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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diott7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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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賀堅強]大宋的智慧(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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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17 00:10:38
    第二十九章 戰象

    臉上圍著紗布,腳底下踩著鼓脹如球的屍體,武勝軍開始全面推進,笑林和彭九已經深入到了山谷,有弩箭和火藥彈開路,很短的時間裡,就擊潰了儂智高的四五次反攻,與此同時,周同和吳杰、孫大志等人拖拉著弩砲也隨後跟進。只要發現笑林等人的進攻受阻,就會立刻將密集的火藥彈投擲過去為他們打開前進的道路。

    雲崢躲過一顆從旁邊上嶺上滾落的巨石,抬眼看到笑林已經攻上山嶺,一支長矛閃電般的吞吐不定,聽不見那些僚人的慘叫聲,只能看見他們從山坡上滾落。

    相比之下彭九的進攻速度就不太好,雲崢眼看著自己的部下被滾落的巨石砸中,嘴裡的血噴出一丈多高……剛才滾落的石頭就來自彭九負責的左面。

    山嶺不高,彭九正在仰攻,滾木礌石雨點般的落下來,將他死死地壓制在山腰,只能用弩箭射殺那裡的敵軍,這時候往上扔火藥彈非常的不合適,因為那東西會滾下來……

    吳杰測試了距離之後,將火藥彈上的捻子剪到一個極為危險的地步,親自放置在兜囊裡,親兵剛一點著,他就拿木槌將機括砸了下去,兜囊裡的四枚「催命鬼」就飛上了山坡,一團極為妖豔的白光過後,漫天的青色火焰就灑滿了山頭,彭九從一顆巨石後面躍起,怒吼著向山頂進攻,這一回沒有滾木礌石落下來,只有零星的箭矢。飛的稀稀疏疏的。

    見彭九得手,雲崢的大隊人馬繼續向前停進。走上高坡的時候,雲崢發現自己的出發地,正有無數的民伕在打掃戰場,一隊隊的大宋軍卒正在源源不斷的從後面趕過來,狄青的大旗走在最前面。

    雲崢苦笑一聲,這個世界從來就不缺少撿便宜的人,哪怕是狄青這樣的人也不例外,估計他早就開始懷疑儂智高在搞鬼了。就是在等自己到來之後,為西軍殺出一條血路出來。

    在他的眼裡,武勝軍其實就是一種一次性的消耗品,不像西軍可以循環使用,所以拿武勝軍打頭陣他絕對不會有任何的內疚感。

    山谷並不長,也就兩里左右,武勝軍為了爭奪這兩里左右的山谷。付出的代價極大,複雜的地形,多山的環境,在很大程度上抵消了火藥彈的威力。讓武勝軍不得不進行自己最不擅長的肉搏才能將好多節點一一的攻下來,好在僚人對火藥非常的恐懼,只要有火藥彈在身邊爆炸。往往就會潰敗下去。

    「什麼?巨獸?長鼻子?」雲崢看到笑林從最前方傳來的戰報瞅了一眼就知道自己將要面對什麼東西來,怪不得進攻變得越來越容易,原來儂智高竟然找到了「戰象」。

    戰象,據雲崢所知,它是古代戰爭史上曾出現過的一種特種部隊。它在戰爭中發揮著現代部隊中坦克的作用。經過訓練的戰象,作戰時衝鋒陷陣。勇猛無敵,能破城門、毀營壘、折武器、踏敵軍、陷敵陣,常給敵方造成極大的殺傷。

    如今能在廣西見到大象雲崢並不驚奇,當然,這是對自己而言,大象這東西自己在後世沒少接觸過,不但看過這東西畫畫,也接受過這東西的按摩,雖然很擔心被它一蹄子踩死,不過還好,這種天生就喜慶的大傢伙非常的溫順,拿鼻子把自己捲起來也沒有多少危險。

    但是對自己的部下來說,這東西就大的嚇人,連笑林這樣的傢伙都膽戰心驚的,就不要說別人了。

    「命令笑林和彭九回來,原地構築陣地,三百步的地方設置火牆,弩砲隊立刻劃定區域,一旦戰象突破火牆,立刻用火藥彈猛烈轟炸!

    這東西怕火,更怕火藥彈,就算他是巨獸,只要是血肉之軀,同樣會被火藥撕成碎片!它不是什麼長鼻子巨獸,它就是大象,沒什麼好怕的。 」

    笑林和彭九迅速的從前面撤退回來,一臉的驚恐!

    狄青見武勝軍不但不前進了,反而在收縮陣地,打馬上前問雲崢:「出了什麼事情。」

    雲崢吐掉嘴裡帶血的吐沫笑著說:「前鋒發現了戰象,聽說足足有上百頭之多。」

    狄青環視一下周圍的環境,果斷的道:「撤退,立刻撤退!我們的準備不足,這東西力大無窮,只有『獅軍』才能克服,一般的火焰根本就沒辦法傷到它,我們後撤,再圖來時!」

    雲崢驚愕的道:「獅軍?那是什麼?」

    狄青焦躁的道:「南北朝時期,宋文帝劉義隆任命宗愨為振武將軍,討伐林邑國。林邑國王臨危急令王牌軍『象兵』迎戰。這刀槍不入的龐然大物使宋軍無法招架,死傷累累。

    但是,宗愨並不畏敵避戰。他想到大象的勁敵是獅子,可是,又不可能馬上馴化出一批『獅兵』與敵抗爭,便靈機一動,命令部屬連夜趕製了一批獅子模型,運到陣前,威懾敵『象兵』。這一招還真靈。當林邑國的『象兵』衝來時,大象猛見隻隻雄獅嚴陣以待,如臨天敵,調頭就跑,任憑馭手怎麼鞭笞也不回頭迎戰。這時,宗愨一聲令下,率兵緊迫不合,一舉打敗了林邑國。

    我們來不及準備,必須撤退! 」

    說話間狄青胯下的戰馬昂嘶一聲,不斷地轉圈子,似乎極為不安,大地此時也開始震動起來,一陣不急不緩的腳步聲從峽谷口傳了過來,就像是有金甲巨人一步步的向武勝軍靠攏。

    狄青的臉色發白,知道這時候想要撤退,已經晚了,一抬手就把戰馬上掛著的馬槊摘了下來,怒吼道:「穩住!穩住!」一邊拍馬向左面的軍陣跑去,想要幫著雲崢穩住陣腳。

    大像出現的時候,武勝軍從上到下除了雲崢之外,一個個都魂飛天外,這樣的巨獸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匹敵的。

    雲崢哈哈大笑道:「弟兄們,發財了!這就是大象,只要抓住運回東京汴梁城,我們就發了,這東西聽說只有皇宮裡有一頭,做好準備,千萬不要讓牠跑了!」

    周同,吳杰,孫大志也開始瘋狂地跟著雲崢大喊!每一個人都似乎非常的興奮,尤其是雲崢跑到最前面不斷地拿腳踹那些褲襠裡已經有尿水流出來的傢伙,跟一個瘋子一樣。

    不過這樣做效果很好,聽將主說這東西不是妖怪,是一種值錢的寶貝,武勝軍這些早就被金錢迷住眼睛的傢伙,立刻士氣大振,兇惡的東西如果和錢沾上關係看起來就不那麼可怕了。

    不過對面過來的戰象很多,百十頭戰象將峽谷塞得滿滿噹噹,坐在戰象背上的僚人,全身都塗滿了花紋,手持長矛發出各種怪叫,在山搖地動中向武勝軍殺了過來。

    「八牛弩準備,火藥彈準備,破甲錐準備!」雲崢站在最前面放聲嘶吼。

    「八牛弩準備,火藥彈準備,破甲錐準備!」周同,吳杰,孫大志,笑林,彭九也跟著嘶吼,到了這個時候必須相信雲崢的判斷。

    首先被喚醒的是甲子營的老兵,他們對將主的信任早就滲透到了骨子裡,如今在武勝軍中擔任把總,夥長的都是他們,也立刻學著將主的樣子嘶吼:「八牛弩準備,火藥彈準備,破甲錐準備!」

    等到全軍都開始嘶吼的時候,雲崢的心這才算是放了下來,至少這時候自己身邊的這些人還有鬥志,沒有被鋪天蓋地的戰象嚇傻。

    這一刻,狄青和親衛覺得自己就像是外人,武勝軍所有的人都在嘶吼,都在準備,這讓狄青非常的驚訝,武勝軍不是他想的那個樣子,如果真的是一支純粹為錢作戰的軍隊,這個時候無論如何都會崩潰掉,但是這些人沒有……

    「三百五十步,三百二十步!八牛弩射擊!燃燒彈射擊!」雲崢奮力的將手裡的破甲錐投擲了出去,破甲錐飛出了一段距離就插在地上,而身後的陣地上,八牛弩的釋放的巨響幾乎同時響起,飛過三百步的距離鑽進了戰象群。

    目標過於巨大,兒臂粗的弩槍帶著刺耳的尖嘯沒入戰象的軀體,濺起漫天的血花。戰象的嘶鳴聲頓時響起,其中的十幾頭大象山一樣的轟然倒塌,而那些受傷的大象卻紅著眼睛瘋了一般的奔跑起來。

    一道火牆突兀的從地面上升起,一道淺淺的壕溝裡灌滿了火油,黑紅色的火焰夾雜著滾滾濃煙頓時將那些戰象擋在外面。

    所有人都看了剛才八牛弩射殺大象的效果,一波箭雨底下就倒地了十幾頭,這讓武勝軍軍心大振,只要這東西能殺死,那就真的不是問題,武勝軍裡最厲害的火藥彈還沒使用呢。

    也不知道這些大象是受了什麼刺激,竟然從火牆那邊鑽了出來,絲毫不管身上的沾染的火藥,嘶鳴著繼續往過衝殺,尤其是站在大像上的那些騎手,被濃煙熏過之後看起來更像惡鬼,還在屋裡哇啦的吼叫著,催促戰象繼續前進。

    三百步到兩百步這個距離雲崢並不打算利用,他真的想要這些大象,自己的大軍一旦深入交趾,非常需要大象來托運物資,而且大象所到之處,野獸都會跑個精光,這樣的好東西,如何能夠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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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 阿儂

    狄青見那些戰象再次撲了過來,想要張嘴下令繼續放箭,吼了一聲見武勝軍毫無動靜,這次想起來自己並不是這支軍隊的統帥,想要催促雲崢,他以為那些魔獸般著火的大象已經把武勝軍嚇傻了。

    仔細看了之後,才發現武勝軍竟然處在一種奇特的狀態中,那些站在前排的軍卒已經拿出來了好多的大網,其中有一些人已經在躍躍欲試了,比如笑林,他兩手各抓著一枚鋒利的破甲錐,蹲在一個巨大的石頭上,似乎正在等待大象的到來,只要大象過來就準備跳到大象背上去。

    後面的八牛弩上有裝好了弩槍,而八牛弩後面的弩炮也處在激發狀態,武勝軍的前鋒部隊這時候就像一個正在等待獵物進入陷阱的獵人…

    一些大象在奔跑中被大火燒的轟然倒地,大象上的象奴更是從大象身上狠狠地摔下來,而後被追上來的大象踩成肉泥…

    已經到了兩百步這個極限距離,雲崢惋惜的看了一下那些大象,揮了揮手,弩炮就把火藥彈送上了天空。火藥彈落在象群裡,接踵而來的就是一場血肉橫飛的盛宴,一截子大象鼻子掉在距離雲崢不遠的地方,猴子連蹦帶跳的竄過去,把那一截大象鼻子撿了回來,獻寶一般的向雲崢晃晃就放在旁邊的大石頭上。

    硝煙散盡之後,地上躺了一大堆大象的屍體,也有幾隻大象發瘋一般的向山嶺衝刺,爬不上高坡,依舊一次次的往上跑,滿身的傷口,往外噴湧著大股的鮮血,大象的哀鳴聲此起彼伏,那些站在大象背上的象奴早就不見了蹤影,雲崢非常希望能捉到幾個象奴,幫助自己訓練大象。在交趾作戰有了大象絕對會事半功倍。

    「霹靂彈,真是絕世利器,什麼時候我們也能裝備上?」狄青從左面走過來,看著遍地的大象屍體若有所思的問雲崢。

    「您回軍之後就該差不多了,方子我已經交給了陛下,不過咱們有言在先,如果我的軍隊在和外敵作戰的時候遭到火藥彈的攻擊。我發誓,我一定會把主持軍資分配的官員碎屍萬段!您回京之後把這句話告訴那些官員,雲崢在此事上絕對不可玩笑,如果我的部下傷亡嚴重,殺他全家都有可能。」

    狄青聽了雲崢的話之後大笑道:「你這番話一定比大宋的律法還管用,老夫到時候一定會轉告所有領到火藥彈的將軍聽!」

    雲崢鄭重其事的道:「這句話。我在把方子交給陛下的時候,也跟陛下說過,陛下答應過我的,所以這句話你告訴他們的時候莫要當笑話聽。」

    狄青的臉色都變了,吸了一口氣說:「你真的和官家說了?」

    雲崢點點頭道:「千真萬確,陛下賜我輕車都尉的顯宦被我拿來換成了這道追殺令,所以到時候我一定會殺人。而且絕不留情,上天入地我也會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你拿輕車都尉換了一道追殺令?」

    雲崢點點頭道:「這個世界總歸是需要一些傻子的,輕車都尉的爵位得來容易,這道追殺令得來的絕對不容易。」

    「沒有人怪你狂悖?韓琦一句話都沒說?」狄青越發的奇怪,這是臣使君權啊!

    「沒有,至少陛下給我旨意的時候我沒聽說有誰反對!曾公亮倒是把自己裝進去了,還給我來信說如果從他嘴裡洩露出去的話,不用我動手。他自己就會幹掉自己!」

    狄青正色道:「好,如此神器確實不該讓外人知曉。」

    說話間,武勝軍的軍卒已經慢慢地靠近了那些大象,無數的鐵網被拋了上去,那些還能站立的大象立刻就被鐵網纏住,幾頭發瘋的大象被鐵網纏住之後,也慢慢地平靜了下來。只要沒有被當場炸死的大象,這時候會死的可能性很小,雲崢瞅瞅大象傷口上的綻開的皮肉搖搖頭,一寸厚的皮。也不知道這東西是怎麼長的。

    搜索戰場之後,找到了十幾個沒死的象奴,這讓雲崢非常的歡喜,立刻讓人拿鐵鍊子拴住,送到軍寨裡去,千叮嚀萬囑咐看守,不能讓這些人逃脫。

    既然戰象已經被消滅,雲崢就帶著大軍繼續前進,這時候應該一鼓作氣的衝出山谷才是要務,要不然等到儂智高反應過來,天知道還有什麼花招等著自己。

    山口只有一座小寨子,士氣高昂的大軍一個衝鋒就拿了下來,這裡的守衛並不多,唯一讓雲崢高興的是,寨子裡還有三十幾頭小象,這些小象定然是那些大象的崽子,臨戰的時候象奴將這些小象和大象分開,將寨子變成象巢,怪不得那些大象面對大火都一往無前的,這些傢伙確實有些手段。把大象保護幼崽的行為變成了作戰手段。

    雲崢的歡樂沒有維持多久,從小寨子的寨牆上抬頭一看,他就忍不住呻吟出來…

    一座純粹的石頭城池出現在面前,城牆至少有三丈高,全是用這裡的黑色岩石砌成的,這座城池還沒有完工,城頭的碉樓和垛口都沒有完成,就在雲崢大軍出現在谷口平原上的時候,城頭還有無數的奴隸正在背著石頭加固城池。

    大軍剛剛走進城池五百步的範圍,就招來無數的弩槍,雲崢在損失了二十幾個部下之後才退出八牛弩的射擊範圍。

    瞅著死的淒慘的部下,雲崢對狄青道:「樞密使,應該把丟失八牛弩的將軍也碎屍萬段!」狄青沒有理會雲崢的抱怨,看著眼前雄偉的城池歎息一聲道:「這才是儂智高入侵大宋的目的所在,怪不得他會自己從定州撤兵,難怪他放棄邕州放棄的乾淨俐落,我們都以為他會在邕州建立自己的南天大理國,想不到人家根本的目的就是在穩固自己的老巢廣源州。」

    雲崢看著這座大城道:「這座城至少已經建設了很多年,但是大規模建設還是去年的事情,您只要看看城牆上的石頭就能清楚的明白,下面的石頭和上面的石頭顏色明顯不一樣。

    儂智高去漢地,就是為了劫掠錢財和奴隸,我在溫泉關的時候就感到奇怪,黃師宓手裡只有婦孺,不見青壯,還以為他們都把青壯男子殺掉了,誰知道他們竟然早一步把人都送到了這裡來當修城的奴隸。」

    狄青不置可否,大宋才是建造城池的行家,至於這些僚人,想要建造一座標準的城池,以他們的人力和物力還遠遠達不到。

    「修建營寨吧,我們背靠峽谷,封鎖兩邊的山頭,在這裡立寨。」狄青給雲崢下了命令,在這支隊伍裡他唯一能指揮動的人就是雲崢。

    儂智高的鬚髮在這幾日之內就變得雪白,在這之前,他就清楚,自己去攻打大宋遲早會受到報應,原想著自己無論如何也能在大宋的地界裡維持三五年的威風,等到自己腳下的這座烏巢城建成之後,自己也就算是為儂家子孫爭取到了一塊永不敗落的基業,只要堅城在手,不管是大宋還是交趾,還是大理國,都拿自己無可奈何。

    所以在黃師宓失敗的時候他並不在意,溫泉關下的那些戰死僚人都不是自己的族人,只是一些被煽動起來的山民。死亡多少都和自己無關。

    但是歸仁鋪和賓陽城下的那些戰士,卻是自己實實在在的族人,眼看著他們一個個被弩箭射殺,被那種恐怖的會發出巨響的東西撕碎的時候,確實讓他痛徹心扉。

    在南方見慣了懦弱的軍隊,想不到在歸仁鋪和大宋精銳作戰的時候,他才算是徹底看清楚了自己和大宋之間的差距,當他帶著千把人逃跑的時候就已經明白大宋遲早會有一天踏上自己的國土,廣源州隸屬交趾,但是看起來這些大宋軍隊並不在意這裡是不是交趾,他們唯一感興趣的,就是自己的人頭。

    或許不止這些,那些留在戰場上的僚人已經被殘暴的宋軍統帥狄青,和另外一支宋軍統帥雲崢一個不剩的殺掉了,聽說除了為首的幾個僚人頭人,其他的人都是被活活埋掉的。

    烏巢沒有建好,儂智高認為,只要自己再有半年時間,就能徹底的將這座萬世基業完全建好,到時候遠征的宋軍,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短時間之內攻下這座城池,這樣自己多少都會有求和的機會……

    宋軍的號角聲將儂智高從思慮中驚醒,站在城頭眼看著大宋軍隊一隊隊的從峽谷裡走出來,來到城池外面列陣防禦自己,在他們的軍陣後面,一座軍寨正在迅速地拔地而起,看著連綿不絕的馬車從山谷裡出來,儂智高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大宋軍隊這是在做攻城的準備。

    「布洛陀不會允許他的孩子遭受別人的侵害的,我的孩子,你要堅強起來,這座光輝之城定然會庇佑我們度過最艱難的時光,這是布洛陀和姆六甲的意志。」

    一個壯碩的老婦人走到儂智高的身邊低聲說道。

    「母親,您沒有和宋軍交過手,您還不知道他們是如何的強大,蠻懂的戰象已經全軍覆沒,蠻懂也已經戰死了,我們現在就剩下烏巢這個最後的屏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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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17 00:11:23
    第三十一章 狄青的真面目

   「不要擔心,我的兒子,布羅陀會保佑我們的,我們是才是這片大山的主人。宋人和交趾人不過是下雨產生的洪水,暴雨過後,也就沒有山洪了,大山依舊是大山。

    沒了城池也沒關係,我們本來就沒有,只要這片大山還在,他才是我們最後的屏障,宋人不可能永遠派駐大軍守衛,沒關係,這裡依舊是我們的世界。」阿儂給兒子披上一件衣服,看著茫茫的群山一字一句的對兒子說。

    儂智高笑了一下,抓住母親的手說:「自從父親去世,孩兒一直想給母親安置一個安穩的家,您不必再像以前還要戰鬥,可以守在火塘邊上,織壯錦,看守著您的孫兒,火塘上煮著美味的肉湯。

    孩兒知道,接受交趾王的支援最痛苦的不是我,而是您,母親,請再給孩兒一次機會,如果我們不能勝利,我就帶著您遠走山林,找一片寧靜的山谷,種地打獵,從此再也不言兵事。 」

    阿儂呵呵笑道:「沒那麼容易,你是布洛陀選出來的首領,布洛陀的榮耀需要你去傳播,兒子,不用為我擔心,你的兒子我已經送去了七盤山,這一次母親和你一起戰鬥!

    大宋真的很富裕啊,你看看他們大車上裝載的都是最好的糧食…好像永遠都吃不完…」

    狄青和雲崢坐在山頭上眺望眼前巍峨的城堡一起在發愁,這樣的一座城池想要攻打下來不知道會填進去多少人命。

    雲崢避開狄青那道令人發燙的眼神,苦笑著說:「別想我會派武勝軍打頭陣攻城,武勝軍從他誕生的那一天起就不失為攻城存在的。」

    「西軍也不是啊,見鬼了,窮山僻壤突然出現這樣壯觀的一座城池,還真是出乎預料,你看看,這根本就是一座石頭堡壘,非人力所能撼動。不如你試著用火藥炸一下如何?」

    雲崢指著烏巢城頭密布的八牛弩道:「你覺得武勝軍能在在八牛弩攢射的情況下靠近城牆邊上?四周都是平地半點遮掩的東西都沒有。你讓我如何向前突擊?」

    狄青瞅著雲崢笑道:「挖地道怎麼樣?一直挖到城裡去,來個裡應外合說不定能成!」

    「這地方地下水淺,不到一丈的地方就會有地下水滲出來,挖幾下地道就塌了,要挖你去挖,我不想活埋自己的部下。」

    「那就挖坑道,上面覆蓋巨木。一直通到城下,你再拿火藥炸!」

    聽了狄青的話雲崢都快哭出來了,指著巍峨的城牆道:「你也不看看城頭上的那些八牛弩的覆蓋範圍,最少會有八百步,就算是五百步左右弩槍就沒了多少威力,可是這五百步的範圍是人家的天下。咱們的軍隊進不去,能進去的只有坑道裡的那些人,只要儂智高兩廂合圍,咱們在坑道裡的部下就成了甕中之鱉,狄公,您不可能連這些都想不到啊,如果有其他的法子您就說。只要折損的不那麼厲害,我們就幹了。」

    狄青嘿嘿笑道:「這世上就沒有攻不破的堅城,我們只是一時半會找不到攻城的法子,既然不能速取,那就圍困,我們有騎兵,可以繞過這座城,掃蕩廣源州如何?」

    「您才是主帥。主意當然需要您來拿!」

    狄青搖頭道:「那不一定,老夫的官職至少比你高十級,但是這裡的軍隊老夫只能統御七成,剩下的三成是你的部下,我們沒有統御關係,都是統領一軍的主帥,自然要商量著辦事。小子,你看這樣成不成?

    你看住烏巢城,老夫帶軍隊去掃蕩廣源州,順便將附近的安平州。江州,龍州,順安州,歸化州,茗瀛洲,侯唐州,安德州徹底的掃蕩一遍,如果可能,我還要去特磨道看看,收復橫山寨,只要是大宋的羈縻州,老夫打算重新確定一下。」

    「為何不是我去掃蕩?您看著烏巢?」雲崢聽了狄青的話之後,立刻就跳了起來,所謂的掃蕩,其實就是去發財,大軍從來都不是吃素的,出兵放馬一回,如果沒有相應的利益,主將的位置根本就坐不穩,大軍凱旋的時候,部下的賞賜是一定要豐厚的,狄青是大宋最著名的將軍,如何會不知道這裡面的竅門。

    一支軍隊只要開始了勝利,就很容易繼續勝利,與其說大家的鬥志高昂,不如說大家對搶劫有興趣,軍隊就是一支有紀律,有組織的強盜隊伍,是天下最厲害的強盜,狄青帶著大批西軍來到了廣南,可不是只為大宋效力,西軍之所以願意來到南邊打仗,其實看重的就是南邊的錢財好搶一些。

    狄青自從來到廣南,一直在恪守本分作戰,如今既然已經到了這些反叛的羈縻州的地界,哪裡肯放過這最後的發財機會。

    狄青怒道:「你武勝軍搶先攻占了賓陽,別告訴老夫你已經把那裡錢財都如數交給了余靖,自己一個子都沒留,溫泉關底下你撿了大便宜,遇到黃師宓這樣的蠢貨,不但撈足了軍功,還有大批的繳獲你有什麼不滿足的。

    老夫帶著西軍千里迢迢的到了廣南,要是不給兄弟們弄點錢回去,以後有誰願意再跟著老夫上戰場殺敵?」

    狄青的大白牙在日光下反射出令雲崢感到眩暈的白光,大嘴張合間,就像是猛獸的大口要擇人而噬,沒等雲崢再提出反對意見狄青就按著雲崢的肩膀說:「好兄弟,戰場上最忌諱吃獨食,以前是老夫幫你拖著儂智高讓你發財,現在該輪到你拖住儂智高守護好弟兄們的退路,我去發財,你不是不知道西軍有多窮!」

    剛剛兩人還在一本正經的討論如何破城,轉瞬間就變成了兩個強盜頭子在劃分搶劫地盤,雲崢以為只有自己的部下才是餓狼,聽了狄青的話之後才知道西軍這些混蛋全是餓狼,而且比自己餓的更加的厲害。

    眼看著短期內無法攻陷烏巢,而四萬多人都滯留在城下太浪費狄青就果斷的繞過烏巢,向儂智高的內地挺進,他不可能把用城牆把廣源州全部圍起來,雲崢相信狄青一定會把廣源和羈縻州撕扯的四分五裂。

    儂智高為了加強烏巢的防守能力,不但斬斷了南北兩個方向的道路,更將自己的後背託付給了萬丈懸崖,這是為了防備交趾,畢竟他和交趾有殺父之仇。

    東面作為向大宋內地挺近的道路緊緊地扼守著峽谷這個大通道,無論宋軍想要從南邊,還是北面進攻都會遭遇一處高坡的阻礙,只要過了高坡,那裡的平地都在烏巢八牛弩的控制之下。

    狄青想要殺進廣源州就一定要攻占北面的歸化州,然後從勿惡洞轉道向西殺進廣源州,如此一來,他就要掃蕩無數的羈縻州,看樣子他連遙遠的特磨道都不願意放過…

    「他不會搶劫的興起,到大理國搶劫一番吧?」雲崢看著地圖問蘇洵,畢竟特磨道距離大理國太近了,而且更加的富庶。

    蘇洵看看地圖,再看看雲崢忽然笑道:「他沒有你這麼大的膽子,除非你敢踏過紅水河徹底的進入交趾李朝的疆域,這樣才會給狄青藉口率兵進入大理國,畢竟他的顧慮要比你大的太多了。進入羈縻州平叛是一回事,進入別人的國家則是另外一回事。」

    雲崢高興地道:「我真的很想去交趾國,這次帶來的火藥數量實在是太多,如果不消耗完,我會感到非常的遺憾。

    只是面前的烏巢把咱們死死地給擋在這裡了,我其實非常的願意看到狄青帶領大軍進入大理國,只有搶到無數的財富,西軍的裝備才會進行一次大的更換,否則依靠朝廷給的那點錢,幾輩子都別想能更新換代。」

    蘇洵指著笑林他們弄回來的地形圖笑道:「儂智高依靠懸崖上的天生橋來連接烏巢和廣源州,就算我們攻下來烏巢,那傢伙要是把天生橋給弄斷了,我們就要和狄青一樣繞道上千里才能進入廣源州,不管怎麼算,我們都會吃大虧!」

    「可是我們如何圍困烏巢呢?儂智高選擇了一塊絕地當做自己的老巢,我敢說,這傢伙正在搜刮廣源州,一定會把廣源州所有的僚人都弄到這座大城裡來的,難道說只有不斷地進攻才能拖住儂智高不成?」

    蘇洵坐在椅子上笑著對雲崢道:「堅城那裡有那麼好限制的,也不會給你多少限制它的機會,否則還叫什麼堅城!進可攻,退可守,才是堅城的特質,不著急,我們慢慢來,總會發現這座城的要害所在!」

    雲崢扔下手裡的地圖長嘆一聲道:「唯有如此了!」

    大軍分成三路,狄青居左,雲崢居右,遠道趕來的余靖親自帶著廣南軍守在東面峽谷口,為此余靖還問雲崢要走了使喚貫了的彭九,還要了很多的火藥彈,居高臨下的守著峽谷口的軍寨裡,三支軍隊距離不過十里,加上數萬民夫,密密麻麻的營寨連接到了一起,牢牢地將烏巢包圍的嚴嚴實實。

    在一個大霧瀰漫的早上,狄青的大軍悄悄地離開了北面的陣地,取而代之的是周同吳杰帶領的五千武勝軍將士,軍陣上的旗幟不變,在雲崢的殷切期盼中,狄青也帶走了很多的火藥彈一路向北突擊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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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17 00:11:41
   第三十二章 城市不是誰都能居住的

   突襲,破壞,潛伏,甚至下毒這些事情雲崢已經統統在烏巢幹了一個遍,這座大城依舊巋然不動,儂智高甚至有餘力繼續建設自己的城池。

    八牛弩控制下的範圍裡,雲崢的部隊根本就進不去。

    用大木頭做成盾牌,裝在大車上緩緩地向城頭靠近時,八牛弩的弩槍對它毫無辦法,正在雲崢開心的時候,漫天的石頭就飛了過來,將盾車砸了一個稀巴爛,同時也把躲在盾車後面的軍卒同樣砸的血肉橫飛。

    儂智高不但有數量眾多的八牛弩,還有數量更多的投石車!

    雲崢已經沒有力氣去埋怨廣南那些專門敵人送武器的軍隊了,因為大雨來臨了。

    廣源府靠近大海,每當季風吹起的時候,海洋上的水汽就會被季風送到大陸上來,於是便有了滂沱的暴雨,這裡的大雨下起來,就像是天河被戳了一個窟窿。

    雲崢在蜀中見過大雨,但是沒見過這樣的陣勢,下雨的時候天空立刻就暗了下來,坐在軍帳裡需要點上蠟燭才能安心的看書。

    這確實可以安心,這樣的環境下,儂智高想要偷襲都做不到,地處懸崖邊上的烏巢恰好就在峽谷的出水口上,地勢低窪,那裡已經成了澤國。或許這是烏巢城唯一的一個弱點。

    披著蓑衣依舊被弄得渾身濕透的梁楫走進雲崢的營帳道:「將軍,雨太大了,弟兄們根本就靠近不了城關,依照您的主意,兄弟們堆在洪水口子上的泥土全部被山洪帶到烏巢城下了。您說要把烏巢城下變成一個爛泥潭,可是咱們怎麼攻城啊?」

    雲崢合上書本,指指鍋裡面熬著的薑湯示意梁楫喝一碗暖暖身子慵懶的道:「這些天我們試探著進攻烏巢已經不下十次了,結果你也看到了,戰損了一百多弟兄,這樣的試探不能再進行下去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將軍我幹不出拿人命換軍功的事情,所以現在圍困烏巢其實是一個不錯的主意,有了那麼些爛泥,烏巢裡的人想出來恐怕就非常的不容易,我們也能少死幾個人。」

    梁楫喝了兩碗薑湯之後才說:「安撫使那裡您怎麼交差,他可是雄心勃勃的想要毀掉烏巢以絕後患的。」

    雲崢輕笑一聲道:「那是他的想法。又不是我的,烏巢城修建的很不容易,進可攻退可守的,能不毀掉就不毀掉,將來這裡如果有一支駐軍,對於震懾南蠻非常的有好處。毀掉才是暴殄天物。」

    梁楫脫掉濕淋淋的鎧甲,讓猴子幫著自己擦拭後背上的雨水,渾身濕漉漉的讓他非常的難受,廣南之地四季不是很分明,可是如今鑽到山裡才發現這裡寒冷的厲害,尤其是下雨之後,冰冷的寒氣似乎一個勁的往骨頭裡鑽。不弄乾淨可不成。

    將軍這裡還好,有蜂窩煤爐子,余靖那裡就只有濕乎乎的柴火,現在想吃一頓熱飯都困難。也不知道彭九他們是怎麼熬的。

    僚人世代居住在這裡,自然知道如何應付這樣的天氣,這時候不可能有什麼純粹的乾柴火的,就算是沒有淋雨的柴火,也早被水汽浸透了。他們現在只吃冷食。

    雲崢巡視營地的時候特意到余靖那裡瞅了一眼,老頭子病了,躺在床上下不了地,聽說已經在發燒,中軍大營裡現在基本上是楊孜說了算,不過看樣子他也快崩潰了。

    三層帳幕也隔絕不了濕氣,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給生病的余靖裹上厚厚的蠶絲被。只有這東西不吸潮氣,如果是棉被,現在一定能擰的出水來。

    兩名軍醫守在余靖的身邊,帳幕裡有濃重的中藥味道。他們除了灌藥之外能做的不多。自古嶺南就是流放地,大宋素有生入嶺南,骸骨還鄉之說,每個來到嶺南的人都是人生中的一次冒險,余靖此時的樣子就是最好的例證。

    雲崢在余靖的帳房停留了一盞茶的時間,就去了後營,後營裡還有更多的傷患大部分都是痢疾患者,如果雲崢不知道臭蒿可以治療痢疾,不但余靖會死,後營裡的傷患也會死。

    不知道口罩能不能抵禦病菌,雲崢還是義無反顧的走進了病區,主帥這個時候如果躲起來,造成的影響更差。

    這裡有最好的房間,武勝軍從蜀中帶過來的蜂窩煤爐子也大部分都安置在這裡,看到幾個幾個軍士脫得赤條條的叉著腿走路,雲崢就知道他們的腹股溝已經開始發炎潰爛了。

    這是難免的,大雨一下就是七八天,到處都是濕漉漉的,蜀中的軍卒都是如此模樣,不知道狄青率領的西軍此時該是何等的艱難。

    如果有爽身粉就好了,可惜那種東西這時候根本就造不出來,顆粒過大反倒會起反作用。

    等雲崢走上中軍的城寨,此時大雨已經停了,只是空中還是有水霧落下來,不遠處的烏巢城邊的低矮了一些,短短的七八天時間,淤泥就堆積起來了一丈多高,看得出來,儂智高也非常的恐懼,趁著大雨停止的空隙正在亡命的加高城牆,不過加高的這一部分遠遠不如最開始修建的那段城牆堅固。

    洶湧的山洪不但給烏巢城帶來了淤泥,同時也將烏巢城南北兩個方向衝出兩道巨大的鴻溝,這是雲崢特意把山洪利用溝渠引過去的結果,如今的烏巢城的出路就剩下東西兩個出口,如果懸崖上的天生橋被炸掉,諾大的城池就只剩下東面這一個出口了,這樣的城池就沒有多少可以利用的餘地了。

    雲崢對大雨真是又愛又恨,這場大雨如果再維持十幾天,不說淤泥堆積,光是山洪切削南北兩面的城牆,就會生生的將這座城池毀掉。

    走動周同那裡的時候,周同和吳杰正在實驗給八牛弩裝上火藥彈,把弩槍往城牆上轟擊,效果不是很明顯,只要有弩槍釘在城牆上,城頭上的僚人就會亡命的往下扔石頭,倒水,將釘在城牆上的弩槍砸的掉進深溝。

    周同見雲崢過來了,就指著城牆對雲崢說:「正在試驗,只要能算準弩槍到城牆這段時間裡需要的火藥捻子,我們就能藏在盾車後面,在投石機砸不到的地方用八牛弩轟擊城牆,末將相信,這樣慢慢來遲早會轟破城牆。」

    「火藥不能浪費了,我們自己手裡的也不多了,這裡不是蜀中,只要失去了很難補充,崔達還沒有能力將火藥運送到這裡來。你看看這些城牆,被山洪切削之後,已經不太穩當了,但是高度卻更高了,我們沒辦法攀上去的,就算你把城牆轟倒,底下也隔著一道大溝,用不著這麼麻煩,城裡很快就會混亂的。我們進城之後,需要做的就是將這座城徹底的燒掉。」

    「將軍,這個世上根本就沒有不攻而下的城池,您為何說這座城會落在我們的手裡?」周同和別人不同,他做事最喜歡問清楚,不像梁楫,彭九那樣什麼都不問,只知道埋頭幹活。

    「余靖老先生身體虛,得了痢疾,後營裡還有好多人也得了痢疾,我記得我統帥的軍營裡是不允許喝生水的,既然他們都在腹瀉,你以為城裡那些骯髒的僚人會發生什麼事?

    城市的建立不是你建造一座城池就可以的,這是一個系統的工程,大宋建立城市是因為我們有這方面的經驗,已經好幾千年了,知道把夜香弄出城市,知道對城市進行簡單的清掃,知道飲水的地方和排污地方不能混為一談,也知道在大城市裡不允許畜養豬羊。

    可是僚人不知道,儂智高也不清楚,他愚蠢的以為只要有一座高牆就能把大宋阻擋在外面,殊不知為了把這座城市徹底的建造成堡壘,我沒看到排水口,你看到了嗎?」

    周同和吳杰倏然一驚道:「將軍在大雨裡挖掘泥土往洪水裡丟莫非就是想要用淤泥堵塞排水口?如此一來,這座城裡人吃馬嚼的這時候還不知道髒成了什麼樣子…」

    雲崢不耐煩的道:「直接說會造成瘟疫不就完了,所以這時候我們不能和這座城市有更多的糾纏,只要做好防治蚊蟲就好,現在雖然已經是深秋,但是這地方依舊有蚊蟲,一定要小心,一旦發現有打擺子的軍卒要立刻上報,我覺得城裡面已經開始出現瘟疫了。」

    周同和吳杰立刻沒了和雲崢探討的瘟疫的性質,急匆匆的跑回營帳立刻開始排查,同時三令五申的警告,這時候任何飲生水人將會遭到極為殘酷的刑罰。

    陣地上立刻沒人了,雲崢瞅著眼前的城池,不由得長嘆一聲,僚人本身就是大山裡的名族你跑到平原上何苦來哉,總以為把人聚集起來就是力量強大的表率,卻不知山民沒那麼容易成為城裡人的。

    城裡面現在一定有非常多的豬羊吧?豬作為僚人最重要的財產他們一定會形影不離的,這樣好了,原本在竹樓,木屋底下生長的豬,現在和人一起生活,那後果嘖嘖,這是太恐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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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困城

    現在人一般都很清楚的知道大雨過後最需要防治的就是瘟疫,大雨會污染水源,會將污物從陰溝裡翻上來,會有大量的寄生蟲孳生,所以雲崢在大雨剛剛停止之後,就開始了大規模的防疫整訓,甲子營的老兵全部被挑出來專門幹這件事情,廣南軍中被抓到了兩個喝生水的人,被吊在營門上整整抽了三十鞭子,這才徹底的杜絕了廣南軍中喝生水的習慣。

    出征的軍營裡開始抓蝨子這種事自從開天闢地以來從來沒有過,勉強能爬起來的余靖好幾次想要張嘴勸說,不過當他看到雲崢那張鐵青的臉孔之後,就很自覺地去勸說楊孜這些人。

    烏巢城裡快要爆發瘟疫這回事,雲崢就給周同,吳杰蘇洵說過,剩下的人一概都沒說,余靖清楚雲崢不是一個胡來的人,所以強忍著心頭的疑惑跟著武勝軍一起頒布了極為嚴厲的軍令,而執法隊就是甲子營的老兵。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先弄到足夠多的乾柴,先把所有人的衣衫營帳烘乾才成,指望天上那輪濕漉漉的太陽,根本就不可能烤乾。

    這裡的地界深秋都有成群的蚊蟲飛來飛去,所以武勝軍軍營裡就燃起來無數的濕柴堆,讓整個營寨都籠罩在一層薄薄的煙霧之中,柴堆上還添加了七里香、藿香、薄荷、紫蘇、菖蒲、香茅。

    等能找到的所有防止蚊蟲的草藥,這樣一來,就很少有蚊蟲敢進入營寨。

    這時候最好用的東西自然就是木炭,軍營裡除了必要的防禦軍隊,剩下的人都在砍伐非常容易點著的油松和蠟樹,油松和蠟樹當成燃料,徹底的將軍卒們砍來的柴火用炭窯燒成木炭,沒有從炭窯裡拿出來,就放在裡面。隨取隨用。

    雲崢不允許軍卒個人的衛生有死角,更不允許軍寨裡存在任何衛生死角,整整五天過後,軍營裡已經比尋常人家的床鋪都乾淨了。

    余靖找了一個下午,被人攙扶著走進雲崢的帳幕之後,揮手斥退親兵,尋思良久之後才問雲崢:「長生。你不忙著想對策攻擊烏巢,為何卻在營寨裡執行這一套什麼《衛生管理條例》?

    休要隱瞞老夫,你如此鄭重其實的做一件事情,總不能是像軍卒們傳聞的那樣,你的潔癖病突然發作了吧?」

    雲崢非常無理的將手背貼在余靖的額頭上感覺一下溫度,見老頭子的體溫已經正常了。這才小聲地說:「大災之後必有大疫,而且武勝軍軍法司的笑林無意中看到烏巢城裡這段時間裡經常把死人往懸崖裡扔,他準備去探查一下那些人因何而死,被我拒絕了,不用探查我就很清楚的知道城裡如今該是瘟疫橫行的時候了,您前幾天腹瀉,後營裡還有好幾百人腹瀉。這就是明證,不過與城裡那些得了瘧疾的人比起來,你們真的不過是小恙。」

    余靖騰地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顫抖著指頭指向雲崢道:「真的是時疫?」

    雲崢陰著臉點頭道:「我有九成的把握證明城裡正是瘧疾橫行的時候,所以,我們現在的任務不再是如何想著攻破城關,而是想著如何讓城裡的人不要跑出來,即使要跑他們也只能往交趾國跑。來到大宋這邊的,來一個殺一個,不論是使節還是逃兵。」

    「我們應該離開疫區!」余靖艱難的從喉嚨裡擠出這句話。

    「不能離開,必須把儂智高困在城裡,要不然他如果孤注一擲的向大宋挺進,那就是大災難,所以我們只要堵住正門就好。至於他願不願意帶著瘟疫往交趾國跑,那就不得而知了。」雲崢的神情淡淡的,將渾身發抖的余靖按在座位上小聲說。

    「老夫留下來不要緊,在桂州任職的時候不是沒有處理過瘟疫。只是,這裡都是我朝的精銳大軍,一旦有失,甚至會有覆國之憂。不容老夫不驚懼!」

    「那裡有那麼容易就有覆國之憂,來的西軍都是從軍伍裡抽掉出來的,人數並不足以威脅西邊的防禦,否則陛下一定不肯將西軍抽調過來,前天的時候,我已經派出快馬給狄帥送了信,請他借道從大理國回歸大宋!」雲崢說到這裡忽然笑了一下,如果真的出現了瘟疫,自己面前的困難就會全部迎刃而解。

    「借道大理國?」余靖的聲音裡已經出現了破音:「萬萬不可,萬萬不可輕起邊釁!」

    「那怎麼辦?從山裡穿過去?您覺得那些大山能穿的過去?如果走洪荒,狄帥帶領的兩萬七千人的大軍如果能剩下一半就很好了,如果再回來,這裡是疫區,放眼大宋能有條不紊的對付瘟疫的只有武勝軍,您不知道我現在是多麼的慶幸武勝軍留了下來,如果是西軍留下來攻城,武勝軍去經略羈縻州那才是真正的災難!

    現在已經成了必死之局,狄帥要嘛和大理國商量借道回蜀中,要嘛自己生生的打穿大理國回到蜀中,回來這種事還是算了。」

    余靖呻吟一聲道:「誰會允許一支三萬人的大軍從自己的國家穿州過府?假道滅虢這種事情大理國的國相高智升還是知道的,就算大理皇帝段思廉昏聵無能,答應狄帥借道,高智升斷然不會同意的,大理國真正說話算數的是國相高智升!」

    雲崢再一次將老余靖扶的坐下笑著說:「我的明公啊,狄帥是什麼人,他統領的可不是廣南這些沒用的軍隊,他統帥的是西軍,一群從小就以殺戮為生的人。

    您老人家這時候想問題就要轉換一下腦筋,您現在把狄帥想成李元昊最厲害的時候的樣子,再把段思廉想成我大宋最倒霉時候的樣子,這樣去想的的話,您就會發現這件事其實並不難,更何況您怎麼就知道大理國皇帝段思廉不肯借道給狄帥?他段思廉如今還有什麼?一個空殼子而已,說句不好聽的話,高智升隨時都能把他替換掉,這個時候突然出現一支很想和高智升打仗的軍隊,還是非常強大的一支軍隊,段思廉這時候說不定正在皇宮裡拜佛,懇求王師從天而降,將他從困境裡拉出來,我們又有出兵的藉口,高智升給了儂智高不少的幫助,這時候不找他麻煩,找誰的麻煩?」

    余靖覺得自己的心哢哢的就碎掉了,自己的眼光從來都是放在國內的,對外面的事情很少考慮,現在猛然間要他將大理國納入自己的思慮範圍,腦筋一時半會的轉不過來。

    他忽然看到雲崢的眼睛裡似乎有火焰在燃燒,只覺得自己的嘴唇發乾,艱難的道:「長生,就算狄帥借道大理國乃是迫不得已,你又打算要幹什麼?給老夫一句實話,莫要哄騙,老夫病體未癒,經不起驚嚇。」

    猴子從帳篷外面端進來一小盤子黑乎乎的東西放在桌子上就匆匆的出去了,雲崢拿了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扒開之後,余靖才發現是烤熟了的大蒜。

    眼看著雲崢弄乾淨一顆熱氣騰騰的大蒜遞過來道:「您從今天起啊,每天都要吃這東西,當然,生吃最好,這東西最能殺死腸胃裡的毒菌,每天幾顆大蒜,得瘧疾的可能就很小了。」

    雲崢見余靖不接大蒜,依舊盯著自己看,就笑著說:「武勝軍現在要幹的事情就是圍困烏巢,等這裡的人死的差不多了,就把這座城燒掉以絕後患。」

    「果真?」

    「果真如此!」

    余靖這才接過大蒜放進嘴裡慢慢的嚼,敲著自己的腦袋道:「老夫要好好地想想,好好地想想,把事情的前因後果理清楚了,就要給陛下上奏摺,請陛下早作準備,早作準備啊…」

    自從雲崢和余靖談過話之後,武勝軍對《衛生條例》管控的更加嚴格,這時候雲崢就不再管軍中的這些瑣事了,倒是余靖每天拖著病體在三座大營裡不斷地巡視,檢查,對於偶爾犯禁的軍卒處罰的更加嚴厲,楊孜好幾次問余靖,都被余靖欲言又止的給把話岔開了,這讓楊孜心裡充滿了憤怒和不知名的恐慌。

    不過這樣的事情到底也瞞不了多久,烏巢城頭不斷地有屍體從城裡扔出來慢慢的被軍卒知道了,楊孜更是一清二楚,雖然到現在他還不清楚這是什麼原因,見余靖的臉色越發的難看,也就不再問起,畢竟從城頭扔下來的屍體不是自己的部下。

    烏巢城的建設工程慢慢的停止了,武勝軍也不再騷擾城池,兩軍就像和睦的鄰居一樣互不干涉,各自過自己的日子,似乎這樣的情形還要繼續維持下去。

    不過在圍城進行了四十一天的一個夜裡,烏巢城西面的天生橋在一聲巨大的轟鳴聲中斷成了兩截,中間出現了一個足足有二十丈的大缺口,至此,烏巢最後的退路也被徹底的截斷,儂智高派了死士攀下懸崖上到對面,用了十幾根巨大的藤條重新修建了一座橋樑,不過這座橋樑,只能勉強通行人,連戰馬都不能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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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卷寧無義,漫山血 第三十四章 死城

   儂智高的頭髮已經全部白了,和母親阿儂站在一起的時候,顯得更加的蒼老…

    走在惡臭撲鼻的城裡,看著那些打著擺子縮在棚子裡的僚人,心如刀割…

    「這是布洛陀對我們的懲罰!他在惱怒我們放棄了大山,來到了這座城市,我們是大山的子孫,生於斯長於斯,依靠大山生活,這一次是我們拋棄了大山,所以他才會降下懲罰…」

    儂智高轉過頭看著母親道:「母親您帶著子民回到大山裡去吧,不要再想著出來為我報仇了,這座城,是我的榮耀,也是我的罪孽,我留下來和宋人決一死戰。

    我們太自大了,母親,廣南的勝利讓我忘記了宋國是一個怎樣的國家,他們只派來了一支廂軍和三萬邊軍就讓我們廣源走入了徹底的困境。

    我以為他們已經習慣性的忍受失敗,習慣性的忍受屈辱,現在看起來完全不是這樣的,母親,我若不死,宋國的怒火不會平息,只有我的人頭被人家做成酒杯,才能讓宋國的皇帝卸去怒火,不過,我們已經顯示過自己的力量了,我們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下一次,孩兒相信宋國的皇帝一定不會將我們的貢獻和金書丟棄在一邊,我的死能讓別人不再小看我們這也是一種勝利。」

    儂智高看著一個孩子一邊往嘴裡塞著食物,而一股股的清水卻從孩子的屁股上噴湧出來,痛苦地閉上眼睛,這樣的人太多了,城裡太多了…

    聽著那個孩子摔倒在地上的聲音,儂智高果斷的對母親道:「快走把,快些走,帶走還沒有被瘟疫傷害的人回到山裡去!一刻都不要停留。」

    阿儂擁抱了一下兒子就匆匆的去做準備了,她從來都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僚人並不畏懼死亡。只是擔心死的沒有意義。

    笑林就像一隻壁虎一樣趴在懸崖上,抬頭看著頭頂那座搖搖晃晃的吊橋一動不動,他整整觀察了一整天都沒有看到儂智高從城裡出來,眼看著峽谷裡就要變黑了,就朝身後揮揮手,一條索道立刻繃的筆直,他將鉤索掛在索道上。並且連接到一根很細的繩子上,很快,他的身影就隨著索道沒入到了山谷間的迷霧中……

    渾身泡在石灰水裡並不舒坦,笑林還是堅持泡足了一炷香的時間,將頭埋進水裡吹了一口氣泡,這才從石灰水裡出來一步跨進準備好的溫熱的清水裡。這個環節就是他最喜歡的環節了,不但需要猛猛的喝一大壺最烈的烈酒,還要讓別人用酒精擦拭身體,從西域的帳幕裡出來,整個人不但帶著三分酒意,全身都帶著一股子醉人的酒香。

    「死的人沒你想的那麼多,一個壯碩的老婆子帶著上萬精銳人走了。一個個都很精神,不像是有病的樣子,中間還有好多婦孺,似乎也沒有患病,至少我以為能走過那段吊橋的人都算是健康的人,你失算了。」香噴噴的笑林吃著香噴噴的晚餐對雲崢說。

    雲崢依舊拿著一本書再看,聲音從書本後面傳出來:「從來就沒指望一個瘧疾可以把整座城的人都殺光,天花都不成。如果是黑死病的話就非常有可能了,讓你炸掉那座天生橋的目的就是不讓他們帶走八牛弩,和投石機,至於把僚人殺光,我還沒這麼想。

    就想留下一座死城讓余靖這些文官們看看,讓他們誇大一下瘟疫的可怕程度,好讓狄青狄大帥果斷的借道大理國才是正經。那些人走了更好,用不了多少時間,儂智高自己就會從城裡出來和我們戰鬥,以前是他拿著八牛弩禍害我們。現在也輪到我們那八牛弩禍害他們了。」

    「不趁著現在儂智高士氣低落的時候攻城了?」梁楫傻乎乎的問雲崢,他認為現在是一個非常好的攻城機會。

    「把這個笨蛋弄出去!」雲崢的的聲音繼續從書本後面傳出來,猴子和憨牛就立刻將賠笑臉的梁楫從帳幕裡推了出去。

    雲崢放下書本從案子上拿過一封厚厚的書信丟給笑林道:「你也是個沒福氣的,花娘給你生了一個閨女,本來想看看花娘對你說了些什麼,又覺得不好跟你交代,還是你自己看吧。」

    「我有孩兒了?」

    笑林手裡的筷子掉在地上,怔怔的望著雲崢,卻不去接那封信,任憑那封信砸在自己的身上,似乎全身都動彈不得了。

    雲崢看到笑林的傻樣,奸笑著從地上撿起那封信吹吹上面並不存在的灰塵,打算說幾句報復性質的話語,當初自家閨女出世的時候笑林沒少笑話自己。

    「我要去洗澡…我身上臟的厲害…說不定有病菌,剛才石灰水泡的不徹底…酒喝得也不夠多…天啊,袖子上居然還有屍臭,洗澡,洗澡,雲大,把你的帶香味的肥皂給我,天啊,我有孩兒了…雲大,我的錢糧立刻給我算出來,我現在就要…少我一文錢我跟你拼命…」

    雲崢看著已經開始在大帳裡脫衣解帶的笑林一臉的黑線,這傢伙就穿著一個大褲頭赤著腳就從大帳裡走了出去,估計今天會洗一個很長時間的澡。

    周同回頭看看擦肩而過的笑林,又疑惑的看看雲崢的軍帳,還是撩開門簾子走了進去,那手指指遠去的笑林迷惑不解。

    「沒什麼好解釋的,這傢伙聽說自己有了孩子,生怕拿了家裡寄過來的信把晦氣給孩子沾染上,打算重新洗個澡,等身上沒了臭味才會好好地看看信。」

    周同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道:「應該的,我們這裡確實太臭了,將軍,前方的陣地已經修建完畢,您看大軍什麼時候開始進入防御狀態?」

    「應該很快了,儂智高很可能這兩天就會發起進攻,不過這是我依據這傢伙的性格判斷出來的,說不定人家會從那道索橋上逃掉。你遠遠地監視著就成,他們開了城門也需要淌過爛泥坑才能過來,這時候出不得岔子,殺多少人我們不在乎,不能讓他們和我們接觸才是大事,那些人最好都被射殺在爛泥坑裡,這樣我們在山谷裡蓄積的那些水就有了用處,到時候掘開堤壩再用一批爛泥將屍體掩蓋掉好了。」

    周同見雲崢說的不痛不癢的,連忙道:「儂智高的人頭我們還有用處呢,那個不能被埋掉。沒了人頭我們怎麼確定自己殺掉了儂智高?」

    雲崢咧嘴笑了起來,拿手裡的書本指著周同道:「你就是一個死心眼的,到了這時候還不明白我們要幹什麼?要儂智高的人頭做什麼,為什麼一定要確定儂智高已經死了,儂智高一死,我們就要班師回營,拿什麼當藉口進入交趾?」

    周同不置可否的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非要拿儂智高做幌子嗎?我聽笑林說儂智高的母親阿儂已經帶著沒染病的人離開了烏巢…

    不對,阿儂走不掉的,交趾人其實就在後面虎視眈眈的盯著阿儂呢,怎麼可能讓她帶著大批的財富輕易走掉,這麼說我們只要離開廣源州,面臨的就是一場和交趾人的生死鏖戰?」

    「不急,等狄青的消息再做決定。只有狄青率兵借道大理國,我們才有機會殺進交趾,絕對不能出現一支軍隊同時和兩個國家作戰的事情,那樣誰都不好過。

    你去準備吧,對於烏巢我們圍而不攻,現在耗時間對我們很有利,崔達的後勤營馬上就要來到廣源州了,到時候重新補充了物資,才能齊裝滿員的撲向昇龍府!」

    周同大笑一聲就起身離去,雲崢繼續將自己的身體窩進椅子裡,繼續看自己的《五經正義》,天子已經決定今年開始秋天就要開科考試了,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來得及。

    疲憊的八百里飛騎終於將余靖的奏摺帶到了東京汴梁城,這一次的信使,不再是普通的驛遞快腳,而是一隊三十人的全副武裝的騎兵。

    為首的騎士背上插著一桿不大的旗幟,旗幟並不精美,甚至有些殘破,騎兵身上的披風也滿是灰塵,但是一騎雙馬的本事依舊讓人驚訝,郎坦坐在馬上,任憑身後的旗幟呼啦啦的作響,他清楚地記得將主的囑咐,這是武勝軍第一次在東京汴梁城露面,露一次面就要讓所有的東京人牢牢地記住武勝軍,尤其是要給韓琦留下非常深的印象才成。

    所以在進京之前,他特意想過了,沒必要穿上新的鎧甲,就這一身日常的廝殺用的鎧甲就非常的合適,要是比鎧甲,人家捧日軍鎏金的鎧甲要比自己的甲胄漂亮的太多。

    晚秋,正是東京人去相國寺賞菊的好時節,無數的士子,貴女坐在輕紗帳幔裡吟詩作畫的好時候,路上全是華貴的馬車,每一輛馬車後面都跟著幾個青衣小帽的僕從,不但相貌長得好,就連走動也非常的有規矩,既不靠近馬車,也不遠離,就在主人呼喚自己最方便的距離上。

    挑著擔子的菜農,驅趕著牛車的商賈,出城漫步的貴人,人群裡甚至夾雜著幾個金髮碧眼的胡人,城門的守衛將身體杵在長槍上,懶懶的看著進出的人流,好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

    「八百里加急!狄帥突進廣源州,武勝軍圍困烏巢城!」

    煙塵起,馬蹄如雷,戰馬帶著甲具,宛如猛獸一般的戰馬突然間出現在這片人間樂土之中,直撲東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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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 脆弱的京城

    儂智高走在最前面,腳下的淤泥幾乎沒到了大腿根部,他最後幾乎是在濃稠的淤泥上爬行,他等待了十天時間,想要等武勝軍發起最後的攻擊,這樣自己無論如何也能依仗城頭的器械多殺死幾個宋人,可是,對面的宋將不給他這個機會。

    等不下去了,城裡的死人越來越多了,原先還能和他一起站立的人如今都窩在一個向陽的地方不斷地打著擺子,很明顯沒多少時間可活了,都說好漢也經不住三泡稀,更何況這些人的身體裡幾乎已經沒了水份,坐在太陽底下,就像是一個個活著的骷髏,有人艱難的爬行,來到豬牛拿腳踩出來的水坑邊上,狗一樣的那舌頭舔舐那裡的水,喝著喝著就一頭栽進水坑,再也醒不過來,這樣的場景儂智高已經看過無數次了。

    當身體開始發熱的時候,儂智高就知道自己也要變成那個樣子了,他不願意死在糞便堆裡,所以他就帶著人打開了城門,勇敢的向宋軍衝了過去,就算是要死,也要把瘟疫傳染給宋軍。

    能出城的人比他預料的要少很多,只有稀稀疏疏的百十個人,有些人才走出兩步就倒在了淤泥中,只有儂智高帶著自己的親衛依舊勇猛的向大宋軍陣殺了過去。

    儂智高此時心中只有無數的怒火,請求通商互市,本與請求內附分不開,因為內附之後,和漢人生活在一起,成為省民,即中國人民,自無此疆彼界,貿遷有無,這該是多好的一副畫面啊,補刺史被拒時,又等而下之,要求當教練使賜袍和互市。委屈求全卻一次次的被拒絕。

    被拒絕一次就憤怒一次,好好地事情卻因怕冒犯交趾,竟然拒絕內屬的真誠請示。因此,在多次請附未果、忍無可忍的情況下,發動了這次其迅猛程度與聲勢均為宋廷始料不及的大起義,並以雷霆萬鈞之勢,不到一個月就攻陷邕州(今南寧)。隨即建立了大南國——古城南寧。自立『仁惠皇帝』。繼而沿江東下,橫、貴、潯、龔、藤、梧、康、封、端諸州望風披靡。

    「這場禍患是你們逼出來的!」儂智高帶著兩腳泥走上了高坡,朝著坐在高坡頂上的雲崢和余靖怒吼,舉起來手中大刀,無視面前密密麻麻的弓弩咆哮著向雲崢和余靖衝鋒,他的身後已經沒有人能站立了。先是強大的八牛弩,不斷地帶走他的部屬的性命,接著又是弩箭,他聽到自己的子侄在怒號,在哭泣,不聞不問,繼續向前衝鋒…

    只有百步之遙就能手刃仇敵。儂智高遠遠地將自己的大刀扔了過來,與此同時,一架八牛弩的弩機被叩響了,帶著撓鉤的粗大弩槍在第一瞬間就穿透了他的身子,帶著他重新回到了淤泥地裡,稀爛的淤泥很快就包裹住了他,拖著他慢慢的向下陷,他臨死都沒有看到自己的大刀到底砍到那些人了沒有。

    大刀沒有飛出一百步那麼遠。即使在儂智高全盛時期也扔不了那麼遠,所以那柄大刀就落在了地上,刀頭插進了泥土中,顫巍巍的,就像儂智高筆挺的脊背…

    余靖把手搭在眉頭上,眼看著儂智高被弩槍帶的飛起來,而後落進爛泥裡。眼看著儂智高慢慢的陷進淤泥,淤泥並不深,弩槍上的鋼鐵尾羽還露在淤泥外面,就像是一根引魂幡。

    「該把他的人頭取過來。」楊孜吶吶的道。他覺得這場曠日持久的戰事終於完結了。

    郎坦的戰馬奔馳到東京城牆陰影裡的時候,那些扶著槍桿子發蔫的軍卒這才醒悟過來,剛要張嘴問,一抬頭卻似看到了洪荒巨獸,發一聲喊就逃遁無蹤。

    郎坦勒住戰馬的韁繩,苦笑著搖搖頭,現在跑掉的不光是守門的兵卒,還有那些悠哉悠哉踱步的貴人,仕女,以及那些想要進城,或者出城的百姓。

    三十騎,六十匹戰馬齊刷刷的站在城門前無可奈何地看著慌亂的人群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牛老大疑惑的瞅瞅軍侯背上的旗子,推推身邊的孫家老三問道:「老三,我們看起來很像賊兵?」

    孫老三看著那個拿屁股在粗糙的青石板上挪著往後退縮的美麗仕女,自己都為她的屁股心疼,地上到處都是車轍印子難道就不疼嗎?」

    郎坦嘆息一聲跳下馬,將一個哭號不已的小孩子扶起來,走到少女面前摘下頭盔用最溫柔的聲音說道:「這位小娘子,可有讓小生效勞之處?」

    那個少女的眼睛越睜越大,喉嚨裡咕嚕的響了一聲就昏過去了。

    地上灑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有翻倒的菜籃子,有一筐筐剛收的棗子,還有好多掉了的鞋子,折扇,以及仕女的花手帕。甚至還有一隻鵝旁若無人的站在城門洞子裡充當大將軍。

    「賊子大膽,光天化日之下膽敢衝城!」一個帶著高帽的枯瘦文士手裡拽著一根扁擔,瘋虎一般的劈頭就向正準備將少女扶到一邊去的郎坦砸過去。

    牛老大手裡的長槍輕輕一挑,那根扁擔就飛上了天,撞在城門洞子上又掉了下來,牛老大擔心扁擔將儒士砸死,單手一挑,那根扁擔就順著城門洞子飛到城裡去了。

    郎坦見那個儒士用胳膊夾著那個少女的脖子就要往回拖,連忙拱手道:「老先生,學生乃是大宋邊軍,是進京遞送八百里加急的,不是賊人!」

    儒士手抖了一下抬頭仔細看了一下郎坦,直言問道:「你是一個讀書人?可有功名?」

    郎坦躬身道:「在下司職承奉郎!在武勝軍擔任步軍都虞候。」

    儒士聽到郎坦的稟告之後,立刻就跳了起來,一巴掌就抽在郎坦的腦袋上,估計覺得不解氣,跳著腳到處找東西,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趕牛車的竹鞭子,沒頭沒腦的就照著郎坦抽了下來,大怒道:「既然是士子為何不明白京師之地不可縱馬,不可奇怪,不可衝撞的道理,你的老師是哪一個,老夫這就去找他問話。」

    牛老大很想一槍將這個傢伙捅一個透明窟窿,卻發現都虞候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只好縮著腦袋不看。

    儒士打累了,這才停手,瞅著氣的呼呼的牛大,孫三道:「老夫歐陽修,乃是翰林學士,揍一個後生晚輩難道不行?」

    郎坦聽到這個傢伙居然是歐陽修,連忙施禮道:「先生受驚,是晚輩的不是,不過您也誤解學生了,學生剛從廣南迴來,身上背的是八百里加急,自然不需要控制馬速,只是魯莽之處還請先生原諒,待學生辦完公差,再來聽先生教益。」

    歐陽修愣了一下,這才抬頭看到郎坦身後背負的旗子,站直身子道:「武勝軍?那支在溫泉關擊潰十萬敵軍,斬首四萬的武勝軍?」

    郎坦道:「正是,不過沒有擊潰十萬,不過斬首四萬還是差不多的。」

    「戰事如何?可有反覆?」

    「戰事順利,狄帥已經在掃蕩羈縻州,雲將軍已經將烏巢城團團圍住,估計到這時候,烏巢城已經被攻破,儂智高如果沒有逃遁進交趾,這時候也該被活捉了或者殺死了。」

    歐陽修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對郎坦道:「東京城已經百年不見戰事,見到從戰場下來的猛士多少有些驚慌,爾等快去進奏院,早朝應該還沒有結束。速去!」

    郎坦見城門口已經被理順了,立刻上馬,沒有城門官指導,向歐陽修問清楚了進奏院的方向,策馬繼續向皇城奔馳,只留下歐陽修一人站在城門洞子裡哈哈大笑。

    大街上一個人都沒有,郎坦知道那些人必定都躲在門背後偷偷的看自己,馬蹄子踩在青石板鋪就的路上如同雷鳴一般,只是回頭看那道城關嘆息不已,自己三十騎就能拿下城關啊,老天爺啊,偌大的東京汴梁城,居然只有一個乾瘦的老儒士還敢掄著扁擔上來,天啊!將軍說的一點錯都沒有,大宋的軍兵再不整頓,這是要亡國啊!

    見郎坦的馬隊過去,這才有人慢慢的從房子裡出來,郎坦背上插著的旗子很多人都看見了,知道自己鬧出了笑話,一連串的咒罵聲從嘴裡噴湧而出,不但充滿了鄙薄,還非常的惡毒!

    等城門官帶著人匆匆趕來的時候,聽到這樣一個事實之後,慘叫一聲從馬上一頭栽倒昏迷不醒,他這一次完蛋的不光是仕途,可能連腦袋都保不住。圍觀的人中間沒人給他半點的同情,更多的把這當成一個笑話聽,心思重些的,看著空蕩蕩的城門,心頭陣陣的發寒。

    六十匹戰馬駐馬在進奏院的時候,裡面的小吏膽戰心驚的走過來,拱手道:「這位將軍所為何來?」

    郎坦下馬,雙手捧上裝著戰報的牛皮筒子,請小吏檢查上面的火漆封印是否完好,徹底緩過來的小吏笑著道:「將軍辛苦,在下這就將八百里加急快奏送上政事堂。」

    郎坦道:「有勞了!」說完就站進隊伍裡,三十人,六十匹馬矗立在陽光下,就像一堵厚重的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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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 難題

    三十個人,六十匹馬靜靜地站在太陽底下一言不發,人不動,戰馬也似乎不願意動,除了偶爾揚一下鬃毛表示自己不是一匹石頭之外,就沒有其他的動作。

    小吏將加急文書送上去回來之後覺得進奏院門外似乎人很多,走出來看的時候才發現武勝軍的軍卒沒有離開,而是站在門外等候,不知不覺周圍圍滿了閒人,指著他們閒言碎語不斷。

    「你看啊,這些丘八似乎不會動哎,身上的甲胄破成那個樣子也好意思在東京顯擺,我告訴你啊,我表哥就在捧日軍,人家的亮銀甲才是真正的甲胄。

    你看看他們的破甲,上面到處都是劃痕,這裡還有一個破洞…」

    「除了那個虞侯,別的人都看不成,半夜出來說不定能嚇死個人…」

    「剛才不就差點嚇死人嘛?」

    「嘻嘻,廂軍原來是這樣子的啊!還以為他們只會挑城裡的大糞。」

    小吏忍不住走出來拱手對郎坦說:「將軍既然已經把文書送到,下官也把回執簽押了,何不去驛站歇息,留著這裡被這些無知之人笑話所為何來?」

    郎坦看了小吏一眼道:「某家為天子親軍,在邊關自然聽從我家將主的軍令,既然已經到了京城,能指使動某家的只有陛下,陛下尚未下令卸甲,某家還不敢離開!使郎自去辦事,某家就等在這裡,聽陛下軍令行事。」

    小吏被這一番話噎的無話可說,只好拱拱手搖著頭離開,他實在想不清楚陛下怎麼可能對他們這些底層小兵下什麼旨意。

    回到進奏院把這件事當成一個笑話講給同僚聽,別人都在發笑,只有裡間一個年紀很老的小吏沒有笑,他似乎記得這樣的場景在太宗時期他似乎經歷過,只是那時候年紀太幼小,記得不清楚了。不過作為經年老吏,吃了一輩子的衙門飯,自然知曉不怕事情奇怪,就怕自己沒有應付好,正因為這個性格,所以才能以白丁的身份,穩坐進奏院第一疍吏。

    「舒同。此事沒什麼好笑的,只能說人家的將主軍法嚴厲,並且深知進退之道,大宋所有人的權利都出自這東京汴梁城,在外,一位出戰的將軍自然有生殺予奪的權利。但是到了京師,這道權利就會自動收歸陛下,不論任何人的權利,尤其是兵權,你不要管人家是三人還是三萬人,都是一樣的,再跑一趟吧。這是一個很古老的禁忌,只是後人忘記了,久遠的讓陛下也忘記了。我們天生就是跑腿的,多跑一趟並無大錯。」

    老疍吏想了一會還是給官廳裡面的年輕疍吏講述了一下這件事的厲害。

    年輕疍吏立刻就沒了笑容,走上前給老疍吏施了一禮,就趕緊從官廳裡跑出去,這件事自有秘書閣處理,自己只要盡了自己的職責就好。多跑一趟死不了人。

    年輕疍吏跑出去後,其余的疍吏立刻圍攏在老疍吏的身邊七嘴八舌的問久遠以前的事情。老疍吏也不拒絕沉聲道:「老夫馬上就要回家養老了,但是你們的路還長著呢,咱們幹的就是一個伺候人的活計…多跑腿,少打聽這是保命之道,還要多長一個心眼,記住衙門裡的各種規矩。不管是以前的,還是新出來的…」

    年輕的疍吏舒同跑了三百多級臺階,匆匆的進了秘書閣,將大門外的事情如實的稟告給了裡面的一個年輕官吏。年輕的官吏聽了大為詫異,他想不起來大宋什麼時候開始有這樣的規矩了。

    疍吏並不說明這是老疍吏告訴他的話,見事情已經講清楚了,就沒必要再停留,告一聲罪就重新回到了官廳,提醒別人這種事在衙門裡很少有,有時候說不定會給自己招來不必要的麻煩,這是明哲保身之道。

    年輕官吏思想了很久,都沒有想起大宋還有這樣的規矩,不由得笑了一下覺得這些丘八似乎在故意引起陛下的主意,屬於諂媚之道,也就把這件事一笑了之,那些人得不到回音,遲早會散去的,用不著多想…

    不遠處的朝堂裡卻變得劍拔弩張,趙禎的一張臉變得鐵青,拍著余靖的奏摺慢慢的說道:「儂智高即將授首,此事已成定局,但是朕的三萬精銳大軍如何回來?難道真的要他們從疫區經過?這個險,朕不敢冒,朕問問你們,這個險你們敢冒嗎?

    今日定要商量出一個定策來,三萬大軍一日不回東京,朕一日不得安寧。」

    龐籍出班啟奏道:「啟奏陛下,大軍出,自然是血流成河,更何況此次出動的乃是大宋的精銳之師,所到之處自然人頭滾滾,雲崢在溫泉關陣斬不下四萬,狄帥在歸仁鋪和儂智高大戰,也是數萬敵軍死無葬身之地,南方氣候潮濕暖熱,這些屍體自然會腐爛最後被禽獸吞噬,這樣一來就非常容易發生疫病。

    而烏巢城,更是兩軍生死相奪之地,從戰報上看,一道小小的峽谷,雙方就動員戰兵不下十萬,在這裡廝殺了足足三十八天,連戰象都出動了,此戰之慘烈可以想像的出來,屍積如山恐怕都不足以形容。

    狄帥和雲將軍與其說是在和儂智高作戰,不如說是在和交趾,大理國,儂智高三方作戰,如今依仗將士英勇,終於突破天塹將儂賊圍困在孤城中,狄帥更是不辭幸勞遠赴羈縻州宣示我大宋赫赫天威,此為為臣之道也。

    然,多日廝殺,屍橫遍野,又逢大雨滂沱,暴雨過後,天氣轉暖,疫病自然四起,微臣估計狄帥等前方將帥也預料到了這樣的狀況,所以才冒險分兵,雲將軍在烏巢困敵,狄帥親帥大軍遠征狄夷欲一戰而盡其功,只是沒有預料到疫病會起的如此迅速,此非人過,而是天罰,此事必須從長計議,不能草草商定。」

    趙禎痛苦地閉上眼睛道:「朕的大軍如今在風雨中作戰,在蠻荒跋涉,朕每每思及就心痛如刀割,如今戰事將定,卻出了這這樣的事情,不但出乎前方將帥的預料,也出乎朕的預料,難道說這真的是朕的德行不夠,不配享用這樣的大勝,如果朕能依靠罪己詔免去這道災難,朕不吝惜下十道罪己詔,如果能通過祈求上蒼緩解我大軍的危機,朕這就去沐浴淨身去祈年殿自省。」

    韓琦大笑著出班道:「陛下何須憂慮,此事也算不上燃眉之急,只要狄青率領大軍在羈縻州駐紮一年,等待那些疫病自然退去就能安全的通過疫區,這次出征乃是國朝的大勝之戰,陛下無需憂慮,只是大軍晚回來一年而已。」

    文彥博皺著眉頭道:「沒那麼簡單,天知道疫病何時才會退去,廣源州四季不分,不像北地,只要經歷一次寒冬疫病自然就會退去,沒人能肯定的告訴我們那裡到底還有沒有疫病,最可怖者,微臣更擔心疫病追著狄帥一路向北,畢竟狄帥這一路還是要繼續殺戮的,不可能就此封刀。

    另外,微臣想問一句:為何武勝軍不畏懼疫病,在疫區作戰兩個月有餘,為何不見戰損?這是什麼原因?誰能告訴我,如果武勝軍不畏懼疫病,為何狄帥的大軍就非常的畏懼,這是何道理?廣南安撫使余靖可在軍報中有特殊說明?」

    趙禎一聽眼睛頓時就亮了,趕緊翻開余靖的奏摺,看了最後的一部分,長嘆一口氣將奏摺拿給鄒同讓群臣傳閱。

    「雲崢的法子具有不可重複性,武勝軍有嚴格的《衛生管理條例》全軍上下已經養成了防疫的習慣,甲子營當年就是靠這一套才在西夏幹的風生水起,所以才能在疫病面前毫無畏懼,將儂賊活活的困死在孤城中。西軍不可能做到這一點,在發現疫病的第一時間,雲崢就下令要求廣南軍迅速的南撤,這才讓廣南軍逃過一劫。」

    文彥博的嘴角抽動一下,也歎息一聲退了下來,此事事關國運,沒有人敢下一個決定全軍命脈的決斷,這樣的決斷只能由皇帝來下,而這也正是趙禎的痛苦之處。

    大殿上安靜異常,進奏院外面卻熱鬧非凡,來看武勝軍怪人的開封人越來越多,那裡甚至已經出現了提著籃子沿街叫賣乾果的小販,全副武裝的軍卒他們從來都沒見過,更沒見過像武勝軍這樣已經武裝到牙齒的軍士。

    「你看啊,他們背上的強弩怎麼這麼怪,竟然還有一個拐把子,這是什麼道理,把刀子插在肋下的套子裡又是為了什麼?」

    「你快看,那個最壯實的傢伙腰裡還纏著一對鏈子錘,錘子上面還有尖刺,你看看,有些尖刺已經倒了,上面泛著紅光,這是殺人太多被血染紅的…」

    「最奇怪的是他們屁股上都有好大一塊補丁,廂軍到底太窮,一件好好的衣衫都沒有,可憐歐…」

    「戰馬卻都是好馬啊,都是五歲口的好馬,你看看那雙耳朵,這就是傳說中的欲得兔之頭與其肩,欲得狐之周草與其耳,…欲得鳥目與頸膺,欲得魚之鰭與脊,呀呀,這可都是好馬的標誌啊,就是毛色雜亂了些,定是沒有餵好…」

    「懂個屁,行天莫如龍,行地莫如馬。馬者,甲兵之本,國之大用也,這是漢伏波將軍馬援的名言,這樣的戰馬就該上陣廝殺,豈能侮辱于奴隸人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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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七章 驕傲和規矩

     泥雕木塑一般的人看久了終究會沒有興趣,東京汴梁城有非常多的可看之處,留在這裡看幾個丘八,不如去驛馬橋看粉頭,再不濟也能去相國寺看看那些女子相撲,然後再來幾樣行菜,三兩樣糕點,豈不是來得更加愜意?

    朝堂之上已經沒有人願意再多說一句話,就連龐籍和韓琦這時候也只能說出自己的判斷,而不能替皇帝做出任何的決定。

    敷文閣學士王處忽然出班啟奏道:「陛下,要下決斷其實也容易。」

    王處是趙禎的老師,從小看著趙禎長大的,他自然對自己的弟子的性格有一個很清晰的認知,優柔寡斷的性子在這一刻暴露無遺,既然狄青身陷險境,雲崢又身在廣南,他們才是對事件能有一個最直觀評價的人,一群人在這裡搜索枯腸,不如問問前方的將士們是不是有什麼打算。

    趙禎見老師出場,大喜過望,連聲道:「愛卿有何計較,速速道來。」

    王處抱著勿板站在殿堂中間道:「狄青乃是大宋樞密副使,一介罪囚能走到今日地位,靠的就是赫赫軍功,身經百戰一刀一槍掙來的榮耀不容置疑。

    雲崢既然能在青塘,西夏捅出那麼大的亂子,而後全身而退者,也非等閒之輩,這些不算什麼,老夫最稀奇的就是此人能在短短時間就將毫無用處的廂軍,整編成一支所向披靡的雄師,幾乎和西軍不相上下。這樣的本事放眼朝堂,無人能出其右!

    老臣剛才仔細看了余靖上的奏本,其中幾處似乎有話未說,所以老臣就大膽猜測,前方軍陣中的兩位統帥恐怕已經有了計較,只是茲事體大不敢擅自做主,這才將問題推到了朝堂上。」

    王處剛剛說完,朝堂上立刻就炸了鍋,龐籍,文彥博。韓琦不是沒有看出來余靖奏摺上的貓膩。但是這種揣度前方將帥的言論,尤其是揣度功臣的言論是非常遭人忌諱的,這才閉口不言,既然有人跳出來把這一層面紗撕破。大家自然就議論紛紛。

    趙禎再次看了一遍余靖的奏摺。突然發現余靖竟然在奏摺裡提到了送信的使者乃是武勝軍都虞候。而且對此人還誇獎了兩句,這是斷然不符合余靖這種人的做事方法的,前次看到還以為是余靖是在推薦人才。現在聯繫王處的話再看,這就不簡單了,如果是單純的送信,何必用這樣的人,前方戰事正酣,正是用人之時,和必將悍將派出來送信。

    不等趙禎說話,韓琦朝侍御史喝問:「前方信使何在?」

    侍御史拱拱手,就立刻出殿去問,來到秘書閣一問才知道,那個年輕官吏竟然未曾將外面的事情上報,侍御史指指那個惶恐不安的年輕人就連忙出宮去找信使,這個時候他寧願自己跑一趟也不願意再出什麼岔子。

    侍御史來到進奏院的時候,日頭已經偏西,抬眼看到眼前這支小小的軍陣的時候大吃一驚,他是見過大場面的人,郎坦等人齊刷刷的將目光盯向他的時候,竟然讓他有一種窒息的感覺,一匹戰馬因為很久沒有喝到水的緣故,又被人一騷擾竟然人立而起張嘴嘶鳴了一嗓子,驚得侍御史不由得倒退兩步。

    「爾等速速卸甲,隨我進宮!」侍御史匆匆的說道。

    「軍令何人所下?」郎坦沉聲問道。

    「令出參知政事!」

    「吾輩身為天子親軍執戈出征,戰事未平,不敢輕易卸甲,如要吾輩卸甲,請天子令!」郎坦躬身說道。

    侍御史臉色大變,這才發現自己剛才出來的太快了,竟然忘記請天子令,雖說平日裡諸位相公的話也做得數,傳召一些將門問話也是如此,但是此時此刻,要命令一群虎狼之輩,確實不妥,這些人和將門的差別太大了。

    侍御史問清楚了郎坦的職銜轉身就走,不過傳一句話而已,自己竟然差點傳出岔子來,隨他過來的秘書閣青年官吏剛要喝罵,卻被侍御史一道陰森的眼神硬給逼了回去,這個出身豪門的青年官吏發現自己今天就沒有做對過一件事情。

    侍御史回到朝堂啟奏道:「啟奏陛下,軍陣非天子令不能散,猛士非天子令不卸甲!」

    韓琦的瞳孔一縮,一言不發,趙禎此時來了興致,想了好久也沒想起來這條規矩出自何處。王處嘆息一聲出班啟奏道:「此為金石律,太祖,太宗所遺,兵出,隨虎符將令,兵歸,無天子令不卸甲!

    金石律已為世人遺忘,唯有猛士還記得大宋尚有此項規矩!」

    趙禎連連點頭,覺得這樣的律令確實應該遵守,轉念一想又問侍御史:「信使來著幾人?」

    「三十人,身上血火氣息未散,六十匹馬!野性猶存。」

    趙禎奇道:「命他們入宮,朕校閱之後親自下卸甲令。」

    侍御史這一次並不出動,一個宦官站在大殿口扯著嗓子吼道:「陛下有令,命武勝軍都虞候,司職承奉郎郎坦率部入宮陛見!」

    這樣的喊聲一級一級的傳了出去,直到進奏院,那個替郎坦傳話的疍吏從進奏院走出來,雙手互扣肅容朝郎坦的軍陣喊道:「陛下有令,命武勝軍都虞候,司職承奉郎郎坦率部入宮陛見!」

    郎坦單膝跪倒雙手抱拳喊道:「微臣郎坦接旨!」站起身對部下喝道:「上馬,三人一排成校閱軍陣!」

    眾人拿拳頭捶一下胸口,喊一聲「喏」就各自翻身上馬,那個小吏的帶領下走進了巨大的宮門,門口守衛的金瓜武士,放下手裡的金瓜,抽刀出鞘,杵在腳下監視這些人入宮。郎坦將背上的軍旗抽了出來擎在手上沿著黃沙鋪就的馬道轉了好大的圈子走了狹窄的夾道這才從大慶殿後面鑽出來,皇帝今日不在紫宸殿聽政。而是在垂拱殿,軍陣走不得前殿,只好從垂拱殿的側面進來,饒是如此,當好奇的趙禎站在垂拱殿前也是大吃一驚。

    不光是皇帝吃驚,殿前的護衛更是將皇帝緊緊地護衛起來,侍衛首領的手心都在冒汗。

    這些人真的是已經武裝到了牙齒,面甲放下來之後,更是陰森的令人全身發毛,手上的長槍全部平端做出衝陣的模樣。三人六馬一排。轉瞬間就到了垂拱殿前,站在陪侍在一邊的捧日軍軍陣間隙裡,顯得非常醒目,不是因為鎧甲。而是因為他們不下馬。

    郎坦牢牢地記著雲崢和蘇洵的話。驕傲就是自己一定要表現出來的東西。而除了驕傲之外,守禮也是自己必須要表現出來的東西,因為後面自己要說的話過於讓人震驚。所以必須要在有限的三十騎上,讓皇帝聯想到一支強大的軍隊才成。這樣才有成功的可能。

    趙禎饒有興趣的看著眼前的這支軍隊,很想走下台階親自去看看,卻被老師王處死死地擋在前面,不允許他下去。

    龐籍和韓琦文彥博就沒有那麼多的顧慮,直接走到軍陣中查看,拍拍馬屁股,再拍拍將士的腰背,龐籍,韓琦還抽出他們的腰刀查看一下,見上面布滿了小小的缺口,都不由自主的點點頭,這樣的刀才是殺人的利器,刀背上鍛打的黑皮都沒有消失,但是這些腰刀已經比常人用的腰刀窄了不少,很明顯,這都是戰鬥過後出現了缺口,生生的將腰刀磨窄了。

    趙禎見大臣們已經看完了,這才道:「下馬!」

    三十人喊一聲「喏」,就齊齊的從馬上下來,站在戰馬的側面,走過來三十個端著盤子的宦官,趙禎這才下令卸甲!

    武勝軍的戰鎧足足有二十斤重,再加上腰刀,強弩,長矛,以及身上一些亂七八糟的零碎,這些東西的重量足足有五十斤,端著盤子的宦官已經漲紅了臉,牛大從腰裡解下一對鍊子錘咣當一聲就扔在宦官端著的大木盤子裡,宦官哪裡受得住這樣的勁道,手裡的盤子立刻就翻倒了,牛大撓撓腦袋,連忙蹲下來幫著宦官撿拾,見宦官實在端不動,就用一隻手幫著宦官托著木盤,看得趙禎搖頭失笑。

    郎坦已經換上自己的文職袍服,承奉郎的淡綠色袍服穿在他身上,立刻就把整個人襯託的文質彬彬,剛才的粗豪野氣半點都不見了。

    三十個盤子整齊的擺在趙禎的腳下,眼見武勝軍卸甲完畢,那些侍衛這才鬆了一口氣,不再圍繞在皇帝身邊。

    趙禎饒有趣味的在木盤中間穿行,偶爾還拿起其中的一件兵刃問自己的侍衛首領,這東西是幹什麼用的,不等侍衛首領回答,自有武將自告奮勇的幫皇帝解說。

    趙禎讓侍衛首領拎起郎坦的鎧甲,拿手撫摸著上面刀砍斧劈的痕跡嘆息一聲道:「果真是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啊!」

    龐籍嘿然笑道:「一寸山河一寸血這是自然。」

    韓琦卻道:「將是戌邊乃是天職,學不成文,只能賣武,用血肉換取軍功博一個封妻萌子,大宋每年花在軍陣上的錢糧達到了歲入的六成,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所以國朝並不欠他們的。」

    趙禎看著跪拜在前面的郎坦道:「郎坦,你司職承奉郎,卻在邊州作戰,難道也是學問不濟的原因嗎?」

    郎坦拱手道:「回稟陛下,我武勝軍飽學之士比比皆是,微臣確實算不得什麼,比如雲都監,蘇參軍,週奉化郎,吳參事郎,這些人的學問都非微臣所能比擬的,就是軍中粗漢,西瓜大的字也能認識一擔,所以在武勝軍中,有點學問並不算什麼事。

    微臣等人聽說陛下將在今年開科,武勝軍中打算鎖廳考試者不下二十人,所以都監派遣微臣星夜來到京城問策,只要朝廷政策明朗,我等就火速開戰為陛下蕩平妖孽,好回京參加大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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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17 00:13:49
  第三十七章 大不同

     趙崢笑了一下對郎坦說:「爾等如今的職位已經在新科進士之上,因何還要參加大比?」

  郎坦再次向皇帝拜一拜道:「都監說武勝軍要是沒幾個進士充充門面,沒臉見恩師彭蠡先生了。」

    「彭蠡?嗯,居然和朕出自同門,也罷,如果爾等能趕在秋天大比之時回來,朕准許你們鎖廳考試!其餘人到館驛休整,你隨朕來!」

    趙禎揮手讓武勝軍其餘兵卒下去,自己打算帶著郎坦先去後殿問過話之後,再到垂拱殿和諸位臣工商議狄青到底該如何回來,卻發現一個武勝軍兵卒捧著一塊麻布殷切無比的望著自己,愣了一下朝那個軍卒道:「你有什麼話想對朕說嗎?」

    孫三噗通一聲就跪倒了,趴在地上連連磕頭道:」官家,小的在戰陣上弄到一個好東西,想要獻給官家,請官家笑納…不,收下!」

    趙禎哈哈笑道:「既然是你的繳獲,你自己收好就是,不用獻給朕。」

    孫三苦著臉說:「小的問過孫參軍了,這東西不是小民能用的東西,東西雖好卻賣不了錢,小的握在手裡已經快半年了。」

    龐籍的臉都變青了,怒道:「放肆,安敢在陛下面前無理之此,來人,拖出去打!」

    趙禎笑著擺擺手道:「既然你們孫參軍說你用不了,那就必定是犯禁的物事,鄒同,拿過來給朕瞧瞧。」

    氣呼呼的鄒同三兩步走到跪在地上的孫三面前,取過孫三手裡的麻布,自己先打開鄙夷的朝裡面瞅了一眼,臉色就變了,趕緊拿到皇帝面前展開道:「啟奏陛下。是一枚龍銜!」

    所謂龍銜,其實就是五代十國的時候皇帝暗中使用的一種交付工具,這樣的東西只通行於國與國之間,個人很難見到,大宋已經不使用這東西了。但是趙禎依舊很好奇一個粗漢如何能得到這東西,不由得朝郎坦看過去,郎坦瞪大了眼睛,他確實不知道孫三有這個膽子敢和皇帝做交易,傻子都聽得出來他打算用這東西跟皇帝換錢。

    很想衝過去暴打孫三一頓,要是因為孫三的胡來破壞了將主的計劃。就不是暴打一頓能說的過去的事情。

    趙禎見郎坦居然不知情,就將這面玉龍銜錢拿在手裡把玩一下,發現龍身上居然雕刻著一個篆字,這是一個「李」字,不明所以之下,就把這枚玉龍銜錢拿給王處看。

    王處乃是金石大家。瞄了一眼就對皇帝說:「陛下,這是交趾國的正龍,四爪龍,親王書,螭龍而已,不是帝王錢,不過這也不是皇家以外的人能用的。」

    給皇帝解說完又問孫三:「哪裡來的?」

    孫三嘿嘿笑道:「有個交趾的狗官。騙了余爺爺的五萬緡錢,將主命我們去討回來,結果他不給,見我們人少還派兵打我們,俺們將主就說,外國人到了俺們的地盤還敢這麼囂張,然後就帶著俺們把他們一千多人的腦袋都給砍了,順便把錢也給余爺爺搶回來了,小的搜撿屍體的時候找到的。」

    趙禎閉上眼睛長長的吸了一口氣,揮揮手讓孫三他們退下。對鄒同說:「賞金百兩。」說完就率先走進了垂拱殿的後殿,鄒同帶著郎坦也隨後走了進去。

    韓琦死死地看得走出去的武勝軍兵卒咬著牙對龐籍說:「狄青預備起邊釁,他準備借道大理國,雲崢也對交趾虎視眈眈,時疫根本就不算事。擅起邊釁才是他們要幹的事情…」

    龐籍吸了一口涼氣道:「八成就是這樣,一個是絕世悍將,一個是天下鬼才,同時進攻交趾和大理國這不可能,他們必定有一個確定的目標,你說,這個確定的目標是大理國還是交趾?拿山川地理圖冊來!」

    一群大臣圍著廣南的地圖,按圖索驥,不大工夫,龐籍就明白雲崢和狄青到底要幹什麼了。

    韓琦恨恨的道:「狄青遠征羈縻州,最後到達特磨道,從大理石城郡突進沿著富源河北上,進入大理東川郡,最後進入建昌府從建昌府回到大宋成都府,這些地方都是大理國權臣高智升的封地,他打算徹底的毀掉高智升,好讓大理國的皇帝段思廉有膽子和高智升爭權。

    不對,狄青是一個合格的統帥不假,但是這樣陰毒的主意他還想不出來,那麼只有一個可能,想出這個主意的一定是雲崢,他預備將西夏的舊事在大理國重新演示一遍!

    快走,我們火速去見陛下,萬萬不可,一旦大理國開始混亂,天下將會風雲突變,吐蕃,青塘,西夏,遼國,都會有反應,雲崢!他就見不得天下太平,我大宋如今正在休養生息,最少三十年不能見刀兵!」

    龐籍一把拉住韓琦道:「老夫不這樣看,三十年不動刀兵這是對的,可是這個規劃從前年我們就開始做,可是不到半年的時間,儂智高就席捲大西南,我們不願意要刀兵,可是刀兵卻自動找上我們,這一次既然朝廷已經動了刀兵,那就乾脆一次動個夠,經過這一戰,我大宋南方至少可以平安三十年,這才是不動刀兵的真諦所在。」

    「如果戰敗呢?」文彥博冷冷的問道。

    龐籍鬆開韓琦的袖子道:「狄青是那種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人,雲崢也不是一個好想與的,他們既然做了這個計劃,就說明他們至少有七八成的把握,萬一戰敗,老夫認為這兩個人也有全身而退的計劃…至於回國之後,無非是一個罷官奪爵的下場,如果老夫是狄青,也會這麼做。」

    文彥博將雙手塞進袖子裡,不為人察覺的點點頭,就不再言語,韓琦停下腳步,再一次看著展開的地圖,恨恨的點點建昌府道:「此地恐怕將屍橫遍野!」

    包拯伸長脖子發現韓琦點的是大理建昌府,又把脖子縮回來,和文彥博一樣將手塞進寬大的袖子裡,像個石翁仲一樣的站在一邊不做聲。

    曾公亮小聲的道:「據本官所知,雲崢此次帶到廣南的火藥比糧草都多…」

    韓琦猛地轉過頭盯著曾公亮道:「為何河北大名府遲遲未曾裝備這種武器?」

    大宋的武器都歸曾公亮管轄,聽了韓琦的叫囂冷冷的道:「參知政事先把保定軍的八牛弩為何會跑到遼國歸義新城這件事給本官一個交代,再說火藥彈為何不給河北,本官不願意見到自己辛苦製造出來的火藥彈在我大宋軍伍的頭上炸響!」

    韓琦對曾公亮的譏諷毫不在意,點點頭道:「會給你一個交代的,泥古寨,小南河寨,田家寨已經在徹查,一定會有一個合適的交代的。」

    曾公亮嘿嘿笑道:「交代完了,火藥自會發放,如果火藥到了別人手裡,恐怕就不是一句簡單的交代能說的過去,等武勝軍回來,不管火藥是在誰手裡出的事,我估計他的全家老少都活不成了,武勝軍有追殺的權限,這是陛下親自答應的。」

    「胡扯,他武勝軍難道可以超越我大宋律法?」一個文官不屑一顧的回答。

    曾公亮拍拍這人的肩膀說:「你千萬不要當成笑話聽,雲崢在把秘方交給陛下的時候沒要官職,沒要賞賜,甚至連爵位都退還了,只要了這道手諭,所以我認為他真的會這麼幹,而且幹了之後陛下絕對不會過問,只要查有實據。」

    朝堂上的文官很快就達成了一致的意見,至於那些站班的武將,從頭到尾就沒人問過他們的意見,不管是曹家,還是石家,高家,王家這些人家的家主非常識相的閉上了自己的嘴巴,明知道曾公亮最後的那些話是在對自己這些人說,根本就不是在諷刺韓琦他們依舊一言不發,這已經是一種常態。

    趙崢靜靜地坐在椅子上聽郎坦將武勝軍抵達廣南之後的事情一一道來,他聽得很仔細,房間裡很安靜,他甚至能聽到屏風後面有輕微的呼吸聲,不過這不關他的事,將武勝軍的打算,以及狄青託付的奏章送上來這才是正事。

    趙崢手裡拿著狄青的密奏並沒有看,而是等郎坦說完之後才問道:「這麼說你來的時候儂智高已經快要授首了?」

    郎坦躬身道:「微臣敢肯定,烏巢城現在必定在我大宋軍隊的控制之中,都監故意放走阿儂,就是希望這些人能把疫病進一步的向交趾國內擴散,而後武勝軍就能銜尾追殺,師出有名,一個小小的儂智高是死是活並沒有放在我武勝軍的心上。

    交趾人狼子野心,一個小小的親王就敢在廣南之地橫行霸道,目中無人,大軍到處,他依舊只懂得跪地投降,然而這些人賊心不死,居然在烏巢城給我大軍使絆子,將軍以為,此次若不能直搗昇龍府在那裡勒石記功,我武勝軍就算白出一趟西川了。」

    「狄青到底能不能掉頭返回?」趙禎皺著眉頭問。

    「啟奏陛下,微臣等委實不知,疫病在於防治,而不在治愈,想要治愈瘧疾這種大病,一定要非常多的醫官才行,微臣聽說,我大宋二百七十六個軍州只有醫官七百人,狄帥軍中只有不到五人,就算這樣那五個人也不一定會治療瘧疾。」郎坦面無表情的回答皇帝的話。

    「為何你武勝軍不怕瘧疾,這是何道理?」趙禎有些微怒。

    郎坦轉過頭看著南邊自言自語的道:「陛下,武勝軍不同的,是大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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