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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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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甲魚不是龜 】大潑猴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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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4-3 00:18:13
第一百四十一章:安頓

    帶著眾妖走入空無一人的房舍區,一眾妖怪看著這大片的房舍,一個個看花了眼,熱淚盈眶手足無措。

    局部甚至當眾嗷嗷大哭。

    這些房舍雖也談不上華貴,但一磚一木看上去也是凡間富有人家才能有的。打開房門,裏麵各種家具用品一應俱全,倉庫裏更是堆滿了穀物。

    呂六拐忙奔上去一個勁地和秀雲童子套近乎,逗得秀雲一個勁地笑,也不知道是呂六拐的話真那麼好笑,還是覺得呂六拐這個妖怪好笑。

    將猴子、大角、短嘴等一眾相熟的妖怪都安頓到一個院子裏,月朝便忙著去安頓其他妖怪了。近千的妖怪安排起來還真不是那麼容易,好在在妖怪中人緣極佳的呂六拐也是萬分積極,這才省了月朝不少的心。

    坐在給自己的小房間裏,猴子呆呆地透過窗望著天。

    “好點了嗎?”站在一旁衝著茶的楊嬋問,那語調中依舊充斥著淡淡的火藥味。

    “就那樣唄。還怨我打暈你啊?”

    楊嬋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問道:“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一直帶著他們嗎?”

    “接下來,嗯,在這裏住些時日吧。如果二師兄不趕人的話。”猴子微微欠了下身子,不小心碰到傷口,一下叫出聲來。

    “怎麼啦?”楊嬋連忙放下手中的茶杯奔了過來。

    “沒事,死不了。”猴子咬著牙一邊冒冷汗一邊搖頭擺手。

    “你遲早會被你自己玩死的。”楊嬋恨恨地瞪了猴子一眼,開始嘮叨了起來,從昆侖山冒險回去殺王璐琪,到惡龍潭救妖怪一樣不拉地數落。

    對她的嘮叨,猴子一句也沒聽進去,卻一個勁地陪著傻笑。

    可越笑,楊嬋就越氣不打一處來,嘮叨得越凶,最後氣急了,幹脆拂袖而去,留下兩杯熱茶放在桌上騰騰地冒著煙。

    看著兩杯茶,猴子坐在臥榻上使勁伸出手,卻如何也夠不著,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也不知道幫我端過來,就我這樣跑過去拿茶萬一扯開了傷口怎麼辦呢?算了,反正身上有傷喝茶也不太合適。”

    正當此時門外傳來了喧嘩聲,一個矮小的身影闖進了院子,站在院子裏高聲大喊。

    “猴子哥,猴子哥!”

    “在這呢。”猴子靠在窗便朝外麵招手。

    黑子一下朝他衝了過來,身後跟進來的還有呂六拐。

    “猴子哥,我要和你們住在一起!”

    “這邊住滿了,住滿了你懂嗎?”呂六拐插著腰喊道:“嘿,你這老鼠精怎麼就聽不懂人話啊?”

    黑子完全不理會他,兩隻小小的眼睛隻一個勁地盯著猴子看。

    猴子瞧了呂六拐一眼,問道:“這邊沒房間了?”

    “真沒了。”

    “擠一擠吧,未必要一個人一個房間的。”

    “這……”呂六拐扭扭捏捏起來。

    “和你擠一擠吧,你們倆個頭都不大。”猴子隨口說道。

    這一說,呂六拐一下目瞪口呆。

    “哼。”黑子得意地仰起頭來,瞧著呂六拐道:“你的房間在哪?這個嗎?”

    “別亂闖!在這!我可告訴你啊,這院子裏的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平日裏別亂走知道嗎?”

    “了不得的人物?猴子哥我知道,月朝哥我也知道,楊嬋姐我也是知道的,短嘴哥大角哥我也服。你嘛……哼。”

    呂六拐的臉一下憋得通紅。

    “黑子,你也住這嗎?”小狐妖一下開心地從房間裏蹦了出來。

    兩個小妖興高采烈地聊了起來。

    呂六拐當即鬼鬼祟祟地跑到猴子麵前壓低聲音道:“大王,這小老鼠搬這裏明顯是有用意的。”

    “能有什麼用意?”猴子麵無表情地打了個哈欠。

    “這……大王沒看出來嗎?”呂六拐瞪著眼睛使了個眼色。

    “沒懂。”猴子白了他一眼。

    “嘖,大王,您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啊。這……這……”呂六拐指著小狐妖,又指著黑子:“還不清楚嗎?”

    猴子仰起頭深深吸了口氣:“黑子這小家夥我挺喜歡的,他們要是兩情相悅,青梅竹馬倒也不錯。”

    說罷便把腦袋縮回房內不再理呂六拐。

    “啊?”呂六拐一下懵了,撓撓頭歎道:“難道我想錯了?”

    轉過頭看著黑子與小狐妖,囔囔自語道:“這小狐狸與大王關係如此親密,卻不是……那到時候這老鼠精豈不是……”

    想到這裏,他似乎打定主意似地朝著黑子跑了過去:“喂,喂,你叫黑子是吧?”

    看著笑成朵花似的呂六拐,黑子頓時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誒,黑子你有什麼行李沒?要不要幫你搬啊?來來來,我把房間裏好位置讓給你。聽說你這次救了大王啊,那可是大功一件……”

    聽著屋外傳來的聲音,猴子小心翼翼地伸了個懶腰,躺下,心裏琢磨著早點睡比較好,明天一早還要去見見這位素未謀麵的二師兄道個謝才行。

    畢竟這年頭,收留這麼一窩妖怪可不是誰都敢的。

    想著,他忽然覺得原本心懷芥蒂的八師兄淩雲子一下親切了不少。

    這淩雲子在淩雲閣收那麼多妖怪徒弟,到底是出於什麼心思呢?純屬同情嗎?

    “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該是回淩雲閣去過逍遙日子去了吧。”他想。

    如果不是須菩提的心思摸不透,猴子倒真是願意一直呆在斜月三星洞裏。相比外麵這個惡意滿滿的世界,斜月三星洞簡直就是天堂。

    可惜的是,透過種種跡象,憑他所學的悟者道推演之策,他可以清楚地知道須菩提想要的結果,並不是他想要的。

    更糟糕的是從現在的情況看來,就算沒有須菩提的引導,自己卻還是在一步步地往他所希望的路走,義無反顧。

    “哎……走一步算一步吧。”

    長長地歎了口氣,他微微挪了挪身子,找了個比較舒服的姿勢閉上了眼睛。

    這一夜,月朝與呂六拐忙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回到院子裏。看著月朝那疲憊的模樣,猴子實在不忍心提起拜訪幽泉子的事。

    沒有月朝引路,原本拜訪幽泉子的計劃也隻好作罷。

    既然如此,早早起來的猴子幹脆又貓回被窩裏睡回籠覺,隻是這覺實在睡得不舒坦。

    那些個妖怪實在興奮得緊,一個個聚到院子裏要找月朝與呂六拐探討,說是為了接下來的規劃,似乎已經真打算在這裏久住不走了。

    月朝是真的累極了,躲在房間裏不出來。呂六拐倒好,聽到規劃什麼的,當即也跟著興奮不已,跑來猴子窗前說了兩句讓他與妖怪們先行探討搜集意見再交由猴子定奪之類的話,就頂著布滿血絲的眼睛跟一堆妖怪聚在院子裏嚷嚷個沒完,最終楊嬋發火了,將這一幹妖怪連同呂六拐一起攆了出去。

    說起來,這個院子裏那些個妖怪最怕的恐怕要數楊嬋了吧。隻要她眉頭一皺,那些個五大三粗的妖怪一個個都不敢吱聲。

    安靜地休息了一個早上,到中午的時候猴子實在睡飽了,爬起來坐在窗前,剛巧看到廚房的炊煙滾滾升起。

    不多時,楊嬋端著幾個盤子從廚房裏走出來,身後跟著同樣端著盤子的黑子和小狐妖。

    除了金霞洞,還真沒在其他什麼地方見過楊嬋下廚的。

    想到這,猴子不由得笑了。

    ……

    六重天,天宮,層疊起伏的樓閣都隱匿在雲霧之中隻留下淡淡的輪廓。

    緩緩流動的溪水升騰著奇異的雲煙,寬廣的庭院中盡是珍稀鳥獸花草,時不時能見到美豔無比的仙娥往來。

    玉石搭建而成的石橋上,身披銀色戰甲的天蓬緩緩地走著。

    天宮不比人間宮闕,有南天門四十萬大軍頂在前麵,這裏基本不用擔心什麼刺客問題。也因此,在天宮內院裏看不到人間宮殿五步一崗十步一哨那種場景。

    下了宏偉的石橋,天蓬一步步沿著庭院裏各色玉石切割鋪墊而成的碎石路前行,不時有迎麵而來的仙娥禁衛默默地行禮,每當此時,他便淡淡地點個頭算是回禮。

    繞過寬廣的庭院,又入長長的回廊。

    回廊兩邊盡是奇異的山石鬆柏,渠間清泉湧動,發出清澈悅耳的聲響。

    兩隻雀鳥落到山石上啄了啄青苔,又拍打著翅膀飛走。

    回廊的盡頭,天蓬看到一座巨大的宮殿,殿門前兩個天兵筆挺地站立著。

    見到天蓬,兩人簡略地行了個軍禮。

    “勞煩兩位啟稟陛下,天蓬已到。”天蓬恭敬地拱手。

    其中一位天兵拱手回了個禮,將側邊的門開出一條縫走了進去。

    不多時,正門敞開,一個與天蓬一般高大,看上去卻比他更加壯碩,身穿銀色鎧甲手持伏魔杖,留著大胡子的天將走了出來。

    “卷簾參見天蓬元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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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4-4 08:20:58
第一百四十二章:姻緣

    “卷簾參見天蓬元帥。”卷簾恭恭敬敬地行禮。

    天蓬也是簡單地躬身回禮:“卷簾將軍客氣了。不知道,此次陛下急宣天蓬覲見所為何事?”

    “陛下的心意,為臣者豈敢妄加揣測。”卷簾恭敬地答。

    嘴上是這麼說,手卻悄悄地指向了一旁。所指處,雲霧繚繞間隱約可見一高塔輪廓。

    天蓬頓時會意,不再多問。

    側過身,卷簾淡淡道:“元帥請。”

    天蓬一步跨過大紅色的門檻。

    空蕩蕩的殿堂裏點著無數的高燭,璀璨的光暈映襯著壁上華麗的金色飾紋,淡淡的迷霧,金紅交錯之間,有一種高不可攀的距離感。

    帶著天蓬從側邊的小門走入內道回廊,兩人很快到了一對巨大的紅色木門前。

    仰頭望去,門上鏤空的雕紋裏嵌著金箔,在兩側燭台的照耀下閃爍著璀璨的光芒。

    卷簾高聲喊道:“天蓬元帥到!”

    喊罷,伸手推開那對紅色木門,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默默地朝卷簾點了點頭,天蓬抬腿跨入屋內。

    大殿恢弘,這內室則是精致到動人心魄。

    如同尋常人家的廳室,隻是這房間裏的一桌一椅一花一木,映在交錯的光中無不透著華貴的美感,便是牆壁上也是繁瑣的雕花壁畫、精致花閣。

    迎麵正中,是一串將整個房間分成兩半的竹簾,竹簾後隱約可見寬大的躺椅,一個人影側坐在那椅上凝視著窗外的花海,看不清麵容。

    挺起胸膛,揚起大氅,天蓬單膝跪下行了個標準的軍禮,喊道:“天河水軍都統天蓬,參見陛下。願陛下萬福。”

    正當此時,卷簾也從門外進了來,手持伏魔杖挨著竹簾站著。

    玉帝輕捋長須道:“天蓬啊,辛苦啦。”

    從竹簾後傳來的聲音聽起來充滿著磁性,有一種威而不露的感覺。

    “為天庭,為陛下,無所謂辛苦。不知陛下急召天蓬,所為何事。”

    玉帝稍稍沉默了一下,隨手拿起側邊桌子上的奏折低頭翻了翻,道:“你的奏折,朕已經看了。”

    跪在地上的天蓬微微抬起頭來,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望向竹簾,隻是無論如何也看不清玉帝的神情。

    玉帝輕輕將奏折合上,隨手丟到側邊的矮桌上,接著說道:“就在方才,李靖才離開這裏。”

    天蓬的頭微微低下,維持著行禮的姿勢一動不動地等著玉帝把話說完。

    “他與朕說的,無非也就是你上奏那事。這事兒啊,朕想聽天蓬你的意見,該當如何?”

    天蓬拱手朗聲道:“大將犯法,評斷之事,非臣者分內,臣不敢妄加論斷。”

    “說說吧,讓你到這內室,便無須如同朝堂上那般拘束。”端起茶盞,玉帝輕呵了口氣,抿了兩口,慢悠悠道:“朕,想聽你的意見。”

    天蓬這才幹咳兩聲,深深叩拜,道:“大將勾結下界妖怪,已屬重罪,此次勾結的又是那通緝榜上赫赫有名的蛟魔王,牽連甚廣,弄得南天門上下人盡皆知,可謂丟盡我天庭顏麵。如此,若查實,當立斬不赦,以儆效尤。”

    一番話說得擲地有聲,隻是那竹簾後的玉帝,卻是凝視著窗外的花海沉默了去。

    許久,傳來玉帝捋著長須嘖嘖地歎氣聲,悠悠道:“天蓬啊,先前朕也問過李靖對此事如何評斷,隻是那說辭,卻是與你的略有出入。你,可想聽聽?”

    天蓬低頭拱手,也不吭聲,那目光淡如止水。

    玉帝點了點頭,道:“南天門一係,如今出這等事,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乃是積弊所至。個中因由,非一時半會說得清。往後,自當傾力整頓。隻是若對此事追根究底,難免動搖軍心。如此論斷,天蓬,你以為,如何?”

    天蓬緩緩地吸了兩口氣,仰起頭拱手道:“臣以為,若是亂世,更當用重典,此乃凡間官吏皆明白的道理,李天王對此事的說辭,若是流傳出去恐怕天上地下一眾仙家都難以苟同。身為南天門鎮守天王,事到如今不檢討自身,反倒想著開脫,實屬不當!”

    玉帝頓時呵呵地笑了起來,笑得天蓬眉頭微微蹙起。

    “朕以為啊,南天門積弊之事,李靖不查,自是脫不開幹係。對此,李靖亦直言甘受處罰。朕已經下旨扣他兩年的俸祿,官降半級,他亦欣然接受。隻是,這天將與妖王勾結傳出去到底是有失天庭顏麵,況且李靖所訴,亦不無道理。朕所思,如何取一個折中的方案,既懲戒那增長天王,又能保住天庭顏麵。不知天蓬你,可有良策啊?”

    天蓬的呼吸微微急促了,低著眉,依舊麵不改色,拳頭卻已經悄悄攥緊。稍稍沉默了一下,一拳重重敲在胸甲上,天蓬拱手道:“臣資質愚鈍,還請陛下明示!”

    “呵呵呵呵。”玉帝捋著長須,淡淡道:“不如這樣,你即刻回去,將那增長天王放了。朕下旨,照此次紫雲碧波潭兵敗之事,治他個統兵不力的罪責。罰十年俸祿,品級降三等,姑且容他繼續履行現職,戴罪立功,可好?”

    沉默了許久,天蓬仰起頭問道:“那,臣鬥膽請問陛下,勾結妖王一事如何處理?”

    玉帝頓了頓,緩緩道:“如此一來,便沒有了那勾結妖王一事。對外,若是有人提起,便稱是增長天王奉旨挑撥妖怪內部關係,行剿妖之實。你以為如何啊?”

    此一言,落到天蓬耳中,那高大的身軀頓時一震。

    話到此處,天蓬縱有千言萬語,也再說不得,隻能叩首道:“臣自當遵旨!”

    沒想到啊。他以為隻是武功不如權術,到頭來在這天庭,事實亦不如權術。

    似是為了安撫天蓬,玉帝幹笑了兩聲,捋著長須道:“這些年,你為天庭,統領天河水軍,征戰四方。對外力壓凡間眾妖戰功赫赫,對內致力整改除舊弊政績斐然,這些,朕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正思量著,如何犒賞你呢。天蓬啊,這次便要委屈你了。”

    天蓬拱手朗聲道:“為陛下鞠躬盡瘁乃是為臣本分,臣,不敢妄談‘委屈’二字。”

    說罷深深叩拜在地。

    玉帝呵呵地笑了起來:“你有如此忠心,甚是難得。朕聽聞,那月樹上長出了一顆花蕾,與你有關,可有此事啊?”

    此言落入天蓬耳中,頓時心中一顫,卻依舊麵不改色。

    猶豫了許久,天蓬直言道:“確有此事。”

    玉帝長長噓了口氣,昂首道:“此事,朕會與太上老君磋商,設法,破例將其修去,你便無須再多慮了。”

    修去花蕾,便是要破除姻緣。

    這一霎,恍惚間,天蓬的眼前似乎浮現了霓裳仙子的容顏,那笑如同三月的陽光般明媚,能融化萬丈寒冰,直甜入了心底。

    “破除姻緣……”

    他心頓時如同一團亂麻,抱拳的十指扣得越發緊了。

    眨巴著眼睛,呆呆地跪著沉默了許久,不知為何,他竟鬼使神差道:“陛下,既是天意,是開是謝,便順其自然吧。”

    “哦?”玉帝微微欠了欠身子坐直起來:“不修?”

    “不修。”天蓬麵無表情地答道。

    “如此,便隨你吧,朕也省了不少事。隻是若是往後因此而觸犯天條,朕也必不輕饒。你,可要想好了。”

    “臣。”天蓬抿了抿嘴唇,緩緩道:“想好了。”

    玉帝微微點頭,歎道:“聽聞,你耗費巨資在西牛賀洲興建觀雲天港,資金已是捉襟見肘。為表彰天河水軍連年鞠躬盡瘁征戰四方,下月府庫撥付的金精,便加一倍,如此可好?”

    “臣,代西牛賀洲六道眾生叩謝陛下聖恩!”

    出門的時候,正是陽光明媚。

    天蓬抬頭仰視天空中無盡的蔚藍,目光中帶著絲絲迷茫,一個不慎一腳踩空,身子一傾,一旁的卷簾連忙上前攙扶。

    “元帥小心。”

    扶著卷簾的手,天蓬竟一時間神情恍惚,半響說不出話來。

    許久,他才側過臉道:“謝謝。”

    那神色似乎有些異樣,額頭隱約可見豆大的汗珠。

    兩人簡單地道別過後,天蓬便沿著來時的路急匆匆地離去。

    望著天蓬孤單遠去的背影,卷簾不由得囔囔自語,歎道:“此次增長天王的事,竟對元帥打擊如此之大。如此窘態,可是從未見過啊……真是難為元帥了。”

    快步離開天宮,一路上天蓬低著頭,心中如同一團亂麻,腦海中盡是那久久揮之不去的容顏。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為什麼會拒絕……難道我……”他一手捂著胸口,暗暗攥緊了拳頭。

    ……

    月宮中,一襲紅衣的霓裳仙子迎著風,扶欄呆呆地凝視雲域天港的方向翻滾的雲海。

    眼眶中隱隱泛起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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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4-4 08:21:17
第一百四十三章:幽泉子

    幽泉穀四麵都是絕壁,隻一條狹長的山隘能與外界往來。

    在這裏,終年見不到太陽。看似鬱鬱蔥蔥的植被,大多數都是來自地府的植物,那樹林中也極少能見到凡間生靈。

    這是個活在高山陰影下的世界,一天當中,算下來也就幾個時辰是白天。而即使是白天,看上去也隻是如同其他地方的黎明那般,唯一不同的,是頭頂的那片天永遠蔚藍。

    養傷的日子裏,猴子總喜歡坐在院子裏抬頭呆呆地仰望那片天空,凝視著翻滾的流雲。

    想起來,自從自己學會了筋鬥雲,至今都沒有過一次自由的飛翔。

    在雲間自由穿梭,該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他想。

    來到幽泉穀,轉眼已過了六日。

    在這六日裏,呂六拐每日如同熱戀中的青年一般激情澎湃早出晚歸,謀劃著他憧憬中的,屬於妖怪的市鎮。月朝則沒他那麼好心情,同樣早出晚歸,卻是為了治療傷員疲於奔命。

    幽泉穀中各種材料一概不缺,卻不可能沒事去煉那麼多的療傷丹藥備著,月朝身為斜月三星洞二代首席大弟子,他的煉丹術與醫術自然是毋庸置疑,可惜的是煉丹術強醫術好不代表速度快,麵對多達七百的傷員,他同樣是頭皮發麻。

    如此,隻過了三日他便已經筋疲力盡,煉丹成功率極速下滑。為此,負擔著猴子照料工作的楊嬋也不得不介入幫忙。

    而這一加入,月朝便發現楊嬋千年的軍旅生涯當真不是白過的,雖說單煉丹的造詣而論,她未必比得過每日泡在丹房裏的月朝,但煉起普通丹藥,楊嬋不隻速度快,成功率高,而且煉出來的丹品質上佳。

    也直到此時,月朝與猴子才知道平日裏不愛管事的楊嬋在拜入斜月三星洞門下前執掌著楊戩麾下灌江口大軍的後勤,哪怕在整個天軍序列中,也都是排的上號的軍醫。

    這不由得讓無所事事每日躺才臥榻上的猴子開始幻想美豔的楊嬋身披戰甲該會是個什麼樣子,可惜始終都想象不出來。

    由於楊嬋加入了醫療小隊,大角被拉去當幫工,短嘴則依舊躲在房間裏沉默寡言,已經逐漸好轉的猴子一下變得孤單無比,每日睜開眼,看到的無非是小狐妖和黑子,再不然,就是跑過來向他兜售各種匪夷所思政治構想的呂六拐。

    日子一天天地過,簡單無趣,難得的安逸。到了第六天,閑來無事坐在院子裏欣賞穀間短暫白晝的猴子忽然聽到一曲古箏。

    “我們這堆妖怪裏還有會彈古箏的?”猴子不由得笑了出來。

    這一大幫子妖怪,再加兩個人,算來算去,也就楊嬋和月朝可能會彈古箏。

    月朝估計沒工夫,他要有空還不趕緊找個地方睡覺?就連猴子要他一起去見幽泉子,都隻丟了一句:“幽泉師叔說了,該見的時候自然會見。”就算過了,何況是彈古箏呢?

    至於楊嬋,她就是用血滴子打架猴子都不會覺得奇怪,但就實在想象不到她彈古箏會是個什麼樣子。

    閉上眼睛,猴子悠然地躺在院子裏的椅子上靜靜聆聽。

    初聽時,猴子始終沒從那聲音中捕捉出旋律來,甚至一度以為是亂彈。時間長了,細聽之下,卻發現那琴聲如同流水一般清澈,如微風拂麵讓人心曠神怡,一種超脫物外的心情油然而生。

    呆呆地聽了許久,猴子睜開眼睛,拄起拐杖邁開腳步循著聲音走去。

    一路上,猴子看見往來的幾個妖怪與他打招呼,本想問問究竟是誰在撫琴,可細問之下,才發現他們根本聽不到任何聲音,這不由得讓猴子一陣驚異。

    “莫非是我上了煉神境,聽覺飛躍了?”他想。

    循著聲音一路走,出了小鎮,繞過蜿蜒的小路,走過一片小樹林,他來到一片竹林前。

    隨風搖曳的竹林中,有一灘清池,池邊,有一座竹製的小屋,屋前有一涼亭。

    涼亭中,一位白發老人閉眼撫琴,白色的衣裳在微風中微微顫動。

    “這該就是二師兄幽泉子了吧。”猴子想。

    走近了,卻發現對方還是緊閉雙眼全神貫注地撫琴,絲毫沒有起來招呼的意思。

    既然來了,總不能招呼都不打就走吧?打斷又似乎不太合適。

    深深吸了口氣,猴子坐到旁邊地上一塊半露出地麵的岩石上,將手中的拐杖擱到一旁,躬著身子靜靜地聽。

    微風拂麵,竹葉沙沙作響,池塘上泛起了漣漪。淡如清水的琴聲之下,林中有奇異的鳥獸駐足聆聽。

    天空中的雲緩緩流過。

    這裏的一切格外安靜,與世隔絕。

    就這麼靜靜地聽著,不知不覺過了一個時辰。

    撥出最後一個音符,幽泉子悄悄地將雙手放到琴上,那神情似是還在回味。

    猴子猛地驚醒,忙拱手道:“悟空拜見二師兄。”

    “坐了很久了吧?”幽泉子淡淡笑了笑,從寬大的衣袖中抽出一卷麻布鋪到古箏上,這才震了震衣袖站了起來。至始至終,他都沒睜開雙眼。

    深深吸了口氣,他長歎道:“師兄弟們都說你性子野,今日一見,依我看倒也未必。能靜靜坐下來聽我一曲的人,便是野,也有個度。至少,三師弟他啊,就沒這心性。”

    “師兄見笑了。”猴子咧開嘴陪笑,那目光一直盯著幽泉子的眼睛看。

    這位二師兄幾乎沒聽風鈴提起過,似乎連她也不曾見過,對幽泉子的事情,猴子知之甚少。

    緊閉雙眼的幽泉子似乎發現了什麼,抿著嘴微笑,一步步走到猴子側邊,緩緩坐下。

    這一路走來,猴子發現幽泉子雖然雙眼緊閉,卻一步都不曾踏錯。

    伸手拍了拍猴子的肩,幽泉子道:“第一次到我這幽泉穀,這幾日師弟住得可還習慣?”

    “習慣倒是習慣,隻是叨擾師兄了。”

    幽泉子擺了擺手:“同門師兄弟之間,說這些作甚?我這幽泉穀啊,平日裏就我與我那徒弟秀雲,你們來啦,多點生氣也好。”

    猴子尷尬地撓頭。

    據月朝所說,這位二師兄該是喜靜不喜鬧才是。

    捋開衣袖,幽泉子抽出了一卷竹簡交到猴子手中,道:“初次見麵,身為師兄,本該送你一份厚禮。隻是你修的行者道,師兄我修的悟者道,這穀裏丹方典籍、珍惜藥材,怕是給了你也沒用處。兵器鎧甲嘛,我這裏又沒有。思來想去,這一份《陰曹地府各位司職》,該是你會用得上的,便送你當個見麵禮了。”

    將竹簡握在手中掂了掂,猴子眨巴著眼睛,不由得有點亂了方寸。

    這二師兄與自己意料的差太多了。

    想著,他連忙拱手道:“悟空謝過二師兄。”

    拍了拍猴子的肩,幽泉子捋著長須笑道:“方才,師弟你聽琴如此入神,莫不是師弟也喜好音律?不知,使的是何種樂器?”

    注視著池塘邊微微擺動的小草,猴子微微笑道:“算不上喜好,也不懂彈奏,隻是先前時常會聽,可也已經許多年沒聽過了。”

    “為何不聽呢?”

    “沒那條件。”猴子低下頭抿著嘴唇,捋了捋手中的竹簡。

    那都是來到這個世界之前的事情了,到了這個世界,就算有那閑心,又有誰人演奏呢?

    “哦。”幽泉子會意地點了點頭。

    “師兄你一直閉著眼睛,怎知道我是聽得入神,不是在睡覺呢?”

    幽泉子深深吸了口氣,仰起頭來道:“師兄我雖然看不見你的臉,卻聽得見你的心,自然知道你是聽得入神了。”

    “師兄你的眼睛……是怎麼啦?”

    “自幼便瞎了。”幽泉子平靜地回答。

    “那……”猴子猶豫著問道:“師傅沒幫你……治好嗎?”

    幽泉子一下笑了出來:“治個失明,何須師傅出手?一眾師兄弟裏,除了你和三師弟丹彤子修的行者道,誰人治不好?”

    “那為何不治呢?”

    低下頭幽泉子微微笑了笑,道:“有所失必有所得,若是我雙目晴明,剛剛反倒不好分辨你是在睡還是在聽了。況且,當初若不是這雙眼,我也當不成你師兄。”

    猴子微微側過臉來一陣疑惑:“此話怎講?”

    幽泉子深深吸了口氣,娓娓道來:“當時啊,知道師傅在靈台方寸山設觀收徒,普天之下的求道者莫有不希望拜入門下的,於是拜師者川流不息。隻是師傅當時並不想收那麼多徒弟,而來的又覺得資質不行,便都打發走了。久而久之,師傅也就懶得一個個接待那些個求道者,隻在山下設一迷陣,道是:‘若能破除心魔上得了山,便收了為徒。’”

    低下頭,幽泉子嘖嘖笑了起來,眼角的魚尾紋更加明顯了:“可是師傅不曾想過,會有個盲人來求道,那些個迷陣,對一個沒有眼睛的人一概無用。”

    說到這裏,幽泉子臉上已布滿的笑容,似是沉浸在往事之中:“見了我之後,師傅也說我資質不行,要趕我走。於是我就對師傅說,若他趕我走,我下了山便告訴世人:‘須菩提祖師言而無信!’”

    猴子噗嗤一下笑了出來:“所以,師傅最終隻好收了你?”

    幽泉子笑嘻嘻地點頭,笑得像個老頑童:“這求仙啊,終究是得有點機緣。上天拿走了我一雙眼睛,卻給我指明了去路,如何不好?”

    想了想,猴子又問道:“幽泉師兄你拜入門下的時間,與丹彤師兄拜入門下的時間可是差了許多?”

    “差了……幾年。怎麼?”

    “既然拜入師傅門下要能通過迷陣,那丹彤師兄如何過關的?”丹彤子的心性……猴子真沒法說什麼,和自己比也就半斤八兩吧。

    “他呀。呵呵呵呵,你可知他入觀之前,是做甚的?”

    “聽聞,是位將領。”猴子猶豫著答道。

    幽泉子扁起嘴,點了點頭道:“正是。別的求道者都是孤身上路,他卻不是一個人來求道,而是帶著大軍來求道。求的是破敵之法。到山下,見了迷陣走了一個月都走不過,幹脆就放火燒山。”

    “放……放火?”猴子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這世界上還有這麼求道的?

    “嗯,放火。”幽泉子抿著嘴唇,點了點頭接著說道:“他放火燒山,師傅自是不肯,當即施法來了個連綿陰雨,這細雨一下,便下了三個月。無論他如何點,就是點不著,可點不著他也不走,帶兵把四方的路都封了,聲言他拜不成師,誰也別想拜。於是,師傅又是施法,讓他那一眾將士紛紛水土不服。他無奈,便隻能拔營渡海回去。哪知到了家,卻發現城池已被攻陷,身邊兵將作鳥獸散,他亦無家可歸。最後走投無路,隻得又跑回靈台方寸山下賴著不走。師傅依舊不搭理,他就在那裏當起了獵人,硬是摸了一年,才趁著一次天狗食日法陣靈力衰敗的機會摸上了山。”

    “哈,還有這往事?那他和五師兄說我倔,他自己也不見得多放得開啊。”

    “呵呵呵呵,這事可別說是我說與你聽的,他該不高興了。對了,聽聞,你在觀中之時,也曾與他起過衝突?”

    猴子默默點了點頭,道:“後來,也算和好了。”

    淡淡歎了口氣,幽泉子道:“師弟你也莫怪他。修行者道,過度吸收天地靈氣,體內戾氣殘留是難免的事。他又不比你,剛修仙,便曆經數場大戰,體內戾氣自然除得一幹二淨。殘留戾氣過多,自然幹擾心性。當初……他也曾想過上天為將,隻是師傅向來不喜天庭,他又如何敢違逆?到頭來,行者道步步維艱吶。”

    猴子笑了笑,道:“有什麼好怪的,我要偷入藏經閣,真論起來,還是我不對。”

    幽泉子呵呵笑了起來:“三師弟脾氣是衝了點,但人不壞。那年六師弟和七師妹出事,衝第一的就是他。後來,為了這件事他還被師傅勒令閉門思過三年呢。”

    此時,從山穀四周崖頂透入的光線已漸漸稀少,雖說還是白晝,卻已如同夜晚。

    低著頭,抿著唇,猴子握著手中的竹簡,深深吸了口氣,緩緩問道:“師兄送我《陰曹地府各位司職》,該是從師傅或者八師兄口中也聽到些什麼了吧?”

    “嗯,多少,聽到一些。此事雖是小事,卻牽連甚廣,師傅的態度又不明,怕是到頭來,隻能靠你自己,我們也不便直接出手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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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執念

    “師傅的態度不明嗎?”猴子淡淡問道。

    幽泉子抿著唇,沒有接話。

    低下頭,猴子凝視著手中的竹簡,用拇指輕輕地摩擦著捆綁的麻繩,入了神。

    許久,他眨巴著眼睛仰起頭來深深吸了口氣,抿著嘴唇,透過頭頂竹葉的縫隙注視著天空中的流云,低聲說道:“師兄啊,聽說眾師兄弟當中,你最擅陰陽术,有件事想請教你,不知道可否?”

    “說吧。若是知道,必言無不盡。”

    “我有位朋友,是一只金絲雀,還沒化形的金絲雀。”猴子微微頓了頓,神色平淡,緩緩說道:“她死了,而我想復活她。屍骨全無地復活,該怎麼做?還有……她的魂魄下落不明,有什麼辦法可以找到她?”

    幽泉子撐著膝蓋長嘆一聲,緩緩地站了起來,問道:“她叫雀儿對嗎?”

    “嗯。”猴子低下頭,繼續擺弄著手中的竹簡。

    “這件事,我也從凌云師弟那里聽過一點。他本是想讓我勸勸你,可我知道,勸,是沒用的。每個人心里都有一種堅持,那是你的堅持,除了你自己,誰都動搖不得。所以,先前我便送了你那卷《地府各位司職》,可讓你少走一點冤枉路。”震了震衣袖,幽泉子緩緩邁開步子走了兩步,轉過身道:“可我還是要提醒你,此事牽連甚廣,恐不是一朝一夕可成,你可想好了?”

    猴子眨巴著眼睛,淡淡道:“想好了。”

    “若是因此,要與天奪命呢?”

    猴子攥緊了手中的竹簡,咬牙道:“那便奪。”

    “若是……九死一生呢?”

    仰起頭,微風掠過猴子的臉頰,拂動絨毛,那臉上,竟浮現了一絲溫軟的笑容,他睜大了眼睛凝視著遠處波光粼粼的清池,淡淡道:“雖万死……半步,不退。”

    說這話的時候,他想起了在海上漂流的時候她說:“我不走!”

    想起了被狼群困在枯木上的時候,她說:“你不是說要修仙,修成了娶我的嗎?想反悔?老娘啄死你!”

    想起了那個冰冷的夜里,她說:“猴子,如果你修成了,記得來帶我回花果山,我不想離你,太遠。”

    往事歷歷在目,一霎那間,他的鼻子微微酸了。

    抽了兩口涼氣,低下頭,捂著臉,他囔囔自語道:“我說過要娶她的。必須復活她,她用她的命,換了我的。就算要我的命去把她換回來,我也會換。”

    夜色已經悄然降臨,竹葉在風中沙沙地響,星辰的微光中,池面泛起漣漪,空氣微涼。

    猴子捂著臉,躬著身子,靜靜地呆著。

    深深地吸了口氣,緩緩呼出,幽泉子低聲問道:“可,她還沒化過形,你卻要娶她……這是愛嗎?”

    “我不管,在我最落魄的時候,她把她的所有都給了我,而我能給她的,只有一個虛無縹緲的承諾,一個虛無縹緲的名分,一塊殘破的墓碑。”藏在掌心的眼漸漸有些濕潤了,他輕微地哽咽,雙肩抽搐著:“所以,這個諾言必須實現,無論多久,多苦,多累,多難,哪怕九死一生,我都必須扛住。無論是誰,哪怕是玉帝,是太上老君,甚至是師傅,無論誰想阻止我,我都會和他拼命。”

    這是藏在心間最深處的秘密,從未與人提起過,微不足道的願望,卻是心中永遠的梗,是那顆無比執拗的心最柔軟的部分,一觸既傷。

    微風拂過,揚起兩鬢白發。

    這一刻,幽泉子淡淡地笑了,笑聲在這竹林中漸漸蕩開。

    猴子仰起頭,問道:“你不信嗎?”

    “不。”幽泉子的臉上露出祥和的笑:“我信。我聽到你的心在告訴我,你說的句句屬實。我只是在笑那滿天神佛,沒有心的神佛,又如何會懂得一個小小生靈的堅持,如何會懂得這個微不足道的願望的意義。我只是在想,當他們知道有人捅破天,是為了向他們索要一只平凡無奇的金絲雀的靈魂的時候,會是什麼樣的神情,是否會為自己降與眾生的苦楚而懊惱。呵呵呵呵……”

    笑罷,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幽泉子低下頭,輕聲道:“我也終于知道,師傅為什麼要收你為徒了。”

    “為什麼?”

    幽泉子只是淡淡地笑,伸手拍了拍猴子的肩,道:“現在與你說,怕也是說不清。你只需要知道,師傅想要的結果,不是你想要的。師傅給的,也未必是你真正需要的。可師傅絕不會害你。”

    說罷,他深深吸了口氣,邁開步伐緩緩走向遠方,竹林間忽然狂風大作。

    他朗聲笑道:“這幽泉谷,你就安心住吧。有空回去看看師傅他老人家,老頭子嘴硬,心軟。所以啊,他至今都成就不了‘天道’。哈哈哈哈……”

    那笑聲在寂靜的竹林間回蕩,轉眼間,幽泉子便連同竹屋涼亭古箏一同失去了蹤影。

    眼前,只剩下空蕩蕩一片。

    猴子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幕,愣了神。

    竹林外傳來楊嬋氣憤的吆喝聲。

    “他身上帶著我的玉簡,肯定就在附近,不會走遠的。大家找找。這只死猴子,傷還沒好,招呼都不打一個就到處亂跑,當這里的地府猛獸是假的嗎?”

    低下頭看了一眼手中的竹簡,猴子似乎想起了什麼,連忙高聲喊道:“師兄!我問的事情你還沒回答我呢!”

    “住在這里,往后有的是機會告訴你。就安心養傷吧,不急。”空蕩蕩的竹林間回蕩著幽泉子的聲音,卻不見人影。

    呆呆地站著,猴子深深吸了口氣,低頭將竹簡收入懷中。

    “猴子哥哥在那里!”遠處傳來小狐妖的聲音。

    轉眼間,楊嬋的身影已到跟前,一臉憤然:“沒事到處跑,你有病嗎?”

    “呵呵,呵呵……對不起,我只是想出來溜達溜達透透氣。”猴子咧開嘴傻笑。

    遠處,大隊人馬也已經趕到,月朝、大角、小狐狸、呂六拐、黑子都在其中。

    楊嬋冷冷地撇了一眼四周,又瞪了猴子一眼道:“趕緊回去!你再傷沒好到處亂跑,我就做個籠子把你關起來。手!”

    猴子乖乖地把手伸過去,被楊嬋一把拽過,攙扶著一步步往回走。

    一路上,楊嬋嘮嘮叨叨個不停,猴子只得一路傻笑,那一同趕來的妖精一個個不敢做聲。

    ……

    天河水軍軍艦艙室中,天衡撐著一張木桌,低頭在一張羊皮地圖上細細查找著什麼。

    “都找遍了?”

    身旁的天將躬身拱手答道:“紫云碧波潭方圓五百里都找遍了,一無所獲。興許,那猴妖是被什麼人接走了。”

    天衡伸手指著地圖上的一個點問道:“這里呢?也找過了?”

    “這個是……這個是幽泉谷。”

    “幽泉谷?”天衡仰起頭,揉著自己的護腕,那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緩緩道:“幽泉谷是斜月三星洞的地盤。這次,斜月三星洞也在調查的清單里……”

    “可是將軍,那幽泉子可是……”

    緩緩地踱了几步,天衡伸手指著那天將道:“派個特使過去探探虛實,說不定,那猴妖就在幽泉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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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來客

   天空中一輪明月在雲間穿行,微風拂過院子裏大樹的枝椏,泛起陣陣聲響。

    寂靜的夜裏,猴子與楊嬋兩人點著一盞青燈坐在屋內一同進餐。

    妖怪們除了宴會,沒有紮堆吃飯的習慣。

    產生這種現象的原因很多,當中最重要的,是他們都沒有家人。

    本身無論是動物還是植物,乃至各種天材地寶,吸收天地靈氣化形看似很多,其實不過基數大,真正論起來幾率並不高,近親同時化形的幾率,便就更少了。

    至於化形之後成親建立家庭的,那種事對這些顛沛流離的妖精來說簡直就是一種奢望。也因此,他們都習慣各端各的,各吃各的。

    兩人說是一同進餐,其實矮桌的兩邊完全是不同的菜。

    楊嬋吃的是普通飯食,猴子則是一堆切好的水果再搭配一點麵食。

    低著頭,猴子一邊啃食著水果,時不時抬起頭來瞄楊嬋一眼。

    那神情依舊是冷冰冰的,好在剛剛的憤怒已經不見了蹤影。

    似乎因為家教的關係,楊嬋吃飯的時候是不說話的。至於和她同桌的人能不能說話,就要看那是誰了。如果是淩雲子和玉鼎,估計沒什麼問題。反正這兩個老家夥楊嬋說了他們也不會聽,除非掀桌子。如果是猴子,估計就不行了。

    吃過飯,楊嬋默默地收拾飯桌,將所有的餐具都清洗好,才回到房中幫猴子把了把脈。

    “那個……我什麼時候可以接著修行?”猴子問。

    “再不久就行了,你恢複的速度很快。”楊嬋將手收了回來,從瓶子裏倒出兩枚丹藥遞給猴子:“吃了吧。”

    猴子仰起頭咽了下去。

    將藥瓶子收入袖中,楊嬋走到一旁書桌旁點起一盞青燈,拿出書簡,提著筆認真寫著什麼,時不時掐指算。

    猴子則坐在臥榻上,靠到窗邊仰頭看著天空中的繁星,時不時低下頭來看一眼楊嬋。

    認真做事的楊嬋,有一種別樣的魅力。應該說,是一種如同男子般的英氣,不像其他女性那樣,她更顯得幹練,果敢。

    事實上楊嬋也確實是這樣的人,無論是在前世還是今生,猴子都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孩。

    堅毅得難以置信,精通各種法門的多麵手,一介女流卻背負著比男人更多。唯一的遺憾,便是修悟者道卻有那個心結,以至於無法修入化神境。

    可若是沒有那個心結,楊嬋,也該是另一種樣子吧。

    也許會是坐在鏡前為了心悅男子梳妝的美麗少女,也許會是沉迷於書簡之中的風雅才女,也許會是天宮中過著無憂無慮日子的仙女,也許……

    可是這個世界沒有也許。

    真應了幽泉子的那句話,“有所得有所失,有所失有所得”,上天在對你關閉一扇門的同時,也打開了一扇窗。

    仇恨,磨難帶來了苦難,也給予了她無以倫比的堅毅心,讓她如同一朵孤傲的梅花在這冰天雪地中綻放,散發著別樣的美麗。

    看著看著,猴子竟看得癡了。

    想起離開惡龍潭那晚她的話,猴子忽然產生一個疑問:“她不會是喜歡上我了吧?額……這個有點奇怪哦。”

    凡是與愛戀有關的事情套到楊嬋身上,猴子都會覺得匪夷所思。一直以來,在猴子眼中除了殺玉帝反天庭,好像沒什麼事情能讓楊嬋感興趣的。

    喜歡自己?這事有點詭異。

    楊嬋忽然扭過頭來發現猴子在看著自己,原本微微蹙起的眉頭一下綻開:“幹嘛?”

    “沒。”猴子連忙扭頭朝窗外望去:“看星星看累了,脖子酸。”

    白了猴子一眼,楊嬋低下頭抬手用筆尖沾了點墨,又接著書寫了起來:“沒什麼事,就早點睡覺吧。身上有傷,該多休息才好。一會走的時候我會把門帶上的。”

    “哦。”猴子呆呆的應和一聲,卻紋絲不動,楊嬋也不問。

    又忙了好一會,楊嬋長長紓了口氣,將那竹簡卷起放到一邊,又抽出另一份竹簡攤開書寫了起來,隨口道:“呂六拐把所有的食物都搜集了起來,說是要統一安排。”

    “嗯,然後呢?”

    “我看了一下清單,還夠一個月的量。”

    “一個月啊……”猴子抿了抿嘴唇。

    楊嬋接著說道:“這穀中看不到陽光,凡間的動植物幾乎沒有,也不適合耕作,一個月後,我們恐怕要組織到外麵采集食物了。”

    “不能變麼?”猴子脫口而出,問完才發現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楊嬋又是回頭白了他一眼,冷冷道:“煉神境變出來的東西隻是個幻像,哪怕色香味俱全,也不是真正的食物。化神境……化神境變出來的東西,有朝一日如果施法者失去意識,一切都會返回原形。那東西隻有他們自己才能吃,讓這幫子妖怪吃,不用多久一個個都會瘦骨如柴的。再說,你估計也不想老是麻煩幽泉子出去采集食物吧?”

    “這麼說來,幽泉穀也住不久啊。”猴子苦笑著。

    “過幾天吧。”楊嬋淡淡說道:“過幾天,我出穀去看看,如果天兵散了倒是沒什麼所謂。他們也不可能老是放一堆部隊在這裏搜,天河水軍還算是比較講究效率的部隊,這種無用功他們不做的。如果定時出去采集食物的話,倒也不至於要離開。”

    “你現在在寫的是什麼?”猴子伸長了腦袋問。

    “丹方。”楊嬋捋著筆杆,頭也不回的說道:“幽泉子送的靈藥用得差不多了,現在我把一些凡間的藥材用地府動植物替代。”

    “啊?這樣好嗎?不是說不準動嗎?”

    “那是不準不懂的人動,我知道怎麼做,不會亂來。”說著,她捂著嘴蹙起眉頭輕磕了兩聲。

    猴子一驚,連忙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喉嚨有點不舒服。”

    “修到煉神境喉嚨還會不舒服嗎?”

    “靈力精力消耗過度了,很正常。天庭經常克扣給灌江口的物資,以前行軍的時候丹藥不夠屬於正常現象,連最簡單的丹藥都要自己煉。沒什麼,過了這段自然就好了。”

    “你也早點休息吧。”猴子忽然有點過意不去了。

    楊嬋的筆尖微微頓了頓,撇了猴子一眼:“現在知道關心我了?如果不是你亂跑要找你,現在事情早做完了。剛剛竹林裏是和幽泉子在一起吧?”

    猴子沒接話,隻是悄悄看了楊嬋一眼。

    “你不說我也知道,那裏有施法的痕跡,靈力波動跟從這些房舍上感覺到的完全相同,還能是誰?隻能是他了。要是連這點都察覺不到,我就白打了一千年的戰了。好了,你休息吧,我做完了。”

    說罷,她用筆漱將筆尖的墨水洗去,掛到筆架上,將所有的竹簡都卷到一起捋齊,抱著站了起來,隨口說道:“早點睡吧。”

    吹滅燈,楊嬋轉身走出門外,順手帶上了門。

    窗外的風徐徐的吹,卷動樹梢上的綠葉。猴子深深吸了口氣,眨巴著眼睛透過窗戶呆呆地看著楊嬋遠去的背影,聽著那偶爾傳來的微弱的咳嗽聲。

    ……

    幽泉穀外,四個天軍展開翅膀偷偷摸摸地穿行在樹林間,為首天將模樣的人掏出玉簡輕聲道:“將軍,穀外什麼也沒發現。”

    玉簡的另一端傳來天衡的聲音:“那就進穀內去看。”

    “這……將軍,幽泉子很可能就在穀中啊。”

    “怕什麼!有什麼事我擔著!”

    無奈,幾人交換了下顏色,沿著幽泉穀四周的高山飛了上去。

    ……

    崖頂一座古樸的宅邸。

    黑漆漆的房間裏,幽泉子促膝坐在蒲團上用手撫摸著篆刻而成的竹簡閱讀著。

    忽然,他仰起頭來,耳朵微微抖動,臉上浮現了一絲無奈。

    “哎……總歸是要應付他們啊。”

    長歎了口氣,幽泉子撐著膝蓋站了起來,走到一旁的櫃子中取出一雙銀線編製而成的手套穿戴在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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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迷陣

    月色下,四個天軍展開翅膀貼著地麵沿著森林靜悄悄地飛行,樹木的陰影從他們的身上飛速掠過,轉眼間已飛到了山頂。

    站在峭壁的頂端,為首的天將俯首往穀裏看。

    偌大的山穀此刻盡在他的視野之中,隻可惜黑漆漆一片什麼也看不到。

    在這樣的距離之下,他也感受不到什麼。

    “看來,還是必須要進穀才行。”

    身後三個天兵朝他靠攏過來。

    “木將軍,直接從這裏進嗎?”有天兵問。

    天將站在懸崖的邊緣,躬下身去閉上眼睛細細感知。

    許久,睜開眼,他低頭撿起地上的一顆石頭掂了掂,又放回原地:“沒感受到防禦法陣的波動,可是不知道會不會有被動型法陣。”

    想著,他不由得歎息了起來:“我倒希望能感受到一兩個法陣,沒感受到反而……”

    反而心中更加忐忑了。

    那眉頭不由得微微皺起,額頭豆大的汗珠緩緩滑落。

    接到這個命令的時候,他一口老血差點吐了出來。

    要潛入斜月三星洞幽泉子的地盤……

    現在他終於知道天衡為何要讓他一個化神境的天將親自帶隊偵查了,打從一開始,天衡就打定主意穀外找不到,就讓他潛入穀內。

    站在原地猶豫了許久,這位天將最終說道:“先看看其他地點怎麼樣再決定吧。”

    帶著三個天兵,他悄悄地朝著遠處的斜坡掠去。

    ……

    閣樓中,幽泉子促膝而跪一臉淡然。伸手捋了捋兩鬢長發,另一隻手五指在空氣中旋了個圈。

    ……

    掠地飛行了好一會,那天將忽然感覺有點不對。

    四周的景物分明在快速掠過,可無論他們怎麼飛,怎麼絲毫都沒有靠近那斜坡一點點。

    他猛然頓住身姿,身後的三個天兵也連忙跟著停下來。

    “怎麼啦?木將軍。”

    “我感覺……有點不對……”那天將扭頭朝著四周看了看,一眼撇到地上的石頭,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快步跑過去撿起石頭:“我們不會是……已經在迷陣裏了吧?”

    想到這,他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

    “那……那我們怎麼辦?”

    “別擔心,我們最多隻是進入迷陣,還沒有觸發警報。”天將一把將石頭捏得粉碎。

    扭過頭,他看了下山的路一眼,又看了看懸崖。

    “直接從這裏下了,能不能完成任務,怎麼都要搏一搏。否則回去怎麼交代?”

    說罷,他展開雙翼跳下懸崖。

    三個天兵也連忙跟上。

    ……

    閣樓中,幽泉子淡淡地笑了笑,捋著長須,伸出左手在空氣中繪了一個符文。

    ……

    掠著崖壁,他們無聲無息地朝著地麵下落,沿途規避生長在崖壁上的樹木。

    然而,不多時,這位天將的心中又有了異樣。

    “為什麼?落下懸崖要這麼久?”

    該有一炷香時間了吧?

    難道連這裏都有迷陣?這不可能。迷陣隻能幹擾視覺,不可能連上下都不分!

    很快,天將終於隱約看到黑漆漆一片的地麵了,這讓他不由得舒了口氣。

    就在他準備落腳之時,忽然間,天地翻轉,那黑漆漆的地麵悄然散去,變成了漫天星辰!

    而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上下顛倒翻轉過來。

    心中一驚,他整個人差點失控撞上了旁邊的崖壁。

    好不容易控製住,氣喘籲籲的四人又是降落到峭壁上。

    剛剛捏碎的石頭粉末就在身旁,又是原地!

    “木將軍……現在,怎麼辦?”一位天兵咽了口唾沫低聲問道。

    這是怎麼回事?四處都是詭異的迷陣嗎?

    那天將又是扭頭朝穀內望去,眨巴著眼睛,呼吸急促。

    這根本就不是他所知道的迷陣,顛倒方向感不隻,連上下都能顛倒。

    “將軍,怎麼辦?”

    “撤!”那天將緩緩地站了起來道。

    四個天軍悄悄沿著來時的路掠去。

    可就在此時,奇異的事情發生了。感覺近在咫尺的樹林,竟然怎麼飛也非不到!停下來,他們隻感覺頭暈目眩,四周都在旋轉。

    “完了,走也走不得?”仰起頭,那天將凝視這天空道:“試試上麵!”

    說罷,展翅騰空而起。

    這一次好像很順利,轉眼間便已經離地數十丈。

    可他們還沒來得及開心,隻見四周景象迅速扭曲,隻一瞬間,他們又在原地!

    “真的是走不得!”三個天兵一下絕望地癱坐在地。

    稍稍呆了一下,那天將開始冒險施法,各種破除迷陣的法術通通來一遍,可無論他怎麼折騰,四周半點反應都沒有,就好像他們根本就不在迷陣中一樣。

    約莫折騰了一個時辰,那天將隻得朝著山穀的方向躬身拱手,高聲道:“天河水軍,天蓬元帥麾下木李奇,求見幽泉老人!”

    中氣十足的聲音在偌大的山穀間回蕩,依舊半點反應都沒有。

    卯足了勁,他又高聲呼喊道:“天河水軍,天蓬元帥麾下木李奇,求見幽泉老人!”

    這第二聲之後,四周忽然狂風大作,地上的樹葉、沙石徐徐地環繞著他們轉了起來。

    不一會,無數的落葉沙石夾雜著濃霧聚起,在他們的眼前彙聚成一張巨大的人臉——幽泉子。

    天兵天將無不大驚,連連後退。

    幽泉子微微張口,一個聲音直接浮現在他們的腦海中。

    “不見。”

    隻簡略的兩個字,讓三個天兵一個天將的心微微一顫。

    那名為木李奇的天將連忙正了正神色,拱手道:“那……請幽泉老人解開迷陣,好讓我等回去。”

    “你們能來,為什麼不能走呢?來的時候,你們也沒知會老夫吧?既然如此,走,老頭子我也不便知曉了。”幽泉子冷冰冰地說。

    木李奇低著頭,咬著牙拱手道:“此次我等貿然前來,多有冒犯,還請幽泉老人恕罪。”

    此時的他,已是滿頭大汗。

    “是貿然前來嗎?”那張巨大的臉嘖嘖地笑了起來:“我以為你們是偷偷潛入啊。呵呵呵呵,看來,老頭子年紀大了,腦子不好使了。”

    木李奇此刻的心情簡直糟透了。

    幽泉子性情古怪,那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偏偏天衡還要讓他冒險潛入幽泉穀……

    事到如今,想這些也太遲了。

    木李奇拱手又道:“我等奉命追緝妖猴,也是為了蒼生的福祉,還請幽泉老人網開一麵,放我等歸去。往後,必不再犯。”

    “蒼生的福祉?等等,讓老夫想一下啊。老夫包括在那蒼生裏嗎?好像沒拜托過你們為了‘我的福祉’幹嘛啊。既然如此,那蒼生的‘福祉’關老夫何事?依我看,你們是想打著‘蒼生福祉’的旗號將老夫的‘福祉’隻於不顧啊!”

    “不敢!”木李奇連忙喊道,卻又不知如何往下說,隻得沉默。

    “私入幽泉穀,老夫便是將你們殺了,頂多也就是上天給玉帝請個罪了事吧?”

    聽到這一句,那三個天兵頓時如墜冰窟,嚇得一個個麵無血色。

    木李奇此時已經有些驚慌失措了,他雖是化神境,可也不過是化神境散仙的修為。幽泉子什麼人物?靈台九子排行老二,要殺他,當真是舉手投足之間的事。

    猶豫了許久,木李奇隻得咬著牙,低聲再道:“求幽泉老人寬宏大量,網開一麵,放我等一條生路。往後……往後必不再犯!”

    那張巨大的臉也不答話,隻是嘴角微微上揚。

    四周狂風依舊,吹得天兵天將的眼睛都微微有些刺痛了。

    似是為了讓他們銘記此刻的恐懼,就這麼靜靜地呆著,過了許久,幽泉子才輕聲道:“你們說‘往後必不再犯’,是指你們幾個‘必不再犯’,還是指天河水軍‘必不再犯’,再或者,是指天軍‘必不再犯’呢?”

    這一句下來,木李奇近乎絕望了。

    他如何能代天河水軍答應什麼,更別說天軍了。便是說了,幽泉子也不可能會信。至於他們四個再不再來,幽泉子根本就不在乎。

    長長歎了口氣,幽泉子淡淡道:“既然你們給不了老夫答複,那就等給得了答複的人來了再說吧。”

    話音剛落,身後一個天兵已經尖叫了起來。

    一隻半透明的,靈力彙聚而成的手已經將那天兵緊緊捉住,轉眼已經將其拽入穀中。

    木李奇驚恐的看著這一幕,握住劍柄的手顫抖著,卻始終沒敢拔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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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師兄弟

    黎明時分,一個天兵在其他兩個天兵的護送下踏上了一艘戰艦的甲板。

    那天兵顫栗著跪倒在地,雙手抱拳,卻半天說不出話來。

    天衡麵無表情地站在他麵前,瞪大了眼睛問道:“木李奇呢?”

    “木……木李奇將軍被幽泉子扣下了。他說,他說讓將軍您親自去見他。”那天兵的頭越說越低,身軀止不住地顫抖,似乎剛剛被什麼驚嚇過。

    天衡的臉色頓時發紫了。

    站在一旁的天將叱呵道:“說清楚!究竟怎麼回事!”

    “我……我們按著命令,想要潛入幽泉穀,可那幽泉穀到處都是迷陣,那種迷陣上下左右前後顛倒,連木將軍也毫無辦法,根本進不去。甚至連退都退不得。後麵幽泉子出來了……”

    “他親自出來了?”天衡的眉頭微微蹙起。

    天兵咽了口唾沫,有些神色恍惚道:“不……他沒有,隻是他的影像和傳音,我們沒有見到他的真身。然後他說我們擅闖幽泉穀,扣下了其他同僚,包括木將軍,放我一個人回來報信,讓……”那天兵微微抬起頭看了天衡一眼,皺起眉頭,幹咽了口唾沫:“讓天衡將軍今天之內去見他,過了期,就讓元帥來要人。”

    “大言不慚!”天衡的拳握得劈啪響,咬著牙,呆呆地站著,臉色越發紫了。

    東方的地平線上已經隱隱透出了日光,斜斜地照亮了整個甲板,甲板上林立的兵將沒有一個敢吭聲。

    半響,一位將領躬身道:“天衡將軍,那幽泉子屬於隱居仙人,甚少入世,先前我們對他的實力估計就目前來看,怕是已經錯得離譜了。我們還是……先把這件事通報元帥,由元帥定奪吧。”

    “不!”天衡伸手一揚,咬牙道:“此等小事,何須通報元帥!今天,本將軍就去會會這幽泉子。哼,老子就不信了,我們這一萬大軍一百多天將連這等小事都解決不了,還需勞煩元帥?”

    ……

    清晨,兩隻雀鳥落到窗外的樹杈上嘰嘰喳喳地叫著。

    早早起床的猴子坐在臥榻上遠遠地看著它們,偶爾眨兩下眼睛,漸漸看入了神。

    這幽泉穀的清晨,除了見不到陽光感覺上像是永遠的陰天之外,一切倒也還好,偶爾也可見從穀外飛入的鳥雀,隻是它們大多呆不久,畢竟這裏食物不多。

    門叮叮咚咚地響了。

    “猴子哥哥,起床了嗎?”

    “進來吧。”

    側身蹭開門,小狐狸捧著裝滿清水的盆子微笑著走了進來。

    深深地吸了口氣,猴子伸了伸懶腰,將鞋子套在自己的腳上,拄著拐杖下了床接過笑狐狸手中的毛巾開始梳洗。

    身上的傷已經好多了,現在他雖然還行動不便,但已經不至於先前那樣不堪。隻要稍微注意一點,其實便是沒人照料也無所謂。

    想必,再過不久就可以完全康複了吧。

    他想。

    “猴子哥哥,問你個事兒。”小狐狸說。

    “問吧。”猴子擰幹了毛巾開始擦臉。

    “之前你說給我找個師傅的,還記得嗎?”小狐狸仰起腦袋盯著猴子看,眨巴著那雙大眼睛可憐巴巴地期待著。

    “啊?這麼急著想修了?”

    “每次你們有事,都把我丟遠遠的,我想和你們一起戰鬥啊。”

    猴子仰起頭略略想了一下,抿了抿嘴道:“我這幾天要是見到幽泉師兄,就給問一問吧。他該是個不錯的師傅。”

    “如果……”小狐狸嘟著嘴地說:“如果拜了幽泉大仙為師,到時候如果你們要走了,我又沒學完怎麼辦?”

    猴子扭過頭,看著她那扭扭捏捏的樣說道:“有什麼想說的說吧,小家夥。什麼時候連跟我說話都要拐彎抹角的了?”

    小狐狸噗嗤一下笑了,忙跑過去拉著猴子的衣角道:“猴子哥哥,其實我覺得,楊嬋姐姐不錯。”

    “你想拜她為師?”

    “嗯嗯!我想變成她那樣厲害。”小狐狸猛地點頭,睜大了眼睛期盼著。

    “你受得了她那破脾氣嗎?”

    “楊嬋姐姐脾氣挺好的。”小狐狸皺著眉頭抱怨道。

    “她脾氣好?呵呵……”猴子抿了抿唇低頭用毛巾抹了把臉。

    “我脾氣很不好嗎?”一個聲音冷冷地從門外傳來。

    猴子一個激靈,扭頭望去,看到正靠在門邊盤起手的楊嬋一臉的挑釁。

    “我的脾氣,很不好?說說,怎麼個不好法?”楊嬋眯著眼睛冷冷地盯著猴子,哼了一聲,低頭朝小狐狸看去:“怎麼?想拜我為師?”

    “嗯。”小狐狸連忙重重地點頭。

    “行,就衝你剛剛那句話,我收了!”楊嬋伸手拍了拍小狐狸的腦袋,隨手將一個藥瓶重重頓到桌上,瞪了一眼猴子道:“吃過飯吃!”

    說罷,拉著小狐狸往外走:“我們走,不要理他。我先教你吸氣吐納之術吧,修為得先跟上來。不過這幾天還要忙煉丹,要過幾天,你就先過來幫忙打打雜,也順便熟悉些煉丹的材料。”

    “我去幫忙?那……那猴子哥哥呢?”

    “他不用人照顧了,太閑會閑壞的,讓他自己照顧自己去。”

    “啊……那他……”

    “不用管他!”

    小狐狸被楊嬋硬扯著往外走,小腦袋依依不舍地回頭望。

    “去吧,我沒事。”猴子無奈地歎了口氣,低頭繼續洗漱。

    去廚房找了點東西吃,吃完,猴子又坐到院子裏靜靜地發呆了。

    不多時,黑子蹲到了旁邊。

    “你幹嘛?”猴子撇了他一眼問道。

    “楊嬋姐讓我盯緊你,別讓你到處亂跑。”

    猴子雙眼一瞪:“啥?滾一邊去,我是你猴子哥知道不?我要你盯緊?你聽我的還是聽她的?一邊玩去!”

    黑子撓撓頭,歎道:“可……她現在是小紅的師傅了……”

    猴子恨不得當場拿拐杖戳死他,這是重色輕友的意思嗎?

    又在院子裏呆呆坐了許久,猴子時不時朝著黑子瞪去。瞪了許多次以後,黑子似乎也覺得有些過意不去,說了句:“我去幫忙了。”灰溜溜地走了。

    空蕩蕩的院子裏就隻剩下猴子一個人。

    他在等幽泉子。

    隻是幽泉子還會來嗎?這其實他也不知道。

    是不是悟者道修到了極致都喜歡故弄玄虛呢?

    想到這,他不由得歎了口氣。要是傷勢已經完全好轉了,他大可以駕著筋鬥雲把整個幽泉穀翻一遍。到時候想問什麼問不出來?

    雀兒的事另論,現在猴子手頭真有個不得不立即解決的問題要找他。

    這一等,猴子從早上等到下午,沒等到琴聲,卻等到了月朝。

    “孫師叔。”月朝急匆匆地跑過來拱手道:“幽泉師叔讓我帶你過去一趟。”

    “去哪裏?”猴子問。

    “去他的府邸。”

    “啊?”

    “事不宜遲,走吧!”

    背起猴子,月朝迅速騰雲,不多時,已經上了崖頂,也不走正門,直接落到庭院中。

    這庭院看上去並無甚特色,無論是規模還是裝潢,作為仙人的住所都略顯寒磣。

    庭院中,花草繽紛,正中有一個小小的涼亭,涼亭下,三人圍著一圓桌沏茶。

    幽泉子、丹彤子、青雲子!

    青雲子見到猴子,呵呵地笑了起來:“師弟別來無恙啊,你我,可是許久不見了啊。”

    丹彤子卻隻是麵無表情地撇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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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天道

    安靜的庭院裏,微風徐徐地掠過,揚起斑白兩鬢。

    幽泉子朝著旁邊的石椅伸出了一隻手,微微笑道:“坐吧。今日,難得兩位師弟來我這幽泉穀,我這當師兄的,便把你也一起叫來了。師兄弟聚聚也好。”

    拄著拐,猴子站在清雅的庭院裏微微躬了下身子道:“三位師兄好。”

    “嗯。”丹彤子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托著下巴,隨手指著石椅道:“坐吧,別站著了。”

    “坐吧。”青雲子也道。

    猴子拄著拐杖一步步走了過去,坐到石椅上。

    幽泉子捋開衣袖,沏好了一杯茶推過來,輕聲道:“我們斜月三星洞,也許久沒這麼多師兄弟聚在一起了吧。”

    猴子雙手握著茶杯,輕輕呵了口氣吹去騰騰的熱霧,一雙眼睛時不時撇到青雲子和丹彤子身上。

    丹彤子在一旁白了幽泉子一眼:“不是沒聚,是沒跟你聚。喂,我說你該有五六十年沒回觀裏去了吧?是不是該回去了?”

    “十幾年前回去過一趟,你剛好不在觀中罷了。”幽泉子淡淡道。

    “十幾年?嘿。”丹彤子仰頭將一大杯茶一口吞了下去,抹了把嘴將杯子推到幽泉子麵前:“雖說丹彤我修的行者道,是個粗人,但這尊師重道的,從不敢忘。我呀,最多三四年,必定回去一趟看看師傅他老人家。”

    幽泉子微笑著,提起茶壺將他的茶杯倒滿,又推了回去:“我回去了也看不到師傅,回不回去都一樣,玉簡聯係便是了。”

    “嘖!”丹彤子的眉頭當即皺起:“那是你自己不醫好。你就算看不見,也該讓師傅看看你啊,好歹讓師傅知道他還有你這麼個徒弟。”

    說著,他撇了猴子一眼,道:“你呢?打算多久回去一趟啊?”

    猴子尷尬地笑了笑,雙眼低垂,捧著茶杯,沒有接話。

    “到該回去的時候自然會回去。”幽泉子在一旁捋著長須插嘴道。

    青雲子深深吸了口氣,隨手將靠在一旁柱子上用麻布包裹的長棍取來,遞給猴子:“師傅托我交給你的。”

    接過手,解開繩索攤開麻木,裏麵是一根嶄新的行雲棍,手感比先前的要重上不少。

    “代我謝過師傅。”猴子拱手道:“師傅還說了其他什麼沒?”

    “師傅說,太上老君已經走了,若是想回觀裏去修行,隨時可以。”

    “還有……其他什麼嗎?”

    青雲子緩緩搖頭。

    猴子眨了眨眼,將那棍子攥在手心,抱在懷裏:“那,替我謝謝師傅。”

    青雲子淡淡歎了口氣,道:“你不回去也好,省得大師兄整天擔心他那小徒弟風鈴。”

    “風鈴還好嗎?”猴子低著頭問。

    “挺好,用功修行,進步也蠻大。不過她還不知道你的事,現在沒事總跑過來問我月朝有沒有回觀裏,你的回信到了沒。”

    猴子微微點了點頭,抿著唇道,眨了眨眼道:“挺好,就好。”

    稍稍沉默了一下,青雲子盯著猴子問道:“你在這外麵,怕也是不好過吧?真不回去?”

    猴子低下頭,又抬起頭,如此反複幾次,卻沒說話。抱著行雲棍,眨著眼,眼眶微微有些紅了。

    “我明白了。”青雲子幹笑了兩聲,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猶豫了許久,猴子開口道:“五師兄,師弟想請教一個問題。”

    “說吧。”

    “為什麼,我什麼都沒做,太上老君會盯上我。”

    小小的涼亭頓時安靜了下來。

    丹彤子、青雲子都淡淡地看著猴子沉默,幽泉子則依舊閉著眼睛一聲不吭。

    許久,青雲子輕聲歎道:“你做了。”

    轉過頭去,他瞧了幽泉子一眼,道:“你早來了三百年,對嗎?”

    猴子的心微微一顫,手中的行雲棍不由得攥得更緊了。

    長長歎了口氣,青雲子緩緩說道:“我修行尚淺,推算天道這種事情做不來。但二師兄可以。先前我們幾個師兄弟都很疑惑,為什麼師傅要收你。而且開始不收如此決絕,後來卻又收了。你的性格……其實不是很適合修仙。這不像是師傅的作風。”

    微微頓了頓,捋了捋長須,青雲子接著說道:“後來,太上老君派人盯梢斜月三星洞,你在昆侖山又出事,八師弟一個人灰溜溜地回來,我們幾個立即意識到這裏麵有問題。可師傅閉口不談,大師兄分明知道又不肯說。所以,我們讓二師兄廢點修為探探這內裏乾坤。”

    說罷,他低頭笑了笑,又抬頭朝幽泉子瞧了一眼。

    幽泉子淡淡笑了笑,雙手交握撐在桌前,歎道:“一算,才知道你早了三百年拜師。而且,來的也不是該來的那個。這事兒,恐怕你自己心裏應該比我們更清楚吧。”

    猴子手中的行雲棍攥得越發緊了,呆呆地點頭。

    幽泉子無奈地笑:“所以這就有問題了。你知道天道是什麼嗎?”

    猴子抬起頭看著他,搖頭。

    “天道,就是這個世界的運行法則。所有的,不可改變的,統稱為天道。所以第五階稱為‘天道’,太上老君、如來佛祖,都是天道修為。他們是最接近天地法則的人,太上老君掌握著‘無為’的法則,通曉天道的核心。如來佛祖則掌握著‘無我’的法則,化身為虛無。”

    “可是天道又不僅僅是‘無為’與‘無我’,它還囊括了一切必須發生的事和不該發生的事。佛家說,有因有過。因已成真,果則必然。”幽泉子震了震衣袖站了起來,庭院中一片落葉飄落,正好被他二指夾住:“就如同這落葉,何時長出,何時凋落,冥冥中,早已注定。此,亦為天道。連你的拜師時間,也包括在天道之內。”

    “你的意思是,因為我提早拜師,所以才……”

    “準確地說,不僅僅是拜師。我舉個例子,如果天道注定一個人不能死,可他死了,你知道會怎麼樣嗎?”

    猴子靜靜地盯著他。

    幽泉子微微一笑,道:“他死了,那麼他的後代就沒了。假設原本他的後代每個人都生出兩個後代,那麼他的生死,改變的就是幾十代以後成無以計數的人的存在。同樣的,一個人如果該死,卻活了,本不該有後代,卻生出了後代,結果改變的也將是數十代以後無以計數的人的血緣。這隻是個比較極端的例子,我想說的是,在天道的軌跡裏,隻要有一絲一毫的改變,哪怕我現在伸手摘去一片本不該此時凋落的葉子,千萬年之後,一樣可以影響天地格局。”

    說著,他又幹笑了起來:“不過,想改變天道的人很多,能在一定程度上測算天道的人也不少,隻是無論他們怎麼努力都不可能。因為他們本身就是天道中人,就連他們推算出天道,也是天道本身已經注定的。到頭來,不過是毫無意義的行為。”

    猴子微微眯起了眼睛,緩緩問道:“可我不是天道中人,所以,我所做的一切都會改變對嗎?”

    “對。”

    “天道,半點容不得改變?”

    “不。”幽泉子揉搓著手中的枯葉,擺手道:“天道是容許改變的,天道也是不斷自我修正的。隻是,那掌握天道的人不容許天道改變,因為天道改變,就不是他所掌握的天道了。換句話說,他也就掌握不了天道了。這麼說,你明白了嗎?”

    將行雲棍緊緊的摟在懷中,猴子緩緩低下頭,抿著嘴唇,想了許久:“所以,他必須要讓一切回歸原位?”

    “也並不完全是原位,天道層層疊疊,既定的軌跡本來就有好幾道,隻是除了太上之外的其餘人等隻能推算出其中一道罷了。所以,他有很多種處理方式。隻是對你,他必須要小心翼翼地處理。因為你涉及到三百年後的一樁大事,整個波及麵難以想象。而且,你本身是源頭,你能對天道造成的破壞也是最大的,一舉一動,皆可成禍。他需要做的,是製止你的破壞,毀滅一切可導致你偏移的因素,然後重整軌跡。”

    安靜的庭院裏,風徐徐地掠過猴子的臉頰,撫動絨毛。

    他低著頭,用手揉搓著行雲棍上繁瑣的紋路,許久許久,看入了神。

    半響之後,他仰起頭,深深吸了口氣,抿著唇,問道:“這些,師傅都早就知道了對嗎?當初不收我,是怕沾染因果。後來收我,是想推波助瀾,讓我去打破天道。這該就是師傅的計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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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漩渦

    對於這一問,三位師兄都沒有回答。

    或許不知道,或許不便答。

    “這就是師傅的計劃了,對嗎?用我去打破天道。不,便是沒有他,我也在打破天道,我的一舉一動都在打破天道。他隻是讓我更‘順利’地打破天道,按照他所想要的方式,去打破天道。”猴子抿著嘴笑,笑得無比苦澀。

    真相揭曉,說不上震驚,心中卻如同一團亂麻。

    那一天,當須菩提站在台階的末端對他說出那句:“你這猴頭實在頑固……也罷,且,隨我入內室!”他的心情,就好像擁有了整個世界。

    他以為苦難終將過去,這個世界在折磨了他十幾年之後終於展現了善意,美好的未來就在前方等著自己。

    卻沒想到,不過是在這個泥潭之中陷得更深罷了。

    側過臉,他望著漸漸西垂的太陽,咬著嘴唇,唇齒之間瑟瑟發抖:“我生來就是一顆棋子啊。他不用開口,我便會自己選行者道。在斜月三星洞,磨練我的意誌。到昆侖山,讓我見識自己的處境。”

    為什麼不一早挑明呢?

    若是一早挑明,他也許就不會選擇行者道,也許就會老老實實地修心不會偷入藏經閣,也許根本就不會去昆侖山遭遇什麼天兵,不會離開斜月三星洞。

    甚至,也許,他會乖乖地回到花果山,按照原來的路去走。

    但那隻是也許。

    如果真走出這樣一條路,那雀兒怎麼辦?他還能去複活雀兒嗎?

    打從他離開花果山的那一刻起,便是沒有須菩提的刻意而為,一切似乎也已經注定。

    夕陽的餘暉中,他的眼角微微泛起了淚光,隻能拚命地眨眼,讓風將一切的悲痛帶走。

    這隻已經踏入煉神境敢獨自挑戰一千天軍的猴子躬著身子,此時此刻看上去依舊如此地無助,渺小得如同天地間的一粒塵埃,飄搖,無根。

    也許,在明知一切的情況下他還是會毅然決然地選擇這條路吧。

    須菩提隻是看不透他心中的執念,所以耍了個小心眼。便是沒有這一記,他也……

    至今他都無法接受他與須菩提的師徒之情是假的。

    他不恨須菩提,甚至討厭不起來,卻不得不敬而遠之。這天上地下,他誰也不怕,大不了拚了這條爛命。可對須菩提呢?

    事到如今,一條路已經在他的麵前攤開,別無選擇的路。

    打從他降生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刻起,原來便已經不容於世。掌握天道的人要拘禁他,讓他沿著原來的路去走。想要打破天道的人,則要他一步步與天庭為敵……

    真是殊途同歸啊。

    現在想來,一開始不與天庭為敵的那個念想當真是個笑話。

    老早,他便已經站到了天庭的對立麵了。

    “打破天道?呵呵呵呵。打破天道?”猴子低聲呢喃,不住地苦笑:“師傅知道,他是在打破天道還是順應天道嗎?”

    鬧天宮,被壓五百年,然後西遊取經嗎?

    原本看上去如此遙遠的事情,現在卻像是個必然的結果。

    低下頭,他抿著嘴唇,呼吸急促,不停地眨著眼。

    有那麼一霎,他感覺自己與那天夕陽下那個蹲在石頭上看上去如同饑荒年為了生計發愁的老農的老白猿何其相似。不同的路,卻是相同的無奈,無力回天。

    心揪得緊緊地,想要哭,卻哭不出來的感覺。

    用手抹了把臉,他咬了咬牙抬起頭來,微微張了張口,卻什麼也沒說出來。低下頭,陷入無盡的沉默之中。

    三位師兄也是半句不語。

    四個人就這麼坐著,許久,直到日落西山,鳥雀歸巢,月牙高懸,幽泉子的弟子秀雲在涼亭中點起了燈籠,猴子才忽然張口低聲問道:“那個……帶走雀兒魂魄的,有消息了嗎?”

    幽泉子緩緩搖了搖頭,道:“至今全無線索。太上老君在地府呆了半年多,怕就是為了查這個。隻是,你也大可放心。沒有誰會閑來無事化身鬼差去引走一隻金絲雀的魂魄,能做此事,說明此人也是可推算天道之人。既然如此,自然也就懂得摻合這灘渾水,會帶來什麼後果。明知如此還敢介入,可見此人道行極高。”

    微微頓了頓,他接著道:“既然敢動太上盯上的東西,便必定有了完全之策。興許是有辦法讓太上無論如何查都查不到,興許……是太上查到了也拿他沒辦法。”

    猴子幹咽了口唾沫,仰起頭,眨巴著眼問道:“那,會是誰?”

    “這可就不好說了。三清當中的通天教主、原始天尊,西方諸佛,女媧,地仙之祖鎮元子,甚至是玉帝、西王母,都有可能。說到底啊,太上如今的位置坐太久了,誰人眼紅了,都不奇怪。”

    猴子苦澀地笑了笑:“了不得啊,這一排數過去,都是頂尖的人物。呵呵呵呵,知道是誰的兩個,不知道的,最少還有一個,就我現在和你們坐在這裏,說不定,也有好幾雙眼睛在盯著吧。”

    這就是個巨大的漩渦,籠罩了整個天地的漩渦,自己站在漩渦的中心,卻把不住漩渦的脈搏。

    低垂著頭,扶著桌沿的手暗暗地使勁,猴子咧開嘴呆呆地笑了起來,笑得有些癡傻,有些瘋癲,卻又像是極力克製,無處發泄的怒火在熊熊燃燒。

    三位師兄麵對這一幕,都微微動容。

    “太上老君呢?”猴子問:“他現在為什麼又忽然解除了對斜月三星洞的監視了?他不是應該很希望立即找到我嗎?”

    “興許,是天道修為已經被封印的緣故。你在紫雲碧波潭鬧出來的事,對整個天道的影響簡直是一場災難。也許他已經找到你了,隻是師傅護著你。”

    仰起頭,吐了口氣,猴子問道:“這些,是師傅讓你們告訴我的嗎?”

    青雲子緩緩搖了搖頭:“師傅隻字未提,隻是,我們探查,他也不曾阻止。此次讓我來,也不曾交代半句,怕也是覺得該讓你知道一些了。”

    丹彤子在一旁悠悠地插嘴道:“此時此刻,若我是你,便會回斜月三星洞。師傅雖是另有所圖,但到底你是他的徒弟,總還是會顧念著些。反正你隻要存在便是打破天道,也就無所謂了……”

    “若是不願意,在我這裏住下也無不可。”幽泉子補充道。

    “謝謝幽泉師兄的好意,不了。我走到哪裏都是一個漩渦,既然如此,便也不好添麻煩了。”猴子搖搖頭,不住地眨眼呆呆地看著身前的那杯已經涼透了的茶,似乎在努力地希望理清自己的思路。

    許久,他抬起頭來道:“過些時日,三位師兄能幫我個忙嗎?師弟在這裏先謝過了。”

    “什麼忙?”幽泉子問。

    “我想回花果山……若是可以,幫我把他們一起弄過去。”

    “回花果山?”青雲子略略吃了一驚。

    就連丹彤子也側過臉去撇了他一眼。

    “既然我做什麼都已經無法擺脫這個漩渦了,那我做什麼,該也都無所謂了吧。既然如此,我便由著我的性子來了。”

    三位師兄都沉默了。

    猴子眨巴著眼睛,抿著嘴唇道:“另外,幽泉師兄,我還有一件事情無論如何請你幫個忙。”

    “說吧,若是能幫,必定幫。”

    猴子伸出了手,掌心處,一個法陣閃爍。

    “這是……”

    “這裏麵,有一個被我殺死的……好友的靈魂。我知道,被我殺的人陽壽未盡是無法轉世,到現在,該有差不多一個月了吧。想請二師兄幫幫忙,我不能讓他變成遊靈。”

    幽泉子伸出手指在他手心的法陣上稍稍劃了兩下,緊緊地閉著眼睛,微微蹙眉,仰起頭道:“這裏麵魂魄還真不少,大部分是天兵,妖怪……也有四五百吧。”

    “嗯。”猴子稍稍點了點頭:“我那朋友是一隻白猿。”

    伸手一抓,幽泉子從猴子的掌心抓出了一團白色迷霧,攤開手揉了揉,道:“他陽壽已盡。”

    “啊?”

    “三個月前,陽壽便盡了。這該是屬於因你而活的。你……也想複活他嗎?”

    猴子緩緩地搖了搖頭:“做妖太苦了,讓他投胎吧,投到一戶好人家……也該讓他享享福了。”

    “行。”幽泉子一揚手,魂魄飛入了他的衣袖,道:“往後,你也可不必再將魂魄收入法陣中了,太上在地府已經下了令,讓鬼差連陽壽未盡的也一並收了,按照正常的流程送入輪回。”

    “嗯。”

    “你回花果山之後,想做什麼?”丹彤子盤起手來問。

    猴子長歎了口氣,道:“好好修行,還有……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抱在懷中的行雲棍,緩緩攥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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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種子

    “好好修行,還有……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猴子抱在懷中的行雲棍,緩緩攥緊。

    夜間,星辰閃爍,和熙的風掠過,樹葉沙沙作響。這隻執拗的猴子躬著身子,嘴角微微顫抖,麵無表情。

    猶豫了許久,青雲子問道:“你想做什麼?”

    “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猴子嘴角微微揚起,抿著唇,卻始終笑不出來。

    “你……可千萬別做傻事啊。”

    猴子仰起頭,眨巴著眼,好不容易擠出一個微笑的神情:“我能做什麼傻事?”

    “師兄知道現在的形勢對你很不利,但你也不應該自暴自棄……”

    “不。”猴子顫抖著,咬著牙,幹笑著說:“現在的形勢對我很有利。想扶正天道的人不敢殺我,想打破天道的人恨不得我鬧騰得更凶。他們都動不得我。”

    低下頭,他急促地喘息著,囔囔自語道:“他們都很牛,都厲害,那就讓他們去鬥個夠吧。我隻做我自己想做的。橫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我不要命,我看他們能拿我怎麼樣。他們善算,沒關係,推算之策我也懂一點,最重要的,我不是天道中人,不按套路出牌,我倒要看看他們能怎麼把我算死。”

    那語調平淡得如同平日裏的閑聊隻是帶著微微的顫抖,內容卻令三位見識廣博的師兄猛地怔住,呆呆地看著他。

    仰起頭,猴子拚命地捋著手中的行雲棍,好不容易擠出一個笑容說道:“放心,我沒事。他們想玩,我陪他們玩到底。”

    最後一句,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臉上掛著被撕扯得不成樣子的笑,心中是無邊無際的苦楚。

    一種無力感深入骨髓,壓抑,好像被困在牢籠中的猛獸般忍不住想要咆哮,絕望地掙紮。

    三位師兄都沉默了,猴子還想再說點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隻能低下頭,不斷眨著眼重複著摩擦行雲棍的機械動作,拚盡全力。

    安靜的涼亭中,隻剩下猴子重重的喘息聲,氣氛一下變得凝重了不少。

    許久,猴子端起已經涼掉的茶,一口灌入口中,抹了把嘴道:“三位師兄,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不如今晚就在這裏住下吧。”幽泉子淡淡道。

    “不了。”猴子深深吸了口氣,歎道:“我要是不回去的話,他們該會擔心吧。”

    “也隨你。那我讓月朝再過來一趟,帶你回去。”

    ……

    斜月三星洞,青燈搖曳的潛心殿內,清風子促膝跪在須菩提側邊的蒲團上。

    伸手將剛沏好的茶倒到須菩提的茶杯中,雙手推了過去,清風子道:“師傅,師弟們似乎已經知曉了一些東西。”

    須菩提半臥著瀏覽手中的書卷,伸手端起清風子奉上的茶,抿了一口,淡淡道:“為師知道。”

    “現在悟空師弟在幽泉穀,怕是……”

    “也該讓他知道一些了。”須菩提長長歎了口氣,道:“若是一無所知,他如何做他想做的事?”

    清風子微微低下頭,許久,又道:“師傅是想放任自流?”

    “逆反的種子已經種下,剩下的,就是給他足夠的陽光和養分,終有一日,便會長成大樹。”

    ……

    猴子走後,三人又在庭院裏呆坐了一會,相對無言。

    許久,青雲子開口道:“二師兄,你看他這樣……”

    “算了。”幽泉子苦笑著搖頭擺手,道:“我們也無需想太多了,由他去吧。”

    伸手將剛熱好的水灌入茶壺中,幽泉子慢悠悠地又是沏起了茶。

    丹彤子一臉的不耐煩,青雲子卻盯著自己身前那杯熱騰騰的清茶,看入了神。

    許久,他看到那茶麵上蕩開了漣漪,心中一驚。

    轟鳴的戰鼓聲從遠處傳來,驚天動地。

    原本已經昏昏欲睡的丹彤子噌的一下站了起來快步走出涼亭遙望遠方。

    “這是什麼?”他猛然回頭望向依舊坐在原地的幽泉子。

    “天河水軍的戰鼓聲,終於來了。我以為他們不來了呢。”幽泉子微笑著抿了口茶。

    青雲子連忙震了震衣袖站了起來快步走到了丹彤子側邊:“他們來幹什麼?到幽泉穀擂戰鼓?”

    “來要人。”幽泉子淡淡道。

    “來要悟空師弟?”

    “本來是想來找悟空師弟的,不過他們派來的人想偷偷潛入,被我扣了,現在關押著。”

    “到幽泉穀來要悟空師弟?當真是視我斜月三星洞如無物。”丹彤子哼的一下笑了出來:“他們來了多少人?”

    “一萬。”

    “天蓬元帥來了嗎?”

    “沒有,是天衡統軍。”

    “天衡星?”丹彤子的眼中頓時閃過一絲寒光:“最近我身上的戾氣正好燥得慌。剛好,我們三個都在這裏,我打前鋒,五師弟,你輔助,二師兄,你控場。這一萬天兵就別讓他們回去了。難得有這種事,他們主動惹上門,師傅該也不會說什麼了吧。”

    幽泉子嘖嘖笑了起來:“三師弟啊,你還是這麼好戰。”

    “嘿,我這行者道,不打架你還讓我去煉丹不成?”丹彤子揉了揉護腕,興奮道:“這天河水軍最近也忒囂張了,誰不知道西牛賀洲有大雷音寺、斜月三星洞、五莊觀,他還來弄一座觀雲天港,這是什麼意思?正好,自己送臉上門,不給他們一記響亮的耳光我們就白修了這麼多年!”

    “不可。”幽泉子緩緩搖頭道。

    “不可?莫不是你也學了大師兄那套,什麼都要問過師傅?”

    “我問你,殺了這一萬天兵,天河水軍是否會就此作罷?若是天蓬元帥來了,該如何?”

    “天蓬元帥來了,我就叫六師弟七師妹一起過來,實在不行,再叫上四師弟八師弟九師弟。我們八個人,天河水軍九星齊來也不一定有便宜占,何況一個天蓬元帥!”

    “若是天庭的其他部隊也一並被引了過來呢?”

    “這……若他們真敢全麵動手,大師兄總不至於坐視不理吧?九辰大陣一擺……”

    幽泉子鄙夷地哼了一聲,震了震衣袖站起來,一步步走出涼亭:“你怎麼就沒想過別把事情惹那麼大?人家送臉上門,我們輕輕打一下,讓他知道疼便是了,何必真打傷?此乃損人不利己之事也。”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啊,二師兄!”

    “三師兄。”青雲子伸手扯住丹彤子的衣袖,道:“二師兄想必胸有成竹,我倆便不要參和了。”

    “你!你知道我最近戾氣殘留了多少嗎?這麼大好的機會你讓我就這麼放過?”

    “鬧大了事情,師傅又是關你兩年禁閉,到時候積存的更多。”幽泉子呵呵笑了起來。

    ……

    院落裏,剛到的猴子呆呆地站著,仰望天空。

    聽到戰鼓聲,呆在房間的楊嬋、呂六拐、大角一幹人等都一下湧到了院子裏,就連有傷在身的短嘴也拄著拐急急忙忙地跑了出來。

    “是天河水軍。”猴子轉過頭對楊嬋說道:“召集所有能動的,備戰!”

    “好!”

    楊嬋轉身就要走,卻被月朝攔住,拱手道:“孫師叔,現在三位師叔都在這裏,天河水軍無論如何攻不進來的。放心吧。”

    “他們三個,能對付這麼多天軍?”

    ……

    好一會,三位師兄終於達成了一致意見,幽泉子出麵談判,若是對方蠻橫,便換丹彤子出去“談”。

    此時,天邊也已經遠遠地看到數十艘戰艦朝著幽泉穀而來。

    這些戰艦與先前天河水軍與猴子交戰的時候用的又是不同,更傾向於當初在昆侖山遇到的那種。

    天衡騰空而起懸在艦首高聲喊道:“天河水軍來訪,天蓬元帥麾下天衡參見幽泉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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