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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diott7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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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賀堅強]大宋的智慧(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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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29 00:23:33
第四十一章 天命不足畏

    半夜的時候,遼人果然來偷襲了,這其實說不上是偷襲,雲崢相信耶律乙辛也不會認為這是一次偷襲,誰都能預料到的事情,隱秘就無從說起。

    作為一次毀滅火炮的軍事努力,來偷襲的三千遼人騎兵可謂悲壯,連試探一下的動作都沒有,他們就一頭紮進了漆黑一片的宋營。

    進入空曠的營地之後,沒有找到可以襲擊的目標,領頭的遼將嚎叫一聲不退反進,揮刀向宋營的深處殺了過去。

    站在黑暗裡的宋軍冷漠的看著這群遼人死士,默默地準備好了弓弩,就等燈籠火把點亮的那一刻,然後就開始進行屠殺式的攢射。

    雲崢今夜沒有睡覺,坐在帥帳裡等候遼人進攻,當親兵稟報說遼人騎兵已經殺進營地的時候,他的眉頭反而皺的很緊。

    三千人規模的進攻根本就無法撼動龐大的宋軍營地,雲崢不知道歷史上那些出了名的偷襲是怎麼完成的,比如甘寧百騎闖曹營,那件事當然沒有演義小說中說的那麼震撼人心,效果也不是很好,雲崢認為除了表現一下甘寧的二杆子精神之外再沒什麼作用。

    那是僥倖跑回來了,所以才成了傳奇,在雲崢看來甘寧被人家亂刀剁死才是一個合適的結局。

    “遼國大營有沒有什麼新的動靜?”

    蘇洵抱拳道:“回稟大帥,除了半個時辰之前有過小規模的軍事調動之外,再無消息。”

    “把老虎他們全部撒出去,我總覺得耶律乙辛不像是一個會把自己部下往火坑裡塞的主,如果能生擒闖營的遼將。就生擒吧,我們總要明白耶律乙辛現在到底在想什麼。”

    蘇洵組織了一下語言道:“大帥認為耶律乙辛會有其它的花樣?如今在我大軍火炮的威脅之下,他很難翻身。”

    雲崢搖搖頭道:“不是這麼說的,武器上我們自然佔有絕對的優勢,但是決定戰爭勝負的因素很多,不能一概而論。

    耶律乙辛此人並不簡單,算得上是遼國有數的幾個才智之士,以他的見識不會不知道這時候全軍退回銅頭關據守才是最好的方式,將大軍擺在平地上任由我們轟擊這樣做並不完全符合遼軍的利益。

    他既然付出了這樣慘重的代價,不可能不想著收穫更多。

    蘇洵,加派人手。必要的時候將星盤暗星也給我派出去,我要弄清楚耶律乙辛的最終目的。”

    闖進宋營的遼人在突破了第一道門戶之後就遇到了數不清的絆馬索和三角刺,躲在巨盾後面的宋軍不斷地發射著弩箭,不過弩箭主要針對的是遼軍的戰馬,而非遼軍本人。只有當遼軍接近重要的軍事目標,或者威脅到大宋軍卒的安全,弩箭才會毫不猶豫的將遼人一一射死。

    眼看著落地的遼兵越來越多,為首的遼將絕望的嚎叫了一聲,他的身體上頓時就冒起大蓬的火焰,一人一馬就像是一根燃燒的火炬,狂怒的向宋軍所在的巨盾撞擊了過來。

    持盾的宋軍齊齊的發一聲喊,四五個宋軍上前緊緊地抗住盾牌。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遼將突破盾陣。

    “轟”的一聲響,燃燒的遼將和戰馬重重的撞擊在巨盾上冒起漫天的火星,巨盾後面的宋軍被強大的衝撞力撞得向後飛了出去。首當其衝的兩人在空中就噴出大片的血花。

    戰馬和遼將被撞得骨斷筋折,堆成一堆倒在巨盾跟前屍骸上依舊冒著熊熊的火焰。

    宋軍軍侯大吼一聲:“全軍戒備,弓弩手後退,長槍手向前,組織拒馬陣!”

    事實證明軍候的軍事素養不錯,宋軍的拒馬陣還沒有來的及佈置好。被圍困在中央的遼軍身上就相繼燃燒了起來……

    後軍主將孫大志歎口氣對副手道:“命弓弩手覆蓋射擊吧,這些人不會投降的。大帥想要活捉遼人的想法可能不好實現,就算是能捉到一些人也於事無補。小兵們能知道些什麼。”

    副手笑道:“這是死士啊,將軍其實是看不下去這裡的慘狀了吧,也好,早死早投胎,也少受點罪。”

    看著副手把令旗揮動了一下,孫大志搖頭道:“身為武將,比這殘酷的場面我們見識的多了,之所以這樣做,只是敬他們是條漢子。”

    他的話音剛落,弩弓鳴響的聲音就從戰場上傳了過來,在火把的照耀下,一道道寒光沒進了熊熊的大火之中,很快,剛才還充斥戰場的慘叫聲就變得微弱了很多。

    三千人被宋軍盾陣分割成了很多的小塊,當最大的一塊戰場出現火光之後,其餘的小戰場也隨即出現了同樣的場景。

    這些火光將宋營照耀的如同白晝。

    不過這些火光並沒有燃燒很久,當宋軍發現那些火人都已經寂然不動之後,就用竹筐裝滿沙子傾倒在火堆上,很快,營地裡就彌漫著一股子燒肉的焦臭味道。

    最後一簇火光熄滅之後,大地依舊是一片安靜,雲崢等待的俘虜並沒有出現,同時他等待的變故也沒有出現,三千遼軍不過是做了一次飛蛾撲火的舉動,而後就結束了。

    “耶律乙辛到底要幹什麼?”雲崢疑惑的瞅著蘇洵。

    “是不是大帥過於謹慎了?”蘇洵有些不以為然。

    “不會的,我現在的感覺很不好,以前只要出現這種感覺,我就會倒楣,非常的準確,上一次出現這種感覺的時候,我被魚刺卡在喉嚨裡,要不是輕盈給我灌了醋,最後那鑷子把魚刺從喉嚨裡取出來,我覺得我可能會被難受死。

    所以不要小看我的這種徵兆,很準的。

    來人啊,大營立刻開始分散,命郎坦,姜哲,李東楚,趙旉,吳傑,梁輯,雲武所部全部取消休息立刻拔寨各自向外擴展三里地,擴大大營範圍,留出足夠的縱深,我想看看耶律乙辛到底要幹什麼!”

    當夜,大宋軍營中被燈火照耀的如同白晝,二十一萬大軍全體出動,圍繞著中軍方向,強橫的向外擴展了三里地。

    天亮的時候雲崢那種不妙的感覺越發的強烈了,但是自己的對手耶律乙辛卻連夜倉皇後退了,他的後軍已經縮回了銅頭關。

    現在三千騎兵偷襲大營的事情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那就是耶律乙辛打的就是以進為退的主意,繼續留在平坦的草原上接受雲崢炮火的蹂躪,實在是讓他受不了了。

    文彥博一大早走進了雲崢的帥帳,被面前憔悴的雲崢嚇了一跳,連忙上前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讓雲侯一夜之間變得如此憔悴?”

    眼皮上貼著紙片的雲崢迷茫的抬起頭瞅瞅文彥博道:“不知道!”

    “不知道?”同樣一夜沒睡的文彥博大駭出聲。

    雲崢確定的點點頭道:“確實不知道,我昨夜心有所感,似乎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還以為是遼軍有什麼我不知道的神秘的進攻方式會讓我軍吃大虧。

    可是我排除了水攻,火攻,絕糧,陷陣,等等方式,昨夜又命少年軍擴大偵查範圍,還命全軍擴大大營縱深,結果,除了三千遼人動用了自殺式的進攻害的我軍一夜沒睡之外,什麼事都沒有,唯一的發現就是耶律乙辛退守銅頭關。

    今日天亮之後,我連地動,日食這種十幾年百十年都難得一遇的天文現象都排除了,後勤軍官向我保證如果火藥庫爆炸他就提頭來見。隨軍軍醫也排除了大軍之中會大規模發生疫病的可能,斥候們還檢視了關山,沒有發現關山有山崩的跡象。

    但是那種恐怖的心悸感覺卻越來越強烈,文寬夫,你發現什麼不對頭的地方了嗎?”

    很明顯,文彥博是一個唯心的人,否則他也不會整天沒事幹就拿幾個龜殼來占卜一下吉凶。

    他知道有些身經百戰的將軍會對還未發生的危險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先兆,如果雲崢說自己覺得很不安,文彥博絕對相信像雲崢這種經歷了無數戰鬥磨礪出來的名將對危險會有未卜先知的警覺。

    於是,他也變得緊張起來。

    “耶律乙辛的援軍到了?”

    “不可能,百里之地沒有發現除了我們和遼軍之外的任何一支武裝力量。”

    “會不會是遼皇親自到了銅頭關?”

    “如果不是把易州那邊的百萬大軍帶來,他孤身前來屁用不頂,老子弄不好還能活捉他。”

    “雲侯認為我軍目前穩操勝券?”

    “至少沒有失敗的理由,我命姜哲,郎坦,孫大志,吳傑,李東楚,趙旉他們也一一的分析過,沒發現我軍有什麼太大的漏洞。”

    “雲侯的身體……”

    雲崢聽文彥博這樣說,猛地跳起來道:“傳軍醫過來,仔細為文公,王公,陳公,蘇先生以及軍中諸將把脈,我自己沒事,除了少睡了一覺之外什麼病都沒有。”

    不大功夫軍醫來到了帥帳,仔細的替雲崢把脈之後對一臉焦急的文彥博道:“大將軍身體無礙,之後少許的急怒攻心導致的虛火上升。”

    被軍醫打攪到的王安石和陳琳也匆匆趕了過來,聽文彥博講述了事情經過之後,王安石不以為然的道:“天命不足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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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人言不足恤

    天命當然不足畏懼!

    雲崢對天命這個問題有著比王安石還要深刻的認知,能被自有黑洞從千年之後一腳踢到大宋來的人,對天命還能有多少敬畏感?

    可是身體上傳來的警兆確實真實存在的,至少疑神疑鬼的雲崢現在絕對不適合繼續統領一支二十餘萬人的大軍。

    陳琳,王安石,文彥博三人現在是大軍中的最高首腦,任何軍令只要經過他們三人中兩人的同意就能發佈實施。

    躺在床上的雲崢絲毫沒有睡意,腦子裡面一遍一遍的過事情,從自己出雁門關一直到現在,想了一個通透,找到了無數處錯誤的地方,但是沒有找到任何一處足矣致命的錯誤。

    從床上爬起來之後,就把那些做錯的事情記錄了下來,等自己那種感覺稍微平靜一些之後就立刻去整改。

    小錯誤會積累成大錯誤,大錯誤最後會變成致命的錯誤,對這一點,雲崢有著清醒的認知。

    自從領兵作戰以來,雲崢自認自己已經做到了謹慎小心,謙虛縝密的做事方式,很明顯,自己還是有些自大了。

    喝了一大碗猴子送來的野雞湯,很是油膩,不過看見猴子一臉擔心的模樣,雲崢還是把它喝下去了,喝完之後胸腹間就更加的難受,在簡陋的行軍床上翻來覆去的折騰了好一陣子無論如何也睡不著,就不得不起床,站在被陽光灑滿了的草原上,眺望遠處的黑色的山巒。

    憨牛今天莫名其妙的出現了,還穿著甲胄,鏈子錘就掛在腰上,雲崢走到哪裡他就跟到那裡。

    雲崢掀開憨牛的披風,果然,一柄被抓了早就油光水滑的強弩就掛在他的背上,連弩弦都是上好的。後腰的位置上還插著倆柄短刀,鎧甲的環勾上掛滿了火藥彈。怪不得他走起路來像一個風鈴一樣。

    “把火藥彈卸下來,把弩弓的弦鬆掉,你也不怕火藥彈突然爆炸?弩箭射傷你的腳後跟?”

    憨牛搖搖頭道:“少爺,你感覺不好,憨牛的感覺也不是很好,所以我必須全副武裝,咱們要不要把戰馬牽過來?”

    雲崢愣了一下道:“我這時候不想騎馬,說不定會被摔死!”

    憨牛搖頭道:“有憨牛在您就摔不死,我的意思是有了戰馬。萬一發生什麼天災的時候我們可以跑的快一些!”

    雲崢啞然失笑,拍拍憨牛的肩膀道:“我是主帥,即便是真的發生了足矣毀天滅地的天災,我也不會跑的,這就是他娘的責任,自從我出任北方戰線的統帥之後,你我,陳琳,王安石,蘇洵,郎坦,姜哲以及全軍的將士就是一體的。

    如果只有我這個腦袋跑了,身子被毀滅之後,腦袋難道還能繼續活下去?就算是能活下去,我也不敢過幾十年那種錐心刺骨般悔恨的生活,還不如和將士們一起死在這裡,至少去陰曹地府的路上,我們還能熱鬧些。”

    憨牛咧著大嘴笑道:“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憨牛還是跟著你。”

    “廢話,你不跟著我跟誰?就你這個榆木疙瘩腦袋。在外面是最好的凶徒,在軍中是最好的炮灰,還是跟著我好,有吃有喝的老婆孩子都混上了。

    對了。你怎麼那麼能生啊?今年出生的這個丫頭是你第六個孩子了吧?”

    “第七個,有倆雙黃!”

    “每年壓歲金錢你都比別人家多收好多,猴子就生了兩個丫頭片子,聽說在來北方之前,他正忙著給家裡收女人。”

    憨牛嘿嘿笑道:“他找再多的女人也不成,遲早都給我生一堆兒媳婦。他家的閨女我家包圓了。”

    雲崢吧嗒一下嘴巴道:“這方面我就不如你了,不過比猴子強一些,老子好歹有倆兒子!”

    “三個!”憨牛朝西面努努嘴巴。

    雲崢尷尬的笑道:“還真是他娘的三個!”

    “二少爺也不錯,我渾家來信說,秦國又懷上了,只是不知道是男是女,臘肉的肚子也大起來了,總是給別人說想生一個閨女,少爺,你說女人都喜歡生閨女嗎?”

    “屁話,那些不著調的廢話都是說給秦國聽的,女人堆裡的事情很麻煩,告訴你吧,大多數男人在有了兒子之後反而想要閨女,倒是女人總想生十七八個兒子。”

    “家裡沒男丁可不成啊,猴子將來老了,身邊連一個養老的人都沒有,只有把他閨女嫁給我兒子,我可以過繼一個兒子給他留著養老,免得死了之後連哭墳頭的人都找不到。”

    雲崢瞅瞅傻精傻精的憨牛道:“你打的好盤算啊,過繼給猴子你兒子還姓雲,有什麼區別嗎?”

    “區別大了,我問過一些老人了……”

    和憨牛的談話總是會讓人高興起來,只是雲崢一高興,就覺得睏,憨牛把毯子鋪在草地上,不一會雲崢就睡得不省人事,而憨牛卻從背上取下強弩,盤腿坐在地上,強弩橫放在膝蓋上警惕的看著四周,用心的守衛著他的少爺。

    草原深處有一支奇怪的隊伍,隊伍裡都是些極為強壯的武士,只要看看他們雙手抓著武器,只用兩條腿來控制戰馬,就曉得這些人都是馬上的悍將。

    隊伍不算很大,武士只有百十人,但是裝備極為精良,披風下面隱隱可見強弩,胸口還掛著六枚火藥彈,這是宋軍的悍卒的最高配置,不過他們胸口懸掛的火藥彈和京西軍普通軍卒懸掛的不一樣,六顆火藥彈都是紅色的塗裝,這在武研院中屬於極度危險的標誌。

    很明顯,他們鼓鼓囊囊的外罩下面是鎖子甲,腰間懸掛著長刀,手裡握著馬槊,這樣的武器配置至少是裨將才能有配置,在京西軍中,至少這樣的裝備也只裝備到軍侯一級。

    隊伍中間有兩輛很大的馬車,雖然上面只是覆蓋著青色的布幔,但是佈滿鐵釘的堅固車輪就能說明一切,這是一輛來自東京的碧油香車改裝過的馬車。

    坐在車轅上的中年人白面無鬚,呵斥馱馬的聲音尖厲大異于普通男子,抖動韁繩的時候,披風下的武械也暴露了出來。

    為首的大鬍子武士抹一把汗水,抬頭瞅瞅天上的大日頭,下達了停止前進,就地紮營的命令。

    十余個武士立刻就在地上釘滿了木頭杆子,然後從後面的那輛馬車上取出大捆的青色布幔,非常熟練的將布幔圍在長杆上,同時也把那輛馬車圍攏在裡面。

    然後就有十個騎兵快馬上了高處,守在那裡監視四方。

    充當馬夫的那個中年男人跳下馬車恭敬的朝馬車說道:“藍夫人,已經到了午時,您該下車鬆快一下了。”

    馬車裡只傳來一聲悶哼,馬上就有兩個青衣小婢從馬車裡跳出來,在空地上撐起來了遮陽傘蓋,地上也鋪好了地氈,一個紅色條凳放在馬車門前,然後肅立在兩邊恭迎主人下車。

    一身素淡青衣的藍藍從馬車裡走了出來,踩在潔白的地氈上來回踱步,面容雖然憔悴,眼中的倔強之意依舊存在。

    活動了一下被馬車禁錮得發麻的筋骨,藍藍就坐在地氈上,兩位青衣小婢就快速的從馬車裡取出吃食,擺在藍藍面前的矮几上。

    只是喝了兩口茶水,藍藍就把目光落在從地氈縫隙處鑽出來的青草上,對那個一直躬身站著的中年男子道:“梁炳乾,看樣子我們已經到了大草原之上了?聽說這裡很亂,為何我們沒有遇到任何盜匪?”

    那個名叫梁炳乾的男子連忙道:“回稟藍夫人,咱們是半個月前出的雁門關,如今已然過了遼國西京,也就是大同城,再走三天就會到達弘州!

    至於盜匪,在大將軍麾下的雄兵過境之後,這裡沒有可以讓他們生存的土壤。”

    “這麼說,雲大將軍已經攻下了弘州城?”

    “是的,夫人,大將軍兵鋒已經抵達了銅頭關,據奴婢所知,大將軍如今正在銅頭關和遼國平王耶律乙辛對峙,謀劃如何擊破遼人布下的八門金鎖陣!”

    藍藍諷刺的笑了一聲道:“這樣的軍機大事你一介奴婢都知曉的清清楚楚,看樣子大將軍的身邊先帝爺的探子一定不少。梁炳乾,你送我到大將軍哪裡之後還能回宮嗎?”

    那個叫做梁炳乾的宦官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磕頭如搗蒜的道:“藍夫人開恩,奴婢只是一個可憐的受命人,自然是藍夫人去了那裡,奴婢就去那裡,今生今世不敢輕離。”

    “起來吧,知道你沒退路了,如果不是看在你把我從永夢裡拉回來,早就讓你死了千百回了。

    你運氣好,那個男人對你們這種身體有殘缺的人並不厭惡,相反還非常的同情,死是死不了了,倒是能落一個自由身。”

    梁炳乾磕頭道:“奴婢不敢奢望此生還有自由之日,如果離開夫人身邊,哪怕是一天,奴婢也會死無葬身之地。”

    藍藍輕笑道:“說的也是,那個喜歡戴綠帽的皇帝怎麼能容忍你逍遙在外的把他幹的齷齪事情弄得天下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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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祖宗不可法

    在大慶殿倒下的時候,藍藍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悠長的夢,夢裡面有蜀中的山水,也有爹娘的笑容,不可或缺的還有雲崢那張誰看到都想抽一巴掌的臉。

    白雲山上的雲霧從山澗飄過來,冷冷的籠罩著大地,沒有人知道這是藍藍最喜歡的時刻。

    每當寒霧下來的時候她都會在衣服外面披上一層輕紗,在寒霧的籠罩下輕歌曼舞,就像是九天上的仙女。

    直到寒霧打濕了輕紗才會停下來,一頭鑽進早就備好的澡桶裡,讓另外一種溫熱包圍著自己。

    那個時候躺在澡桶裡瞅著自己絕美的身軀曾經幻想過自己的夫君到底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那個人可能是一個諄諄君子,也可能是一個赳赳武夫,兩者如果能夠融合到一起那就最完美了。

    蕭家的兒子不算是良配,不過比那個喜歡趕著牛車四處亂跑的鄉下小子好一點,不過啊,如果把蕭家小子身上的衣衫扒下來穿在那個趕牛車的鄉下小子身上,藍藍自然就想要那個鄉下小子了,他那雙賊溜溜的眼睛經常會把自己看的渾身發燙。

    不過藍藍向來都是一個理智的人,就像她和父親下棋一樣,總是為了勝敗而忘記了下棋本身修心養性的最終目的,導致棋局非常的難看,不過,這些和那個趕牛車的小子比起來還是有些小巫見大巫。

    少女時候的藍藍就知道雲崢是一個大壞蛋,就像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也是一個壞蛋一樣,兩個壞蛋是絕對不能在一起的,藍藍就是這樣認為的。因為壞蛋要比好人難以駕馭的多。

    從很小的時候從父親失望的目光中藍藍知道了一個道理,只要自己還是女兒身,無論做得多麼好,父親永遠都不會滿意的,甚至自己做的越好。父親的失落也就更加的嚴重。

    在亂民衝擊縣衙的時候,自己第一次發現自己這個女兒身體是如何的孱弱,蕭家的兒子從密室裡找到自己的時候,面對那頭野獸自己傾盡全力也不是人家的對手……

    生死兩難的時候,那個趕牛車的小子用一根棒子結束了自己的噩夢,蕭家的兒子被那個壞蛋打的好慘……

    父親死了。是自縊而死的,脖子被拉長了,當然舌頭也被拉的很長,當那個壞蛋貼心的幫自己收斂父親屍骸的時候,自己就躲在那扇破敗的門扇後面看。他不想讓自己看見父親的慘狀,卻不知自己從頭到尾都看的很是清楚。

    壞蛋的想法很奇怪啊,父親死了自己應該感到痛苦才是,但是看見壞蛋收斂父親屍骨的時候,自己為什麼會把注意力放在父親吐出來的長舌頭上?而臉上一滴淚水都沒有。

    在白雲寺的時候就知道壞蛋果然是壞蛋,豆沙縣發生的那些可怕的事情壞蛋從頭到尾都知道,甚至聽說他在一個沙土堆上計算出來了豆沙縣在發生這些可怕事情之後的各種結局,他只不過選擇了一種他能接受的結局而已。

    在這個結局裡面。父親死了,他就像是棋盤上一顆沒用的棄子一樣被回收到了棋盒裡面,而不是像人們傳說的那樣上了天,或者下了地獄,不過這有什麼關係呢?

    五溝大師說我驚駭的忘記了哭泣這個本能,這倒是提醒了我,一個女子在父親死亡之後必須表現的像一個乖女孩,守孝哭泣是必須的。

    藍藍的目光停留在藍色的布幔上,順手扯過一棵青草。放在兩根指頭間纏繞玩弄,最後還是將那棵草連根拔起來了。

    父親遺留的書裡面有交子。這一點自己很清楚,準確的說那些交子還是自己親手放進去的。

    只要那個趕牛車的小子拿走了那些交子,自己就有理由黏上他一生都不讓他從自己的手心裡逃脫掉。

    誰知道那個壞蛋竟然把交子送回來了,這讓我是如此的失望……

    丟掉手裡的青草,藍藍躺在厚厚的墊子上,一個青衣小婢將一顆蜜餞放進了藍夫人的嘴裡,她無意識的嚼著蜜餞,思緒又回到豆沙縣那片讓她魂牽夢縈的土地上。

    梁家的女兒對壞蛋動心了,著看的出來,很容易,哪怕那個壞蛋像蕭家的兒子一樣用力的扯梁家女兒的衣衫,她也不會反抗的,說不定還會幫著他快點脫掉。

    商戶家的女兒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價值所在,只要能把那個傢夥弄回家裡去,梁家一定能夠快速的變成真正的大商賈。

    藍藍知道梁家女兒的企圖是徒勞的,一來梁家女兒的臉皮太薄,還幹不出主動勾引壞蛋的行為來。

    二來,那個壞蛋在找女人的時候實在是太挑了,梁家女兒不可能入他的法眼的。

    如果自己早一點改掉官宦人家大小姐的脾氣,說不定還有一絲希望,至少那個壞蛋一直在為父親的死而愧疚,雖然只有很少的一點點,不過只要有了缺口,大水總會漫過河堤的。

    壞蛋的心狠,早就看出來了,只是沒想到他會狠到那個地步,留下一個弱女子守在寒風蕭瑟的白雲寺裡,如非必要他從不踏進那裡一步。

    不過沒關係,他只要想進仕途總要去成都府的,我在那裡等他。

    回憶到這裡藍藍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兩隻白皙的手緊緊的抓著地氈,青筋暴跳,先一步離開豆沙縣是自己這一生做出的最愚蠢的決定。

    天知道那個壞蛋是不是突然發情了,在桃園裡看了陸輕盈那個賤女人一眼之後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娶人家,被色欲沖昏了頭腦,連“九陽傷官”那麼可怕的命數的女人都敢去觸碰,最後還用火藥把乘煙觀炸上了天,讓人天下人從此閉嘴,忘記了陸輕盈那個古怪的命數!

    回憶如今是支撐藍藍活下去的最強大的理由,所以她捨不得一次將自己寶貴的回憶想完,哪怕在皇宮裡最陰暗的角落裡感受徹骨的寒冷的時候,她都不曾用這些珍貴的回憶來取暖。

    梁炳乾從帳幔外面悄無聲息的走進來,跪在地上道:“夫人,我們該啟程了。”

    藍藍睜開眼睛,在小婢的攙扶下站起來,重新進了車廂,如果有選擇的餘地,她實在不願意現在去壞蛋那裡。

    雖然只要去了壞蛋那裡自己一定會受到最好的照顧,就像當年在浣花溪邊上一樣,可是,身不由己啊。

    在趙禎的大棋盤上,自己同樣只是一顆棋子,命運掌握在棋手的手裡。

    王安石說“祖宗不可法!”

    他說的祖宗不過是祖宗傳下來的各種規章制度而已,只要時間一直向前走,宗族的法令總有落伍的時候,總有不合時代的時候,王安石一心想改的不過是這些死的規章制度而已。

    趙禎才是真正的改革者,他連遠古時期祖宗留下的倫常都不顧了,這才是真正的祖宗不可法!

    所謂所求的不過是用倫常來割裂雲崢這個壞蛋和旭兒之間最後的一絲溫情。

    藍藍知曉,只要自己到了雲崢的帥帳裡,無論自己和雲崢有沒有私情,他只有在戰後退隱大海這一條道路可走了。

    否則他面臨的就是千夫所指!

    而自己的皇帝兒子會為了自己的尊嚴使用世上最惡毒的法子,最強大的力量,最不可思議的手段來對付雲崢。

    當然,在北伐勝利之前,所有的知情人都會為死去的趙禎保守這個秘密,包括那個惡毒的皇后,她會饒有趣味的等著看這一場大戲。

    只要雲崢沒有在接受王爵之後離開大宋,那麼,這場大戲就會開場,然後全天下就會變成一鍋粥。

    毫無疑問,自己一定是這場大戲中那個不知廉恥的女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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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危險來自西方

    雲崢警惕的瞅著西方的荒原,一道鋪天蓋地的陰冷氣息從那個方向傳來,讓他全身的汗毛似乎都豎起來了,就在他準備派老虎和豹子去西邊看看那裡到底有什麼的時候,陳琳穿上戎裝,騎上戰馬去了西方。

    他行走的很是急促,甚至說有些慌亂,眼中閃爍著驚疑不定的神色,前方正在激烈作戰的大軍似乎都引不起他的半點興趣。

    這和往日的陳琳大大的不同。

    眼看著陳琳消失在地平線上,雲崢的手輕輕地揮動一下,老虎豹子帶著一個十人的小隊就向西面疾馳而去,雲崢想想不妥,又派猴子跟著少年軍,同時帶走的還有一隻海東青,同時下了密令,命星盤的人也迅速的向西面圍攏。

    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之後,雲崢就調轉馬頭去了銅頭關下,那裡,還有自己的部屬正在奮勇作戰,他這個主帥還不能輕易地離開。

    平原作戰或許不是宋軍的長處,攻城戰對宋軍來說經歷的實在是太多了,以至於他們在攻打銅頭關的時候能表現出一種難得的好整以暇的古軍隊的優雅。

    銅頭關背靠雞鳴山,牢牢地看守著南京道去西京道的咽喉要到愛陽川,洋河緩緩地從斷雲嶺流出來之後,就變得湍急無比,咆哮著從銅頭關下流淌而過。

    此時正值初夏,洋河水流湍急,為了讓宋軍的火炮失去用武之地,耶律乙辛聰明的掘開了洋河水,河水佈滿了愛陽川,有效的在宋軍和銅頭關之間製造出了一道天塹。

    火炮的炮彈夠不到城頭,耶律乙辛認為只要火炮打不到城頭,戰爭就只能按照舊的模式進行,即便是宋軍有火藥彈助陣,只要不讓宋軍抵達城牆也就是了。

    郎坦清掃完了銅頭關前的遼人殘餘軍隊之後,就駐馬在了洋河水邊,瞅著遠處的銅頭關對副將葛天方笑道:“耶律乙辛難道不知曉我京西軍的前身就是一支編練廂軍嗎?”

    葛天方大笑著附和道:“末將的木匠手藝至今還沒有丟下。只需幾道硬橋,我們就能抵達銅頭關下。”

    郎坦點點頭道:“洪水阻礙了我們進入銅頭關,同樣的遼軍也被洪水所困,失去了騎兵之利。

    我大宋背山靠水修建的城關多如牛毛。這樣的局面恐怕兵部的對策庫裡能夠對付他的法子也多如牛毛。

    葛天方,傳令下去,今日休整,明日開始伐木造橋。”

    雲崢和文彥博抵達洋河岸邊的時候,宋軍的前鋒營已經開始面水紮營。修造水寨,一切都做的有條不紊。

    文彥博瞅了一眼銅頭關地勢之後,就仰天大笑,面前這樣的城關對他來說熟悉至極,當年,儂智高禍亂嶺南之時兵鋒已經直指岳陽,東京官員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自己一咬牙一跺腳,乾脆去了岳陽,與其指望別人不如自己下手!

    一年多的時間,岳陽城已經被自己修整的堅不可摧,岳陽城前面的大澤豈能是面前小小的洋河能比擬的,耶律乙辛在自己這個築城大匠師面前實在是不夠看。

    雲崢笑道:“文公胸中可是已有定論了?”

    文彥博笑道:“老夫最喜攻城之戰!”

    “堅城下歷來乃是軍卒死傷慘重之地,文公想要攻城,卻不能拿雲某麾下的軍卒性命去填!”

    “如果是以前,攻奪堅城死傷自然是難免的,不過如今我大宋軍械之優良乃是天下之冠,京西軍中裝備又是我大宋全軍之冠,借助火器之威如果還能讓我大軍傷亡慘重,文某也就不誇海口了。”

    雲崢再次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局面。指指洋河上游道:“斷雲嶺需防遼人儲水!”

    文彥博悶哼一聲道:“遼人乃是蠻夷之輩,這才學會穿綢布衣衫幾年啊,想在老夫面前用水火二計,雲侯未免高看他們了。”

    雲崢大笑一聲道:“既然如此,前鋒營就託付文公了,雲某在後方壓陣,等候為文公請功。”

    文彥博躬身應諾,算是接受了軍令,剛剛領到了軍令,就立刻去找前鋒營的郎坦,李東楚商議如何攻城。

    雲崢巡視了一番前鋒營之後,就在憨牛的護衛下離開了洋河邊,回到了中軍大營,王安石選定的中軍大營營地地勢奇高,整座隆起來的山包都被密密麻麻的營寨所籠罩。

    雲崢見部下正在往地裡打木樁子,也就不再評論王安石過度小心的做法,回到帥帳之後,解下鎧甲,見諾大的一個帥帳裡只有蘇洵一人,就奇怪的問道:“怎麼只有你一個人?”

    蘇洵從案幾上抬起頭瞅瞅雲崢道:“你這幾天心驚肉跳的,導致大軍中的每一個人都非常的緊張,只要有一絲一毫的空閒,那些參謀軍官和幕僚們就會去實地勘察自己負責的那塊軍務,此時此刻,誰敢有絲毫的懈怠?

    怎麼?看你今日心情不錯,難道那種心悸的感覺已經消失了?”

    雲崢端起茶壺喝一口笑道:“沒有消失,反而變得越發急促了,不過我已經知道威脅來自何方。”

    蘇洵急促的問道:“來自何方?”

    雲崢指指西面道:“正西方!”

    蘇洵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道:“這就好,只要能夠確定威脅來自何方,我們就能早作準備,有準備的迎接危機,危機也就不成危機了,不過是一場普通的戰鬥而已。

    我京西軍自成軍以來,歷經百戰而不殆,多一場也無所謂。”

    雲崢笑道:“先生說的極是,看不見摸不著的危機自然令人毛骨悚然,但是看得見摸得著的威脅,我們怕過誰來?

    前軍託付給了文彥博,今夜我定要好好歇息一晚,最遲明日我就會知曉危機從何而來,到時候我們好好的戰他一場。”

    陳琳出了軍營之後,一改剛才的從容,催促自己的親衛快速的趕路,不必考慮他的身體是否能夠吃的消。

    他非常的肯定,雲崢已經發現了自己的威脅來自於何方,只要看看他目不轉睛的看著西方就知道,他已經起了要打探的心思。

    對於雲崢這種恐怖的先知先覺,陳琳的頭皮都有些發麻,如果雲崢趕在自己前面找到藍藍,他不曉得會發生什麼事情,至少,雲崢讓藍藍和那些護衛她的精銳新軍消失,根本就算不上什麼事情,少年軍中的老虎豹子這些人就是專門幹這種髒活的人,陳琳甚至能感覺到在軍中雲崢還有一股暗中的力量在為他效命。

    京西軍中遠不是自己以為的那樣是一支鬆散的聯合大軍,這樣的大軍還做不到遠征萬里的舉動,唯有一支看似鬆散,實際上卻能擰成一股繩的萬眾一心的大軍才能深入絕域而百戰不殆。

    這段時間裡,不論是自己,還是王安石,亦或是文彥博都感覺自己不過是這支軍隊裡的幾位客人,那些將領對自己幾人雖然恭敬,但是這種恭敬中帶著一絲客氣。

    是因為雲崢放手了一些權力他們才會認同自己三人手裡的那些權力,如果自己的權力不是來自雲崢而是來自皇帝,陳琳不敢想自己在軍中會有什麼樣的遭遇,要知道雲崢這人是有弄死監軍使前科的人。

    今日淩晨接到了皇帝在臨終前下達的密旨,他就再也沒有合上眼睛,他不明白身為天子的皇帝為何要這樣羞辱自己,要知道這種羞辱,即便是民間的莊稼漢也是能打破腦袋的。

    大宋對寡婦再嫁很是優容,真宗朝的劉娥本身就是一個再嫁之婦,還是一個帶著女兒嫁進皇城的再嫁之婦,最後劉娥能夠執掌大宋政權十一年之久,堪稱千古未有之事。

    不過,這是皇家娶別人家的婦人,自古以來還沒有過皇帝把自己已經臨幸過,並且生有皇子,而皇子已經登基為皇帝的太后送給自己的臣子為妾的。

    這不合禮法,更不合人倫。

    陳琳再三確認了皇帝的密押,這道密押連鄒同都沒有見過,是由大慶殿的兩位年老的宦官掌握,知道這道密押存在的人在大宋不超過五人,而宰相龐籍絕對不是這五個人中的一個。

    既然是皇帝親自下達的命令,陳琳就沒有抵觸的可能,在得知淑太妃也就是現在的藍夫人已經在距離銅頭關不足百里的地方,無論如何,陳琳都應該前去接應,弄清楚這中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此時的陳琳只是在祈禱,藍夫人的到來千萬,千萬莫要連累到正在順利進行的北伐大業。

    在陳琳看不見的地方,老虎豹子和猴子在茂密的青草中打馬狂奔,很快他們就超越了匆匆趕路的陳琳,搶先一步迅速的向正西方向搜索前進,與此同時,在更遠的地方,百十個散騎也在大地上呈散兵狀從東北兩個方向逐漸向西面搜索前進。

    猴子心如油煎,既然少爺這麼重視這次行動,自己無論如何要搶在陳琳前面發現少爺的危機來自何方才成,既然能讓少爺這樣的人感到恐懼的,一定是天大的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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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威脅!

    藍藍坐在馬車裡,初夏的草原陽光非常暴烈,車廂裡悶熱不堪,青衣小婢掀開了車窗上的簾子好讓草原上的風吹進來

    藍藍穿著輕薄的綢衫,修長的脖頸露在外面,饒有興趣的看著水汽蒸騰的草原。

    這裡的氣候真是古怪,早晨的時候還需要穿上皮裘來禦寒,但是到了中午,卻會變得如同東京夏日一般炎熱。

    從今天早上起,車隊就結束了平安的日子,不時地有遊騎在遠處窺視,甚至有一次,有五個遊騎從遠處悄悄地潛過來,想要就近看看馬車裡的人到底是誰,好在,新軍的軍卒還算是警覺,在那些騎手快要靠近的時候,用強弩將那些遊騎驅散了,於是,新軍首領就下令布下嚴密的軍陣裹挾著馬車繼續前行,同時派出使者去催促陳琳早日過來迎接。

    身為軍人他們很清楚那些遊騎的身份,那個去過大理國作戰的新軍首領甚至能認出那些遊騎臂膀上用刺青刺出來的青色狼頭,那是少年軍專用的標誌。

    這時候自己應該已經進入了京西軍遊騎斥候的偵查範圍。

    新軍首領不明白那個叫做梁炳乾的宦官為何要下令驅逐那些屬於京西軍的少年軍斥候,大家該是一家人才是啊。

    藍藍聽到了新軍首領和梁炳乾之間的爭吵,她覺得很有趣,難道說雲崢已經知道了自己要來?特意派人來看個清楚?

    她很想知道雲崢會如何對待自己,於是就把腦袋從車窗裡探出來四處張望。

    突然間,她的眼睛無意中掠過一個大草叢,她竟然在草叢裡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不由得愣了一下,而那張面孔似乎也已經傻了,呆滯的瞅著自己。

    藍藍看見了身上紮著一捆青草的猴子,自然也看見了旁邊因為瞅見美女而在大流口水的老虎。

    老虎她不認識,但是在雲家的時候,藍藍和猴子是極為熟悉的。在雲家,很多婦人都以捉弄多嘴多舌的猴子為人生一大樂趣。

    藍藍沖著猴子嫣然一笑,宛若百花盛開,受了驚的猴子在再也顧不上躲在草叢裡偷看了,像是屁股上中箭的兔子,嘴裡嚷嚷著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的話,連蹦帶跳的就朝遠處跑去,只留下色授魂飛的老虎繼續躲在草叢裡吃青草。

    “剛才看見了一個故人,不必追趕。倒是草叢裡趴著的那個登徒子應該好好的教訓一下。”

    看到猴子失態,藍藍重新找到了捉弄猴子的樂趣,阻止了想要派人去追殺猴子的舉動。

    “梁炳乾,你要是傷了那個人,我敢說你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大將軍也會把你剁成十七八塊。”

    梁炳乾為難的指著已經跑的只剩下一個黑點的猴子道:“來接您的應該是陳琳陳公公,不應該是大將軍!”

    藍藍笑道:“有什麼區別嗎?”

    “奴婢擔心夫人會遭受不測!”

    藍藍不在乎的搖搖頭道:“如果沒有他,我早在很多年前就該魂歸渺渺了,既然我已經被當成禮物送給了他。他想怎麼對待我都無所謂,禮物有什麼資格擔心?”

    就在藍藍和梁炳乾談話的時候,桀騖不馴的老虎已經赤手空拳的打倒了七八個新軍軍卒,嘴裡罵罵咧咧的搶奪了一匹戰馬,然後就打馬去追趕已經跑的沒影了的猴子。

    至始至終,新軍首領都沒有下令讓自己的部下動用武器,眼見老虎已經跑的很遠了,就像沒事人一樣,裹挾著馬車繼續前進。

    不知為何,新軍首領心裡緊繃著的那根弦終於鬆下來了,他雖然不知道自己護送的馬車裡坐著的婦人到底是誰,他也不想知道,臨行之前趙延年將軍已經囑咐過自己。不該看的不看,不該問的不問,任務完成之後就要迅速的忘記自己曾經執行過這樣的一趟任務。

    猴子跑到山包的後面,手哆嗦的厲害,別人不清楚那個婦人是誰,猴子如何會不認識,這女人和自己在蜀中一個院子裡住了快兩年的時間,就算是化成灰自己也能認出個大概。

    這個女人不是應該成為大宋朝的皇太后嗎?不是應該正在皇宮裡接受六宮宮妃的朝拜嗎?為什麼會在這裡?

    不對,少爺說過,這個女人已經死在大慶殿裡了,已經殉葬皇帝了,當時少爺還難過了好一陣子,一個死人為什麼會在這裡?

    天上的大太陽猛烈的噴吐著熱量,此時猴子卻感到全身上下冷嗖嗖的,這中間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是自己所不知道的,猴子甚至敢肯定少爺這些天不安的緣由就該是這個該死的女人才是。

    他哆嗦著手,從戰馬背上解開海東青,在一張指頭長的白布上用炭筆寫下,藍藍到了,這四個字,而後就塞進竹管,綁在海東青的腿上,而後就將海東青高高的拋起,海東青在半空中借力展開翅膀,呼扇幾下之後就竄上了天空,一頭向宋軍中軍大營所在的方向飛去。

    海東青抵達中軍大營的時候,雲崢正在吃下午飯,看到海東青落在軍帳前面的旗杆上,憨牛就快步從旗杆上將海東青放了下來,賞賜了海東青一大塊鮮肉之後,解下塔腿上的竹管就放在雲崢的面前。

    雲崢笑眯眯的瞅著眼前的竹管,還以為猴子至少需要到明天才會有消息傳來,想不到四個時辰之後就已經有了消息。

    他有些捨不得打開竹管,他很想看看自己的判斷是不是正確,不過他很快就放棄了這種腦殘的想法,答案就在眼前,自己勞心費神的去猜個什麼勁啊。”

    端起一壺茶喝了一口,單手打開竹管抖出來一個白布條,只是瞄了一眼上面寫的字,雲崢手裡的茶壺就掉在了地上,地面因為鋪設了地毯,所以很軟,茶壺沒有摔破,只是被茶水濡濕了一大片。

    雲崢沒有再看布條,而是將布條攥在手心裡,低下身子去撿拾茶壺,吹吹茶壺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覺得茶壺不是很乾淨,就在水盆裡倒了一些水,親自清洗茶壺,擦拭茶壺的就是那個布條。上面的炭筆印記逐漸模糊最後變成了四團黑色的汙跡。

    猴子想不通藍藍為什麼會來軍營,同樣的雲崢也想不通藍藍為什麼會來軍營。

    如果說藍藍是來督軍的,大宋朝中人才濟濟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一個女流之輩來軍中督軍。

    更何況藍藍在大宋所有人的心中已經是一個死人了,邸報上清楚明白的寫了,淑太妃不忍陛下獨自賓天,選擇了自裁殉葬皇帝于九泉之下,寫的很清楚啊,按照大宋的慣例,世上已經沒有淑妃這樣的一個人了,就像當年趙禎的母親一樣,都是這樣莫名其妙的消失的。

    接到邸報的時候,雲崢多少有些傷感,因為他知道,把生命看得無比寶貴的淑妃,莫說是為皇帝殉葬了,就算是全天下人都死光了,藍藍也絕對不會放棄多活一天的希望,哪怕是用嘴咬著石頭,只要能夠不掉下去,她也會堅持到筋疲力竭的……

    蜀中女兒多堅韌啊!

    在雲崢看來,藍藍之所以會死,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謀刺皇帝失敗了,她和崔達兩個人密謀要皇帝的命,雲崢非常的清楚,只是不知道他們會如何下手,不過最隱秘最可能的手段就是下毒而已。

    所以當上面寫著淑妃喪報的邸報到達軍中的時候,雲崢就自然而然的將藍藍的死歸類於政治鬥爭的失敗。

    如今,她活生生的出現在了銅頭關下!見了鬼了!以皇帝的陰狠性格絕對沒有饒恕藍藍的任何可能。

    雲崢首先排除掉的就是猴子看花眼了,這根本就不可能,在雲家,對藍藍最熟悉的人除了自己之外,就是猴子了,他曾經給藍藍跑了一年多的腿,也幫著陸輕盈監視了藍藍一年多,如果說猴子會認錯人,雲崢根本就不信。

    刨除了所有的不可能之後,剩下的可能就是真相了,那也就是說藍藍沒有死,皇帝沒有殺藍藍,也同樣是說,在皇帝的眼中,藍藍依舊是很有價值的一個女人,這個價值甚至超過了為自己復仇的快意。

    皇帝要幹什麼?

    雲崢狠狠地抓了一下腦袋,瞅瞅軍帳外面已經昏暗的天空一片茫然,這次,他真的猜不透皇帝的心意。

    陳琳應該知道,或許說陳琳應該在最近才知道藍藍的存在,否則他不可能在自己面前表現的如此鎮定。

    等陳琳回來之後就該真相大白了。

    此時此刻,自己最應該做的事情就是巡視全軍,像一頭老虎一般的巡視自己的領地,宣示自己的存在,表明自己對這支軍隊的絕對統禦力度,只要軍隊在手,任何變化都不過是大海裡的一小簇浪花。

    洋河邊上的工事已經基本齊備了,文彥博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人,在他的指揮下,無數的工匠民伕正在熱火朝天的在洋河岸邊將粗大的木樁子打進泥土裡面,然後再用騎馬釘釘死橫樑,最後用大鋸破開木頭,弄出來無數的木板,一寸多厚的木板撲在剛剛成型的橫樑上,開始向洋河對岸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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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像淑太妃的女子

按照雲崢的說法,腦袋都掉了,這時候再害怕還有個鳥用。

雲崢想了無數種可能,也沒有想到皇帝會把藍藍硬塞給自己,看大軍作戰的雲崢能想到的最可能的想法就是藍藍在小皇帝的哀求之下,請自己的母親來說動雲家遠走海外。

對付這種事情雲崢沒有任何的心理負擔,自己本身就要遠走海外,去征服大宋人從未征服過的土地和海洋。

如果一且順利,海盜王的傳說將在整個地球上久久吟唱。

說到海盜,人們的腦海中就會閃爍著金幣的光芒,還有金幣上那些讓人情迷意亂的血腥味。

雲崢幾乎已經迫不及待的想投入到大海的懷抱,他張開了雙臂,就像自己正沐浴著帶著腥味的海風,斬開波浪,揚帆起航。

見文彥博對自己怪異的行為有些不解,雲崢笑道:“比草原更加遼闊的是大海,比大海更加遼闊的是星空,比星空還要遼闊的是人的心。

雲某以為把自己困在這小小的陸地上實在是有些屈才,鯤魚只有在大海裡才能化為大鵬,陸地太小了,雲某只要抖抖身子全天下都會顫慄,所以我決定去大海,文公以為如何?”

文彥博把手縮在袖子裡,瞅著極度不正常的雲崢,附和道:“雲侯是不是即將孵化的鯤鵬,老夫不知道,不過你去大海上翻雲覆雨,老夫倒是極為贊成。”

雲崢斜了文彥博一眼道:“你的意思是我即便是一條泥鰍,也最好滾得越遠越好?”

文彥博乾笑一聲道:“佛家有云,狗屎橛!”

“大宋朝的太后來了,今晚就會抵達軍營!”

“皇太后不可能來,她如今需要在東京為先帝守孝,然後安撫臣民,來軍前與祖制不合!”

雲崢笑道:“來的不是皇太后,是現在陛下的母親!”

“胡扯,淑太妃已經隨陛下長眠於鞏縣地宮裡了,你見到鬼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見到鬼了。反正我軍最好的斥候已經稟報了此事,猴子少年時期和淑太妃非常的熟悉,應該不會認錯。

而陳琳在今天早上已經離開了中軍大營,帶著一千親衛朝西走了。還沒告訴我他要去幹什麼。”

文彥博的手抖了一下,低頭沉思了一陣子,然後抬起蒼白的臉頰一字一句的道:“猴子看錯了!”

雲崢點點頭道:“我也覺得是猴子看錯了,等那個婦人到來之後,文公和我一起去見見?”

文彥博渾身哆嗦著,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老夫就不見了,和女眷見面風評不好。”

雲崢仔細的瞅瞅狡猾如狐的文彥博,嘆口氣道:“你們都有退路,說不見就可以不見,我是中軍主帥,在大宋就像是一塊兜襠布,什麼屁都要接著!”

文彥博乾笑一聲道:“雲侯不如邀請王公一起見見這個婦人,王公本性乖澀,人又無畏,從不將禮法放在眼中,是最好的見面人選,至少不像老夫風流慣了。只要見了別人家的女眷,都會有損對方閨譽。”

“文公真的不打算見見嗎?那個女子真的很像淑太妃哦……”

“老夫軍務繁忙哪裡有閑暇去見什麼婦人,雲侯自便就好,明日老夫準備去斷雲嶺親自去勘察一下洋河上游,免得為敵所趁。”

文彥博說完話之後,隨便拱拱手就匆匆的去了工地,大聲的吆喝著軍司馬,要他拿出洋河浮橋的工事圖出來,他準備連夜審核一下。

看樣子文彥博今晚是抽不出任何空閑來了。

文彥博這裡基本上沒戲了,雲崢就只好去找王安石。

“啊!王公!”

王安石從案牘堆裡抬起頭。迷茫的瞅了雲崢一眼之後,確定雲崢不像是有什麼緊急公務的樣子,就拿握筆的手指指軍帳大門,意思是雲崢打攪他辦公了,沒事就趕緊出去。

“有一位婦人長得很像淑太妃,今晚就到軍營了,王公不妨和我一起去品鑒一下?”

“老夫不見婦人,尤其是在兩軍陣前更是不見婦人!

雲侯如果真的想龍虎相濟一下,找個婦人老夫就當看不見,但是不要拿淑太妃出來作伐,這是大不敬!”

“可是那個婦人是京師送來的,長得真的很……”

“那就在三軍面前斬!京師裡的諸位頭腦昏了?這個時候派一介婦人來惑亂軍心,斬,立刻斬!”

雲崢沒有再說話,就從王安石的軍帳裡鑽了出來,和一個無時不刻不想著把美人腦袋剁下來的人,實在是沒有什麼話說。

大軍的進攻步驟做的有條不紊,郎坦在河邊與遼人隔岸對峙,趙旉帶著騎兵沿著洋河岸邊不停地游弋,姜哲正在訓練將士的騎術,李東楚把火炮借走了五門,聽說要訓練一下步兵和火炮之間的配合之術。

沒有什麼地方是需要雲崢操心,軍中的內務,也被文彥博和王安石這兩個內政高手給處理的妥妥帖帖。

於是,雲崢就立馬高坡之上,瞅著西面,等待陳琳回歸,無論如何藍藍能夠起死回生,雲崢心中總是高興地……

陳琳騎在馬上緩緩地向銅頭關走來,眉間的懸針紋深的能夠夾死蚊子,他身邊的梁炳乾頭臉上都是密密的鞭痕,這是陳琳自己親自動手抽的,雖然腦袋腫的像豬頭,他還是努力地睜大瞇縫著的眼睛,認真的驅趕著馬車隨陳琳前行。

“這是你那個陛下自己做的決定,我身為一個婦人,自然只有隨波逐流的份了,出嫁從夫的道理你陳琳應該明白吧?”

藍藍就坐在馬車上,還故意把馬車簾子掀開,撇著嘴不停地揶揄著心事重重的陳琳。

“夫人還有一個選擇!”

陳琳悶哼一聲道。

“什麼選擇?”

“真的為陛下殉葬!”

“那怎麼可能,該殉葬的是主母,不管我們這些人的事情,我其實就是你們皇家的一個妾婢,按照大宋律法,妾婢生的兒子其實應該拜在主母的門下,十年的賣身契只要滿了,我就能帶著一大筆補償銀子另外找人嫁了。

現在倒好,我出皇宮的時候,沒有帶走一個子!”

“夫人如果只是想要銀子,老奴這就去給夫人置辦,即便是在軍中,十萬貫銀錢還難不倒老奴。”

藍藍笑道:“軍中的銀錢難道不該都是大將軍的嗎?我就要嫁給大將軍了,還沒進門就伙同家奴一起謀算夫君的銀錢,這樣的事情你陳琳敢做,我還怕夫君把我浸豬籠呢!”

“夫人和主人夫妻十數年,難道就沒有半點情分嗎?”

陳琳說完這句話,就自動的沉默了,一個能把自己生了兒子的妻子送給別人的人,確實沒有什麼資格談情分。

“如果不是雲崢,夫人還會這樣愉快的來邊地嗎?”

藍藍嗤嗤的笑道:“這天下間能讓我接受的男人實在是太少,恰恰雲崢就是其中一個,如果是別人的話,你就等著為他收屍吧,還是在洞房花燭夜之後收屍!

陳琳,你今晚就打算把我送進大將軍的營帳裡面嗎?別忘了給我弄一桶熱水,多撒些香料和花瓣,我清洗乾凈了身體好去服侍新人!”

陳琳抬起鞭子就抽在梁炳乾的肩膀上,梁炳乾努力地咬著嘴唇不讓自己慘叫出來,眼看著一道血跡出現在衣衫上,低下頭重新抖抖韁繩,催促馬車快些走到銅頭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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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被拋棄的人

    看到草原上突兀的升起來的關山,即便是藍藍也知道自己已經就要看到大軍了。

    不知為何,她原本陰鬱的心情竟然在這一刻奇跡般的變好了。

    夕陽下的草原平靜祥和,金黃的陽光平鋪在草原上,給這個碧綠的草毯鑲上了一道金邊。

    她像一個少女般的扶著車篷站了起來,指著還遺留著戰爭痕跡的關山問陳琳。

    “這就是關山?我聽說耶律乙辛在這裡擺下了八門金鎖大陣,宮裡的武宦官說這是一個很厲害的軍陣,當年諸葛亮就是憑著這道大陣,才在石頭城擺脫了東吳的追兵?

    你們是怎麼破掉這道大陣的?”

    陳琳見藍藍不再羞辱趙禎了,長籲了一口氣指著被大火燒的焦黑的關山道:“這座山就是關鍵,大將軍命郎坦將軍主攻關山,強攻六天之後拿下了關山,然後將火炮搬上關山,居高臨下狂轟遼營,而後大軍趁著遼軍大亂的時候進擊,最終打開了八門金鎖陣。

    最後大將軍把火炮從關山上搬下來,一路轟擊著前進,最後死傷慘重的遼軍只好派了一支死士軍隊強攻大營,然後趁機撤掉了八門金鎖陣準備固守銅頭關。”

    “銅頭關打下來了嗎? ”還沒有,遼人掘開了洋河河堤,將大水灌進了愛陽川,到處都是淤泥,大軍根本就沒有辦法橫渡洋河,如今,只好駐紮在洋河岸邊,大將軍下令全軍利用愛陽川豐富的木材,準備在愛陽川以及洋河上架設橋樑,只要橋樑抵達銅頭關,破關就只是時間問題了。”

    藍藍黯淡的點點頭道:“看人挑擔不吃力,自己挑擔壓斷腰。你說的很是輕巧,實際上的歷程恐怕沒有你說的那麼簡單吧?

    在來的路上,我不止一次的看到了我大宋戰死將士的陵園,陵園修築的很美,可是說到底。總有一些母親見不到兒子,總有一些紅妝在守空帷。

    爭來奪取的其實消耗的都是人命啊!”

    陳琳躬身道:“夫人說的極是,戰爭之慘烈為陳琳平生僅見,可是聽雲侯講,關山之戰比起青塘,比起亂石坡之戰根本就算不得戰鬥,甚至還比不上梁輯破大理。

    郎坦也說,這樣烈度的戰鬥京西軍視作平常事爾。”

    藍藍頹然坐下來,看著遠處旗幡招展。刁鬥密集的大營道:“也不知道陛下這一輩子都是為了什麼,自己一生過得根本就不快活,最後那些年過得更是生不如死。

    所為所求的不過是一個諡號而已,如今他一人孤零零的躺在鞏縣的陵墓裡,不知會是何等的孤單。”

    陳琳笑道:“陛下很快就不再孤單了,夫人不願意去陪陛下,老奴只要處理完了燕雲戰事,就會快馬加鞭的去鞏縣。老奴聽說陛下為了等老奴,陵墓中的斷龍石都沒有放下來。”

    藍藍苦笑道:“雲崢不走海外,陛下的斷龍石是不會放下來的。如果雲崢生變,陛下可能會從陵墓裡走出來痛斥雲崢!

    他連自己的臉面都不顧,給了雲崢所有他能給的,最終連自己的妻子都不放過,他的苦心身為淑妃的我懂。但是身為女人的藍藍今生今世都不會原諒他。”

    陳琳笑道:“老奴一定會將夫人的話帶給陛下,老奴只求夫人不要辜負陛下的苦心,可憐他為大宋社稷付出的一且,最後滿足他一次吧。”

    藍藍流淚道:“很多時候看到陛下痛苦地張著嘴,我知道他是在痛苦地怒吼。可惜他的喉嚨裡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那個時候我就想把被子蓋在他的頭上,幫他解除痛苦。

    驕傲如他,一代堂堂的帝王,坐擁天下九州,一聲令下百萬雄師願意為之效死,無數文臣願意拜伏在他的足下,任他驅馳,天子一怒,九州震惶,遠方的蠻夷更是不敢側目看我大宋。

    可是,本該雄姿英發的他卻只能通過宦官之口說話,只能通過宰相之手來治理天下,苦苦承受著,莫過於想親眼看著他的兒子長大……

    他是一個好父親,好君王,卻不是一個好夫君,我恨他!”

    陳琳下令讓隊伍停了下來,軍卒布好陣勢,用青色的布幔將馬車圍攏之後,陳琳進了布幔,脫掉身上的衣衫,赤裸著瘦骨嶙峋的脊樑跪在藍藍的面前,雙手奉上馬鞭道。

    “陛下自幼失怙,與陛下相親者寥寥無幾,老奴有幸從陛下少年時期就追隨陛下,多少獲得了陛下幾分眷顧,難得陛下從未將陳琳看做奴僕,私下裡陳琳斗膽以陛下親族自居。

    因為有這些情分,老奴斗膽懇求夫人,在進入大營之前,將所有的怒火都發洩在陳琳的身上,將所有的不甘都留在這片草原上,陳琳願意一身承受夫人的怒火,只求夫人莫要讓陛下的計畫失敗,更不要讓天下百姓失望。

    雲侯乃是一頭桀騖不馴的猛虎,當猛虎吃完敵人之後,就很可能會轉過頭來吞噬自己人,為今之計唯有讓猛虎入林,蛟龍入海方能兩全其美,求夫人為了雲侯計,為了天下計莫要讓雲侯這頭猛虎繼續留在平原上,莫要讓雲侯這條蛟龍繼續在長河裡興風作浪!”

    藍藍取過鞭子,狠狠的一鞭子抽在陳琳的後背上怒道:“天下,萬民,你的陛下,你的堅持,唯獨沒有人為我考慮,唯獨沒有人為雲崢考慮,爾等何其自私也。

    我和雲崢都是出自邊陲小鎮,一步步的來到東京見識了萬世繁華,我們為這片繁華喝彩,為這片盛世高歌,歌罷舞殘,我們卻要重歸洪荒,這世間的萬般繁華竟然與我們毫無關係……”

    陳琳笑道:“這世上總有些人是要被犧牲的,總有些人是要被遺忘的,總有些人是要被拋棄的。

    我們每一個都是從洪荒裡走來的,然後回歸洪荒有何不妥?夫人捨不得那點繁華,雲侯好像棄之如敝履,他總說自己見過更好的,老奴雖然不明白他說的最好的是什麼,不過最近似乎明悟了,雲侯說的更好的其實就是他自己創造的世界。

    夫人在我大宋就像是謫仙人,和雲侯這樣的蓋世星君一起虎隱洪荒有何不好。”

    藍藍丟掉鞭子,朝南邊看了一眼之後,掏出一柄小刀子割下自己的裙擺,然後放在陳琳的手裡道:“見到陛下的時候將裙擺放在他的棺槨上,告訴他,我林藍藍從此與他恩斷義絕,嫁娶兩不相干,這片裙擺就當是我們和離的證明。”

    陳琳握緊了那片裙擺,重重的將頭叩在地上道:“夫人大度!”

    藍藍跳上馬車尖聲道:“趕車,老娘要去嫁人了,老娘就要去找我今生今世最愛的男人了,快走,我一刻都等不及了。”

    陳琳這一次一點都不生氣,笑眯眯的穿好衣衫,跳上車轅之後接過梁炳乾手裡的韁繩笑道:“林姑娘說的極是,陳琳這就驅車送姑娘去見你的情郎,陳琳估計,你的情郎這時候一定站在高處看你,急迫的等待姑娘的到達。”

    藍藍流著淚大笑道:“是極,我要穿上最漂亮的衣衫,畫好最美的妝容,然後去看我思念了多年的情郎。

    陳琳,把馬車趕的穩當一些,我要進車畫妝容了……”

    雲崢伸長了脖子瞅著遠處的那一隊人馬,心裡面一萬個念頭糾纏在一起,弄不明白藍藍為何會出現在軍營,而猴子就守在他的身旁正在繪聲繪色的描述他是如何看到藍藍的。

    憨牛拎著自己的流星錘警惕的瞅著外面,對他來說死去的人還能活過來這實在是太詭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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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全大宋最重要的事情

    雲崢騎在大青馬的背上疑惑的看著山下。

    陳琳的親衛全部都跑的沒影了,笑的如同青樓大茶壺一般的陳琳指指山下的馬車,然後就連踢帶踹的要把猴子和憨牛從雲崢的身邊攆走。

    雲崢心頭的疑惑更加的深重,難道說陳琳這是要給自己創造和藍藍私會的機會嗎?

    趙禎真可憐,他墳頭上的土還沒有乾呢!

    不過雲崢的好奇心還是讓他義無反顧的把猴子和憨牛趕走了,馬車就那麼大,四面的簾子還都被掀起來了,裡面只有一個盛裝的女子,絕對裝不下任何刺客的,不過回頭想想,如果陳琳想要殺自己,根本就用不著這麼麻煩,這個老東西用雲崢的茶壺喝水不是一次兩次了,如果要雲崢死掉,往裡面放點鶴頂紅,牽機藥之類的東西就成。

    在戰爭還沒有結束的時候,雲崢是用不著防備陳琳這些人的,不過一旦戰事大局已定的時候,雲崢就不可能再給陳琳他們這樣的機會了,這叫做防人之心不可無。

    諾大的一片草原上就剩下雲崢和一輛馬車了。

    雲崢四處瞅瞅,見四面都升起來了嫋嫋的炊煙,這說明星盤的人就守在附近,已然阻絕了交通。

    大青馬慢慢地沿著小路下了山包,來到了馬車前面。

    雲崢只看了一眼就確定眼前的女人確實藍藍,猴子沒有看錯。

    藍藍臉上帶著可疑的嬌羞,端坐在馬車裡,身披一件大紅色的褙子服,點著絳唇,臉上的粉撲的很厚,背後還有一條淡青色的絲帶調皮的垂下來,束著高高的髮髻,露出大半個脖頸,最讓雲崢不解的是她的手裡還抱著一個碩大的青瓜。

    這樣的場景雲崢覺得很是熟悉,好像自己娶陸輕盈的時候老婆進門的時候就是這個模樣。手裡同樣抱著一個瓜,不過陸輕盈抱的瓜是一顆金色的瓜,這種瓜是麵食做的,做的惟妙惟肖。陸家財大氣粗,上面的金色是包了厚厚一層金箔,倒是葛秋煙進門的時候手裡抱的瓜和這個有點像,進門以後不論是陸輕盈手裡的金瓜,還是葛秋煙手裡的青瓜。都被自己拿劍給破開了……

    大青馬圍著馬車不斷地轉悠,雲崢自然也圍著藍藍轉了七八圈。

    藍藍見雲崢眼中並沒有多少欣喜之意,反倒充滿了疑惑和警惕,臉上的笑容逐漸變成了酸澀,單手抱著青瓜,另一隻手已經縮回了袖子握緊了那柄短刀。

    無路可走的人,如果見不到絲毫的希望,唯一的路就是死路。

    雲崢忽然從馬上跳下來,一屁股坐在車轅上從藍藍的手裡拿過那個瓜咬了一口道:“發生了什麼事?”

    瓜不好吃,雲崢咬了一口就吐掉了。

    藍藍從身後取過來一個蜜罐子道:“蘸上蜂糖會好吃些。”

    雲崢狐疑的單手拎過蜜罐子往青瓜上面塗抹一些蜂蜜。重新咬了一口道:“確實好一些。”

    “我給皇帝下毒,被皇帝知道了。”

    雲崢點點頭道:“你遲早會這麼幹的,不奇怪!”

    藍藍笑顏如花連連點頭道:“果然還是你最瞭解我。”

    雲崢三兩口吃掉了青瓜打量一下藍藍道:“從邸報上看到你死了,我有些傷心!能在草原看見你活著,我又有些開心。”

    藍藍笑的越發開心,往雲崢跟前挪挪身子道:“難得,你不是一向心如鐵石的嗎?”

    雲崢沒好氣的道:“我的故人很多嗎?”

    藍藍再次往雲崢跟前挪挪屁股笑道:“我和皇帝和離了。”

    正在喝水的雲崢一口水噴了出來,好不容易才停止了咳嗽就急忙道:“和皇帝和離?這是新鮮事,趕緊說說,你是怎麼做到的。按照大宋律例,和離之後能分丈夫的一半家產,說說,你的產業在哪?你和皇帝是按照長江來劃分家產的嗎?”

    藍藍咯咯咯咯的笑道:“我不是人家的主婦。只是一個小妾,孩子歸了夫家,我淨身出戶,打算把自己嫁掉再找一個吃飯的地方。”

    雲崢探手伸進藍藍寬大的袖子裡,將短刀奪過來遠遠地丟掉之後道:“來我家也只能當小妾,當不了主母。輕盈的性子你是知道的,眼睛裡揉不進沙子。”

    藍藍吃驚地看著雲崢道:“你真的打算出海,一輩子在海上漂泊?如果你真的為我這個再嫁之婦做出這樣的決定是不值得的。”

    雲崢撇撇嘴道:“你還真看得起你自己,我早就說過我要去海上當海盜,全天下的人中間,除了雲二之外沒一個人相信。”

    藍藍握住雲崢的手真誠的道:“對不起!”

    雲崢抽回自己的手笑道:“全天下人都不信,多你一個又如何,說說吧,皇帝走這麼狠的一著棋,他就沒想過我說的是實話這種可能嗎?如果他相信我說的話,你就不至於這樣糟蹋自己了。”

    藍藍笑道:“幸虧他不信,否則我早就變成一具死屍了,他把我送到你這裡來,對我來說就是回家,算不得糟蹋,這裡也是我唯一能來的地方,對了,你剛才是怎麼發現我手裡有刀子的?”

    雲崢怒道:“你穿的這麼薄,我想看不見都難!”

    藍藍紅著臉道:“除了刀子你還看見什麼了?”

    雲崢……

    天色暗下來了,雲崢打算把馬車趕回軍營,大青馬對於主人放任自己不管有些憤怒,嘴裡叼著韁繩放在雲崢的身邊,希望他不要忘了把自己也牽走。

    藍藍愉快的坐在雲崢的身邊一言不發,看著這個男人安靜的趕著馬車。

    誰都不說話,但是誰都明白從此之後,雲崢和朝廷的關係都會發生極大地變化,趙禎的犧牲,徹底割裂了雲崢回到大宋朝的所有可能,也徹底割裂了千古不變的君臣關係。

    就在剛才雲崢圍繞著藍藍轉悠的時候,他就已經把所有的事情考慮明白了,自己在大宋,就是一個異類般的存在,以至於皇帝寧願放棄向藍藍追究謀殺自己的罪責,放棄作為一個男人的尊嚴,也要徹底乾淨的將自己從大宋這個世界裡驅趕出去。

    藍藍作為權力爭鬥的失敗者,只能任由人家擺佈,如果她連誘惑自己的這點功能都沒有,除了死之外,她還能有什麼出路呢?

    帶回家就帶回家吧,多一個女人就多一個吧,總比死亡來的讓人輕鬆,總比看著一個故人帶著無限的絕望離開這個世界輕鬆些吧?

    去大海,投奔大海,所有的人都去大海,雲崢相信大海是寬容的,是能夠容納的下世上所有的被拋棄者,即便是沉在冰冷的海底,也比留在這個比海底還要冷漠的世界要好一些。

    雲崢不相信藍藍的身邊沒有皇帝派來的殺手,在他的手勢下,星盤快速的重新搜索了一遍草原,然後就隱隱約約的傳來兩聲慘叫,然後,一聲聲布穀鳥的叫聲就傳進了雲崢的耳朵。

    “那兩個青衣小婢是你以前的使喚過的人嗎?”雲崢問一臉春意的藍藍,這個死女人竟然趴在自己的背上。

    藍藍吐氣如蘭,在雲崢的耳邊輕輕道:“奴家不認識她們!”

    雲崢點點頭把藍藍的腦袋扒開道:“好好的坐著,馬上就要進軍營了,主帥被一個女人纏著像什麼話。”

    藍藍放肆的笑道:“不管您現在要幹什麼,妾身都保證不會有一個人看見的,即便是看見了,他們也會選擇用最快的速度忘記這件事,現在對大宋來說,讓您和妾身成其好事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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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29 00:26:24
第四十八章 抱團取暖

    藍藍把事情說的超級讓人產生奇怪的遐思。

    全天下都等著自己睡了藍藍?

    雲崢抽抽鼻子,抬頭看看天空,發現這樣的遐思讓人對女人生不起來半點的**。

    全天下人都在看著?

    自己又不是後世的男優,看得人越多就越是來勁。

    不過,看藍藍似乎一副興致盎然的樣子,這個鬼女人已經用最短的時間把自己的情緒調整過來了。

    雲崢稍微有些後悔,現在仔細想想,那個女人在表現無助情緒的時候握刀子的動作好像有些偏大……

    她的身份詭異,雲崢給她單獨支起來一座帳篷,只是沒有什麼伺候的丫鬟,剛才星盤已經把那兩個會武功而且偷窺大帥的丫鬟給幹掉了,所以軍中現在只剩下她一個大宋女人。

    其實雲崢知道不管是趙旉還是李東楚,他們的軍營裡都有一種叫做營妓的女人存在。

    這些女人大部分都是胡女,甚至有波斯舞姬混跡其中,一般都是混在輜重營裡面和民伕在一起,火山軍中最多,都是一副男人打扮,相貌自然好看不到那裡去。

    不過正因為相貌不出色,在隨軍行走的時候才不會被長官發現,一面幫著大軍幹點活,一面找機會偷偷的接點皮肉生意。

    雲崢不可能找這樣的女人來伺候藍藍。

    藍藍這個女人在皇宮裡生活的時間長了,好像已經不會幹什麼粗笨的活計了。

    走進自己的軍帳之後,就慵懶的倒在床鋪上道:“我需要好好的洗個澡,塞外風沙太大。髒的不成樣子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好像知道自己說的不合適,趕緊道:“您也該好好洗洗了,總穿著甲胄一股子牛油的味道。”

    雲崢瞅瞅藍藍道:“等著!‘

    然後他就出門去找陳琳,這種事情本來就是宦官該幹的事情,即便是難題。也該扔給陳琳去頭疼。

    陳琳不見蹤影,問親衛,親衛也不知道陳琳去了那裡,只是說監軍好像去了前鋒營督造橋樑去了。

    猴子很有眼色的讓親兵營的火頭軍老蒼頭燒了很多的熱水送去了藍藍處,同時送去的還有很多吃的,雲崢再次去藍藍那裡的時候。她正抱著一個黑瓷罐子用長柄勺子撈裡面的桃子吃。

    “小氣鬼,早就聽說你家能把夏天的果子存放一年,在東京的時候從不見你送給我一些,到了軍營才有的吃。”

    藍藍似乎忘記了所有的憂愁,重新回到了少女時期。變得任性而隨意。

    “吃飽了就好好洗洗,然後睡個好覺,妳在這裡很是安全,打完這場仗之後我們就去海上,再也不回來了。”

    藍藍沒有回答,丟下桃子罐頭之後用手撩撥這浴桶裡面的清水遺憾的道:“只可惜這裡沒有香精和花瓣……”

    “這裡不是東京,妳就忍忍好了。”

    “洗花瓣浴的習慣可不是在皇宮裡養成的,是在成都家裡的時候養成的。每到桃花盛開的時候,妾身就會和輕盈,葛秋煙以及家裡的丫鬟們帶上籃子去桃園摘花瓣。

    一次摘回來好多。最好的就用糖霜鞣制了,做成桃花醬,剩下的就會用香料薰制了之後,藏在一個很大的罐子裡,沐浴的時候在水裡放一點,芳香四溢的什麼疲憊都會消失。”

    雲崢皺皺眉頭。再一次轉身出去,不大功夫就從自己的帥帳裡取出來一個不大的罐子。放在桌子上道:“我都忘記了,出征的時候輕盈好像給我準備了這個東西。歸你了。”

    藍藍吃吃的笑著解開衣衫,美人魚一樣的滑進澡桶,從小罐子裡抓了一把花瓣丟在水面上,舒服的呻吟一聲,然後膩聲道:“家裡那種混合了蘇合香的胰子呢?小氣鬼,自從我進了皇宮,就沒有這東西用了,妾身記得以前在浣花溪的時候,管家老廖可是說過有我的例份的。”

    “好好說話,不要把跟花娘學的那點東西拿到家裡來,妳在皇宮活的就像鬼一樣,雲家是人間界,用不著把自己當成畫皮。

    吃的香甜,活的痛快才是妳今後的幸福,至於男女之情,你我都是經歷過巫山雲雨的人,知道相互討好並不是一個長久之計。”

    藍藍笑道:“妾身當了這麼多年的鬼,好不容易來到了人間界,誰有心思當那個恐怖的畫皮。

    現在的藍藍就是我一生中最快活時候的藍藍。

    當年的時候,妾身在浣花溪居住的時候晚上從來都不上門閂,有時候聽著你的腳步聲從門廊下走過,我的心總是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不止一次的想你要是晚上進來,我該怎麼辦?應該把你趕出去,還是任你為所欲為。

    結果,不等我想出一個所以然來,你就進了輕盈的臥房,要麼就進了秋煙的臥房,你連讓我為難的機會都不給。

    有時候我在想,如果那個時候你不小心進了我的房,就不會有後面那麼多的事情了,我可能也比待在皇宮裡每天晚上靠撿豆子熬到天明要好的太多了。”

    雲崢長歎一聲,坐在浴桶邊上,解開了她的長髮,漆黑如墨的長發落在凝脂般潔白的身體上似乎有一種妖豔的美麗。

    “雲崢,忘掉我父親的事情好嗎?他的死和你無關,你只是站在一邊看,既沒有幫助蕭主簿,也沒有幫助我父親,這樣很公平,你還有雲鉞需要養活,那時候的你不敢讓自己出半點的差池,你選擇站在一邊看,而不是去幫助強勢的蕭主簿,這本身對我父親來說就是一個幸事。

    他鬥爭失敗了,就該承受那樣的結果,就像我和皇帝爭鬥失敗了,能來到你身邊,就已經是我最大的幸運了,我現在沒有半點不甘,只想早點和你一起去海上看雲鉞嘴裡壯麗無比的海上日出……”

    話題到了這個份上,洗澡的過程就毫無什麼香豔可言,兩個人就像老夫老妻一樣的,一個在沐浴身體,另外一個和長長的頭髮較勁。

    即便是雲家出產的香胰子,也沒有發泡的功能,香胰子抹在頭髮上還會發出吱吱的聲音。

    藍藍對目前這樣的進展非常的滿意,也非常的享受這樣的過程,洗浴完畢之後,就張開了雙臂,雲崢用一床厚厚的毯子將她美豔的身體裹得嚴嚴實實的,然後就把她放在簡陋的床上,幫她擦乾了頭髮之後,拍拍藍藍的臉頰輕輕地道:“晚安!”

    藍藍閉上眼睛,也輕輕地說了一聲“晚安!”

    說晚安這是雲家人才有的習慣……

    或許是路途上過於勞累了,也或許是剛才洗澡的過程把她緊繃了多年的心弦給泡鬆了,總之,藍藍很快就進入了最深沉的睡眠,這裡的天籟,這裡的氣息似乎都彌漫著一股子讓人迷醉的味道……

    當雲崢從藍藍的帳篷裡出來以後,他就發現自己的中軍大營似乎一下子就恢復了原狀。

    文彥博大聲吟誦《禮記》的聲音就像蚊子在哼哼,王安石訓斥後勤軍侯的聲音也變得很大。

    陳琳拎著一壺酒坐在一截粗大的木頭上抬頭看著月亮,就連蘇洵也在營帳的前面弄了一堆炭火,精心的燒烤一隻肥的流油的兔子。

    雲崢坐到火堆跟前的時候,文彥博,王安石,陳琳他們不約而同的圍攏了過來。

    文彥博抽抽鼻子,聞見了雲崢身上的幽香滿意的點點頭對雲崢道:“我曾經說過你出海的話我就去你家當幕僚先生的事情,你就忘記了吧,老夫回到東京之後還有重要的事情去做,豈能蟄伏在你家裡以教授幼童為樂。”

    雲崢從蘇洵烤好的兔子身上撕下一條後腿,大大的咬了一口吃下去之後才瞅著文彥博道:“你就不擔心我不去海上了?”

    文彥博大笑道:“想當石敬瑭兒皇帝那樣的無恥之徒也需要資質的,老夫還沒有從你身上看到半點那種潛質,

    你將來去了大海上當海賊之後,能不能照顧一下我文家的商船,犬子在家弄了一個有名無實的商鋪,專門走的是嶺南到京師的路子,到時候見到文家的旗子能不能放一條生路啊?”

    雲崢點頭道:“我會給自己手下的嘍囉下令的,只要見到文家的船隻,最好連他們的兜襠布都給我搶回來,至於人命,我會看在你老文和我共事一場的份上饒他們一次。”

    王安石搖頭道:“這樣不好,文公家的船隻怎麼說也是我大宋的船隻,你雲侯以後即便是再逍遙也是大宋的臣子,怎麼能對自己人下手呢?老夫以為,雲侯最好把戰場選在東海,南海之上,最好能區別一下敵我雙方,如果能保證大宋的船隻航行,毀壞那些異國船隻,對我大宋來說不吝是一道福音。”

    雲崢苦笑一聲道:“過了今夜,我還有所謂的臣節嗎?”

    文彥博,王安石的臉色都黯淡了下來,面面相覷不知道說什麼好,對與錯,是與非,有時候根本就沒有辦法論斷的清楚。

    陳琳反倒帶著笑容,躬身向雲崢施禮道:“恭喜雲侯再納佳婦,老奴代陛下為雲侯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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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29 00:26:43
第四十九章 耶律信的寒冬

    文彥博有些意興闌珊的道:“這世間的人總希望自己勇猛精進,前面即便是亂石懸崖也不想止步,這人間的事情到了最後想分出一個根本意義上的勝負,實在是太難了,更多的卻是毀壞了做人的根基,此生只能在有幽冥和人間界之間徘徊。

    說不上是人,也說不上是鬼!”

    王安石沉默了半晌之後忽然道:“甚好!各得其所,也算是一種解決之道。”

    雲崢點點頭道:“其實你們都覺得我虧了,只是不好說出來罷了,既然如此,我就給你們一個贖罪的機會。”

    王安石道:“雲侯且說。”

    雲崢見文彥博也在聽,就緩緩地道:“把我的家眷送去登州吧,我將在那裡揚帆起航,離開大宋。”

    陳琳笑道:“這世上的事情有時候非常的好解決,只要解開了一個扣子,後面的死結就很容易解開,如果雲侯不嫌棄,這事就讓老夫這個監軍去做吧。”

    雲崢笑道:“這其實也是最後一個扣子,只要這個扣子解開,戴在大宋這個巨人身上的枷鎖也就解開了,所有人都會感到輕鬆,王公可以繼續自己的變法,文公可以繼續自己的詩酒風流,至於陳公,可以安心的去陛下在鞏縣的陵寢放下斷龍石,回歸永恆。”

    文彥博一字一句的道:“此事不容出現任何麻煩。”

    雲崢燦然一笑道:“如此,就拜託諸公了。”

    三人一起鄭重的點點頭,一直沉默不語的蘇洵將剩下的三條兔子腿遞給了他們三人,自己找了一塊肉多肥美的地方,快活的大嚼起來,他只覺得平生從未吃過如此美味的兔肉。

    此時此刻。就在遙遠的中京道,耶律信的肩背上血流不止,不過他依舊在酣戰不休,這場大戰從清晨廝殺到現在,已經分不清楚什麼明顯的戰陣了,七八萬人在狹小的山谷裡。殺作一團,地上的死屍鋪了厚厚的一層,少的可憐的空地上也糊滿了黑色的血漬。

    耶律信的長刀一遍一遍的揮起,在大軍中幾乎是所向披靡,曾經的遼國南院大王如今成了族長,他的威勢一點不減,為了激勵將士們死戰到底,他早早的就帶隊殺進了血肉戰場。

    沒藏訛龐並沒有親自殺進戰場,即便是目前的局勢對自己很不利。他依舊不動如山。

    眼前的這些遼人之所以不要命的廝殺唯一的原因就是因為他們沒有了足夠的時間,他們只要在這裡多停留片刻,那些被擄走的遼人就會在鞭子的驅趕下向西多走幾步。

    對眼前的局面沒藏訛龐其實是很滿意的,兩萬多西夏猛士就阻擋住了耶律信足足六萬人的進攻已經整整一天了,這個時候,張絳押送的遼人戰俘這時候應該已經渡過灤河了吧?

    耶律信不足畏,沒藏訛龐就是這麼看待的,他的目光一直在瞅著南邊。他知道在銅頭關下,雲崢已經利用一種全新的武器強橫的破開了耶律乙辛布下的八門金鎖大陣。

    如果雲崢的大軍攻破銅頭關。他相信歸化州和奉聖州都會在雲崢的猛烈進攻下不戰而降的。

    那個時候,自己如果還不離開中京道,一旦雲崢北上燕子城,自己的後路就會暴露在雲崢的威脅之下。

    別人或許會認為雲崢的第一要務就是拿下燕雲十六州,沒藏訛龐不會這麼幼稚的認為,雲崢會把燕雲十六州看的比自己還要重要一些。

    只要有一絲絲的可能。雲崢就會從自己的身上撕下一大塊肉來,自從雲崢橫空出世以來,他從未對西夏國友善過,沒藏訛龐甚至都不曉得雲崢為什麼會把目光死死地釘在西夏國的身上,而不是那個和他們有百年深仇大恨的遼國。

    宋國人這一次變得極為堅決。即便是西夏國的密探在宋國傳播雲崢準備在燕雲建國的消息,宋國朝堂上,也似乎聽不到一星半點對雲崢的不滿,那些喜歡拿錢辦事的言官,此時此刻也難得的閉上了嘴巴,雖然拿錢辦事的規矩依舊有,這裡面絕對不包括雲崢。

    老於世故的沒藏訛龐曉得,這些人現在不是不想彈劾雲崢,而是承受不起彈劾雲崢之後的可怕結果。

    一旦燕雲十六州被雲崢攻破,雲崢也順利地成為了可以世襲的燕王,到了這個時候,御史言官們才會有用武之地,那個時候雲崢這頭吊睛白額猛虎即便是再兇猛,也會被那群豺狼圍攻而死的。

    在面對一個武人政治集團的時候,文人們會爆發出讓所有人都瞠目結舌的大無畏來。

    也就是說,在沒藏訛龐看來,雲崢拿下燕雲的那一天,也就是他身敗名裂,橫屍東京的時刻。

    一個帝王不再需要,一個朝臣們不再依靠的武人不可能有什麼好下場的,這是宋國的慣例。

    至於聽說雲崢要泛舟海上的消息,沒藏訛龐嗤之以鼻,在他看來這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情,沒有一個人會捨棄陸地上的繁華,捨棄自己用生命博來的榮華富貴甘心去海上過漁民都不願意過的苦日子,那是比流放還要淒慘的結局。

    沒藏訛龐甚至認為,自己為雲崢編造的謠言,有八成的可能是真的,他曾經設身處地的為雲崢想過,發現除了造反之外確實沒有其它更好的道路可走了。

    這一次冒著奇險來遼國中京道劫掠遼人,立身的根本就在雲崢必定造反或者被流放殺戮的前提下。

    大夏國想要把這麼多的遼人完全吸收消化掉,最少需要四年的時間,沒有四年的時間,根本就馴化不了這些多少還殘存一些野性的遼人。

    想到這裡,沒藏訛龐看著眼前的戰事越發覺得無趣,他想早點結束這場已經持續了很久的戰鬥,李清的潑喜軍就在前方不遠的地方構築了堅固的防線,疲憊的耶律信沒有任何可能突破那道防線的,潑喜軍最喜歡的戰鬥就是對面來了鋪天蓋地般的亂糟糟的騎兵。

    沒藏訛龐抬頭看一下清冷的月光冷漠的對親兵下令道:”命莫尚義讓開正面,遼人想去前面,那就讓他們去吧。

    同時飛馬告知李清,耶律信來了,如果讓此人攻破他的防線那就提頭來見。”

    親兵打馬狂奔而去,另外一個手拿牛角號的親兵則嗚嘟嘟的吹響了號角,正在耶律信的兇猛攻勢下岌岌可危的莫尚義聽到號角之後大喜,接連砍出三刀,逼退了面前的耶律信,而後嚎叫一聲,就帶著親衛向兩邊散開,此時,能站在耶律信面前的西夏猛士實在是不多了。

    耶律信的眼前一空,峽谷外面的草原近在咫尺,歡喜的大叫一聲後,就帶著前軍沖出了山谷。

    沒藏訛龐選擇的戰場讓他非常的難受,騎在戰馬上的遼國猛士被困在狹小的山谷裡,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能夠和敵人接陣,多出來的兵力完全沒有了用武之地。

    現在好了,來到了空曠處,自己終於可以和沒藏訛龐好好的廝殺一場。

    遼國的部族軍雖然疲倦,卻很快就在山谷前面擺下了陣勢,等待後面的西夏人追上來就給他們迎頭痛擊。

    等了很久也不見沒藏訛龐的追兵,耶律信派了斥候摸進山谷才發現沒藏訛龐的大軍已經向南走了快一個時辰了,他根本就沒有追擊的想法,在這裡做的一切事情都不過是在拖延自己的時間而已。

    六萬大軍在一天一夜的戰鬥中已經減員了一萬三千多人,瞅瞅疲憊的部下,耶律信無論如何也沒有下達向西前進的軍令,這個時候,大軍需要的是吃一頓飽飯,睡上一覺,戰馬也需要喝水進食恢復氣力。

    一種不甘的念頭從耶律信的胸中升起,不過他還是下達了就地紮營的軍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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