不是一無所有。李延年的眼光不覺轉到了正在擺設碗筷的妹妹身上,李家最大的財富就是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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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枕上十年事悠悠(三)

  看著看著,他便想到了今日在上林苑見到的那位陳娘娘娘娘的年紀比陛下還要大上一歲,但是看起來竟然如此年輕,那姣好的面容上看不出一絲歲月的痕跡,其美麗幾乎足以和自己的妹妹比肩。只是因為年紀的差異,在她的身上更多了一份從容和優雅,那是自己的妹妹所不具備的。不知道妍兒到了陳娘娘這般的年紀,會不會有那樣的魅力。

  「哥哥,廣利,吃飯了。」妹妹的話語打斷了李延年的遐想,他一抬頭,看見妹妹已經在案邊擺好了碗筷,姿態優美地跪坐著,等待他們兄弟二人。

  兄妹三人嚴格遵守著「食不語」這一信條,吃完了晚餐。李妍自動自發地伸手去收拾案上的餐具時,卻被李延年伸手攔住了。李延年低頭對李廣利說道:「廣利,你先幫姐姐收拾,大哥有事情和她說。」

  李廣利的眼神在兄姐之間來回轉了轉,隨即笑道:「好,不過要快哦。姐姐答應晚些時候陪我玩的。」

  李延年回弟弟以笑容,然後將李妍拉到了房內。這是個普通的貧民住房,所以房內的采光自然比不得宮中的那些殿堂,一進入房內,彷彿就進入了夜的範圍,視物都變得昏暗不明。

  「妍兒,上次我從宮中拿回來的蜜燭呢?怎麼不點啊?」李延年來回看了看,問道。

  李妍假意憤怒地瞪了自己哥哥一眼,說道:「大哥在宮中久了,竟然變得不知民間疾苦了。那蜜燭是宮中之物,尋常富貴人家還用不起呢。我們就這麼用了,豈不可惜?」

  李延年被她這麼一說,頓時愣了,想了想才反應過來,便作揖謝罪道:「倒是哥哥糊塗了。小妹勤儉持家,不知道是怎麼處理這根蜜燭了呢?」

  李妍見自己哥哥如此作態,不由得掩口一笑,縱然此刻光線不明,李延年卻還是感受到了這一笑之中顯出的迷人風采。一陣笑聲過去後,李妍說道:「蜜燭我拿到章 台街去賣了。」

  聽到章 台街這名字,李延年頓時皺眉,那是長安城中著名的妓坊雲集之地。他不由得開口訓道:「女孩子家,怎麼去那種地方,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自己……」

  「哥,我知道,我知道那裡對我來說很危險。可,這不是買菜買鹽,可以讓廣利代我去。長安城裡,也只有章 台街上的人,才會為這蜜燭出高價啊,若讓廣利去,沒準就被那些狡猾的歌女給騙了。」李妍打斷了李延年的話,解釋道,「打今年開年到現在,鹽價糧價一直在漲,雖然哥你陞官了,也漲了俸祿,可是,廣利也到了入學的年紀,花費比從前也多了。所以,我想多賣些錢貼補家用。不過,哥你放心,我有蒙面,她們看不到我的臉的……」

  李延年面對妹妹天真的眼神不由得暗暗歎氣,妍兒啊妍兒,你畢竟還小,真以為一張面紗就能遮住自己的絕代風流嗎?那章 台街的歌妓們看過多少美人啊,眼光之毒,豈是你這樣的小女孩可以預料的。

  李延年伸出手,撫著妹妹的臉龐,從手中傳來的細膩觸感,眼睛看著那張日益熟悉的面容,像姐姐了,我真怕……」

  「哥!」李妍拉下李延年的手,一邊細細地撫摸著上面的老繭,一邊低聲安慰道,「不會的。我不是姐姐,我會好好保護我自己的。哥你不要擔心。」

  「傻孩子,世事哪裡能盡如人意呢。」李延年撓了撓她的頭,撥亂了那一頭柔順的長髮,說道,「今日,哥哥在宮中遇到了陳娘娘。」

  「陳娘娘?是金屋藏嬌之嬌嗎?」李妍聽到這話,眼睛不由得一亮。

  「是啊。」李延年點頭說道,「下午,我在平樂觀排演歌舞,恰巧陳娘娘和堂邑侯路經。」

  「那陳娘娘和哥哥說了什麼嗎?她是什麼樣的人呢?」李妍拽住李延年的衣袖,不斷搖著,漂亮的雙眼閃著好奇的光芒。

  「呵呵。」李延年見妹妹如此著急,不禁笑了,這一笑便將方纔的沉鬱完全散去了,「她啊,就是我妹妹想像中的那種人。嗯……聰明,漂亮,還有什麼呢,我想想啊。」說到這裡,李延年看著李妍眨巴眨巴的眼睛忽然編不下去了,便大笑了起來。

  「討厭,哥你又耍我。」李妍恨恨地捶了李延年兩下,跺著腳轉過身去。

  李延年從背後摟住她,低聲說道:「是真的。哥沒有耍你。哥是真的遇到陳娘娘了。她還請你去堂邑侯府上稍住。也許明天,那邊就會來人迎接你了。」

  李妍大吃一驚,櫻桃小嘴頓時有些合不攏。李延年溫柔地轉過妹妹的臉,說道:「妍兒,是堂邑侯府,那裡是如今大漢第一的女子的娘家,是大漢最出色的青年才俊冠世侯的住所,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哥哥……」

  「十年了,我卻只律都尉這個位置上。今上是個明君,哥哥武不成文I定就能做個優的角色。可是你不同,你有著傾國傾城的容顏,我們李家的仇,李家的恨……」李延年專注地撫摸著妹妹的臉,眼睛漸漸變得有些發紅,說道,「去堂邑侯府吧。冠世侯,陳皇后會為我們完成心願的。」

  「相信哥哥,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夠禁得住你的哀求,沒有人。」

  昭陽殿「娘娘。」樂府令石達恭恭敬敬地向陳嬌行了一禮,遙望著那個背對著自己的女子。石達忽然想起元朔二年的時候,館陶大長公主曾經說過的話。天有不測風雲,是的,誰能想到,衛皇后的獨寵風光竟然只有短短的幾年,後宮竟然終究是陳皇后的天下。

  陳嬌抬起頭,靜靜看著眼前的石達,這個被自己的娘親認為人老成精的宦官,七年時間,他如今已經是樂府令了。

  「石大人免禮。」陳嬌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說道,「本宮這次喚你來,是希望你能安排一次家宴上的歌舞。」

  「是。」石達沒有問是什麼樣的家宴,只是恭敬地低頭應承,然後說道,「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就在兩日後吧。」陳嬌想了想,然後說道,「不知道對於石大人來說,時間是否太過緊湊了?」

  「樂府之內,排演歌舞從無一日鬆懈,隨時都可以為陛下及娘娘獻上歌舞。」石達說道。

  「那就好。」陳嬌微笑著點頭,然後說道,「這家宴,我打算安排在宣曲宮。」

  「是,奴婢定當盡力而為。」石達頷首道。

  正事說完,沉默了一陣之後,石達發現這位陳娘娘並沒有讓他離去的意思,不由得眉頭一跳。這是七年來,陳娘娘第一次單獨召見他,而今卻似乎有什麼事情,隱而未發的樣子,莫非……

  「石大人也是宮中的老人了。記得本宮兒時在宮中行走,石大人便在長樂宮中服侍皇祖母。」陳嬌忽然說道,聲音十分輕柔。

  「那是孝文皇后娘娘賞識奴婢,奴婢才得以服侍她老人家。」陳嬌的態度越是親暱,石達心中就越是警惕。

  「這麼說來,石大人在宮中也待了三十多年了,很多事情,別人不知道,但是石大人一定心中有數。」陳嬌繼續說道。

  石達心中暗呼一聲,來了。

  果不其然,陳嬌接著便說道:「本宮有一事,想要請石大人為之解惑。」

  「娘娘請說,臣必定知無不言。」

  「協律都尉李延年……不知道石大人瞭解多少?」

  石達聽到李延年這個名字,不由自主地鬆了一口氣,面上的表情卻還是那麼的恭順,他答道:「回娘娘,那李延年是十年前進的宮。說是犯罪當刑,他出不起贖罪的錢,便被處了腐刑,做了狗監。後來,受到楊侍中的提拔,才漸漸和陛下親近了起來。前些年,張大人回朝的時候,帶回了西域的新曲叫什麼《摩柯兜勒》。他將這曲子做成了《新聲二十八解》,以為儀仗使用的軍樂,因而得了陛下的歡心。所以,現在讓他做了協律都尉。」

  陳嬌側靠在扶手上,閉眼聽著石達的敘述,不時點頭,然後問道:「那,石大人對他的家事瞭解多少?」

  「臣只聽說他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另有一個幼弟,說是在來長安的路上沒了。」石達謹慎地回應著,「他在宮中這十年,算是非常本分的人。又有些音律上的才華,所以陛下待他還算寵信。」

  「來長安的路上?他們是……」

  「他們是中山國人。聽說原也是歌舞世家,但是不知何故,他們兄妹三人流落到了長安。李延年初入宮那幾年,因為不能隨意出入宮闈,所以常常托可以離宮的一個小黃門,照顧他的弟妹,幾乎所有的俸祿都給了那人,自己過得上頓不接下頓的。後來,他得了陛下的賞識,才算好些。」石達見陳嬌似乎對此人真的很有興趣,便將自己所知道全都倒了出來。

  「這樣!」陳嬌緩緩睜開眼,看著石達,露齒一笑,說道,「本宮知道了。耽誤了石大人不少時間,你且下去吧。」

  「是,娘娘。」石達行了一禮才慢慢退了下去,唯有那略顯倉促的腳步顯露了他內心的倉惶。

  昭陽殿下的台階上,一個長相十分漂亮的小孩正穿著小宦官衣服,眨巴眨巴著眼睛,時而偷瞄眼前的小女孩,時而偷瞄大殿,臉上是止不住的焦急。

  他四處轉悠著眼珠子,想要避開劉葭的注視,誰知道那怯怯的樣子,卻只能讓劉葭更加地肆無忌憚。

  「快說啊,你叫什麼名字?入宮多久了?」劉葭幾乎忍不住自己伸手去捏這孩子的臉的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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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6 23:36:50
第七十八章 寧知傾國與傾城(一)

  師傅說,不能隨便和別人說話。」那孩子怯生生地I服女子,和她身邊的少年。他心中害怕那少年的注視,但是卻也知道以自己身份絕對不能不理會這兩人,便只好拿出師傅臨去前的交代來敷衍。

  「可是我們不是別人啊。」劉撲哧一笑,「這裡是我家,你在我家裡,我可是有權知道你是誰的。」

  「我……」

  「蘇文!」沒等那孩子開口,一個略微有些尖銳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對話,劉葭轉過頭,看到來人是一個身著官服的宦官,他正從昭陽殿的正殿中出來。他正是石達。

  「師傅!」被喚作蘇文的孩子看到石達,三步並作兩步地撲向他,將小小的身子,躲到了石達寬大的衣裙後面,抱著他的腿,只露出一個小小的腦袋,注視著劉葭和霍光。

  「老奴參見廣玉公主。」石達立刻認出了劉葭的身份,忙行禮道。

  「免禮。」劉擺了擺手,注意力還是集中在他身後的那個小宦官身上,笑著問道,「你叫蘇文?」

  石達看了看自己的徒弟,又看了看劉葭便代為回答道:「是啊。他叫蘇文,一個月前入宮的。才5,性子有些內向,還望公主包涵。」

  「哦!」劉葭心不在焉地應了石達一聲,然後對蘇文笑道,「蘇文。我是廣玉公主,你有空,來找我玩啊。」但是那蘇文卻還是將頭埋在石達地身後,不敢應對。

  「葭兒,好了。我們不是還要去見你的江都翁主嗎?」霍光見劉葭鬧騰了這麼久,終於開口說道,「讓這位大人和那孩子走吧。」

  劉葭抬頭望了望霍光,說道:「你們先退下吧。」

  「謝公主。」石達忙行禮謝道。

  拉著蘇文的手。疾走了好長的一段路,石達方才放鬆腳步,低頭看了看蘇文,發現他雖然喘氣不止,卻沒有開口喊苦,這對於一個五歲的孩子來說。殊為不易了。

  確是個可造之才啊,若是膽子能再大些便好了。在這宮中,不會說話,怎麼伺候得主子們開心呢。石達心中歎道,也罷,他才五歲,還有十年的時間可慢慢調教。只希望自己離開時,這孩子已經在宮中站穩了腳步。

  「蘇文,你知道剛才那人是誰嗎?」石達開口問道。

  「是廣玉公主。」蘇文乖巧地回答道。

  「廣玉公主是宮裡最得寵的公主。她看來很喜歡你,你以後見到她要恭敬有禮。但是也不要太親暱,知道嗎?」石達吩咐道。

  「是。師傅。」蘇文沒有問為什麼,因為在他被賣入宮中的那一天。娘親說過,以後什麼都要聽師傅地話。

  「乖孩子。」

  ……

  茂陵邑天空的風將白雲吹散,秋日的陽光自雲端灑落人間,久違的好天氣下,整個茂陵邑似乎也顯得特別的有活力,各個商舖紛紛開張,走街竄巷的貨郎擔地叫賣聲亦是此起彼伏。紀稹一襲藍衣走在被朝廷用鵝卵石鋪過的路面上,清秀的面容和出眾的氣質。或者說是明顯屬於富貴階層的衣飾使得所有人都自動為他讓開了一條路。

  紀稹心無旁騖地向自己的目的地走去,一路來到了一座小樓邊。向內走了進去。這卻是茂陵邑新開的一家酒樓,名喚「食為天」。

  酒樓內人並不多,但是來來往往卻都是衣著華貴的富貴人家子弟。紀沒有管那些旁人,逕自向二樓的一個雅間走去,輕輕推開雅間地門,第一眼就看到一襲土黃曲裾深衣的霍去病正靠在窗邊,一手扶著腮,眼中帶著些許挑釁等待著。

  「微之終於來了。可是來晚了,當罰酒一杯啊。」趙食其地聲音首先響起,臉上嬉皮笑臉地,手中還端著酒杯,直衝紀稹而來。

  紀稹眼眸一掃,看到韓說,曹襄亦各自端著酒杯,笑嘻嘻地看向自己,大有輪流灌酒的趨勢。他便含笑問道:「食其這酒是罰酒,但是不知道你們倆手裡那是什麼呢?」

  「我這個啊,是恭賀你升任未央衛尉地。」韓說也毫不客氣地將酒端到他眼前。

  「我這個呢,是恭賀你喜得美嬌娘。」曹襄沒有起身,只是一手將酒杯高舉,臉上滿是戲謔的神情。

  「美嬌娘?」紀稹挑了挑眉。

  「別裝了。我們都知道了。你家那個好大哥,可是派人和章 台街的人大打出手才幫你搶到人。再抵賴可就沒意思了。」

  紀稹聽完原委,不覺一笑,說道:「原來是說李姑娘。她入府是來陪伴義母的,下人們也不過是激於義憤才出手幫了她一把罷了。那章 台街的人,想要逼良為娼,本就不對。」

  曹襄聽了這話,卻是大大地搖頭,臉上滿是不認同,張口說道:「微之,這你可就不知道了。在長安,誰不知道章 台街清緋閣的緋舞姑娘眼睛毒辣,能讓她不惜和人動手的女子,想必不一般吶。昨夜,緋舞姑娘那氣極敗壞的樣子,我可是至今還記得吶。」

  「不錯不錯。雖是氣急了,不過那模樣,卻還是明艷動人啊,只可惜,這姑娘手段厲害,卻是觸碰不得。」韓說聽曹襄提及這事,也是一陣興奮,忙搖頭晃腦地說道。

  「只可惜你和去病都是不肯出入那些地方地人,不然連璧一塊,走馬章 台又是長安城內的一大美事啊。」趙食其沖紀稹眨了眨眼睛。

  「你們啊!」紀稹面對損友地笑鬧,無力地搖了搖頭,說道,「都是有爵位的人了,怎麼還和從前一樣呢。」

  「別和我們拽文了,就說說,那位小美人究竟怎麼樣吧?聽說才十三歲呢。」見紀想要含糊此事,曹襄卻是偏偏不讓他如願。

  「述古(曹襄的字),人家不過是個小姑娘。你這麼說,那姑娘的名節可就毀了,將來可怎麼嫁人啊?」紀稹先是接過趙食其手中的酒杯,仰頭飲盡,然後臉不紅氣不喘地坐下,和曹襄說道。他十三歲時就可以提著酒罐和軍中將士拼酒,這麼點酒自然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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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6 23:37:09
第七十八章 寧知傾國與傾城(二)

  反正她要嫁的就是你,我怎麼說都不會有礙的。」I說道,「清緋閣的人說,你家那下人放話說,李家的小姑娘是陳娘娘選中的冠世侯夫人,這才把他們給嚇走的。」

  「什麼!」紀稹愕然道。

  陳嬌讓李妍入住堂邑侯府固然有讓紀稹順便解決婚姻大事的意思,但是卻也不願紀稹為了自己的心願而勉強。故而只是私下囑咐了陳季須一番,並且要求他向府中人並紀稹保密,希望紀稹和李妍之間的感情是順其自然發展出來的。若是紀終究無意,那麼將李妍送出府,另配他人也就是了。誰曾想,陳季須派去的心腹卻和章 台街來的地痞無賴撞上了,動手比不過的情況下,便只好抬出了陳嬌和紀稹的名號,將對方嚇了回去。只是,這樣卻讓李妍和紀的事情瞬間傳遍了長安權貴之門,不知讓多少家有幼女的貴戚勳舊們暗暗心疼,眼看著玉樹臨風的乘龍快婿去配一個身世落魄的女子。

  「你還不知道嗎?」霍去病開口道,一直半合著眼睛猛然睜開,說道,「過幾日,也該請我們一眾兄弟到府上一見。看看陳娘娘挑挑揀揀了這麼多年,終於看中的弟媳婦到底是怎麼樣的可人兒啊。」

  「不錯不錯,去病說的是正理。」曹襄三人又是一陣起哄。

  紀稹很快鎮定了下來。搖頭笑道:「那姑娘,連我都沒見過。倒是你們消息靈通。再說我們這樣地身份,哪能自己說娶誰就娶誰,她便是容貌再美……」後面的話,不必他說出,在場的其他人也都瞭然於心。美麗的女人天下多得是,而他們要娶的,卻是對自己有利的女人。無論美醜。

  「這倒是。娶妻娶賢,娶妻娶賢。要貌美女子,章 台街上,花叢留宿便是。」曹襄沖紀眨了眨眼,說道,「可是。紀你啊,卻是從來不涉足那些地方,聽說連董君為你備下的那兩個婢女至今也是……還不若去病,昨夜……」話未說完,卻被霍去病一聲喝斷。

  「述古,你今天約我們出來,就是說這些的嗎?」霍去病地臉上有一抹羞澀,外加一點緊張。

  曹襄了然一笑,也不再為難他,便說道:「我約你們出來。也就是玩玩。去病,你都不知道。自打你那三位公主表妹齊聚一堂,外加我娘。四個大漢公主,我家現在壓抑得讓我窒息。」

  紀稹有些苦笑不得,說道:「所以,你特地約我們出來,是散心。」

  「是啊。」曹襄掃了他一眼,說道,「這幾年,你們倒是舒服了。出征塞外,沙場擒敵。官位爵位是一級一級地升。就我,被困這小小的長安城中,出不得,入不得,一無所成。」

  「你本就是世襲侯爵,還想晉爵,怕是有些難度吧。再說,你也不是一無所成啊。衛長公主不是臨盆在即麼?你可是我們之中第一個做爹爹的人呢。」紀知曉好友心中那種有志難舒的鬱悶,便只好逗趣道。

  「不說這個了。」曹襄其實也是豁達之人,只是偶爾在面對妻子,四顧無朋友傾訴的時候會忽然生出一些感歎,「說些別的事情吧。」他降低聲音,神神秘秘地問道:「紀稹,你接任未央衛尉,是因為張張大人即將出使西域?」

  紀稹聳了聳肩,說道:「是啊。張大人想要再度出使已經很久了。這一次,陛下召回司馬相如大人一則是因為希望他主持樂府事宜,二則,是因為蜀地往西域地道路,已經被打通了。」

  「此時讓張大人出使西域,是想要趁匈奴人虛弱之時,讓那些小國反噬之吧。」霍去病十分篤定地說道。

  紀稹看了看杯中金黃色的酒液,臉上露出了笑容,說道:「是啊。而且這一次,眾利侯將會同張大人一塊出使,想必能比上一次取得更大的成績。」

  韓說對於眾利侯這個名字起了興趣,接話道:「微之,聽說那刑天是你舊時好友,怎麼入京這麼久,也不見你介紹我們認識啊?現在倒好,人家又要出京了,這一去,不知道要多少年才回來呢。」

  紀稹微微一笑,說道:「前些年,我們各自分散,哪有時間一聚啊,所以才沒有介紹。今日我已經派人去通知他來了。大概過一會兒,他就到了。」

  刑天很快就來了,只是身邊卻還帶了一個人,紀稹和霍去病都覺得那人有些熟悉,卻一時也想不起到底是在何處見過。

  刑天笑著介紹道:「微之,這位是蘇建大人家的公子,蘇武。」

  一說名字,紀霍二人倒是都想起來,原來是在昭陽殿也有幾面之緣的蘇武,卻不知道刑天怎麼會和他在一起。

  「蘇武會和我一起去西域。」刑天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解開了謎底。

  「小的蘇武,見過各位侯爺。」蘇武雖然只是白衣之身,但是在面對這些大漢赫赫有名的軍功侯爺的時候,卻還能不卑不亢,這樣的姿態為他贏得了在場其他人不少好感。

  紀稹笑道:「既然人都來起了,就坐下吃些東西吧。」

  之後紀稹又擔任了介紹人,向刑天介紹了在場諸人,算是真正讓刑天開始融入大漢青年一輩地將領之中了。一行人一番談笑,酒足飯飽之後,便打算離開酒樓,各自散去,誰知,走到樓下,才發現一樓門口竟然彙集了許多人,將出去也給堵塞了。而且人群中還不時地冒出叫好聲,鼓掌聲,這勾起了紀稹等人的好奇心,便撥開人群,走到中心去一探究竟。

  卻原來,中間坐著一白衣男子,手中提著一個酒壺,俊秀地臉上儘是不屑。而他的對面是一個滿身酒氣地壯漢,已然紅著臉倒地不起。紀向旁邊的人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原來這白衣男子在路上遭了賊,在酒樓用膳之後才發現,便和掌櫃做了約定,他在此找人鬥酒,有人輸了,便為他將帳給結了。現在他們看到的正是鬥酒結束後的場面。

  等紀稹等人剛瞭解了來龍去脈,卻看那白衣男子已經轉身對「食為天」的掌櫃說道:「掌櫃的,你可看到了,他輸了,我的酒錢連剛才的飯錢,都算在他身上。可以把抵押物還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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