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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diott7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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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賀堅強]大宋的智慧(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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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19 00:45:16
第八卷 牧馬人 河湟雪 第五十一章 點天燈(5)

   大量的火藥爆炸產生的震蕩讓這些身處爆炸點半里之內卻沒有絲毫準備的西夏人吃足了苦頭,有些人已經被火藥撕碎了,有些人已經被活活的震死了,還有一些人丟失了身體的一部分,再剩下來的人也被恐怖的震蕩波暫時破壞了腦幹神經,導致的後果就是整個人如同醉漢一樣站不穩當,戰馬倒伏在地上痛苦的將大腦袋耷拉著,這種靈敏而美麗的生物對爆炸產生的聲波的抵抗力更加的不堪。

    少年軍風一樣的衝進這群搖搖晃晃的西夏人群中,狂飆的戰馬蠻橫的從西夏人身上踩踏過去,長刀不用劈砍,只需要將刀柄上的環鈎掛在腰間的皮護腰上手持刀柄刀刃向外依靠戰馬的速度就能輕易地將一顆顆人頭割下來。所以這些人所到之處就是一片血雨腥風。

    遊魂一樣在大坑周圍蹣跚走路的西夏人無論如何看都看不出這些人曾經是是赫赫有名的鐵甲軍,少年軍的少年大聲的吆喝著像收割莊稼一樣的收割著這些失去戰力的騎兵,將一個殘酷的戰場變成了他們競技遊戲場,變著花樣的做著各種高難度的殺人花樣,但凡是出現能夠反抗的人,少年們並不逞能,而是成群結隊的將那些微弱的抵抗全部消滅,他們從小接受的教育讓他們明白,狼從來都是一種群體生物,孤狼或許很危險,卻沒有狼群來的可怕。

    雲崢的長刀也見了血,可是他的鎧甲上卻布滿了血跡。不太會殺人的他,刀子沒有控制好,殺別人殺了自己一身的血,從此之後憨牛和猴子就絕對不允許他再次上前殺敵了。

    爆炸聲剛剛完畢,張陟就發瘋一樣的閃開戰象的糾纏呼喝著自己的部下,勉強湊齊了一隊人馬全速前來接應已經和宋軍接陣的莫魯哈。

    還沒有奔跑到爆炸點就看到宋軍的騎兵正在大肆的砍殺那些沒有了戰馬,沒有了武器的西夏軍人,眼前的慘狀讓張陟目眥欲裂。

    宋軍的步兵已經從車城魚貫而出,正在向戰場開進,他們的戰陣依舊完整。但是每向前走一步張陟就覺得壓力大了一分。絕對不能讓這些宋軍參與到戰象群里去,在混亂的場地上,騎兵跑不起來會被步兵活活的虐殺掉,他從不認為雲崢的部屬會對西夏人有任何的憐憫和仁慈。

    看到西夏人過來了。梁楫和彭九很謹慎的將少年軍帶到了大坑的另一邊。這些孩子都是自己的子侄。對他們的安全梁楫和彭九無論如何也不會輕視,更何況大帥就在騎兵隊伍里。

    「雲崢!」張陟看到了雲崢的帥旗,隔著那個方圓足足有十丈的大坑朝宋軍大吼。

    「張陟!」雲崢這時候並不介意拖延一點時間。只要步兵殺到戰象群里,戰事就會底定。「張陟,你殺我宋人,吃我宋人,可曾想到你們還有今日?」

    張陟瞪著血紅的眼睛瞅著雲崢怒道:「狼吃羊豈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再說老夫也不是宋人,吃人又如何,縱觀史冊吃人的人還少了不成?」

    雲崢點頭道:「有道理,我也沒把你當宋人看,等我擒住你將你張氏一族全部拿來點天燈的時候你莫要抱怨。」

    「雕蟲小技而已,你以為你現在已經贏了?」

    「贏了六成,剩下的四成就要靠我們自己的戰刀來說話了!」雲崢說完話,就把自己胸前懸掛著的一顆火藥彈用馬鞍子上的火絨棉點著之後就奮力的投擲了出去。

    雲崢的臂力不夠,加上身在戰馬背上無處借力,火藥彈剛剛飛到大坑的邊緣就在那裡炸開了,不過這無關緊要,少年軍們早在雲崢和張陟對話的時候就已經準備好了弩箭,見自家大帥已經開始攻擊了自然不會客氣,立刻激發了弩箭的機關,飛蝗一般的弩箭就朝對面飛了過去。

    張陟自然也不是一個善茬子,早就做好準備的射雕手陰損的將三支粗大的長箭用同伴的身體做掩護,自同伴的肋下鑽了出來,直奔雲崢的前胸和面門。

    兩只巨大的塔盾出現在雲崢的身前,三支弩箭釘在上面尾羽猶在微微發顫,雲崢滿意的看到從自己的頭頂上飛過去無數的火藥彈這才滿意的讓憨牛拿開巨盾,自己好仔細看看張陟有沒有小型弩炮投擲出去的火藥彈炸死,沒想到憨牛竟然不同意,猴子拉著大青馬還在緩緩地向後走。

    爆炸產生的黑煙徹底的將張陟好不容易召集起來的騎兵籠罩了起來,當煙塵被風吹走之後雲崢才發現張陟這傢伙竟然早就跑了,至於地上自然又倒了一地的屍體。

    少年軍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戰意老虎和豹子的戰馬甚至越過了梁楫和彭九,死死地盯著張陟不放,一個想要張陟的那匹汗血馬,另一個卻對張陟本身更加的感興趣。

    戰象的攻擊已經到了尾聲,因為公象和母象匯合了,公象殷勤的嗅著母象濕潤的屁股,就在此刻,一團火光毫無預兆的從每頭大象的尾巴下面冒起,這種鑽心的疼痛讓本身就被交配欲望折磨的快要發瘋的大象徹底的狂暴起來,如果說戰象剛才只是在依靠本能戰鬥,而現在,那些戰象已經徹底的瘋了,一頭戰象嘟嘟的狂叫一聲,竟然用鼻子將一個想從身邊經過的西夏騎兵卷了起來,狠狠地扔上高空,等他的身體落下來的時候,一條粗大的腿已經重重的踩在他的胸腹上。

    戰象開始主動傷人了,於是戰場上就亂成了一鍋粥,宋軍這時候才從樹林里走了出來,就站在外圍,不斷地用弩箭,八牛弩或者是火藥彈打擊敵軍。

    這裡的地形非常的適合這種作戰方式,西夏人如今身在一個小小盆地的底部,被戰象把完整的軍陣撕扯的七零八落,如果沒有戰象的牽制,這樣平緩的山坡對騎兵是形不成多少威脅的,可是如今,他們想要衝上小山坡,就成了痴心妄想。

    一些西夏將佐發現了眼前的危機,勉強集中了一些部下想要衝上山坡為大軍打開一條逃生之路,無奈,每當他們在盆地外圍集結了一小部分的將士,密集的火藥彈或者箭雨就會落下來,他們不是重騎兵能夠依靠戰甲保護自己不受威脅,只有一身單薄皮甲的輕騎兵是擋不住火藥彈爆炸後產生的碎片或者鋒利的三稜透甲錐的。

    絕望的情緒在西夏軍中不斷地蔓延,發狂的戰象即使全身布滿了血痕依舊紅著眼睛在人群里肆虐,而宋軍從三面正緩緩地包圍過來,一些聰明些的將佐帶著部屬想要朝後面突圍出去,到了韓王谷才發現這裡竟然也有宋軍,他們在這片丘陵地的高點上安置了弩陣和弩炮,每個高點的人都不多,也就百十個,但是這些稀稀疏疏的高點恰好能夠把所有的出路全部封死。

    戰場上形成了一個非常奇怪的形態,宋軍全部處在丘陵地的高處,而西夏人無一例外的都處在低矮之處,剛剛逃回來的張陟看看戰場就長嘆一聲,不得不承認,宋軍此時此刻至少有了八成大勝的希望。

    激戰在每一處土地上激烈的進行著,勇敢的西夏人在戰場上左衝右突,他們努力的和發狂的大象作戰,努力的和少年軍騎兵作戰,努力的躲避著無處不在的冷箭和火藥彈,甚至還要面對宋軍步卒抽冷子刺過來的長槍。

    戰場上的戰象數量越來越少,好多大象都是因為精疲力竭這才倒在地上的,一個多時辰的劇烈運動榨乾了它們的體力,它們本身就是一種慢慢行走的優雅生物,狂奔,狂怒了一個時辰之久就再也沒心思去考慮自己交配的事情了,只能躺在地上無助的哀鳴。

    張陟看著遍地的殘屍欲哭無淚,勉強集中起來的五千部下,幾乎個個帶傷,至少有一千多人都失去了自己的戰馬。

    「將軍,請容許末將帶著這些沒了戰馬的兄弟給將軍殺出一條血路來,卑職不求榮華富貴,只求將軍看在末將戰死的份上能照顧一下末將的家人。」

    披頭散髮的李清瘸著一條腿走到張陟面前單膝跪下。

    張陟如同失去魂魄一般喃喃的道:「沒機會了,雲崢沒打算讓我們活著離開這裡,這一切都是我貪功冒進的錯啊,明知道雲崢是一個卑鄙小人,依舊上了他的當。」

    李清抬頭看看張陟道:「將軍,身為悍卒當在死地裡求活,怎能放棄一線生機,雲崢的手段出乎了我們所有人的預料,在北地能見到戰象,我們輸的不冤枉。

    將軍,只有您活著回去,弟兄們的家眷才能有口飯吃,否則在這個大災荒的年份底下,她們不會有活路的,將軍,末將這就去衝鋒,請將軍上馬,弟兄們就算是用手挖地也要為您挖出一條逃生的道路來,將軍,請您為弟兄們好好地活著。」

    張陟的眼淚撲簌簌的順著花白的鬍鬚流淌了下來,從戰馬上解下水囊,先給戰馬喝了一些水,然後自己也喝了一些,胡亂的往嘴裡填了一些炒米,補足了自己的短矛和羽箭,打起精神準備突圍。

    李清的身邊聚集了無數的殘兵,受傷最重的還能勉強走路的西夏人拿著盾牌站在最前面,他們沒有武器,也沒必要拿武器,他們就是佯攻的那一隊人,是前去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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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牧馬人 河湟雪 第五十二章 點天燈(完)

   他們簇擁著,互相依靠著,手臂輓著手臂,沈重的盾牌用繩子拴住掛在脖子上,這是他們唯一的防護,他們走的很慢,方向向北而且非常的堅決,宋軍明明知道這樣的一群人對自己構不成多大的威脅,但是他們還是不由自主的將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這群人身上,因為這群人的行為讓人難以理解。

    已經走進了弩箭的射程里,卻沒有弩箭射出來,郎坦大怒,一腳把身邊的傳令兵踹了一個跟頭怒吼道:「弩箭準備,射擊!」

    下達完命令,他手裡的弩箭就已經射了出去,準確的釘在其中身形最高大的西夏人的額頭,眼看著那個人倒在地上,身後才傳來絡繹不絕的弩弓的鳴響聲。

    李清怒吼一聲,把自己的身體斜著掛在戰馬的側面躲避箭矢,一柄短刀插在戰馬的屁股上,那匹戰馬嘴裡吐著白沫,瘋狂的從哪些炮灰傷兵的身後鑽了出來,他不想活了,也不指望活著了,只想衝到宋軍戰陣中勇敢的戰死,為自己的統帥和家人爭取一線生機。

    步行的都是重傷的士兵,輕傷的軍士都找到了一匹馬,身上穿著自己能穿上的所有鎧甲,挺著馬槊僵屍一般的向前衝鋒……蹄聲如雷!

    與此同時張陟也帶著軍卒向南面發起了攻擊,這一次張陟沒有在前面領隊,而是被部將夾雜在人群里,他們拋棄了所有的輜重,只求快速的離開。

    自古以來突圍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無數的英雄都毀在突圍這件事情上了,項羽那樣的蓋世英雄,還不是落得一個自刎烏江的下場。

    「宜將剩勇追窮寇!對落水狗要狠要無情。否則的話他即使不咬你一口,也會濺你一身的泥水,現在多殺一個西夏人,將來我們進攻西夏的時候就會少一個敵人。這時候看起來可憐,他將我們大宋的百姓往磨眼裡塞的時候怎麼就沒想到有有今天?殺。給老子狠狠地殺!一個不留!」

    雲崢一身的血跡。再配上他凶狠的神態,讓人不寒而慄。

    郎坦是一個標準的民族主義者,他對外族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憐憫之心。總認為死掉的西夏人才是好西夏人,至於姜哲,他和西夏人有滅族的仇恨,想要他對西夏人留情根本就是妄想,這兩個人眼睛里冒著瘋狂的火焰。一個不斷地向李清發射弩箭,一個瘋狂的在南邊張陟撤退的地方布下一道道的攔截防線,至於少年軍正在梁楫和彭九的指揮下正在漫山遍野的追殺那些漏網之魚。

    李常氣喘吁吁的帶著後隊趕來,抓住雲崢上下瞅了兩眼,發現這個人沒事,身上的血跡都是別人的,這才搓著手站在主將的身邊。青衫飄飄大有文士風流之態。

    瞅著西夏人不斷地倒伏在弩箭和火藥彈之下,李常手捋長須笑道:「大帥,這就是所謂的兵敗如山倒吧!」

    雲崢笑道:「現在還不算,張陟依舊牢牢地控制著隊伍,如今最多只能叫做狗急跳牆!只要我們打折狗腿。那時候才會塵埃落定。」

    李常忽然回首看著雲崢道:「你臨上戰場之時說的那番話是你故意說的吧?」

    雲崢搖頭道:「不是,戰場上的形勢千變萬化,能把一個將軍弄死的意外因素很多,掉下戰馬都會摔斷脖子而死,所以啊,我說的都是心裡話。」

    李常認真的對雲崢說:「這樣就好,既然你說的都是肺腑之言,我也告訴你一件事,你給我帶來了一場大功勞,所以你打掉我牙齒的事情,我就算是忘記了。」

    雲崢拍拍李常的鎧甲,命人找來兩把椅子,和李常一起坐在山包上看張陟如何突圍。

    李清的胸背上訂滿了箭矢,好在身上穿的甲胄很厚,這才保住性命不失,但是出發前的一千餘人,如今只有幾十人隨著他衝上了山坡,看著刺蝟一樣的李清,郎坦獰笑著扔掉手裡的弩弓,從地上拔起自己插在那裡的長刀,快走兩步凌空躍起凶狠的對著李清的腦袋就劈了下來。

    李清雙手舉刀迎了上去,倉啷一聲響兩柄戰刀已經死死地咬在一起,李清的膝蓋一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卻依舊保持著自己抵抗的架勢。

    郎坦見刀子咬在在李清的刀子上一時拔不下來,順手撤刀,手在後背一抹一把碩大的連枷就被他握在手裡,李清見勢不妙,也扔掉刀子身子往前一拱就鑽進了郎坦的懷裡死命的將郎坦往人群里頂,直到這個時候他心中想的依舊是多拖住一些敵人,好讓張陟離開。

    郎坦的連枷重重的擊打在李清的腰背上,連枷飛錘上的尖刺將他的腰背刺得血肉模糊,在挨了三錘子之後,李清終於松開了摟著郎坦腰部的雙手,軟軟的倒在地上,努力的翻過身子貪婪的看著藍色的天空自言自語的道:「我盡力了!」然後就吐出大口的血……

    郎坦如同豹子一般輕盈的走在戰場上,手裡的連枷接連飛起,在轟爆了三顆頭顱之後,這才滿意的掃視一下戰場,帶領著部下繼續向正在激戰的南邊壓了過去。

    張陟此時顧不上李清,由於是仰攻,戰馬的速度總是起不來,眼見圍攏過來的宋軍越來越多,怒吼一聲,一個射雕手一箭三發射倒了擋在前面路上的宋軍,撕扯掉身上的皮甲,提起一對宣花斧頭從戰馬上竄下來揮舞著就向前面砍殺,像他這樣做的並不止他一個,那些悍卒中不乏鐵鷂子這樣的恐怖存在,簡單的兵刃在他們的手中發揮出恐怖的威力,短短時間,在這些悍卒的強攻下,張陟的大軍已經攻破了三道宋軍防線,眼看就要透陣而出。

    不過他們的好運氣也就到此為止了,隨著弩陣和弩炮群的到來,西夏人發出陣陣的哀嚎,衝擊的更加的猛烈,隨著密集的箭雨和沖天的火光以及密集的爆炸聲。武器的犀利將西夏人單兵的悍勇完全抵消掉了,姜哲命令自己的部下和張陟拉開距離拒絕和他短兵相接。

    五千人的隊伍從密集逐漸變得稀疏,那些勇敢的西夏軍卒大部分都已經倒在了前進的路上,他們總以為低矮的連綿不斷的丘陵地帶是騎兵的福地,現在看起來似乎並不是這樣。宋軍步兵因為擁有了遠距離的殺傷性武器。騎兵想要快捷如風的在丘陵地帶穿行已經非常的艱難了。

    四面八方都有弩箭或者火藥彈射過來,四面八方都有宋軍湧出來,不管西夏軍如何的奮勇作戰突破一道又一道的防線。他們的面前總是能出現更多的宋軍這樣的感覺讓人何其的失望。

    張陟手中的寶刀已經成了鋸齒一樣的東西,他順手拋掉這把追隨了他幾乎一生的寶刀,抽出精鋼短矛反手刺進了一個準備偷襲自己的宋軍的肩膀上,大叫一聲竟然將那個軍卒挑了起來,想要順勢扔出去。沒想到那個肩膀已經被刺穿的宋軍竟然死死地抱著這支短矛,張陟無法,只好連人帶槍一起扔了出去,那個幾乎死掉的宋軍,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嘴裡吐著血卻抓著張陟的短矛烏拉烏拉的向其他的宋軍炫耀自己的戰功!

    這還是以前那種一擊即潰的宋軍嗎?他們悍勇而有理智,尤其是小陣形的配合併不輸給西夏軍人。短時間里拼一個不分勝負還是可行的,可是宋軍太多了,他們就像是一個旋轉地車輪,不同的小隊總是輪換著和面前的敵軍交戰,一旦已經疲憊不堪的西夏人露出一個破綻。他們就會在第一時間抓住漏洞一擁而上用自己的兵刃將西夏人剁成肉泥。

    終於再次突破了一道防線,張陟騎著汗血馬站在山包頂上,身邊只有不足三百人還圍繞在自己的身邊,丘陵地帶里還有無數的廝殺正在進行,宋軍用丘陵地帶巧妙地將西夏人分割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有些地方的廝殺聲漸漸平息了,張陟知道那是自己的部下再一次被人家消滅了。

    看到一隊宋軍長矛上挑著西夏人的首級喜氣洋洋的向自己圍攏過來,張陟心中的悲意竟然到了難以抑制的地步,扯掉自己已經宋軍撓鈎掛的破破爛爛的甲胄,仰天咆哮一聲就向距離自己最近出的戰團衝殺過去,他對自己能否活著離開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既然都是死,不如和自己的部下一起快快活活的戰死。

    汗血馬長嘶一聲竟然一下子就從山包上跳躍了下來,落在宋軍的軍陣里,一個躲避不及的宋軍被馬蹄子踏的腸破肚流,失去了僥倖心理的張陟終於顯露出自己早就失去的悍勇的一面。

    左手長刀,右手短矛在宋軍戰陣里左衝右突如入無人之境,轉過一個山包,他看見十幾個西夏軍正在背靠背圍成一個圓圈和宋軍苦苦的戰鬥,一個年輕的西夏軍沒能擋住一柄砍過來的斬馬刀,一支如同毒蛇一般的長槍就從他的肋下鑽了進去,帶著倒鈎的長矛在往回抽的時候生生的將那個年輕的西夏人從元陣里拽了出來,他手足無措的想要弄掉那桿刺進自己肋下的長槍,卻無能為力,唯有死死地拿手摳著一叢青草,不想讓自己被宋軍拖走……

    一柄長刀出現在他的面前,那個偷襲自己的宋軍的人頭忽然沖天飛起,然後他就看見自己赤裸著上身,渾身冒血的主將。

    「將軍,帶我回家,我娘在等我……」

    張陟的鼻子一酸,從汗血馬上跳了下來,將那個奄奄一息的少年扶上戰馬,朝著正在山頭喝茶看戰事的雲崢大吼道:「雲崢,老夫保證不自殺,請你放過這個孩子!」

    已經洗漱乾淨的雲崢優雅的放下手中的白瓷杯笑道:「你是死是活並不重要,我只想把你吃進肚子里的大宋百姓的油脂生生的煉出來,然後做成長明燈放在被你屠戮的地方還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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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牧馬人 河湟雪 第五十三章 蠟像館

   李常揮揮自己的袍袖驅趕走了一些惱人的蒼蠅,催促雲崢趕緊下棋,在他看來張陟這個人已經是一個死人了,身為大宋著名的功利者他從不在一些無用的人身上浪費時間,此時的李常,只希望拿到張陟的人頭去找皇帝要官爵和賞賜,至於那具屍體雲崢打算怎麼做和他沒關係。

    戰場上下棋是李常的惡趣味,他認為一代儒將就該是羽扇綸巾指點江山才對,渾然忘記了兩個時辰之前他拉著將要出戰的雲崢淚水滂沱的模樣。

    經歷這一場大戰之後,李常就能驕傲的告訴所有人,他確實是一位儒將,面對排山倒海般撲過來的騎兵是如何的指揮若定,神色坦然……至於雲崢在他的陳述中早就變成一個領著一群軍漢在人群裡廝殺的莽漢,戰事的指揮全部出自他李常之手。

    這本身就是雲崢刻意這樣安排的,萬一富弼戰死,總要找一個替罪羊才行,而李常對承擔這個責任絲毫不在意。

    如果指揮軍隊的是雲崢,富弼戰死之後還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找他的麻煩,最起碼一個見死不救的罪名他無法逃脫,這一點雲崢知道,李常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雲崢的能力和功績被弱化之後,就能少受一點攻擊。

    李常包攬了大權這就很好說了,他是文官,獲得戰功之後也是全體文官的榮耀,富弼戰死也就會被形容為壯烈和果決,前有富弼死戰拒敵,後有李常指揮若定,整個文官群就有大文章可做,史書也會將富弼之死弄得光芒萬丈,富弼的子孫也一定會受到大家一致的照顧……

    雲崢拿著棋子隨便走了兩步。戰場上的廝殺聲就慢慢地平息了下來,那個被張陟扶上戰馬的傷兵,被宋軍十幾支長槍給挑了起來。勉強掙扎幾下就死的不能再死了,他的屍體被宋軍扔回張陟勉強維繫的那個小戰團。

    五萬餘人在方圓三裡之內的丘陵地廝殺。那些佔據了制高點的遠端武器慢慢的停止了射擊,這次的戰爭證明了一個道理,那就是有效的遠端武器對於遲滯,殺傷騎兵的能力很強,可以有效地瓦解騎兵的集團衝鋒,對這一點,宋軍的各級將校都有深刻的體會。

    夕陽西下的時候,宋軍開始大聲的歡呼。迎接自己第一場決戰勝利的到來,雲崢也高興,軍隊這頭怪獸只有依靠勝利這個糧草才能餵養的無敵於天下。

    郎坦一臉崇敬的邀請雲崢和李常去觀看最後的戰場,於是,統帥和監軍就非常享受的去觀看,部下想要誇功,沒理由不滿足人家。

    下了山包雲崢才發現,郎坦臉上的崇敬之色根本就不是給自己的,他娘的竟然是給張陟的。

    一個已經被弩箭射成刺蝟的傢伙,竟然不是躺在地上。而是握著一把斷刀張大了嘴巴雙目圓睜著杵在那裡,如果不是這樣的動作完全凝固,雲崢甚至以為這傢伙還沒死。

    他身邊的西夏人全部倒在地上。圍成一個圓圈仿佛還在守衛自己的統帥,看到這一幕雲崢也不得不朝張陟拱拱手,這傢伙確實是一位合格的統帥。

    如果不是因為戰象這種出乎他預料之外的戰爭機器出現在半路上沖斷了他的後續軍陣,雲崢以為自己即使取勝也將是一場得不償失的勝利。

    李常這個極度害怕屍體的文人,此時此刻他癡迷的看著張陟的屍體,探出手在張陟的臉上輕輕地捅一下,然後就爆發出一陣幾乎令他氣絕身亡的大笑……

    “這具屍體是我的,雲侯,這可是無價之寶啊。您拿去點天燈太浪費了,在秦州能有幾個人看見。交給我吧,我會請高手匠人將這具屍體製作成蠟人。然後在他的嘴裡塞一根棉線繩子,這樣的一根大蠟燭如果被成列在大慶宮定然叫蠻夷之輩俯首貼耳拱服我大宋神威。”

    李常乾癟的嘴裡噴出語速極快的一段話,雲崢的感覺還好,郎坦,姜哲,梁楫等人的臉色就不好看了,吳傑皺著眉頭道:“此人為一英傑,如此……”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雲崢瞪了一眼,訕訕的住嘴沒有往下說。

    雲崢幽幽的道:“這樣的英雄人物是我們的敵人,我恨不得將殺我大宋百姓成名的英雄全部製作成蠟燭,吃人的英雄算得什麼英雄,禽獸而已。”

    訓斥完吳傑又對李常道:“監軍說的極是,將這樣的惡賊製作成蠟人是個好法子,他身上的箭矢不要去掉,就按照這個樣子澆築。

    以後抓到這樣的英雄人物不論死活我們都用蠟澆築之後存起來,獻給國家震懾那些心存不軌的蠻夷之輩,他們崇尚的是武力,胸中無德自然不知感恩,這些蠟人的存在也讓那些人知道大宋不光有聖人之道也有霹靂手段!”

    李常的一張臉笑的幾乎成了一朵菊花,連連點頭表示贊同,無論如何這第一尊有分量的蠟人生平是要自己親手撰寫才成。

    大軍鏖戰了一天,直到此時,秦州通判才帶著民夫進入戰場開始打掃,清理,他們首先處理的是戰死的宋軍軍卒,將屍體用麻布包裹之後擺在平地上,然後才開始剝除西夏人身上的鐵甲,皮甲,武器,以及搜刮他們身上的金銀。

    這些東西都是屬於崔達的,早在大軍出發之前就已經做好了約定,那些來到軍中的商賈,很自然的開始分門別類的整理自己的貨物。

    李常對這一幕很是看不慣,他看中了一身西夏明光鎧,上去討要,卻吃了閉門羹,那些商賈並不理會監軍要求,拿出自己和大軍簽訂的文書給李常看。

    怒氣衝衝的李常不小心在文書上看到了自己和雲崢的名字,又瞅瞅下面的一行小字,就輕咳一聲吩咐這些商賈一定要把戰場打掃乾淨,不得有任何的遺漏。

    然後就背著手去自己的營帳監督那些軍中工匠給張陟的屍體放血,屍體裡面如果有過多的血跡,對製作蠟人很不利。

    張陟的屍體裡面的血已經很少了,工匠們小心的割開張陟的血管,用手死命的揉捏屍體也沒有擠出多少血跡來,見實在是沒有什麼血,匠人們重新用魚膠黏住刀口,然後就開始往屍體上塗抹香料,如今正是夏末秋初,如果不快速的對屍體作防腐處理,屍體就會壞掉,李常絕對不會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

    瞅著眼前處理屍體的恐怖場景,聞著香料刺鼻的味道,李常絲毫不覺得這裡的環境和自己清高的文人特質有什麼不相符的地方。

    眼睛看著屍體,思緒卻已經飄到了東京,如果自己這一次能夠湊足十二個蠟像,一定會讓天下震驚的,建立一座裝滿胡虜首領真人蠟像的館閣,這時候已經變成了李常最大的願望。

    雲崢這個人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難以共事,只要你不干涉他的指揮,他絕對不會和你過不去,至於功勞這東西被人在孜孜以求,雲崢卻擔心自己的功勞太多,推脫都來不及。

    想想也是啊,二十幾歲的三品實權軍侯,不靠祖宗的庇護,不靠諂媚,不靠鑽營,全是自己一刀一槍的殺敵掙來的,如果不是還有外患未平,這樣的人絕對是朝廷上諸位大佬的眼中釘,肉中刺。

    自己吃飽了撐的才會去干涉一個百戰名將的指揮,將軍隊弄垮了對自己沒有半點好處,只要這支軍隊一直大勝仗,誰敢說自己這個監軍沒有功勞?

    戰場是雲侯的天下,李常認為就算是陛下親征,實際的指揮權還是交到雲侯手裡比較合適,從東京出來到陳倉建立軍寨,再到如今陣斬張陟,雲崢這個百戰名將如何作戰李常看得清清楚楚,其中的酸甜苦辣自己也感同身受,雲崢披甲上陣和自己道別的時候,李常那一瞬間覺得自己的脊樑骨被抽掉了,直到那個人滿身鮮血的站在自己身前朝自己大笑的時候,才感覺自己的腰板好像又挺直了。

    好的軍人是文人治國平天下之時的脊樑和膽囊!李常第一次發現自己開始正式的融入到了大宋的官僚體系中去了,就憑這個見解,足夠自己在史書上留下重重一筆了。

    再一次聞了聞濃郁的香料味道,李常走回自己的營帳,吩咐老僕研墨,他準備把自己在西北地的所見所聞全部報告給皇帝……這是自己這個監軍的天職。

    此時已經是月上半天的時刻,戰場上已經沒了人跡,赤身裸體的西夏人屍體堆積在慘白的月光下只有一些野獸綠油油的眼睛在屍體堆上大肆的啃嚼,不是民夫們不準備掩埋屍體,而是因為屍體太多,昨日一天之中掩埋不了那麼些而已。

    一頭幼小的野狼準備在一支比較新鮮的手掌上咬了一口,就見那支手忽然翻轉過來猛地刺進了那頭野狼張大的嘴巴,死死地掐住野狼的舌根整只手堵住了野狼的呼吸道,野狼劇烈的跳動起來,不大工夫就軟軟的倒了下來。

    一個隻剩下半張臉的屍體忽然睜開了眼睛,收回自己的手,推開堆積在自己身體上的屍體,將嘴湊在野狼的脖子上咬開了血管,大口大口的吞咽起這頭狼還沒有凝固的血液。

    好半晌他抓住半截槍桿子站立了起來,看著堆積如山的屍體,發出一聲淒厲的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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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牧馬人 河湟雪 第五十四章 大撤退

     秦王川主寨已經搖搖欲墜了,剛剛打退了敵軍的軍士們呼喝著在撲滅寨牆上的烈焰,賈逵晃蕩著一屁股坐在地上,推開一具被投石機砸的血肉模糊的屍體坐在血水里,無力的搖晃一下自己空空的水壺,不甘心的拔出塞子從裡面控出幾滴水落在焦渴的嘴唇上。

    已經四天了,賈逵不知道自己還要守衛這座搖搖欲墜的城寨多少天,但是他知道,今天晚上大概是自己最後一次看見星光了。

    秦王川大寨的外圍工事已經被沒藏訛龐填平了,僅僅靠著火藥彈強大殺傷力這才勉強守住這座孤城,根據探馬傳來的消息,小羅門寨的周圍已經出現了西夏人的游騎,這說明沒藏訛龐可能找到了,或者挖出了一條繞過秦王川的道路,秦王川周邊群山環繞,未知的地方非常的龐大,有些杳無人煙的地方就算是自己的哨探都沒有涉足過。

    富弼不肯走,所以賈逵只好死戰!

    想到這裡賈逵就長嘆一聲,瞧破了沒藏訛龐的行藏又如何?左右戰局的永遠是絕對的實力,他不明白雲崢為何躲在後面不露面,到了現在沒藏訛龐也應該感到疲倦了。

    是到了該出手的時候了。無論如何都到了該出手的時候了,該出手了呀!

    賈逵無力的用拳頭在地上捶了兩拳,拳頭上頓時就被血泥糊滿了。

    身體靠在寨牆上,他已經不想回到軍寨里去休息了。反正明天日出之時也就到自己生命終結的時候了,沒必要回去。

    賈逵抽抽鼻子,想起還在西京等自己回家的老母幼子鼻子就酸酸的,手腕上戴著老母從廟里求來的神符,已經骯臟的看不清楚顏色……那是老母在自己出門的時候親手給戴上的,說什麼這是她在佛祖面前誦經千遍才求來的……

    很早以前賈逵就以為自己已經失去流淚這個身體功能了,想不到在今晚,忽然又恢復了,眼淚流淌的根本就止不住,不管是掐腿。還是抬頭都沒有效果。看到掉在手背上的眼淚,他廢了很大的力氣才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他想把神符用手搓乾淨,卻越搓越臟,自己的兩只手上全是乾枯的血泥。

    後營忽然嘩然一片。而且聲音越來越大。後來簡直變成了山呼海嘯一般的怒吼。

    賈逵猛地站起來。眼前金星直冒,相比於大腦暫時性的缺血狀態,他更擔心後營發生了什麼事。千萬不要是營嘯!

    秦州軍營之中營規森嚴,別說高聲叫喊,連沒事造造謠都有生命危險。而且軍營是地道的肅殺之地,富弼頒布的軍規有所謂「十七條五十四斬」,動輒就會有殺頭之禍,所以當兵的都是提心弔膽過日子,經年累月下來精神上的壓抑可想而知。另外一方面西軍中軍官肆意乒士兵,老兵結伙乒新兵,軍人中拉幫結派明爭暗鬥,矛盾年復一年積壓下來,全靠軍紀彈壓著。尤其是大戰之前,人人生死未卜,不知自己什麼時候一命歸西,這時候的精神簡直處於崩潰的邊緣。

    賈逵從大戰初期就擔心會有營嘯這種可怕的事情發生,如今在全軍傷亡過半的時候它終於到來了,用不著去追問緣由,很可能只是某一個軍士作噩夢吼叫了一嗓子,繼而大量軍人開始發狂,互相撕打毆鬥,甚至於互相咬噬,種種恐怖的瘋狂都爆發出來,再加上一些心懷不軌者會在這個時候乘機殺掉和自己有怨的軍官,混亂就更加的不可遏制。

    只要發生營嘯,就算是孫武再生也沒有回天之力了。

    賈逵顫抖著手找到一把長刀匆匆的下了寨牆,他準備豁出命去平息營嘯,否則明天不用作戰,自己人就會把自己人殺的差不多了。

    下了寨牆召集了幾個同樣迷惑不解的親兵來到營寨,他奇怪的發現,這些宋軍確實在大聲的喧嘩,有流淚哭喊的,有捶胸學狼叫的,有脫掉衣衫光屁股跑路的,還有大聲唱著淫詞濫調的,就是沒有互相廝殺互相鬥毆的,就算是有人摟在一起,那也是抱頭痛哭或者發癲狂笑的。

    不單是軍卒如此,軍官也是一個摸樣,他們同樣在瘋狂的宣洩,賈逵甚至看到老朋友倉曹副使劉達使勁的將自己的腦袋往一根柱子上撞!

    他快走兩步拉住劉達喝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劉達睜開眼睛一把抱住賈逵大笑道:「怎麼回事?還能是怎麼回事,我們死不掉了,哈哈哈,我們死不掉了,老賈,趕快收拾行囊,我們這就離開秦王川這個血肉戰場!」

    賈逵用力推開劉達大聲道:「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誰下令讓我們離開秦王川的?」

    劉達擦拭一下眼淚道:「雲帥,雲帥在亂石坡一戰全殲了張陟所部一萬六千人,張陟如今已經被製作成了蠟燭送往東京請功,雲帥認為我們已經達到了遲滯沒藏訛龐大軍的作用,他在秦州的佈置已經完成,就等著沒藏訛龐進入他預設的秦州戰場,我們能離開秦王川了!」

    聽了劉達斷斷續續的訴說,賈逵也縱聲長笑起來,剛才抑鬱的心頭的悶氣一掃而空,西夏一十四萬大軍,真正能稱之為精銳的唯有張陟,張絳兄弟率領的鐵甲軍,正是因為有這三萬鐵甲軍的存在,遠寨六部才不得不聽從沒藏訛龐的指揮,不敢有絲毫的不敬。

    如今張陟的一萬六千人被雲崢消滅在了亂石坡,張絳的大軍這些天也受到了不小的損失,一旦這個消息傳到遠寨六部的耳中,主客異位之下,西夏人休想如同前些日子那樣擰成一股繩不計生死的向秦王川發起攻擊。

    這些天富弼,賈逵的日子不好過,沒藏訛龐的日子同樣不好過,張陟的行軍速度遠比他預料的要慢不說,而且到現在已經有六天時間沒有任何消息傳來了,為了不讓遠寨六部寒心,張絳的鐵甲軍隗明守城的親衛軍也加入了攻城的序列。

    在富弼數量巨大的火藥彈的攻擊下,個人的武勇並沒有起到多大的作用,即使再強大的軍人被火藥彈炸過之後也是一具破破爛爛的屍體。他們如今只是將希望寄託在那些巨大的投石機上,才能對宋軍造成一些傷亡。

    賈逵長長的吸了一口氣,覺得已經耗盡的力氣在一瞬間就回來了,劈手奪過劉達腰間的水囊,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個痛快,然後大笑道:「老劉,你去告訴府尊,請他立即離開秦王川,我帶著本部在秦王川為大軍斷後,哈哈哈,我這就去安排防務,明天只要沒藏訛龐敢來進攻,老子一定給他一個畢生難忘的教訓。

    哈哈哈,放心的撤離吧,雲帥一定會安排大軍接應的。」

    賈逵說完話就拿著劉達的水囊上了城寨,他第一次希望太陽早點升起來,好讓自己將這些天受到的委屈全部發洩出來,既然秦王川大寨不要了,他就有的是辦法利用這座大寨給沒藏訛龐一個畢生難忘的教訓。

    富弼一個人坐在大帳里,一杯接一杯的喝著自己的葡萄釀,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打算,軍卒們已經排著隊從自己的軍帳外走過去好多人了,剛開始是輜重和傷兵,接下來是軍隊裡的文官隊伍,而後過去的是殘存的廂兵,相處了這麼長的時間,有些兵卒的名字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劉達走進大帳,瞅瞅早就收拾好東西在等候老爺的老僕,笑著對富弼道:「府尊,大軍已經撤退的差不多了,您也該動身了,咱們這次撤退有功無過,您何必要糾結陛下說的那句發急的話。」

    富弼放下酒杯嘆息一口氣道:「你也當了這麼多年的官了,怎麼連這點事都弄不明白?陛下親口說過要我富弼戰死在秦王川,現在我跑了,你讓陛下如何自處?

    自古以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算老夫留在秦王川毫無用處,也必須留在著這裡,因為這事赦命!我富弼既然是陛下的臣子,當然不會讓陛下難堪!讓自己的名節受損!」

    老僕大急跪倒在地哀求道:「老爺,您已經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如今困守孤城已經沒用了,雲帥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等著沒藏訛龐一頭鑽進來,您沒必要死守啊,老奴出京來秦州的時候,夫人哭的死去活來,幾位少爺也哀求老爺保重身子……」

    富弼咳嗽一聲,老臉微紅朝劉達笑罵道:「你這狗才,老夫不走你難道就不能將老夫捆著離開嗎?聽說你也是一個玲瓏心肝的,一點眼色都沒有,怎麼混到五品官的?」

    劉達嘿嘿笑著從身後取出一條麻繩搭在富弼肩膀上笑道:「卑職能坐到五品官的位置上自然是有道理的,此事如何能讓府尊為難,這不是,我已經把繩子準備好了。」

    富弼哈哈一笑很是開心,老僕破涕為笑,趕緊去拿富弼的東西準備上車,從外面走進來兩個壯漢,抬著富弼的椅子就把他送上了一輛偏廂車,這是雲崢特意送過來,他不想富弼在最得意的時候喪命。

    沒藏訛龐在大帳外面站立了整整一夜,哨探告訴他宋軍營地裡歡聲一片,聽到這個消息的沒藏訛龐心痛如刀割,宋軍在窮途末路之時歡慶只有一個道理,那就是張陟出事了。

    他有些後悔當初派張陟去尋找突破陳倉機會的軍令,當時就該轉身離開秦州,一萬六千餘名西夏最精銳的騎兵,也不知逃出來多少人。

    也罷,事已至此,明日只好全軍攻擊秦王川,只要陣斬富弼就能說得過去,無非是換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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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牧馬人 河湟雪 第五十五章 關於恐懼的話題

   王韶躺在牛車上無聊的看著藍藍的天空,天空中的不多的雲彩在無序的飄蕩,一會兒匯成一團,一會兒又被高空的風撕裂變得七零八落,在這個過程中總有一些雲彩消失了,當他閉上眼睛小睡一會再睜開的時候,天空中一片雲彩都沒有了,晴空如洗!

    夏末的太陽在升起不久之後就變得酷毒起來,王韶卻非常喜歡太陽光照在身上的感覺,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全身奇癢難當,想要拿手去撓一下傷口又不敢,那個死人臉大夫不允許,現在正是傷口癒合的好時候,不敢見水,不敢觸碰,所以王韶覺得自己身體上的味道和鹹魚沒有區別。

    不過他的心情還是好的,自己的滿身傷沒有白挨,聽說張陟被監軍大人弄成了蠟燭,他就不覺得自己受點苦有什麼不合適,張陟全軍覆沒,這是大宋軍隊和西夏人作戰時取得的最好戰績,有張陟這根蠟燭墊底,秦州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名正言順的向朝廷做出一個解釋了。

    王韶字子純。江州德安人。嘉祐進士,出任建昌軍不過三載。

    自從武勝軍的軍侯考取了進士被安插進軍隊之後,年輕的新科進士進入軍營任職就不再是什麼奇聞了,王韶就是其中的一個。

    出身不同,眼界自然不同,他要比那些純粹的軍漢更加明白張陟全軍覆沒這件戰功對大宋朝的意義,這場勝利標誌著宋軍已經脫離了單純的防禦功能,開始向進攻方向進取,只因為亂石坡一戰是宋軍在野戰中戰勝了西夏最強大的鐵甲軍。

    這和守城之戰取勝有著截然不同的意義。

    作為新科進士正是熱血沸騰之時,當初在東京王韶就聽說過一個傳言,據說大宋如今正在積極地準備謀取河湟地,他甚至還聽說有人想要奪取燕雲十六州為自己博取一個馬上封王的蓋世榮耀。

    在別人出言譏笑之時。王韶仔細的研究過河湟地,如果說奪取燕雲十六州這事不太靠譜的話,那麼奪取河湟地這件事並非完全不可行。為此他專門寫了一篇《平戎策》給皇帝。王韶不知道皇帝是不是看過自己書寫的《平戎策》。反正在上書不久之後自己就從建昌軍調任秦州通遠軍,還來不及熟悉自己的部屬。就在秦州連續不斷的作戰,直到被西夏人弄的遍體鱗傷的躺在牛車上。

    死人臉大夫扔過來一把傘罩在王韶的頭頂,大太陽不見了,王韶百無聊賴之下唯有睡覺,等他再一次醒來的時候,他發現傷兵車隊走進了一座軍寨,這座軍寨並不大,但是軍寨裡的戰馬奇多。瞅瞅這些戰馬修長的脖子和竹批一樣的耳朵,王韶就知道這些戰馬都是最好的西夏戰馬,雲崢家中多良馬,這在東京城是出了名的,他當年從西夏騙了人家三千匹戰馬的事情已經成了士林中的美談,更被一些人當做智慧運用的範本四處傳播。

    東京的儒林多富豪,不會騎馬卻偏偏很喜歡戰馬,因為只要是文人沒有不去研究相馬這樁本事的,但是東京的馬市子實在是缺少良馬,於是就有商家把注意打到雲家的頭上。一些女眷還把話遞給了文信侯夫人,結果被文信侯夫人嚴詞拒絕,說什麼這些馬只適合在武士的胯下馳騁。不可圈養在馬廄裡虛耗時光。

    所以那些求良馬不可得的士人每每看到雲家青衣小帽的僕從騎著雄健的戰馬去街市上採購,他們就捶胸頓足,說好馬抵辱于奴隸人之手矣。

    王韶勉強支撐起身子坐了起來,見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正趴在馬車邊上看著他腰上的一塊玉佩,就笑著問道:“這裡是哪裡?”

    少年人見自己偷窺人家財物的行徑被窺破,立刻高傲的抬起頭道:“這裡是少年軍營地,你到了這裡就安全了,我只是看你的玉佩好看,沒打算搶走。所以你不用擔心!”

    王韶大笑一聲從腰袢解下玉佩拿給少年人道:“這枚玉佩是我家祖傳的,所以不能送給你。但是請你觀賞一下還是沒問題的。”

    少年人這才接過玉佩稀罕的把玩起來,過了一會似乎想起了什麼事情。就從腰裡解下一個小小的銅壺拿給王韶道:“偷偷喝幾口,好東西,莫要被死人臉看見。”

    王韶立刻就拔開塞子,聞了一下大喜過望,仰頭就咕咚咕咚的喝了起來,加了蜂蜜的葡萄釀在秦州可是稀罕東西。

    少年人見王韶喝起來沒完沒了立刻就不願意了,把王韶的玉佩往他的手裡一塞,奪過銅壺慍怒道:“你這人好沒道理,我好心請你喝酒,你幹嘛要全部喝光?”

    王韶砸吧一下嘴唇道:“沒道理的是你,請人喝酒請到半路就踹出門,也忒小氣了。”

    少年人瞅瞅王韶又瞅瞅銅壺,最後戀戀不捨的把銅壺遞給了王韶委屈的道:“就剩這點了,還是我從彭九叔那裡偷來的,少年軍的漢子不小氣,你都喝了吧!”

    王韶大喜,再次接過銅壺將裡面甜如蜜的酒漿一飲而盡,然後擦拭著嘴唇道:“放心,我一會就要去見大帥了,大帥見我受傷重定會憐惜我,到時候我再討要一罐子葡萄釀還給你。”

    少年人嗤的一聲笑了出來,指著王韶道:“大帥現在整天都在吃豆子,哪有葡萄釀給你,就算是有,也給了傷兵了,你想從大帥手裡要酒找錯人了。”

    王韶愣了一下連忙問道:“軍中缺糧?”

    少年人憂傷的道:“本來我們不缺糧食,崔叔從陰平道給我們運來了好多的糧食哦,可是從秦州退出來的老弱婦孺太多,大帥就把一半的米糧分給了百姓,自己吃朝廷送來的豆子。朝廷也真是的,最早送來的是蠶豆,後來變成了黃豆,現在倒好送來的是黑豆,那東西是喂馬的,人吃了脹肚子還總是放屁,死人臉軍醫說那東西吃多了對腸胃和元氣損傷的厲害。

    那些文官不講理,我們是要上戰場的,總拿我們當牲口養!”

    王韶歎口氣道:“其實也不怪他們,今年不光是西夏人遭災,咱們大宋也遭災了,糧庫裡沒糧食了,這些豆子都不知道那些官員從哪里弄來的,我老家江州以前是魚米之鄉,但是今年好多田地都顆粒無收,這事怨不得他們。

    旱災,水災發生的時候一般都會有兵災,這一次也一樣,西夏人打過來了,就是為了搶糧食,這樣就加重了朝廷的負擔,咱們和西夏蠻夷是死敵,這個時候沒人會克扣我們的糧草,也沒人敢克扣。拿不到糧食,只能說他們真的沒有。”

    少年人點點頭繼續說:“大帥也是這麼說的,不過,我們少年軍崇尚的就是自力更生,沒有馬,我們就去向蠻夷之輩搶奪,哄騙,沒有糧食我們就自己種,自己去荒野裡打獵,我們不求人。

    今年青草少,沒有草料餵養大象,崔叔就把大象送上戰場,戰死了一大半,今天又有兩頭重傷的大象死了,他們在剝皮熏肉,我喜歡那頭缺了一顆牙的大象,不想看到他被剝皮烤肉所以才來傷兵營的。聽說西夏人在吃人,你見過嗎?虎哥和豹哥他們就見過。”

    王韶痛苦地點點頭道:“見過,那些人現在不但吃咱們大宋人,連他們自己人也吃!”

    說完話見少年人一臉的驚恐,連忙道:“你不用擔心,他們要逃走了。”

    少年人漲紅了臉怒道:“不行,教官早就說過,當你害怕一個人或者某種事情的時候,想要自己不害怕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事情解決掉把令你感到恐怖的人殺掉,否則成不了一個偉大的戰士!我們一定不能讓他們跑掉,必須殺掉才成,殺光了就沒有吃人的人了,我也就不怕了。”

    王韶驚愕的看著面前的少年人道:“面對吃人惡魔你不害怕?你還能提得起刀子?”

    少年人白了王韶一眼道:“上了戰場我就是戰士,戰士會害怕?”

    “可是你剛才真的很害怕啊。”

    “這裡是軍營,還沒上戰場,如果到了戰場你會看見我到底怕不怕!我是戰士!”

    少年人說完這句話就匆匆的離開了,不大工夫又跑了過來,把銅壺塞給王韶道:“看樣子你也是一個官,想要酒喝別去找大帥,你該去找監軍,他那裡有好酒。”

    王韶懷裡抱著一個不大的銅壺被兩個穿著白色麻衣的廂軍扶下了牛車,將他安置在一間最透風涼爽的白色帳幕裡,還給他送來了午飯。

    飯食並不算精美,卻也豐富,有肉,有菜有白米飯,甚至還有一個煮熟的雞子,想起少年人說的話,王韶就用一個木勺子開始吃飯,那孩子說的沒錯,害怕什麼東西,除掉之後也就不怕了,自己必須儘快的養好身體,他相信,雲崢來到秦州絕對不會只是為了打跑沒藏訛龐的。

    雲崢和李常兩個人此時看起來像廚子多過像主帥和監軍,一個在磨豆漿,一個坐在大灶前面往灶眼裡添柴火,今天的豆漿看起來不錯,似乎有做出美味豆腐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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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牧馬人 河湟雪 第五十六章 有志不在年高

    李常把柴火扔進灶眼之後歎息一聲道:“豆腐沒那麼難做,你前天製作的豆腐就已經是非常美味的豆腐了,大將軍因何還要繼續?這不是你該做的事情啊。”

    雲崢用一把大鏟子用力的在鐵鍋裡攪著豆漿,一面無所謂的回答道:“一支軍隊裡最無所謂的人其實就是主將,什麼計謀,什麼魄力,什麼武力這些其實都不重要,這些東西最後起的作用都是安定軍心的作用。戰爭的策略就那麼幾條,幾千年來已經被我們的祖先玩爛了,誰比誰聰明啊!

     我可能比一兩個人聰明,或者比一千個聰明,絕對不可能比四萬多人加起來聰明,我沒必要多幹什麼事情,只要讓全軍將士看到我就感到安心就成。

    只要將士們覺得我不會出餿主意,不會在他們和敵人打生打死的時候跑路,不會貪墨他們拿命換來的功勞,他們自己就能自發的打贏好多的仗,哪怕戰爭再艱苦,只要回頭看見主將還在將旗之下觀看戰場,就還能咬著牙堅持下去。

    而堅持是大部分戰役取得勝利的關鍵,所以啊,一個有睿智之名卻行事懶散的主將給將士的助力是最大的,負責具體事物的是軍官,行使賞罰職權的是軍法官,至於臨陣對敵時指揮軍隊殺敵的人其實是隊官,最後上戰場的面對面廝殺的人是軍卒,將主只需要在在合適的時候發出進攻或者撤退的命令就好,管的太多,太雜反而不美。”

    李常起身拱手表示受教,雲崢又笑道:“這法子我能用,你千萬不要往自己身上套,我這麼做是有前提的。這法子也不適合所有的軍隊,只有將主和部下之間沒有間隙的時候才能使用,你將來如果生搬硬套結果導致部下跑光了不要怨我。”

    李常搖搖頭道:“我不能當主將。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這次戰役結束之後我李常成為一個合格的監軍還是沒問題的。該我管的事情我不會退讓,不該我管的事情我絕對不會插手,理順將主和朝廷之間的信任問題才是我最大的責任。”

    雲崢沉默了一會最後放下鏟子拱手道:“多謝!”

    李常繼續說道:“將軍遠離京師,這中間阻隔著千山萬水,而戰場上的事情千變萬化,有些時候將軍做出的決定不一定會符合皇城的意見,更何況將軍統帥著朝廷的兵馬征戰在外本就位高權重,如果說京師沒有防備之心誰都不信。這時候身為監軍者,一則取信於帝王,二則取信于將軍是最好的中間人,如果將軍有什麼難言之隱不妨就讓監軍去做,去說,效果定然要好于將軍自己分說。”

    雲崢苦笑一聲道:“棄守秦王川就是我這個主將下達的命令,陛下說過要富弼戰死在秦王川的,我只擔心朝中諸公不明白我們棄守秦王川的意願。”

    李常笑道:“將軍的心思不在小小的秦王川,更不在沒藏訛龐那個人的身上,甚至不在西夏人的身上。不知我猜測的可對?”

    雲崢哈哈笑了一聲道:“看出來了?”

    “您做的這麼明顯,我要是再看不出來豈不是成了傻子?亂石坡大戰之後如果您率軍向秦王川進發,時間上是來的及的。可是您從戰爭一開始就沒有去秦王川的打算,陳倉道上積糧如山,而您卻帶著大家在吃豆子,蜀中運送過來的軍糧帳目全是我在審核,如果按照您所說的那樣沒藏訛龐一定會退回西夏河谷地帶,秦州沒必要做這樣充分的準備。

    高築牆,廣積糧這是您要打持久戰的準備,我只是不明白,您要對付誰?不說清楚我是沒法子向朝廷分說的。”

    雲崢撿起一根樹枝。隨意的在地上畫了一幅簡易的地圖,在幾個明顯的地域位置上標明了名稱。好讓李常看得清楚些。

    最後在上面畫了幾個箭頭,拿柴火點點地圖道:“示敵以弱啊。富弼必須退回來,不退回來怎麼表示我們已經精疲力竭了?

    秦州軍這次損傷慘重,按照富弼信中所言折損幾乎過半,這是真實的情況,兩萬餘將士血灑疆場,只換取了四萬多西夏人的首級,這筆買賣無論如何都是虧損的。

    沒藏訛龐如今依舊擁兵十萬,按理說還有一戰之力,我不過是想讓沒藏訛龐的這一戰的怒火發洩在別人頭上而已。

    我來秦州目的就是為了河湟地,這個想法從未改變過,即使富弼全軍覆沒我也要圖謀河湟地,有了河湟地大宋才算是真正有了爭霸天下的能力,死一個富弼確實算不得什麼,如果必要我去死都不成問題,可惜朝堂上的諸公只想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下了死命令要我固守秦州。

    如果沒藏訛龐不出錯,不是因為貪婪才派張陟偷襲陳倉道,我的日子更加的難熬,現在有了張陟這根蠟燭,總算是能給滿朝文武作一個交代了。

    老李,我天生就是一頭強驢,不達目的我不會甘休,哪怕過程血腥殘酷一些也毫不在意,大宋想要收復燕雲十六州,不取河湟地就毫無希望,河湟地如果落在大宋的手裡,我們就能遠控青塘,在隴右建立一個節度,在地域上對西夏形成包圍的態勢,讓西夏的橫山防線變成一個擺設,讓興慶府的八百里瀚海成為一個潑天的笑話,為此我和狄帥整整研究了一年之久,你說說,我如何會放棄目前這樣的天賜良機?”

    李常皺眉道:“良機在那裡?沒藏訛龐雖然吃了大虧,但是筋骨猶在……”

    “他的筋骨保存不了幾天了,董氈,和青誼結鬼章這兩個人最是眥睚必報,西夏人在青塘的土地上肆虐了三個多月,給青塘造成的損失並不小,董氈成為青塘的新主人,沒有造福百姓,反而讓人家攆的到處跑,對他的威望是一種極大地打擊,青塘的政體並非如同我大宋一般是一個整體,他們是一個部落,一個部落的聯合體,角廝羅依靠強大的武力才把這些部族捏成一團,一旦有事,這些部族就會分崩離析,毫無忠誠度可言。

    為了青塘的未來,也算是為了董氈自己的權力,他也必須向已經被大大削弱了的西夏人開戰,這事由不得他,既然已經坐山觀虎鬥了這麼久,不撿一頭死老虎回去如何向那些損失慘重的部族交代?

    老李,從現在開始,就輪到我們坐山觀虎鬥了。”

    李常歡喜的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該如何給皇帝彙報秦州的戰局,見豆漿已經煮好了就從大鍋裡舀出來,倒進了一個大木桶,這些天以來,他已經很適應這樣的工作了。

    他不在乎這是不是賤役,只在乎是和誰一起幹活,就像開春的時候在東京挑水是一個道理,沒人感到那是一種屈辱,能和皇帝一起幹活更多的是一種榮幸。

    同理之下,大將軍在磨豆子,自己這個監軍燒火煮豆漿也就成了一種雅趣。

    隨著石膏水慢慢的倒進豆漿桶裡,淡黃色的豆漿立刻就有了反應,從乳狀迅速的凝固起來,這就是嫩豆腐,兩個人都失去了吃豆腐花的興趣,這幾天已經吃膩了。

    用大勺子將豆腐腦舀進一個襯著麻布的木框子裡,然後用布包緊豆腐腦,最後蓋上一個木牌,將一塊大石頭壓在木排上,瞅著木框的縫隙裡大量的往外滴水,這才停下了手裡的活計,開始坐在小桌子邊上對飲起來,就像是兩個剛剛勞作完犒勞自己的農夫……

    富弼離開秦王川之後就走的很急,不是在擔心沒藏訛龐追過來,而是想早點見到雲崢,當面問問他為何會有這樣反常的舉動,他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雲崢有要置他於死地的想法。

    可是自己在秦王川率軍苦戰,傷亡了無數的軍卒,不管出於任何目的,雲崢必須給戰死的秦州軍將士一個合理的答案,否則自己做鬼都不會放過此人。

    才走出了不到三十里地攀上了金城嶺,回頭就看見秦王川大寨上濃煙四起,似乎剛剛被火藥肆虐過,這該是賈逵的陷阱發動了,現在用不著管賈逵,他的部下都是騎兵,會很快趕上來的。

    小羅門寨依舊沒動靜,估計賈逵又在那裡安置了陷阱,這樣明顯的陷阱也不知道沒藏訛龐會不會上當,秦州軍中所有的火藥都在那裡了,是不能留給西夏人的。

    翻過山嶺富弼繼續領兵前行,忽然聽到山那邊隱隱傳來一連串的悶雷,這是小羅門寨的火藥炸開了,他愣了一下,一個明顯到了極致的陷阱,沒藏訛龐也會上當?

    搖頭甩掉這種詭異的念頭,沿著大路向秦州狂奔,這時候沒有一個軍卒認為全速行軍有什麼不對頭,對他們來說離開秦王川那個血肉磨坊越遠越好。

    金城嶺下有一隊騎兵前來迎接自己,富弼上下打量一下為首的少年人,皺著眉頭道:“你們就是雲崢傾心打造的少年軍?怎麼全是些半大的小子?”

    老虎上前行禮之後站直了腰板道:“有志不在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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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牧馬人 河湟雪 第五十七章 驕傲

賈逵覺得自己快要飛起來了,戰馬的奔馳速度讓迎面吹過來的風變得狂暴,想要吼一嗓子要部下跟上,話音還沒出口就被狂風塞回嗓子眼。

沒打算這麼玩命的逃跑,原本逃跑的時間是給自己留足了的,只看到秦王川主寨爆炸之后西夏人的斷臂殘肢滿天飛覺得很過癮,大家就站在山坡上多看了一會,結果很麻煩,賈逵想要安閑,沒藏訛龐卻不給他這個機會,硝煙尚未散去,一隊騎兵就惡狠狠的追了出來。

跑進了小羅門寨,點燃了暗藏的火藥就繼續逃跑……云帥已經下達了撤退的命令,這時候把命丟在秦王川很不劃算。賈逵不明白西夏人為何這樣不依不饒,這樣緊緊地追趕難道就不怕再次中埋伏嗎?

沒藏訛龐站在秦王川主寨的廢墟上看著一具破爛的屍體慘笑一聲,然后就帶著大軍退出秦王川主寨,隗明守成死于意外!

該走了,他已經嗅到了極度的危險即將降臨的氣息,他甚至能聽得到云崢發出的獰笑聲。張陟完蛋了,這是富弼能夠撤退的唯一原因,云崢已經將秦州經營的水泄不通了,現在卻敞開了大門請自己進去。沒藏訛龐現在陷進了深深地悔恨之中,當初在大夏國內見到云崢第一眼的時候就該將他碎屍萬段。

云崢在秦州布置的陷阱自己只要不進去就沒有什麼大礙,董氈的大軍從青塘大地上消失這件事,他就不能不重視了,不用想,這個年輕的狼崽子也在打自己的主意。

也就在這個時候,小羅門寨也開始爆炸了……

這樣的爆炸聲沒藏訛龐已經聽到過無數次了,眼看著勇猛的大夏武士沒有死在真刀真槍之下,而是被這種恐怖的東西像撕紙片一樣的撕開,他心中就有一種被火燒的感覺。

不堪一擊說完宋軍終于有了和大夏武士相抗衡,云崢的軍隊甚至能和大夏最勇猛的鐵甲騎兵相抗衡最后還能取勝,這樣的大宋軍隊是一支陌生的軍隊。

追趕賈逵的是隗明家族的親衛,這些人已經沒有活路了,隗明守成在死亡的那一刻,身為親衛的他們也死了,這時候他們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也不再顧惜自己心愛的戰馬,短刀子插在馬屁股上壓榨著戰馬最后的潛力,一心想要殺死賈逵,唯有這樣自己的家人或許能逃過一劫。

強悍的西夏武士在奔馳的戰馬上可以用雙腿控馬而后彎弓射箭,在追趕到一箭之地的時候,賈逵就聽到嗖嗖的羽箭破空聲從自己的耳邊掠過,中間還夾雜著騎士落馬的聲音。

賈逵根本就沒有回身接戰的,在馬上自己和部下不可能是西夏人的對手,而且這些人里面說不定還有射雕手這種死神一般的存在,他只希望自己能跑的再快一點能夠遇到云帥派來接應的騎兵,唯有這樣才能依靠優勢兵力在野外殺掉這些人,所以,他就給了自己的戰馬一刀子,這樣做的目的是給戰馬放血,降低戰馬血液的溫度,免得戰馬因為血液過熱而死。

他將身子低低的伏在戰馬的背上,露出一個碩大的臀部對著后面,這是權宜之計,拿屁股當盾牌雖然難堪一些,總比丟命強的太多了。軍中流傳著一個笑話,大宋騎兵屁股受傷的人遠遠超過胸腹受傷的人,就是因為大宋騎兵總是拿屁股對著敵人……

奔跑的天昏地暗的賈逵忽然聽到一陣爆笑的聲音,抬頭一看,才發現不遠處的小山坡上站立著一小隊騎兵,他們身后的飛龍旗說明他們是屬于皇家體系內的騎兵,這些騎兵的歲數都不大,站在山坡上笑的前仰后合。

賈逵大怒,這些膏粱子弟哪里知道戰爭的兇險,以為身后追趕自己的那些西夏騎兵都是泥捏的不成?才要發出訊號要這些騎兵趕快逃走,五十騎當不了自己的援軍的。

可惜身體猛地一震差點讓他從戰馬上掉下來,屁股終于無可避免的中箭了,來不及打招呼只能繼續狂奔,他忽然發現那些少年人竟然縱馬從山坡上沖了下來,不但沖下來了,還能在戰馬上舉著弩弓射擊,最過分的是最前面的一個雄壯的少年人竟然借著戰馬奔馳的力量不斷地投擲出一柄柄短矛,一柄短矛竟然擦著自己的身體飛過去。

亡魂大冒的賈逵回頭看過去才發現那柄短矛刺進了一個西夏騎兵的胸口將他從馬上擊落。而那個西夏騎兵已經換上了長矛……

眼看著那些少年人從自己的身邊掠過,賈逵不知道大宋軍隊何時多出來這樣的一群精銳騎兵,一個捉狹的小家伙在從自己身邊奔馳而過的時候竟然順手拔走了自己屁股上的那支箭,一陣酸痛感頓時從屁股上傳到全身,賈逵趕緊趁機在戰馬上坐正,如果沒人幫自己拔箭,自己不正確的騎馬姿勢是跑不了多遠的。

戰馬跑過一個山腳,賈逵猛地勒住戰馬的韁繩,戰馬速度降了下來,前蹄騰空在空中轉了一個圈子就向后慢跑過去,直到此時,賈逵才發現自己的五十名親兵只剩下不到六人。

他有幸見到了戰斗的后半截,雄壯的少年人的馬槊上高高的挑著一具屍體,趁勢甩到另外一個西夏騎兵的身上,將那個騎兵從馬上砸下來,他胯下的那匹大馬不用主人驅趕就很自然的將碩大的馬蹄子踩在掉在地上的騎兵腦袋上。

一個清秀的少年人的左肩上插著一支指頭粗的箭,即使這樣,他單臂使用一條馬槊也跟一個西夏人戰的難解難分……

西夏人中間的射雕手已經死了,身上插著數十根弩箭,有些弩箭甚至穿透了他的身子染血的三棱刺不斷地將他身體里的鮮血放出來,濡濕了大片的黃土地。

粗壯的少年人似乎非常的暴躁,輕易地就殺死了圍著他作戰的西夏人,別人的刀子只能在他那身黝黑的鎧甲上留下一道道的痕跡,而他手里的戰刀和馬槊卻能輕易地將敵人的鎧甲砍破,或者被馬槊的槍頭刺出一個大洞。

“小六子從馬上掉下來了,狗日的西夏瘋狗一定要殺干凈!”老虎發怒了,剛才兩軍錯馬而過的時候,小六子被一個西夏軍的連枷打下戰馬他看的很清楚,

賈逵發現這些少年人身上穿的鎧甲和自己身上的鎧甲完全不同,只要放下面甲,整個人就被鎧甲緊緊地包裹住,在鎧甲沒有被攻破之前,西夏人的武器傷不到這些少年人。

拼死一戰的西夏人紅著眼睛想要沖破少年人的堵截去攻擊賈逵,卻一次次的被他們攔住,強悍的沖鋒就像是巨浪拍到了一座堅固的大壩上,偶爾有一兩個人沖破少年人的戰陣,也會被游離在外圍的少年人用弩弓或者破甲錐一一的殺死在前進的路途上。

隨著老虎的吼聲,少年軍開始放棄和敵人對攻的打算了,火藥彈扔出去之后驚得西夏人的戰馬亂蹦亂跳,而后再用弩箭輕易地將剩余的西夏人殺掉,也就一柱香的時間,七十余個西夏人都倒在了地上,他們的戰馬驚惶的向遠處跑去,似乎要逃離這個令他們感到恐懼的地方。

老虎從戰馬上跳下來朝中箭的小離問道:“沒傷到筋骨吧?”

小離恨恨的搖搖頭也跟著跳下馬,快步走到那個倒在地上好半天都沒有聲息的少年軍身邊,手在脖頸處探一下吁了一口氣道:“還好,還好,是被摔暈了,不過左腿的情形不太好,看樣子是斷了,左肩似乎也有麻煩,要快點送到死人臉那里去。”

這些少年人很迅速的就砍來了兩根手腕粗的樹干,將戰馬上掛著的繩子密密匝匝的纏繞在樹干上,並且在繩子上面鋪上了一條墨綠色的毯子,小心的將受傷的少年軍放到上面,兩個騎在戰馬上的少年軍一前一后的接過這個簡易的擔架,將繩子掛在自己的脖子上,兩根樹干就穩穩地落在肩頭,不用別人吩咐,他們就同步驅動戰馬向來路走去。

賈逵強忍著屁股上的疼痛上前拱手道:“多謝諸位小將軍援手!”

一個手長腿長的少年軍撇撇嘴道:“我們不和拿屁股當盾牌的騎兵說話!”說完就驅馬離開,留下賈逵尷尬的愣在那里,眼看著這群少年人陰著臉從自己的身邊離開。

賈逵的親兵想要上前理論,被賈逵攔了下來,自嘲的笑一聲道:“娘的,老子剛才就是在拿屁股當盾牌,被人家瞅見了就要認,人家可是那胸口面對騎兵的,站在騎兵的角度高傲一些也情有可原,想必這就是云帥苦心經營的少年軍,就沖這份敢于面對西夏騎兵對沖的勇氣,老子受了奚落也只好寫一個服字,走了,免得西夏人再追過來,今天過后,老子保你們各個升官發財!”

說完話回頭看著死了一路的部下,可惜的搖搖頭,戰場就是這樣,有幸運兒,也有倒霉蛋,從遠古時期到現在從無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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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牧馬人 河湟雪 第五十八章 豺狼來了

    西北的秋天來的迅猛而無情,秋老虎帶來幹熱的風吸幹了大地上最後的一絲水汽,草原上的青草已經變成枯黃,它們不是被寒風殺死的,而是死於焦渴。那些再也不能從青草中補充水分的牛羊很快就死在了一個個乾涸的水塘邊上,屍臭沖天。

    失去牛羊的牧人只能背著自己的馬鞍子毫無目的的在草原上穿行,許多人走著走著就撲倒在地上再也沒有起來。青誼結鬼章哀愁的站在一片乾涸的水塘邊上,抬頭看看依舊酷烈的太陽,想要叫一嗓子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已經到秋天了,為何還沒有一滴雨水落下來?

    一群武士脫掉了身上常年都不立身的皮襖,精赤著身子在水塘裏挖坑,希望能從這片滿是膠泥卷的土地上找到一些水,而乾涸的水塘邊上圍滿了戰馬撲棱著耳朵希望能早點喝到一些水。

    看著武士挖的大坑逐漸變深,青誼結鬼章的臉色越發的難看,大坑越深就說明旱情越嚴重,連續兩年的大旱,導致找水這種活計愈發的難做。

    青誼結鬼章記得很清楚,早年間這裏是一片水草豐茂的好地方,牧人們在半人高的草地上歡歌,放牧,牛羊吃的飽飽的在草叢裏撒歡繁衍,每年的牧人秋日裏的聚會簡直就是一個偉大的盛典,長老們會斟滿馬奶酒敬過天神之後就會把木碗中的酒一飲而盡,那時候有吃不完的手把肉,有喝不完的酥油茶,奶渣的香味到現在似乎依舊在這裏飄蕩。

    青誼結鬼章甚至記得自己十四歲的時候就是在這裏將一個臉蛋紅撲撲的牧羊女拖進了草叢,自己也在那個滿月的夜裏完成了從少年向男人的蛻變。

    “青燕麥出穗吊索索,黑雲彩,小峽裏落了雨了;

    一對眼睛笑呵呵,好人才,不由得我愛了你了”

    輕輕地哼出這首歌。青誼結鬼章很想見到昔日那個美麗的姑娘,只可惜滿目蒼夷讓他心痛。

    青塘原本不必這樣痛苦地,大旱之年只要遷徙到黃河邊,大通河邊或者上了高原。就完全可以避免這樣的危機,去年旱災發生之後大家就是這麼渡過的,雖然年成不好,卻也衣食無憂。

    只可惜沒藏訛龐的大軍是沿著黃河過來的,董氈兄弟為了堅壁清野不允許西夏豺狼傷害部族這才下令牧人們向內地遷徙,背離了黃河大通河的牧人終於嘗試到了最慘痛的後果。

    青塘是一片天賜之地,西接藍天,東臨黃河,常年雨水霏霏,這裏既不會有白災。也不會有風災,是牛羊戰馬生存的天堂,如今,這片天堂不但遭受了天災,更加引來了豺狼的窺伺。

    沒藏訛龐是一頭過路的餓狼。而雲崢則是一頭躲在暗處對著青塘草原流口水的豺。

    以前的時候他對雲崢的印象並沒有這樣惡劣,但是在經歷了秦王川之戰以後,青塘猛士竟然不能在懦弱的宋軍面前占到任何便宜,他這才將目光釘在那個笑起來暖人心,說起來讓人喜歡的清秀少年人身上,他想不通這個人怎麼就能在短短的時間裏就從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變成了這個世界上有數的惡人,一想到張陟的鐵甲軍全軍覆沒這回事。他的脊樑骨都在發寒。

    “青石頭欄杆玉石的橋,橋倒哈欄杆就倒裏;今兒的日子遇一遭,再遇哈遲裏嗎早裏?關老爺拿著的月牙刀,華容道斬曹操裏;如今的人你防著交,好恩情當仇著報裏!”(出自花兒集,唐宋時期花兒的研究。不明白為什麼會有華容道,但是找不到更加貼切的花兒詞,只好帶著狐疑用了。)

    又低聲唱了一段,青誼結鬼章不由得煩躁起來,自己當初還把家裏最好的溫玉送給了那個人。臨別時那個人抱著自己的肩背說饒自己一次不死,當時還以為是這傢伙在變著法的向自己討要一個活命的機會,沒想到幾年不見,那個人就變成了一座幾乎不可逾越的大山,死死地壓在青塘人的心頭,饒自己一命的承諾看樣子有機會實現了。

    水到底被挖出來了,此時那個大坑已經有一丈深了,武士們用皮桶子打上來一桶子泥湯,焦渴的戰馬立刻就把頭伸進去貪婪的喝水。

    草原上的鳥兒也紛紛的飛了下來,落在井口找水喝,青誼結鬼章覺得自己只要一伸手就能抓到那只花尾巴大鳥,這時候不論是他還是其他的武士都沒有心情去幹這種事。

    幾個騎兵從地平線上賓士過來,戰馬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在這樣的天氣裏奔跑不管是對人還是對戰馬來說都是一個很沉重的負擔。

    騎兵的褲子濕漉漉的,那不是因為尿褲子的原因,那些水漬完全是人的汗水和戰馬的汗水造成的。聽見騎兵的聲音沙啞,青誼結鬼章解下自己的水囊扔了過去,騎兵接過水囊喝了一口,然後就小心的將水倒在一個銀盤子裏喂馬,這個時候戰馬對騎士來說更加的重要。

    “宋人丟了秦王川大寨,也丟了小羅門大寨,不過他們在秦王川大寨設下了埋伏,弄死了隗明守成,小羅門大寨的埋伏沒用處。”一個騎兵坐在地上向青誼結鬼章稟報。

    青誼結鬼章幽幽的道:“宋人是無法抵抗才退走還是故意退走的?”

    騎兵想了一會道:“是失敗逃遁,我在山頭上看的很清楚,宋人實在是撐不住了,寨牆已經被攻破三處了,最多三天,不,最多一天,西夏人就能攻進秦王川大寨!”

    青誼結鬼章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道:“這就好,這就好,瞎藥,你是抹耳水巴一族的鷹眼,你的判斷不會錯的,只要宋人是失敗逃走的就好,這樣一來他們就沒有時間來算計我們,沒藏訛龐這條老狗給青塘帶來了無盡的災難,這個仇一定要報。

    如今沒藏訛龐和宋人在秦王川大戰一場,最兇悍的張陟所部也被狡猾的雲崢殺死了,這就給留下了一個攻擊他們的好機會,雲崢在秦州布下了陷阱,沒藏訛龐不會進去的,如今他們西夏人已經在回紇人身上取到了足夠多的物資和地盤,他是國相,需要早點回去處理這件事情,回軍的路途還是要經過我青塘,該是告訴沒藏訛龐青塘土地不容他人踐踏的道理了。”

    瞎藥一巴掌推開一匹馬的馬頭把腦袋塞進冰涼的水桶裏,然後站起來甩掉腦袋上的水珠道:“這是自然,青塘武士還沒有受過這樣的羞辱,我本來就想問問董氈,為什麼會讓沒藏訛龐來到青塘,我們原本在黃河岸邊就能打敗他的,老首領在世的時候,我們就是這麼幹的,難道說當了首領的董氈膽子變小了嗎?整天趴在女人的肚皮上上不了戰馬,打不了仗嗎?”

    青誼結鬼章有點不高興了低低的吼了一嗓子道:“你胡說什麼,這些天首領從來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新娶的破蒙羅角一族的新娘至今還是處女,放開城防是我們大家一起決定了的事情,你這時候怎麼把罪責全部推到首領頭上去了?”

    瞎藥拿腳踢一下腳下的枯草恨恨的道:“自從老首領病重,災難就降臨在了青塘,從不會有大災難的草原如今變成了死亡之地,你看看那些死掉的牲畜屍體,看到它們你難道還不明白嗎?專門吃屍體的野狼都離開了草原,專門吃腐肉的蒼鷹也不來我們這裏了,這難道還不能說明問題嗎?災難是董氈帶來的,是他殺了自己的親人才導致天神發怒,將災難降臨到了草原!”

    青誼結鬼章一把掐在瞎藥的咽喉上,用一隻手就把他提了起來,冷冰冰的看著瞎藥道:“從今往後閉上你的臭嘴!如果再讓我聽見你說這些話,我就把你的腦袋擰下來。”

    瞎藥的身體在半空中不斷地踢騰,卻不敢觸碰到青誼結鬼章,眼看著就要氣絕身亡,青誼結鬼章才把他放了下來,坐在急速喘氣的瞎藥身邊道:“一隻箭會被輕易折斷的道理不用我告訴你吧?如果你們抹而水巴一族離開青塘這個大家庭,你們是活不下去的,只要董氈下令遺棄你們,會立刻有無數的部族會把你抹而水巴一族生吞活剝掉。

    今年是旱災沒了青草,但是到了明年只要有一場春雨,大地依舊會長滿豐茂的青草奉獻給牛羊,困難是暫時的,只要熬過去,將來你們一族依舊會興盛的。”

    瞎藥咳嗽幾聲,就騎上戰馬,抽了一鞭子就帶著部下重新向草原的深處跑去。

    青誼結鬼章看著瞎藥遠離的身影,眼中那一抹擔憂是無論如何都消失不去的。

    自己這一次巡視青塘部族,聽到這樣的言論也不是第一次了,想要找出謠言的源頭,卻怎麼也找不出來,這樣一段打擊董氈地位正統性的語言似乎是老鷹從遠處銜來的,沒有人傳播,但是許多的部族都聽過這樣的話。

    聰明的青誼結鬼章很快就發現,和這些有謠言傳播的部族接觸的外人,在這大荒之年,除了自己還有一些狡猾的宋國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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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牧馬人 河湟雪 第五十九章 不一樣的生活

   自從雲崢把純粹的商業帶進了青塘草原,這片淳樸的大地每天都在發生著變化,以前不管是誰渴了,餓了,不論走進那頂帳篷都會受到熱情的招待,主人家一定會捧出最美味的食物獻給遠方的客人,客人唯一需要貢獻的,就是遠方那些有趣的見聞。

    雲崢來了之後,一切都不同了,主人雖然同樣的歡迎客人,但是卻在期待獲得禮物,並且會按照禮物的珍貴程度來給予客人不同等級的招待,一無所有的客人已經不受歡迎了,牧人們像驅趕野狗一樣的將一無所有的驅趕進了草原自生自滅,青誼結鬼章弄不明白的是,大家明明都在變得富裕,為何青塘草原卻變得更加的脆弱?

    瑪尼堆上的四方繩上拴滿了五顏六色的哈達,獻給神靈的禮物,神靈可能沒有接受,大旱災如期而至讓無處可逃的牧民們生死兩難。

    牛羊繁盛的時候牧民們可以用牛羊換美酒,換綢緞,換各種精美的頭飾去獻給自己心愛的姑娘,當災難來臨之後牧民們才發現那些東西一文不值,想要用這些東西去換一些牛羊來維持自己的畜牧群,結果他們發現那些商賈們給出的價格讓人根本就無法接受,當初用一頭牛換回來的珠花,這時候只能換取一點點的糧食……

    宋人因為秦王川殺虎口之戰斷絕了和青塘的互市,而回紇人更是敗給了西夏,西南兩路能得到糧食的道路全部斷絕了,而高原上那些只知道互相廝殺的同族就更加的指望不上了。

    青誼結鬼章直到現在都不明白那個有著溫暖笑容的少年人來到青塘一次,為什麼就會種下一顆這樣惡毒的種子?

    一個身上只裹著一條狼皮的人跌跌撞撞的在山巒間步行,李清不知道自己已經走了多久,只記得自己上一次吃飯已經是三天前的事情了,在這片莽莽的群山裡,他找不到多少可以果腹的東西,好在山林間還有一些肥美的蟲子。如果沒有那些味道很怪的蟲子,他早就該死了。

    當一個人想活下去的時候,他的身體就會迸發出讓天地都為之失色的力量和毅力,如果不是腰間被郎坦用連枷重傷過。李清這時候早就回到了秦王川。

    傷勢畢竟太重了,走了五裡地之後李清就眼冒金星,即使在這樣的狀況下,他依舊找到了一叢灌木費力的鑽了進去,然後才放心的讓自己昏迷過去。

    昏迷其實是身體發出的一種休息訊號,久經戰場的李清很清楚昏迷對自己有多大的好處,這種徹底的睡眠,對自己的身體很有好處,唯一的壞處就是自己失去了所有的自保能力。

    當他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口渴的厲害。而身體卻泡在一個大甕裡,大甕裡裝滿了水,他想低頭去喝一口,被一隻粗糙的大手牢牢地按住。

    “賊廝鳥,老子才把你剝洗乾淨。喝了水,就會汙了下水,老子開膛的時候還要費事,你就老老實實的認命吧,今天,你就是爺爺口裡的一塊肉。”

    李清愣了一下,艱難的左右看看。他發現自己赤條條的躺在一個水甕裡,旁邊還有三個面黃肌肉的男人被繩子捆在那裡,都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似乎在慶倖自己不用立刻被這個壯漢殺掉。

    “別張嘴說哀求的話,免得聒噪,這秦州已經變成戰場了。活人基本上沒了生路,雲崢那個狗官不管爺們的死活,爺們只好自己找點吃食,這幾天吃的人都沒什麼油水,誰讓你看起來還有一身好肉的。活該被爺爺我打了牙祭,你要是覺得冤枉,見了閻羅王就去找雲崢的麻煩。”

    一個手持荷葉刀的壯漢將李清從大甕裡提出來,用一個掛豬肉的鉤子掛在李清的肩膀上,拖著他在滑溜溜的青石板上就往一個木架子走去。

    李清似乎忘記了反抗,即便是肩頭陣陣的鑽心疼痛也不能讓他眉頭稍微皺一下,這裡是一座破廟,路過門口的時候,他發現這座廟宇供奉的是薑維,據說西蜀名將姜維就生在這一帶。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李清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長時間,姜維的名聲在天水這一帶非常好,所以李清很幸運的拿到了一根硬木橛子,這種硬木橛子又有一種說法叫做木刺,是樹木橫著長在樹幹裡的一截分支,木匠在製作傢俱的時候最討厭的就是這東西,因為只要把木料解成木板,這種木刺掉了,就會在好好地木料上形成一個個的孔洞。

    農家有時候會把這種東西收集起來,硬木難得,會製作成馬車上使用的銷子,皮匠也會收集這東西,只有這種東西做成的刀柄,才能用的長久,不會被硝石泡的稀爛。

    壯漢將李清拖到了木架子底下自顧自的去整理木架子上的繩子,李清就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只不過手腕子稍微一轉,那根一尺多長的木橛子就轉到了手臂後面。

    壯漢絮絮叨叨的說著請鬼神原諒的話,還特意向薑維塑像拜了一拜,而後就拎起李清,準備綁在木頭架子上開膛破肚。

    李清幾乎沒有用力,那個木橛子就刺進了壯漢那張發出惡臭的大嘴,木橛子從後腦透了出來,由於有李清捉著木橛子,那個壯漢並沒有摔倒,翻著白眼不住的打著擺子,這樣的情形李清見得多了,在戰場殺人的時候他最喜歡將馬槊刺進敵人的嘴巴,這樣可以考校自己的準頭。

    聽著腹中發出的咕嚕嚕聲,李清想了一下就把壯漢掛到了木架子上,一個一絲不掛的婦人端著一個大木盆走了出來,見掛在木頭架子上的人是那個壯漢,也就愣了一下,就慢慢的蹭過來,小心的將木盆放在李清的身邊。慘白的月色照了下來,即使是泥雕木塑的姜維那張彩色的臉也有了一絲蒼白……

    吃飽了肚子的李清赤條條的躺在破廟最裡面的一張木塌上,這該是以前廟祝睡覺的地方,那個一絲不掛的婦人卻賣力的幫著李清清洗那套屬於壯漢的破舊衣衫,窩在角落裡的三個人則更加小心的將自己的身體往角落裡縮了縮。

    李清即使在睡夢裡也能感受到那個婦人小心的躺在自己的腳下,將自己的一雙腳放在她飽滿而冰涼的胸膛上,為此,李清睜開了眼睛,看了一眼破廟裡的塑像,喃喃自語道:“靠不住啊,誰都靠不住啊,想要活命一定要靠自己才成啊!”

    好好地睡了一覺,可能是因為肚子吃飽了的緣故,在天色剛剛發亮的時候他就醒來了,身子剛一動,那個婦人就連忙爬起來,飛快的拿來晾曬在外面的衣衫,準備伺候李清穿衣服。

    李清只穿了褲子,將上衣丟給婦人,男人家只要有一個遮羞的東西就足夠了,這個女人估計比自己更加需要一件衣服。

    婦人的嘴巴顫抖著擦一把眼淚就將衣衫穿上,用一根繩子捆在腰間,就像是穿了一條短裙,穿好了衣衫就趴在地上吹著了篝火,拿過一大塊肉在火上熏烤。

    吃過早飯李清就繼續上路了,這一次他躺在一個擔架上,那三個男人輪流扛著擔架往秦王川進發,不知為什麼,那個婦人背著一個狼皮包裹,寸步不離的跟在李清的身邊……按照那些私鹽販子的話說,這裡距離秦王川只剩下百十裡的路途了。

    富弼坐在桌子後面,愣愣的看著雲崢和李常忙碌個不停,從一塊麻布上剝下一片薄薄的豆腐皮,兩個人就會縱聲大笑,似乎這塊豆腐皮也比他們正在進行的談話要重要的多。

    “好東西啊,只要切成絲,配上蔥薑,再來一點青菜,一勺子熱油澆下去,多加醬醋,嘖嘖,那滋味想起來就讓人流口水。”雲崢又扯下一塊豆腐皮,拿在手裡抖抖快活的說道。

    “一個豆腐而已,雲帥竟然能夠變幻出十幾種吃法,真是讓人佩服,早就聽說雲帥家宴乃是東京城一絕,回到東京之後,萬萬不可小氣!”

    李常忙著去掉壓豆腐皮的重物,穿著粗氣跟著大笑。

    富弼重重的頓一下手裡的茶杯道:“國事稠溏,兩位不思如何處理眼前的軍國大事,如此的悠遊自得是為何故?”

    李常笑道:“府尊莫惱啊,這東西是軍糧啊,眼前還有什麼事比籌備軍糧更重要的?只要把這東西曬乾,就是最好的軍糧,吃的時候拿水煮軟就是美味,不信您嘗嘗!裡面可是加了鹽的。”

    富弼推開李常送過來的豆腐皮朝雲崢說道:“秦王川落在沒藏訛龐之手,雲帥至今為何還是按兵不動?國土淪喪,某家夜夜不能成眠,早知如此,我不如戰死在秦王川來的乾淨。”

    雲崢解下圍裙笑道:“府尊這就是強人所難了,難道說您真的認為雲崢這時候做的事情有什麼不妥嗎?”

    富弼喟歎一聲道:“沒藏訛龐一日不離開秦王川,我心不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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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牧馬人 河湟雪 第六十章 我的人性在你身上

  雲崢手下不停的幹著活,卻扭過臉笑道:“六百餘最好的斥候遍佈秦州,府尊因何還要憂心忡忡?沒藏訛龐之所以沒有離開,是抱著僥倖的心態在等候張陟的歸來,說起來也怪我,一群吃人的野獸都被我殺了一個乾淨,沒留下一個回去報訊的,確實是失策了。”

    李常也湊趣道:“哈哈哈,張陟已經被我掏空內臟製作成了蠟人,如今就擺在我的軍帳裡,府尊若有興致,不妨去觀瞻一下。”

    面對惡行惡相的兩個人富弼甩甩袖子怒道:“一丘之貉。”

    說完就站起來打算離開,雲崢見富弼真的不高興了,就放下手裡的豆腐皮扶著富弼坐下來,給他倒了一杯茶笑道:“府尊不必發怒,既然已經交卸了差事,何不定下心來享受這難得的清閒時光,連續大戰半年之久,難道還不厭煩嗎?

    既然您心憂國事,那我就說說,咱們如今的策略就是等!”

    “等?西夏大軍肆虐我國疆域,你竟然說要等?”

    “對啊,就是等,秦王川那塊地方沒藏訛龐背不走,等他走了我們再拿回來就是,現在沒糧食吃的不是我們,是他沒藏訛龐,他喜歡在窮山惡水地帶留著不走,隨他好了,反正每天餓死的人不是我們的將士。”

    富弼臉色舒緩下來,握著茶杯道:“雲侯,你到底在等什麼?”

    雲崢臉上的笑容也斂去了,瞅著忙忙碌碌的軍卒道:“某在等董氈向沒藏訛龐發起攻擊的那一刻,某來秦州,就是為了等這一刻。

    最早的時候以為府尊向青塘進發是一著臭棋,會影響二虎爭食,導致我們大宋撿死老虎的如意算盤打不成。現在看起來這一著棋子走的極妙,沒有付出就想白白拿好處,這樣守株待兔的好事果然不存在啊。”

    富弼點點頭道:“沒藏訛龐的力量已經被我們極大地削弱了。尤其是張陟之死更是砍掉了沒藏訛龐的一條臂膀,董氈此時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無論如何都該找西夏人的麻煩了。

    說說看,我們如何與董氈聯絡,最後共同攻擊沒藏訛龐,不將他帶來的十幾萬獸兵留在荒原,富弼心中的心結難解。”

    雲崢和李常對視一眼,見李常點點頭,雲崢這才道:“我們攻擊的目標從來就不是西夏人,而是董氈和青誼結鬼章!”

    “什麼?”富弼大驚猛地站了起來手一抖將茶杯都帶翻了。金黃色的茶水順著古拙的原木桌子縫隙流淌了下來。

    “西夏人殺我族民,毀我家園,吃我子民,暴行累累與禽獸何異,我們不去攻擊他們,反而要去攻擊一向恭順地青塘這是何道理?”

    見富弼有些激動,雲崢背著手轉過身去瞅著遠山慢慢的道:“我早就說過,我的目標就是河湟,我想要一塊牧馬地,補全大宋疆域的不完整。有了河湟在手我們才有爭霸天下的資本,沒有河湟這塊牧馬地,我們如何對付西夏和契丹人。沒有河湟這塊跳板,遠擊西域的願望就無法達成,絲綢古道被那些不懂得經營的蠻族侵佔的時間太久了……”

    富弼吃驚的指著雲崢道:“你竟然要……”

    雲崢大笑道:“豪情在天,誰能與我爭鋒,青鋒在手,誰能倚天屠龍?哈哈哈,人生不過是大夢一場,我雲崢既然來到這片青天白日下,不用劍將自己的名字刻在天地間如何表明我曾經來過一遭?

    我大宋文治已達巔峰。既然如此就該吾輩武臣為國拓土開疆,為子孫後世打下一個個大大的疆域。只要開拓的疆土足夠大,我朝所謂的冗兵。冗官,這樣的憂慮算得了什麼,只要我朝疆域南北萬里,東西萬里,就算是子孫後世不爭氣,是敗家子也能多敗幾年。”

    雲崢笑著來到富弼身邊又道:“人心有多大,天地就有多麼寬廣,這個世界很大,大到了你們都不能想像的地步,你看這座山,過去之後依舊是高山,高山的後面又是一望無盡的平原,平原過去,又是大山,大山後面又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我大宋人口多,居住的地方有些狹窄,天生就該多分些這合情合理。

    雲某還打算多生幾個幾個子嗣,給孩子留點家產也是當祖宗應該盡的責任。”

    富弼強打精神看著意氣風發的雲崢道:“老夫一直都在奇怪,你那麼些不著邊際的想法從哪裡來的?你就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雲崢嘿嘿笑道:“這就是我和你之間的區別,你將目標定在山崗上,所以你能夠攀上山包,我將目標定在青天之上,所以我最少也能攀上世上最高的山峰,目標越是遠大,我們的眼光就越是長遠,會在不知不覺間達到前人不曾達到的高度。”

    富弼盯著雲崢看了許久之後才吶吶的道:“你是我見過唯一一個能將好高騖遠說的如此大氣磅礡的人,也罷,看這你我總覺得自己已經老邁了,你有遠大的志向我不反對,希望你能夠駕馭得住自己的野心,莫要上了高峰還想著要去攀上天梯。”

    雲崢連連點頭道:“這是好事,你一定要幫我,我們走過的險峰多了,說不定就忘記了自己正走在險峰上,我還打算功成名就的當祖宗,不打算年紀輕輕的就被人家埋進泥土裡。”

    李常見富弼走了就湊過來道:“他忘了問你為什麼一定要放過沒藏訛龐而去攻擊董氈了。”

    雲崢苦笑一聲道:“人家根本就不想知道,你看著,這傢伙一定會要求去固守陳倉大營的,有牽制我的機會這傢伙一定不會放過。這是再給我挖坑呢,這個人小氣的毛病到現在都改不掉。”

    “他想幹什麼?”李常的眼睛瞪得很大。

    “幹什麼?咱們坐在秦州眼看著他在秦王川打生打死,差一點小命不保,現在他也想看看我們打生打死他穩坐釣魚臺啊,不客氣的說,富弼不欠我們人情是最好的督戰官!過幾天朝廷的旨意就會下達,不信的話,我們可以打賭!”

    雲崢說這些話的時候有些蕭瑟,秋日裡的陽光依舊猛烈,曬在太陽地裡的豆腐乾都在迅速的變幹,還有一些被醃制的豆腐乾正在被軍卒用罎子裝起來,裡面不但有豆腐乾還有大量的老鹹菜,兩者一混合味道絕佳。

    軍營裡的人就像螞蟻一樣勤勞,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大軍即將遠征沒有完備的裝備供應會出大問題的,根據少年軍的探報來看,河湟如今已然成了一片不毛之地……

    遠山外有陣陣的悶雷,李清豎起耳朵仔細的傾聽,在確定這確實是悶雷才放下心來,他又餓了,那個婦人就幫著他烤肉吃,雖然毛絨絨的大腿看起來非常的噁心,那個婦人卻幹的很認真,油脂掉在火焰上嗤啦啦的作響。

    李清強忍著劇烈的反胃,咬了一口肉吞了下去,吃第二口的時候在胸腹間重重的擂了兩拳才能繼續吃下去。

    母親在自己小的時候說過一些故事,說狼會吃人,巨蟒會吞人,毒蛇會咬人,鬼怪會迷惑人,卻從沒說過人會吃人,他自己的食譜上面從來都沒有過人這個東西。即使在軍中最缺乏糧食的時候,張陟也沒有讓自己吃過人肉,現在沒人照顧了,想要活下去就一定要吃人。

    婦人也在吃人,那口細碎的白牙將那根骨頭吃的很乾淨……

    剩下的兩個漢子扛著李清走在塵土飛揚的道路上,婦人依舊在後面跟隨,他們這支小小的隊伍裡又少了一個人,原因就是天氣太熱,肉會變質。

    一隊騎兵從破損的小羅門寨沖了出來,他們遠遠地就看見了這支奇怪的隊伍,李清面無表情,那個婦人只是稍微的靠近了李清一點,至於另外的兩個漢子,早就跪在地上等待發落。

    “我是大夏國的人,如果你不願意跟著我,我給你一些糧食和錢,你自己走吧!”李清坐在地上回頭朝那個婦人笑道。

    婦人一言不發,彎曲著*的腿跪坐在李清的身後低著頭一言不發,就像是一個嬌羞的新嫁娘。

    李清探出手撫摸著婦人烏黑的頭髮道;“你是我沉淪時刻的見證,也是我人性泯滅的見證,人性這東西丟了就找不回來了,我很希望它能附著在你身上,有你在,我就還能看見我昔日人性的影子,如果連你都不在了,我想,我今後和野獸不會有什麼區別!”

    騎兵迅速的來到跟前,戰馬並不停歇,那兩個漢子的人頭飛了起來,血從脖頸裡噴出老高,至死他們都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李清探手抓住了一支刺向婦人的馬槊,冷冷的道:“這是我的女人!”

    騎兵留下兩匹馬,婦人紅著臉不願意跨上戰馬,李清自己上了戰馬,用手在婦人的腰上托一下,那個婦人就上了偏坐在他的懷裡,一條披風被李清扯了過來,將婦人和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這才縱馬向小羅門寨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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