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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diott7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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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賀堅強]大宋的智慧(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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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30 00:20:15
第七十章 一得一失

  不管是奸臣也好,忠臣也罷,他們首先有一個共同的身份叫做官員,何謂官員?官員就是天下百姓的代言人,雖然這個代言人不是自己選出來的,而是讀書讀出來的。

  奸臣即便是再奸,他也必須在某些時候替百姓說話,或者說是替皇朝說話,只有這樣,他的言行才符合他的官員身份。

  很多時候我們認為奸臣這種人就是屁事不幹,整天謀算著陷害忠良或者中飽私囊,其實不是這樣的,因為他們的官員身份,注定了他必須要把大部分的時間和精力投入到自己的職責中去。只剩下的一小部分精力拿來構陷和貪瀆!

  如果一個奸臣連自己的本職崗位都不能勝任,那種人就不叫奸臣,叫做庸官,這樣的庸官,如果上司沒有什麼特殊的愛好的話,他的官職無論如何也當不了幾年的。

  凡是奸臣,基本上都是見識卓絕的梟雄,這種人不論丟到那裡去,都是人中豪杰。

  奸臣就是把心眼不往正處使用的聰明人。

  李常介於兩者之間,他算不上一個純粹的奸臣,當然也算不上一個忠臣,他的利益點在自己的家族身上,而不是在國家身上。

  當家族和國家之間出現利益糾葛的時候,他必然是捨棄國家而保存家族,當家族和國家之間利益高度統一的時候,他就是一個少有的幹臣,他忠於自己的祖先,卻不願意為整個華夏一族拋頭顱灑熱血。

  對於這樣的人,雲崢其實是持贊賞態度的,這樣私德有虧的真小人,似乎比那些偽君子看起來要招人喜歡,至少他活的很真實。

  每個人從本心上來說都是自私的,這沒什麼好爭辯的,李常只不過是犯了一個把一部分人的利益淩駕於另外一部分人之上的小錯誤。

  這樣的錯誤我們每天都在犯,從賣包子的小販到皇帝沒有一個人是乾淨的,所以。李常可以在雲崢面前把這這番利己主義的話說的慷慨激昂,理所當然。

  雲崢當然不會去批判李常,他也沒有這個資格去批判,至少這家伙收養了一個小女嬰。可以預期的是,這個小女嬰以後的生活一定會非常的完美,李常一定會拿出比疼愛自己親生孩子還要多的愛心去照顧這個小女嬰。因為對李常來說,良心發現這種事情實在是過於稀罕了,比生孩子還要難得多。

  有過同樣經歷的李清,這時候就覺得天塌地陷了,他的良心被八牛弩給撕開了,斷裂成兩截的身體,無論李清多麼用力的想要彌合在一起,也無濟於事,那個女人就那樣倒在地上,一半身子在李清的懷裡,另外一半身子掉在沙地上。只有內臟糾纏在一起……

  突如其來的襲擊依舊在繼續,發動突然襲擊的宋軍蝗蟲一般的從兩邊的灌木叢裡湧出來,在他們出現之前,火藥彈已經瘋狂的肆虐過一次了,潑喜軍的前鋒如同一群被開水澆過的螞蟻死的死傷的傷。

  如果不是那個女人努力地把李清推下駱駝,死在八牛弩之下的應該是李清……

  種諤賭上自己所有的勇氣發起的致命一擊,確實給了正在行軍的西夏人迎頭一棒。

  按照宋軍的作戰原則,所有的宋軍都在第一時間向戰場輸送最猛烈的火力覆蓋,八牛弩、弩炮、火藥彈、燃燒彈、強弩,每一種武器都在瘋狂的運作。唯一的想法就是能在第一時間給西夏人最慘痛的傷害,並且迅速的擊垮西夏人想要反抗的勇氣。

  李清非常倚重的八牛弩和弩炮在第一時間就被宋軍的火器摧毀的差不多了,戰場上到處都散落著李清花了大價錢弄來的遠程武器殘片。

  李清的努力白費了,那個女人的眼睛上已經蒙上了一層灰塵,生命已經消失很久了,沒了生命的屍體對於李清來說不過是一堆將要腐爛的肉塊。

  他丟掉了女人的屍體。怒吼著站了起來,抽出自己的長刀,嘶吼一聲就向滾滾而來的宋軍發起了反衝鋒。

  這是潑喜軍在受到攻擊之後一炷香的時間裡,李清做出的第一個反應,原本站在他身後絕望的看著宋軍殺過來的旗手見將軍開始衝鋒了,就搖晃著李清的大旗,跟著衝鋒。

  殘存的西夏人被將軍的舉動鼓舞的如同野獸一般瘋狂,嗷嗷的大喊著跟隨在李清的身後向宋軍反撲。

  李清手上的盾牌已經扎滿了弩箭,他的左面肩膀甚至還插著一支弩箭,不過他似乎不是很在乎,眼睛中沒有任何的神色,冰冷的就像是兩粒寒冰,他的身體按照戰士的本能在躲避,翻滾,攻擊,唯獨沒有任何要退避的意思。

  盾牌砸翻了衝過來的一個宋兵,躲開刺過來的長槍,長刀斬在宋軍的脖子上,卻沒有把頭砍下來,李清不會做任何浪費力氣的舉動,殺死人就好,沒必要連腦袋一起砍下來。

  肋下夾住那杆長槍,轉身橫掃之下,挑開了另外一個宋軍的咽喉,長刀化作閃電飛刺進了一個手持強弩的宋軍胸口,此時,長槍正好握在手中,隨著他突刺的身形向前衝鋒。

  踢飛了一枚正在冒火的火藥彈,槍尖上扎著一個宋軍,那個宋軍被長槍上傳來的巨大力道推的連連後退,直到長槍貫穿了他的身體,他才跪倒在地上困住了李清的長槍。

  一枚粗大的弩槍呼嘯著從遠處飛過來,對於這種聲音,李清有著刻骨銘心的認知,橫跨一步躲開弩槍,拋棄了手裡的長槍,從屍體上撿起一柄連枷,帶著倒刺的鐵甲肘部重重的轟擊在一個宋軍的面部。

  連枷前面的鐵球帶著尖嘯聲砸在人的肉體上,發出令人牙酸的響聲,被連枷擊中的宋軍如同被攻城錘轟擊過一樣,胸口塌陷了下去,鮮血活著碎裂的內臟一起從嘴裡噴湧而出。

  一枚鏈子錘從左側悄無聲息的飛了過來,來不及扭轉身形的李清,只能輕微微的側一下身體,鏈子錘砸在他的肩頭,將護肩的鐵甲獸頭砸的粉碎,李清悶哼一聲,鼻孔裡流出兩綹發黑的血水。

  轉過頭去狠狠的看著那個突施暗算的宋軍,那個突襲得手的宋軍見李清看著自己,想都不想的轉身就走,這員西夏猛將已經是甕中之鱉,自己沒有必要冒險繼續攻擊,只需要把他引到自己同袍最多的地方,他自然會死在亂箭之下。

  李清的旗手已經少了一根胳膊,大旗也不知道去了那裡,不過他的手裡牽著一匹戰馬,此時的西夏人因為主帥的不作為,失去了先機,如今正在各自為戰,潑喜軍的覆亡就在眼前,旗手看在眼裡急在心中,在同伴的幫助下來到李清的身邊,把韁繩塞給了李清大吼道:“將軍,快走啊!”

  李清冷漠的瞅了一眼垂死的旗手,抓著韁繩翻身上馬,反手從屍體上取過一柄立著的長槍,他準備繼續去追擊那個傷了他的宋軍。

  旗手將手裡的短刀刺在戰馬的屁股上,來不及調整方向的李清就被戰馬馱著落荒而逃,跑的很狼狽,無論他如何的想要把戰馬的腦袋扭向正確的方向,那匹發狂的戰馬依舊扭著頭本能的向沒有人的地方狂奔。

  在白土台上的種諤沒有理睬那些四散奔逃的西夏人,在沒有糧秣的情況下,那些人根本就沒有繼續活下去的本錢。

  他在意的是潑喜軍身後押送的龐大奴隸群,這一戰的目的本身就是為了阻截西夏人繼續向西北運送遼國奴隸。

  既然作戰目的已經達到,三兩個逃兵不足為慮。

  一想到張北燕子城已經被自己奇襲拿下,種諤的心中就充滿了得意之情,誰說西軍比不上京西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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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兔死狐悲

敗敵殺將歷來是軍功簿上最耀眼的一顆明珠,如今,敵人已經敗亡,種諤對於沒能殺將感到萬分的惋惜。

雲崢之所以會力壓大宋所有將軍成為第一名將,最要命的一點就是他總能敗軍殺將,從儂智高開始,直到蕭打虎,敗在他手裡的西夏、遼國名將不計其數,以至於連狄青的戰功都無法與他相媲美。

種諤對於這一次沒能殺死或者活捉潑喜軍主將李清有著很深的挫敗感,這一場伏擊戰,是自己精心安排的伏擊,大軍在兩天前就已經悄悄的埋伏在兩邊,為了能捕獲大魚,他甚至放走了為數很多的西夏人和遼人奴隸。

如今,戰況依舊不能讓他滿意,想當初,李清不過是雲崢劍下的游魂而已,如今,就是這個游魂,竟然從自己精心布置的圈套中逃脫了,這讓他如何能夠心甘?

對於自己放棄成為雲崢後軍,來到張北草原上堵截西夏人,種諤心中沒有半點的不安,因為這樣的舉動出自於整個西軍,不論是固守大宋和西夏邊境的富弼,還是楊文廣,亦或是遠在河間府外圍與遼皇作戰的狄青,都對自己的行動保持了緘默。

不說,事實上就是同意,同樣都是為國殺敵,誰能有錯呢?雲崢既然有本事攻克雲內州,那麼也就有本事與狄帥兩面夾攻拿下燕州。

很明顯,燕州是雲崢的禁臠,這個霸道的家伙不會允許任何人去碰燕州的,他想用燕州換一個王爵,這在大宋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

打仗的時候,並非手中的軍隊越多越好,而是越精銳越好,雲崢手中兵力雖然比不上狄帥多,但是他手裡的大軍都是身經百戰的悍勇之士,而且大部分將領都是他慣用的手下。自己去了只會給雲崢的調派增加不必要的麻煩。

耶律信是一個好人,在皮山拖住了沒藏訛龐,給自己創造了絕佳的伏擊潑喜軍的條件。

聽說為了拖住沒藏訛龐,他已經損失慘重了。

種諤來到張北草原,是來作戰的,也是來發財的,潑喜軍守備著西夏人從遼人那裡搜刮來的巨量財富和人口。

人口這東西大宋從來都不缺,如今陛下已經頒布了旨意不允許異族人在大宋城關置業,自己要這些遼人奴隸幾乎沒有任何的用處。

殺掉自然是最恰當的做法,一來可以嚴重的削弱遼國的實力,另外一面,這些人也不能去西北壯大西夏的國力。

但是談到殺人,這就涉及到了一個倫理問題。如果是降兵,種諤並不在乎殺死多少,可是這些人都是遼國的百姓,瞅著他們悽悽慘慘的縮成一團不住的哀求饒命的模樣,能下得去殺手的人不多。

種諤不是沒有殺過遼國的牧民,甚至在大宋這些將軍之中,就數他殺的遼國牧民最多。這些年青澗城外的西夏人,以及黑木嶺外面的遼人,都是他狩獵的對象。

如今那兩片地方已經沒有了多少人煙了,雖說都是很好的牧場,牧人寧願把牛羊趕去荒蕪的地方也不願意來到這裡。

以前的時候,這種無奈的感覺是屬於宋人的,遼人會打草穀,西夏人有擒生軍,遇到了都沒有什麼好下場。如今,天地終於倒轉了,種諤想要派人去清鄉,大軍至少要跑三天才能偶爾遇到一些人。

處理完西夏人之後,宋人冷漠的拿走了所有能夠拿走的財富,只留下二十餘萬遼人奴隸恐懼的看著遍地的西夏人屍體,絕望的留在草原上……

“修之,你不用為這些遼人擔心,這些人在我們看來都是累贅,在西夏人和遼人眼中,都是寶貝。

耶律信想借助我們的力量來消滅西夏人,同樣的我們也能借助遼人的力量來消滅西夏人。

就好比兩條狗在爭奪一根骨頭,我們啃乾淨了骨頭上的肉,把骨頭丟在原地,依舊會讓那兩條狗廝殺的死去活來。”

種諤軍中同樣有監軍的存在,不過他軍中的監軍不是宦官,而是來自東臺的御史何酬!

這位老夫子對軍事也是一竅不通,不過好在他也不會主動過問軍事,但是只要遇到自己看不懂的事情,這位老夫子必定是要問個水落石出的。

何酬笑道:“天兵到處,敵酋望風而逃,至今都未見沒藏訛龐的蹤影,種帥,老夫問你,如今我軍士氣正旺,何時能與沒藏訛龐激戰一場?老夫曾聽雲帥說過,當世敵酋當以沒藏訛龐為首。”

種諤正色道:“修之兄,如果我有選擇,永遠都不願意和沒藏訛龐此人正面交鋒。

慶歷二年,老夫正是年輕力壯之時,當時在家父帳下充任裨將,橫山一戰,家父六千精銳對陣沒藏訛龐兩千騎兵。那一戰,種某自認為已經做了能做的一切,但是戰局依舊呈現了一面倒的局面,如果不是當地的羌人受我父親大恩,在我們即將敗亡的時候來援,種某恐怕活不到現在。

老夫至今都記得那些騎兵的恐怖,他們動如雷霆,靜若磐石,只要開始發動攻擊,就如同巨浪一般無休無止……”

何酬笑道:“慶歷八年以前的戰事不足為現今的大宋軍隊做註腳,自從慶歷八年之後,火藥出現,我大宋的軍隊南征北討再無敗績。”

種諤大笑道:“確實如此,這也是雲崢為何號稱大宋軍神,全軍將士無一人出言反對的原因。

當初他為了他老婆炸飛了乘煙觀,此事如今人盡皆知,但是沒有一個人認為他當初不該炸,就連先帝都把此事模糊處理了,以至於現今此事被當做美談傳揚天下。

這都是火藥的功績啊!”

軍中主帥說笑著並轡而行,軍卒們也興高采烈的帶著大批的物資沿著草原上的古道向燕子城進發。

八月的張北草原美不勝收,大軍繳獲的羊群如同白雲一般的在草叢中穿行,斥候的駿馬奔騰,時而爬上高崗,時而大聲的吆喝著驅趕著草叢中野獸四處狂奔。

此時正是天高氣爽之時,芳草如茵,遠處山峰如簇,碧水潺潺,雖是七月酷暑之時,在這裡即可享受清涼的消暑之感。

微風拂面而過,清涼之感讓種諤與何酬很快就消除了疲勞。

環顧四周,在茂密的綠草甸子上,點綴著星星般的野花。大片的白樺林,層層疊疊的枝葉間,漏下斑斑點點的光影。美麗的閃電河如玉帶環繞,靜靜地流過身邊。牛群、馬群、羊群群棲覓食,西軍粗獷的歌聲和清脆的長鞭聲,融合著悅耳動聽的鳥聲,更給樸實的草原增添了無限的生機。

種諤忽然用馬鞭指著遠處的野狐嶺道:“修之兄,我當在此建立一座城關!”

何酬笑道:“老夫只聽說和尚,道士會窮搜天下美景,擇其靈氣充裕之地建造寺院道觀,從而想要達到天人合一之境,種帥想在這裡建造城關所為何來?

此地山不算高,地域也算不得寬廣,更加算不得兵家必爭之地,如果僅僅是為了貪戀這裡的美景,老夫不認為有在這裡建造城關的必要。”

種諤笑道:“遲早會用得上的,修之就權當我是為了一己之私,想要在這裡落地生根才要建造城關。”

何酬大笑道:“雲侯將要遠走海外,種帥難道也要在此手執牧羊鞭,終老此地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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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惡毒的報復

種諤想要留在這裡的想法不過是心血來潮而已,這是所有人都在犯的一種通病,喜歡收集美的,好的東西。

土地這東西不是物品,美人可以隨時放在身邊把玩,一張地契不足以完全證明這片土地就是你的,只有把房子建造在上面,整日裡守著土地,才有可能被其餘的勢力認為這是你的東西,當然,這需要非常雄厚的實力做為後盾。

老虎,獅子,熊一類的猛獸會把氣味留在自己的土地上,通過氣味來告訴也想要這片土地的猛獸,這裡是有主的地方,如果不想戰鬥就快些離開。

青澗城才是種諤的老窩,環州才是種諤的家園,他的祖輩就已經把氣味留在那裡了,容不得種諤拋棄祖產,來到這裡重新建立自己的家園,梁園雖美卻不是久留之地!

這就是種諤最後發出的一聲感慨。

隨父親出征的種建淮見父親多少有些失望,遂大聲道:“父親,如果您允許,就讓孩兒來這裡建城池吧。

當年祖父建造了青澗城,使的西夏狗不敢輕易過忘川,爹爹在橫山建成橫山城,讓我大宋向西方拓地三百里,如果孩兒在野狐嶺建城,定會讓遼國胡虜不敢側目南方。”

何酬鼓掌大笑道:“果然是虎父無犬子!”

種諤莞爾一笑,瞅著自己的長子笑道:“你且說說,想在那裡建城?野狐嶺缺少水源地,可不算是一個建城的好地方。”

種建淮昂著頭大聲道:“父親,此地就非常不錯,孩兒看過地圖了,此地距離野狐嶺不過三十里之遙,左面是大恒川。這裡的地勢雖然不高,卻能提供足夠多的建城石料,右邊是閃電河,邊上全部都是高大的樹木,只要把樹木砍伐掉供建城之用,就會有大片的良田。遠處的草原還能作為放牧戰馬以及牛羊的好地方。

孩兒以為,此地為風水寶地,不可輕易放棄。”

種諤見身邊諸將一起為大公子的遠見卓識喝彩,遂對左右笑道:“紙上談兵耳。”

悍將馬原拱手道:“大帥,大公子說的極是,我西軍本來就擅於守城,只要有城池,即便是面對敵人的千軍萬馬都不怕。

有些話大公子不說,末將等人也要說。自從我大宋產馬以來,雖說都是雲帥之功,可是我們大家都是大宋的軍隊,即便是考慮到養馬場是雲帥一手促成的,可是在分配戰馬的時候,也不能有如此大的懸殊。

雲帥此次北征,連拖運輜重的牲口都大部分選擇了馬匹,而不是吃苦耐勞的騾子。

雲帥軍中騎兵極為稀少。可就是這樣,他的軍中配備的牲口足足有十五萬匹之多。我們的人數比雲帥少十萬,可是戰馬卻也少了足足十萬,這是何道理?

大公子今日把話說開了,末將以為公子說的好,只要我們能在這裡建造城池,我們西軍也就有了自己的養馬地。不出五年,我們需要的戰馬就會自給自足,再也不看京西軍的眼色。”

種諤皺眉道:“馬原慎言!”

種建淮縱馬跑上不遠處的高坡大聲吼道:“父親,您看看這片草原,這裡的水草豐茂,乃是一等一的養馬地,我西軍兒郎本來善於騎射者就多,困擾我們西軍的不就是戰馬嗎?如果我們有了足夠的戰馬,十數萬騎兵在草原上縱橫豈不快哉!

父親有了這座城池,我們就有了萬世根基!”

看著英氣勃勃的兒子,種諤正待假裝訓斥兩句,監軍就在這里,這孩子口口聲聲的“我西軍”“萬世根基”的,到底是年輕人,也不知道避諱一下。

他還沒有張嘴訓斥,臉上卻布滿了驚駭之色,只見一張滿是血污的猙獰面孔,正出現在高聲宣示自己志向的兒子背後,獰笑著把斑駁的長矛尖刺狠狠的向種建淮的後心……

“不——”

種諤肝膽欲裂絕望的大吼出聲,但是那柄長矛依舊無情的穿透了沒有任何防備的種建淮的身體,直到胸口透出半尺長的矛尖,臉上才出現絕望的神色。

李清抖一下手裡的長矛,全身甲胄的種建淮就如同一個破碎的玩具一般被他挑於馬下,哈哈大笑一聲,就上了種建淮的戰馬,在馬屁股上抽了一下,就沿著緩坡向遠處的密林狂奔。

等種諤上了山包,李清已經跑的只剩下一個背影了,馬原帶著親兵追殺了下去,種諤卻站在山包上,腳下就是兒子已經沒有生機的身體。

抱起兒子的身體,那張俊秀的臉上依舊充滿了絕望,就在剛才,這個孩子還準備在這裡大展宏圖一番,轉瞬間,萬事成空。

種諤根本就不相信自己英氣勃勃的孩子已經死了,拿手捂住汩汩冒血的傷口,卻怎麼也捂不住……

他不認識李清,只知道這是一員僥倖從剛才的戰場上跑掉的西夏人,等兒子的身體變得冰冷了,他的理智也回到了身體裡。

種家死在戰場上的親人,種建淮不是第一個,也絕對不可能是最後一個,如果種建淮死在了剛才的戰場上,種諤一滴眼淚都不會掉,戰死沙場是每一個種家兒郎最好的歸宿。

死在這裡,種諤心中不甘。

原本準備退回燕子城的大軍重新散布在了草原上,不捉住那個該死的西夏人,種諤不準備收兵,他準備親自割下那個西夏人的人頭給自己的孩子復仇。

李清知道自己捅了馬蜂窩,不過他的心中沒有一絲一毫的害怕,只有宣泄怒火之後的歡快,戰馬掠過青草在草原上狂奔,面前是一張無垠的巨大綠毯子,這讓他產生了一種錯覺,一種回到西夏,在沙湖邊上狂奔的感覺。

戰馬狂飆到了極致,後面跟著一大群咬牙切齒的宋人,這樣別開生面的賽馬,李清是不擔心的,一群南蠻狗和自己這個馬背上長大的西夏人較量馬術,根本就是找死。

不過那些宋人每個人都攜帶著三匹戰馬,他們在狂奔的戰馬背上不停地跳躍,只要時間一長,自己的戰馬一定會感到疲倦的。

他能聽到自己胯下的戰馬在喘粗氣,不過這是一匹非常好的戰馬,千里挑一都不為過,種諤看樣子很是看重自己的兒子。

想起種諤那聲淒慘的叫聲,李清就不由得心曠神怡,現在該是給戰馬放血的時候了,否則這匹戰馬就會被滾燙的血液給燒死。

短刀子刺在戰馬的屁股上,戰馬的速度猛地上升,溫暖的風從臉頰吹過,李清知道的很清楚,只要自己跑進了那片林子,就可能活下來,種諤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把諾大的林子全部包圍,不過,自己的時間還是不多了。

強弩不斷地從背後飛過來,聽風辨位的本事李清還是有的,長矛格擋掉了一些想要傷害戰馬的弩箭,不過終究還有疏漏,戰馬的速度明顯的降了下來,不過樹林就在眼前了。

當戰馬被樹根絆倒的時候,李清把身子蜷縮成一個肉球,滴溜溜的在空地上滾了幾圈之後,就閃身鑽進了樹林。

樹林裡的滿是枯葉,被李清慌亂的腳步踢得亂飛,身後有呼喝聲傳來,在順風的情況下他不認為那些宋軍能在密林中找到自己。

馬原看著已經鑽進樹林的李清,冷笑一聲,就從身上解下一枚火藥彈,這枚火藥彈呈奇怪的紅色,點燃之後丟進樹林就轟的一聲爆裂開來,一大團火光炸裂,星星點點的火苗就四處飛散……這是一顆惡毒的火油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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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時也,命也

馬原沒有追進樹林,他也是一個百戰悍將,知道逢林莫入的道理,那個西夏人很顯然是有目的的進入樹林的。

自己帶來的百十個親兵,如果沒頭沒腦的鑽進樹林,天知道會死多少人才能捉住那個家伙。

因此,他選擇了最粗暴的辦法,那就是放火,百十個親兵散開之後站在上風位,毫不猶豫的就把火油彈給丟進了樹林。

如今,放火堪稱宋軍最拿手的本事,自從火藥彈出現之後,雲崢對它的殺傷力很是不滿,為了尋找一種殺傷力更大的武器,雲崢的弟弟雲鉞在將作監又把火油給提純了。

放火何其的簡單,更何況是在草原上,這裡的松樹大部分都含有油脂,在炎炎烈日下大火很快就形成了燎原之勢。

如果是遼國牧民,即便是自己的殺父仇人逃進了樹林,他們也不會選擇放火,如果是西夏人,他們也不會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他們不在乎人命,卻對大山和林木有一種法子內心的崇拜。

馬原等待大火徹底的燃燒起來,對自己身邊越來越多的宋軍道:“包圍樹林,老子去樹林的另外一邊等他。”

宋軍立刻就沿著樹林的邊緣開始戒備,一些持有響箭的宋軍立馬在高處,警惕的看著樹林,每一個人都知道大帥今天是何等的震怒。

李清聽到了大火燃燒聲音,在草原風的協助下,大火著的很快,不大功夫他就感到脊背上一片灼熱。

想順著風跑贏山火,這沒有任何的可能,前面有一個淺淺的泥漿池子。李清一頭鑽進了池子,等他從池子的另一邊鑽出來的時候,渾身上下已經掛滿了淤泥。

稍微辨別了一下方向,李清決定向閃電河所在的方向突圍,事情發生了變化,留在樹林子裡面絕對會變成烤豬。

透過茂密的樹枝,天色還非常的亮,想要太陽落山,至少需要再等一個時辰,現在是一年中白天最長的時候,這片樹林算不得大。絕對支撐不到落日時分。

劈里啪啦樹木燃燒的聲音就像是一個索命的無常,逼迫著李清像一隻兔子一樣的在樹林裡狂奔。

隨著他一起狂奔的還有無數的叢林生物,一頭巨大的野豬一嘴拱翻了一頭礙事的黃羊,然後巨大的蹄子就無情的踩在黃羊的身上向前突進,在它開好的道路後面。不論是野豬,還是豹子,或者野狼,亦或是一些吃草的野鹿,它們緊緊地跟隨在那頭野豬的身後狂奔,至於那頭被野豬拱翻的黃羊,早就被踩成了肉泥。

李清自然也隨著野豬一起逃命,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是一頭毛色斑斕的母豹子,母豹子嘴裡還叼著一頭小豹子。

此時,人和野獸相處的極為融洽。逃命的時候誰也顧不上對誰有什麼敵意了。

宋人為了加快樹林的燃燒,開始向還沒有著火的地方用弩炮投擲火油彈,這就加劇了燃燒的進度,而樹林裡的野獸變得更加驚惶。

李清不能讓那頭愚蠢的野豬把逃命大軍帶去樹林的中心位置,那裡雖然現在沒有著火,大火很快就會蔓延到那裡的。

如果沒了這群野獸,自己根本就沒有辦法逃過宋人騎兵的追殺,於是這支逃亡隊伍就需要一個新的領頭人。

李清越過那頭嚎叫不已的野豬,成為了逃亡大軍最前面的一頭動物,那些被野火嚇壞了的野獸想都不想的就跟著李常向閃電河方向狂奔。

在樹林中,李清多年的狩獵本領終於派上了用場,他在樹林裡鑽行的速度奇快無比,只不過這一次不是為了狩獵,而是為了逃命。

樹林外面戰馬的蹄聲雷動,閃電河就在距離樹林不遠的地方,只要能跑出五十丈遠的間隔,就能悄悄地鉆進閃電河,這是自己唯一的逃命機會。

他很想再拖延一點時間,可惜他的那群野獸難友在發現自己已經逃出火海了,一刻都不願意在樹林裡停留,怪叫著越過剛才還認為是首領的李清,嚎叫著向草原跑去,如果不是李清閃避的動作快,那頭被踩成肉泥的黃羊就是他的下場。

打頭的就是那頭彪悍的野豬……

野豬才逃出樹林,就變成了豪豬,它的身體上插滿了弩箭,一隊身著鐵甲的宋軍騎兵,冷冷的站在樹林邊上將那些逃出來的野獸一一的射殺在樹林邊緣。

母豹子也死了,她嘴里已經沒有那頭小豹子的蹤影了,為了加快逃命的速度,求生的本能戰勝了作為母親的職責,它丟棄了那頭小豹子。

如今那頭小豹子就蜷伏在李清的旁邊,“嗷嗷”的張嘴呼喚自己的母親。

可能覺得母親回來的希望不大,小豹子就果斷的把身子臥在李清的身邊,還吐出舌頭舔舐李清的臉。

身後的火焰就在不遠處燃燒,大火燃燒之後抽空了樹林中心的空氣,造成了負壓,於是,樹林裡就起了莫名的風,空氣從四面八方向樹林裡衝鋒,用來補充那些已經被燃燒殆盡的空氣。

風助火勢,火勢更高,火焰幾乎形成了火龍卷,然後在高空散開,將星星點點的火苗灑向四面八方。

李清的身上不斷有黑色的塵埃落下來,小豹子已經鑽進了他身體的下面,絕望的”嗷嗷“叫著,如果它自己的力量能夠離開這裡,它絕對不會陪著李清在這裡被火燒。

李清的耳朵不斷地聳動,馬蹄聲漸漸地消失了,戰馬也是動物,對面前的沖天大火也有著發自內心的恐懼,不斷地帶著馬上的騎士向後退,無論騎兵如何控制戰馬也無濟于事。

李清緩緩地向外爬,身上的淤泥已經被大火烤乾了,同時快被烤乾的還有他的身體。

他一隻手抓著小豹子的頂瓜皮,很想拗斷豹子的腦袋,至少這隻小豹子的血能讓他稍解一下乾渴。

小豹子”嗚嗚”的叫著,似乎很高興,它母親就是叼著它的頂瓜皮將它從樹林深處帶到這裡來的。

一顆大樹倒了下來,就在李清的身邊濺起漫天的火星,熊熊燃燒的樹幹瞬間就點燃了地上的枯葉。

李清只好停下想要拗斷小豹子脖子的手,加快了向外攀爬的速度。

一頭渾身冒火的野豬凄厲的嚎叫著沖出了樹林,跑了沒多遠就倒在閃電河的沙灘上,這一次它沒有受到弩箭的攻擊。

李清竄了起來,甩開腳步大踏步的向閃電河跑,跑出十丈遠才有弩箭從遠處破空而至,肩背上一麻,這是中箭的感覺,宋軍居然奢侈的對自己用上了三棱破甲箭。

李清顧不上這些,三棱破甲箭根本就不能拔,拔出來死的才快。於是他幾乎將體能發揮到了極致——快逾奔馬!

弩箭不斷地從他身邊掠過,有兩次弩箭幾乎是貼著臉頰飛過去的,還帶走了一塊臉頰上的肉。

李清一心只想奔跑,只想一頭扎進閃電河的懷抱,只要自己能夠游過閃電河,這條命就算是保住了。

太陽就要落山了,天邊的雲霞顯得格外美麗,身後燃燒的樹林更是將河水映照的通紅,在腳踏進水裡的第一個瞬間,李清就猛地竄了起來,撲向面前的大片水光。

此時,他的身心都是極度愉悅的,好像並不是為了慶祝自己死裡逃生,而是在單純的慶祝自己可以一頭撲進眼前的水裡。

水覆蓋了他的身體,他甚至迫不及待的大口喝起水來,當他滿心愉悅的準備一頭鑽進水裡,潛泳渡過最艱難的一段距離的時候,他的整顆心都在往下沉——他的腦袋鑽進了沙子裡。

河水太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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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種諤的傷心

草原上的很多河流大部分都是季節的河流,當大雨來襲或者氣候濕潤的時候,草原上到處都是玉帶般的小河,美不勝收。

可是當天氣炎熱,久旱不雨的時候,大草原上的很多河流就會消失,如果乾旱的再嚴重一點,這些河流就會永遠的消失。

在草原上,或者戈壁上,以小的河流來定位是極其愚蠢的一件事,一場大風沙,或者一場足矣讓小河改道的洪水,用來定位的河流就會消失的無影無蹤。

李清記得很清楚,自己第一次見到閃電河的時候是在半個月前,當時閃電河的河水水量充沛,為了搭建過河的橋梁,他很是廢了一番力氣,並且為此損失了兩個軍卒。

天曉得,現在的閃電河為何只有齊膝深。

他茫然的站起來,手裡還拎著一頭快要淹死的小豹子。

一支弩箭兇狠的釘進了他的後背,他搖晃了兩下,把疑惑的目光轉向閃電河的上游,瞅著蜿蜒曲折的河流,他似乎有些明悟了。

閃電河的河水養育了這片草原,自己當初所在的地方是閃電河的上游,那裡是水流湍急的山陵地帶,河水劈開大地洶湧向前,再加上雪山融化的雪水匯集進來,水流自然龐大。

不過,當閃電河來到這片平坦的草原上之後,它就被分成了很多股,每一條小河都叫做閃電河,這名字的由來就是因為這條河的模樣像是一道叉子狀的閃電。

李清抬手抽了自己一個耳光,怎麼會犯這樣錯誤,農夫都清楚只要是叉子就是分叉的。

一條大河被分成了幾十條小河,即便是再大的河流,也會變成潺潺的小溪。

宋人的鐵甲騎兵從四面八方匯集了過來,這一次沒有再去傷害他。於是,手裡拎著一頭“嗷嗷”叫喚的小豹子的李清就顯得格外古怪。

李清的肺部著火一樣的痛苦,這讓他不得不彎下身子,在秦州受傷的肺部因為他劇烈的活動之後,傷勢復發了。

一柄馬槊探了過來,挑起了李清的下巴。馬原坐在馬上冷冷的看著他道:“機警若此,不該是無名小卒,報上名來!”

李清吐掉嘴裡的血水笑道:“你算是撈著了,老子就是潑喜軍主將李清。”

馬原的眼中閃過一絲驚喜,馬上又恢復了冷酷,對手下的親兵道:“捆起來,送交大帥發落。”

李清被捆綁的很是結實,小豹子就掉在他的腳下,圍繞著他的小腿無助的哀鳴。一個軍卒已經提起了長矛準備將這隻小豹子捅死。

李清笑道:“別殺他,帶我們一起去見種諤吧。”

軍卒抬頭看看馬原。馬原擺手道:“一起帶走,這人是西夏軍中難得的悍將,該有的體面還要給他。”

馬蹄聲聲逐漸遠去,草原上的大火依舊在燃燒,除非燒無可燒,否則這場大火會一直綿延到天地的盡頭。

種諤坐在帥帳裡面,面前就是自己的兒子種建淮,不論是種諤,還是種建淮都重新換了衣衫。只是種諤坐在氈子上,種建淮躺在氈子上。

帥帳裡燈火通明。門口守衛著兩位全身甲胄的軍卒,聽說有那些百戰悍卒守衛門口,陰間的無常鬼就不敢進來拘走種建淮的陰魂。

種諤這時候非常期望有什麼無常鬼進來,這樣的話,他就能與無常鬼大戰一場來確定自己兒子的生死。

自己有三個兒子,大兒子種建淮,二兒子種建中,三兒子種建平,其中只有種建淮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其餘的兩個兒子都是從七弟那裡過繼過來的孩子……

子嗣艱難,是種諤心頭一塊揮之不去的心病。

如今種建淮死了,他覺得自己好像也死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小部分如果不是因為有怒火在支撐的話,他早就崩潰了。

大營中忽然傳來一陣歡呼聲,種諤將血紅的眼珠子盯向門口,馬原該是捉到了兇手,馬上就會送到自己的軍帳裡來。

他等了很久都沒有見到馬原將兇手送過來,就在他準備親自去的時候,監軍何酬掀開簾子走了進來,坐在種諤的對面,兩人只隔著種建淮的屍體。

“兇手捉到了,原來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遼國悍將李清!”

種諤平靜無波的瞅著何酬,一言不發。

何酬舔一下有些乾的嘴唇道:“老夫親眼看著此人殺害了少將軍,恨不能生吞此獠,可是……”

種諤見何酬停了下來,用嘶啞的嗓音問道:“可是什麼?”

何酬把心一橫道:“可惜,為了大軍的前途著想,老夫已經派人將李清押送東京了。”

種諤笑了,指著種建淮的屍體對何酬道:“監軍這是在開玩笑?難道我兒還有起死回生之能?”

何酬沉聲道:“人死不能復生,大帥還請節哀,少將軍戰死在了野狐嶺,卻不能白白的死去。

我西軍歷來不如京西軍受重視,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為我們沒有拿得出手的軍功。

京西軍這些年來,敗軍殺將無數,這導致他們日漸驕橫,我西軍每次只能撿拾一些京西軍吃剩下的殘羹剩飯果腹,何其的不公平也。

現今,我軍活捉了西夏悍將李清,此人在西域縱橫無敵,在遼國也是屢次打的遼人丟盔棄甲,算的上是西夏國的第一號悍將。

如今,新皇登基,天下萬事更新,聖寵也是如此,陛下登基開始,將軍就活捉了西夏第一悍將李清,這將是獻給陛下的最好禮物。

有了李清充當禮物,陛下一定會龍顏大悅,此次我軍擅自改變進攻方向,朝中已經彈劾不斷,雲崢那裡雖然沒有消息,我們誰都能想像的到他是多麼的憤怒。

如果雲崢聯合文彥博、王安石上本參奏我們擅離職守,西軍的下場一定不是很妙。

老夫知道大帥心痛愛子戰死,此時此刻,還請大帥節哀,以全軍將士的福祉為念,莫要一怒而壞了大事。”

種諤慘笑一聲道:“這麼說這個決定得到了軍中其餘將軍的同意?”

何酬有些尷尬的點點頭道:“西軍有這樣的功績不易!”

種諤痛心的道:“老夫剛才坐在這裡,最痛悔的就是答應你們的請求,擅自離開弘州北上對付沒藏訛龐。

老夫以及西軍的好兒郎們既然能夠為了功績棄雲帥的安危於不顧,老夫死掉個把兒子,確實顯得微不足道。”

何酬面紅耳赤的大聲道:“此舉是為了西軍,也是為了種帥您,並非是為了何某的一己之私。”

種諤嘿嘿笑道:“你知道如果你今日面對的是雲帥,你會有何下場嗎?”

何酬怒道:“難道他敢誅殺老夫不成?”

種諤抬頭瞅著帳篷頂,悠悠的道:“當年老夫因為戰馬一事去了蜀中,成都府知府張方平正在督率雲崢所部剿匪,戰事極為慘烈,但是其中出了一件很小的事情,雲崢軍中的主簿不見了,怎麼找都找不到,後來過了很久,有人在一個爛泥潭裡發現了一具全身綁著石頭的骸骨,仵作比量過身高,覺得很有可能是那個主簿的……”

何酬駭然瞅著種諤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種諤黯然的搖搖頭道:“你不用害怕,這種事情老夫做不出來,其實啊,不是做不出來,而是做不到雲崢那樣水泄不通。

他有本事用一道軍令或者一句話就讓他所屬的所有部下都忘記主簿是怎麼死的,他的部屬甚至還會主動用刀子幫著別人去忘記此事。

老夫做不到啊,這就是老夫為什麼會心甘情願的雌伏在雲崢面前,心甘情願的撿拾一點他吃剩下的殘羹剩飯而無怨言。

他這個將軍做的實在是過於痛快,老夫不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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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李清的好機會

“真正的將軍其實和土匪頭子差不多,都需要手下的兄弟絕對的忠誠。.

每一個當將軍的都希望自己的麾下能夠在任何時候站在自己一邊,即便是刀山火海也能一起去闖一闖。

只要是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將軍,差不多都在史書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因為那樣的將軍,不管做什麼事情都很厲害,即便將軍是一個平庸的人,當他有了一大群和他生死與共的兄弟之後也會變得強大無比。”

何酬嘶吼道:“那樣的將軍也是國之大敵!”

種諤嘆息一聲,取過自己的斗篷蓋在兒子的身上,瞅著那張還有些稚嫩的面孔,悲從心來,揮手讓何酬退下,他準備給自己留一個相對安靜的空間和自己的愛子好好的說說話,這些年,自己在外征戰,和孩子在一起的時間很少……

李清獲得了很好的照顧,宋人不但找軍醫幫自己起出了三棱破甲錐,還幫自己清理了別的傷口,那些人比自己還擔心自己會死掉。

宋軍的伙食很好,尤其是那一鍋小米粥就讓李清喝的極度忘我,分了小豹子一點,整整一鍋吃的底朝天,至於身邊的乾餅子李清自始至終沒有動一口。

囚籠是用粗大結實的木料打制的,上面的樹皮都沒有去掉。

五百全副武裝的宋軍來押運自己還真是場面宏大啊。

靠在囚籠裡,李清不停地逗弄著小豹子打發無聊的時間,現在什麼都不必想,也不必去做,至少在抵達東京之前自己會過得不錯。

草原上的天空藍的令人神往,如果有可能,李清很想把身體融化在那片神秘的藍色中。

相比天空中不斷盤旋的蒼鷹,李清更喜歡那些被車輪驚動的飛起來的草雞,它們的翅膀比較好看,尤其是雄雞脖子上那一環藍色。在陽光下如同藍色的寶石一般熠熠生輝。

囚車路過一叢野生枸杞,李清探出手去折了很大的一枝,小心的把上面紅色的果子剝下來,一粒粒的放進嘴裡感受那一絲甘甜。

小豹子咬了兩口乾餅,牙還咬不動這個,李清就把一顆枸杞放在手心,小豹子舌頭一卷就吞掉了,然後就用力的拿頭拱李清,希望獲得更多。

豹子吃這東西?李清有些奇怪,不過他還是繼續給它喂食,不大功夫一人一豹子就把手上的枸杞吃的一乾二凈。

當他四處瞅著想要再找一點的時候,臉上的原本帶著的那一絲溫柔立刻就變成了苦笑。

種諤到底是不願意看著自己活下去啊——

這些宋軍不明白草的顏色不同代表著什麼,李清這種人如何會不曉得,中午的時候,大太陽底下,還有一叢叢的青草沾著水珠,青翠欲滴的樣子能騙的過誰?

於是他將小豹子抱在懷裡,換了一個姿勢。準備欣賞一下宋軍和宋軍之間的戰鬥,這樣的景致很難得。

當第一支箭射過來的時候,李清就知道自己猜錯了,來的是西夏軍,因為缺少鋼鐵,西夏人的箭和宋人,以及遼人的箭有很大的不同,如今的宋人使用的箭頭大部分都是三角狀的,如果是京西軍,他們使用的箭頭就該是三棱狀的。遼人的箭頭和普通宋軍差不多,也是三角狀的,唯有西夏人的箭頭是扁平狀的一個小鏟。

這三種箭頭破空的聲音都不一樣,三棱狀的破甲錐破空聲音最小,而西夏人的小鏟子卻會發出刺耳的破空聲。

現在漫天都是那種刺耳的尖嘯。

宋軍的虞侯爆喝一聲:”敵襲!“

他身邊的宋軍就冒著箭雨迅速的擺好了陣型,西夏人的箭雨落在身上,叮叮噹噹的亂響,而後就掉下去了。

李清嘆了口氣,國家實力上的差別在這一刻顯得格外突出,那些西夏人根本就不該用箭雨來襲擊的。這樣做除了能夠傷到幾匹馬之外,對宋軍本身的殺傷力是很小的,除非是弩炮投石機或者八牛弩這樣的重型遠程武器才能收到奇效。

宋軍也太貪婪了,按理說一支押送要犯的隊伍,在受到襲擊的第一時間不是去組織防御,而是應該回頭一刀砍死自己這個敵國重犯才對,兩個蠢貨在打仗,李清覺得沒什麼看頭,反正兩方都會儘量的避免傷害到自己這個人犯,不如趁機睡一會。

他的想法沒有實現,整耳欲聾的馬蹄聲從四面八方傳過來,吵得根本就沒辦法入睡,於是他就躺在囚車裡面繼續看宋軍虞侯如何面對這麼多的敵人,從馬蹄子的聲音李清判斷有三千騎兵衝過來了。

虞侯顯然也知道了敵人的數量,臉色蒼白的厲害,不過他還有勇氣面對這樣的場面,不停地對下屬發令,雖然有好幾處不對,李清還是感慨宋軍虞侯的軍事素養很高,第一道拒馬已經快速的形成了,第二道盾陣也很快的形成了,周圍草地上到處都是亮晶晶的傷馬三角刺,弩弓已經上弦,長槍手已然躲在盾陣後面準備對敵人施行攻擊。

最重要的就是那些宋軍掛在胸口的火藥彈也已經準備好了,只要利用身邊的火把點燃之後就可以丟進騎兵群裡殺敵了。

首先衝過來的居然不是騎兵,而是那些躲在草叢底下的步兵,李清瞅了第一眼就發現這些人並非是西夏人,而應該是遼人才對。

他們一衝進宋軍弩箭的範圍之內,就開始清除地面上的三角刺,雖然有太多的人被宋軍的強弩射了一個對穿之後死去,他們好像也沒有撤退的意思,繼續幹著自己手裡的活。

“有意思,居然知道讓奴兵清理戰場,有意思……”李清終於看出來一點苗頭,也就有了繼續看下去的興致。

“奴兵死光之後,就該騎兵衝陣了,宋軍的塔盾很是沉重,環環相扣之後不亞於一座牆,硬往上衝恐怕不是一個好選擇,按道理來說,有火藥彈和強弩的小城,在沒有投石機的情況下短時間是攻不破的,宋軍虞侯已經點燃了狼煙,只要宋軍堅守一個時辰,必定會有宋軍遊騎來增援的,到時候想跑都跑不掉。”

囚車正好被宋軍安置在一處青草茂密的地方,這裡有一大蓬長得紅艷艷的枸杞,李清一面摘著枸杞吃,一面看著面前緊張的戰爭狀態。

一支箭釘在囚車上,李清探手把那支箭從囚車上拔下來,去掉箭頭,慢慢地用手裡的小鏟子一樣的箭頭挖身子底下的木板,只要有逃跑的可能,李清是絕對不會放過的,誰喜歡被運到東京被那個好大喜功的小皇帝給製作成蠟人擺在武成殿裡面?

守衛在囚車旁邊的宋軍都抽出了刀子盾牌,面朝外不但要幫著李清格擋流矢,還要防備有人突破外面的軍陣殺進來,根本就沒心思去管李清的小動作。

專業的事情其實就該交給專業的人士去做,捕快才是押送犯人最好的人選,軍隊就是專門打仗的。

李清看到宋軍停止了發射弩箭,外面的遼國奴兵這時候也該被殺光了才對,見宋軍重新拖出一口袋三角刺,被軍卒們抓著向外拋灑,李清都不由的為之咂舌,宋軍真他娘的太闊了。

宋軍的軍陣外圍,依舊蹄聲如雷,很顯然這是騎兵在繞著軍陣繞圈子,李清看不到遠處,只能這樣判斷。

蹄聲忽然變得密集了,這該是騎兵開始發動攻擊了?不對,馬蹄聲很輕,這說明戰馬背上沒有騎士,外面的騎兵開始利用戰馬衝陣了。

“全軍戒備,發射測距箭,兩百步三發弩矢準備!”

不大功夫,宋軍的弩弓發出轟的一聲,該是弩箭齊射才對,李清努力地繼續挖身下的木板,該死的宋人把囚車制造的很結實,底下的木板足有一寸厚才對。

如果組織這次襲擊的西夏將領不太蠢的話,既然已經聲東了,那麼接下來就該擊西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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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飛翔的李清

果然,來襲擊宋軍的西夏將領並非蠢貨,東邊的戰馬才撞到拒馬上,西邊又響起了密集的馬蹄聲。

宋軍虞侯大吼一聲:“全軍戒備,正西方,弩弓急速射!”

“火藥彈三發準備,弩炮投擲!”

聽到宋軍虞侯的聲音,李清都不由得停下了挖鑿木板的手,這個虞侯見識不錯,這時候居然知曉用火藥彈的爆炸和火光來驅趕受驚的馬群,宋軍什麼時候人才這麼多了?

小豹子被火藥彈爆炸的聲音嚇得鑽進李清的身子下面瑟瑟發抖,李清側著身子盯著外面,手下依舊不停歇,這可能是自己最後的機會,不把握好就沒機會了。

戰馬傾倒在地上,無力的抽搐,宋軍虞侯不退反進,命守衛的宋軍將這座塔盾組成的城池向外擴展三分,為的就是給自己留下足夠的作戰空間,在經歷了一開始之後的驚惶,他已經完全鎮定下來了,指揮的也越發得心應手。

騎兵到底還是來了,隨著虞侯一聲令下,宋軍背後的短矛齊齊的拔了出來,等騎兵距離自己不過五十步的時候,齊齊的將短矛投擲了出去,短矛要殺的不是馬上的騎士而是戰馬,也只有這樣的重兵刃才能在第一時間給予狂奔的戰馬致命一擊。

虞侯游走在戰陣裡,他總能在最恰當的時候發布最合適的軍令,雲崢當初將最大的培訓力量放在虞侯這一級軍官的身上,從這個虞侯身上能明顯的看出效果來。

狂暴的騎兵在遇到密集的短矛之後,衝鋒陣型立刻就亂了,最前面的戰馬在被短矛穿透了胸膛之後,唯一能做的就是轟然倒地,不但絆倒了最近的騎兵,還擋住了騎兵後續的進攻。

希拉木倫頂著弩箭拍馬狂奔,他身邊的騎兵倒在地上,不等戰馬踏在身上已經折斷了脖頸死去了。

橫過盾牌拍飛了一支短矛,他的面前就是宋軍的盾墻,這樣的牆壁並不結實,只要戰馬全速撞上去,就會撞開一條豁口。

自從跟隨委哥寧令以來,希拉木倫的心就死了,這是一支沒有任何前途的軍隊,接連不斷的廝殺只是為了活著,他們搶劫宋軍的輜重,也搶劫那些遼國牧民,他們甚至連西夏人自己的輜重都不放過。

死亡是這支軍隊中最平常不過的事情了,自從剛認識的兩個朋友戰死之後,希拉木倫就不再交朋友了,今天認識明天就戰死。這樣的朋友交了也沒有用,只會加重自己的負擔。既然是朋友總不好見他曝屍荒野,一個淺淺的墳坑還是要挖的。

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亡,所以每天都過得渾渾噩噩的,有了女人就野獸一樣的撲上去,有了美酒就大口的喝的爛醉,而委哥寧令也喜歡看見他們這樣。

不過今天希拉木倫有了別的想法,今日為了將戰力最大化,鎖在自己雙腿上的鐐銬被解開了,在希拉木倫看來只要自己能夠穿過這座宋人的軍陣,就能撒開腿跑路了。這個時候委哥寧令一定沒有力量來追索自己。

這裡距離自己的家好像已經不太遠了,回家的念頭像毒蛇一樣的嚙咬著他的心。於是,他將身體縮在盾牌後面,雙腳已經離開了馬鐙,只要戰馬撞到盾牆上。自己就借助戰馬的衝力跳進盾牆,宋軍的弱點就是近戰能力不足。希拉木倫認為自己有可能衝過去。

戰馬的腿軟了一下差點把希拉木倫拋下馬背,這是戰馬受傷的徵兆,希拉木倫一刻都不想坐在這匹快死的戰馬背上。大吼一聲,就從戰馬的背上站立起來,然後就用盡全力跳進了宋軍的盾牆之內。

戰馬撞在盾牆上,立刻就折斷的脖子,盾牆發出一聲巨響,而後搖晃兩下,依舊立在那裡,虞侯大怒,長刀沒頭沒腦的朝不斷地在地上翻滾的希拉木倫砍去。

希拉木倫的盾牌在格擋了幾下之後,終於碎裂了,他不想戀戰,站起身就瘋狂的向對面狂奔,對面的那堵盾牆正在經受戰馬的撞擊,這是一些被刺聾了耳朵的瘋狂戰馬,根本就不在乎身邊的任何東西。

李清看到一個遼人向自己的方向跑過來,很想罵一聲蠢貨,這時候不幫助自己兄弟打開盾牆,亂跑什麼,即便是來救自己的也不該這樣胡來,自己兩個人面對盾牆裡面作為後備的一百名宋軍根本就是找死。

想要糾正這人的錯誤做法,那人卻風一樣的從距離自己不遠的地方狂奔而過,看都沒有看自己一眼。這一幕讓跑過來準備堵截他的宋軍都愣住了,眼看著希拉木倫從自己身邊跑過去,然後一頭鑽出剛剛有一道裂隙的盾牆,就不見蹤影了。

他好像只是來盾牆裡面炫耀自己跑的是如何快的,沒有傷一個宋軍,也沒有去試圖解救囚車裡面的李清,他就像是一個路過的人,只是這個路人從宋軍正面的盾牆外殺了進來,然後幸運的躲開所有攔截他的宋軍,就跑掉了……

虞侯悻悻的罵了一句粗話,就繼續投入到他的作戰大業中去了,這只不過是一個意外而已。

流星錘砸在盾牆上,發出巨大的聲音,直到此刻,一群穿著重甲的光腦袋西夏人才出現在戰場上。

飛爪扣在盾牆上,想要借助馬力拖開盾牆,結果只能把盾牆從一個相對完整的圓形,拉扯的七扭八歪,解不開盾牆的栓扣,就扯不散這座盾牆,宋軍將作監早就做過無數次試驗了。

戰事陷入膠著狀態,李清終於用小鏟子弄斷了最中間的一塊木板,現在,他還需要在把相鄰的兩塊木板弄出豁口,這樣才能保證自己在突然發力的情況下,可以一次性把三塊木板全部踩斷,這必須要小心,否則唯一的一次逃脫機會就要喪失了。

外面的西夏人終於開始向盾城裡面投放火箭了,這是到目前為止,李清認為最有效的攻擊。

宋軍虞侯似乎已經受傷了,一支粗大的羽箭插在他的左肩上,他躲在一面巨盾後面,依舊聲嘶力竭的向自己的部屬下達著軍令。

圍攏在李清周圍的預備宋軍終於有八十人去支援搖搖欲墜的盾牆了,李清將小豹子揣進自己懷裡,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掄起雙拳就砸在囚車地板上,哢嚓一聲響,地板如同李清預料的那樣斷開了,他的身子也掉下了囚車,一名宋軍反應很快,長槍迅速的刺向躲在囚車下面的李清,李清雙手抓住槍桿子,死命的往外一推,宋軍就坐倒在地上,不等別的宋軍圍攏過來,李清就拖著長槍瘋狂的向西面跑,剛才已經有人給他演示了一邊,他自然知道該如何去做。

身後響起弩弦的狂響,李清亡魂大冒吧唧一聲就趴在地上,十餘枝弩箭就貼著他的頭皮飛了出去,插在自己的面前。

連滾帶爬的跳進了一道雨水沖刷出來的壕溝,然後就沿著這道壕溝伏低了身子繼續向西跑。

虞侯的怒吼聲傳了過來,李清不由自主的跑的更快了,長矛擋開了倆柄摟頭砍下來的長刀,槍桿子左右擺一下就抽開了攔路的宋軍,眼看就要到盾牆下面了,這裡無遮無攔,李清咬咬牙,從地上撿起一袋子糧食扛在身後,繼續跑。

弩箭扎在糧袋上傳來噗噗的聲音,掉落的糧食灑了一地,李清不敢停步更不敢回頭望,丟掉糧袋,丈二長的長槍杵在地上借助衝力狠狠地將自己的身子甩出了盾牆。

在空中飛的時候,他甚至看見幾支弩箭正在和自己幾乎在一個平面上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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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失敗的李清

聽見身後盾牆在喀拉喀拉的響,李清來不及多想,縱身躍進前面密密的草叢,而後就像一條蛇一樣爬向遠方。

囚犯跑了,虞侯徹底崩潰了,他甚至忘記了正在向他發起進攻的西夏人,在下令向那些西夏人拋擲了所有燃燒彈之後,就從西面打開盾牆,親自去追索李清。

燃燒彈在盾牆前面爆成了一片火海,僥倖靠近盾城的西夏人轉瞬間就成了火人。

火馬帶著火人胡亂蹦躂兩下之後就倒在地上,這一幕對委哥寧令來說再熟悉不過了,即便是把牙齒咬得吱吱作響,還是下達了撤退的命令,身邊的人手太少,和宋軍打陣地戰實在是太吃虧了。

虞侯彭亮騎馬衝出盾陣的時候,瞅著眼前一望無垠的大草原,心中立刻就變得一片陰冷。

夏日的草原是真正的風吹草低見牛羊,短短的時間,已經不見李清的蹤跡了。

彭亮的嘴裡苦澀的厲害,他比誰都清楚自己這一次失敗代表著什麼,李清殺了大帥的兒子,大帥要李清死,監軍希望用李清給弟兄們博一個封妻萌子。

按理說大家都是廝殺漢,快意恩仇才是最好的解決之道,可是黃金是黃的,人的眼珠子是黑的,黃金進了眼珠子之後,眼珠子也就變成黃的了,兄弟情義自然要靠後,即便是大帥的兒子死了,也不能阻擋大家升官發財的道路。

現在,什麼都成空了。

“虞侯,發現李清蹤跡!”

一瘸一拐的隊正武方自草叢裡鑽出來。指著一道明顯的痕跡對彭亮道,這時候大家都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誰都跑不掉,唯一的解決之道就是重新把李清捉回來。

彭亮回首看看已經安靜下來的盾城。終於想起自己是這支軍隊的指揮官,在這個時候,保證自己的兄弟活下來才是最大的事情。

長吸了一口氣對武方道:“給你一百弟兄,天黑之前捉李清回來。”

武方也不推辭,帶著自己的那隊人馬。沿著青草倒伏的痕跡一路追了下去。

彭亮回到營地中重新整隊,檢點傷亡,五百名弟兄到底還是戰死了二十三個,受傷的也有五十幾個,沒有受傷的兄弟正在縮小盾陣,將軍陣立在高坡之上,等待虞侯繼續下令。

遠方西夏人並沒有離開,他們對宋軍沒有追擊感到非常的詫異,原本打算殺一個回馬槍的委哥寧令,見沒有機會可趁。嘆息一聲就帶著部下向遠處走去,

宋軍的火藥不是那麼好搶的,雖然在之前就已經領教過了,現在親自率隊出擊,同樣落得一個損兵折將的下場,他也無話可說。

不論是雲崢還是種諤,對後勤線都非常的關注,只要是千里迢迢向前線運送物資的軍隊,他們的裝備一般都非常的精良,挑選的將領也大多是身經百戰的悍將。自己的人數太少,想要從他們的嘴裡奪食困難很大。

一隻馬蹄子從李清的頭頂踩過去,差一點就踩在他的頭上,戰馬腳上釘的蹄鐵李清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身子埋在一片被掀開的草皮底下。如果不仔細看,誰都會以為那裡原本就有一個土包。

在草原上想要跑過戰馬那是一個天大的玩笑,李清決定在這個草皮底下趴到天黑再說。

眼看著宋軍似乎尋找到了另外一些痕跡,為首的隊正就驅馬向前追蹤,其餘的宋人形成巨大的弧形如同一張巨網向西面兜過去。

小豹子從李清的懷裡探出小腦袋,又被李清小心的按回去了。小家伙很乖巧,從開始逃亡到現在,一聲不吭。

天快黑的時候,宋人隊正帶著那些宋兵回來了,隊正的馬脖子上拴著一隻黃羊,黃羊的後腿上綁著半截子木頭,很明顯,引開宋軍追蹤的就是這東西。

李清忽然想起那個先自己一步逃走的遼人,心頭一凜,就小心的四處張望,自己和他是朝一個方向跑的,這裡最適合躲藏,如果那些宋人在前面沒有發現那個遼人,那麼,他很可能就在自己附近……

天色完全變黑了,一輪明月明晃晃的照在草原上,遠處宋軍的營地裡燈火通明,最中間的篝火燃燒的足有一丈高。

白日的喧鬧漸漸地被黑夜所覆蓋,戰爭的痕跡引來了無數掠食的野獸,不斷地有綠瑩瑩的眼珠子出現在自己的附近,宋軍發現不了自己,不代表這些野獸也發現不了自己。

此時這裡已經變成了野獸的天下。

“別藏了,我不是敵人,我也是從宋營中逃出來的漢人,兄弟你別緊張,我這就坐起來,你也坐起來成嗎?

再這麼下去,野獸都會把我們幹掉,我們辛苦跑出來就一點意義都沒有了。”

李清說的是契丹話,或許是磕磕巴巴的契丹話起了作用,在距離他不到三丈遠的地方,有一個黑影慢慢地坐了起來,當月光照在他臉上的時候,李清終於看清楚了他的臉,這是一張很年輕的面孔,就是白日的時候穿過宋營逃跑的那個遼人。

“有吃的嗎?”遼人沙啞著嗓子問道。

李清從懷裡掏出那塊乾餅,丟了過去,那個遼人探手捉住餅子,立刻就狼吞虎咽起來。

“你是哪裡人?怎麼和西夏人在一起?”

少年人看看李清含糊的道:“被他們捉住了。”

李清見少年人吃完了,就貓著腰走過一片草叢回頭對他道:“要走現在就走,天亮的時候如果找不到樹林一類的藏身地,我們還要在草叢裡趴一天,我不想再被蟲子咬了。”

少年人笑道:“現在不能走,除非你想去喂狼,草原狼到了下半夜就會回巢,到時候月亮也就沒了,那才是跑路的好時候。

你是漢人?”

李清坐回了身子,他自問對草原不如面前的這個小伙子熟悉,既然都是逃亡的人,在這時候結伴要好的多。

“是的,我叫李清,是被宋人捉到的,你呢?”

“希拉木倫,在西京被宋軍打敗了,我就流浪在荒野,結果又被西夏人捉到了,又幫他們當敢死隊。”

“想過去哪裡嗎?這裡沒有一處地方是安全的,宋人,遼人,西夏人只要見到我們都不會客氣的。”

希拉木倫低聲笑了一下道:“能有現在的處境我非常的滿意,我只想回到我的老家去,在老狼山下放牧,找個姑娘給我生崽子,什麼宋人,遼人,西夏人統統和我無關。”

“宋人會去你老家的,即便是現在不去,將來也會去。相信我,宋人對土地的貪婪是沒有止境的。”

希拉木倫搖頭道:“他們不可能把所有的土地都占掉,這天下總有我們牧羊的地方,他們的武器太可怕了,我們打不過的,既然他們要土地,我們就給他,然後向北走,那裡的土地多得是。”

李清抬頭看著天上的明月,忍不住有些想笑,希拉木倫說的確實沒錯,現在的宋人是強大的,他們甚至比歷史上任何一個時期都要強大,那些恐怖的武器不再是快馬,長刀,白羽箭就能抵抗的過的。

自己換了好幾種戰法,結果證明,自己的邁開的腳步太小了,最早的騎兵被雲崢玉碎在亂石灘,後來的駝兵連一些宋人的散兵游勇都對付的吃力,而現在,自己好不容易組建的潑喜軍,在宋軍的突襲之下竟然沒有任何的還手之力。

或者自己也該和這個少年人一起去放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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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30 00:22:56
第七十八章 何謂革命?

天明的時候,李清和希拉木倫來到了一條不知名的小河邊,在痛飲河水之後,希拉木倫衝著看豹子喝水的李清道:“我要回家了,你準備去那裡?如果沒地方去,就跟我一起回老狼山吧。”

李清愣了一下,仔細的想想之後,他發現自己真的好像沒有地方可去了,回西夏,等待自己的將是最無情的軍法,沒藏訛龐不會允許自己這樣一個敗軍之將活著的。

至於宋人那裡,只要被抓到,自己唯一的下場就是被製作成蠟人,放在武成殿供宋人展覽誇功。

至於遼人,捉到自己之後,下場不可能比宋人捉到好到哪裡去。

“希拉木倫,你還會為遼國打仗嗎?”

希拉木倫皺眉怒道:“我這次回去之後,就準備躲在老狼山不出來了,至於打仗?我已經打得夠多的了,我爺爺還等著我給他生孫子,我回去之後就會搬去阿加的帳篷裡住。”

李清苦笑道:“我是逃兵,你們族裡的頭人會把我捉去領賞的。”

希臘木倫吐掉嘴裡的青草根道:“誰有空去捉你?我們族裡的男丁就剩下不到二十個了,我跑出來當兵,族長差點沒給氣死,現在我帶你回去,族裡一下子就有了兩個戰士,族長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可能把你捉去送給別人?”

看著希拉木倫開始動身了,李清就把小豹子抄起來抱在懷裡,笑著隨希拉木倫沿著小河溯流而上。

他覺得自己應該能適應老狼山的生活,假如不出什麼意外的話,自己會在那裡落地生根……

雲崢很久都沒有這樣清閒過了,大軍在關外四處掃蕩,自己也只好留在關內無所事事的閑逛。

自從陳琳一口氣殺了上千位游俠或者刺客之後,銅頭關裡的秩序立刻就變得好了很多,殘存的一點漢人如今走在街上都戰戰兢兢的,視線絕對不敢落在那些宋軍的身上,或者像剛開始一樣時不時的偷窺一下軍營。

敢這樣做的人都被陳琳給殺光了,這樣血腥的鎮壓,雲崢都覺得有些過了,王安石和文彥博,以及住在雲崢那裡的李常似乎都認為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雲崢覺得這三個家伙只要不親眼看見死屍,他們就會當做銅頭關裡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大軍掃蕩,這是文彥博和王安石,李常三人的一致見解,雲崢就是受他們三人所托,這才派出大軍橫掃整個奉聖州的。

他們三人都隨軍出發了,尤其是李常,不知道從哪裡聽說雲崢這裡有女眷,立刻就把小丫頭丟給雲崢,自己去為李氏家族的興旺奮鬥去了。

雲崢也只好把小不點丟給藍藍照顧,誰知道藍藍對這個孩子的興趣大增,整日裡抱著小不點,柔情蜜意的連雲崢這樣一個大活人都看不見了。

所以,在銅頭關裡閒逛就成了雲崢為數不多的消遣。

大戰之後銅頭關裡還談不到什麼民生,唯一恢復的買賣就是柴火買賣,糧店這種買賣直到今日依舊大門緊閉。

按照雲崢的看法,戰時,糧食應該受到大軍掌控才好,被王安石嚴詞拒絕,他不認為現在就把這裡最後的一點商業潛力也給消耗乾淨是一種好事。

聖天子座下遲早是要大治的,如果漢人最後的一點希望都掐掉,就談不到日後在這裡布置治所了。

想當年商鞅轅門立木,才算是重新樹立了官府的威信,銅頭關裡的這點商戶,就是王安石的立木。

衙門外面每日都有新的政令頒布,其中最打動人心的就是均田地這一條,圍在那張榜文底下的漢人人頭攢動,他們不敢大聲的吆喝,卻能躲在背後竊竊私語,這一條政令實在是太過於震撼人心了。

雲崢搖著扇子看完了榜文,嘆口氣就搖晃著扇子走開了。

李常終於對富裕的漢人下手了……

那張榜文很說明問題,什麼叫做均田地?以前這口號一般都是造反的人士喊出來蠱惑人心用的,現在官府揮著拳頭呼喊著要求所有人一律平等,那麼官府一定是處在弱勢的一方。

這是千古不易的道理,有了壓迫才會有反抗,當官府感受到壓迫之後,他們一般會做的更加無恥一些而已。

當官府重新站立在所有的人頭上之後,誰敢要求平等,誰就死!

雲崢對官府的做法基本上沒有什麼意見,這片大陸上發生的事情馬上就要和自己無關了,即便是和自己有關,雲崢也不想管,在百姓還沒有造反念頭之前,管的越多,下場就越慘。

王安石在變法之初,純粹是為了官家的府庫著想,然後他就按照豐盈府庫的目標去做了,結果得罪了很多不該得罪的人,現在堪稱敵人滿天下,只有躲在燕雲這片土地上茍延殘喘。

自己也做了很多利國利民的事情,這些年大宋的戰事都是自己平定的,在保衛家園這一條路上,沒人比自己走的更遠。

但是,沒人記得雲崢曾經出生入死過,只記得他殺了很多的人,搶回來了很多的財富,就連茶館裡的說書人都只講述耘崢是如何獲得美人芳心,如何奪取了傾國資財,如何把青塘殺的幾乎沒人了……

這個世界不值得自己付出過多……

雲崢現在之所以喜歡逛街,最大的原因就是他想愛看看這裡的每一個人,看清楚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如何謀生的,是如何在這個蠅營狗茍的世界裡是如何掙扎著生活的。

猴子悄聲在雲崢耳邊說了一句話。

雲崢愣了一下道:“種諤的兒子戰死了?”

猴子點點頭。

雲崢收回了正在搖晃的折扇,轉身回軍營,這個時候的種諤一定悲愴無比,唯一的親生兒子死了,需要寫一篇祭文過去哀悼一下。

這篇文章不好寫,寫不好就成一篇諷刺種諤的文章了,所以在措辭上一定要謹慎。

雲崢在了解了所有經過之後,提起筆來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種諤,李清殺了種建淮,種諤捉住了李清,原來只需要砍一刀子就什麼事都煙消雲散了。

結果他非要派人把李清押運去東京!

押送一頭老虎實在是太危險了,即便是要押送,也應該打斷老虎的四肢,敲掉他所有的牙齒,為了這頭老虎的皮毛好看些,最終導致了放虎歸山,這是極度愚蠢的事情。

文彥博走進雲崢的帥帳,見雲崢遲遲不下筆,就嘆了口氣道:“我也是聽到這個噩耗特意從外面趕回來的。

祭文不好寫吧?愚蠢到了這個地步,我們都沒有辦法幫他來掩飾一下,獻功不成反而成了全天下人的笑話。種諤這是在幹什麼?”

雲崢把毛筆放在筆架上,活動一下脖子,疲憊的道:“算了,我這人本來就不適合去安慰別人,怎麼寫都像是在嘲諷他,起不到好作用的,還不如不寫。”

文彥博點點頭道:“那就不要寫,你只要去信,所有人都會認為你是在幸災樂禍,這事還是我來辦吧,至少要安慰種諤,不能再讓他把大軍留在野狐嶺了。”

雲崢搖搖頭道:“不可能,如果他兒子不死,活捉了李清,他還有可能退兵,現在他兒子死了,李清跑了,他如果不能在沒藏訛龐身上洗刷掉恥辱,是不會退兵的。”

文彥博咬著牙道:“他後續大軍不到,我們如何進軍燕州,如今的燕州我們遍地都是敵人,二十萬大軍還要固守奪下來的城池,再這麼分兵下去,等我們到了燕州,還能剩下幾個人?”

雲崢大笑道:“你們還可以在這裡掀起一場革命嘛。”

“何謂革命?”

“我亂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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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30 00:23:20
第七十九章 民亂

“種子已經撒下去了,現在就等著她開花結果。”文彥博的心中也有些戚戚焉,聲音不由得低下去了。

“慢慢來,文公莫要著急,現在戰局對我們很有利,有我們這個威脅,耶律洪基的心應該已經亂了,耶律乙辛如今留在奉聖州的邊緣,既不作戰,也不退後,目的就在等耶律洪基的軍令。

他們在銅頭關的戰敗已經很說明問題了,耶律乙辛自認為已經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現在,他就在等候皇帝下令撤軍!”

文彥博坐在椅子上,把全身都靠在椅子上,懶懶的道:“這一點老夫看出來了,大將軍之所以屯兵銅頭關,就是在等候不戰而勝。”

雲崢搖頭道:“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不戰而勝這回事,即便是有也是杜撰出來的,人們只看到了表面,沒有看到深層的東西,沒有在白日裡看到鮮血迸流,就會下意識的認為沒有戰事,殊不知在夜色的掩護下,這世上多了多少無辜的冤魂。

就像我們現在做的事情一樣,文公啊,你敢說死的人會比軍陣上死的人少嗎?只不過死的不是我雲崢的部下而已,所以我就裝作看不見,能節省一份力氣,就節省一分。”

文彥博坐起來狠狠地在臉上揉了兩下,看著雲崢道:“我和王公一致認為,我們的動作應該隨著大軍的步伐,慢慢向燕州推進,雲侯的大軍掃蕩燕州所有外在的敵人,那些內在的敵人就由我和王公,李常來處理。

只希望這一場大變革之後,燕雲地能夠永為我大宋藩籬。”

雲崢笑道:“如你所願!”

在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過後,距離銅頭關不遠處的懷安縣,發生了一件很小的事情,懷安縣的豪族陳東平下達了一道封山令。

這道封山令其實沒有什麼太過份的地方,只是每年的慣例罷了,每年的七月間,正是懷安縣的旱季,在這段時間中非常容易出現山火,不許任何人上山砍柴打獵是一個不錯的安排。

陳東平毫不在意的發布了這條約定成俗的法令,結果,有人沒有遵守這個鄉規民約,在旱季裡面上山砍柴了。

被捉到的砍柴人是要被鞭笞懲罰的,這個刑罰已經很多年都沒有用過了,陳東平認為在這個兵荒馬亂的歲月裡,必須加強自己在懷安縣的存在感,於是,十四個上山砍柴的人,上至六七十歲的老人,下至十一二歲的少年人,都在眾目睽睽之下接受了二十鞭子。

鞭子抽的很重,每個人背後都被抽的血肉模糊……

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陳東平沒良心,該死!

然後,那些被懲罰的人的家眷就怒不可遏的衝上去廝打陳東平,這樣的事情其實也尋常,燕雲地的百姓民風彪悍,陳東平也不在意,只要自己豢養的那些打手把這群人驅散之後,事情就會回到原來的軌道上。

可是,從人群裡飛出來一枚秤砣,這個秤砣正好砸在陳東平的太陽穴上,向來孔武有力的陳東平一聲不吭的就倒在血泊中。

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那個丟出秤砣的屠夫也被嚇傻了,那個秤砣是他的,他不記得自己剛才把秤砣丟出去過,就在他想要辯解的時候,一個漢子竄出來拉著屠夫的手就向陳家堡跑去,一邊跑一邊大吼:“陳東平死了,他家的金山銀山就是我們的了,官府說過,要均田地,搶啊,誰搶到就是誰的!”

有了兩個帶頭的,就會有人跟隨,三五個人搶先一步衝向陳家堡,歡天喜地的樣子讓人看著羨慕,於是,所有的人都向陳家堡湧了過去。

打進陳家堡好像很容易,那裡連個看大門的人沒有,衝進陳家堡之後,所有的人都瘋了,地上到處都是散落的銅錢,偶爾還能看見幾個碎銀塊,東面糧倉裡堆積的糧食更是堆積如山。

有人甚至看到陳東平那個如花似玉的女兒正在匆匆的往後院跑……

騷亂從一開始,就沒有好結果。

李常站在一顆巨大的槐樹底下,靜靜地看著面前發生的事情,陳家堡很快就有濃煙冒起來。

幾個漢人打扮的壯漢回到李常身邊之後,抱抱拳就一聲不吭,

李常坐了下來,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

今年夏糧的賦稅出奇的沉重,陳方平身為糧長居然在很短的時間裡就湊齊了應該繳納的夏糧。

李常知道,陳方平自己一顆糧食都沒有繳納,幫他出錢糧的都是陳家堡附近的百姓,他甚至從中間撈取了很大一筆好處。

百姓家裡的存糧不多,所以才會冒著違反鄉規民約的風險去山上砍柴,準備送去銅頭關販賣換取一點錢糧。

當陳方平處罰了那些本來就對他充滿怨怒的百姓之後,這裡的對立氣氛也就到了極點,缺少的不過是一顆火星而已。

那個漢人打扮的壯漢就是那顆火星……

“郎君,陳家堡完了,小的從堡裡出來的時候,還有十里八鄉的百姓在往陳家跑,沒有一個人是空手而歸的。

陳家的女人也遭了災……”

李常瞪了那個壯漢一眼,然後就閉上眼睛道:“你看他們還有沒有去別的富戶家裡搶劫的舉動?”

親兵小聲道:“那個屠戶禍害了陳家的閨女,現在又想去懷安縣的柳家,他說柳家的閨女更好看。”

李常點點頭道:“屠戶去了柳家之後,找機會殺掉他吧,這一次的民亂,只能以一種無組織、無目的的方式進行,你們要注意,一旦人群中出現領頭人物,只要不是我們的人,就一律格殺!”

親兵抱拳應諾之後就離開了,陳家堡是他們打開的,屠戶不過是撿了一個大便宜而已,之所以這樣做,就是為了讓百姓們認為搶劫大戶人家是一種天經地義的做法。

一個陳家堡自然是無法滿足所有百姓的的,有人搶到了東西還想再搶,有人沒有搶到東西,就更加的想搶了。

直到深夜,整個懷安縣到處都是燈籠火把,無數的人滿世界搜尋那些殘存的富戶,他們想做的,就是搶劫,滿足自己的私欲。

李常在槐樹下整整枯坐了一天一夜,嘴皮上暴起了皮,兩顆眼珠子如同燒紅的炭火一樣紅。

如果不是他一遍遍的告誡自己,這樣做是為了燕雲地的長治久安,他早就發瘋了。

親兵回報的情形一次比一次糟糕,一次比一次兇殘,當親兵回報那些亂民甚至把富戶家裡未滿一歲的嬰孩都活活的摔死之後,忍耐到了極限的李常胸口一痛,一口血就噴了出來。

官職越高,人的承受力也就越好,李常吐血了,雲崢面無表情,只是臉皮不時地抽搐一下。

文彥博好像沒有聽見斥候回報的話,只是自顧自的翻越那些紙片,時不時的拿著紙片去和地圖上標出來的那些有名有姓的富戶做比對。

王安石的表情也沒有什麼變化,在和文彥博一起比對過後,敲著桌案沉聲道:“事情鬧得比我們預期的要大,要狠,要徹底的多。那些人把凡是家中有三頭牛以上的人家都稱之為富戶。

只是那些豪富之家受到的是摧毀性的打擊,那些小有家財的人受到的是一些掠奪性的對待。

這場風暴過後,燕州地界再無富戶一說。”

文彥博抬頭看看表情很不自然的云崢道:“騷亂沒有失控,大將軍這時候應該把封鎖懷安縣的軍隊收回來了。

大火已經燒起來了,我們不能因為一點心慈手軟就把這場大火熄滅在懷安縣,我們需要這場大火燒掉整個燕州之地的富戶,讓這裡沒有貧富的差別,沒有豪族這一說,將地方職權收回我們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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