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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diott7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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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賀堅強]大宋的智慧(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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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23 00:10:02
第十一卷 臥龍蟄 無聲雷 第七章 神奇的家規

  雲二成親了,臥室裡卻有兩張床,中間還有一個年長的嬤嬤睡在一張軟椅上……雲家的男女在十六歲以前不准有夫婦之實的,本來雲崢規定的是十八歲,是陸輕盈好說歹說才把年齡降下來的。

  所以,秦國公主和雲二只能隔著一個呼呼大睡的嬤嬤遙遙相望,眉目傳情……少年人本就把持不住,更何況秦國在出宮前一晚上被宮中的禮教嬤嬤教育了半晚上的閨房知識,那些羞人的圖片也看了不少,可是到了雲家什麼都變了,新房裡也不像秦國想的那樣旖旎。

  兩人小聲的說了一晚上的話,快天亮的時候才沉沉睡去,睡了一小會,雲家的雞就叫喚了,丫鬟們沖進來給兩人穿衣服,至於那位強悍的嬤嬤已經不見蹤影了。

  趙婉端著一杯茶恭敬的捧給陸輕盈小聲的道:“大嫂請喝茶。”

  陸輕盈接過茶碗象徵性的喝了一口,瞅著趙婉笑道:“昨晚睡得不好吧?屋子裡多出來一個人確實礙事,不過沒辦法,這是你大哥定下來的規矩,雲家人不到十六歲不得同房,把你們安排到一間房間裡已經是我這個做大嫂的違背家規了。”

  雲二見趙婉羞臊的說不出來話,就笑道:“這關係到人生理上的一些知識,我和大哥都是學過的,以後我會教給小婉的,雲家的這條家規確實應該代代傳下去,過早的同房只有壞處沒有半點好處。”

  陸輕盈點點頭對趙婉道:“既然都曉得利害,我就不多說了,小婉,一會廖管家會去向你稟報二房的財物歸置,你也從宮裡帶來了管事嬤嬤,讓他們核對一下帳目,如果覺得財物少了,或者人手不夠使喚,就跟我說,除了臘肉之外,你要誰都行。”

  趴在桌子上吃飯的臘肉頭都不敢抬,不但臉是紅的,就連脖子都是紅彤彤的一片。

  陸輕盈見狀笑道:“可憐你了,二十歲的大丫頭到現在都沒嫁出去,還要再等一年才成。”

  臘肉捂著臉就跑的沒影了。

  趙婉輕笑道:“臘肉在咱們家裡已經很多年了,照顧雲鉞更是盡心盡力,咱們家自然不會讓她沒了下場。”

    陸輕盈道:“你能這樣想就很好,臘肉不是一個吃酸撚醋的女子,她只是喜歡留在家裡,想有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其餘的她並不是很在乎,在雲家,她和別的丫鬟自然是不同的,說是這個家的主人都不為過,你能容下她,你大哥和我都很欣慰。”

    說完臘肉的事情,陸輕盈臉色一整沉聲對雲二道:“後日裡你進宮辭行,出宮之後我們全家就要連夜出東京,你大哥已經在蜀道等我們,按照日子來算,三天后陛下回京,我們必須提前一天過黃河,如果在路上相遇,我擔心會出意外。”

    雲二放下手裡的飯碗點點頭道:“是這個道理,咱們家既然已經不打算捲進皇位交替這個漩渦中,那就走的乾脆些,俐落些,不落人口實是最好的,大嫂既然已經把家裡安頓好了,不如我和小碗明日就進宮辭行,明日晚間我們就說要去田莊居住,連夜就出城,這樣多少能早走一天,免得大哥在蜀道上等得著急。”

    趙婉看看陸輕盈,又看看雲二最後小心的問道:“咱們為何要走的如此著急?”

    雲二看看陸輕盈,見她點點頭這才道:“陛下病危了,最新的消息是陛下醒過來了,但是,只限於醒過來了,口不能言,手不能書,現在鄒同,韓琦他們都是靠一本《釋文解字》來瞭解陛下的心思。

    這很危險,一旦出現一字多義,或者模棱兩可的地方,就會被有心人利用,不確定的因素很多,我們必須離開這個漩渦,去豆沙關避開風頭,等朝堂上的事情塵埃落定之後,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趙婉聽雲二說趙禎現在的慘狀,淚水不由得就流下來了,皇帝雖然不太喜歡她,但是把一個公主該有的東西全部給了她,對她來說不能算是無情無義。

    雲二見趙婉傷心如何會不明白她的心思,歎息一聲道:“有很多的事情你不知道,大哥和我們這次離開東京,其實就是為了大宋的未來著想,別的事情不能說,只能告訴你,這次去豆沙關的皇族不在少數。

    你留在東京毫無作用,跟我們去蜀中,才是你應該幹的事情,至於伺候陛下,盡盡孝心這樣的做法,此時不足取。”趙婉紅著眼睛點點頭,畢竟出嫁了,做事不能隨心所欲。處理完家事之後,雲鉞和趙婉進宮去謝恩,皇宮裡的氣氛越發的壓抑,薄太妃強帶笑容接見了他們。

    習慣性地掃視了一下秦國,薄太妃的面色就變了,雖說只有兩天時間,但是,這段時間正是秦國向婦人變化的一個過程,她沒有看到這種這種變化,秦國依舊如同出宮時一樣清秀。

    無數恐怖的念頭從她的心頭升起,難道說雲家不喜歡秦國?看雲鉞的目光也不由的變得淩厲。雲二發現了這種變化拱手笑道:“家規如此,太妃莫怪,不論男女不到十六歲不得同床。”

  “雲家怎麼會有如此不近人情的家規?本宮聞所未聞!”

  “回稟太妃,雲家有一門學問,說的就是如何優生優育方面的事情,現在雲家人口少,所以把年齡限制在十六歲,等到雲家人口多起來之後,這個限制就會上升到十八歲。”

  聽雲鉞這樣講,薄太妃就把趙婉喚進內廳,也不知道問了些什麼,很久才出來,設宴招待雲鉞吃飯。一個人守著一大桌子飯菜獨酌很沒有意思,最難堪的就是那些美麗的宮女投注在自己身上那種惋惜的目光。

    皇宮裡面每個人都是鑒別閨女和婦人之間差別的超級高手,秦國成親兩天了,依舊是處子這回事短短的時間裡已經傳遍了皇宮。宮女們惋惜也就是了,淑妃宮裡的宦官鄭彬過來送禮物,他站在自己身邊唉聲嘆氣的做什麼?

    “我老婆年齡太小,我的年齡太小,還不能做哪些你做不了的事,再說了,這些事關你屁事。”雲鉞怒氣衝衝的將筷子拍在桌子上,

    “淶源縣子家的公子,十三歲就有長子了,我昨日才去送了賀禮,平原縣伯家的小女兒上個月剛剛生了一個六斤重的孩子,人家才十四歲,壽候今年八十有三,人家也剛剛生了一個小兒子……”

    雲鉞點點頭道:“你舉的這些例子都是東京城著名的一些禽獸,陳光子十歲開始逛青樓,那是一般人?平原縣伯最喜歡幼女這是一般人?壽候八十三歲生了一個根本就不像他的兒子這事有什麼好顯擺的?”

    皇后從帳幕後面走出來看著雲鉞道:“你這張嘴怎麼越來越像寇準了,平時不說話,一說話就尖酸刻薄,以後注意一下這些細節,寇準就是無意中得罪人太多,罷相之後才落得一個淒慘的下場,不敢學他。

    你大哥動手的時候比動嘴的時候多,這時候離開東京修心養性也是不錯的,說到底這麼些年總是戎馬倥傯的沒時間照顧妻兒,是皇家虧欠他的。

    到了他這個地位的功臣,起起伏伏的不算什麼,想來你大哥也不介意,他手頭還有百十位皇族子弟,只要好好的教出來,他日後的地位就是鐵打的,皇族會感念他一輩子。

    秦國是個好閨女,剛才在後面問了,夫妻臥房裡有一個粗壯的老嬤嬤也不知道你雲家是怎麼想的,不過既然是家規,本宮也不好說什麼,但是你從豆沙關回來的時候,秦國如果還是沒有一兒半女的傍身,那個時候本宮才會好好的問問你!”

    雲鉞彎著腰聽皇后說了一大堆閒話,插嘴的餘地都沒有,這時候說什麼都是白搭,皇后沒有問雲家既然有這條家規為何不晚些時日成親這樣的誅心之語,已經給足了雲家面子。

    至於淑妃則準備了很多的禮物,托雲家給帶回去,其中五千六百貫的交子是要雲家交給白雲禪寺的,希望能給那些可憐的和尚在山頂修一些暖和的磚房,不要再住在白雲飄渺的竹樓裡,意境很美,卻會凍死人,這個罪她受過,知道的清清楚楚。

    至於他父親的墳墓雖說有官家在照料,她還是不放心,特意準備了香燭紙馬一類的也要求雲家帶過去,請秦國代替她盡孝。她甚至給成都和她一起在繅絲作坊幹活的那些織女也準備了禮物,雖然不算珍貴,卻能把小門小戶的人家樂死一兩個。

    出宮的時候盡碰見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先是陳琳,站在內宮外面陰測測的說了一句:“少走些夜路為好,今晚南熏門會給雲家留門留到巳時,用不著匆忙,時間還多。”

    最奇怪的是還有一個腳上戴著鐵鍊掃地的高大婦人,先是憐惜的瞅瞅秦國,然後惡狠狠地對雲鉞說如果他膽敢有負秦國,她一定會拼命殺光雲家!帶著滿腦門子的官司,雲鉞回到了雲家,此時的雲家人聲鼎沸,尤其是那些從蜀中跟過來的丫鬟僕役更是滿嘴的蜀中話說的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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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臥龍蟄 無聲雷 第八章 呂惠卿的幸福

  一個土頭土腦的少年縮著手站在城門邊上似乎在等候什麼人進城,他的身邊是一輛牛車,用青色布幔圍住,這是一輛很普通的牛車,東京街市上多如牛毛。

    雲家的車隊出城的時候少年人就往後縮了縮,不管是誰,在看到雲家如此雄壯的車隊,都會往後縮一下的。

    戰馬上的甲士只是冷冷的瞅了一眼少年人就催促後面的馬車快速的跟上。還要馬車裡的丫鬟們暫時閉嘴。

    巳時,雲家的車隊全部離開了南熏門,大開的城門在守門官吏的吆喝聲中緩緩地合上了,阻絕了少年人熾烈的目光。

    沒有人進城,也沒有人出城,少年人牽上牛車緩緩地向一家叫做姚家老店的客棧駛去,哪裡有一戶獨門獨戶的院子,他們已經在這裡居住了五個月之久。

    一個面容枯槁的青衣人被少年人背下了牛車,不大功夫房間裡的燈火亮了起來,少年人的身影印在窗戶上顯得很忙碌。

    少年人伺候著青衣人用了一碗稀粥,見青衣人很受用,這才放下飯碗,幫著青衣人擦了嘴小聲的道:“雲家但凡是重要一點的人都走了,包括那個叫做雲文和雲武的家眷,雲家放棄東京城了。”

    呂惠卿笑道:“春哥兒,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你要學會用天下大勢去看一個人的佈局,只要你足夠聰明,多少會從大局勢上看到一點蛛絲馬跡的。

    東京乃是天下地域的中心,更是天下政令中心,不消說也是消息來源的中心,所以不管雲崢喜不喜歡東京這座城市。以他的地位來說,不容他不經營東京。

    今日雲家全體撤出東京,唯一的原因就是他們家不願意陷進皇權這個大漩渦裡去,所以他雲家在東京的力量從明處轉到暗處去了。

    這很好啊,正好給了我們看雲家暗中勢力到底是一個什麼樣子好機會。呵呵,人有一個不太好的習慣,總以為黑暗就能幫他掩蓋一些痕跡,卻不知天亮之後留下的痕跡更加的清晰。”

    春哥兒點點頭遺憾的道:“雲家的主婦確實厲害,您佈置的圈套硬是被她用強橫給掙脫了,還差點影響到我們。大家族的女人都是這麼厲害嗎?”

    呂惠卿笑的前仰後合的,拍著椅子扶手道:“這事情是我失敗了,我煽動東京城的遼人和西夏人去找雲家的麻煩,結果西夏人很老實選擇了隱忍,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的遼人居然不管宋遼之間正在開戰。以為弄垮了雲家,就會幫助自己的國家。

    一群蠢貨啊,如果他們聰明一些暗中行事,我或許能看到一些端倪,看到一點雲家暗中的勢力,那些蠢貨選擇了去騷擾雲家府邸,被人家打的半死丟了出來。

    總以為此事到此為止,沒想到那個婦人竟然領著家將把遼國人在東京的館驛給抄了。提著那些被打的半死的遼人去開封府討說法,幸好包拯不在,否則在他抽絲剝繭的追尋之下。我們就只能換地方了。

    春哥兒,雲家絕對不像你表面看見的這麼風平浪靜,我斷定雲家有一支暗中的力量,這股力量應該非常的強大,強大的讓人感到窒息。”

    春哥兒點點頭道:“先生,王駙馬的力量您還要繼續借用嗎?”

    呂惠卿摸著春哥兒圓圓的腦袋道:“我們是寄生在大樹上的藤蔓。大樹枝繁葉茂的時候我們能夠從眾得到養分,一旦大樹將要枯死。我們就必須離開,否則大樹倒掉。我們也會死亡。”

    “先生,吳國公主已經去世了,我們就應該抽空王家在東京和大名府一帶的資金,重新尋找新的宿主了。”

    呂惠卿笑道:“你看看,這個世界上的蠢人何其的多,王家人竟然在歡慶吳國公主的死亡,他們連表面悲傷一些這樣的門面功夫都不願意做,這是自尋死路啊!

    你去聯繫我們的人,立刻抽空王家在東京和大名府的銀錢,然後就把那些人都處理掉,我們雖然在努力地匿影潛行,終究會留下一些痕跡,應天府最近不太安寧,我們就去應天府,在那裡尋找一個新的宿主。做的聰明些……”

    春哥兒服侍呂惠卿睡下,然後就輕手輕腳的走出房門,三兩下就混入到城內熙熙攘攘的人群裡去了。

    明月高懸的東京城充滿了詩情畫意,隔壁的大戶薛家可能正在辦賞月宴會,濃郁的酒香和著脂米分的香氣從牆裡面傳了出來。

    呂惠卿無心睡眠,半靠在床頭,巨大的肚皮即便是蓋著厚厚的棉被也無所遁形。

    四肢越發的枯萎了,眼睛也逐漸變得模糊,呂惠卿知曉自己的生命將要脫離這具飽受摧殘的身體了,所以他更多的時候都是在沉思,他忽然發現,自己生命中最美妙的一天就是自己在那艘船上的那一天。

    自己青衫飄飄,文采風流,對坐的美人如玉,歌舞翩翩,那是一個怎樣美好的夜晚啊……

    “這邊走,那邊走,且飲金樽酒……那邊走,這邊走,只是尋花柳……這邊走,那邊走……”

    熟悉的聲音從高牆後面傳了過來,呂惠卿的眼睛頓時就變得很亮,這個聲音他如何能夠忘記?

    那個該死的女人就在隔壁,就在隔壁!

    他努力地翻動身體想要坐起來,可是巨大的肚皮阻礙了他的行動,他就像是一隻仰面朝天的烏龜,想要翻過身子極其的艱難。

    他第一次開始痛恨自己為什麼要如此的小心,如果自己身邊多一個人自己就不會這樣狼狽。

    呂惠卿用了足足一盞茶的時間才翻過身子,裹著棉被就從床上掉在了地上,他的雙腿一點力氣都沒有,只能用極為可笑的姿勢側著身子往房間外面挪,他非常的想再看一眼自己的仇人。

    隔壁的歌舞停歇了,剛才那一首歌應該是最後的壓軸曲目,富貴黃金意從來都是最後的壓軸歌曲。

    拉開房門,呂惠卿從屋子裡滾了出來,門檻墊在腰肋處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他不敢停歇,因為隔壁的已經傳來客人拱手告辭的聲音。

    聽得出來,這是一戶蜀中的商人,來往的人群也是蜀中人,但是呂惠卿卻能從中嗅到濃重的陰謀味道,那些不是青樓歌伎的女人出現在這裡唱歌,本身就說明這裡將會有大事發生。

    呂惠卿用一種幾乎悲壯的精神命令自己那兩條瘦骨嶙峋的雙臂拖著自己臃腫的胸腹前進,等他爬到院門口的時候汗水濕透了厚厚的衣衫,他大口大口的吞咽著空氣,不等氣息喘勻稱了就小心的把腦袋湊到院門縫隙裡向外看。

    他看到了一個綠衣女子上了一輛碧油香車,拉車的馬極為雄峻,一個身形高大的漢子坐在車轅上,揮動了馬鞭驅車前行,一張美得令人窒息的俏臉出現在車窗上,回頭看了一眼後面的富家豪宅媚笑了一下,然後就放下車簾子消失在街市上。

    呂惠卿背靠在門上,他在等,等對面的豪宅出現不祥的事情,毒蛇進了家門,烏鴉落在房梁上,不可能有好事情發生的。

    那張美麗的面頰經常出現在自己的噩夢或者春夢中,他仿佛還能回憶起那張紅潤的小嘴在自己耳邊吐出的香甜氣息。

    秋日的夜晚露水總是在不知不覺中打濕人的衣衫,呂惠卿面帶笑容凝神靜聽,隔壁一定會傳來令人悲傷的消息的,就如同自己從糞缸裡醒來之後發出的悲鳴。

    春哥兒回來了,見先生滿身塵土的躺在院子裡,想要把他弄回去,被呂惠卿拒絕了,要他仔細的聽隔壁的動靜。

    春哥兒找來棉被,師徒二人就在院子裡蓋著棉被一動不動的等待別人家的噩耗降臨。

    天色慢慢地變亮了,春哥兒歎息一聲就要背先生進門,發現先生的臉上蕩漾著難得的幸福之意,不忍心破壞先生的幸福,就重新靠在先生身邊把他瘦弱的雙腿搭在自己的腿上,免得受涼。

    “老爺死了!”一聲驚叫從隔壁的院子裡傳過來。

    呂惠卿的雙眼竟然有淚水滑落,一夜的等待就為這一聲慘叫。

    無助的揮揮手,春哥兒就背著先生進了房門,他需要立刻準備新的住處,隔壁發生了這樣的慘事不消說會引來開封府查問的。

    “不必,住在這裡很好,殺人的人一定會把人殺的就像自然死去一般的,官府查不出什麼來的,春哥兒,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弄清楚隔壁這家蜀姓薛的中商人到底是幹什麼的,他和誰有來往,昨夜請的客人是誰,從哪裡請來的歌伎。

    如果上天庇佑,我們或許會在我臨死之前弄清楚到底是誰害了我,到底是不是雲崢害了我……”

    天亮的時候,花娘早早就起身了,坐在書房裡等待小蠻歸來,薛大郎既然已經背叛了蜀中商號,全身心的投入到淑妃門下去了,就斷然沒有讓他繼續活下去的道理。

    不論薛大郎能不能依靠淑妃成功的變成皇商,對蜀中商號來說都是一種威脅,一旦薛大郎死掉之後,薛家的二爺自然會重新回到蜀中商號的懷抱裡來,雲崢說過,蜀中是所有人的大本營,不容心懷鬼胎的人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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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臥龍蟄 無聲雷 第九章 幸福的百十種變化

  幸福這東西是相對而言的,乞丐有一個饅頭就會很開心,秀才中了科舉就會很幸福,商人賺取了金錢也會非常的幸福。對於倚門而望的婦人來說,冒雪歸來的丈夫就是自己最大的幸福。

    呂惠卿的世界是殘酷的,所以他只要看到有人有了和自己一樣的遭遇,他就會由衷的感到幸福。故人相見這種興奮感一直充斥著他孱弱的身體,從而讓他蠟黃的面色也多了幾分紅潤。

    破天荒的喝了一些烈酒,攤開四肢躺在床上仔細的回味自己看到故人的每一個細節,茫茫人海中有這樣驚鴻一瞥足夠了。

    解開衣衫胸口上依舊佈滿了細細的牙印,手指輕輕地撫摸過哪些經年不退的傷痕喃喃自語道:“美人兒,你當初該是有多麼的恨我啊。”

    春哥兒回來了,沖著先生搖搖頭小聲道:“查不出來,那是一個半掩門的流鶯,找到地方之後已經沒人了。”

    呂惠卿笑道:“當然如此,如果能被你輕易地查到,你先生我如何會被人家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能在臨死的時候見到故人,我心願就已經完成了一大半,至少說明先生我當初不是作了一場春夢。”

    春哥兒疑惑的道:“先生,您不恨她?”

    呂惠卿笑道:“是他害的我家破人亡,是她害的我生死兩難,是她讓我從人變成了鬼,知道嗎?恨到了極處,就變成了依戀。

    春哥兒你年紀還小不懂得這些情感的變化,所謂陽極陰生。陰極陽生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到了你先生如今這個地步,什麼都是虛無,如果那些女人落在我們的手裡,我不會虐待她們,那樣做會損害她們的美麗。我只希望當我躺在墳墓裡的時候,她們能夠守候在我的身邊……此生無憾了。”

    “可是我們現在抓不到她們。”

    呂惠卿笑道:“會抓到的,東京城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水池子,只要我們能確定那幾尾漂亮的錦鯉就在這個池子裡,總會找到的。

    春哥兒,你難道就沒有想過那些女人到底為甚要殺死薛大郎?殺人無非是謀財。滅口,洩憤這三個原因。

    永遠不要把殺人的原因想的過於複雜,不管是達官貴人還是販夫走卒,他們殺人的目的也就是這幾種,誰也不比誰高貴。

    薛大郎必定有取死之道。只要你弄明白薛大郎為什麼會死,你就能揪住那幾隻漂亮的小狐狸的尾巴……”

    “先生,王駙馬家在東京和大名府,河北一帶的資財已經通過大宋錢莊取出來了,共計……”

    呂惠卿攔住了春哥兒的報帳,淡淡的道:“告訴我這些做什麼?那些東西都是你的,你先生我如今胃口壞掉了,每日只需兩碗稀粥就能過活。能用幾個銅板。

    最大的心願就是得到那幾隻小狐狸,春哥兒,只要這個目的達成。不管我是不是還活著,你挖個坑把我埋掉,順便把那幾個小美人一起送進來。

    然後,天高任鳥飛,你想去哪裡,想去幹什麼事情都隨你……”

    春哥兒跪在呂惠卿的面前深深地拜了下去。是這個人給了自己所有的一切,是這個人把自己從地獄的最深處拉了上來……

    花娘看了一眼小蠻歎口氣道:“殺人這種事情本就不該是我們女人去做的事情。再美的女人只要殺了人,手上沾了血就變成了怪物。

    紅袖和糖糖都已經嫁人了。其中糖糖已經有六個月的身孕,斷鴻雖然沒有什麼大的出息,好在他仰慕糖糖已經很多年了,委身與他也算是不負苦心人。

    小蠻,這件事過去之後你將退出星盤,該去為自己的將來想想了,整日裡和那些女子混在一起算不得長久。

    春花易落,美人遲暮都是最糟糕的結果,你們都是我親手挑選出來的人,我不希望你們沒了好結果。

    聽我的話,趁著現在的爭鬥還不夠激烈,早日退出為好,我擔心你日後即便是想退出也沒有機會了。”

    小蠻怔怔的轉過身去,將一雙春蔥一樣的手放進銅盆裡用力的搓洗,直到兩隻手變得通紅,這才從水裡抽出手,舉著雙手對花娘道:“死在這雙手下的男人不下十五個,從高門大戶的公子到詩禮傳家的高第再到腦滿腸肥的商賈,什麼樣的人都有。

    這樣的一雙手,您讓我如何拿它去哺育嬰孩,調湯做羹?我很擔心我會在發狂的情形下親手掐死自己的孩子。

    雲侯當年見我的時候就說過,我這個人不可能有什麼好下場,他說我的腦袋已經壞掉了,少女時期的魔影會是我一生都揮之不去的魔障,還說我最後如果沒有因為發狂而死的話,就該是上蒼對我最大的憐惜。

    這些年我越來越相信這些話的真實性……

    姐姐,且容我繼續留在星盤裡,直到我發狂的那一天……”

    花娘皺眉道:“我記得雲崢說的不光是這些,他還說想要你好好的活下去,最好是把你嫁給一個殷實的農家,幾年內連續生四五個孩子,然後你就會被自己的孩子無休止的牽累,糊裡糊塗的過完一輩子,等到魔障出現的時候你已經垂垂老矣,想做什麼也有心無力。你怎麼只記得他說你不好的地方,說你好的地方你一句都沒記住。”

    小蠻噗嗤一聲笑道:“他看了我的波斯舞,說這不算什麼,還說他以前看過一個美女握著一根鐵管子跳舞的樣子,比波斯舞香豔的太多了,還說大宋的有錢人都是一群土鼈!

    我找了根棍子,脫掉衣服要給他表演,結果他跑的比誰都快,看得出來,他真的是不待見我。”

    花娘哈哈笑了起來,把嘴巴湊近小蠻的耳朵邊上小聲的說了幾句話,小蠻的眼睛睜的很大,吃驚地問道:“真的?”

    花娘老神在在的道:“當時我就光著身子站在水坑裡,這傢伙就大咧咧的蹲在水坑邊上瞪著一雙賊溜溜的眼睛在看,沒有半點的羞澀。

    成了親之後他就很自律了,除了自己的妻妾好像沒有碰過別的女人,在大宋勳貴群裡極為難得。”

    小蠻哼唧了好幾下都沒有問出自己想問的話,花娘撇撇嘴笑道:“你不就是想問我們有沒有一腿而已,告訴你當然沒有!要不然我怎麼嫁給笑林啊。

    雖然我不在乎那點事,但是讓朋友為難感到羞恥的事情我還是不做的,你不同,如果真覺得進入雲家不錯,就去爭取,在我看來雲崢好像也不是很在乎一個人的過去,更在乎一個人的現在,至於你雙手血腥的事情,在別人那裡確實是個大問題,在他那裡什麼都不算,誰身上的血腥味有他身上的重?

    你長得貌美如花,又是天生的內媚,這就是最大的本錢,男人嘛,就那麼回事,用下半身考慮問題的時間要超過用腦子的時間。

    說實話,豆沙寨確實是一個世外桃源一樣美麗的地方,你去那裡至少可以修心養性,即便是你本心不喜歡男人,在那裡的藍天白雲底下至少能夠活的快活。”

    小蠻拍手道:“既然姐姐不要我了,我就去豆沙寨去看看你們起家的地方,我看到男人就想撕咬,這沒法子改,不為他雲崢,就為了您經常提起的白雲綠水我也該去看看。

    當然,我剛剛在東京犯了案子,總是需要潛逃的。”

    花娘眼看著小蠻興致勃勃的去收拾行李,暗笑一聲道:“雲崢小弟,姐姐也算是把好人當到頭了,有沒有能力去享受這樣的一個尤物,就看你自己的了。”

    雲崢的身邊當然沒有什麼美人,只有一個胖大的和尚,昨晚打算在皇澤寺裡喝酒吃肉,皇澤寺的主持五溝和尚打死都不同意,說什麼佛祖就在上面看著,必須做到寧為人知莫為人見這樣的境界才成。

    所以只好把酒肉搬到皇澤寺外面的茅草亭子裡,雲崢認為以佛陀的廣大神通沒理由不知道五溝在牆外面吃肉這回事,但是看見五溝狼吞虎嚥的樣子,就生生的把這句話藏在心底裡了。

    “我被罷官了,還是包拯用遺願給參下來的,非大奸大惡之輩,名臣不肖用這個法子。所以我現在是大宋的大奸大惡之徒,你以後要幫我多念幾遍經書,說說好話,免得我死後下地獄。”

    五溝嘴裡叼著一隻雞腿肥碩的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般,含含糊糊的道:“你死後一定會下地獄的,基本上沒有什麼挽救的可能,一個出手又毒又狠的傢伙憑什麼不下地獄?

    一趟雁門關你手上沾染了多少血污?你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雲崢給五溝倒了一碗酒,示意他用酒把剛剛嚼碎的雞腿沖下去,嘴角流著油的樣子沒辦法看。

    “我記得最後那句話你們和尚經常說啊。”

    五溝咕咚一聲把酒肉咽了下去,油膩的雙手胡亂在胸口抹抹自豪的道:“你下了地獄,我總是要走一遭地獄的,那是我佛慈悲!”

    雲崢點點頭道:“有你這句話就成,這個朋友就算是沒有白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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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臥龍蟄 無聲雷 第十章 婦人之仁與將軍心

在二人喝醉酒之前五溝惋惜的道:“你如果真的是被罷官還鄉多好,蜀中的青山碧水間將會多一位風流倜儻的名士,如果你的心足夠淡泊,去探究一下蜀山中的神仙也不為過……

如今猛虎蟄伏青山,只為縱情一躍,卻不知誰為麋鹿,誰為羔羊?或許天下都是你的血肉場?”

云崢打著酒嗝道:“想多了,你還包拯一樣都是想多了,我是一個傻瓜一樣的人物,一生想要追求的就是無憂無慮的生活,其實早年在豆沙寨我已經追求到了,那個時候糊涂啊,以為拿到士人的資格才算是成功,成了士人之后發現自己需要更大的權勢來保證自己所有的東西不被搶走,結果就陷入了一個循環的怪圈……

你放心,我總有縱情山水的一天。到時候我們一起把臂同游,我帶你去看看你從沒有看過的天地……”

一問一答之后,兩人癡呆的對著大笑,然后就各自躺倒醉的不省人事。

皇澤寺就在烏龍山腳下,葛秋煙非常喜歡這座寺廟,給自己換上唐時的裝束,梳理了唐時的發髻,整日里帶著蘇軾,勃勃,老虎等一群少年人去寺廟里游覽。

殿堂正中是武則天石雕像,神態安詳,頭戴著嵌有一小佛像的寶冠,身著纓絡彩褂,袒露胸臂,一身佛門聖母打扮,這樣的打扮葛秋煙還是不敢裝扮的。

另一塊石碑上則是用流暢線條陰刻的武則天宮裝正面像,嬌艷而慧敏,有一首古詩對其贊美道:“絕代佳人絕世雄,衣冠萬國冕旒崇;須眉有幸朝宸下。宰輔多才到閣中。六尺遺孤興浩劫,千秋高視仰豐功;殘山剩水留纖影,依舊傾城醉雁鴻。”

葛秋煙毫不客氣的借用了這副圖畫里武則天的裝扮,特意從廣元招來了裁縫專門為自己制作唐時的衣衫,只要進了蜀中。她無法無天的心態立刻就會爆發。

廣元這個地方被大軍連續清剿了兩次,彌勒教的勢力被連根拔起,葛秋煙悄悄地回了一趟家看看,發現那里已經是物是人非,她大哥不知所蹤,嫂嫂和孩子也不知道去那里了。這些年云家一直在找,也杳無音信,云崢估計他們應該是流落到他鄉去了,當然,有可能死于清剿這種可能云崢沒說。

躺在皇澤寺的客房里。外面明晃晃的,明月出高山是蜀中的美景之一,葛秋煙趴在床頭,百無聊賴的看著外面的明月不知道在想什麼。

抬手按住丈夫那只在自己身體上游走的怪手翻個身道:“夫人就要來了,您再也不會這樣憐惜妾身了。”

云崢道:“以前是怎麼樣子,以后還是什麼樣子,我有兩個老婆,那個都不敢怠慢。”

葛秋煙呢喃道:“您總是要多憐惜妾身多一點。夫人有一大家子的娘家人,妾身孤零零的一個……”

“你是擔心回成都之后被人家奚落是不是?既然不喜歡那就不要跟著夫人去就好了,多陪陪我和閨女。”

葛秋煙發愁的道:“妾身是不願意去啊。可是夫人硬要拖我去作陪我有什麼法子,還每次都拿我的容貌說事,說什麼納妾納色一類的怪話,弄得人家都把我當下人看。”

云崢在葛秋煙的光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道:“是你沒出息喜歡跟在人家后面混,這時候開始說風涼話了。既然不想聽那些閑話,干嘛每次出去都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引人注意。輕盈是主母,她哪里敢打扮成妖精。你比主母漂亮還不允許人家說納妾納色?”

葛秋煙一個大翻身就騎坐在云崢的身上笑道:“您終于肯承認妾身比夫人漂亮了?妾身在乎的就這點,至于別人怎麼說隨他們去說。我腳上的鞋子合不合適我自己知道就好……”

則天殿是皇澤寺的主殿。與一般民間寺廟不同,皇澤寺這座由女皇御敕建造的“官辦”寺廟內沒有“大雄寶殿”。

正殿則天殿內立一尊“武后真容”石刻像。只見這位唐代女皇方額廣頸,神態安詳,頭戴佛門寶冠,身著僧尼衣袍,肩披素帛,項飾珞圈,雙手相疊于膝,作法界禪定印。自是武則天晚年之像。雖儼然佛家裝束,卻頗具人神兼備之氣。

陸輕盈如今就站在武后真容的石刻下分派著家事,指揮若定的神態和武后真容實在是太像了,一大家子人走了上千里路匆忙走到這里早就人困馬乏了,是時候好好的歇息一下了。

葛秋煙就是一個沒出息的,陸輕盈不在的時候飛揚跋扈,等到陸輕盈過來,一個刀子一樣的眼神就讓她戰戰兢兢的。

云崢抱著自己的三個孩子去烏龍潭戲耍,把戰場留給面色不善的陸輕盈。

“額頭的花黃是怎麼回事?不記得你喜歡花黃啊!”

陸輕盈走到低著腦袋想要躲避的葛秋煙跟前伸手就揭下她額頭的黃色火焰紋。

瞅著葛秋煙眉心那塊菱形的小傷疤嘆口氣道:“就知道上了戰場沒有好事情,你這樣的婦人都能受傷,那些男子就只好去搏命了。

好在如今天下太平了,我們回故鄉耕讀也算是難得的好下場了,老廖哪里有我給你帶來的藥膏,是妙手張家的貨,聽說最是能除掉婦人身體上的疤痕,拿去試試。”

葛秋煙答應一聲就跑去找老廖去了,眉心的這塊疤痕已經快把她折磨的魔怔了,找到藥膏就飛快的去了黑龍潭,自己的心肝寶貝已經來了,剛才看自己的神情怯生生的,好像不認識,這怎麼行。

黑龍潭邊有一個很小的池子,云崢在這個池子里放了很多的野魚,黑龍潭的因為幽深的緣故,所以潭水發黑,這里的魚的身體也大部分都是灰色的,不過肉質細膩,烹調之后極為鮮美。

云霆和云芊芊年歲小,只知道指著潭水里的魚尖叫,云落落卻一刻都不肯離開父親的身子,趴在父親的背上,絮絮叨叨的說東京城里的誰欺負她了需要爹爹去打折他的腿。

大閨女胖嘟嘟的很有些份量,這孩子需要回到豆沙關好好的運動一下,女孩子太胖不是什麼好事情。

云芊芊不錯,小小年紀刁蠻的性子已經養成了,至少從搶奪魚抄子這件事來看,云霆還搶不過她。

被母親抱在懷里瘋狂的親吻也不害怕,還嫌棄的撇著嘴,不過后來好像聞到母親身上熟悉的味道了,就扔掉魚抄子抱著母親的脖子再也不松手了。

“誰生的跟誰親,我親自養了快一年,見了她母親立刻就不認識我了,真是一個小白眼狼。”

聽見陸輕盈在抱怨,云崢就笑呵呵把屁股往右面挪一下,拍拍地上的墊子,示意老婆坐下來說話。

陸輕盈扶著丈夫的肩頭坐了下來,習慣性地將頭靠在他肩膀上道:“總算是可以歇歇了……”

夫妻間多余的話都沒有,靠在一起看自己的孩子嬉鬧就是最大的幸福,到了這時候所謂的功名利祿說起來都破壞環境。

“等一會我抓兩條魚,給你做一道紅燒魚吃,雖說這里的魚清蒸起來味道最美,你向來口重還是吃紅燒的,可惜沒有辣椒,否則一道香辣水煮魚一定會和你胃口的。”

陸輕盈笑道:“我娘家的家教是清靜無為,飲食也以清淡為主,我的口味變重,其實都是被你和二叔帶壞的,臘肉在家里做飯從來都不會撿清淡的做,久而久之也就喜歡上濃重的味道了。”

云崢拉住陸輕盈的手道:“我們安安靜靜的過幾年清靜日子,我的心就像是一團火焰一樣的在燃燒,這樣是不對的,這團火必須要撲滅,否則我帶給這個世界的只有災難。”

陸輕盈笑道:“夫君可曾聽說過“將軍心”?

云崢想了好久也沒有找到答案,搖搖頭道:“未曾聽說過,語出何典?”

“韓信拜將后,劉邦問韓信有何定國安邦的良策。韓信問:“同您東向而爭天下的不是項羽嗎

那大王自己估計一下,論兵力的英勇、強悍、精良,同項羽比誰高誰下?”

劉邦沉默良久,認為不如項王。韓信再拜,贊同地說:“不僅大王,就連我也覺得您不如項王。可是我曾經事奉過項王,請讓我談談項王的為人。項王一聲怒喝,千人會嚇得膽戰腿軟,可是他不能放手任用賢將,這只算匹夫之勇。項王待人恭敬慈愛,語言溫和,人有疾病,同情落淚,把自己的飲食分給他們。可是等到部下有功應當封爵時,他把官印的棱角都磨光滑了也舍不得給人家,這是婦人之仁。”

陸輕盈說完就死死地盯著丈夫看。

云崢瞅著湛藍的天空幽幽的道:“將軍還是多少有點婦人之仁的比較好,這樣比較像一個人,要是沒了這點婦人仁心,那樣的將軍與野獸何異?”

陸輕盈把頭埋進云崢的懷里道:“您這樣想就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妾身感激不盡。”

云崢嘆息道:“連你也認為我有不臣之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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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臥龍蟄 無聲雷 第十一章 下不去手

  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之後雲崢明白了一個道理。如果你你家的豬長肥了,下一步就會有很多人來問你為什麼不殺,雖然我家的豬殺不殺的關他們屁事,他們還是會來問一問,如果得不到確切的殺豬時刻表,他們就會睡不著,輾轉反側的思量你會不會和豬有了其它的什麼奇怪感情。

    同理,你一個粗鄙的武將如今位高權重了,手下精兵猛將無數,皇帝又成了躺在床上不能理事的殘廢,接下來的事情就只有奪權篡位這一條路好走了,而且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是必定要發生的事情。

    歷史上這種事多了,早的不說,從西元907年朱溫滅唐到960年趙匡胤建立北宋這短短的五十年間,後梁、後唐、後晉、後漢、後周,合稱五代。在這五朝之外,還相繼或同時出現了前蜀、後蜀、吳、南唐、吳越、閩、楚、南漢、南平和北漢這麼多的政權,他們接替政權的方式就是謀朝篡位,包括趙匡胤自己。

    如果現在依舊是戰亂紛紛的時代,還是五代十國那個黑暗的時代,雲崢想都不想的就會一路向謀朝篡位的道路上狂奔,並且九頭牛都拽不回來。殺光草頭王,最後建立自己的不世功業想想都讓人熱血沸騰,早年看歷史的時候早就想把這些王八蛋全部幹掉了。

    現在不一樣了,社會的道德體系已經建立起來了,趙匡胤的杯酒釋兵權是那麼的合人心意,給趙宋開了一個溫和的好頭,所以從開國皇帝直到現在的趙禎。他們還沒有出現什麼不能饒恕的大錯。

    這個時候想要改朝換代,除非把整個世界殺的人頭滾滾,血流成河,事實上這時候要殺的還大部分都是用戶道德體系的好人。殺一個好人就當自己的眼睛被皇位遮住了什麼都看不見,問題是殺的人多了。血液總會蔓延到腳下弄濕鞋子……

    雲崢的權力欲望還不至於讓他無視這一切,殺龐籍?沒問題!這個老傢伙早就該死了,殺文彥博?這個主意不錯,幹掉他世間就少了一個禍害,殺韓琦?這傢伙雖然可惡,說到底還有一點可愛。揍一頓算了,至於歐陽修,司馬光,王安石……蘇洵?

    瞪著眼睛想到這裡,雲崢對躺在身邊不住道歉的老婆道:“洗洗睡吧。一個個的都想多了。”

    陸輕盈到底是說錯話了,為了維持大家長的權威所以雲崢懲罰了她好幾次,直到兩個人都精疲力竭才沉沉睡去。

    “夫君,起床了,秦國過來給您敬媳婦茶了。”雲崢覺得自己剛剛睡著,陸輕盈甜糯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

    眼睛睜開一條縫,發現陸輕盈滿面紅光,而且還是一副精神抖擻的樣子。奇怪道:“你哪來這麼好的精神?”

    陸輕盈小聲道:“龍虎相濟,天地合和,您不是孤陽。妾身卻是孤陰,如今陰陽相融,妾身如何不會容光煥發?”

    “噢,那你繼續容光煥發,我還要再睡會……”

    陸輕盈很聽話的走了,雲崢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準備繼續睡覺。還沒來得及進入夢鄉,有人就跨坐在自己的胸口上。一雙冰涼的小手不斷地撕扯他的鼻子……還有兩個小東西正在努力的往被子裡鑽……

    坐在高堂上,雲崢努力的將腰背挺直。看著下面雲二和秦國給自己行大禮,沒有父母,自己這個大哥只好勉為其難了。接過秦國遞過來的媳婦茶一口喝乾把茶碗放在桌子上沉聲道:“相敬相愛,不得有違!”

    雲二和秦國連忙答應,等著他繼續說。雲崢覺得有這麼一句就足夠了,回頭瞅瞅站在自己背後的葛秋煙,葛秋煙立刻就從後面的桌子上端過一個蒙著紅綢的木盤。

    掀開紅綢之後,木盤上放著兩枚極為潤澤的羊脂白玉雕刻的鴛鴦,還有一柄鯊魚皮為鞘,黃金吞口,象牙為柄的短劍。

    白玉鴛鴦給他們一人一個,算是家主的禮物,雲崢最後拿起那柄短劍道:“這是我在戰場的繳獲,看起來還算鋒利,趙婉,雲家既然是將門,雖是婦孺,也當佩劍,這柄劍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秦國雙手捧過短劍,抱著短劍激動地道:“兄長賜我守節刃,趙婉定會恪守婦德,定不會讓我雲氏祖宗蒙羞。”

    雲崢聽了這話愣了一下,瞅瞅陸輕盈,陸輕盈尷尬的笑了一下道:“趙婉,雲家人保命第一,守節在次。”

    雲二端正的對秦國道:“如果你受危難,不管發生什麼後果,承受的人都該是我,而不該是你,是我沒能力保護你,不是你的錯。”

    秦國疑惑的抬頭看看雲崢,見他含笑點頭,倔強的道:“既然已經是雲家家婦,我也會有我的堅持!不使祖宗蒙羞就是我的堅持。”

    雲崢呵呵一笑,不接受也就算了,陸輕盈,葛秋煙也不接受,雲家兄弟沒本事扭轉古人的看法,只好聽之任之。喝完媳婦茶,雲崢就帶著孩子們去抓魚,陸輕盈帶著葛秋煙忙著檢點一下雲家帶去蜀中的禮物,有些害怕潮濕的禮物還要打開來晾曬一下,忙碌的腳不點地的。

    雲二秦國自然去找蘇軾,勃勃,老虎豹子一群人,拿走了好多的吃喝,聽說要去烏龍山的最高峰開什麼英雄宴。

    猴子和憨牛不見蹤影,他們的老婆也跟著來了,憨牛的孩子已經四個月大了,是一個男孩,樂得憨牛找不到北,整天露著滿嘴的白牙沖人傻笑,至於氣急敗壞的猴子和小蟲躲在屋子裡不出來。

    深秋的烏龍山漫山枯黃,有些樹葉紅的就像燃燒的火,黑龍潭倒映著藍天白雲,雲崢伸出胳膊抱著三個不太聽話的粉嘟嘟的娃娃,快活的一小覺一小覺的補充睡眠。

    脫掉沉重的鎧甲,換上輕薄的儒衫,白日裡搖著扇子和五溝和尚罵架,順便照看孩子,夜晚和妻妾夜夜笙歌,雲崢覺得自己的生活好像一下子又回來了。青山不必刻意去欣賞,人本來就是青山裡的一景,細雨濛濛中披著蓑衣獨釣山景,天地人山景已成圖畫。

    傍晚時分魚竿上挑著魚簍,漫步進入古剎,在妻妾的調笑中圍上圍裙進了廚房,不多時,魚香四溢……在皇澤寺停留了五天之後,更加龐大的雲家車隊沿著蜀中崎嶇的山路終於進入了天府之國。

    秦國對這一次的旅行充滿了期待,從出生開始,她就沒有離開過皇宮,最遠到達的地方就是雲鉞帶她去的馬行街。如今戴著面紗,偏坐在專門為女子準備的特殊馬鞍上,抬頭看去滿眼的綠色讓她心曠神怡。

    這裡的空氣都是潮濕的,不像東京的空氣總有一股子刺鼻的味道,道路兩旁偶然出現的小村莊,以及一些好奇的觀望的農夫,一些卷著尾巴吠叫兩聲的黃狗,甚至哞哞叫的牯牛,咩咩腳的山羊,對她來說都是一種全新的體驗。

    唯一不痛快的就是騎馬了,臘肉都能跨坐在戰馬上甩一鞭子,戰馬就潑喇喇的狂奔,披風被風吹起來,顯得格外的英武。

    她不喜歡自己現在偏坐的馬鞍子,喜歡騎在戰馬背上狂飆,葛秋煙連面紗都不戴可以肆無忌憚的在道路上玩各種騎馬技巧,甚至還能和梁輯,彭九,老虎,豹子,勃勃他們賽馬,最令人吃驚的是,葛秋煙能騎在飛奔的駿馬背上投擲出破甲錐刺殺野地裡的兔子……這才是真正的痛快。

    大嫂不准她掀開惱人的面紗,之所以能夠偏坐在馬背上這還是自己不斷地央求,最後大哥不耐煩了才同意的。

    “大嫂,我想學騎馬,小嫂嫂就可以了教我。”晚上宿營的時候秦國再一次跑去大嫂哪裡央求。

    “不行,你看看誰家的當家婦人會騎著馬亂跑?會瘋頭瘋臉的拿著長矛去嚇唬兔子?

    你將來是要頂門定居拿主意的,臘肉就是一個沒用的,除了哭之外什麼都不會,雲鉞和他大哥一樣,外面的事情很精通,可是到了家事上就糊塗透頂,放任不管才會亂成今天的樣子,主子不像主子,僕人不像僕人,別人家的小妾要是敢和家將多說一句話就會被塞進豬籠裡淹死,雲家在東京城已經被人家笑話了,還敢把臭名聲帶到老家?

    咱家是蜀中數一數二的人家,規矩還是要的,聽話,不准叉開腿騎馬,你看看你大哥他們走路都有點羅圈了,這就是騎馬的害處。你身子還沒長成,骨頭軟,這時候騎馬騎多了走路像鴨子你說有多難看啊。”

    陸輕盈一口就回絕了,自家好不容易有一個能帶的出去的女眷,無論如何也不能跟著葛秋煙她們學壞了。這次回娘家,就指望秦國給自己長臉呢哪裡能任由她胡亂做事,要是從馬上掉下來,破了相怎麼辦?秦國見大嫂這裡說不通,就求救般的向大哥看過去。

    正在看書的雲崢搖搖頭道:“現在家裡的老大是你大嫂,我也要聽她的,她說不許了,我也沒辦法。坐著女式鞍韉也不錯,看著優雅大方,你現在要是學騎馬,會受罪的,這是在路上不方便,隨便混兩天等我們到了豆沙關就好了,有的是機會騎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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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臥龍蟄 無聲雷 第十二章 自強才是王道

  蘇軾手裡拿著一支炭筆,只要馬車頂上有清脆的響聲傳過來,就在一塊木板上劃一道子,從平型頂出發之後他就一直這麼幹。

    “你老婆要騎馬,你幹嘛不去陪她,總留在我這裡幹什麼,東京市上傳言,只要是和我混在一起的人,遲早會變成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的好漢,你沒有成親以前不要緊,現在成親了,就不要過來了,免得我將來去你家,被你的公主老婆打出來。”

    雲二搖搖頭道:“我成親了跟沒成親沒什麼區別,日子比沒成親的時候還要難熬,我貌美如花的老婆睡在對面我連碰一下都不成,總有咳嗽聲傳過來。”

    蘇軾立刻就放下手裡的炭筆很有興趣的湊過來道:“說說,什麼原因,師娘不可能到了晚上還監視你們吧。”

    “有一個粗壯的老嬤嬤,別看她睡得呼嚕震天,只要我們想湊到一起,她的咳嗽聲總會傳過來。”

    蘇軾倒吸了一口涼氣道:“真是太狠了,不人道啊,你雲家十六歲前必須保持童子身的變態法子,不會用在我身上吧?”

    雲二鄙視的瞅著蘇軾道:“你有童子身可言嗎?還記得那個懷了你孩子的歌伎嗎?蘇伯伯給了人家六百貫錢財,好說歹說的把孩子生下來了,準備養幾年之後就送給你大哥當兒子,大哥成親之後不是一直沒孩子嗎?”

    蘇軾搓搓手道:“那是意外而已,青樓裡的歌伎其實都是有法子避孕的,我這是遭了黑手而已。”

    “別人說你是個風流才子,說到底你也就是吃乾了抹淨了之後翻臉不認人的混帳而已。你回東京估計青樓是沒辦法混了,那些女子已經放出話來,不歡迎你這個負心人……”

    蘇軾瞪大了眼睛道:“你情我願的事情怎麼搞這麼大?”

    雲二憐憫的拍拍蘇軾的肩膀道:“你有一個未婚妻叫趙迎春……她放出話來,只要是和你有染的妓子,出現一個她就買下來一個……

    所以說你如果不想你家花園裡埋滿了死人。就儘管去胡作非為,人家不但是忠烈之後,還是郡主,弄死幾個買回來的妓子估計沒人去找她的麻煩,再加上唯一一個敢找皇家麻煩的老包死了,能約束她的東西還真得不太多。”

    蘇軾目瞪口呆。過了好一陣忽然拍手大笑道:“我跟著先生在蜀中做學問,不回東京去,她其奈我何?”

    雲二抽抽鼻子道:“蘇伯伯告病了,辭了翰林苑的差事,也辭了檢校太保宣徽南院使的差事。打算回蜀中老家靜心做學問,與太常供奉姚辟同修建隆以來禮書,名曰《太常因革禮》,估計有一百卷之多。

    蘇伯伯會帶著趙迎春來蜀中,所以你的婚禮很快就會舉行,我出東京的時候,蘇伯伯已經在準備行囊了,如果不是要協助操持陛下回京大典。就和我們一路來了。”

    蘇軾面如土色……

    雲二聽到車頂的鈴鐺又響了,就撿起蘇軾丟掉的炭筆,在木板上劃了一道。拋掉炭筆問道:“你這輛記里鼓車準確性如何?你準備的雜記內容是不是都要求有精確的里程數?”

    蘇軾無精打采的點點頭,就倒在馬車的角落裡暗自傷神。

    雲二見馬車裡變得沉悶了,也不勸蘇軾,推開車門就跳了下去,一抬頭就看見秦國騎在一匹棗紅馬上戰戰兢兢的抱著馬脖子,葛秋煙在一邊不斷地鼓勵秦國膽子大些。

    雲二四處看看。沒發現大嫂的馬車這才鬆了一口氣,走上前拉住棗紅馬的韁繩無奈的道:“不是說了想騎馬回到豆沙關去好好的騎。你現在不會騎馬,馬鞍子會把大腿磨破的。現在感覺不到,到了晚上肉皮破了,你就知道什麼是遭罪了。”

    秦國嬌笑道:“不礙事,小嫂說我現在騎的比蘇軾還要好,蘇軾騎馬就是一個肉丸子擱在馬背上。”

    “胡說八道!”蘇軾的大腦袋從車窗上鑽了出來,對於騎馬這回事,他在雁門關沒少受罪,他能容忍別人說他是紈絝,絕對不會允許別人嘲笑他付出慘重代價才學會的騎術。即便是嘲笑,也不能是一個抱著馬脖子發抖的女子來嘲笑自己。

    把書僮推上馬車幫自己計數,打一個呼哨,一匹花斑馬就打著響鼻跑了過來,翻身上馬揚鞭一氣呵成,花斑馬嘶鳴一聲就竄了出去。

    秦國抱著馬脖子吃驚的看著蘇軾打馬狂奔,居然驚叫起來,還用力的踢著馬肚子要去追趕蘇軾。

    雲二好不容易才讓戰馬安靜下來,把秦國從馬上抱下來埋怨道:“他被大哥捆在馬上整整半年多,你和他叫什麼勁,好好的等到了豆沙關我教你騎馬,我可是從小在馬背上長大的,蘇軾這點本事還不夠看。”

    秦國立刻高興地道:“你能在馬上投擲破甲錐嗎?”

    “當然,技巧還是笑林教我的。”

    “你能在馬上開弓射箭嗎?”

    “這個不行,京西軍中現在用的都是輕弩,射箭的話需要兩隻手鬆開韁繩用兩條腿控馬,騎射沒有那麼簡單,需要很高的技巧。不過笑林,梁輯,彭九他們應該可以,憨牛估計也沒有問題,就是準頭可能差點,京西軍中真正算得上騎射無雙的恐怕只有笑林。

    以前大宋有一個比笑林還厲害的傢伙,單槍匹馬就從西夏京城一路殺到了大宋邊境上,連破西夏十餘道防線,殺死的西夏鐵鷂子數都數不清,不過這傢伙是反賊,後來被大哥給殺了。”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咱們就不能給他錢財,給他官職,給他榮耀讓他為大宋效力嗎?”

    “不可能的,這是一個死結,這傢伙是彌勒教的,一心想要當皇帝,沒有可能投降的,所以大哥才殺了他。

    知道不,小嫂以前就是這個人的部下。”

    “小嫂是大哥搶回來的?也是啊,小嫂是個絕世美人啊。”

    兩個人竊竊私語的說閒話,還不時地偷偷看看葛秋煙……

    雲崢再一次把大閨女從車門處拽回來放在自己身後,這孩子的屁股上似乎長了釘子,沒有一刻是安分的,兩個小的已經睡得呼呼的,大的這個卻總想著跳下馬車。

    陸輕盈說自己頭疼,回自己的馬車上去睡覺了,她向來不喜歡長途跋涉,只要坐上馬車就覺得天旋地轉的。

    葛秋煙又不耐煩守在馬車裡,一說起來就說自己當年單人獨馬的走在蜀道上暢快至極,現在想重新體會一下舊日的情愫。

    穿州過府的時候雲崢拒絕了州府的招待,即便是宿營也從不在通都大邑,而是選擇留在城外,自己如今嫌疑重重,就不要去禍害蜀中的官員了。

    好在崔達已經吩咐過蜀中商行,將車隊一路上需要的糧秣準備的極為豐盛,進不進城的也沒有什麼必要。

    過劍門關的時候,雲家的車隊多了百十號人,趙旉和趙延年悄悄地跟了上來,向雲侯請示如何安排那些皇族子弟的時候,雲崢就冷冷的說了聲:“想要殺敵,先練習跑路吧,趙旉,你知道該如何做。你們離開京西軍才幾天,就變得如此無用,新兵首先該做什麼你不曉得?白白浪費了從京師到劍門這上千里路途了。

    既然如此,訓練就加倍,每日騎在戰馬背上的時間不得少於五個時辰。”

    這道命令發佈之後,那些皇族子弟立刻就倒楣了,趙旉和趙延年不敢過份得罪這些同族人,如今拿到了雲崢的軍令,那裡還會顧及,一百一十三名皇族子弟被繩子牢牢地捆在戰馬上,吃喝拉撒幾乎全在戰馬背上,幾天下來慘叫連連。

    幾個身份尊貴些的準備張嘴討要一些優待,被彭九和梁輯用鞭子抽了一頓之後,乖乖地全副武裝坐在戰馬上趕路。

    趙旉有些不忍心,勸慰道:“忍忍吧,但凡是在雲侯帳下,這一關是一定要過的。”

    一個臉上有一道鞭痕的青年恨聲問道:“你們當年也經歷過?”

    趙延年扯開衣襟道:“何止這些,你看看我胸口的傷疤就明白了,我們都算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戰死的皇族不是沒有,難道這些事情你們父兄沒有跟你們說清楚嗎?

    進了京西軍,你們就是一個個小卒,不再是王孫公子,被大將軍砍了腦袋你們都沒處講理去。”

    “我們是來學兵法的,不是來當小卒子的。”

    趙旉笑了起來,拍拍趙延年的肩膀道:“這些人竟然是說自己是來學兵法的,小子們,你們給我聽好了,所謂兵法就是你能砍死敵人,千萬莫要讓敵人把你砍死了,你砍死的敵人多,就說明你的兵法學的好,砍死的的人少,你的兵法就沒學好,要是不小心被敵人砍死了,說明你就是一個窩囊廢。

    想當將軍,那就先從小卒子幹起吧。”

    那個青年皇族悲憤的道:“這是對我們的羞辱。”

    趙延年面無表情的道:“皇族到了今日,幾乎沒有敢戰之士了,如今陛下的身體岌岌可危,皇家權利的交替很快就要落在一個不滿五歲的孩子身上了。

    皇權的誘惑有幾人能夠抵禦?這個時候只有我們皇族團結起來,努力進取,建立一支屬於我們皇族的精銳軍隊,才能保證我們年幼的皇帝可以平安的長大,趙氏江山才能萬世永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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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臥龍蟄 無聲雷 第十三章 慾望啊,慾望!

  每一個人從出生的那一天就是帶著強烈的欲望和目的來了的,嬰兒能準確地找到母乳的存在,知道吮吸母乳自己的生命就能得到延續。這是本能啊,只要是人就會本能的吃飯,本能的喝水,本能的知道生命的可貴。

    長大以後,這種本能就會變得多元化,比如我們會本能的去找老婆,找漂亮的老婆,本能的去追求富裕,追求大富貴,本能的學會了撒謊欺騙這些生活的必須技能。如果再偉大一點就會本能的去追求對他人的強力支配權!

    即便是雲家這支車隊裡,每個人的欲求也是不一樣的,雲崢有時候在想,是什麼東西能把這麼些其實完全獨立的個體凝結成這樣的一個車隊,並且受自己的操縱,和彭蠡先生討論之後,師徒二人不約而同的得到了同樣的一個答案——欲望!

    不論這些欲望是正面的還是負面的,是淳樸的還是狡詐的,其實本質上是一樣的,全部屬於欲望這個大家族中的一員。

    這些人全部相信跟著雲崢能夠達到自己的欲望,所以他們才不惜俯首貼耳的聽他調遣,即便是驕傲的皇族子弟被捆在戰馬上,大小便都必須在馬上完成的時候,他們也在咬牙堅持。既然獲得了大家的信任,雲崢就有責任幫大家實現個人的願望,就像神一樣的造福四方。

    如果自己遲遲不能把大家的欲望變成現實,在浮躁的人心中,這樣的信任很快就會出現懷疑,最後崩潰掉。雲崢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的。雲家的家將大部分人來自于甲子營,所以他們的家眷大部分在都江堰。

  在成都城外駐紮的時候,雲崢去拜祭了一下故人張玉成,他的墳頭上已經出現了青草……留下一個兒子侍奉墳塋,其餘的兒子已經離開成都回襄樊老家去了。張玉成是個不錯的老好人,可惜死的早了點。

    看著墳塋雲崢多少有些難過,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張玉成很可能會升遷到京城去的,雲崢如今能補償張玉成的,就是贈給他的兒子一千金。張玉成如果活著他是不會收的,他有他的自尊和驕傲,如今死了,驕傲和自尊也就不見了,他的兒子在接受了一千金之後感激不盡……

    崔達變成了一個幹練而有威嚴的大商人。他專門過來和雲家的家將們結算這些年的工錢。

    沒錯。就是工錢,回家的時候總是要帶些錢財回去的,不但雲崢這樣想,所有的家將門也是這麼想的,這是大家共同的欲望。

    雲崢發現秉承一個原則,那就是能多就不要少,能快就不要慢,否則那種抓心撓肺的感覺會要人命。如果拖得時間太長,發錢或者領錢的快感也就會消失一大半,嚴重的說不定會招來埋怨。收買人心的效果也就損失的差不多了。

    作為一個現代人,雲崢執著的認為,不管關係再好,該出錢的時候千萬不要小氣,該給的錢你必須給,不能弄得像趙氏孤兒故事裡講的那樣。讓人家門客獻出兒子,獻出老婆。最後獻出生命來表達自己的忠義之心,雲崢認為那樣不但不人道。反而有些猥瑣。

    老廖留在東京看家,隨同陸輕盈回蜀中的官家是老趙,老趙帶著帳房發錢的時候總是豪氣干雲,爽朗的笑聲隔著老遠都能聽見。

    他一腳把一個粗壯的家將從人堆裡踹出來,嘴裡不斷地叫駡:“四捨五入沒聽說嗎?四貫錢不到五貫,零頭被抹掉了,多餘的就算孝敬我老趙喝酒了,下回有本事把零頭弄到五貫一,老趙給你一個十兩的銀鋌,拿上錢就快點去換成交子,回去看老婆娃才是正經。”

    被踹的家將怒駡道:“狗日的老趙黑了心了,老子的四貫錢沒了,你他娘的一頓飯吃半頭牛,也不怕被撐死!那是找一次粉頭的錢啊。”

    彭九重新給了家將一腳道:‘你他娘的沒見過錢?崔達拿過來的都是十兩一個的銀鋌子,切開不夠丟人錢……”

    家將笑道:“誰在乎了,就是覺得晦氣……”

    這樣的插曲每隔一小會總會出現,總是會有人被踹出來,當然也有高興地,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總有手慢的。

    家將們分完了錢,就去找崔達帶來的掌櫃,把手裡的銀鋌兌換成可以隨時支取的交子,這不是大宋錢莊的交子,而是蜀中商行發行的交子,王安石的大宋錢莊在蜀中還沒有蜀中商行的信譽高。

    崔達之所以要先給甲子營的老兵發銀鋌,然後再收回去,原因就是一進一出錢莊能賺不少,他如今為了賺錢臉皮是不會顧的。

    老趙扛著兩個沉重的皮口袋來到那些可憐的皇族子弟面前,大聲的把正在糾正皇族子弟坐姿的趙延年和趙旉喊過來,一人馬前丟一個皮口袋笑道:“京西軍發錢,你們沒趕上,現在補給你們,你們手頭多餘的軍功賣了一個好價錢。”

    趙延年跳下馬一隻手拎起皮口袋點點頭道:“不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啊。”

    趙旉打開口袋瞅瞅,從裡面取出兩個銀鋌子揣懷裡,其餘的丟給老趙道:“給我存錢莊裡。”

    趙延年羨慕的瞅瞅趙旉道:“你是孤家寡人一個,老子還有婆娘娃要養啊,朝廷每年給的俸祿也就夠溫飽,住在京城他娘的也太費錢了,老趙,麻煩你幫我弄家裡去,蘇軾那裡有我家的根底。”

    老趙答應一聲就重新扛起皮口袋去找蘇軾去了。

    年輕的皇族趙昉咬牙道:“私自販賣軍功者乃是重罪!”

    趙旉取出懷裡的酒壺喝一口酒道:“我怎麼不知道?”

    “軍律第七卷,十六條寫的清楚明白!”

    趙延年笑道:“傻小子,這裡的軍功都是實打實存在的,老子在兩狼山斬首七級,自家受用四級就足夠了,多了一點用處沒有。

    剩下的三級怎麼辦?白廢掉?老子一個堂堂的親將頂著烈日漫山遍野的跑著殺敵,就為了多殺幾個敵人,要是沒好處,老子找個陰涼處睡覺不成啊?”

    趙昉咬著牙道:“我們是皇族!”

    趙延年苦笑道:“我們當然是皇族,可是我趙家得天下已經四代了,家族中枝葉繁茂,有些人依靠祖上的恩蔭可以富貴到現在,比如你家,你是汝陽王一系的,還是親房自然不缺少銀錢,可是你想過那些旁支子弟的生活狀況嗎?有的自貶身價去街頭叫賣的也不是沒有。即便是潦倒成乞丐的你以為不存在?

    老子家中如果不是有族譜的存在,別人只會認為我是一戶平凡的趙姓人家。

    昔日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這就是寫照。

    傻小子,想要你汝陽王一系輝煌永在,就要不停地出人才才成,以前的時候咱們皇族被看管的很嚴,沒有資格參加軍伍,想從文官隊伍中脫穎而出又需要極高的才華,其中的艱難實在是不足為人道。

    這次的機會實在是太難得了,傻小子,必須抓緊了,一旦機會錯過去,你將來會痛悔三生的。

    至於我們買賣軍功的事情,你如果看不慣就去告發,我敢肯定,你即便是告到陛下面前,陛下也會哈哈一笑了之,你信不信?”

    趙旉笑道:“你告訴他們這些做什麼,時間久了,自然就會知道軍伍是怎麼回事了,磨礪掉他們的驕嬌二氣,最後打磨出血性來,都會成為好漢子的。

    現在給老子聽好了,解開綁繩,練習上馬,那個狗日的要是敢給老子玩花活,老子現在就讓他痛悔三生……”

    雲崢和崔達沿著小河邊漫步,河邊的青草已經有些枯黃了,不過今年天氣暖和,草根處又有新的嫩枝條抽了出來。

    崔達拔了一根嫩草含在嘴裡道:“我下令星盤殺了薛大郎,這人不知怎麼的靠上了淑妃。他是我們蜀中商行最早派去東京的老人手之一,如今起了異心,終究留他不得。”

    雲崢道:“總要安排好才是啊,殺自己人其實是一件非常忌諱的事情,我不是很喜歡這種結果。”

    崔達搖搖頭道:“提出殺掉薛大郎的人就是他的父親薛橫,這老頭白手起家累積了諾大的財富,眼界很高,知道一個商戶依附後宮遲早會沒有好下場,所以勸誡了很多次,甚至要將薛大郎逐出家門,即便是在這樣的壓力底下,薛大郎依舊沒有屈服。”

    “看樣子淑妃的本錢下的很重啊!”

    “是啊,皇商的名頭讓薛大郎昏頭了,已經開始利用薛家的名頭開始幫著淑妃籠絡官員了。我有時候都不敢想一旦這事情被陳琳,龐籍,韓琦等人知曉以後會有多大的牽連。

    如今皇帝生死不明,這時候做出這樣的動作,是取死之道啊,我幾乎敢肯定,薛大郎就是淑妃扔出來一顆探路的石子。薛大郎死於心悸之症,薛家一且平安,薛二郎已經接手薛家在東京的生意,薛大郎的家眷如今也在回蜀中的路上,一且都非常的完美。”

    雲崢搖搖頭道:“我最害怕聽見完美兩個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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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臥龍蟄 無聲雷 第十四章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咆哮的岷江水瘋狂的湧入寶瓶口,河岸兩邊的巨石似乎都在顫抖。秋日裡的岷江水水量充沛,江水沒過了分水魚,湍急的水流被劈成兩半,一半洶湧而下,一半緩緩地流淌進了成都平原。

    雲崢披著蓑衣坐在寶瓶口已經很長時間了,專注的看著奔流的江水,感受那種世事變遷,時光如同流水般逝去的美感。江水看的久了,整個人就會頭昏腦脹的,分不清到底是自己靜坐的身軀在狂奔,還是江水在滔滔而下,高高躍起的浪花撲在巨石上,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就像置身於千軍萬馬之中。

    不過淋著小雨待在這樣的環境裡確實能夠讓人心平氣和,因為和被管束的憤怒的岷江水比起來,個人的那點憤怒實在是不值一提。坐的久了,身上就冷得夠嗆,十一月份的天氣穿的再厚實如果被雨水弄濕了,也會感到寒冷的。

    站起來之後發現兩腿都有些發麻,踉踉蹌蹌的走了兩步,想喊一個人過來幫忙,才想起來自己剛才把所有人都攆走了,在都江堰營區,還用不著別人前呼後擁的保護。

    有人猛地挽住了雲崢的胳膊,他轉頭看去,才發現是一個年歲不大的少女,看不清少女的正面面龐,只能看見她凍成粉紅色的耳朵和半邊臉,耳朵上沒有耳環,只用一根彩線從中穿過,少女特有的香甜氣息一下子就鑽進了雲崢的鼻孔,所以他不打算讓少女鬆開自己。隨她拖著自己前行。來到江岸上嗎,少女似乎非常憤怒,紅潤的小嘴巴立刻就有一連串惡毒的話噴薄而出。

    “看你也是一個讀書人,想死怎麼不去找個歪脖樹吊死,跑到寶瓶口發什麼瘋。從這裡跳下去你的屍首都沒可能找到,我們軍戶最忌諱的就是死無全屍,你很喜歡拿自己去餵魚?”

    雲崢撓撓腦袋奇怪的道:“我沒打算去跳河……”

    少女鄙夷的瞅著雲崢道:“大冷的天氣裡誰會沒事幹跑去寶瓶口觀賞風景?剛才要不是我拉住你,你早就掉江裡了。”

    雲崢瞅瞅鉛灰色的天空,再看看水汽彌漫的寶瓶口忽然發現小姑娘說的很有道理,這樣的天氣裡確實不該有什麼風雅之士會冒著凍成烏龜的模樣來看風景。人家是好意救了自己。無論如何也要道謝一聲的,不管這種救援是不是必要。

    “多謝小娘子救命之恩,在下感激不盡!”

    少女大刺刺的接受了雲崢的大禮,抬著下巴高傲的道:“能活著就不要死,我家將主說過只要活下來總會有法子,世上沒有什麼過不去的檻,活著才有機會抽那些看不起你的人大嘴巴。”

    雲崢記不清自己什麼時候說過這些話,另外,老甲子營的軍戶不論婦孺都應該認識自己。這個閨女是哪來的?不過這份傲氣很像甲子營的人,別的地方的小娘子還沒有這份豪氣。

    “小娘子說的是,聽說這裡住的都是甲子營軍戶,卻不知小娘子是那戶人家的小姐,容我登門致謝。”

    雲崢的一句話就把小姑娘說的眼淚下來了,正在他手足無措之時,就聽小姑娘哽咽著道:“我爹爹在雁門關戰死了,家裡就剩下我和小弟。你不用來了。好好的把自己活好是正經。”

    說完話就撿起地上的籃子跑了,直到這時候雲崢才看到小姑娘的黑黑的頭髮上還插著一朵白花。雲崢頹廢的低下腦袋。小姑娘的父親就是在自己的軍令之下奉命戰死沙場的……總以為自己已經見慣了生死,如今面對戰死將士的家屬,他發現自己還是過不了內疚這一關。

    “少爺,這個閨女是何良坦家的大閨女,咱們不能對她下手的。”猴子不知道何時站在雲崢的背後伸長了脖子和雲崢一起看跑遠了的小姑娘。

    “何良坦?我記得他是戰死在小河溝一戰的,家裡的賞賜應該不會少。怎麼還要去江邊挖黃精?”

    猴子無所謂的道:“攢嫁妝唄,軍戶們有個壞習慣,認為閨女是人家的人,所以家裡的財產全部歸男孩所有,除非是受父親寵愛的閨女才能獲得一點嫁妝。別的就只能自己一點點去攢,挖黃精換錢,是軍寨裡的閨女慣有的攢嫁妝手段,軍醫那裡需要黃精給傷兵補身子,所以軍寨裡的閨女們都會在空閒地時候去挖藥材賺錢。”

    雲崢點點頭,重男輕女這種習俗不是自己能改變的了的,想起猴子剛才說的那句話,就重重的踹了他兩腳。然後就背著手回軍寨了。

    都江堰軍寨是雲崢親兵的營寨,這是大宋律法允許的自留地,當然,大宋目前有這一待遇的將軍不過三五個人,和文官的封地是一個情形,只保有收稅的權利,而沒有調遣的權利,這一部分的稅是國家去徵收的,然後再轉給個人。文信侯的爵位保證雲崢每年有三千擔的稅收,大部分的稅收都來自鷹巢和都江堰。

    鷹巢哪裡已經變成了一座繁華的集鎮,龐籍還專門在那裡設立了縣衙,最主要的目的就是防止雲崢在那裡一手遮天。

    都江堰這邊他們並不在乎,一則這裡人數稀少,只是親兵家眷們居住的地方,煎迫的太厲害了會引來雲崢的反擊,所以在這裡說話算數的是甲子營的老兵。

    回到軍寨之後雲崢把剛才的遭遇當成一個笑話講給陸輕盈聽,誰知道陸輕盈不但沒笑,反而大發雷霆,質問雲崢為什麼會在這種糟糕的天氣裡去寶瓶口抽風?

    話就沒辦法說了,雲崢惱羞成怒的幹嚎兩嗓子就甩袖子出門了,大男人家的抽抽風有什麼好奇怪的,光屁股跑大街上的都有!

    猴子鬼魅一樣的出現在雲崢的背後小聲道:“查清楚了,那個小閨女確實就是老何家的閨女,他爹爹戰死在小河溝一戰上,軍中的補償已經全部交付到位了,所以衣食不愁這是真的。

    可是這個小姑娘已經許了人家,是成都城的一個讀書人,本來準備在今年十月就要過門,誰知道老何戰死了,人家立刻就悔婚了,大傢伙都說那個讀書人是看上老何家的家財了,希望娶了他閨女之後能得到一大筆嫁妝,然後就有錢去東京參加大比了,博一個東華門唱名的榮耀。

    老何死了之後,家財全部歸她弟弟,那個讀書人見錢財無望,就立刻悔婚,小娘子也是一個豪氣的主,不要弟弟給的嫁妝,整日裡挖藥材,就要給自己置辦一份說的過去的嫁妝,還自作主張的把自己許給了成都一家屠戶!十天之後出嫁!老何的孝期都不顧了。”

    雲崢聽得牙疼一般的吸涼氣,瞅著猴子道:“孝期什麼的軍戶人家根本就不在乎,那個閨女我看得清楚啊,雖然長得模樣算不上多漂亮,可是小家碧玉絕對算的上的,咱們軍中這麼多好漢,難道她就非要嫁給讀書人?現在又要嫁給屠戶?”猴子傻傻的搖搖頭,他也弄不清楚到底是為了什麼。

    “還能是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圖一個長相廝守?軍中的男兒各個豪氣干雲,也都是利索的好漢子,可是這些好漢子往往是個短命鬼,我在寨子裡轉悠兩天了,如何會不知道軍寨裡的事情,你去數數,看看軍寨裡有多少人家是孤兒寡母的在過活。衣食不缺這是真的,你就不看看沒了男人的家還算不算是一個家?我要是小閨女,我寧願嫁一個無賴漢子,也不會嫁給短命鬼!”

    陸輕盈的聲音從兩人背後傳來,她偷聽好長時間了,雲崢無奈的道:“現在後悔晚了,娃都生兩個了,想嫁給無賴漢這麼高端的人士下輩子吧!”

    陸輕盈走過來拉著雲崢的手道:“這輩子聚少離多的妾身認命了,上陣打仗是將軍的責任妾身也認命了,但是您不要習慣性地把自己放到危險的境地成不?

    您以前就是修都江堰的,這些年寶瓶口坍塌了幾次您不是不知道,如今秋日裡水流急,您一個人坐在那裡妾身想想都心驚膽戰的,您就不能跟石中信他們學學,沒事的時候看看歌舞,聽聽曲子也好過去寶瓶口那種危險的地方。”

    雲崢看著陸輕盈的眼睛道:“你是說我老婆太少,需要和石中信那個老色鬼一樣弄百十個老婆夜夜笙歌?”

    陸輕盈在丈夫的腰肋間狠狠地擰了一把,猴子見狀,立刻就跑的沒影了,主母最大的本事不是朝少爺發威,是遷怒於人。

    被陸輕盈拖回屋子,換上乾爽的衣衫,躺在搖椅上腿上還搭上一條毯子,頭髮被陸輕盈解開拿乾布擦乾,不大功夫就感覺溫暖如春了。

    “那個孩子倔強的讓人心疼,甲子營的軍戶人家不該是什麼草命紙身,我打算給那個孩子一個夢一樣的婚禮,讓成都府的人以後想要娶我甲子營的閨女,必須搶破頭才成。多好的孩子啊,就該有一個幸福的未來,我要讓甲子營所有的孩子們都知曉一件事,父兄戰死沙場,活著的那些人就是他們的父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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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臥龍蟄 無聲雷 第十五章 誰是可憐人?

  今天是何柔娘出閣的日子,她起來的很早,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餵豬,在農家最先吃早飯的從來都不是自家人而是豬圈裡的兩口肥豬。

    豬食倒進食槽,見兩口肥豬吃的香甜,何柔娘也非常的高興,兩口豬已經很肥碩了,到了年跟前就可以宰殺了,自家留半頭,再把給父親辦喪事借用五叔家的半頭豬還掉,還能賣掉一口。最少一貫三!柔娘在心底暗暗歡喜。

    提著木桶回家,遠遠地就聽見院子裡嘩嘩的掃地聲,柔娘歎了一口氣推開院門,身體單薄的弟弟正在打掃院子。

    何壯見姐姐回來了,就停下手裡的掃帚道:“你不用急著出門,我昨夜已經把王家的那門親事給退了,彩禮銀子也拿回來了。你要是真的喜歡劉屠戶,想嫁人可以,今天給我收拾的漂漂亮亮的出門,嫁妝我已經給你備好了,比不上梁家和彭家那麼大氣至少不丟人,兩個樟木箱子還是能裝滿的,你不要臉面,何家還要臉面。”

    柔娘大吃一驚,拉住弟弟就厲聲喝問:“你真的把王家的親事給退了?那是爹爹親自給你定的親事,你怎麼亂來啊?”

    何壯眼淚流了下來,掙開姐姐的手一屁股坐在門檻上道:“那門親事是不錯,可是沒道理把你攆出去吧?什麼叫做只嫁獨苗?貪錢貪的忘了仁義孝悌這門親事還要他作甚?這樣人家的女兒娶過來會遺禍三代的,何家就剩下我們兩個了,爹爹在雁門關努力作戰就是想為你掙一份看得過眼的嫁妝,如今人沒了。錢倒是回來了,這些錢都是爹爹拿命換來的,咬一口都是血,這份錢我一個人用不下去,分你一半是必須的。爹爹如果在天有靈也會答應的。”

    “不成!”何柔娘尖叫一聲扔掉手裡的豬食桶子就打算沖到王家去,這門親事無論如何也不能斷掉。

    “別費勁了,我昨晚把話說絕了,這輩子就算是光棍一條也不會娶王家的閨女。姐,你別忘了,你弟弟是從鷹巢回來的主。知道該怎麼和別人決裂。”何壯重新撿起掃帚笑了一聲又道。

    “如果不是因為我身子骨差,三項體力考核過不去,我這時候早就進了少年軍了,起始職位就是院虞侯,按照咱家的家世。你就算是嫁給成都城的讀書相公都算得上門當戶對,何至於嫁給一個屠戶?”

    “閉上你的臭嘴!從今天起拴住就是你的姐夫,你再敢一口一口一個屠戶的叫小心我抽你。”

    何壯嘿嘿笑道:“也是啊,拴住一年看咱家的豬八十次,天知道是看豬還是來看人。”

    何壯見姐姐羞臊的說不出話來,呵呵笑著繼續打掃庭院,今天來家裡的人多,門面要緊。

    柔娘有些茫然。這個從小就被自己看著長大的弟弟今年只有十四歲,從鷹巢回到家才不過十個月,剛回來的時候一言不發。整個人像個木頭一樣的木訥,誰都認為這個小子已經完蛋了,沒想到他在不聲不響中就已經幹出了退婚這樣的大事,看樣子好像把這事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匆匆的進了裡屋,自己的屋子裡果然有兩個樟木大箱子,掀開之後。發現裡面裝滿了綢緞和各色布料,取出布料。箱子底下鋪著厚厚的一層銅錢,兩個銀燦燦的銀鋌子就撂在上面。小戶人家四五十貫的嫁妝確實算的上豐厚。

    原木製作的桌子上放著一整套胭脂水粉,一面碗口大小的銅鏡支在桌子上,整個屋子都彌漫著脂粉的香甜味道。一個半人高的木桶裡裝滿了半桶水,裡面還有一些花瓣飄在上面,也不知道這個小子是從哪學來的這一套。

    “趕緊洗澡啊,天亮之後五嬸她們就會過來幫你絞面,開臉,梳頭髮,嫁衣還要等一會,我送去八娘那裡繡金線去了,八娘說誤不了你的好時辰。”

    弟弟不急不慢的聲音從窗外傳進來,少年人特有的公鴨嗓子還沒有褪去,但是聽起來卻是那麼的讓人踏實。

    柔娘把箱子裡的銀鋌子取出來,用一小塊絲綢仔細的包好,從床背後的牆上抽出來一塊磚,哪裡就出現了一個洞,取出一個小小的包裹,把銀鋌子小心的放進去,回頭看看箱子裡的銅錢,又捧了幾捧,用麻布包好一股腦的塞進洞裡,弟弟的身子骨差,多留些錢總是好的。

    小包裹裡只有三錠一兩的銀元寶,還有一張交子,柔娘把交子裝在一個竹筒裡塞進了牆洞,這東西需要保管好被老鼠吃了那就恓惶了。

    黃黃的,厚厚的一層銅錢頂上散落著三錠銀元寶,銀元寶的周圍散落著十幾塊碎銀子,很好看。

    柔娘滿意的拍拍手,就合上箱子,擔心水涼了,就拴好門窗,解衣洗澡。

    躺進澡盆,柔娘發現水裡香氣撲鼻,仔細的聞聞居然是桂花的香氣,這個混蛋竟然把桂花油倒澡盆裡了。

    黃澄澄的豬胰子一看就是軍中的產物,厚實,古樸,這該是弟弟從鷹巢帶回來的,擦在身上滑膩膩的,一想起今晚就要和拴住那個笨蛋睡在一張床上,柔娘沒來由的全身通紅。

    外人知道什麼,都以為自己被周家退親了就是一個可憐人?柔娘想到這裡就想縱聲大笑。

    也不知道是誰以為讀書的周家三郎就比殺豬的拴住好的?一個二十歲了還要靠家裡供養的廢物連錦江書院的書生都不是的人,如何與十四歲就頂門定居,操持家業贍養祖母和寡母的拴住相比?

    都說讀書人高貴,柔娘認為應該不是所有的讀書人都高貴,真正高貴的讀書人自己見過,蜀中的大學問人蘇洵先生在甲子營的時候,每日的飯食就是自己母親操辦的,自己也見過蘇洵先生幾次,只要拿蘇洵先生的樣子和周家那個三郎做一下比較立刻就能明白周家三郎到底是不是一個讀書的料。

    如果周家三郎是讀書的料,自己去周家吃苦,侍奉都是應該的,可是自己偷偷的看過周家三郎,一個把人家散落的銅錢都能踩在腳下假裝沒看見的人,柔娘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嫁的好。

    自己父母雙亡,只有一個未成年的弟弟,沾染上這樣的無賴人家不會有什麼好日子過的。

    自己這些年挖藥,製藥,給傷兵配藥,積攢下來的錢並不少,即便是沒有弟弟資助,自己也能風風光光的嫁出去。

    甲子營的閨女不都是這個樣子的嗎?

    澡盆裡的水漸漸涼了,柔娘的心卻變得火熱,門外面已經有婦人說笑的聲音,不用說這是弟弟請來的一些嬸嬸和嫂子準備為自己開臉的,自己的婚事終於要開始了,嫁給拴住是自己早就有的想法,周家退親自己只有歡樂而無絲毫的悲傷。

    豬的慘叫聲把柔娘的美夢驚醒了,她吃了一驚,赤條條的從澡盆裡站起來,一面擦拭著身體,一面咒駡道:“這個小混蛋要幹什麼?他要殺豬?這兩頭豬早就安排好用處了,小門小戶的誰家嫁閨女還要殺豬?

    即便是要殺,也讓拴住下手啊,不相干的屠戶過來是要收錢拿豬尾巴的……”

    剛把大門打開,一群婦人就嘻嘻哈哈的擠進門,張家的嫂子在柔娘的頸項間深吸一口氣大笑道:“好香的新娘子!”然後就有一大群亂七八糟的婦人趴在她身上聞,嘻嘻哈哈的就把手忙腳亂的柔娘給架進了屋子。

    “豬,他們在殺豬……”

    “閉嘴,什麼豬?你今晚才是一頭要被殺掉的豬,哈哈,還是被屠戶殺,哈哈哈……”

    張方平好像就沒有變過,依舊喜歡捋著大鬍子喝茶,自從他進了甲子營就一句話都不說。

    “老張,你倒是說話啊,悶葫蘆嘴算怎麼回事?”

    張方平歎了口氣道:“你都叫老夫老張了,老夫還有什麼話說,往日的皮猴子如今又是封侯,又是拜將的,還他娘的是大學士,我這個成都知府轉了老大一圈子又成了知府,你讓老夫說什麼啊?”

    雲崢笑道:“這時候天下能亂,蜀中可亂不得,陛下就是仰仗你老大人的鐵腕手段整治蜀中呢,重臣就該重用,這是正得其時啊,如何能計較小小的官位得失,我不是也被捋的一乾二淨了嗎?”

    張方平哼了一聲道:“三進三退可得王,你雲長生志向遠大,老夫如何能跟你比。

    先說好了,你練兵歸練兵,但是有一條你一定要遵守,軍隊北不得過榮州,東不能進瀘州,西不能過夾江,至於南面,隨你去折騰。”

    雲崢恨聲道:“打算把我關起來?”

    張方平笑道:“猛虎入群山,不是正合你的意嗎?你看看,老夫幫你想的何其的周到,豆沙關一帶是你的地盤,陛下不知道老夫難道還不知道?那裡是進入大理國的要道,五尺道就在那裡,狄青的商道也在哪裡,老夫不好插手你們軍方的糾葛,你自己去管理,只要不把官員殺掉我就隨你。

    擔心你練出猛士來沒地方用兵,特意給你把西山野川諸部留給你,現在那些吐蕃人都成禍患了,你練好了大軍總要有一個試刀的地方,那裡的人又野蠻,又彪悍正好當你的磨刀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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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臥龍蟄 無聲雷 第十六章 富貴盈門

  雲崢的牙齒咬得咯吱吱作響,半天才說道:“這麼說那麼大一片地方的守備也就成了我的事情了是嗎?”

    “那是自然,蜀中的永康軍和吐蕃人打了兩次仗,雖說把吐蕃人打退了,可是永康軍也變得半殘了,現在零星的吐蕃人學松贊干布在膽小鬼的腦袋後面綁上狐狸尾巴,變得兇暴無比,不時地進入我大宋境內劫掠,有時候還會攻擊州府,你是吊睛白額猛虎,山地是你的地盤,幫我們吼兩嗓子,讓那些吐蕃人都安靜一會。韓琦說你最近戾氣深重,總想殺人,我就想把這個地方給你,你喜歡殺人泄怒,那就去找吐蕃人,別拿宋人開刀。”

    “其實我最想殺的人是龐籍,韓琦……”

    張方平鼓掌大笑道:“老夫被人家從京城攆出來的時候也是這麼想的……哈哈哈哈。”

    雲崢鄙夷道:“你為什麼不下手?”

    張方平把手一攤道:“打不過,殺不了,實力不如人,只好滾到蜀中來當這個倒楣知府。”兩人商定了新軍在蜀中的各種事宜,日頭已經生的很高了,門外隱隱有嗩吶聲傳過來。

    雲崢朝張方平拱手道:“甲子營正在嫁女,一同去叨擾一頓如何?禮物不可沒有!”

    張方平笑道:“我來甲子營粒米未進,你打算用一頓村宴來打發掉老夫?”

    雲崢笑道:“你也是泥腿子出身,小的時候想去參加一次村宴恐怕都很難得吧?現在抖什麼威風。”

    何家人山人海,何壯忙的腳不沾地,何柔娘被宏大的場面驚得手足無措,因為甲子營的人幾乎都來了,聽那些婦人說,大夫人帶著二夫人以及秦國公主也來了,她弟弟已經殺了三口豬了……

    “會把拴住嚇死的……”柔娘渾身顫抖著抱著一朵碩大的宮花喃喃自語……

    一個婦人將一朵碗口大的金絲牡丹宮花插在柔娘的腦袋上,那朵花幾乎比柔娘的腦袋大,婦人瞅著柔娘蒼白的臉頰羨慕的道:“這可是宮裡的上品宮花,一般都是插在狀元娘子的頭上,如今我們柔娘也有一朵,這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喲。”

    另一個婦人插嘴道:“宮花在別處罕見,在咱們甲子營還算什麼,公主來甲子營,給每家每戶及笄的閨女一人一朵宮花,我家瑩瑩的那朵是紫色的,那做工,嘖嘖嘖……”

    “要是周家三郎看到柔娘這份榮耀,不知道會不會後悔的上吊?我家掌櫃的在記帳,大夫人給的賀禮是一支金釵,二夫人給的是一副金鐲子,再加上公主賜的兩朵宮花,縣太爺家嫁閨女也沒有這麼排場。”

    婦人們圍著臉色蒼白的柔娘吱吱喳喳的說個不停,還總有腿腳勤快的婦人負責打探消息,不斷地將最新的情況告訴屋子裡的喜娘以及其他姐妹。

    “將主來了,給了一顆珠子,他老人家還把知府大人給拖來了,硬是摘了知府大人一面玉佩當賀禮才允許知府大人坐下……”

    柔娘立刻就癱坐在床上,腦子裡一片空白。

    何壯伺候雲崢和張方平坐在最上首的桌子上,這個桌子上只有他們兩個,彭蠡先生寧願和一群老兵坐一起喝酒說笑,也不願意來他們這一個冷冷清清的桌子。

    “南瓜子炒的不錯,還加了香料,你嘗嘗!”

    雲崢把一盤子南瓜子推了過去,讓渾身不自在的張方平嘗嘗。

    張方平抓了一把瓜子磕了一顆瞅瞅四周道:“我們過來就是來給人家添麻煩的,禮物送到就成了,何必親自過來?”

    “千金買骨的典故知道吧,這個小娘子就是我的馬骨,甲子營的男女到如今堪稱我的家人,給他們一個光明的未來,是我這個做將主的責任,我麻煩一次能讓甲子營的閨女有一個好的開端,我覺得沒有什麼不對的,再說我喜歡參加村宴。可能我骨子裡就是一個純粹的農夫,在官家的宴席上多吃兩口都會有御史過來叫喚,我上一會把看盤裡的東西給吃了,宋綬那個老傢伙跑我家裡給我講授了一天的禮儀。”

    “你說你又不是丘八,飽讀詩書學富五車的人幹嘛就不注意禮節?第一次毆打言官不就是走錯路造成的……”

    張方平發現自己說不下去了,雲崢的眼睛瞪得老大的瞅著自己,眼睛裡全是怒火。

    “就算是我強行把你的文職換成了武職,禮儀這東西應該早就滲入到我輩士人的骨子裡去了,用文武之分說禮儀未免不對吧?”

    雲崢喝了一口米酒,可能覺得味道不對,吐掉之後擦擦嘴,瞅著白雲繚繞下的遠山苦笑道:“裡外都是你們的道理啊。這些年您在東京說車軲轆話已經駕輕就熟了,小子佩服。”

    張方平也沒來由的感慨起來,敲敲桌子道:“東京城米貴,非是久居之鄉,東京城繁華,非是說話的良鄉,東京城脂粉氣太重,非是猛士的鬥場。

    勇猛者會被繁華流放,倔強者會被浮華湮沒,雲崢,離開東京城我心中還有一絲不舍,回到蜀中之後,我已經決定埋骨此地。”

    雲崢笑道:“大陸上人太多,看到就會莫名其妙的來氣,我打算泛舟出海,不和你爭埋骨的地方。”

    說話間有婦人端上來幾盤子酒菜,模樣粗陋,但是香氣撲鼻,尤其是新宰殺的豬肉,油汪汪的端上來一大盆子,裡面加了醬料,被猛火燉的酥爛,顫巍巍的被夾上來一口吞下去,再來一截青蒜實在是人間的美味。

    雲崢吃的很快,張方平吃的也不慢,一方酥肉很快就被兩人吃了一個乾淨,這時候再喝農家的渾酒那股子酸澀的味道正好哪來解膩。

    吃了肉,喝了酒婚宴就算是參加過了,雲崢和張方平起身準備離開,再不走那個兩條腿就像在彈琵琶的新郎官說不定就會重新昏倒。

    臨出門前雲崢瞅著送自己出來的何壯道:“幹的不錯,在鷹巢的學習沒有把你的孝悌之念去掉,很不錯,大丈夫腳下路千條,那一條走下去都是康莊大道。

    身體不濟,這是先天原因,後天自強才是大丈夫的處世之道,要是把眼界放在小小的蜀中,未免折損了我甲子營的銳氣,甲子營好漢縱橫天下未逢一敗,何等的豪氣,莫要讓這股子豪氣消散在家長里短上。”

    何壯躬身謝道:“家姐出嫁之後,我就再無牽掛,準備追隨蜀中商行的車隊行腳天下,借助僰道看看能不能走出一條新的商道來。都江堰雖好,我的路才開始。”

    雲崢拍拍何壯瘦弱的肩膀大笑著和張方平遠去,很有意思的年輕人,心中有了方向,只要走下去總會抵達自己的目標。

    陸輕盈和葛秋煙,秦國走進了柔娘的房間,看著跪了一地的婦人皺皺眉毛道:“今日過來是為我甲子營的閨女添妝的,都是一家人怎麼就跪下了,都起來吧。”

    婦人們站了起來,陸輕盈一身彩繡輝煌,恍若神妃仙子。頭上戴著金絲八寶攢珠髻,綰著朝陽五鳳掛珠釵,二品貴婦的氣場連秦國公主這樣的富貴人兒都是遠遠不及的,她出現在哪裡,哪裡就會鴉雀無聲。

    即便是在東京貴婦群裡,她也是鶴立雞群!除了一些上了年紀的老夫人,青年貴婦中竟沒有一人能在不怒而威的氣場上壓她一頭。

    葛秋煙那種無法無天的性子,在陸輕盈面前竟然從來都沒有敢大聲說話過。

    秦國非常的羨慕,瞅瞅陸輕盈珠圓玉潤的身材,再看看自己青澀的身材,不由得挺挺胸口,跟著學。

    陸輕盈瞅瞅柔娘那張被畫的亂七八糟的臉,搖搖頭,小蟲立刻就從身後出來扶著不知所措的柔娘重新洗臉,上妝。

    陸輕盈直接打開放在床前的兩隻大木箱子,一樣樣的檢點嫁妝,很認真,不時地和葛秋煙一起評論一下綢緞和布料的好壞。

    還好,這些綢緞大部分都是柔娘的父親從成都府帶回來的,算是不錯的好東西,尤其是有半匹蜀錦,這該是雲府賞賜的東西,金光燦燦的奪人眼球。

    “怎麼成了半匹?你爹爹戰功卓著,怎麼也該是一匹賞賜才是。”

    正在化妝的柔娘連忙道:“我想把蜀錦留給弟弟成親的,結果被他撕了半匹給了小女,有些糟蹋好東西了。”

    陸輕盈笑道:“蜀錦這東西小門小戶的本身就穿不出去,原本是當錢財賞賜的,這樣也好,怎麼也是你們姐弟情深的一個見證,有情意啊,可比什麼都好。

    聽說你以前和一個讀書人結親了?如果你覺得嫁給屠戶虧了,咱們甲子營有的是辦法要那個讀書人乖乖地上門娶親。”

    柔娘連忙搖著手道:“多謝夫人好意,小女原本中意的就是屠戶,不是什麼讀書人,他家退親,正和小女的本意。”

    陸輕盈笑的花枝亂顫,指著柔娘對葛秋煙道:“看清楚,這就是一個頂頂聰明的閨女,這個年紀就能分清誰好誰壞不容易。”

    柔娘笑道:“小女沒有什麼太大的期望,就是想安穩的過一生,拴住是個很好的人……”

    陸輕盈從頭上拔下一根簪子放進樟木箱子裡笑道:“給你這根簪子不為別的,就是為了獎勵你的這份聰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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