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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diott7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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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賀堅強]大宋的智慧(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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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19 00:42:18
第八卷 牧馬人 河湟雪 第四十一章 生死從來都是一個大問題

  來遠寨,定遠寨是秦王川主寨伸出去的兩隻臂膀,而秦王川身後的小羅門寨則是供應前面三座城寨的後勤營地。

  秦王川地勢奇特,廣袤的秦王川在進入秦州地界之後就會被兩邊雄偉的高山收縮成了一個喇叭口,秦王川寨子正好就出在喇叭口的頂端,富弼用了很長時間,花費了大力氣才在兩邊低緩的山坡上建立了來遠和定遠這兩座軍寨,用來護佑秦王川主寨的左右兩翼,也是為了防止西夏人從兩邊的山崖上突破秦王川防線。

  這樣的軍寨出自富弼之手自然能夠防備青塘人的進攻,只可惜他如今的敵人變成了西夏人,相較之下,西夏人更加的擅長攻城作戰,能夠讓董氈鎩羽而歸的軍寨不一定是軍力更加龐大,經驗更加豐富的沒藏訛龐的對手,無他,只因為西夏軍中充斥著大量的漢人軍將,不論是張陟還是張絳,亦或是張文顯都算得上是攻城作戰的一時人選。

  沒藏訛龐瞅了一眼黑煙漸漸消散的定遠寨,拍著椅子的扶手對張陟道:“宋軍的抵抗是堅決的,守將也並非懦弱之輩,富弼看樣子真的打算戰死在秦王川了。

  想活命的將軍不可怕,可怕的就是這些不要命的將軍,如果富弼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我們想要突破秦王川會損失很大,怪不得雲崢會屯兵在陳倉不動彈,看樣子他也打算戰死在陳倉了,有這兩個人作例子。我們想要突破鳳翔府會非常的困難,這一戰只怕會得不償失。不過事已如此,沒得選擇了,命令張絳繼續進攻!”

  張陟回身向軍司馬傳達了軍令,而後對沒藏訛龐道:“富弼此人身為宋國重臣,素有仁孝之名,您說他會死戰,末將自然沒有異議,可是您說雲崢一介浮滑小兒也有戰死沙場的決心,是否……”

  景詢跟著道:“雲崢不過是一介跳樑小丑而已。他和卑職同時參加科考。最可笑的是他竟然是在家中完成大比的,這如何能讓人信服?張將軍說的沒錯,這個貪花好色,又喜歡財貨的小人斷然不會有死戰的勇氣的。恐怕大軍一到他就會屁滾尿流。”

  沒藏訛龐眺望著張絳軍又開始緩緩向前。坐下來笑道:“景詢啊。如果能夠交換的話,我寧願拿一百個,一千個你這樣的人去交換那個你口中浮滑小兒。

  張陟。你沒有見過雲崢,沒有受過他的荼毒情有可原,你可知道我大夏國之所以淪落到了目前這個地步就是拜雲崢所賜,呵呵,都說大夏日薄西山,漸顯頹勢就是因為六年前雲崢大鬧西夏造成的惡果,先帝一代梟雄被此人玩弄於股掌之上,而後才有太子府的慘禍,本相在他的算計之下也差點喪命,彌勒教佛子高曇晟一代人傑也葬身他手,你能想到他幹了這麼多的惡事,卻被也火橫川畢恭畢敬的送回了宋國,還贈送給了他三千匹良馬?

  景詢,你如今在我大夏官不過五品,當初雲崢的官職可是在你之上啊!呵呵,不說這些了,張陟你記住和雲崢作戰,你最好能多長一個心眼。”

  張陟所有所思的瞅瞅景詢,就閉上了嘴巴,全神貫注的盯著戰場看,景詢一張臉漲的通紅,卻不敢有絲毫的不滿。

  今天總的來說是一場試探性的進攻,脾氣暴戾的軍人需要宣洩,經過死亡的洗禮之後,這些人才能安靜一些,都知道自己的家人在挨餓,沒有一個不著急的。

  戰爭從一開始就進入了白熱化,西夏人如同一柄巨大的錘子不停地敲擊在定遠寨上,賈逵黝黑的面龐上全是煙灰,被汗水沖刷出一道道痕跡,嗓子已經有些嘶啞,插在木頭縫隙裡的長刀也出現了許多的崩口,再這樣下去這柄大刀就要變成鋸子了。

  眼看著無數的火油彈被拋了出去,他的心卻在滴血,這只是第一天,就耗損了三成的火油彈,可是如果不用這東西,西夏人組成的潮水就會兇狠的撲上來。

  從早晨戰鬥到旁晚,不管是宋軍,還是張絳的佐領軍都已經非常疲憊了,而西夏人的進攻卻沒有停止,他們已經改變了戰法,騎兵從遠處將步兵馱過來,扔在戰場的廢墟上,而後這些步兵就會自發地組成衝鋒陣型巨浪一般的拍在城牆上,然後被宋軍徹底的消滅。

  透過戰場上的黑煙看炙熱的太陽,白日無情的烘烤著大地,那些死在城下的西夏人屍體在短短的時間裡就開始發臭,於是定遠寨上就彌漫著一股子濃烈的死亡味道。

  “將軍,這樣下去可不成啊,弟兄們已經極度的疲憊了,末將剛才仔細觀察了一下,西夏人已經換將了,剛才攻擊我們的已經不是佐領軍的旗號了,將旗也不是張絳的了,換成了隗明守成,他們人多可以換人,我們人少來不及換,這樣下去我們會被累垮的,不如讓末將帶著騎兵從寨門裡殺出去,反攻一次如何?”

  賈逵在自己的偏將王韶的肩膀上捶一下道:“不可,咱們的騎兵只是花架子,還不是西夏人的對手,如今,西夏人避開地勢更加險要的來遠寨,就是想從我們這裡突破,我知道你想背靠堅城,用騎兵屠殺那些步兵,你莫要忘記,他們還有神臂弩,八牛弩的射程雖然遠,卻沒有辦法完全阻止西夏人的後援,這對騎兵來說太危險,不到最後時刻,騎兵不得輕用。

  命令弟兄們每一隊都分出三成的人去吃點飯,休息一下,大家輪換著來,我就不信,西夏人死傷這麼多,他們還能無休止的進攻?“

  王韶領命之後就去了後寨,帶著部下將守城所需的屋子安置在箭樓裡,然後就帶著抽出來的人躲在城牆的後面休整,雖然總是有箭矢從天而落,掉在棚子外面,這些累極了的軍卒卻在呼呼大睡。

  日頭全部落山之後,西夏軍中的收兵號角終於響了起來,沒藏訛龐睜開閉著的眼睛瞅著暮靄中的定遠寨歎息道:“五年前的宋軍沒有這樣堅韌啊,看樣子南方的那場仗,給這些人長了不少的筋骨。從今夜起,堆土造山,推進定遠寨!”

  賈逵癱坐在地上,覺得胸口像是著火了一般,正想問親兵要口水喝,一個白銅製成的酒壺遞了過來,賈逵抬頭一看,只見富弼笑眯眯的站在他身邊。

  想要說話,富弼卻把酒壺塞進他手裡道:“先潤潤嗓子,這是上好的葡萄釀,雲崢的親兵給我送來的,我喝過了味道不錯。”

  賈逵也不客氣,一口喝幹了葡萄釀,酸澀的酒漿入肚讓他的精神為之一振,急忙問道:“府尊,難道說雲侯的大軍已經趕到了?”

  富弼搖搖頭道:“敵軍還沒有疲憊,所以他不肯來。”

  賈逵剛剛升起的一絲希望之火又從眼中熄滅了,苦笑道:“他想從中撿便宜啊!”

  富弼找了一塊沒有血的地方坐下來對賈逵說:“這場仗沒有便宜可撿,倒是他的到來減輕了我們的壓力,即使我們戰敗了,還有他在後面頂著,心裡多少有些慰藉。”

  賈逵歎息道:“末將寧願他送來一些軍資,也不希望他送酒過來。”

  富弼笑道:“他當然送了軍資過來,還派來百十個教官,準備教教大家如何使用新武器。”富弼說著話,就從鎧甲的鐵環上摘下一顆香瓜大:“這是少年軍的裝備,雲崢五年心血所聚盡在少年軍,這種火藥彈和我們以往使用的火藥彈大不相同,聽說威力十足,以前的火藥彈全靠爆炸後的氣浪傷人,這些火藥彈靠的卻是爆炸後產生的碎鐵塊傷人,你看看這顆火藥彈外面全是生鐵,一旦爆炸,碎鐵塊就會飛濺,據說可以糜爛三丈方圓。”

  賈逵顛顛手上的火藥彈道:“不管效果如何,明日就能見分曉,可是這樣的話秦王川是守不住的,定遠寨的地勢不太好,總有法子攻破的。”

  富弼道:“盡人事,聽天命而已,雲崢已經把秦州的百姓盡數撤離到了鳳翔府,還準備把整個秦州當成一個巨大的戰場和沒藏訛龐死磕,我們做的事情就是儘量為他創造所需要的時間,我們守得時間越長,沒藏訛龐的軍糧就越是欠缺,雲崢戰勝他的希望就越大,這一戰意義深遠,我們勝,西夏將會從此徹底的衰落下去,大宋還有名正言順的藉口收復河湟,就算是青塘說不定也能謀上一謀,如果能重現唐時的隴右節度府,西夏的滅亡將是一個時間問題。”

  “我們還要反攻?”賈逵愣愣的問富弼。

  “是啊,雲崢將自己的計畫合盤告訴了我,還說什麼如果他的大軍來到秦王川,守住這裡沒有問題,沒藏訛龐久攻不下只好回軍撤走,但是兩敗俱傷的場面一定會出現,他將沒有力量去對付另一隻餓狼,我們也只是守住了秦州而已,到時候青塘董氈就會趁勢興起,成為第二個西夏國。

  他在信中要我權衡,如果需要他領兵前來把守秦王川,他就過來,放棄以後的計畫,如果我們不需要他過來,他會在適當的時候將沒藏訛龐引進秦州,依靠秦州複雜的地勢,慢慢的拖垮沒藏訛龐,最後徹底的擊敗他,要他有來無回。你說說,我們怎麼選?”

  賈逵看著富弼風寂雲清的面龐笑道:“府尊已經有了計較,何必來問我這個老粗,您怎麼說我怎麼幹就是了,如果雲崢在我們戰死之後不能達成目標,末將做鬼都不放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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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牧馬人 河湟雪 第四十二章 讓人無法拒絕的奸商

  當路途最遙遠的吳傑帶著他的八千部下翻山越嶺的到來之後,雲崢手中的軍隊終於達到了四萬兩千人的極限,在陳倉換過裝備之後,雲崢在蓼兒窪點兵之時禁不住熱淚盈眶。

  縱馬從軍陣前賓士而過,嘶聲吼道:“你們的主帥就是我!我叫雲崢!記住我的這張臉,在西夏人沒有被打敗之前,如果我跨過陳倉後退,不論是誰!都可以斬掉我的頭顱!

  以此類推,若有軍將後退,我會親手斬下他的頭顱!絕不容情!

  對面的敵人是一群吃人的猛獸,和我們是死敵,沒有和談,沒有退讓,沒有投降,唯有打贏他們我們才能衣錦還鄉,唯有打敗他們我們才能耀武揚威的回到東京接受全天下人的恭賀,到了那時候,你會得到田地,會得到賞賜,會光宗耀祖。

  如果戰敗,我們就全部死在這裡吧!”

  李常,蘇洵,姜哲,吳傑,彭九,梁楫,侯大義,孫大志齊齊的拱手道:“謹遵大將軍之命,西夏不敗,我們匹馬不入陳倉道!”

  “ 謹遵大將軍之命,西夏不敗,我們匹馬不入陳倉道!”少年軍一起在馬上抱拳齊聲喝道。

  “謹遵大將軍之命,西夏不敗,我們匹馬不入陳倉道!”隨之而來的就是四萬兩千多人的齊聲怒吼匯成一道洪流在山谷間回蕩。

  觀禮的曾公亮手捧一面戰旗走到雲崢面前道:“大將軍,這面雲字大旗乃是陛下刺血,皇后娘娘親手繡成,望大將軍不負陛下心血,娘娘厚意,執此旗破賊寇凱旋而歸!”

  憨牛上前接過旗幟,褪去旗杆上的舊的雲字帥旗,換上了這面新旗子,隨手一揮整面大旗就呼啦啦的展開,黑底紅字的大旗在藍天白雲下顯得格外的醒目。

  雲崢在馬上抱拳對曾公亮道:“曾公請回稟陛下,待這面旗幟染滿敵人血,我將把他重新獻給陛下,絕不會辜負陛下的期望。”

  曾公亮還禮之時雲崢已經拍馬走到了隊伍的最前面,馬鞭一揮大軍就開始向事先設定的戰場前進。少年軍的兒郎發出狼一樣的嚎叫搶過雲崢的馬頭煙塵滾滾的向秦州開進。

  蘇洵沒有走,站在山坡上目送大軍離開,直到最後離開營地的輜重部隊也踏上征程之後,才邀請曾公亮去軍帳小坐片刻。

  在曾公亮進入軍帳之後,崔達挺著圓滾滾的肚子出現在山坡上,喃喃自語道:“什麼陛下的心血,那面旗子上面能有皇帝的一滴血就算不錯了,要是絲線都是血染成的,那個字該是黑色的才對……,雲崢說的沒錯,上位者給的榮耀果然是如此的蒼白無力啊!”

  張嘴吐掉嘴裡帶著沙塵的唾沫背著手也去了陳倉寨,說到底,大軍的供應換需要自己操心才成。

  隨著大軍逐漸的進入了秦州,秦州最後的屯留的百姓也開始撤退,這些壯漢是在完成了各種稀奇古怪的工事之後才撤出秦州的,等雲崢接管秦州城防之後,整個秦州終於按照雲崢的要求徹底的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戰場。

  除了秦王川之外,秦州大地上一片寂靜,無數的城寨房屋上落滿了前來覓食的飛鳥,它們在這些往日屬於人的世界裡盡情的歡歌。

  雲崢坐在秦州的城頭愉快的和自己的一干部下涮著火鍋,陸輕盈從遙遠的東京給雲崢帶來了好些臘羊肉,這東西只要放在湯鍋裡煮一下,味道賽過了火腿。

  就是青菜少了些,百姓們臨走的時候已經把菜地毀了一個乾淨,火鍋裡涮著幾種野菜味道也不錯,只是野菜長到夏末,未免老了一些。

  嚴謹事實上不屬於雲崢,在陳倉的時候不說那些話曾公亮不會放心,皇帝也不會放心,如今進入了被自己封鎖的嚴嚴實實的戰區,就不用執行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少年軍的哨探已經悄悄地越過了秦王川,在向沒藏訛龐的後背搜索前進,弄不清楚沒藏訛龐的後續手段,雲崢絕對不會輕易的向秦王川進軍的。雲崢也很想知道董氈和青誼結鬼章平跑到哪裡去了,龜縮在青塘坐山觀虎鬥這絕對不是那兩個膽大包天的人的選擇,就算是要看老虎爭鬥,也需要離得近些才能看的清楚,如果一旦需要下手搶奪一些殘羹剩飯,距離近的人當然會很佔便宜。

  所以雲崢敢斷言,那兩個傢伙根本就不在青塘,而是帶著大軍躲在某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陰森森的瞅著正在相互廝殺的沒藏訛龐和富弼。

  兩軍廝殺已經進入了第二十四天,定遠寨依舊被賈逵牢牢地把握著,他發現自從那種高威力的火藥彈進入自己的軍營之後,戰爭在一瞬間就變得簡單了,密密麻麻的敵軍在百十顆火藥彈被扔出去之後,那些人就會立刻被此起彼伏的爆炸撕成碎片。

  遠處的敵人就用投石機帶著火藥彈去轟炸,近處的敵人用手扔火藥彈就能輕易地殺掉一大片人,最可笑的是西夏人正在擔土堆山,準備造一個和寨牆一樣高的平臺再用神臂弩壓制寨牆上的宋軍,方法是沒錯,可惜每當神臂弩手佈滿山頂的時候,密集的火藥彈就會從天而降,那些無處躲藏的弩手轉瞬間就會死一大片,火藥在殺傷弩手的同時順便撕碎山頂上所有的工事。

  所以沒藏訛龐正在派兵挖地道……

  賈逵已經想好了對付敵軍挖隧道的辦法,他在寨牆前面已經橫著挖出來一條寬闊的壕溝……不管隧道裡出來多少人都會被火藥彈埋葬在壕溝裡。

  “將軍,您已經使用了一萬六千四百八十枚火藥彈,這是清單,請將軍您簽署一下。”一個獐頭鼠目的傢伙穿著加厚的重鎧出現在軍寨城頭,拿著一本帳簿請賈逵簽上他的名字。

  賈逵大咧咧的在帳簿上簽署了自己的大名問道:“老鼠崔,這東西還有沒有,多送點過來,老子是有多少要多少。”

  老鼠崔靠近賈逵諂媚的道:“將軍,這東西好使吧?您喜歡的話就一定要多多的使用,小人前來秦王川帶著一支工匠隊伍,正在日夜不停的督造這東西,火藥是朝廷的,這個不算您的錢,但是鐵殼子可是我鷹巢出產的,這個東西一個就要兩百文,也就是一把菜刀的價錢,一把菜刀殺死一個西夏鬼您不會心疼吧?”

  賈逵大笑道:“老子只負責簽字,老子要是戰死了你找誰收錢去?”

  老鼠崔笑道:“工部已經下了十萬個鐵殼子的訂單,夠您用一陣子的,小人只負責給您供應足夠的火藥彈而已。”

  “這麼說老子現在用的都是朝廷的東西?”

  “對啊,那支工匠隊伍可是大將作曾公亮帶來的,他們就是專門給您裝備火藥彈的匠人,小人侍弄火藥是要被砍頭的,小人就是一個賣鐵殼子的。”

  賈逵取過一個鐵殼子用力的在地上一摔,鐵殼子頓時就碎成一堆碎鐵片子,他拿起一塊碎鐵片子瞅了一眼道:“老子家裡就是靠打鐵為生的,這種糟鐵一個泥巴爐子,一根陶管,一個皮囊風箱,他娘的再把鐵礦和柴炭一起煆燒就能得到,再把糟鐵燒化倒在模範裡就能得到這東西,糟鐵打制菜刀?你他娘的也就是去騙騙傻子,兩百文一個,老天爺啊,工部的人腦袋裡全是漿糊嗎?”

  老鼠崔正色道:“俺們沒用柴炭,用的是石炭,這裡面的講究可多著呢……”

  “滾……”賈逵大怒,一腳就把包裹的如同烏龜一樣的老鼠崔給踹跑了。

  這就是雲崢送來的援軍,剛開始的時候賈逵心中充滿了悲憤,雲崢哪怕不派人也比派一些過來吸兵血的商人要好的多,他當時幾乎想提著刀子離開定遠寨去找雲崢拼命。寧願當逃兵也不想這樣屈辱的死在定遠寨。

  結果他發現這些商人戰場的經驗非常的豐富,總能給他最正確的建議,當然,也會順帶的將自己帶來的貨物銷售給軍隊,比如這個專門賣鐵殼子的老鼠崔,以及那個專門販賣藥品順便收治傷兵的刁滑大夫,鐵殼子加上火藥之後就變成了火藥彈,賈逵自己都必須承認製造火藥彈糟鐵確實是最好的材料。那個扳著死人臉的大夫售出的金瘡藥效果確實非凡,止血效果驚人,最讓賈逵受不了的是這傢伙的醫術的確是高超,他親眼看見一個腸子都掉出來的軍士,在自己答應付給這傢伙一貫錢之後,他就把軍士的腸子在一種藥水裡洗了洗,然後就給裝了回去,最後拿一種奇怪的線縫上之後,插了一根蘆葦管子,那個軍卒就睡著了,不管從哪一方面看,都不像是一個快要死的人。

 賈逵搬著指頭算了一下,自己已經欠了那個該死的大夫三百多貫錢了……

 說來好笑,賈逵赫然發現自己活著離開秦王川的機會竟然大增,不單他這樣認為,他的部下也同樣這樣認為,於是,軍寨上緊張的氣氛似乎慢慢消失了,每個將士在作戰的時候顯得更加的自信,對於守住秦王川的信心也越來越充足,畢竟,打敗敵軍變得越來越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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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19 00:42:54
第八卷 牧馬人 河湟雪 第四十三章 大謀殺

  “張陟走了幾天了?”沒藏訛龐看著桌子上的地圖問隗明守全。

“前領軍已經出發十六天了。”隗明守全回答道。

“按照行程計算,他如今怎麼也該到鹽官鎮了!明日就該喀山部出征了,這些天我們沒有降低攻擊的強度,但是效果很差,甚至有些部族已經認為我們沒有了取勝的希望,相國,我們為何要將自己的戰士白白的送到定遠寨下去送死?而不是展開更加堅定的攻擊?這樣不痛不癢的進攻根本就不會有任何的作用。”

 張絳終於忍耐不住,出言詢問,西夏軍的戰鬥力絕對不止這些,即使宋軍中出現了一些變故,有了一種殺傷力非常大的武器,但是張絳認為,這並非不可戰勝。

 沒藏訛龐笑道:“我們已經贏了,這時候攻下定遠寨,來遠寨和秦王川沒有任何的作用了,大夏國該餓死的人已經餓死了,不該餓死的人如今也餓不死了,我們已經攻破了回紇,沒藏赤花已經在一個月前殺死了回紇王雅蘇,將三萬回紇降軍驅趕進了菖蒲海,如今富庶的伊州,納直,交河盡數歸降,繳獲牛羊,駱駝不下三十萬,伊州今年的秋糧也盡數為我軍所奪,所以說今年的寒冬我們已經可以勉強渡過了,現在,只要我們能夠搶奪到足夠的軍糧回到大夏,最終的勝利就會屬於我們。”

 張絳和隗明守全面面相覷,張絳愣了好久才道:“相國。我們率領十四萬大軍翻山涉水追擊青塘董氈,再和宋軍做了殊死的征戰,難道說就是為了轉一圈回去?”

 沒藏訛龐歎息一聲道:“我早就說了,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大夏乾旱了一年,直到夏末才有雨水降臨,國內缺糧食,所以我只能帶著能帶走的所有缺糧的人離開大夏四處覓食,別人不知道,你們難道還不知道嗎?黑山威福軍司的大半精銳跟隨沒藏赤花去了沙州和回紇人交戰。

 我們只能帶著新徵召的軍隊和少量的精銳南下。為了大夏國內的安定。所有首鼠兩端的部族盡在軍中,這樣做的目的就是為了贏得足夠的時間給沒藏赤花。

 由於我們進入了青塘,吐蕃六部不得不全力防備我們,無法支持回紇王雅蘇進軍沙州。勢單力孤的回紇王定然不是黑山威福軍司和西平軍司的對手。所以。我們最開始的目標就不是青塘,不是宋國,難道老夫會不知道青塘人會有什麼反應嗎?難道老夫已經昏聵到了不知曉孤軍深入會是一個什麼結果嗎?

 嘿嘿。青塘董氈避戰遠遁,卻給我們創造了一個進攻秦州,進取鳳翔府分割宋國西北地的一個機會,這樣的機會一定要試一下啊,不試驗一下老夫如何能心甘。

  現在好了,我們試過了,宋國人的態度很堅決,富弼一心求死,最好戰的雲崢也被吸引到了秦州,既然如此,秦州就不值得去攻克,那樣的話人口的損失是我大夏無法承受的,宋國人口數千萬,我們只有不足三百萬的人口,損失不起啊!”

  樓車上一時間沒了聲音,張絳艱難的轉過頭看著喀山部正在向定遠寨和來遠寨發起進攻,那種熟悉的轟隆聲又傳了過來,不用手搭涼棚,張絳就看見了無數的西夏人被炸的血肉橫飛,那些盾牌根本就無法抵擋火藥彈的撕扯。

  “喀山部早在野利遇乞活著的時候就首鼠兩端,是必定要除掉的七部族之一,先帝元昊當年親自帶兵殺西夏人的手段不可取,所有人都活在恐怖之中,導致的結果就是讓所有人都痛恨皇族。

  大夏國內虛弱的時候就需要團結,這個時候只能由一張嘴發出一個聲音,喀山部族的戰士死光了,喀山族也就完了,他們的婦孺會慢慢地融入到其他效忠皇家的部族之中……”

  張絳的臉皮在迅速的抖動,他如今只想快些把自己的族人張文顯從亂軍中叫回來,這孩子今天說他發現了宋軍的弱點,打算去試試看能不能攻破城寨,張絳眼前陣陣發黑,他不畏懼戰鬥,只是擔心死的不明不白,張家和其他漢人不同,早在李繼遷叛宋的時候他們就是同謀,所以不論西夏人如何清洗,也不可能清洗到張家,經過這些年的血脈融合,他們早就成為一體不分彼此了,所以為西夏拼死戰鬥是自己的天職。

  此時的張絳心亂如麻,因為這不是一場偉大的戰鬥,而是一場殘酷的謀殺。

  張文顯高舉著大刀踩著梯子奮力的向來遠寨進攻,他已經發現了那種新式火藥彈的秘密,那就是它從扔出來到開始爆炸中間有一段短暫的平靜,如果靠近寨牆,縮短火藥彈在空中停留的時間,就有機會用盾牌磕飛火藥彈,讓它在遠處爆炸,而且他還發現,來遠寨的地勢險要,但是軍寨上的宋軍戰鬥力卻比定遠寨弱,那個叫做史大奈的宋將,或許就是自己突破寨牆的機會。

  見到張文顯瘋虎一樣的撲了上來,史大奈怒吼一聲就把三顆火藥彈點燃之後扔了下來,張文顯揮動盾牌,用巧勁將這三顆火藥彈又送上了城寨,轟隆一聲響,張文顯眼看著史大奈破破爛爛的身軀從城頭掉了下來,一頭栽倒在血坑裡不動彈了。

  聽見城頭的宋軍在驚惶的呼喊“將軍死了!”

  張文顯大喜過望,將手搭在城寨牆頭用力一拉,身子就如同大雁一般落在城頭,長刀橫掃,兩個倉促間沖過來的宋軍就被鋒利的長刀斬為兩段。

  他穿過漫天的血雨,緊緊地貼著驚恐後退的宋軍,不給他們拉開距離的機會,以此同時,他精心挑選出來的喀山勇士也從這個缺口上爬了上來,學著張文顯的樣子追逐著宋軍瘋狂的砍殺。

  “不要和宋軍拉開距離,貼上去,貼上去!”張文顯嘶吼著繼續血戰,宋軍在他瘋虎一般的進攻下終於出現了一絲混亂,張文顯在經過一座木屋的時候瞅見了一屋子的火藥彈,不由得大喜過望,揮刀將城寨上面熊熊燃燒的火炬拍進了木屋。

  正在作戰的宋軍嚇得魂飛天外,扔掉手裡的武器就狼狽逃竄,張文顯身子一縱撲跳進了城寨,撲倒在一處淺坑中,並且將盾牌扣在自己的身上。

  霹靂一聲響,整個大地都在顫抖,張文顯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快要被震碎了,一口血噴了出來,不等他尋找更好的藏身地,石塊,泥土,碎木頭就從天而降砸在他的盾牌上,盾牌太小遮不住全身,他感覺到自己的雙腿似乎被重物砸了一下,然後眼前就陣陣發黑,張開滿是血沫子的嘴巴狼一般的嚎叫一聲就失去了知覺……

  寨牆被撕開了一條一丈多寬的口子,飛濺的石塊泥土將撲上來的宋軍砸的頭破血流,好些離爆炸點比較近的宋軍,七竅流血撲倒在地,更多的宋軍就像是沒頭的蒼蠅到處亂撞,儘管他們在大聲的嚎叫,兩隻耳朵卻什麼都聽不到……

  喀山部的軍卒潮水一般的從缺口處湧進來,砍柴一般的將抱頭慘叫的宋軍亂刀砍死,並且向城寨內部突飛猛進。

  勇敢的王韶在聽到那聲巨響的時候就帶著援軍從秦王川主寨迅速的奔向來遠寨,當他出現在來遠寨的時候,城寨裡已經密密麻麻的都是西夏人,雖然還有不少的宋軍在竭力的抵抗,王韶卻毫不猶疑的將自己身上懸掛的火藥彈全部扔了出去,扔出去之後他幾乎踩著爆炸的餘波殺進了戰團,爆炸聲此起彼伏,一些絕望的宋軍甚至直接撲進火堆引燃了自己身上的火藥彈,然而,當一支弩箭刺進王韶的腿彎的時候,他已經明白大勢已去,那些急促的馬蹄聲在宣告西夏騎兵的到來。

  親兵拖著中箭的王韶死命的後退,王韶掙扎著站起來想要繼續向前,卻被親兵在耳後一拳砸暈,背起來就跑……

  馬蹄聲越來越近,王韶搖晃著腦袋醒了過來,艱難的睜開眼睛,看到了一隊西夏騎兵揮舞著兵刃正在肆意的砍殺斷後的宋軍,迷茫中他看見那個奸商手持一杆長槍盡然舞動的呼呼作響,鋒利的長矛不斷地刺進西夏人的咽喉或者胯下……

  他不喜歡這個奸商,從來都沒有喜歡過,直到現在也是如此,奸商就像是一隻猴子在亂軍中穿梭,肥大的員外服飾讓他的動作顯得如此的可笑,直到那個傢伙把一根火把扔進了一間草寮之後,王韶就努力的拍著自己的親兵,希望他能背著自己夠跑的快一些,那個混蛋將火藥彈作坊點著了……

  王韶能感受到自己的身子飛了起來,奇怪的是自己的親兵依舊在背著自己,他沒有看見親兵的雙腳,因為他的腳在前面飛,那張可惡的奸商臉就在自己的身邊,他仿佛又聞見那張滿是黃板牙的嘴發出的惡臭……

  王韶摔倒在地上,因為有親兵在下面作墊子,所以摔得不重,只是嘴裡不斷地往外噴血,他甚至覺得耳朵也在噴血,全身上下似乎都在噴血……

  天地間一片寂靜,王韶努力的轉過頭去,他又看見了那張奸商臉,只是身子不在了,那張可惡的臉依舊帶著猥瑣的笑容在地上滾來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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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牧馬人 河湟雪 第四十四章 戰場上沒有無辜者

  王韶再次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躺在一座白色的帳篷裡了,全身都被白色的麻布包裹的嚴嚴實實,那個總扳著死人臉的軍醫長籲了一口氣道:“醒過來就好,死不了了!”

  “來遠寨丟了!”王韶半是肯定半是疑問的說道。

  “丟了,全軍覆沒……”死人臉的大夫說的雲淡風輕。

  王韶呻吟一聲,就轉過頭去,瞅著白色的帳幕發呆,過了好一陣子才小聲的說:“你的那個同鄉死了,我看見他的腦袋掉了。”

  死人臉大夫依舊沒什麼表情,指指桌案上的一顆骷髏道:“我知道,他的腦袋被撿回來了,我把皮肉都剝離掉之後做了一顆骷髏,這樣我就能知道人的頭骨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了。”

  王韶的呼吸變得急促了起來,他很想拿一把刀子出來捅死這個牲口,死人臉大夫又道:“你的肺葉受了傷,最好不要發怒,老鼠崔早就把自己的腦殼輸給我了,這是早就商量好的,他說過等他死了,我就能拿他的屍體當道具用,現在只撿回來一顆人頭,唉,可惜了……”

  王韶已經不願意和這樣的人再說什麼話了,豎起耳朵仔細的聽外面的動靜,非常的詭異,按理說現在應該是戰事最激烈的時候,廝殺聲,爆炸聲應該不絕於耳才對,這裡因何會有鳥鳴聲?

  “這是哪裡?”

  “小羅門寨的後山上,來遠寨丟了之後,定遠寨的側面再無護衛,府尊已經下令定遠寨的將士撤回秦王川寨子,你受了重傷,被送到了小羅門寨養傷,等你的傷勢再好一點就會被送到陳倉去,那裡的醫療條件好一些。”

  聽了死人臉大夫的話王韶並不奇怪,早在建立山寨的時候他就知道定遠寨和來遠寨是唇齒相依的兩個軍寨,相互依存的時候才能發揮最大的優勢,一旦有一個被攻破,另一個根本就無法存活,府尊撤離定遠寨是無奈之舉。

  “秦王川寨不是一個很好的守衛地點,估計你們那位府尊也固守不了多少時間,你如果精神好一些,我們就趕緊撤離小羅門寨……”

  王韶忍著陣陣的暈眩艱難的道:“我們發過誓戰死在這裡!”

  大夫回頭給王韶蓋好了毯子,面無表情的道:“你們已經試探出沒藏訛龐的虛實了,沒必要在這裡死戰,我們大帥到了,你們的命算是撿回來了。”

  說完話,就走出帳幕,留下王韶一個人將牙齒咬得咯吱吱作響。

  張絳的胸中充滿了悲憤,破破爛爛的張文顯被送回來的時候,他用刀子親自劈死了張文顯的兩個親兵,那個英氣勃勃的少年人早上的時候還笑著說自己吃不慣人肉,打算弄點宋軍的軍糧吃吃,到了下午被送回來的時候,就已經變成一個瀕臨死亡的人,張絳掀開麻布瞅了一眼張文顯的腿,見白色的骨頭刺破肉皮露在外面,就知道張文顯的兩條腿已經保不住了,他只覺得天旋地轉,張家下一代最優秀的一個晚輩就這樣生生的毀在了秦王川。

  沒藏訛龐出人意料的來到了張絳的軍帳,瞅著只剩下一口氣的張文顯對張絳說:“把他的腿鋸掉吧,這樣能保住一條命,大夏的好男兒越來越少了。”

  張絳陰著臉道:“沒了腿,他還算是什麼男人!”

  沒藏訛龐呵呵笑道:“胯下少了二兩肉的才不是男人,張文顯已經向所有人表明他男子漢的勇氣了,誰敢說他不是男人?

  張絳,我的小女兒今年十二歲了,嫁給張文顯如何?這事你這個叔父應該能做主吧?”

  張絳深吸了一口氣道:“張文顯已經成過親了,孩子都兩歲了。”

  沒藏訛龐笑道:“把他的妻子殺掉就是了,張文顯的兒子你當孫子養吧!”說完就掀開帳幕走了出去,他知道,張絳這時候應該很高興,至於張文顯,用不著徵求他的意見。

  沒藏訛龐皺著眉頭看著已經被破壞的來遠寨和定遠寨面龐上看不到半點的喜色,那些站在寨牆上歡呼的西夏軍人也不能讓他的緊鎖的眉頭鬆開。

  這場勝利真是太意外了……

  喀山部的損傷並不大,這一戰給了喀山部極大的榮譽,西夏從來都是一個崇拜強者的國度,那個註定要滅亡的部族因為有了這樣的一場勝利,足夠他們躲過皇族的清洗。

  帳幕裡傳來一陣皮肉燒焦的味道,張文顯虛弱的慘叫聲傳了出來,不用問就知道這是張絳在命人用巨斧砍斷張文顯的傷腿之後又拿燒紅的烙鐵炙烤傷口,沒藏訛龐暗自歎息了一聲,他只希望張文顯能夠好好地活下來,只有這樣,自己才能巧妙地將攻佔來遠寨的功勞安在張文顯的頭上,而不是給那個死腦筋的喀山冗餘。

  戰場上從來都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只要出現一個意外,不論是好的意外還是壞的意外都會將已經立好的多米諾骨牌全部推倒。

  攻佔了令西夏軍損兵折將的來遠定遠兩座軍寨,不管沒藏訛龐怎麼想,他都只好把這場仗繼續打下去,否則,軍中就會內訌,那些死掉了無數人馬的部族首領不會允許勝利在望的時候退兵,這就是帶領雜牌軍征戰疆場的壞處。

   明天,真正的攻城戰將會全面展開,沒藏訛龐重重的一拳砸在一根木樁上下定了決心。

  張絳坐在張文顯的床頭,看著這個讓自己寄託了無限厚望的侄子臉色蠟黃氣若遊絲的躺在那裡想了很多,咬咬牙齒從懷裡掏出一面權杖對自己的親兵道:“ 拿著我的權杖立刻趕回西涼府處死吳氏,做的乾淨俐落些,莫要讓她受罪。”

  親兵接過權杖匆匆的離開了,張絳又回頭看著自己的侄子小聲道:“阿叔知道你喜歡吳氏,也知道吳氏是個合格的妻子,阿叔答應過你死去的父親一定會好好地照顧你,如今成了這樣的結局也不是阿叔願意看到的,如果你的腿沒事,你一個好男兒用不著夫憑妻貴,該有的榮耀你自己會爭奪回來,如今,你的腿廢了,騎不了馬,作不了戰,想要安穩富貴的活下去,只有這一條路好走了……。

  沒藏訛龐對他最小的女兒視若掌上明珠,如果嫁給你,對張家在大夏的地位穩固很有好處,沒藏訛龐開出了一個我們根本就無法拒絕的條件。”

  瞅著張文顯眼角滑落的一串淚水,張絳心亂如麻!

  同樣心亂如麻的還有富弼,大好的形勢轉瞬間被翻盤,這樣的劇烈變化讓他根本就無法接受,咆哮著對賈逵吼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過在吼出這一嗓子之後,富弼胸中的鬱悶就宣洩了不少,哆嗦著雙手坐在椅子上擺擺手道:“天要亡我,非戰之罪啊!”

  大帳中所有的官吏將官都惴惴不安,交換一下眼神,就齊齊的瞅著賈逵,示意他出面緩和一下氣氛,出了這樣的事情是出乎所有人預料的,史大奈也是悍將,每戰必爭先,來遠寨出事那也是史大奈戰死之後的事情,如果將戰敗的責任推給史大奈,不管是誰都張不開這個嘴,誰敢保證在戰場上能平安無事?這是打仗,不是遊玩。

  賈逵沒看那些同僚,而是抬著頭瞅著軍帳的頂部一言不發,仗打成這樣真他娘的鬱悶。

  富弼振作了一下精神,坐直了沉聲道:“雲崢來信要我們無論如何必須堅守四十天,如今已經過去了二十八天,諸君當奮勇殺敵,只要熬過四十天,雲帥的大軍就會到來。沒藏訛龐師老兵疲之下定然會被王師一擊而潰。”

  賈逵搖頭道:“府尊,話不能這麼說,雲帥的計畫我們知道就好,不可傳達于諸軍,萬一堅持到了四十天,雲帥的軍隊依舊沒有到來,我們的軍心就會潰敗,到時候就會重演好水川的慘劇。

  當年末將還只是參知政事麾下的一個軍侯,李元昊雖然奇襲了我們,但是我們的本陣依然在,任福將軍拼死酣戰,戰事成膠著之態,如果當時不是因為親兵裹挾著參知政事後退,無論如何也不會有八千餘人戰死沙場,參知政事也不會夙夜憂歎悔恨不已了。”

  富弼笑了起來,敲敲桌子道:“我沒打算離開秦王川,陛下命我戰死秦王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所以這裡就是我的墓地,我只是希望雲崢能夠按時到來,將這些已經酣戰了半年的將士帶回去,這樣本官即使戰死也會含笑九泉。”

  賈逵又道:“府尊明鑒,末將絕對沒有逼迫府尊死戰的意願,只是末將在這些天的戰事中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末將發現西夏人的進攻並不積極,除了頭幾天張絳統軍進行了瘋狂的攻擊,後面參加攻擊的部族卻是一副戰力不濟的模樣。

  末將以為,這絕對不符合沒藏訛龐目前的處境,他的軍中每天都要消耗大量的糧草,而糧草恰恰是他最稀缺的物資,在這樣的情形下,雷霆萬鈞的攻擊才符合他目前的處境,但是很奇怪,後面發起攻擊的西夏人更像是前來送死,而不是前來作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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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牧馬人 河湟雪 第四十五章 一葉落而知秋

   賈逵的話才說完,富弼的眼睛就亮的如同兩隻小太陽。天啊!富弼恨不得將自己的腦袋砸開,瞅瞅裡面是不是裝的全是漿糊,他不是純粹的軍人,所以在身處劣勢的時候很少有回天之力,只好不斷地向部屬灌輸自己打算死戰的決心,來提高士氣。

  可是論到政治鬥爭,這就是富弼的本行了,他即使被稱之為政治鬥爭的宗師也絲毫不為過,這樣的宗師,在東京有很多……

  通過這些天不斷地戰鬥,富弼至少摸清楚了和自己作戰的都是些什麼人,他跳起來打開這些天收集到的情報,只是瞅了一眼,就果斷的拿著朱砂筆在一些軍隊名字上畫上了紅色的圈圈,然後推到賈逵的面前道:“那些死傷慘重的軍隊是不是屬於這些部族的?”

  賈逵震驚的點點頭,富弼立刻狂笑起來,笑的眼淚都出來了,拍著桌子大叫道:“傳令三軍小心戒備,沒藏訛龐要發狂了,接下來的戰事會殘酷無比,哈哈哈,只要我們頂過這一陣,西夏軍就會立刻退走!”

  賈逵的眼睛瞪得很大,他搞不清楚富弼憑什麼會得出這樣的一個結論,為什麼沒藏訛龐會發瘋一樣的進攻,而後撤走,憑什麼?只要沒藏訛龐靜下心,小心應付,沒了定遠寨來遠寨兩隻拳頭的秦王川是絕對守不住的,這是大家的共識,人家憑什麼放棄秦州這塊肥肉轉身灰溜溜的逃跑,沒藏訛龐乃是公認的名將,也是西夏國的相國,不管出於名將的榮譽,還是出於相國的面子,他都沒理由什麼都沒撈到轉身就跑。

  富弼安靜下來重新變得雍容睿智,從桌子上操起一塊玉玨,拿在手裡把玩,眼睛眯縫著卻沒有焦距,似乎已經神遊物外,但是手裡的那塊古玉卻靈活的在他白皙瘦長的手指間翻滾,還不時的變幻出很多的花樣。

  見到府尊成了這幅樣子,大家都知道他已經陷入了沉思之中,所以相互使個眼色,就悄悄地退了出來,賈逵吩咐軍帳外的親兵不得打擾府尊。

  “老賈,剛才府尊的樣子不像是在開玩笑,他老人家為何會有這樣的判斷?”倉曹副使劉達湊到賈逵身邊小聲的問道。

  賈逵迷惑的搖搖頭道:“剛才府尊給我看了幾個部族的名字,我記得很清楚,自從開戰以來,就是喀山,蒙兀,火赤烈,拔都,禹持花鬘,賀魯突這幾個部族在流血,而張陟,張絳,隗明守全這些人率領的軍隊很少出現在戰場上。

  除了張絳在剛開始猛烈地攻擊了定遠寨之外,就沒有看到他們的身影,最奇怪的是張陟這位西夏悍將,從頭到尾都沒出現過。

  我奇怪的是這些事情我還沒有來得及向府尊稟報,府尊就一個不少的全部給圈了出來。”

  劉達左右瞅瞅見別人都已經離開了,就小聲的道:“難道說沒藏訛龐是嫌自己的軍隊太多,在用借刀殺人之計?”

  賈逵鄙視的看看劉達怒道:“身為統帥如果在戰場上這麼幹,這樣的人就該碎屍萬段不得好死!那些無辜死掉的冤魂也不會放過他的。”

  富弼操著手從軍帳裡鑽出來幽幽的道:“為什麼不可以?沒藏訛龐的身份已經發生了變化,他如今不是一個隻考慮戰事的將軍了,他現在是西夏國相,如今他考慮的事情是整個西夏國的大局利益,為了大局利益,總是要損失一些別人的利益,這很好理解。

  如果你們想知道本官為何會知曉被我軍重創的是這六個部族,那就要從太宗說起。

  早年間李繼遷被太宗剝除了軍權,連娶數位當地豪強的女兒作為妻妾,一下子與地方首領成了親戚,勢力漸盛。雍熙二年,李繼遷會同族弟李繼沖誘殺我朝大將曹光實,並佔據銀州,攻破會州,與我大宋鬧翻;又向遼國“請降”,被契丹人封為夏國王。至道二年,李繼遷截奪我軍糧草四十萬,又出大軍包圍靈武城。太宗大怒,派五路軍擊夏,皆敗。

  太宗崩後,真宗即位,為息事寧人,割讓夏、綏、銀、宥、靜等州府給李繼遷,這在事實上承認了西夏的獨立地位。

  朝中諸公每每談及此事,無不歎息,養賊為患,猛虎噬臍莫過於此,李繼遷者虎狼之輩也,對土地的野心哪裡會有滿足的時候。

   真宗咸平五年,李繼遷率諸部落攻陷我朝重鎮靈州,改名西平府,後又攻取西北重鎮涼州,截斷我朝與西域的商道,截斷西域向我朝的入貢,同時禁止西域諸部向我朝賣馬,嚴重影響了我朝的國防軍政。好在天不假年,西夏與吐蕃會盟時,李繼遷遭吐蕃人暗算,被勁弩射傷,後傷重而死,時年42歲。

  李德明即位後,傾力向河西走廊發展,南擊吐蕃,西攻回鶻,大大拓展黨項羌族的生存空間,咸平九年,李德明選定懷遠鎮為都城,改名興慶府。他對外仍向我大宋、以及遼國稱臣,對內則完全是帝王氣派,此時的西夏國已經自成氣候。

   你們知道李繼遷當年發跡之時求娶的部族之女是那些部族的人嗎?不錯,就是喀山,蒙兀,火赤烈,拔都,禹持花鬘,賀魯突這六個部族,他們又被西夏人自己稱為遠寨六部,自西夏建國伊始就是西夏國根深蒂固的後族,外戚!

  明道元年,李元昊殺掉自己的父親李德明,詐稱李德明病死,以太子身份執政,同一時間殺掉了自己的七個兄弟,也就是在這段時間裡, 喀山,蒙兀,火赤烈,拔都,禹持花鬘,賀魯突這六個部族漸漸失勢,原因就是因為他們沒有全力支持李元昊上位。

  為此,李元昊一怒之下殺掉了六部的首領共計四十三人,六部幾乎欲反。

  但是李元昊不愧一代人傑, 他命大臣野利仁榮創西夏文字,大力發展西夏人自己的學問體系。建國後又命令西夏男女必學西夏文字,創蕃學,啟西夏文教之風。開鑿“李王渠”,以便西夏國民耕種。三次分別於三川口、好水川及定川砦等戰中大敗我朝,並于遼夏第一次賀蘭山之戰,大勝遼國皇帝率領的十萬雄兵。

  在這樣的形勢下,遠寨六族不得不聽命於元昊幫著他東征西討,可是自從雲崢大鬧西夏之後,在西夏太子府重創了西夏官僚,弄死了李元昊,沒藏訛龐為了幫助自己的妹妹沒藏氏執政,不得不啟用遠寨六部,如今西夏國內出現了百年難遇的旱災,民不聊生,百姓易子而食,如果繼續讓遠寨六部留在國內,定會生出事端,所以沒藏訛龐才會帶著六部精銳外出就食。

  老夫一直想不通沒藏訛龐既然是要搶糧食,為何會帶著這樣一支龐大的軍隊,這不符合西夏人忽東忽西,瞻忽南北的搶劫之術,現在終於弄明白了,他是想在戰爭中將人數眾多的遠寨六部消耗掉,不要忘了,人死了,也就不需要糧食了,更何況西夏還能加強對遠寨六部的控制,消除不安定的因素,沒藏訛龐何樂而不為之?”

  賈逵聽得寒毛直豎,此時他怎麼看怎麼覺得富弼陰險無比,沒藏訛龐的心思估計就是這樣子了,從這一刻起,賈逵發誓,自己一定要離文臣遠遠地,能不打交道最好不要打交道,免得被人家算計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劉達佩服的拱手道:“府尊明見萬里,卑職欽佩之至,只是卑職還有一事不明,沒藏訛龐無論有什麼樣的想法,弄不到糧食就說明他是失敗的,上位者無功最傷人望,遠寨六部再怎麼說也是西夏人,損兵折將之下,卑職以為他無法對所有西夏人做一個交代。”

  “他會有一個交代的,一定會有一個不錯的交代的,咱們這裡的情報不足,還不能看出其中的蹊蹺,再給本官一段時間,一定能夠弄個水落石出。

  賈逵,秦王川的防禦就全權託付與你,本官會親自盯著你的後路,現在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期,熬過去我們就有一個豔陽天,本官現在在想你剛才說的話,不但你奇怪,本官更奇怪張陟的大軍去了哪裡?多多的派出斥候,全力打探張陟的下落,不但要看前面,我們身後也要仔細的探查,本官總覺得不對勁!”

  鹽官鎮,這個西北地最繁華的鹽場如今徹底的變成了廢墟,大群的烏鴉在鎮子上空盤旋,無數的屍體倒伏在這個私鹽販子雲集之地,煮鹽的大鍋裡還有未曾吃乾淨的殘肢斷手,一隻野狗狂吠著在驅趕那些不斷落下來啄食屍體的烏鴉,卻不願意離開自己身邊那具已經被吃的腸破肚流的肥美屍體。

  官府撤離百姓是按照戶籍進行的撤離的,五家一保,十戶連坐這是常規的做法,戶籍上的百姓撤離之後,就算是幹完了自己的公務。

  鹽官鎮,這裡不是官府的轄地,這裡只有稅吏每年收取很多合法的,不合法的鹽稅和孝敬,官府似乎刻意的忘記了,這裡還有人,還有無數想要趁著官府百姓撤離之後發大財的私鹽販子,以及靠出賣皮肉為生的娼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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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牧馬人 河湟雪 第四十六章 豆腐是個大麻煩

  遊走在黑暗中固然自由,可是夜路走的多了總會遇到鬼。這只鬼就是張陟,還是一支帶著千軍萬馬的鬼王,遇到他,只有被人家剝皮拆骨放到鍋裡煮的份了,甚至煮肉的鹽都是他們自己提供的……

 老虎和程離趴在草堆裡一動不動,一隻被野狗攆跑的烏鴉就停在老虎腦袋兩尺遠的地方,煩躁的拿嘴剔著自己的羽毛,在等待野狗吃飽之後自己上去美餐一頓。老虎把一泡尿分了八次才慢慢地尿完,用眼神阻止了小離要爬起來的衝動,這樣靜靜地趴著,時時刻刻都在考驗人類那根脆弱的神經。

  他們從昨天下午趴到現在,看完了一整幕燒殺劫掠的大戲。有好幾次西夏人的馬蹄子就在他們身前不足一丈的地方奔馳而過……

  日頭漸漸地偏西了,忽然從四周出現了一小隊,一小隊的騎兵,呈包圍陣勢重新梳理了一遍鹽官鎮,確認沒有活人之後才結隊向南奔去。

  等那些人走遠了,老虎一骨碌坐起來扯掉身上的偽裝,瘋了一樣的拍打自己的褲腿,小離也是一樣,等他們扯掉褲子一看才發現兩腿腿上全是一片片的紅印子,他們小心地避開了馬蜂,避開了蛇,唯獨忘記了螞蟻這東西……

  老虎嘴裡含著一口酒噴在小離紅腫的腿上用力的搓,等到那種鑽心的刺癢消失的差不多了才住手,輪到小離給他搓洗。

  小離一邊搓老虎毛茸茸的大腿一邊抱怨:“你怎麼尿褲子裡了?”

  老虎尷尬的笑了一下說:“沒法子,憋不住了。這泡尿尿的老子畢生難忘,看來用不到八十歲遺尿淋濕鞋子了,老子三十歲就會那麼幹了,這麼下去,一定會的。”

  終於可以舒展一下筋骨了,老虎和小離覺得自己全身的骨頭都在歡歌。

  狼吞虎嚥的吃了一些東西之後,小離問老虎:“張陟要幹什麼?偷偷的繞了好大的一個圈子,就為了偷襲鹽官鎮?

  鹽官鎮的糧食已經被官府搜刮一空了,就算這些私鹽販子還有存糧,那點糧食對張陟的一萬六千人的大軍來說不夠塞牙縫的。如果想要去偷襲秦州。就該向東走,怎麼向南去了?”

  老虎見手上還有一些乾餅的碎屑,小心的吃了下去,看著南邊想了一下道:“南邊就是響水寨。那裡也是一座空寨子。除非他們翻越岷山去成州。要不然是搶不到糧食的。”

  小離開始收拾東西向山林裡走去,他們的戰馬和後援都在二十裡以外的山坳裡,該回去和他們會合了。順便問一下狗子是不是已經把消息傳回去了。

  回到了山坳,那裡一個人都沒有,這些傢伙藏得太好了,不但敵人找不到,連老虎和小離也找不到他們在哪裡。

  小離把手指含在嘴裡打了一個響亮的呼哨,一匹黑耳朵的戰馬就搖頭晃腦的跑了出來,親熱的拿腦袋蹭小離的脖子。

  老虎嘿嘿一笑怒駡道:“狗日的藏得不錯,快出來,今天沒時間和你們玩。”

  一個稍微有些青澀卻非常冷淡的聲音從老虎的腳底下傳出來:“滾開,一身的尿騷味,我看你不用上戰場就能把人熏得死過去。”

  老虎哈哈笑道:“看你喜歡待在老子的胯下,就不免有些忘形,哈哈哈,豹子你來幹什麼?你不是在軍營裡跟著大帥學廚子呢嗎?”

  一個滿身披著青草的人從老虎的腳下爬了起來,把那件亂糟糟的衣服脫得扔掉,一個全身都爆發著活力的少年人就出現在老虎的身邊。

  “陰平古道上運來的糧食大帥全部分配給了傷病以及秦州的那些婦孺,咱們就剩下一堆堆的豆子了,那東西怎麼吃肚子都會發脹,放屁是免不了的,現在啊,有潔癖的大帥現在也能在人前面不改色的放響屁了,你覺得我跟著大帥學一手炒豆子,煮豆子的本事能養活我眾多的老婆嗎?”

  老虎竟然贊同的點點頭道:“那不成啊,怎麼也該把釀酒的法子騙過來才成,那東西能賺大錢,就算賣不掉,咱們自己也能喝光浪費不了。”

  小離鄙視的斜了豹子一眼道:“你爹是色中餓鬼,你也是,十七歲已經娶了六個老婆你算是咱們少年軍中的頭一份,你他娘的早晚會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三人說話的功夫,原本寂靜無聲的山坳裡頓時就熱鬧起來了,也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百十個少年,嘻嘻哈哈的就把整個山坳給填滿了。

  “走了一個小隊,狗子帶隊,先把消息稟報給了大帥,這樣一來呢,張陟就死定了,都他娘的什麼時代了還跟我們玩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這一套,想繞過我們的大軍奇襲一下陳倉道虧沒藏訛龐想的出來,還真以為西夏人野戰無敵了。”

  小離皺眉道:“別狂的沒邊了,你才弄死了幾個西夏人,一萬多騎兵衝鋒的樣子堪稱驚天動地。”

  豹子怒道:“驚個屁的天地,進了老子預設的陣地就是老子飯盤子裡的一道菜,不讓他的戰馬跑起來,再用鐵絲網把他們圍起來,弩箭,攻城弩,破甲錐,再加上火藥彈一輪輪的蓋過去來多少人都逃不過一個死字,就是那些戰馬會損傷很大,有些可惜了,咱們快點回去,晚了趕不上打仗就太虧了,張陟騎的那匹馬我看中了,你們不准跟我搶。”

  老虎笑道:“我有老白,小離有黑耳朵,沒人跟你搶,對了,你瞅見張陟了?”

  豹子正色道:“遠遠地看了一眼,老傢伙靈醒著呢,我就瞅了一眼,老傢伙就猛地轉過身來朝我所在的地方看過來,如果不是我趁機放走了一隻兔子,說不定就被他發現了。”

  老虎那張笑臉立刻就沒了,張嘴罵道:“你這個張揚的性子什麼時候能改改?你以為我和小離沒本事靠近嗎?是不敢,擔心壞了大事,那些老傢伙一個個都是在戰場上拼殺了一輩子的主,沒死在戰場上的哪一個不是老狐狸?要是沒點查天時,遍地利,拼神覺的本事早死了八十回了,你要是再敢這麼大意,我作為今年的領隊就把你打發回去重新接受訓練。”

  豹子無奈的翻了一個白眼抱拳道:“領隊說的是,我以後一定會吸取教訓。”

  小離拿出一個小本子在上面寫了一段話,然後對豹子道:“張陟的馬充公,以觀後效。”

  “馬還沒拿回來,張陟還騎著呢……”

  “會拿回來的!”小離笑了一下,就跨上黑耳朵跟在老虎的身後帶著眾人離開了山坳……

  雲崢發現自己製作的豆腐味道不太好,和東京張家的白玉豆腐有很大的差別,灰不溜秋的就連最喜歡吃豆腐的憨牛都說有一股子騷味不願意吃。

  整天吃豆子響屁連天的誰受得了,狗日的宋人也真是奇怪,都願意把家產捐出來了,也不願意把做豆腐的方子獻出來,大家吃頓好的。

  李常好像對這事很是認同,他認為人家把錢財獻出來給大將軍當軍費是小事情,只要手藝還在,遲早還能賺回來,要是把祖傳的手藝給獻出去,祖墳能不能進都兩說呢。所以說雲崢身為大將軍樓一點錢財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但是謀人生計,這就惡劣了,在大宋敢做這種事的人不多,因為只要幹了,就會死一地人,哪怕是最懦弱的人,這時候也會拼命地。

  雲崢沒打算把秦州製作高唐老豆腐的蘇家給活活的逼死,現在聽李常說蘇家都已經做好了全家遇難的準備了,把自己的一個是入贅人家了,和蘇家再不相干,全家躲在難民營裡戰戰兢兢地等候雲大將軍拿他們全家開刀。

  狗日的,大軍整天吃豆子吃的軍營裡屁聲不絕,兩個響屁下去肚子又空空的,好多人還鬧肚子,這樣下去打仗都成問題,就指望吃口豆腐救命呢,這個老蘇家就是一個死腦筋,給他那麼多錢都死活不賣手藝,請蘇老頭到軍營裡製作豆腐,這個老貨以為自己要謀奪手藝,硬是把自己的手給弄斷了……

  鹵水點豆腐,簡單的化學反應而已,雲崢不相信就弄不出可口的豆腐來,試驗了好幾回,這才發現人家老蘇頭不給方子是有道理的,自己做出來的豆腐味道連豆子都不如。

  軍中的廚子會做豆腐,手藝和雲崢的不相上下,可是雲崢打算開發出後世那些數量恐怖的豆腐食品出來,天天換花樣,把黃豆變成真正的美味軍糧,廚子和雲崢製作出來的豆腐就用不成了。最難得的是一斤黃豆能做出三四斤豆腐出來,這樣會節省很多的糧食。

  之所以這麼做,都是被萬惡的朝廷給逼的,前段時間給了大量的蠶豆,好歹被百姓和軍隊給消耗光了,現在好了,又送來數量龐大的黃豆……不做豆腐還能幹什麼?

  雲崢想要一點麥子或者稻米,只要瞅瞅前來送糧食的老包那雙焦灼的眼睛雲崢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相信,如果老包能弄來麥子和稻米,他一定會傾盡全力的,一成的麥子,九成的黃豆這就是老包送來的糧食,尤其是在聽說來遠寨,定遠寨丟失之後,老包在雲崢的帳篷裡一口水都沒有來得及喝,就坐上馬車匆匆的又不知道去哪裡給大軍找糧食去了。

  他盡力了,西北地遭災面積很大,邊軍的供應都要依靠朝廷供給,而今年年成並不好……

  灰色的日子裡人們總是需要一點陽光的,雲崢覺得把張陟點了天燈,一定會給大宋陰暗的天空帶來一絲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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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牧馬人 河湟雪 第四十七章 點天燈

雲崢在軍帳裡咆哮如雷的將老虎揍了一頓,這個蠢貨竟然說讓他帶著一群人假扮運糧隊從張陟的眼皮底下穿過,這樣一來,張陟一定會高興地沖上來搶糧,大家再把他引誘到預設陣地上乾淨徹底的處理掉,拿張陟來點天燈,如果糧食的吸引力不夠大的話,他準備讓小離以及一些身子纖弱的少年軍穿上女人的衣服……據他說,這法子在環州屢試不爽。

  滿軍帳的將軍不明白大帥為何會勃然大怒,還親自出手教訓老虎,至少梁楫和彭九就認為這法子不錯,可行性很高。憨牛幾乎覺得自家的少爺是在妒忌老虎的聰明……

  打仗的時候其實可用的計謀並不多,老虎的法子不過是從西夏人的貪婪之心下手,這樣的法子自古以來被無數的名將都用過了,證實確實很有效。

  “張陟進秦州,之所以繞了一個大圈子,還不欲為人所知,殺光了他沿途能見到的所有人,其主要目的就是為了保密二字。

  他這麼秘密的進入秦州是為了什麼?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們在堅壁清野,他搶不到糧食的,即使為了截斷富弼後路從而為沒藏訛龐攻陷秦王川鋪平道路也說不通。

  有我們作為富弼的後路,他根本就沒有這個機會,只會被我們圍住各個擊破,這就是我想通的地方,如果為了這個目的,沒藏訛龐讓自己的心腹冒這樣大的危險沒必要。

  按照老虎所說,一萬六千名騎兵,每人都配備了雙騎,這樣裝備軍隊就是為了偷襲,而且是快速的偷襲,甚至做好了一擊不成就遠遁千里的準備,這種事我最喜歡幹,所以他瞞不過我。

  如果說他們是來搶糧食的,這也說不通,一萬六千名騎兵能拿走多少糧食?更不要說還要不斷地戰鬥,騎兵沒了速度就只有死路一條,咱們大宋軍隊有的是辦法解決掉跑不快的騎兵的。

  所以我認為這傢伙來意似乎不善,目標很可能是我本人,或者是陳倉道的糧食。不是我自誇,除了這兩個目標之外,我實在是想不出他們有什麼理由冒這麼大的險。”

  吳傑若有所思的道:“明修棧道才能暗度陳倉,沒藏訛龐在秦王川攻伐富弼就算是在修棧道,問題是陳倉到底是什麼?

  末將以為陳倉不會是大帥,而是秦州本身,秦州一旦成了不毛之地,鳳翔府,鳳州,也會受到牽連,即使是京兆府也安穩不了,脆弱的平衡被打破,就會萬事皆休,大宋沒有十年時間的療傷時間,根本就無力西進!所以,末將以為,他們就是沖著陳倉的糧食來的。”

  薑哲插嘴道:“不管張陟是為了什麼目的來的,我們只要幹掉張陟,沒藏訛龐的計謀就會落空,一萬六千名心腹鐵騎損失在秦州,我就不信沒藏訛龐會不心疼?”

  雲崢笑道:“怎麼幹掉張陟?你不會也認為老虎的主意不錯吧?”

  郎坦笑道:“沒必要耍陰謀詭計,咱們越是把事情幹的詭異,張陟反而會小心謹慎,說不定會轉頭跑掉,不如規規矩矩的上前迎戰,這樣效果可能更好。”

  孫大志嘿嘿笑道:“這世上就沒人看得起廂軍的野戰能力。”

  雲崢大笑起來,自己的這些老部下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如果說吳傑,郎坦是進攻的長矛,那麼孫大志這傢伙絕對是一面不動如山的盾牌。

  自己不過把偏廂車的事情隨意的說說,可能是因為性格的原因,吳傑,郎坦他們並不在意,沒想到素來沉默寡言的孫大志卻上了心,在自己主政一軍的時候,很快就按照雲崢說的樣子製造出來了一輛偏廂車,後來采重家所長,不斷地改進了偏廂車,到了現在這東西他如今有三百餘輛。

  偏廂車轅長丈半,寬一丈,高不足一丈,廂用薄板,上置強弩,編配1十人使用,出則左右相配,前後相接鉤環牽互,車載衣、糧、器械並鹿角,浩浩蕩蕩宛若長龍。

  屯軍之時無需立寨,只要將偏廂車首尾銜接就會自成堡壘,前置卡鹿角,再前面就是隨意挖好的碗口大,尺餘深的陷馬坑,這東西不需要很大的人力,淺淺的坑看似簡單,卻是阻礙騎兵進攻折斷馬蹄子的無雙利器。

  雲崢看著諸將笑道:“那就是打算正面作戰了?”

  “沒錯,張陟並非無能之輩,耍計謀我們不一定是對手,但是咱們大軍初成,總要檢驗一下戰力,張陟就是一塊非常好的磨刀石,

  如果戰敗,沒什麼話好說的,只能說明我們這些年的努力都白費了,如果成功,我們就下定決心將這樣的作戰方式貫徹下去。”

  郎坦的話很快就獲得了大部分人的同意,只有李常囁喏了許久才道:“失敗了之後,後果很嚴重。”說完話見軍帳裡的其他人都不太在乎,又調高了嗓門大聲道:“諸君,要是失敗了,我們就完了。”

  薑哲奇怪的看著李常歎息道:“如果戰敗,我們都會戰死,還能糟糕到那裡去?”

  李常的臉皮頓時就變白了,扭頭朝雲崢看過去,發現雲崢敲著地圖慢聲細氣的說話:“三萬五千步騎混雜的軍隊和一萬六千一騎雙馬的軍隊從道理上說戰力是平衡的,如果仔細算起來,騎兵多的一方還佔有優勢,火藥用於野戰,這還是第一次,大家分頭去做準備吧,想事先選好陣地這不可能,張陟不會輕易地涉險,想要作戰就只能堂堂正正的來……”

  張陟率領大軍急火流星的向前突進,秦州大地上空蕩蕩的,除了劫掠一些藏在山裡的流民之外,他找不到多少可供他進擊的目標。

  越是突進到了秦州深處,他的心就越是焦急,難道說自己真的只有進擊陳倉這一條道路了嗎?

  大軍如同烏雲般的從原野上掠過,這支隊伍是張陟驕傲之所在,分兵這件事張陟並不願意,秦州已經爛掉了,實在是沒有要再多做什麼了,宋國短時間內是無力找大夏的麻煩的。

  既然安西已經大捷,那麼就該將力量投向安西,回紇的土地只佔領了一半,黃頭回紇佔領者更加豐饒的土地,只要徹底的佔領黃頭回紇,大夏的國力至少會增強一倍,為何要在秦州和宋國死死地糾纏。

  一想到軍令,張陟就只好仰天長歎,相國的想法是好的,可是要從雲崢嘴裡奪食難度很高,從秦州的軍事部署上就能看的出來,雲崢的力量都在秦州到秦王川一線,他似乎只想保住秦王川不失,自己的大軍在秦州邊緣地帶穿州過府,卻看不到一個宋軍前來阻攔。

  進入秦州已經十天了,張陟不認為自己還能保守軍事機密,所以就放棄了秘密行軍,開始在青天白日下向秦州進發。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大夏的好男兒不應該死在殘酷的攻城戰上,以己之短攻敵所長智者所不取也,如果自己開始攻擊秦王川到秦州一線,不相信雲崢敢躲在秦州不出來。

  只要把雲崢的軍隊調動起來,在騎兵的騷擾之下,總會找到攻擊陳倉的機會的。二弟張絳的密信裡說的很清楚,自己一定要盡最大的能力保持住張家的力量,一旦力量遭到削弱,張家就會在大夏失去所有的發言權。

  為此,張陟選定了自己要突擊的第一個目標——隴城!

  隴城素稱“媧皇故里”,乃是女媧娘娘的出生地,因為地處古絲綢之路上,故而為歷代兵家必爭之地,三國古戰場街亭就在境內,是長安經關中,通過關東南大道進入秦州境內的第一重鎮,歷來是商賈雲集、交通便利的通衢要道和驛站,是古秦安四大集鎮之一。漢武帝元封五年,涼洲刺史部冶在龍城;西晉時設置略陽郡、略陽縣,隋朝時設置隴城縣,如今是大宋最繁華的軍州所在。

  秦州以西的宋人全部被雲崢遷回秦州以東,故而想要在秦州有所得,就必須冒險繞過屯駐秦州城的雲崢,向東進發,如果攻擊隴城得手,張陟就準備繼續向陳倉進攻,如果不能得手,那就全力返回青塘,半刻都不停留。

  大軍匆匆的穿過韓王穀,斥候不斷地稟報各處的山頭上有狼煙升起,最密集處有十六道之多。事實上不用斥候稟報,他已經看見無數道黑煙從各個制高點冒起,在青天白日下顯得格外的刺眼。

  這樣的情形張陟並不陌生,早在自己幼年時跟隨父祖進擊興慶府的時候就看到過這樣的場景,那時候除了興奮之外,還有些驕傲,此時此地見到這些狼煙張陟卻多少生出些感慨出來。

  部將李清從遠處打馬過來跪地稟報道:“啟稟將軍,宋軍在前方穀口佈陣,末將觀敵瞭陣得知步騎不下三萬人,是去是留,請將軍示下。”

  “可曾結寨?”

  “已經布好叉牙鹿角,看樣子已經等候我們很長時間了。”

  “後軍如何?”

  張陟才問出這句話,就聽見韓王穀內霹靂一聲響,無數的大石從山壁兩側滾落下來,碎裂的石塊佈滿了山谷,似乎宋軍在阻止自己離去。

  張陟瞅瞅兩側山勢平緩的山谷忽然笑道:“難道說雲崢準備在這裡和老夫決戰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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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牧馬人 河湟雪 第四十八章 點天燈(2)

    韓王谷與其說是雲崢選擇的決戰地,不如說這裡的地形注定了不太有利於騎兵作戰,密布的丘陵是阻礙戰馬奔跑的最大障礙,當一匹戰馬在剛剛開始提速的時候因為遇見了丘陵就不得不減速,所以騎兵強大的衝撞力就被削弱了三成、

    張陟是戰場上的悍將,他不過掃視了一眼戰場,就對雲崢的佈局瞭然於心。拒馬,陷阱,槍陣,盾陣,弩箭陣地,左右兩翼有少量的騎兵,在後面是大將軍的本陣,本陣構築在一個山包上,可以觀察整個戰場,由一些甲士守衛,山包後面看不清楚,不用說那後面還有預備隊……

    宋軍那種能投擲火藥的軍隊在那裡?張陟仔細看了兩邊都沒有發現。看樣子雲崢將那些人安排在預備隊裡了,這樣也算是有道理……

    在沒有任何徵兆的情形下,李清麾下的騎兵發起了衝鋒……

    兩軍列好戰陣然後互相致辭的戰爭模式屬於春秋,從戰國開始那樣的戰爭模式已經變成了一個大笑話,戰爭從那個時候起已經不需要任何理由和藉口了,只要對自己有利,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是開始打仗的好時候。

    張陟需要摸清楚雲崢的戰力,李清率領的潑喜軍就是最好的前驅,這些人來自西夏各個部族,有黨項人,也有漢人,當然,他們還有一個共同的名字叫做罪囚!

    罪囚成為前驅。為大軍探路本身就是他們的職責,這些人只要能活下來。他們的罪責就會消失,重新變成戰士,不過這需要至少三枚首級的軍功。

    三千餘匹戰馬從緩坡上衝了下來,蹄聲如雷,眼看著就要到宋軍的陣前,將要進入八牛弩攻擊範圍的時候。潑喜軍卻猛然間從中間裂開。一些屁股後面拖著樹枝的無人駕馭的戰馬就從中間穿過來,一頭撞進了宋軍前面那片空地。

    樹枝揚起了漫天的灰塵,潑喜軍在口鼻處捂上淋濕的手巾緊緊地追隨在那些開路的戰馬後面。

    灰塵非常的濃厚,可見度很低,軍卒們只能緊緊地盯著前面一個人的馬屁股忘命的向前衝,耳邊傳來戰馬轟然倒地的嘶鳴聲,更有八牛弩射出來的粗大鐵槍帶出的尖嘯從身邊掠過,李清親眼看見自己身邊的騎士被弩槍帶走,卻毫不畏懼策馬狂奔。他相信只要殺進宋軍的隊伍里,這支軍隊就會立刻崩潰,這樣的場面潑喜軍見得多了。

    雲崢看著西夏人製造的那團灰塵迷霧對姜哲道:「這就是西夏人啊,他們或許不能製造出多麼精妙的武器。但是這個民族生於戰火,又在戰火中成長起來,靠的就是把簡單的東西發揮到極致的這種技能,所以說,戰場永遠都是聰慧者和勇敢者的領地。」

    姜哲哼了一聲,手裡的旗子揮一下,前排的長槍手立刻蹲了下來。長槍手後面的軍卒全部躺倒在地,舉著手裡的腳踏弩射出了一支支弩箭,他們並不看弩箭落到了那裡,用腳上好了了弩弦,繼續射擊,每一個射擊角度和射擊弩箭的數量是固定的,只要射出五支弩箭一個射擊諸元就會完成。

    弩箭飛上了高空,達到力量的最高點之後開始降落,咻咻的聲音如同死神的喘息聲,將整個煙塵區域都覆蓋了一遍。

    煙塵淡了下去,西夏人捂著手帕的猙獰面孔逐漸變得清晰,才不過幾個喘息的時間,前面探路的戰馬已經損耗殆盡……

    李清在嘴裡不斷地數著數,當他數到十的時候就立刻勒住了戰馬的繮繩,等潑喜軍全部從自己身邊衝上去之後,就調轉馬頭趁著塵土迷霧尚未散去的時候向來路狂奔,潑喜軍是罪囚,李清不是,他的目的就是為這些潑喜軍尋找一個進攻的路線。

    自己選擇的這條路線非常的好,正好在長槍陣和盾陣之間,如果剩餘的騎兵多,作戰經驗非常豐富的潑喜軍就會選擇突破長槍兵,前面的罪囚為後面的罪囚衝開一條血路。

    如果在箭雨下活下來的人太少,他們就會選擇攻擊盾陣,然後沿著軍陣兩側生生的殺出一條血路,能否回來就看宋軍的戰力如何了,畢竟潑喜軍乾的就是試探敵軍戰力的活。

    雲崢為了照顧那些初次上戰場的新丁,特意將甲子營安置在第一線,能面對敵軍騎兵咆哮而面不改色的軍隊,大宋不多,但是甲子營絕對是其中的佼佼者。

    「不要慌!西夏人已經死的差不多了,聽我的口令,長槍斜舉,槍尾頂地,不用乾別的事情,西夏人會自己撞到槍尖上!重復一遍,長槍斜舉,槍尾頂地……」宋軍的隊正聲嘶力竭的大吼,第一個將自己的長槍舉了起來,不斷地重復著自己的話,他的聲音讓那些新兵心中安穩很多,按照平日里訓練,跟著隊正在山坡上形成了一個刺蝟般的槍陣。

    他們的頭頂依舊有弩箭在吊射,密集的箭雨從遠處沙沙的向宋軍前軍鋪了過來,在前陣十丈遠的地方慢慢停止了下來,這是一手非常高明的手段,如果沒有千百次的訓練,弩箭手是無法將距離控制的如此準確的,也就是說,弩箭手對前軍的支持最近會達到前軍陣營前十丈。

    三五匹渾身訂滿弩箭的戰馬從煙塵中徹底的殺了出來,眼看著就要活不成的幾個潑喜軍野狼一樣的哀嚎著,流著淚舉著刀子奮勇的向槍陣撲過來。

    「頂住,頂住!」站在最中間的隊正敏銳的發覺敵軍沒有幾個了,連西夏人慣有的白羽箭都沒有射出幾根來,就說明剩下的幾個西夏軍是來送死的。

    甲子營軍卒的長槍要比大宋軍中所有的長槍手手持的長矛都要長,隊正狂吼一聲,稍微挪動了一下槍尖,讓自己的長槍對準了那匹戰馬的胸膛,這時候需要做的不是殺死敵軍,而是阻止騎兵衝陣。

    鋼制的長槍悄無聲息的沒進戰馬的胸膛,戰馬依舊在前進,隊正已經松開了長槍,用腳死死地頂住已經半截子鑽進泥土的長槍,槍尖刺穿了戰馬,又從戰馬的脖頸上刺出來鑽進了騎兵的小腹,此時的戰馬已經被長槍高高的頂了起來,戰馬空懸的前蹄無力的刨動著和垂著腦袋坐在自己身上的騎兵一起變成了一尊土黃色的雕像。

    灰塵散去,宋軍面前的陣地上,布滿了戰馬和潑喜軍的屍體,一些僥倖沒死的潑喜軍趴在戰場上大聲的哀嚎,勉強能動的軍卒絕望的手腳並用,想要逃回西夏軍的本陣。

    一次碰撞,兩千西夏騎兵喪生在強弩之下,戰場上就像是一片將要收割的麥田,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弩箭……能衝到宋軍陣前的西夏軍不過百餘騎而已。

    宋軍最前方的軍侯大吼一聲,盾刀手一手持盾,一手舉刀緩步走向戰場,用自己的刀在每一具西夏人的身體上補刀,不管他是否還活著。至於割腦袋這種事向來是戰後才會進行的事情。

    張陟冷眼看著那些越軍而出的盾刀手一言不發,眼看著他們砍死了受傷的西夏軍,眼看著他們像收割稻子一樣的將弩箭回收回去,最後還目送他們回到了宋軍本陣。

    李清舔著自己的嘴唇,他覺得自己的嘴乾的厲害,宋軍的弩箭過於強大了,腳踏弩怎麼看都和西夏人的神臂弩很相似,尤其是上弦的時候都需要拿腳踩著弩弓前面的腳踏處借力,神臂弩西夏軍中也有,李清的馬屁股上就掛著一具,無論如何宋軍的這種弩箭也太多了些。

    張陟笑了起來騎著馬緩緩的走到自己的軍陣前,用馬鞭指著遠處的宋軍對自己的幾個部屬道:「看到了?這就是現在的宋軍,這就是以前一觸即潰的宋軍,短短時間已經成長到了敢和我們大夏軍人野戰的地步。他們從烏龜殼一樣的城寨里出來了,既然已經出來了,那就不用回去了,剛才兩千名西夏勇士已經戰死了,你們可曾感到膽怯?

    莫魯哈,你敢再次衝陣嗎?」

    黑臉膛的莫魯哈面無表情的點點頭,然後就就回到他的本陣中去了,和自己的部下說了幾句話,換上了大一些的圓盾牌就帶著隊伍緩緩地向前,他們和潑喜軍不同,潑喜軍僅有皮甲,沒有一個人身上有鐵甲,但是莫魯哈的部屬不同,他們全身都都籠罩在鐵甲之下,就連戰馬身上都披著連甲,馬頭部位露出兩隻眼睛凶悍至極。

    在以往的戰鬥中,莫魯哈的部屬很少出動,但是只要出動,就會破敵,他的鐵甲騎兵在整個西夏也不過三萬人左右,是西夏鐵鷂子之下的第一戰力。

    鐵甲騎兵破陣之後就會有輕騎兵隨後掩殺過來,用騎兵威猛無疇的衝撞力將敵軍的戰線撕扯的七零八落,而後開始分割包圍,在這樣的情形下,除了覆滅敵軍沒有第二條路好走。

    鐵甲騎兵的衝鋒距離需要很長,戰馬的負重很高,唯有這樣才能攢夠足夠多的動能衝破敵人的防線,莫魯哈這個黨項和回紇人的混血兒,之所以能夠成為鐵甲軍的統領,和他嗜血的性格是分不開的,在西夏軍中都在為吃人肉嘔吐的時候,沒藏訛龐下令將屍體磨成肉糜,混雜在稀粥中食用,莫魯哈不需要他喜歡烤著吃人肉,尤其是年輕婦人和幼童的屍體,是他最喜歡的,按照他的原話來說,那些肉堪比肥美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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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牧馬人 河湟雪 第四十九章 點天燈(3)

  西夏重騎兵的衝鋒宛如水銀泄地一般,帶著重金屬特有的質感向宋軍的軍陣衝鋒過來,剛剛修補好的沉重拒馬被重騎兵的馬槊挑開,每一個重騎兵都是西夏軍中有名的大力士。

  一些戰馬的蹄子踏進了那些事先挖好的小坑,然後就被小坑生生的折斷了小腿,然後就重重的倒在地上,戰馬和騎士甚至都來不及哀鳴一聲就被後面的鐵騎踩成了肉醬,重騎兵落馬就和死亡沒什麼區別,重騎兵們不在乎別人的生命,在某些時候他們連自己的生命都不在乎。

  面對西夏人排山倒海般的攻擊,雲崢的選擇不多,在莫魯哈吃驚的眼神中,他帶著大軍全速後撤,甚至可以稱之為逃跑,只不過他逃跑的時候軍陣的陣型依舊完整,很明顯這樣的逃跑屬於戰術的一種。

  不過莫魯哈有些想不通,在重騎兵的驅趕下只要背對自己的人一般都會死,只會被重騎兵一一的追上像殺死一隻雞一般的輕易殺死,兩條腿是跑不過戰馬的,即使是重騎兵。

  宋軍逃跑的很急,前隊變後隊,狹窄的山谷口竟然對他們造不成任何困擾,所有的軍隊在很快的時間裡就從峽谷口消失了,不過低矮的山包後面隱隱有旗幟露出來,莫魯哈如今就想知道那些旗幟是不是宋軍的埋伏。

  重騎兵從開始奔跑起來再到速度提升到極致,至少需要一里才成,而兩軍之間的空擋也正好是一里的距離。這一切就像是一個完美陷阱所必需的條件,所以勇猛的莫魯哈不由自主的降低了自己的速度,重騎兵的衝鋒從來都是隨著鋒矢陣的尖峰作戰的,所以當莫魯哈特意減慢馬速的時候,後面的騎兵也不由自主的把即將全速奔跑的戰馬速度控制在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

  這就是重騎兵的缺點所在,戰馬馱著兩百多斤重物它在短時間內最多只能發起兩次攻擊而已。張陟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雲崢這種不合理到了極點的應對方式讓他感到了迷茫,這是張陟最不喜歡的一種感覺。

  想要重騎兵完全停止下來是非常困難的一件事,好在莫魯哈借助宋軍軍陣上的那個緩坡,慢慢的將馬速控制下來。跑上山坡的莫魯哈用馬槊挑飛了那幾面插在小山後面的軍旗。瞅著繼續往遠處狂奔的宋軍破口大駡,一連串的西夏罵人的話從嘴裡噴湧出來,剛才如果他不降下馬速,這時候應該能追上那些膽小的宋軍的。

  張陟也上了山崗。瞅了一眼山包後面的地形終於松了一口氣。因為山包後面是大片的平原。在這樣的地形裡。重騎兵是無敵的存在。

  張陟全軍湧出山谷,大隊的騎兵在平原上列陣之後,張陟這才確認雲崢是真的在逃跑。即便是兩側山林裡有大群的鳥雀在盤旋,他也視而不見,不管有什麼樣的伏兵,在平原地帶是無法攻擊騎兵的,步兵這樣埋伏騎兵,會成為這片大地上所有人津津樂道的笑話。

  該死的雲崢又在遙遠的地方紮住腳跟開始重新列陣,這一次他們的陣型厚實了很多……

  “將軍,請准許末將再次發起衝鋒,這一次末將定然將雲崢的人頭拿回來!”莫魯哈感受了莫大的屈辱,雲崢是第一支成功的從重騎兵馬槊下逃走的步兵統帥。

  張陟抬頭看著碧藍的天空,拭去自己額頭的汗珠回頭對李清道:“去開路,仔細的檢查前面的路況,雲崢此人不是一個肯輕易冒險的人,剛才如果不是莫魯哈起了疑心他們就難逃一死。”

  李清答應一聲,帶著一隊騎兵小心的奔下了山包,不大工夫他就在荒草叢生的山坡上發現了密密麻麻的陷馬坑,陷馬坑之密集幾乎是喪心病狂,放眼望去那些小坑佈滿了整座山坡,他倒吸了一口涼氣,不敢想像沉重的重騎兵從這裡快速奔馳下去之後會有什麼樣的遭遇。

  雲崢看著孫大志吃力的將偏廂車拉了過來,在軍陣前布下一道圓弧形的防線笑著搖搖頭嗎,這樣的笨辦法也只有孫大志這樣的人肯做,但是,不得不說這樣的做法至少可以將步兵的防線穩下來,平原上立刻出現一座城,自己軍隊的防禦能力至少能夠提高一倍之多。

  吳傑笑道:“張陟不上當,陷馬坑被發現了,不過這樣也好,現在就看崔達的,只要他能將張陟的騎兵硬逼著向車城進攻,此戰定勝無疑。”

  雲崢猛地笑出聲來,指著兩處山林笑道:“那裡飛鳥盤旋傻子都知道有伏兵,不過這時候張陟應該會無視這些東西,等他費盡力氣填平了陷馬坑,估計士氣也削弱的差不多了,崔達的想法很有意思,能把沒人要的賠錢貨變成雄兵利器,確實難得,只是不知張陟是不是也認識這東西。”

  薑哲道:“屬下也算是讀過幾本書,乍然見到這東西也不由得心驚膽戰,老虎豹子他們更是嚇得屁滾尿流,張陟久居北地,如何會知道這東西的厲害。”

  雲崢大笑道:“如今正是大象的發情期,崔達將公象母象分開,那些癡情公母本身就饑渴難耐,如果中間又多了一些礙事的傢伙,天知道會如何的發狂,我只希望崔達能夠控制住那些龐然大物,這些年這傢伙從嶺南弄回來多少大象,我竟然絲毫不知,那些東西的胃口奇大,也不知道他是拿什麼餵養的,看樣子,這傢伙這些年也沒有閑著。”

  郎坦撇撇嘴道:“他如今算是肥成豬了,如今蜀中的商人想要做點像樣的生意誰敢不看他的眼色,我成軍的時候想問他要點幫助,他竟然張嘴要我天成軍戰利品的銷售權,這個該死的奸商,就差在嘴上鑲一個鐵算盤,張口閉口說的不是銀子就是利潤,早年間那個憨厚樸實的崔達早就沒了影子。”

  雲崢瞅著遠處的張陟大軍沉聲道:“莫說這些成芝麻爛穀子的事情,大戰就要開始了,張陟的軍隊正在進食,我們也抓緊吃些東西,這頓飯之後還不知道下頓飯在什麼時候了,我們可以看不起張陟,卻不能大意,西夏人多年征戰,不是南方的那些草包,小心了。”

  張陟的眼皮子跳的厲害,他總覺得雲崢似乎有後手,絞盡了腦汁也想不通雲崢會怎麼做才能夠反敗為勝,樹林裡有伏兵他知道,派了三趟斥候去打探都沒有任何消息,那些斥候只要進了樹林就會立刻消失,好不容易有一個斥候從樹林裡狂奔出卻被一支八牛弩射出的弩槍給從中間劈開,而後張陟就再也沒有派遣斥候去打探了,密林作戰,他自付不是在叢林間大勝交趾國兵將的雲崢對手。

  不管雲崢安排了什麼樣的伏兵,都會被自己的重騎兵擊潰,在絕對的實力之下,任何陰謀詭計都會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笑料。

  抬頭看看天上的白日,此時已經過了午時,大戰將會在這個下午完成,騎兵作戰勝利的迅速,失敗的也會非常的迅速,他咬著牙堅信自己不會失敗的,這是野戰,是大夏國的天下。

  張陟往口中灌了一口烈酒,霍然起身朝早就做好準備的莫魯哈道:“開始吧,你攻擊雲崢本陣,把那些煩人的車子弄開,我和張壽,李清帶著輕騎兵為你護衛兩翼,此戰諸位一定要努力作戰,勝敗在此一舉,戰勝之後大軍進入隴城十日不封刀任爾等為所欲為!”

  西夏人立刻就行動起來,這一次張陟並沒有做試探性攻擊,兩次試探已經把他的耐心消耗光了。一萬餘騎兵在地面上形成三條黑色的波浪,山呼海嘯般的向雲崢的軍陣撲了過來。

  已經見識了西夏人的沖陣,宋軍已經在慢慢的熟悉這種恐怖的心理壓力了,老兵帶著新兵不慌不忙的坐著大戰前的準備。

  “小子聽著,在戰場上千萬不要膽小,知道戰場上什麼人死的最快嗎?告訴你膽小鬼死的最快,這時候別把自己當人,就當自己是一頭野獸,敵人來了拿刀子砍,用長矛刺,沒了武器你就要用拳頭,用腿,用腦袋,用牙齒咬也要把敵人咬死!你把他幹死了,你就活了……”

  新兵忙著將各種火藥彈和火油罐子往弩炮上填裝,聽著老兵的話不由得大急,匆忙的往弩炮的皮兜子裡多裝了一顆火藥彈,只想著快些弄死這些準備要自己的性命吃自己肉的牲口。

  老兵在新兵的腦袋上抽一巴掌怒道:“蠢貨,弩炮上裝多少東西是有定數的,你這麼幹火藥彈就飛不遠,萬一要是傷了自己人,老子把你當蠻子砍!”

  新兵委屈的從皮兜子裡取出火藥彈,瞅瞅自己將要激發的兩架弩炮,豎起耳朵聽隊正的命令,只要隊正一聲令下他就準備激發這兩座弩炮。他甚至有些期待西夏人早點進入弩炮的射程。

  正在縱馬奔馳的張陟心頭那種不安的感覺越來越盛,他胯下的這匹寶馬乃是得自西域,是他在沙州斬殺了回紇大豪才搶來的,這匹馬據說來自遙遠的大宛,是純種的大宛馬,性子暴烈即使遇到野狼也敢追趕,但是此時,這匹馬卻不斷地在咆哮,不管他如何的驅趕也不向兩邊奔馳,只是彙集在戰馬群裡,亡命的向前飛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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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19 00:44:59
第八卷 牧馬人 河湟雪 第五十章 點天燈(4)

    宋軍有作戰經驗的虞侯不斷地在戰場上奔跑,舉著自己的戰刀從隊前一直沖到了隊尾,確認自己的部下都在,沒有找到可以砍死的逃兵,扯著嗓子大吼:“守住位置,西夏蠻子進入了陷阱,他們快死了,我們就要贏了,升官發財就在此刻,兄弟們頂住啊!”

    雲崢也從最高的一輛邊箱車上下來,跨上了大青馬,猴子幫忙將戰刀死死地用絲巾綁在自家大帥的手上,即使這樣,他也非常擔心大帥的戰刀會被西夏蠻子的連枷砸飛。

    這時候再想指揮軍隊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當兩軍絞殺在一起的時候,任何指揮都沒有用,該下的棋子早就下了,這時候就是看勝負手的時候,此時的雲崢萬分痛恨大宋落後的指揮系統,自己身為統帥此時帶著部下沖陣,提高自己這一方將士的勇氣才是將軍該做的事情。

    此時站在後面指揮只會被部下看扁,不管是狄青還是沒藏訛龐,亦或李元昊都會在最後的時刻親自上陣,帶著自己的親衛絞殺在第一線,雲崢又何能例外?大宋最缺少的就是敢帶隊衝鋒的主帥。

    李常幾乎要跌坐在偏廂車上了,緊緊地抓著欄杆不讓自己倒下去,他此時感覺披掛的重甲如同山一樣的壓在自己的身上,不但喘不上氣來,甚至連心跳都壓沒了。

    雲崢卸去了披風回頭瞅瞅李常笑道:“如果我戰死了,記得把我的屍體搶回來。我不想被西夏人當糧食吃掉。”

    李常拼盡了全力道:“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也活不了。”

    雲崢笑道:“怎麼能全部死掉,我是將軍馬革裹屍尋常事,你是文官,還要幫我照顧這些生死鏖戰的弟兄,李兄,雲崢在東京打你的事情如果我能活著回來,就請你打回來,如果戰死了就萬事皆休,你莫要記恨。雲崢此生實在是說不出道歉的話!”

    說完話也不看哭的淚水滂沱的李常。縱馬奔向已經做好準備的少年軍,舉著戰刀豎在眼前閉上眼靜靜地等待出擊的機會。

    兩個上身赤裸的壯漢亡命的擂響了巨大的戰鼓,咚咚咚的戰鼓聲頓時就響徹天地,長槍兵頓著長槍。刀盾兵用戰刀敲擊著盾牌一起怒吼道:“戰!戰!死戰!”

    雲崢長吸了一口氣。似乎想這大宋難得的彪悍之氣全部吸入胸腔。冷冰冰的看看左右兩側的樹林,不由得將手裡的戰刀緊了緊,萬一戰象對西夏人不起多少作用。就要靠手裡的戰刀為那些被吃掉的大宋百姓討還一個公道。

    張陟從來沒有忘記兩側的樹林裡還有伏兵,所以他壓制著馬速,不讓自己處在一去就無法回來的境地,但是他看到了一幕自己夢中都不會出現的場面……

    樹林似乎隨著戰鼓聲沸騰起來,碗口粗的樹木紛紛的倒地,即使在萬馬奔騰中,他也能感受到一絲不一樣的震顫,一隻恐怖的妖怪從左側的山林裡沖了出來,它的身軀是如此的龐大,面貌是如此的猙獰,黑青色的皮膚上佈滿了各種恐怖的紋飾,倆柄長刀從怪物的嘴裡吐出來,橫在半空無比的猙獰。轉瞬間那種可怕的怪物就全部鑽出了樹林,甩著長長的鼻子喘著粗氣紅著眼睛從樹林裡狂奔出來,沒有絲毫的遲滯。

    更恐怖的是這些怪獸似乎都在發瘋,嘴裡吐著口涎,斜刺裡從旁邊的樹林裡沖了出來,監視樹林的遊騎兵狂叫一聲撥轉馬頭就四散奔逃,如果出現的是宋軍,這時候應該是他們衝鋒的時候,可是面對的是怪獸,已經蓄滿的勇氣便煙消雲散了。

    軍中的射雕手精准的將箭矢射在怪物的身上,卻起不到任何遲滯或者殺傷的目的,長箭釘進了怪物的皮膚,卻讓怪物發狂的更加厲害,轟隆隆的向正在衝鋒的騎兵隊伍攔腰截了過來。

    張陟狂吼一聲道:“戰象!這不是怪物,是戰象!”

    說完就策馬奔向戰象,他知道戰象的缺點在那裡,出身於官宦之家,他早年間甚至有幸在東京看到那頭參與祭祀的白象,聽說那是獅子國敬獻的國寶。

    戰象對最小的豬的尖叫都會感到恐懼。據說一次麥加拉城的成功解圍。麥加拉人將滾油倒在一群豬身上,使得豬身上著了火,並把他們驅往敵人的戰象隊。面對身上有火苗的慘叫的豬群,戰象在恐懼中四散奔逃。

    這樣的記載在西域大食人的記錄中並不少見,張陟身為世家子弟對這些並不陌生。擊敗戰象的手段並不止這一種,用戰斧砍斷戰象的腿也是一種法子,如果能給張陟更多的一點時間,他甚至會在戰馬背上背負柴草而後點燃,將這些性格溫順並且天生膽小的龐然大物驅走。

    看到西夏軍卒瘋狂的朝著戰象射箭,張陟明白這是最無用的一種辦法。如今自己沒有火豬,沒有戰斧,只能依靠手裡的長刀馬槊趕走這些巨獸。

    張陟勇敢的朝大象衝殺過去,他的親兵也咬著牙跟在主帥的後面想要拿自己的命阻攔住這些怪獸,給主攻的重騎兵多留一點時間。

    戰象似乎在發狂,只知道蠻橫的衝撞,張陟靈活的控制著戰馬的韁繩,汗血馬如同一支閃電奇快無比的在戰象群裡奔馳,他手裡的長刀只能在大象足足有一巴掌厚的皮膚上留下一道道翻卷的豁口,卻不能給大象致命的一擊。

    張陟從背後抽出戰矛,在手裡揮舞兩下將精鋼製作的戰矛準確的投擲進了大象的耳朵下面,沉重的精鋼戰矛透腦而入,一頭戰象哀鳴一聲就如同一座山一般的轟然倒地。

    張陟很想看到戰象因為同伴之死而變得慌亂,但是這些大象對已經死去的同伴不管不顧,狂怒的從同伴的屍體邊上奔馳而過沖進了張陟的侍衛群裡,在那裡掀起了一道道血浪,大象所到之處血肉橫飛,戰馬的嘶鳴聲,騎士臨死前的慘叫聲讓人不忍卒聽。

    “散開,散開,用戰矛從戰象的耳根後面殺死戰象,這東西沒有你們想的那樣可怕!”張陟嘶聲咆哮著,但是他的聲音被大象焦灼的吼聲掩蓋了。

    他只能再次抽出一根戰矛狠狠地刺進了另外一頭戰象的耳根處,眼看著主將再次殺死了一頭戰象,李清也學著張陟的樣子死命的將一根戰矛投擲進了一頭跑的不快的戰象腦殼,見戰象倒在地上這才長籲一口氣,擦拭一下已經流進眼睛的汗水。

    張陟憂傷的看著站象群鑽進了自己的騎兵隊伍,不管是重騎兵還是輕騎兵遇到戰象的下場都只有一個,那就是掉下戰馬然後被戰象踩成肉泥。

    自己和李清殺死了三頭戰象,但是付出的代價高昂的幾乎讓張陟想要狂叫,五百名親兵在眨眼的功夫裡只剩下不足百人,而阻攔戰象的任務並沒有完成……

    為了方便攻擊雲崢的環形工事,也為了防備宋軍密集的箭雨,他特意將進攻陣型排的很鬆散,現在全部便宜了這些大象,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在另一邊發起攻擊的也是恐怖的戰象,那邊全是沒有牙齒的母象,而這些母象的脖子上都拴著長長的鐵鍊,那一道道長長的鐵鍊對高速前進的戰馬來說就是一道道催命的閻王。

    張陟現在只期望沖過戰象攻擊的莫魯哈能不負眾望的攻破那座奇怪的車城。

    雲崢放下了面甲,給大青馬的耳朵裡塞了兩大團棉花,其餘的騎士也正在做同樣的事情,然後就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張大了嘴巴,他看的很清楚站在車城最前面的郎坦用火把點燃了一根粗粗的火藥撚子,埋在地下的五千餘斤火藥這時候應該到了發揮威力的時候了。

    八牛弩不緊不慢的向外噴吐著弩槍,西夏重騎兵的鎧甲在八牛弩面前就像是紙糊的一般,尖銳的鋒刃鑽進了他們的身體,而後從身體後面鑽出來,直到消耗盡了動能。

    地面的泥土在一聲沉悶的響聲過後開始翻卷,暗紅色的火舌直撲天際,那些僥倖躲過戰象的西夏兵卒,被恐怖的氣浪像玩具一般的拋上了半空,甚至有幾頭戰象也被送上了空中,然後在半空中被氣浪撕碎,再重重的掉在地上,這時候已經分辨不出那團血肉是什麼東西了。

    響晴響晴的天空中忽然下了一場血雨,泥土石塊夾雜著血肉從天而落,濃郁的血腥味讓久在戰場的老兵也不由得幹嘔起來,這就是一場災難。

    莫魯哈呆滯的回頭看著身後地獄一般的場景,他上身的戰甲已經不知去向,赤裸的胸膛像是被扒掉了一層皮露出來赤紅的肌肉。

    他來不及多想,甚至來不及感受痛苦,一支粗大的弩槍就在他的胸口轟擊出一個明晃晃的大洞,他無力的從已經伏倒在地的戰馬背上倒了下來,一頭杵在砂石地上,一個字都沒有叫出來。

    偏廂車陣開始從中間裂開,一隊隊的宋軍殺出車城,這個時候他們的膽氣很壯。

    雲崢縱馬從步兵的身邊奔馳而過,大青馬矯健的躍過一叢矮小的灌木,帶著自己的主人躲在大隊的親衛身後向戰場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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