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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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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甲魚不是龜 】大潑猴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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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19 00:35:09
第四百八十章 抗旨西行

金山寺,從江流懂事開始,就從未變過。

高高的山,小小的寺廟,十幾個師兄弟,三兩個長老,每天晨起不變的鐘聲,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外界的風雨與這座古寺,似乎從來就沒有半點關係。

信眾似乎一直都是山腳下的幾戶人家,偶然有遠道而來禮佛的施主,便會讓住持法明師傅高興上好一陣。

可每當興頭過了,法明又會不禁憂慮起來。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好長一段時間裡,法明都要不斷地叨唸著這句話。

江流知道,法明是在為自己的高興而自責。

佛家認為無物無我,為了遠道而來的施主前來禮佛而高興不已,本來就是修行不夠的表現。

“為什麼開心也是一種修行不夠的表現呢?”

江流不禁想。

從小在金山寺長大,他幾乎熟讀所有佛教經典,一眾師兄弟,住持師傅和幾個長老都讚嘆他有佛骨,可惜江流卻一直不以為意。

經書裡面明明白白地寫著問題的答案,不知為何,江流明知道正確的結果,卻還是感覺那一本本的佛經如同巨​​石一般壓在自己的胸口,讓他透不過氣來。

好在孩童的天真總能讓他忘卻這與他年紀不相符的煩惱。

他從不禮佛,也不念經,每天都是和村莊里的孩子搗鼓著掏鳥蛋,逗蛐蛐的活。可每當法明看不下去有意責難的時候,他卻又總是對答如流,就連法明也要啞口無言。

每每至此,法明總會苦笑著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為師辯法。卻還不如你。只希望為師有生之年能看到你造下偉業。”

江流總是笑,笑而不答。

他知道,法明所說的“偉業”。無非是立地成佛。

可是江流真想成佛嗎?

成佛說是脫離苦海,可江流卻也捨不得那發自內心的笑顏。為什麼超脫八苦的時候。連高興的權力也要一併丟失了呢?

日子一天天過,江流從小搗蛋鬼變成了孩子頭,依舊是山上山下地倒騰。

終於,十八歲的生日到了。

法明找來江流,要讓他受具足戒,當個真正的和尚。

江流取下僧帽,摸了摸自己引以為傲的頭髮,問道:“不剃頭。行不?”

“為僧怎可不斬斷紅塵?”法明反問道。

“師傅斬斷了嗎?”

“這……”

“若是斬斷了紅塵,為何還要開宗立寺?修佛本是一個人的事情,與他人何干?這不是經文上明明白白寫著的嗎?心中清,則世界明。”

法明閉上了嘴巴,他知道他是辯不過江流的,只能看著他樂呵呵地將僧帽又戴了回去,轉身邊走邊哼,用唱戲的口吻長嘆道:“若是斬不斷,剃頭何用?剃頭何用啊!”

無奈,法明只能將他列為俗家弟子。給他分派起了擔柴挑水的俗事。

一日,法明正在房中念經,江流忽然主動來找法明。叩拜道:“師傅,徒兒想下山。”

法明一驚,連忙道:“下山?何故下山?”

仰起頭,江流輕聲道:“徒兒聽聞自己順江而來,想尋生身父母。”

聞言,法明緊蹙著眉頭擺了擺手道:“那不過紅塵俗事,不理也罷。”

“理不清,又怎能不分青紅皂白地斬。斬不斷,修行何用?”

眼看著江流又是擺出了辯法的架勢。法明沉默了。

許久,他眨巴著已經有些老花的眼睛。輕聲道:“不是為師不允,只是天下之大。你又往何處尋?”

“既是順江而來,必是沿江而尋。若是有緣,必然能尋得著。若是無緣,也好斷了徒兒的念想。還請師傅成全。”說罷,江流又是叩拜了下去。

再仰起頭時,他靜靜地註視著法明。那眼睛就像能看清天地的真理一樣,清澈到令人自卑。

許久,法明也只能苦笑道:“因果循環啊……徒兒,去將為師那紫檀盒子取來。”

“是。”江流叩首,轉身往法明的臥榻取來平日里當成寶貝一樣的紫檀盒子。

開了鎖,法明將一錦娟取出,交予江流:“徒兒且看。”

這錦娟手感順滑,柔嫩至極,乃是江流平生未見的上好布料。只是透娟看到字字血跡,讓人驚心。

翻開錦娟,江流頓時面色大變,臉上盡是從未有過的驚恐:“師傅……師傅既知徒兒身世,為何不早早告知!”

“雖知身世,卻又恐誤了你修行,故而不宣。今日你執意下山,也只好……”法明欲言又止,微微顫抖著取出一汗衫交予江流,道:“此汗衫當初與你同籃而來,你且收好,權當是信物。”

江流只覺得一股氣血湧動,幾欲噴灑而出,卻也忍住,深深叩拜。

“弟子這就去了了塵緣,若得歸來,必常伴師傅膝下,以報十八年養育之恩。”

“去吧。”法明深深閉上了雙眼。

江流默默地走出金山寺,徑直下山,一言不發。

這一刻,天邊流雲飛舞。

……

次日,江流來到江州私衙,求見生母殷溫嬌。

那衙役見他身穿僧袍,卻留著一頭俗世長發,只道是雞鳴狗盜之輩,不允入內。

恰逢言語激辯之時,有一中年婦人推門而出。

江流見其生得雍容,舉手投足間盡現華貴之氣,當即上前拜見,道:“女施主有禮了。”

那婦人一見江流,大驚失色,口不能言,細細打量,又面露疑惑,雙手合十敬道:“小師傅何許人也?”

“鄙人祖籍海州,現為金山寺一俗家弟子。”

“海州?”婦人又問:“既是海州,為何又在江州出家?”

“蓋因家父高中狀元,奉皇命往江州赴任,途中遭遇賊人。父被殺,母被佔,鄙人滿月即被流放江中。幸得金山寺恩師搭救,方保性命。”

婦人頓時面色煞白。急忙握住江流手腕,道:“請小師傅入內安坐。”

待坐定,上了茶,屏退左右,婦人悻悻問道:“小師傅方才所言,可有憑證?”

江流掏出血書,雙手奉上:“有汗衫血書為證。”

那婦人將信將疑,翻開血書看了一眼。卻是哭笑不得,片刻之後,又面露難色,淡淡道:“賤妾正是殷溫嬌。”

江流猛地一睜眼,當即跪下,喊道:“母親在上,請受孩兒一拜!”

不知為何,他從殷溫嬌眼中看不到絲毫愉悅之色,按理說,十八年骨肉分離。再相見,不應如此。
莫不是書信有誤?

殷溫嬌扶起江流,噓寒問暖。又問清了這十八年的過往,儼然一副慈母面容,卻隻字不提報仇之事,只道:“我兒接下來且欲如何?”

“上京,告御狀!”江流果斷回答。

殷溫嬌頓時面如死灰,哀然道:“不可。”

“為何不可?”

“我兒已是出家之人,怎管得俗事?”

“孩兒未剃髮,未受戒,怎算得出家人?如此大仇。不報妄為人子!”

此話堅決,殷溫嬌猶豫再三。也只得嘆道:“御狀又如何輕易告得,你外公乃當朝殷丞相。待我書信一封,你且往長安,交予他便可。”

說罷,殷溫嬌取來筆墨,書信一封,封蠟,交予了江流。

江流收好信件,三拜殷溫嬌,方出了私衙大門。

徑直返回金山寺,江流收拾了行囊,日夜兼程趕往長安。

……

半月後,皇城東街殷丞相府。

“請施主代為通報一聲,有江州親戚來訪。”江流對把門的小廝說道。

那把門的小廝上下打量江流兩眼,依舊是那副衣著,多日趕路卻已經是污淤不堪,當即大喝道:“去去去,小叫花子別處去!此處哪裡有你家親戚! ”

江流猶豫片刻,只得改口道:“鄙乃江州遊僧,受殷丞相之女殷溫​​嬌之託帶來家信一封,還煩轉交。”

說罷,便從衣袖中掏出未開封的書信交予小廝。

那小廝將信將疑,接過信封看了兩眼,想來是不識字,便將側門開了一條縫,悄悄進了去。

不多時,大門洞開,一位發須斑白,衣著華貴的老者攜眾人而出,手中緊握之物,便是方才交予的信函。

見到老者,江流當即雙膝跪下,喊道:“外公,請受小甥一拜!”

說罷,便是三個響頭。

殷丞相見了江流,感慨萬千,拉著江流的手便往府裡去。

待坐定,殷丞相方道:“你父母之事,我已知曉。小甥已是出家之人,此事待我細細思量。你且住下。”

“全憑外公做主!”江流當即叩拜。

當晚,殷丞相便為江流安排了住處,如此多日,衣食用度一概不缺,卻不見再提及報仇之事。只言要予江流謀一名寺住持之位。

江流道:“大仇未報,無心他想。”

殷丞相卻只是顧左右而言他,不做詳談。

月餘,江流安奈不住,隻身往皇城,見一高冠老者剛欲出城,言明來意,當即受引見,一紙告了御狀。

當夜,殷丞相受唐皇急詔,面聖回府之際見了江流,卻只是一味嘆息。

次日,殷丞相發六萬御林軍往江州,拘捕了江流殺父仇人劉洪及李彪。

應江流之請,李彪被當街活刮,又奏請了聖裁,要將劉洪在洪江渡口剖心以祭亡父陳光蕊,得聖允。

祭奠當日,江流請母殷溫嬌往洪江渡口觀,殷溫嬌閉門不出,無奈江流只能單人前往。

待剖了劉洪祭奠,忽見江上一屍骸飄來,細看,只見那屍骸面容與江流如出一轍!

江流失聲痛哭,以為亡父顯靈。

未想,那屍骸竟睜開眼睛,死而復生,只道是:“當日放生之金鯉乃此處龍王,故而受其救助。收了
屍骸魂魄,今日沈冤得雪,故而復生。”

忽聞一衙役來報:“夫人已自縊身亡。留書曰:'一女不事二夫。'”

江流頓覺晴空一霹靂,哭喊道:“母親何必如此?”

殷丞相只嘆了一句:“女兒貞烈。當日為保親兒委身賊人,今日沈冤得雪,乃去。”

說罷便著眾人返,不再理會江流。

洪江渡口,只留陳光蕊,江流二人。

江流失聲痛哭,陳光蕊卻只是默不作聲。許久,方道:“你對我有恩。方如實相告。”

江流不解,夾帶抽泣喊道:“父親何故如是說?”

“你可知,你生日幾時?”

“只知是盛夏之時。”

“你可知我與你母何時成婚?”

“這……”

“立春。”陳光蕊淡淡說了一句,轉頭便走。

一道霹靂閃過天際,江流恍然大悟,只覺得胸中一陣劇痛,一股鮮血噴灑而出,深陷昏迷。

當地漁民將江流送返金山寺,昏迷七日,寺外竟無一人來探。彷彿塵緣真斷。

……

七日之後,江流醒來,恍恍惚惚間見師傅法明遞來一碗清水。

飲下。法明又去倒。

江流問:“師傅,那血書,可是與徒兒順江而來之物?”

法明身軀一震,背對江流,卻是不語。

“我母成婚之前,便與劉洪有往來,我乃劉洪之子,與陳光蕊無干。今天想來,那血書所寫分毫不差。慫恿我上京告狀,卻是未提及徒兒生父乃是陳光蕊。想來。必不是我母親筆……”

法明不答。

“為何我與陳光蕊生得如此相似,卻不似那劉洪。師傅。徒兒心中苦啊。”江流仰面嘆息,久久不能自拔。

法明低頭倒水,又將水遞到江流面前,道:“既知俗世苦,何不成佛?”

江流不接水,只道:“師傅可否告知,那血書是誰人與你?”

“那日為師在江中救起你,是夜,正法明如來託夢,告知他日若你要下山,便將這血書交予,無需多言。醒來之時,已見血書安放床榻。 ”

“正法明如來?”江流苦笑道:“他為何要陷我於不義之地。我母棄我於江,恐與其也脫不了乾系。”

法明雙手合什,頌道:“阿尼陀佛,那劉洪罪孽深重,今日之果,也是他自種的惡因。徒兒無需自責。”

“那徒兒又種了什麼果?”江流茫茫然道:“莫不是徒兒前世乃罪孽深重之人,今世方要遭這殺父害母之孽落得眾叛親離的下場?”

“善與惡,黑與白,皆因心而生,以世人之所喜為自喜,以世人之所惡為自惡,必入了魔障,無以自拔。有道是心清,則世界明。徒兒今日之苦,全因心中不清。”

“知,卻不悟。”

“此乃眾生之苦。”

……

是夜,正法明如來入夢。

“金蟬子,你可悟了?”

“金蟬子?”

“你乃金蟬子轉世,成佛,爾後有惑,自願墮入輪迴受十世修行,願受眾生之苦,求心中至道。今十世之期已滿,若是悟了,而今開始,應當刻苦修行,脫八苦,他日必重返極樂,列佛陀之位。”

夢中,江流面色淡然,如秋水似鏡。

“列佛陀之位?我之苦,修行得脫,眾生之苦又當如何?世間受此苦難者,又豈止我一人。”

“這……”

“成佛,必放下,無欲無求,無執念。每每看見那信眾前來禮佛,我便想笑。那佛經裡已寫得明明白白,他們一味賄佛,卻不知西方眾佛早在成佛之日便沒了心肝,又怎會施惠與他。”

“成佛本是渡己,又乾眾生何事?那眾生欲脫苦海,自會千辛萬苦隨眾佛乞佛法,何需你管?金蟬子,你前世已有此惑,今世依舊,恐是入了魔障,今生亦無法修得虛空。”

說罷,離夢而去。

江流緩緩睜開眼睛,眼前一切朦朦然:“修虛空?哼。”

數日之後,江流康復,遍翻佛典,日日將自己鎖在藏經閣中。

法明只道是江流頓悟了,心中寬慰,怎知江流長發一日日脫落。直至一根不見。

一日,江流來到法明座前,三叩九拜。道:“師傅,弟子要遠行。”

“遠行?徒兒欲往何處?”

“西天雷音寺!”

忽聞晴天一道霹靂掠過窗前。

法明大驚。

……

立法號玄奘。卻不上戒疤。

半月後,玄奘來到長安,尋了當日引見的老者,經引薦,得見禦顏。

廟堂之上,唐太宗高坐龍椅,細細打量著玄奘。

只見玄奘身披法明臨行前贈送的袈裟,手持九環法杖。頭戴紅色眾佛冠,氣度非尋常人可比。

“下跪何人?”

“貧僧玄奘,乃一遊僧。”

“所求何事?”

“貧僧欲往西天求取真經,懇請陛下恩准,批得通關文碟,得保一路暢通。”

太宗輕捋長須,道:“我大唐泱泱大國,有佛經萬典,何須西方求取?”

“此皆渡己之經。”

“渡己之經?你這和尚說得有趣,你不求渡己。莫非還求渡人?”

“貧僧所求,渡眾生。”

“渡眾生?朕聞佛祖教人為比丘,上從如來乞法以練神。下就俗人乞食以資身。渡眾生,又何須你?”

“眾生愚昧,又怎能受此苦修?故而傳播不廣。”

“哦?那你欲如何?”

“西方諸佛不渡眾生,我便渡。西方諸佛不送經來,我便去取。眾生不求法,我便送去。眾生不渡己,我渡眾生。”

這一通話說下來,整個大殿寂靜無聲,在場的每一位朝臣皆是一愣。

許久。太宗輕聲道:“佛學需斬斷執念,你如此心性。已有了執念,如何成佛?”

“今生今世。不求成佛,只求普渡眾生。還望陛下成全。”說罷,玄奘深深叩拜下去。

這一剎,大殿之中所有人皆望向了太宗皇帝。

太宗也不言,只俯視玄奘思量著,許久方開口道:“如此僧人,確實難得。只可惜我大唐國教乃道教,故而,不允。”

“若貧僧執意前往?”玄奘猛然抬頭,目光淡然。

“那便是抗旨不尊,當斬首午門。”說罷,太宗做一手刀下切之勢。

玄奘不語。

太宗又道:“朕常聞出家人不打妄語,今日在這大殿之上,朕要你立誓,今生今世,不往西方。否則,以抗旨論處。”

玄奘依舊不語,不拜。

許久,太宗拂袖道:“拉下去,打入天牢,明日午時問斬!”

……

是夜,玄奘牢中打坐,有一獄卒悻悻前來。

“我乃正法明如來化生,金蟬子,你可知錯?”

玄奘面色淡然,答道:“貧僧何錯?”

“你執念渡眾生,卻不知眾生愚昧。如今卻被打入天牢,只等明日問斬。屆時,十世之約一過,百世修行煙消雲散,再輪迴,便與凡人無異。”

玄奘輕蔑一笑。

“若知錯,我便救你於水火。待出了牢獄,你必要苦修,不得再有那渡眾生的妄念。”

玄奘閉目,雙手合什道:“眾生愚昧,豈是你我也愚昧?眾生疾苦,佛位又如何安坐。心中有惑,又如何成佛?若天要玄奘遭此災禍,玄奘無話可說。只等明日午時,斷了這百世孽緣。”

獄卒冷哼一聲,轉身便走。半響,又折返,道:“你執意西行,究竟為何?”

“為取法,普渡眾生之法。”

“你又如何知道,這西行路上有你所求之法?”

“無法,便找如來問個明白,解了百世的疑惑!”

“此去西行十萬八千里,妖魔眾多,危險萬般,你凡胎肉眼,又如何去得?”

“如若天地無道,便讓我死在西行路上,來世不再做這無法斬斷凡塵的禿驢。”言罷,玄奘雙目緊閉,不再多語。

獄卒長吁,卻是不忍,許久,方小聲道:“此去西行路上,有一山,名喚五行山,山下壓一神猴,乃六百五十年前萬妖之王。如得他保護,西行路上必一路暢順。我傳與你兩道口訣,一可破除五行山之封,二可透視凡人心事。此便當是了結你我當日看顧之約。往後之事,你就好自為之吧。 ”

……

御書房中,太宗翻閱奏摺,卻久久看不入眼,甚是煩躁。

一大臣悄悄問道:“陛下何故如此。”

“朕在思量今日那和尚。普渡眾生啊……如此雄心朕尤不及,只可惜錯投了門派。”

“臣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恕你無罪。”

那大臣躬身拱手道:“近來道教勢大,隱有滲透朝廷干預朝政之勢。如若讓那玄奘取來真經,佛教盛,也不失為一牽制之法。”

“朕已認了那老子為祖,君無戲言。”

大臣俯首稱是,不再多言。

未多時,一太監疾奔入內,疾稟道:“陛下,今日那和尚玄奘,在牢裡失了蹤!”

“失蹤?”太宗握筆的手微微頓住了。

“必是越了獄抗旨西去!陛下可即刻擬旨,著人出神武門一路西去搜尋,必可追回!”一大臣拱手諫道。

“不追。”太宗搖頭。

“那,著人送去通關文碟?”

“不送。”太宗依舊搖頭。

太監與大臣面面相窺,無所適從,許久,大臣才小心翼翼地問道:“那,是否通報沿途關卡,放行?”

“不報。”說罷,太宗面帶微笑,伸手拿起奏摺細細批閱。、

……

長安城外玄奘勒馬回首,遙望長安無盡繁華。

“有秋風,有明月,一人一馬,西行,足矣!”

一次震動三界六道的偉大遠行就此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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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19 00:35:29
第四百八十一章 風雨欲來

一縷微風捲過,星光下,揚起了玄奘火紅色的袈裟,四周寂靜無聲。

短短二十年的記憶一閃而過,所有的幻覺都消散了,一切回復如初。

猴子微微瞪大了眼睛有些錯愕地註視著玄奘。

“抗旨……西行?”

玄奘默默地點了點頭,雙手合十:“不只是抗旨,興許,還是逆天。沒有通關文牒,沒有天庭的支持,更沒有靈山的許諾,甚至在那大雷音寺中也不會有貧僧欲取之經,什麼都沒有,只有你我兩人,還有一顆半普渡眾生之心。”

“我是那半顆?”猴子啞然失笑。

“不是嗎?”玄奘微笑著反問道。

猴子抹了把臉長長地嘆了口氣,輕聲道:“普渡、渡己……我算是明白了,難怪一直沒見到菩薩,只出來個正法明如來。原來大乘佛法至今都沒出現啊……合著我知道那部似是而非的《西遊記》,結果不但沒受益反而被誤導了,難怪我所知道的佛,跟這個世界的佛,壓根就是兩回事……”

玄奘微微一愣,道:“菩薩、大乘佛法?在你的記憶裡這些可從未見過。所指何物?《西遊記》倒是聽你提過幾次,但貧僧一直不甚明了,可否細細一說?”

猴子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掏著耳朵道:“說什麼?懶得說。還是那句話,老子不想離開這裡,哪都不想去。你還是趁早走人吧,該干嘛幹嘛去。 ”

說著,猴子又是將頭撇了過去不看玄奘。

半響,當他再次回過頭來的時候,卻發現玄奘依舊坐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瞧著他,眉目帶笑。

“我們談談吧。”

“談什麼?”猴子厭煩地說道:“你還真以為我會隨你西行嗎?”

玄奘淡淡嘆​​了口氣道:“不是貧僧以為。貧僧早就說過,我們談談,若是將一切都弄清楚了,施主還是不願意隨貧僧西行,貧僧必不勉強。畢竟,施主是不死不滅之軀,貧僧卻只是一介遊僧,若真在這裡浪費個三五十年,到時候便是施主願意了,貧僧怕也走不動了。屆時,真就是百世修行煙消雲散了。”

微微頓了頓,玄奘正色道:“時間,對貧僧來說相比施主,更加寶貴。”

猴子哼地笑了,無奈搖了搖頭道:“難得你還有這覺悟,行吧,你想怎麼談?”

聞言,玄奘微微一笑,正色道:“這普渡之功,西行之妙,貧僧便不多講了,想必,施主對此也不感興趣。咱就談談施主為何不出五行山,又為何出五行山,以及出來之後的事情,如何?”

猴子枕著手臂玩味地瞧著玄奘道:“行,你說。”

只聽玄奘乾咳兩聲,捋了捋衣袖雙目平視前方,緩緩道:“依貧僧之見,施主之所以不肯出五行山,無外乎三個原因。

其一,怕貧僧騙施主,畢竟施主對佛門印象著實差,而貧僧也屬佛門。施主會有如此想法,該是意料中事。

其二,數百年過去了,佛祖如來修為早已恢復如初,若此時施主出山,免不了又是一場虛實大戰,天地崩壞,殃及眾生。而施主又沒有把握贏。況且,若施主一直在此,施主所關心之人,自然會安然無恙,若施主出來,反倒增添了他們的危險。

這其三嘛,乃是因為施主心已死,以至於……”

“第三個我沒聽明白。”猴子拉長了聲音道。

這一說,玄奘當即打住,稍稍沉默了一下,笑了笑,抿著嘴唇接著說道:“這其三,既然施主沒聽明白,咱暫且不談,這其一,貧僧解決不了,得靠施主自行判斷,想必談完,施主也就心中有數了。如此一來,咱先談這其二,不知可否?”

“說。”猴子翻了翻白眼道。

玄奘微微點了點頭,道:“先說如來佛祖。佛祖之天道,乃是'無我'。若其不做越心之事,任你如何強橫,哪怕毀了這天地,也無法擊敗他。這一點,施主該是比貧僧更加清楚。普天之下,能擊敗'無我'之人,若是先前,非三十三重天上太上老君莫屬。可老君天道石已徹底毀壞,即便再過千年,恐怕也無法恢復如初。如此一來,這天地間便只一人可破'無我'。”

“誰?”猴子微微側過臉去。

見狀,玄奘雙手合十,似笑非笑地躬身道:“正是貧僧。”

“你?”聞言,猴子冷笑一聲,扭過頭去悠悠嘆道:“我看你是沒睡醒吧,連佛光都沒了,你破'無我'?你在逗老子嗎?”

“施主不信?”

“你說呢?”

玄奘又是笑了笑,深深吸了口氣道:“施主可知,你那天道'無極'因何故得而復失?”

“道心破了。”

“若是如來佛祖道心破了會如何?”

猴子微微一愣,半天才緩過神來,回過頭來問道:“你想說什麼?”

“佛門四大皆空,佛法不空。既然如此,佛法便是他的道心。”說著,玄奘兩手一攤,坦然道:“而貧僧,能破他的道心。”

聞言,猴子頓時啞然失笑,半瞇著眼睛問道:“怎麼破?你倒是說來聽聽。”

玄奘略略​​想了下,側過臉去注視著猴子道:“成佛,拋棄所有的一切,四大皆空,唯留佛法,由此而論,佛既是佛法,佛法,既是佛。佛與佛之間的戰爭,鬥的不是力,而是'知',是'行',說到底,乃是意識之爭。若是堅守的'法'敗了,那麼佛,也便真的成了無根之萍,失去了存在的意義。施主可知,當日金蟬子佛身如何失的?”

猴子的眉頭頓時微微蹙起了,有些遲疑地說道:“我記得是靈山辯法,戰敗了,失的。怎麼?你是想說讓你再跟如來戰一場,你能贏?要這樣那就簡單了,我背上你,到靈山,見如來,不過舉手之勞,一炷香的時間都不用。可你真能贏嗎?可別到時候我出來了,你又輸了,累及旁人啊。”

說罷,猴子意味深長地瞧著玄奘。

只見玄奘笑了笑,擺手正色道:“哪裡是那麼容易,要辯法,除了'知',還要'行'。所以,西行一路,名為取經,實為證道。”

“說了半天,你就是還是沒辦法破如來的道心咯。”猴子哼笑道:“要我保護你沒問題,​​誰來了我都能擋,可是如果如來親自來了呢?那記憶裡的東西你又不是沒看到,他來了,我可救不了你。到時候,道還沒證,你就身首異處了,我找誰哭去?”

這一通話說下來,玄奘卻不以為意,他仰著頭,遙望著星空,淡淡笑了笑,嘆道:“他不會來。”

“你怎麼就知道他不會來?若我是如來,你要破我道心,我三下五除二就把你宰了,話都不多說半句。”

“若你是如來,貧僧也省了那麼多事了。”玄奘笑了笑,側過臉來瞧著猴子道:“他不會來,是因為他不能來。”

“什麼意思?”

“貧僧先前已經說過,佛法之爭,乃是意識之爭。”注視著猴子,玄奘似笑非笑地說道:“他為何要來?如你所說,貧僧要破他道心。可若他相信所持佛法真高於貧僧所求之法,貧僧此行,不過自取其辱罷了,他何須在意?若他真憂心貧僧能破他道心,以至於親自對貧僧出手,那麼……他未戰,先敗。屆時,即便貧僧身死,如來道心也早已不保。不知,這理由施主可還認可?”

這一字一句,說得輕巧,可落到猴子耳中卻猶如雷鳴一般。

西行……到頭來,取經不過是一個名目,真正的原因,是教義之爭!

一陣微風從身旁刮過,許久,猴子緩緩地抬頭望向玄奘,一臉的驚恐。

見狀,玄奘緩緩仰起頭,平視前方。

那目光之中透著不同於先前的冰冷,如同一位運籌帷幄的謀士。

迎著風,他緩緩說道:“不過,此行也有風險。一則,閻王易見,小鬼難纏,如來雖不能對貧僧動殺心,卻可以設下重重險阻劫難,那靈山佛下羅漢,僧侶,但凡利益攸關者,皆可對貧僧出手。”

“應對如來,貧僧心中有數,可憑這凡身,卻是鬥不贏其他。再者,行普渡之法,必使佛門一改昔日固步之姿,行傳教之實。那天庭、道門,也必不希望貧僧證道。若他們出手,莫說貧僧只存這一世,便是再有十世,也是不夠。再加上這一路的妖魔……呵呵呵呵……其艱險,可想而知。”

“你乃萬妖之王,又孤身擊敗過天庭,與那如來有血海深仇。若貧僧此行得證大道,可破如來道心,令你大仇得報……這普天之下,護貧僧西行者,除了你齊天大聖孫悟空,還真找不出第二個人了。”
話音未落,只見一道驚雷響徹天際!

……

靈山大雷音寺,如來緩緩地睜開雙目。

一位佛陀急匆匆地闖入大殿,雙膝跪倒在地:“啟稟尊者……”

話音未落,只見如來已經緩緩地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

見狀,那佛陀只得點了點頭,躬身退出殿外。

側過臉去,如來斜視著一旁的正法明如來道:“可是你讓金蟬子去找那妖猴的?”

“正是。”正法明如來躬身答道:“弟子已將破除五行山之封的口訣交予金蟬子。”

頓時,整個大殿陷入了無盡的沉默之中。

……

陣陣轟鳴之中,天邊雲層翻滾,已成風雨欲來之勢。

猴子緩緩地笑了,悠悠嘆道:“看來,他已經知道了。”

一道閃電從眼前掠過,照亮了玄奘的臉龐。

“貧僧不只要讓他知道,貧僧還要讓天庭知道,讓三界都知道……讓他們都知道,貧僧來了,一步步地,來了。”

此時此刻,他迎著風,負手而立,面無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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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二章 出山

玄奘捲起袈裟,提起前擺,繞過山間的巨石一步步朝著山頂走去。

夜風在山間呼呼地吹著。

遠處的電閃雷鳴漸漸變成了一聲聲悶響,就好像一隻野獸亮出了爪牙,在低吼著釋放某種敵意,卻始終沒有真正撲過來撕咬。

大概,連這天地也已經明白眼前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取經人,是嚇不倒的吧。

“我還沒答應呢——!”猴子拉長了聲音道。

“貧僧說過,施主答不答應,貧僧都會放。待到封印解開,施主是留是去,要往哪走,貧僧都不阻攔。”

玄奘依舊一步步往山頂走去,輕聲道:“貧僧曾發宏願普渡眾生,而對貧僧來說,施主也是眾生之一,自然也在普渡之列,既然見著了,若是無所作為,豈不有違本心?”

猴子趴在枯草堆裡一動不動地,像是睡著了一般安靜,可那眼睛分明又若有若無地睜著。

許久,玄奘終於登上了山頂,面對著那巨石,面對著那巨石上歷經六百五十年風雨的梵文。

沒有過多的言語,他雙手合十,雙目緊閉,微微低頭,口中念念有詞。

待到那口訣念完,他伸出一指輕輕點在那巨石上。

瞬間,一道金光沖天而起,巨石上的梵文如同湖面的波紋般蕩漾,化作點點晶瑩飄散風中。

那兩鬢間的錦帶也隨風飄揚著。

他緩緩地紓了口氣,轉身一步步下山,回到猴子麵前,躬身道:“該說的都已經說了,那封印貧僧也已經解開,出還是不出,便由施主自行決定了。叨擾多時,貧僧這就拜別。若是有緣,自會再見,若是無緣……貧僧只求施主一件事。”

猴子呆呆地枕著手臂,注視著近在咫尺的枯草有些茫然地問道:“什麼事?”

玄奘雙手合十,淡淡道:“貧僧希望施主出來後,無論遇到何事,切勿輕易動怒。

如來與施主有血海深仇,天庭與施主有宿怨,放下佛法不論,即便施主與之再起爭端,也無可厚非。

可這三界眾生,卻未曾獲罪於施主,還請施主切勿再做出毀壞天地之事,無論何時何地何事,都該念及蒼生……切莫忘了初衷,莫忘了,施主所守護的妖族,施主所在乎之人,所愛之人,也同樣生活在這一片天地之中。

玄奘在此替蒼生謝過施主。”

說罷,玄奘躬身行禮,轉身就走,不再多言。

恍惚間,猴子似乎想起了另一位故人。

那個夕陽下躬著身子坐在石頭上,好似一位為了生計發愁老農的背影至今依舊銘刻在他的心中。

“老白猿啊……呵呵呵呵。”想著,他無奈地笑了笑。

老白猿和玄奘,興許,他們才是同一種人吧,能力有高低,卻擁有同樣的心。至於自己,雖然從老白猿的手中接過了那棒子,卻始終沒有真正做到過。

待到翻身上馬,玄奘才最後回頭望了猴子一眼,勒緊了韁繩,揚起馬鞭,策馬西去,沒再回頭。

猴子靜靜地目送著玄奘,一言不發。

許久,待玄奘跑出五里之外,方勒馬回首。

那遠處的高山,微微顫抖著,在陣陣轟鳴聲中緩緩裂開了一條縫。緊接著,炸開了。

一道金光瞬間消失在東方的夜空中。

望著天際,望著天邊漸漸露出的魚肚白,玄奘淡淡笑了笑,調轉馬頭,繼續朝著西方而去。

此時,他們都沒注意到高空中一輛巡天府的馬車疾馳而過……

……

靈山大雷音寺。

大殿內,依舊是一片寂靜。

那側邊上的一眾佛陀羅漢,一個個都默默注視著如來與正法明如來。

許久,如來緩緩閉上雙目,輕聲道:“那妖猴恨我佛門入骨,你助那妖猴脫困,是為何意?”

“弟子本意,並非助那妖猴脫困。”

“非助那妖猴脫困?”

“弟子本意,乃是考驗金蟬子。”正法明如來雙手合十,輕聲道:“他痴言求取普渡之法,若是他口中普渡之法並非妄語,那麼,渡得眾生,自然也渡得那妖猴。”

“若是渡不得呢?”

“若是渡不得,又將妖猴放出來了,屆時,三界眾生危矣,又何來普渡之說?金蟬子,也該為這十世辯法劃上一個句號了。若是真渡得,倒不失為一件大功德,於佛門有益無害。”

聞言,如來卻只是笑,不再發問。

許久,站在另一邊的文殊出列,雙手合十,躬身道:“真要考驗,弟子倒有一策,不知可否?”

這一說,所有的佛陀當即都朝文殊望了過來。

……

九重天上,一位天將緊握著一份奏摺匆匆行走在空曠的廣場上。那四周旗幟招展,大批身穿銀色鎧甲的天兵分列兩旁,看上去威風凜凜。

六百五十年前那一戰,對於三界來說是噩夢,對於天庭來說更是如此。

天軍序列幾乎損失殆盡,仙家、天兵,其陣亡人數多達百餘萬。那些個宮殿,更是多被一把火燒了個乾淨。

可以說,猴子一人一棍,幾乎將整個天庭,甚至整個道門先前萬年的積累全部毀盡。

而今,歷經六百五十年的重建,如今的天庭,雖說比不得鼎盛時期,但也已經初具規模,只是許多監督凡間以及陰間的職能至今由於人手問題不得不先行擱置,為此,就連原本不得觸碰分毫的天條仙令,也做了極大的調整,以至於一樣的景色,一樣的著裝,一樣的稱呼,此天庭與彼天庭,實則差別極大。

很快,那天將便快步踏上了長長的白玉石階,繞過靈霄寶殿來到御書房前,卻被把門的天兵攔了下來。

“勞煩替末將通傳一聲,就跟陛下說,末將有緊急軍情啟奏,半點延誤不得。”

“緊急軍情?”

“對,緊急軍情,必須即刻覲見陛下。”

說話間,那天將已經不自覺地用袖口抹了三次汗,看得把門的天兵都有些呆住了。

稍稍猶豫了一下,那把門的天兵躬身拱手道:“將軍稍候,容卑職啟稟陛下,再行回復。”

說罷,那天兵便轉身打開御書房的門,進了去。

不多時,大門洞開,幾位仙家從裡面走了出來,一個個樂呵呵地朝著前來報信的天將拱手,那天將卻只是勉強笑了笑,連回禮的心思都沒有,只是一個勁地伸長了脖子往裡望,時不時抹去額頭的汗珠。

從門外看去,這御書房與六百五十年前並無多大不同,依舊是那般華貴典雅,甚至連擺設都別無二至。若不說破,便說是當日未經戰火得以保存恐怕都大有人信。

只是,這御書房的主人,卻是已經換了。

很快,那把門的天兵也從御書房裡走了出來,側身道:“將軍,陛下有請。”

天將點了點頭,連忙大​​步向前,跨過門檻之時還不小心被絆了一下。

如此情形,若是平時必尷尬不已,只是今日,他卻壓根沒心思理會。

剛一站穩腳跟,他便已經快步朝著御書房里屋走去。

在里屋中,龍案前一身穿龍袍的中年男子端坐著。

這中年男子麵如冠玉,蓄著長須,兩道長長的眉毛足有一尺長,垂於兩邊,看上去倒很有一番帝王之姿,只是那炯炯有神的雙眼睛卻佈滿了血絲,看上去極為疲憊。

當日猴子殺玉帝、西王母,連帶著,連他們的魂魄一併毀了,以至於天庭重建,卻也沒辦法將他們復活。經三清協商,只得另立新帝。

而這一位,便是新任的玉帝——張百忍。

見了玉帝,那天將連忙單膝跪地,將手中奏摺呈於額前道:“啟稟陛下,這是巡天府方才送來的奏摺。”

“巡天府的緊急軍情?又是誰鬧事了,九頭蟲?還是牛魔王、鵬魔王?”玉帝聞言,不由得伸手揉了揉晴明穴,長長嘆了口氣,苦笑道:“李靖不是剛剛才與他們締結了協約休兵嗎?這幫子妖怪,真是一天都不消停。”

那天將低著頭,輕聲道:“啟稟陛下,不是他們……”

“不是他們?難不成是呂清和多目怪?他們可甚少生事啊。”說著,玉帝已經伸長了手。

一旁的卿家連忙從天將手中接過奏摺,轉交玉帝。

翻開奏摺,只一眼,玉帝的臉就刷的一下白了,瞪大了眼睛,那眼角猛地抽搐。

跪在龍案前的天將小心翼翼地註視著玉帝,輕聲奏道:“啟稟陛下,南瞻部洲有一山,名喚兩界山,因新近發生大異動,擾了民生,巡天府便著巡天將前去查勘,卻發現那兩界山已經崩裂。聽山民說,那山下原囚有一妖猴,此次異動,乃是那妖猴破開了封印出逃所致……巡天府懷疑,那出逃的妖猴,便是久尋不獲的妖猴孫悟空。”

“孫悟空……”

對於天庭乃至於三界來說,“孫悟空”這三個字,都是個噩夢啊……難道在自己手上,那噩夢要重演嗎?

隱隱地,玉帝也有些慌亂了,他猛地眨巴著眼睛,伸手指著那天將道:“可知那妖猴現在何處?”

“那妖猴已逃去無蹤,巡天府現正派人四處搜尋。”

“動……動作別太大,切勿驚動了他。若是有了確鑿證據證明那妖猴便是孫悟空,也要先行稟報三清再行定奪,可切勿莽撞激怒了他。”

“諾。”

那天將正要轉身,卻見玉帝又囑託道:“通知李靖,在形勢明朗之前,切勿再對凡間用兵,以免徒生事端。”

“連對散妖也停止……?”

“對。”玉帝斬釘截鐵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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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三章 造訪龍宮

漆黑一片的海流中,猴子緩緩地前行著。

幾條長得奇形怪狀的魚從他的身邊緩緩而過,直到發現了他,才一驚,遁去無蹤。

猴子依舊面無表情地前行著,那雙目一點神彩都沒有,就如同剛睡醒一般。

許久,遠處出現了一點亮光。

遠遠地,他望見了山巒環繞之中的東海龍宮,如同一隻巨大的章魚橫臥海底伸出自己的觸手一般。

跨別六百多年,依舊是那麼富麗堂皇,一點,都沒有變啊。

稍稍猶豫了一下,他笑了笑,壓低身姿加速前行。

不多時,幾個遊曳的蝦兵迎了上來,手持兵刃指著猴子高聲叱喝道:“來者何人?龍宮重地,豈容閒雜人等擅闖?”

“讓敖廣出來見我,或者讓敖聽心出來也行。”猴子麵無表情地說道。

那幾隻蝦兵頓時一怔。

……

正殿中,一隻蚌殼微微張合吞吐著氣泡,著裝艷麗的蚌精往來不斷。那四周一個個夜明珠,將一切照得通亮,​​遍布的紅色珊瑚盡顯華麗。

在這殿堂之上,身為四公主的敖聽心正細細地給自己的父王匯報著龍宮近期施政的細則。

一位蟹將急匆匆地奔入殿堂之中,跪地奏道:“啟稟陛下,那宮門外來了一隻妖猴,說要見您……”

“來了一隻妖猴?”

“是小七嗎?”敖聽心輕聲道。

“不是,若是小七末將認得。”

敖聽心笑了笑道:“莫非那花果山又出了一隻煉神境的猴妖了?​​這倒是可喜之事啊。”

龍王淡淡看了蟹將一眼,隨口問道:“對方可通報了姓名?”

“不曾,那身上亦無任何標識。”蟹將拱手道:“他直呼陛下名諱,卻不肯自報家門,揚言說要陛下出去見他,若是陛下不在便讓四公主出去見他,那口氣甚為狂妄。幾個蝦兵前去驅趕,卻都敵不過他一招。依末將看,那修為起碼有化神境以上,故而先行稟報陛下,再行定奪。若是陛下確認不認識這麼一隻妖猴,末將這就去調集禁衛將他驅出東海。”

再仰起頭時,那蟹將卻見老龍王與敖聽心臉色煞白,不由得有些茫然地縮了縮腦袋。

六百五十年的光陰,龍宮除了少數幾個修為有所成的大將和那些了立下功勞被下賜蟠桃的功臣,大多都已經被更換了數遍。

對於未經歷那場大戰的人來說,猴妖僅僅是猴妖,三界之中,猴妖何其多。但對於經歷過那場大戰的人來說,'猴妖'這兩個字,意味著一種可怕的可能性。而能直呼東海龍王名諱,又認得四公主敖聽心的猴妖,距離那種可怕的可能性已經不遠了。

許久,老龍王註視著蟹將輕聲道:“那妖猴衣著如何?”

蟹將略略想了下,道:“妖猴身上並無衣物,只是捆了幾塊香蕉葉片,與方化形的小妖無異。可是修為,卻是非同一般。”

老龍王已經開始冒汗了,他側過臉去對著敖聽心道:“你覺得,會是誰?”

此時,敖聽心也是一臉的凝重,她緊蹙著眉頭道:“化神境的妖怪,該都是有些見識的。若是無甚實力,定不會傻到孤身闖龍宮才對。

這三界之中能孤身闖龍宮而面無懼色的猴妖,當數那行蹤不定的獼猴王與獄狨王。若是他們還好,畢竟他們與牛魔王是結義兄弟,牛魔王又與天庭剛休兵,該不會隨意起禍端才是。

可一來那獼猴王、獄狨王與我東海龍宮素無往來,二來,也斷不會捆幾片香蕉葉子就上門……如若不是他們的話…… ”

話到此處,敖聽心便頓住,沒再往下講了。

老龍王看上去已經有些慌亂了,扶著龍椅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松。

許久,敖聽心躬身道:“父王,聽心與花果山上下都有些舊情份,不如就先讓聽心出去看看吧。”

“也……也好。”老龍王抬手將那蟹將招到身前,低聲道:“將禁衛都召集起來,隨行保護四公主。”

“諾。”

還沒等那蟹將轉身,敖聽心便已經伸手製止了,輕聲道:“免了。若是獼猴王或者獄狨王,必無大礙,若是那另一個,即便將龍宮所有人召集起來,也無所作為。反倒,容易讓對方誤會。”

“對對對。”老龍王連忙道:“你看父王都有些糊塗了,對對對,聽心說的是。”

……

不多時,龍宮緊閉的大門便緩緩敞開了。

敖聽心提起裙擺跨過門檻,遠遠地便看見一眾兵將將猴子團團圍住。在那包圍圈的正中,猴子懶懶地癱坐在一塊石頭上。

見到猴子的瞬間,敖聽心便整個呆住了。

她一眼就認出了猴子,藏在袖中的手暗暗緊了緊。

猴子撐著膝蓋緩緩的起身,仰起頭,一步步朝著敖聽心走去。

“站住!見了四公主還不下跪行禮!”

那四周的兵將見狀,一個個趕緊手持兵刃上前阻攔。

一急,敖聽心連忙高聲叱道:“住手——!全都退下!擅動刀兵者斬!”

這一聲叱喝之下,那一眾兵將一怔,一個個面面相覷,收起武器,緩緩退下了。

“別擔心,我不想打架。”與敖聽心擦肩而過,猴子跨過門檻大步朝著龍宮內圍走去。

敖聽心幹咽了口唾沫,收了收神,連忙轉身碎步跟了上去,那神色看上去就好像一個小丫鬟似地,看得一眾兵將都傻了眼。

有堂堂四公主跟著,這一路上,自然無​​人阻攔。龍宮裡的人一個個恭敬地行禮,只是一個個看猴子的神情都有些詫異。

待走到龍宮的內院中猴子才停下了腳步,眨巴著雙眼朝著四周望了好一會,輕聲問道:“你們龍宮的寶庫在哪裡?太久了,我都有些忘了。”

“在這邊。”敖聽心低著頭連忙快步上前帶起了路,小心翼翼地問道:“大聖爺想找什麼寶物,可否告知聽心?”

“就是想找件衣服穿罷了,想去見見故人,總不能綁著兩片葉子就過去吧?幾百年沒見了……這樣太狼狽了。”猴子輕聲道:“想了半天,只想到你這裡,所以就過來了。”

至始至終,無論語氣還是神態,都充滿了倦意。

一路走到龍宮寶庫前,敖聽心福身行禮道:“大聖爺還請稍候片刻,聽心這就讓人去取鑰匙,只需片刻便可。”

“行吧,快點。”猴子點了點頭道。

敖聽心伸手招來一位蝦兵,讓他去取鑰匙。

那蝦兵雖然還沒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四公主親自下令,自然也不敢怠慢,應了聲“諾”。便趕緊轉身跑開了。

待那蝦兵走後,猴子才瞥了敖聽心一眼道:“幹嘛那麼怕我?記得以前你還敢給我添亂來的。”

“那是聽心年幼不懂事。”說著,敖聽心連忙福身道:“聽心替龍宮上下謝過大聖爺當日不殺之恩。”

聽到這一句,猴子頓時笑了出來,輕聲嘆道:“你這……可真夠拘謹的。你龍宮也沒得罪我什麼,我殺你們幹嘛?況且,楊嬋的嫂子還是西海三公主,真要論起來,我們還是親戚。若是對你們龍宮動手,她還不扒了我的皮?”

敖聽心緩緩起身,小心翼翼地問道:“大聖爺去見過楊嬋姐了?”

“還沒,打算換身衣服就去見。還想見見其他人,也不知道他們現在都怎麼樣了。”

“這些年……大聖爺都在哪裡呢?聽心聽說大聖爺被佛門囚禁了,沒想到……”

“是囚禁了沒錯。”猴子仰起頭,有些疲憊地嘆道:“關了六百五十年,剛出獄。”

說著,他自己呵呵地笑了起來。

敖聽心卻不敢跟著笑,只是一直如同一個小丫鬟般站在猴子邊上。

好一會,猴子輕聲問道:“花果山現在怎麼樣了?這麼近,你應該是知道的吧?”

“聽心閒暇都會過去走走。”

“哦?”

“自從大聖爺您失了音訊,花果山就散了。當日一戰,也將花果山打成了一片焦土。如今倒是還有些小妖生活在那裡,只是當日熟悉的人,卻一個不在了。”

“小妖……都有名字嗎?”

“草小花,大聖爺還記得嗎?”

“那株仙草?”

“恩。那次大戰之後,因為您失了音訊,眾妖意見不合,妖族便分裂了。牛魔王、鵬魔王、九頭蟲、呂清、多目怪各領一支,各奔東西。那小的就數也數不清了。草小花說是要回水簾洞,所以戰後不久,便返回花果山定居。”

“真沒想到最後死守花果山的會是她。”說著,猴子伸手揉了揉眼睛。

抬眼注視著猴子,敖聽心小心翼翼地問道:“大聖爺……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正當此時,那蝦兵已經取來了鑰匙快步跑到敖聽心面前雙手呈上。

接過鑰匙,敖聽心便伸手打開了寶庫的門,那眼睛卻還時不時望向猴子,依舊是那麼小心翼翼地。

“現在什麼打算都沒有,走一步看一步唄。”說著,猴子往前一步,伸手推開了大門。

……

此時,三界之中,一個來自靈山的小道消息已經瘋傳開來了,說是有一個來自東方的和尚奉佛祖之命往西天取經。

有人說,這和尚乃是佛祖如來座下二弟子金蟬子轉世,只需吃他一口肉,便可長生不老,無需再每到壽元將近之時便想方設法弄蟠桃,找人參果。

有人說,其手中佛祖所賜金鉢,可聚天下財物。

有人說,其身上佛祖所賜袈裟,若是披上了,便可百日飛升!

那傳言越來越玄乎,越來越匪夷所思。

更有甚者,竟指天起誓,說是佛祖如來已明言,此次西行,乃是考驗,若他能平安抵達大雷音寺自然是好,即便他中途被妖怪吃了,被凡人殺了,也是天命使然,斷不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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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四章 施主,請自重

一步步走在龍宮的寶庫之中,猴子有些茫然地四處張望著,敖聽心寸步不離的跟在身後。

金色的地磚,朱紅的柱子,隨處可見散落的黃金,寶石在壁上夜明珠的照耀下不斷地閃爍,這裡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是那麼地刺眼。

若是幾百年前,這些俗物猴子該是正眼都不會瞧吧,可現在每件東西,他都會細細打量,看得入神。

六百五十年的光陰,整個世界都變了,這未經戰火的東海龍宮,應該屬於變化最小的地方吧。可不知為何,猴子總覺得眼前看到的東西,哪怕是一塊磚頭,一根柱子,都與幾百年前看到的不同。

也許,他自己也變了吧。

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陌生得讓人有種想要流淚的衝動。

“大聖爺,鎧甲存放在這邊。”

“哦。”猴子連忙收了收神,那感覺,就好像剛從睡夢中被喚醒一般,尷尬眨了眨眼睛道:“知道了。”

領著猴子,敖聽心緩緩穿越龍宮從堆積如山的珍寶中騰出來的一條小路一步步朝著寶庫的深處走去,那身後始終跟著幾個蝦兵在遠遠地眺望著。

還沒等兩人來到存放鎧甲的府庫,龜丞相已經躬著身子小跑著追了上來。

見了猴子,他一個飛身撲倒在地,叩首道:“不知大聖爺駕臨,老臣有失遠迎,實在罪該萬死!請大聖爺恕罪!”

這一幕,看的身後的幾個蝦兵都傻眼了。

即便是對龍王,也從未見這龍宮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老丞相如此敬畏啊。

眼看龜丞相行此大禮。猴子卻只是回頭淡淡地看著。輕輕擺了擺手道:“起來吧。”

聞言。龜丞相朗聲道:“大聖爺不寬恕老臣,老臣不敢起來。”

“我很累,懶得講話,你懂我的意思嗎?”

這一句話說得輕巧至極,卻聽得龜丞相一陣哆嗦,不由得乾咽了口唾沫,往後縮了縮,直到見一旁的敖聽心正悄悄給他使眼色。才顫顫巍巍地起身。只是那頭依舊深深地埋著,時不時抬起眼皮小心翼翼地望向猴子。

稍稍沉默了一下,他低聲拱手道:“大聖爺,老臣替我家龍王向您請安​​了。”

“你家龍王?”猴子微微一愣,深深地眨巴了兩下眼睛,揉了揉太陽穴恍然大悟似地說道:“對了,來了還沒見你們老龍王呢。我想在你們龍宮寶庫拿點東西,你們龍王不介意吧?”

“哪能介意啊?”龜丞相連忙堆起笑臉,一臉諂媚地說道:“我家龍王說了,我們龍宮的。就是大聖爺您的。只要大聖爺您想要,就是要拔他的鬍子。也毫無怨言。”

“不介意就好。”

說著,猴子就要轉身,龜丞相又連忙說道:“另外,大聖爺,我家龍王已在大殿設宴恭候,稍後,等大聖爺挑完了所要的東西,還請大聖爺移駕大殿,讓我家龍王盡一盡地主之誼。”

還沒等猴子回答,龜丞相那眼珠子咕嚕咕嚕轉了兩圈,又補充道:“還有,我家龍王交代了,若是大聖爺您想要,而我東海龍宮寶庫又沒有的,只要您說一聲,天下地下,我家龍王都必定盡力為您搜尋來。”

說罷,龜丞相便一臉諂媚地望著猴子,猴子卻依舊是面無表情,看上去神色之中還帶著絲絲的疲憊。

許久,猴子扭頭往向敖聽心,輕聲道:“一會再說吧。”

敖聽心會意地點了點頭,邁開小步繼續帶著猴子沿著過道緩緩地走,只留下龜丞相呆站在原地。

半響,他也猶豫著跟了上去。

……

黎明時分,天開始飄起了毛毛細雨。

玄奘騎著馬,半瞇著眼睛沿著崎嶇山路緩緩地走著。迎面而來的雨滴將渾身上下的衣物都打得濕漉漉地。

漸漸地,前方的路變得泥濘不堪了,雨也越下越大。

遠遠地望見路邊一個破損的亭子,玄奘乾脆快馬加鞭,將馬直接騎上涼亭去,卸下行囊來避雨。
望著灰濛蒙的天,他不由得深深地一嘆。

此時,遠處山林間,文殊與一位年輕僧人正遠遠地註視著玄奘。

許久,那僧人緩緩地笑了出來,輕聲道:“那妖猴也沒跟他一起西行。就他這樣能走到靈山大雷音寺?我看他連今天這關都過不了。”

文殊也不答話,只是伸手撥開遮擋的葉片繼續細細地打量著玄奘。

……

走入一個低矮的府庫內,猴子見到瞭如同軍陣一般排布開來的足足近千套鎧甲。那一件件看上去雖說不一定比得上天庭大將所穿鎧甲,但比之普通天將所穿,卻已經是綽綽有餘。

敖聽心轉過身來福身行禮,輕聲道:“我東海龍宮所藏鎧甲都在這裡了,可要襯得起大聖爺身份的鎧甲,這寶庫之中恐怕一時間還難以找到吧。 ”

“不了,我看這裡的鎧甲都挺好。”猴子擺了擺手道:“說到底,也就是個遮羞物罷了。若是對方能傷我,莫說龍宮了,這天地間恐怕也找不出一件鎧甲能防得住的。”

“大聖爺說得是。”敖聽心微微點了點頭,轉而對龜丞相道:“去替大聖爺取幾件裡衣過來吧。”

“諾!”龜丞相連忙點頭,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緩緩地走在過道上,猴子一件件地瞧著,目光淡然。

不多時,他在其中一件金色鎧甲前停下了腳步,伸手撫在拿胸甲的雕文上。

“大聖爺喜歡這一件?”

“這一件,跟當時我從天庭回花果山的時候,你們送的那件有些像。”

敖聽心沿著嘴淡淡笑了笑道:“大聖爺說笑了,那一件,可是西海珍藏的鎖子黃金甲。豈是這件可比?”

猴子也是跟著笑了笑。揉了把臉嘆道:“我當新郎的時候穿的就是你們送我的那幾件。只可惜後來都毀了。”

這一說,敖聽心連忙收了收臉上的神情,不敢再笑。

稍稍猶豫了一番,她又低聲道:“若是大聖爺著實喜歡,聽心也可命人重鑄一副,只是,那鎖子黃金甲工藝極其複雜,即便傾四海之力。恐怕也得月餘才能鑄成。”

“不用了,我也就隨口說說。這邊的鎧甲都挺好,不一定要那一副。況且……就算真鑄成了,也不是原來那一副啦。”

說著,猴子轉身繼續往前走。敖聽心也連忙快步跟了上去。

……

此時,龜丞相已經急匆匆地奔入大殿中。

一見龜丞相,老龍王便快步迎了上去,當頭就問:“怎麼樣了?”

“啟稟陛下。”龜丞相緊蹙著眉頭,幹咽了口唾沫道:“也……也沒怎麼樣啊。”

“沒怎麼樣?”

“對,沒怎麼樣。”

老龍王的眉頭也不由得蹙起了。低聲問道:“你確定是他嗎?”

“應該是沒錯,就算老臣看走了眼。四公主怎麼可能也跟著看走眼呢?”

“真的是他……”老龍王兩手放在身前反復揉搓著,猶豫了好一會,又低聲問道:“你把本王跟你說的話,都轉達了?”

“都轉達了,一字不漏。”

“那他也沒說什麼?”

“沒說。”

“也……沒提他花果山兵敗之後我四海龍宮依舊臣服天庭一事?”

“壓根就沒提。他看上去有些怪怪地,好像……來咱這兒,就純粹為了借件衣服穿。”

“借件衣服?”

“對,這說來也不奇怪,陛下您是沒看到,這幾百年,也不知道他是怎麼過的,那身上就剩幾片葉子遮掩了。”說到這兒,龜丞相一個激靈,連忙道:“壞了,不能再耽擱了,老臣得趕緊給他找幾件裡衣送過去。”

說著,他一個轉身就往殿外跑。

“裡衣?”老龍王連忙嚷嚷道:“記得往好的挑!把最好的拿給他,多拿幾件!”

“老臣明白!”

直到此時,老龍王才緩緩鬆了口氣,輕聲嘆道:“這猴子沒發難就好,沒發難就好。當初四丫頭被她擄了去花果山,現在看來反倒是因禍得福啊。好歹……不管怎麼樣總有個能跟他說得上話的人吶。”

……

漸漸地,雨停了。

玄奘從亭中伸出手去,望瞭望天,長長地紓了口氣,牽著馬走下那僅有三階的階梯。將行囊重新捆上馬鞍。

正要翻身上馬,他卻又不由得愣了一下,扶著白馬的鬃毛道:“這一天多的時間,都忘記餵你了。哎……難得你也毫無怨言啊。”

搖了搖頭,他笑了笑,又將行囊重新解了下來,牽著白馬栓到一旁小溪邊的樹上,就近啃起了草。他自己則從行囊中翻出一本佛經,細細地研讀了起來。

遠處得僧人悠悠嘆道:“避雨、餵馬,還得吃喝拉撒睡,就這樣一副凡軀,他也敢發宏願普度眾生?

說是金蟬子師叔轉世,我還以為如何了得呢。沒想到啊,好好的佛,淪落至此。何必呢?”

一旁的文殊淡淡看了他一眼道:“可千萬別小看了,正因為弱小,卻敢發如此宏願,才是大勇。”

“這麼說也是,就看他如何化解吧。此事,便交給弟子吧。他要渡眾生,我就送幾個人給他渡渡看。”說著,那僧人轉身朝著遠處走去。

文殊稍稍猶豫一下,朝著玄奘望了一眼,轉身也跟了上去。

……

不多時,遠處一處洞窟中,一個大鬍子猛地驚醒了。

……

東海龍宮寶庫中,龜丞相總算送來了裡衣,而猴子也已經挑定了一副鎧甲。

只是,那副鎧甲著實出乎敖聽心的意料。

黑色的胸甲上一道中分,兩邊簡單地刻了幾捋雲霧,護腕則完全只有嵌邊的條紋,再加上一雙看上去簡單無比的黑色長靴……

就這樣一副鎧甲,莫說先前龍宮給他送的那一副了。便是比之他在花果山之時日常穿的那一副。都要差上一許多。而在這龍宮寶庫中。也算不得好貨色。

就這樣一副鎧甲,若真要挑出個好來,那便是這副鎧甲在眾多鎧甲之中論外觀是少有的低調,即便放到凡間,估計也不會有人認為這是什麼稀罕物。

不過,既然猴子認定了,敖聽心與龜丞相也不便多說什麼。

略微想了想,敖聽心便上前將裡衣提在手中。抖直,緩緩朝著猴子走了過去。

“你幹嘛?”猴子忽然問道。

敖聽心支支吾吾地說道:“服……服侍你換衣服……”

聞言,猴子無奈地笑了笑,一把將敖聽心手中的衣服奪了過去。

“得了吧,你真把自己當丫鬟了?以前在花果山的時候咋沒見你這麼怕我呢?”

“今時不同往日了。”敖聽心輕聲道:“大聖爺現在可是天道修為。以聽心的身份,恐怕都未必及得上當您的丫鬟。”

“嘿,天道修為?道心都破了還什麼天道修為?”

“道心破了?”

在場的兩人都不由得一怔。

猴子卻只是笑了笑,仰著頭道:“要修回來隨時都可以,不過,其實也沒差。反正就算修回來了。我也沒辦法拿如來怎麼樣。即使不修回來,這三界之中該也是沒人能拿我怎麼樣。有時間再說唄。”

說著。猴子望向敖聽心道:“你可以轉過身去嗎?雖說我渾身都是毛,但到底是在換衣服啊。”

敖聽心一驚,連忙轉過身去。

七手八腳地,猴子很快將衣服換好了,又將選定的鎧甲穿上了身。可就這一副鎧甲套在身上,與昔日威風凜凜的齊天大聖孫悟空,卻是全然不同的風格。

如果說穿著黃金鎖子甲的是志在吞吐天地的萬妖之王,那麼眼前的這個,就只是一隻普普通通的猴妖。

甚至看衣著,說是煉神境的妖將也沒人會懷疑。

注視著一旁擺放的等身銅鏡裡的自己,猴子一臉的落寞。

呆呆地看了好一會,他微微撅起嘴笑了笑。

一旁龜丞相總算鬆了口氣,躬身拱手道:“大聖爺,既然您覺得還滿意,那就請移駕大殿。我家龍王已經備下了宴席,龍宮上下也都在那裡侯著呢。”

“不了。”猴子輕聲嘆道:“替我跟老龍王道聲謝,我還有事,就不逗留了。”

龜丞相似乎還想勸,一隻手卻已經被敖聽心按住,連忙將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你剛剛說,你平時沒事會去花果山?”

“回大聖爺的話,是的。”

“能別那麼拘謹嗎?”猴子無奈地蹙起眉道:“要麻煩你帶我走一趟了。也不知道他們還認不認得我,這一趟過去,可千萬別被他們掃地出門才好。”

“大聖爺說笑了。雖說六百五十年過去了,當年的妖怪如今還活著的不多,但肯定還是有不少認得您的。大聖爺無需擔心。”說著,敖聽心側過身去對龜丞相道:“聽心要陪大聖爺走一趟花果山,就勞煩龜丞相跟父王說一聲了。”

“這……”那龜丞相急得眼珠子直轉,卻又不敢說半個“不”字。

見狀,敖聽心只得對他反複使眼色,微笑著點頭。

龜丞相這才稍微安心了些。

帶著敖聽心,猴子很快出了東海龍宮,朝著花果山而去。

……

小溪邊,那白馬還在悠閒地啃著草,雨後的世界一片濕漉漉地,卻有一種難得的干淨。

玄奘一手拄著法杖,一手握著經書在亭中來回地踱著步,時而仰起頭來,時而雙目緊閉,似乎不斷地在思索著什麼。

忽然間,四周傳來一陣腳步聲。

一夥身穿布衣,袒胸露腹的惡徒手持兵刃從一旁的樹後竄了出來,轉眼之間已經將玄奘所在的亭子包圍了起來。

“嘿,還真有個和尚!我就說我爺爺沒騙我嘛!”那為首的大鬍子一手揮舞著砍刀哈哈大笑了起來。
玄奘不由得一怔,淡淡朝著來者掃了一眼,自言自語道:“總共六個。”

說著,那手一鬆,手中經書“啪嗒”一聲,合上了。

這態勢,任誰都能看出來者不善。

遠處偷偷看著的僧人不由得笑了出來,嘆道:“他不是要普渡眾生嗎?那就先普渡普渡這幾個吧。”
一旁的文殊依舊不言不語。

只見那為首的大鬍子捋了捋腰帶,挺胸道:“你可是東土來的玄奘啊?”

“正是貧僧。”玄奘隨手將手中經書丟到一旁的行囊上,往前跨了一步,拄著法杖對著他們行了個禮道:“不知施主找貧僧,何事?”

這一說,那一夥惡徒頓時都笑了起來。

“也沒什麼事。”為首的大鬍子指著玄奘高聲道:“這麼著,你爺爺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本人姓王,名五,江湖人稱大刀王五,這一帶的人呢,都叫我大王。平時沒事兒,也就是在這裡收收過路費,遇著不長眼的,就順手送他歸西。這麼說,你明白嗎?”

玄奘面無表情地註視著這大鬍子,輕聲道:“那就是……山賊的意思?”

這一說,那一夥惡徒又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算是吧,反正我暫時也沒找到更貼切的詞兒。”盯著玄奘,大鬍子笑瞇瞇地說道:“今天本來是打算休息的,不過呢,剛剛我爺爺給我託了個夢,說有個和尚叫玄奘的,今天要經過這裡。還說,你手中有個金鉢,能聚天下財物,可有此事啊?識趣的就把金鉢留下,饒你不死。”

玄奘面無表情地答道:“貧僧正是玄奘,不過,沒有金鉢。”

“沒有金鉢?”一時間,眾山賊面面相覷。

“你們這幫蠢貨,他說沒有你們還真就當沒有了?”那大鬍子拉長了聲音道:“連名字都撞對了,這金鉢肯定也是有的,搜!”

話音未落,兩個山賊已經捲起衣袖朝著玄奘的行囊走了過去。

正當他們雙手即將觸及那行囊之時,只聽“咚”的一聲,玄奘手中法杖的一端落到了行囊上。
那一眾山賊都愣住了。

只見玄奘握著法杖的另一端,面無表情地註視著那大鬍子道:“不問自取,非君子所為。施主,請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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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19 00:42:57
第四百八十五章 是不是背叛了

注視著那落到行囊上的法杖,大鬍子緩緩仰起頭來,瞪眼咧嘴地笑道:“你是想找死?”

遠處的僧人頓時失笑了,一旁的文殊卻是微微瞇起雙眼。

玄奘面無懼色,緩緩抬起握著法杖的手,側過臉去望向了靠近自己行囊的兩個山賊。

那兩個山賊都若無其事地望向了自己的頭領。

“呵呵呵呵,不錯,有膽色,老子就成全你。”一擺手,那大鬍子惡狠狠地說道:“宰了他!”

一聲令下,那兩個山賊當即猙笑著捲起衣袖,提著刀朝玄奘搖搖晃晃地走了過去。

佛門和道家一樣,嚴格來說都是挑戰自我極限的修者,但修行的方式卻是大不相同。

道家修的道法,能駐顏,能強身,年紀輕輕便實力強大並不稀奇。但佛門卻不是這樣。

佛門的修行,主要靠的是頓悟,強調的是心性,要歷經磨難而放下一切。除卻極少數天資極高的和尚,一般都是要年紀極大,擁有豐富的閱歷才能有所成。

所謂高僧高僧,大多都是白鬍子一大把的,甚至經過幾次輪迴,也毫不奇怪。

而眼前這個孤身一人的和尚顯然不屬於那小小年紀便成佛身的極少數,在他們眼中,這不過就是個弱不經過風的遊僧罷了。

這種人,他們一年都不知道砍死幾個呢。

見二人緩緩而來,玄奘迅速將法杖收了回來,不緊不慢地擺起了架勢。

“嘿。還真像那麼回事啊。”一個山賊指著玄奘笑了起來。

話音未落。只見玄奘雙眼一瞪。一個突進,那法杖重重頂在一個山賊的腹部。

一聲慘叫,驚呆了所有人。

一瞬間,那山賊痛得張大了嘴巴。

還沒等眾山賊反應過來,玄奘已經一個旋轉躍起。

火紅色的袈裟飛揚。

急旋之中,法杖重重砸在另一個山賊的臉上。

鮮血夾雜著牙齒飛濺而出。

幾乎是同時,兩個山賊栽倒在地,揚起沙塵。一個捂著肚子滿地打滾殺豬一般地哀嚎。一個直接就暈了過去。

落地之際,玄奘拄杖而立,單手作揖,朝著山賊面無表情地行了個禮,淡淡道:“善哉善哉,貧僧今日略施小懲,還望施主日後改過自新,勿再從此孽務。”

其餘的四個山賊早已驚得張大了嘴巴,連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那遠處的僧人也不由得睜大了眼睛:“這是……這是單純的練體術?”

文殊將視線緩緩收了回來,淡淡地笑著:“果然是有備而來。”

好不容易地。那四個山賊才緩過神來。

“你這和尚,還真有兩下子……”為首的大鬍子嘴角直抽。瞪大了眼睛注視著玄奘,惡狠狠地說道:“不過,雙拳難敵四手,老子勸你還是趕緊將金鉢交出來,不然,老子讓你身首異處!”

“施主莫不是還準備跟貧僧切磋一番?”淡淡地說著,玄奘望前跨了一步,那一眾山賊當即嚇得紛紛後退。

那大鬍子幹咽了口唾沫怔怔地望著玄奘,卻又不甘心就此退去,一時間,雙方僵持住了。

遠處的僧人側過臉去望向一旁的文殊,低聲問道:“他是否隱藏了真實修為?”

文殊仰起頭略略思索了一下,搖頭道:“正法明如來倒是提過這第十世的金蟬子從小便不愛經文,反倒時常跟著寺裡的武僧習武,也就些拳腳功夫,強身健體罷了。不過,雖說是拳腳功夫,但不同的人用起來,威力也大不相同吧。”

說罷,他輕聲笑了笑,那一旁的僧人卻已經笑不出來了。

一旁的文殊淡淡瞥了他一眼,輕聲嘆道:“此行,既是對他的考驗,也是對你的考驗。那玄奘身處包圍之中況且分毫不亂,你站在這裡,卻是一驚一乍。”

那僧人一驚,頓時意會了文殊話中的用意,連忙雙手合十,躬身道:“弟子失態了,謝尊者提點。”
文殊默默地點頭,不再言語了。

遠處,一個嘍囉貼到大鬍子身邊低聲問道:“大王。現在怎麼辦?”

“怎麼辦……怎麼辦?”那大鬍子深深地喘息著,握緊了大刀咬牙道:“既然我爺爺已經託夢給我了,這金鉢便已經是我王五之物,無論如何,都沒有讓它就這麼溜走的道理。”

“那……”

“你,立即去回去多帶點人……不,能動的都給老子叫來!”

“誒……誒。”

那嘍囉迅速轉身連滾帶爬地奔上山去,其餘三個山賊則依舊忐忑地握著兵刃站在原地,緊盯著玄奘。
見狀,玄奘淡淡地掃了一眼他們那六個抖得厲害的膝蓋,無奈嘆了口氣,往側邊挪了一步。

這一挪步,其中一個山賊已經快步跑到白馬跟前。

玄奘當即停下腳步,淡淡道:“貧僧不跑,但,你們也不能動貧僧的馬。”

那大鬍子當即擺了擺手讓站在馬邊的山賊退下。

“老大,你真相信他不跑?”

“就他那身手,想跑你攔得住?”

聞言,那山賊只得乾咽了口唾沫退回大鬍子身旁。

見那山賊已經退下,玄奘拄著法杖一步步地往回走,到那行囊邊上,放下法杖,伸手摘下自己的萬佛冠。

“你……你要幹什麼?”大鬍子指著玄奘尖叫道。

玄奘側過臉來看了他一眼。

就在一眾山賊的注視下,玄奘將萬佛冠放到行囊上,又不緊不慢地將自己身上得袈裟脫下,疊好,一併放到行囊上。

緊接著,在他俯身勒緊自己腳上的捆帶,托著法杖盤腿坐下。雙目緊閉。輕聲道:“貧僧只有這一件體面的袈裟。若是一會被血濺臟,往後住寺,恐怕就不太好說話了,還請諸位見諒。”

這一段話輕描淡寫,卻聽得山賊們眼角直抽。

這是蔑視,徹徹底底得蔑視。

大鬍子惱羞成怒地對著玄奘吼道:“你……你休要狂妄,你可知我那洞窟中有多少人?”

“多少人……有區別嗎?”仰起頭,玄奘注視著大鬍子。淡淡一笑,笑得和藹,卻不由得讓一眾山賊都寒到了心底……

那大鬍子嘴角抽搐得越發狠了。

和尚不是整日吃齋念經嗎?這真的是他們所知道的和尚嗎?

什麼叫笑面虎?他們今天總算是見識到了。

……

東海海面上,兩朵水花濺起,猴子與敖聽心凌空懸浮著。

映入眼簾的,是灰濛蒙的一片,呼嘯的份以及漫天的沙塵。所有的一切,就連遠處的花果山主峰都只剩下一個影子。

看到這一切的瞬間,猴子整個呆住了,那神情變了數變。

“這裡……怎麼回事?”

身後的敖聽心低聲道:“有交代說。不准給花果山降雨,所以這裡已經六百五十年沒降過雨了。”

“誰的命令?玉帝。還是老君?”

“準確地說,都不是。”

“那還有誰?”

“這是天庭和佛門共同的意思。”說罷,敖聽心的小心翼翼地望了猴子一眼。

隱隱地,她能感覺到猴子得呼吸頓時急促了不少。

深深地閉著眼,猴子靜靜地懸浮著。

許久,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已經轉身朝著地面落去。

見狀,敖聽心也連忙低著頭跟了下去。

落到地面上,猴子躬下身子抓起一把黃土,攥在手心靜靜地註視著,良久,才鬆開手任其飄散,輕聲道:“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敖聽心的手暗暗緊了緊,有些忐忑地朝猴子望了過去。

仰起頭,猴子茫然地望著四周的一切。

六百五十年的光陰,六百五十年前那場戰爭中遺留的建築殘骸如今大多已經掩埋在土中,即便是露出地表的部分,經歷了那麼多年的風蝕,也早已不成樣子了。

或許後來者還能猜出這曾經是一座龐大的城市,只是,恐怕再也沒人能想像當日戰艦遮天的盛況了吧。

“他們不准你們下雨,萬聖龍王也沒給這裡降雨嗎?還是說,他們也出事了?”

“他們沒出事。”

“那就是……背叛了?”

敖聽心微微低著頭,不答話。

“沒背叛,又不給花果山降雨,這是怎麼回事?”深深吸了口氣,猴子哼地笑了出來,輕聲道:“最早的花果山……在我還沒上天任弼馬溫的時候,我總覺得整個花果山最聰明的就是你,也曾想過讓你當我的軍師。今天你給我分析分析,就降雨這件事,究竟是怎麼回事。”

猶豫了許久,敖聽心低聲道:“佛門,其實並沒有太積極對待花果山的事情。對於他們來說,沒有了大聖爺的花果山就只是個粗枝末節,如果能順手處理,便處理了,如果不能,放著也無傷大雅。大戰之後,佛門就已經撤離花果山,從此再未踏足。”

猴子緩緩回過頭來,靜靜地聽著。

“但天庭卻不同,天庭與妖族,雖說如今已經有了些變化,但到底還是對頭……即使是分裂之後,妖族各枝也一直對外宣稱他們在積極地尋找大聖爺您的下落,宣稱,他們只效忠於您。

即便是現在,六百五十年過去了,聽心也相信,只要大聖爺您登高一呼,天下妖眾便會再度齊聚花果山。因為您做成了他們萬年都做不成的事,您是妖族的旗幟。同樣的,花果山,也是一面旗幟。如果不是花果山變成這幅景象,想必,妖族也不會徹底分裂吧。 ”

望著漫天飛舞的沙塵,猴子輕聲道:“我現在想知道的是,萬聖龍王一家,還有九頭蟲,是不是背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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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19 00:43:12
第四百八十六章 :送信

    沙塵從猴子身邊呼呼地刮過,他緩緩地側過臉,注視著敖聽心。

    “他……”敖聽心欲言又止,許久,才輕聲道:“他們有不得已的苦衷。”

    “投靠天庭了嗎?”猴子輕聲問道。

    “沒有。”敖聽心搖頭道:“其實這些年,天庭對妖族的態度已經發生了很大的改變,事實上他們也不得不改變。妖族早已經不是以前的妖族,而六百五十年前的那一戰之后,天軍几乎是推倒了從頭來過,至今都沒有完全恢復元氣。天庭早已經沒有能力同時應對三界之中所有的妖怪,再加上佛門插足陰間事務……”

    “所以呢?”

    “所以,他們將原本的剿滅,改為制約,只對小妖出手,至于大妖,只要不過分,他們甚至可以予以承認,只是定期地會利用各種機會加以削弱。在許多問題上,天庭都讓步了。唯一不讓步的,就是花果山的降雨。”

    注視著猴子,敖聽心緩緩說道:“大妖之間互不信任,互有摩擦,難以擰成一股。他們都需要一個證明自己名分≦︿,w○ww.的東西來獲得天下妖眾的心。大聖爺下落不明,原本作為繼承者的靈犀已經身隕,您親自授命大元帥的短嘴也已經戰死,除了三聖母之外,他們唯一可以爭取的名分。就是花果山了。”

    “可惜誰也無法在這里站住腳。沒有降雨。意味著這個地方無法提供大量的食物供給前來投奔的小妖。也無法支撐起一個龐大的妖族帝國。我想,這也就是天庭禁止花果山降雨的真正原因了吧。”

    猴子呆呆地眨巴著眼睛,腦海中的思緒如同一團亂麻一般。

    就剛剛短短的談話,這當中透露出多少種訊息?

    整個世界都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經呈現失控的狀態。

    親眼看到昔日强大的花果山勢力分崩離析,這當中的五味,無以言表。

    稍稍沉默了一下。敖聽心接著說道:“九頭蟲並沒有投降天庭,他至今擁有屬于自己的部隊,割據一方,甚至有時會與天軍起摩擦,兵戎相見。万聖公主和万聖龍王卻出乎意料地受到了玉帝的冊封。我想……這當中該是有些什麼交易吧。”

    “九頭蟲……還是一點沒變啊。”猴子嘴角微微揚起,深深吸了口氣,輕聲笑道:“你在替他們說情嗎?”

    “聽心不敢。”敖聽心連忙福身。

    “算了,不問你了,有一天,等我遇見他。親自問吧。”

    說著,猴子邁開腳步朝著遠去走去。

    敖聽心連忙快步跟了上去緊緊地跟著猴子。猶豫著低聲道:“大聖爺方歸來,當務之急該是凝聚人心,而非清理叛徒……”

    猴子忽然停下了腳步。

    敖聽心也當即站住,有些忐忑地望著猴子的背影。

    “看來,你和万聖龍王一家確實交情不淺啊。”

    敖聽心一驚,微微低下頭:“大聖爺……說笑了。”

    “從剛剛開始,你就很怕我,所有的話,也都是點到即止。為了万聖龍王一家,卻敢開口說情。”

    敖聽心交叉身前的手頓時微微緊了緊。

    世界已經變了,對猴子來說是如此,對敖聽心來說又何嘗不是呢?

    這猴子早已經不是當初花果山剛剛站穩腳跟時候的那只猴子。他是名副其實的万妖之王,縱使天道修為已失,如果他想滅四海龍宮,也不過一念之間的事情,誰也救不了。

    他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只自己在他面前可以開玩笑,甚至耍點賴皮的猴子。說錯一句話,就有可能給四海帶來滅頂之災。

    警惕地望著猴子,短短的時間里,敖聽心腦海中閃過各種念頭。

    “放心吧!”猴子的聲音忽然抬高了八度,長長嘆了口氣道:“我沒打算追究什麼,他們做錯了,我何嘗又做對了呢?”

    “大聖爺……”

    “走吧,去看看他們,不過,我改變主意了,還是別讓他們知道我回來了。”說著,猴子邁開腳步。

    就在那不遠處,一片黃沙的世界中,他能清楚地感覺到十來只小妖的存在。

    ……

    遠遠的,一大批的山賊飛奔下山。

    端坐著閉目養神的玄奘那眼睛緩緩地睜開一條縫:“大概有二十個吶。”

    依舊是面不改色。

    那神情,看的一旁的大胡子一驚,不禁有些不太淡定了。

    “大哥!我們來了!”

    “圍起來!”

    一大群的山賊迅速將玄奘四周圍了起來。

    玄奘緩緩地起身拄著法杖往前一步,作揖道:“開始吧。”

    伸手拍了拍那僧人的肩,文殊淡淡嘆了口氣,轉身便走。

    那僧人望了文殊一眼,又回頭望著玄奘,最終扭頭跟著文殊離去。

    ……

    淹沒在一片沙塵中的花果山。

    隔著一道殘牆,猴子怔怔地望著著前方的小山坡。

    在那小山坡下有個洞窟,洞窟外一只小猴妖摟著一杆長槍歪歪斜斜地靠著,打著盹。一身的布袍,縫縫補補,看上去像個難民似地。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花果山建立之前的模樣,或許還要不如。

    “他們就住里面?”

    “除了這里,還有好几個地方。整個花果山,應該還有四五百只妖怪吧。”

    “都是什麼樣的修為?”

    “戰后,花果山的靈氣日漸稀少,這里的妖怪修為自然也很難提升。小七是煉神境。草小花也是。其余的。還有几個納神。”

    呆呆地眨巴著眼睛。猴子輕聲嘆道:“在這里,他們能找得到足夠的食物嗎?”

    敖聽心緩緩搖了搖頭道:“找不到,這里的食物特別少。所以,小七經常都過來找我接濟。”

    “那你給了嗎?”

    “只要他開口了,我都會給。不過一般不到万不得已的時候,他不會過來找我。”說著,敖聽心淡淡嘆了口氣。

    “倒是很有骨氣啊。”猴子淡淡笑了笑,道:“謝謝你了。”

    敖聽心連忙福身道:“這是聽心應該做的。”

    “真心謝謝了。”猴子又一次說道。

    敖聽心沉默不語。

    稍稍沉默了一會。猴子開口道:“對了,小七是什麼來歷?”

    “土生土長的猴妖,也是這里的頭頭。不過,六百五十年前那一戰的時候,他還沒出生呢。所以,該是認不得您。現在這里有可能認得您的應該只有草小花一個。大聖爺要去見一見草小花嗎?”

    猴子靜靜地站了許久許久,呆呆地望著洞窟口那一只抱著長槍,滿面塵土的小妖,沉默著。

    “或者……聽心去將她帶過來見大聖爺?”

    猴子依舊站著,沉默著。許久,他問道:“這里靈氣不足。不適合修煉,他們為什麼還呆在這里呢?”

    “原因很多,草小花是為了要等人,其余的,大多是避難。”

    “避難?”

    “恩。”敖聽心點了點頭道:“這里到底是妖族的聖地,雖說不降雨,但天軍也不敢隨便踏足花果山。所以,相對于外面流離失所的小妖來說,這里雖然吃不飽,但還是比較安全的。當然,也偶然會有一些‘朝聖者’。”

    “朝聖者?”猴子不由得蹙起眉頭。

    “雖說花果山已經被佛門一把火燒了,但終究還是有很多東西留下來,在戰爭剛結束那會,許多妖怪都喜歡跑到這里來到處挖,偶爾能挖到一些有價值的東西,例如丹藥,或者上品的武器。這種妖怪他們稱為‘朝聖者’。不過,一來這些妖怪已經越來越少,畢竟几百年了,能挖的東西都早被挖走了,二來,這種妖怪也不會在這里逗留很長時間,畢竟他們並不是真的打算在這里定居。”

    聽到這儿,猴子不由得哼笑了出來,無奈的搖頭,轉身就走。

    敖聽心又是連忙追了上去。

    “大聖爺真不准備見一見他們嗎?”

    “不見了,沒什麼好見的。”猴子隨口問道:“楊嬋現在怎麼樣了?還在灌江口嗎?”

    “楊嬋姐在華山。”

    “在華山?她過得怎麼樣?”

    “應該……不是太好。”

    “具体怎麼樣?”

    “楊嬋姐至今被二郎神囚在華山下,因為各方妖怪都希望她出面主持大局,還組織過多次營救。為此,二郎神在華山布下重兵。當然,也有防范天庭的意思,天軍一直希望找到楊嬋姐,畢竟她還是妖族一致認可的聖母大人。至于具体過得怎麼樣,聽心也不清楚。”

    “我被壓了六百五十年,沒想到她也跟著被壓了六百五十年……”猴子無奈笑了笑,輕聲嘆道:“行吧,我知道了。”

    “那,接下來,大聖爺准備去華山嗎?”敖聽心小心翼翼地問道。

    猴子搖了搖頭道:“暫時不去,這模樣,也不好見她。現在,我們先回東海龍宮吧。有件事需要麻煩你。”

    說著,猴子已經騰空而起。

    “回東海龍宮?”敖聽心迅速追了上去。

    “南天門修好了嗎?”

    “修……修好了。”

    “麻煩你幫我辦件事。”猴子輕聲道:“我寫封信,你替我傳給現在的玉帝,就說是我回來了。看到現在得花果山,很不開心,所以威脅你,讓你轉交給他的。告訴他,花果山即刻恢復正常降雨,如若不同意,我就親自去靈霄寶殿找他談。不過,到那時候,南天門恐怕就得重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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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七章 應對

此時此刻,在天庭,所有的天軍都已經被動員了起來,就連原本在外執行任務的部隊,也被緊急召回。

南天門內巨大的校場中佈滿了軍陣,凌空飛行的戰艦遮天蔽日。

在那大殿中,聚集了所有天軍序列部隊的頭頭,居於主位上的李靖肅然危坐,四周的大將們一個個面面相覷,低聲議論著。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忽然把我們全部召集。”

“陛下現在正親自坐鎮巡天府呢。”

“親自坐鎮……”

“聽說,巡天府所有的巡天將都派了出去,同時南天門也派人前往各妖王那邊試探,還向靈山也派了人。好像是因為……那隻猴子回來了。”

“猴子?”

只一瞬,所有的天將似乎都已經明白了過來這“猴子”究竟是指誰,一個個驚得合不攏嘴。

在場的,許多在六百五十年前那場大戰之時還沒入伍,可他們又如何能不知道天庭為何會忽然多出這麼多空缺。

以一人之力摧毀整個天庭的惡魔。

他的存在,簡直就是天庭揮之不去的夢魘,即便再過千萬年也是如此。

在場的氣氛一下凝重了無數倍。

“這……這怎麼可能,不是說被佛門囚禁了嗎?佛門怎麼可能放他出來?”

“對對對,就算是不慎讓他逃了出來。那佛門豈能任他逍遙?如來佛祖該是會親自出手再將他拿下才對啊。”

“佛門有動靜嗎?”

一位天將輕聲嘆道:“沒有。確實。按理說如果是那猴子跑了出來。佛門該是會出手再將他拿下才對。可佛門雖然沒動靜,卻也沒回復天庭那猴頭是否還被囚……所以,十有八九就是那猴子已經跑出來了,並且,佛門又什麼難言之隱。”

“佛門的難言之隱……”所有的天將都朝著主位上的李靖望了過去。

李靖只是掃了他們一眼,並未搭話。由始至終,那雙眉都緊緊地蹙著,一旁的哪吒也是神色凝重。

這不由得更進一步地加深了眾將心中的憂慮。

……

巡天府的主樓中。無數的天兵天將來回奔走著,不斷地篩選著從凡間送來的各種消息。

一位天將懷抱著一大疊卷子沿著狹長的走廊飛奔,到了深處一個房間外,朝著守在兩旁的兩位天兵點了點頭,那兩位天兵當即將門推開了。

那門內,小小的房間裡除了端坐桌前的玉帝,還擠了將近二十名隸屬巡天府的天將,銀燦燦一片,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壓抑。

剛跨過門檻,兩位天將當即圍了上來將他手中的捲子接了過去。分發給在場的天將。

一拳重重捶在胸甲上,那天將單膝跪地道:“啟稟陛下。各方的消息都已經按照陛下的意思將所有可疑之處詳加調查,匯報了過來。只是數量甚鉅,也頗為雜亂,一時間難分真假。如今已經確認的都在這裡了。”

端坐書桌前的玉帝伸手示意他起身,道:“接著查,都查仔細了,不可漏過一絲一毫的蛛絲馬跡。”

“諾!”

那天將朝著玉帝又行了個禮,躬身退出門外。

大門關上了。

那天將剛一離開,玉帝就扭頭對著在場的天將問道:“怎麼樣,有什麼發現嗎?”

“這……”一位朝著卷子瞥了幾眼,躬身拱手道:“啟稟陛下,各方妖怪都還沒有什麼動靜,一切如常,看上去倒不像是已經和那妖猴接觸過的樣子。”

“那妖猴沒去見這些舊部?這不太可能吧?”一位天將開口問道:“會不會是他們佯裝不知,想麻痺我們?”

“會不會是我們弄錯了,那妖猴壓根就沒逃脫?”

在場的天將一個個都愣住了,互相觀望著。

如果是虛驚一場,雖然對巡天府來說面子上有點掛不住,但卻是最好的結局。一旦那猴子真回來了,可就不是面子的問題那麼簡單了。

一位天將擺了擺手道:“現在下定論還為時尚早。不過,妖怪之中倒是多了一件奇怪的傳聞。”

“奇怪的傳聞?”

頓時,所有的天將目光都聚了過來,玉帝也朝著他伸出了手。

那天將連忙將手中的捲子遞給了玉帝,躬身拱手道:“陛下,只是不相干的奇怪傳聞罷了。說是有一個和尚受佛祖之命從東土大唐出發,往西牛賀州靈山大雷音寺取經,還說……這和尚是金蟬子轉世,吃一口肉就可以長生不老。另外還有更離奇的,說什麼他身上有可以聚天下財物的金鉢,有穿上了就可以白日飛升的袈裟……”

聽到這兒,在場的許多天將都鬆了口氣,笑了起來。

“陛下,這明顯是謠傳。這種奇怪的傳聞,也只有那些個土包子妖怪才會信。”

“對對對,吃肉能長生不老就不提了,聚天下財富的金鉢和白日飛升的袈裟?這傳的人,連最基本的常識都沒搞清楚啊。”

原本三三兩兩的笑聲頓時變成了哄堂大笑,房間裡凝重的氣氛一下輕鬆了不少。

玉帝整個趴在桌案上瞇著眼睛攤開卷子細細查看了一番,仰起頭注視著在場的一眾天將道:“一夜之間,整個凡間的妖怪都在談論此事,你們還覺得這只是謠傳嗎?”

笑聲嘎然而止了。

那天將趕忙行了個禮,走到桌前拿起卷子細細地看,臉上的神情漸漸變得凝重。

其餘的天將也一個個圍了上去。互相傳閱著。

“這麼說……有人故意在散播謠言?”

“會是誰在散播呢?”

“能一夜之間擴散到三界。這幕後的推手。實力必然不差。末將在巡天府任職至今,還從未聽過傳播如此迅猛的謠言。”

“時間剛剛好,這會不會跟那猴子的行蹤有關?”

捋著長須尋思了一番,玉帝厲聲道:“查!若這個取經的僧人真的存在,立即將他找出來!”

“諾!”

正當此時,門緩緩地推開了。

一位卿家手握一份奏摺從門外走入,朝著玉帝叩首道:“陛下,東海龍宮送來一份急奏。”

頓時。在場的天將皆是一驚,就連玉帝也是一怔。

此時此刻,整個天庭都已經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急奏?”

那卿家連忙將手中奏摺奉上。

剛一翻開,玉帝整個臉刷地一下白了。

在場得天將一個個瞪大了眼睛注視著。

玉帝驚慌失措地撕開了夾在奏摺之中的信函,捧在手中細細地看。隨著目光在紙張上的移動,那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一滴滴滑落。

許久,待到放下信函之時,玉帝已經整個如同虛脫般癱坐在椅子上。

一位天將低聲問道:“陛下,是……有什麼消息嗎?”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玉帝拼命地眨巴著眼,如同失了魂般左右張望。卻半天都早不著說辭。
四周的天將更是早已經一個個呆住了。

“真的是他……他……他在東海龍宮?”

玉帝微微點頭,怔怔地說道:“他讓龍宮送來這封信。要求……即刻恢復花果山降雨,否則,就親自到靈霄寶殿來談。”

幹咽了口唾沫,玉帝用蚊子般的聲音問道:“諸位覺得,該如何答復?”

在場的眾將皆微微低下了頭。

不多時,一位卿家匆匆出了這房間,快步趕到南天門鎮守軍的大殿中。

對諸位大將行了禮後,他邁開小步走到李靖身旁,低聲問道:“陛下問,如今的南天門,比之六百五十年前如何?”

聞言,李靖一驚,頓時大致明白了事情的情況,悄悄拱了拱手道:“勞煩卿家回復陛下,如今的南天門法陣,比之六百五十年前,不如。”

“卑職明白了……”

……

此時,南瞻部洲一個坐落在山巒間的小鎮上,一個身穿布袍,看上去跟地痞流氓似的年輕人叼著一根狗尾巴草歪歪斜斜地靠著衙門口的石獅打哈欠。

那守門的兩個衙役時不時朝他望兩眼,四周往來的居民也都時不時看他兩眼。

在這樣一個只有一百多戶人家的邊鎮上,偶然來一個陌生人肯定是異常顯眼的。

好在是和平時期,若是遇著邊境戰爭,恐怕他剛踏入小鎮,就立馬會被拿下,嚴加盤問。

不過對這四周人的目光,這年輕人似乎也沒當回事,無論他們怎麼看,都全當他們透明的,只自顧自地享受著溫暖的陽光,打著哈欠,似乎在等什麼。

不多時,衙門的大門敞開了。

本地的縣官親自將玄奘送了出來,眉開眼笑地拱手道:“總之,感謝大師了。這夥山賊,本官多次派人擒拿,怎奈他們熟識山路,每每都讓他們逃脫了。真沒想到,大師孤身一人,卻將他們一網打盡,實在感謝,感謝!”

“大人多禮了。”玄奘雙手合十,恭敬地回禮道:“貧僧也不過舉手之勞罷了。”

此時,一位衙役已經將玄奘的白馬牽到了門前。

那縣官捋著鬍鬚道:“對了,大師這是要往何處去啊?”

“貧僧往西。”

“哦?往西?這往西,可就出了國境了……大師可有通關文牒?”

聞言,玄奘淡淡笑了笑,雙手合十道:“貧僧還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大人還是請回吧。”

那縣官也不疑有他,只點了點頭道:“那就,祝大師一路順風了。”

又是行了個禮,玄奘轉身上馬。

正當此時,一直守在衙門口的年輕人卻走了過來,從衙役手中取過韁繩。

那縣官一下愣住了,輕聲問道:“這位是……?”

“這是……”盯著年輕人,玄奘深深吸了口氣道:“這是貧僧路上收的徒弟,還未剃度。”

聞言,年輕人抬頭看了玄奘一眼,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拜別了縣官,兩人緩緩地出了小鎮,夕陽下,遠遠看去倒真像是一對師徒。

一陣微風吹過,壓低了山道兩旁的草。

那年輕人身形一晃,原本的布袍變成了戎裝,那臉,也變成了一張毛茸茸的猴臉。

牽著馬一步步地走著,猴子輕聲問道:“你怎麼知道是我?”

“猜的,貧僧有預感,施主會回來。”

“哦?那你的預感還挺準的。”回頭望了小鎮一眼,猴子悠悠道:“看上去你還真有兩把刷子呢,鎮上的居民都在談論呢,說你一個人解決了二十幾個山賊,將他們捆成一串拉到衙門去了。”

“略懂些拳腳功夫,與大聖爺,自然不能相提並論了。”

猴子淡淡笑了笑,悠悠嘆道:“能幫我解決如來才是真功夫。我決定了,陪你走一趟,反正……六百五十年都過去了,不在乎多等個十年。把事情都解決乾淨了,才好去華山接人,不然又帶一堆麻煩,現在去,二舅哥該也不會同意我見她才對。不過,先聲明,我可沒打算拜入佛門。”

玄奘雙手合十道:“貧僧懂,絕不勉強。”

猴子當即白了玄奘一眼道:“你勉強也沒用。對了,你這沒通關文牒的和尚,怎麼也敢到衙門去?就不怕他們把你拿了押回長安嗎?”

“自然是怕,不過,這事情總要解決不是?”

“能解決嗎?”猴子一下笑了出來:“剛剛我站在門口,可是聽到那些個山賊和監牢裡的獄卒打得火熱啊。幾十個山賊剿來剿去剿不掉,說沒貓膩,鬼才信呢。”

“這樣啊。”坐在馬上搖搖晃晃地,玄奘尋思著長長嘆了口氣道:“方才倒是看出些端倪了,只是沒想到啊……看來,還是要你出手啊,不然,他們被放出來了又是為禍一方。”

“怎麼,普渡不成改超度了?”

玄奘搖頭道:“嚇唬嚇唬他們就行了,莫取其性命。”

“嘿,你這面子可夠大的,齊天大聖親自出手幫你嚇唬幾個毛賊。”猴子懶懶地伸出一隻手指道:“只此一次。”

玄奘笑了笑,躬身道:“有勞了。”

……

此時此刻,凌霄寶殿御書房中,一眾天庭大員加上玉帝正圍著一封信函沉默著,一個個臉色鐵青。
許久,玉帝緊蹙著眉,環視著四周的一眾大員低聲道:“先讓龍宮恢復花果山降雨,算是我們的善意。然後……派個特使,想辦法見見那妖猴,刺探一下,如果能達成個什麼協議自然是最好。同時,將此事通報給三清、須菩提祖師、鎮元大仙,看看他們怎麼說。還有,再看看靈山那邊有什麼意見沒。”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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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八章 你被徵用了

三天后,正當那西行的二人還在南瞻部洲的某個山溝溝裡緩緩前行之時,東海龍宮已經奉命在花果山降雨。

傾盆的雨水瞬間沖散了盤踞花果山長達六百年之久的燥熱之氣,將整個花果山變成一片沼澤。

面對這番景象,所有的妖怪都走出了洞穴,在雨中歡騰地奔跑著。

對於他們來說,這意味著這一片土地上長達六百多年的災難已經宣告的終結。

而對於另一些人來說,卻不僅僅是如此。

花果山降雨的消息很快傳遍了三界,無論是天仙還是妖怪都無比詫異。這當中,有心人嗅出不一樣的意味。

……

隱蔽的山林中一處洞府裡,火光將一切都照得通紅。

留著齊腰的鬍鬚,看上去早已經老弱不堪的呂六拐來回顫顫巍巍地踱著步,嘴裡不斷念叨著,如同一位老人在喋喋不休一般,顯得激動異常。

兩邊排成一排的椅子上端坐著十幾隻妖怪。

“為什麼天庭會在花果山降雨?為什麼天庭會忽然在花果山降雨……我們和他們鬧了整整六百五十年,整整六百五十年啊!都沒見他們服軟,現在卻忽然主動降雨。”

“不僅僅如此,前幾日,他們還將散落凡間的所有天軍召了回去。有消息說所有天軍都進入了戰鬥準備。緊接著。天庭就降雨了。”

“說他們想要與我們和解也不對。他們沒有派人直接接觸任何妖王。示出了善意,卻不來領功,這可不是天庭的作風。”

“所以,老夫派人了前往東海龍宮刺探,想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結果,卻意外得到了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

說到這兒,呂六拐臉上的皺紋緩緩擠到了一起。他笑了出來。

端坐兩旁的一眾妖怪一個個不由得豎起了耳朵。

盤著手,身穿一身白色文士袍的蛇精那眉頭緩緩蹙了起來,注視著呂六拐。

環視著一眾妖怪,呂六拐壓低了聲音,緩緩地說道:“大聖爺……回來了!”

一瞬間,所有的妖怪都呆住了,一個個有些錯愕地看著如同孩童般笑著的呂六拐。

好一會,那蛇精低聲道:“父親,這消息,確鑿嗎?”

“確鑿。絕對確鑿!”環視眾妖,呂六拐興奮地說道:“本來派人去東海龍宮。是想知道這次降雨的真相,結果什麼也沒查探出來,只知道是玉帝的旨意。不過,卻從一些嘍囉身上查探到就在花果山降雨的前幾天,有一隻猴精造訪了東海龍宮。”

在場的妖怪們一個個面面相覷,好一會,那蛇精面帶疑惑地問道:“會不會是小七,據我所知,小七經常會去東海龍宮討要食物。”

“是小七敖聽心用得著親自出來迎接嗎?是小七敖聽心用的著對他畢恭畢敬嗎?”呂六拐瞪大了眼睛,激動地說道:“況且,小七那東海龍宮的人都認識。再說了,你想想,誰能讓玉帝下令調集所有天軍,誰能逼玉帝在花果山降雨?我們鬧了六百五十年啊!整整六百五十年都沒結果,那隻猴精僅僅造訪東海龍宮一次,天庭就在花果山降雨了!這說明了什麼?啊?一定是大聖爺回來了!一定是!”
在場的妖怪依舊默不吭聲,一個個滿面的疑惑。

蛇精略帶遲疑地問道:“那,大聖爺現在在哪裡?”

“這個……這個還不清楚。”呂六拐舔著乾癟得嘴唇道:“龍宮的人說他已經離開東海龍宮,不知去向。

老夫也派了人去花果山,可沒人說見過他,另外,華山那邊近期也沒任何動靜。不過,肯定是大聖爺沒錯,從那嘍囉的描述,老夫可以斷定,肯定是大聖爺沒錯!”

在場的妖怪一個個面面相覷,默不吭聲。

許久,蛇精緊蹙著眉頭,輕聲道:“父親,僅憑這樣,就斷定是大聖爺回來了,是不是太兒戲了。況且大聖爺回來了為什麼不找我們?敖聽心肯定是知道我們在哪裡的。我覺得,這件事還有待斟酌。”

“確實還沒辦法完全斷定沒錯,所以,我們現在就向東海龍宮派出特使,直接接觸敖聽心,當面問問她。”

“她肯說真話嗎?”蛇精摸著下巴道:“一直以來,為了避嫌,她可是拒絕與我們接觸的。”

“如果大聖爺真回來了,她肯定不敢再拒絕跟我們接觸!”呂六拐斬釘截鐵地答道。

……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幾個妖怪結伴緩緩地走出了洞府,蛇精也在其中。

一隻狐妖低聲問道:“你覺得,父親的話可信嗎?”

“有幾分可信度,不過也得小心為妙。”蛇精抬頭仰望著天空中的一輪圓日道:“父親一心光復花果山,遇到有關大聖爺的事,難免會有些激動,萬一天庭利用這個弱點在花果山設伏,就糟了。”

說著,他淡淡一笑,道:“不過,父親說的也對。那龍宮也就是個騎牆派,如果大聖爺真去找過敖聽心,那麼敖聽心對我們的態度肯定也變了。見一見她,就知道她,就什麼都清楚了。當然,還是要防著一手。你去準備份禮物吧,回頭我親自去東海龍宮走一趟。”

“明白。”狐妖點了點頭道。

……

正當呂六拐這邊籌劃著接觸東海龍宮以花果山降雨一事查明真相之時,卻已經有人比他們早了一步。

……

東海龍宮大殿中,九頭蟲揉搓著手顯得坐立不安,一旁的敖聽心靜靜地端坐著。

茶几上精緻的點心。一塊都沒少。

與六百多年前相比。敖聽心幾乎沒有半點變化。九頭蟲卻顯得蒼老了許多。

沉默了許久,九頭蟲眨巴著眼睛低聲問道:“他……已經走了?”

敖聽心微微點了點頭,道:“大聖爺已經先一步離開了,方才,天庭也派了特使過來,拐彎抹角地想知道大聖爺去了哪裡。牛魔王也派了人來詢問過。不過,聽心真的不知道。興許,大聖爺也暫時不想讓人知道他的行蹤吧。”

“他。問過我的事沒?”

“問過一點。”

“你怎麼說?”

“如實說了。”

九頭蟲的眉頭頓時深深地蹙了起來,猶豫了好一會,才低聲問道:“那,他有沒有說什麼?”

敖聽心緩緩搖了搖頭。

九頭蟲伸手抓了抓有些蓬亂的頭髮,想了好久,​​只得輕聲道:“下次你要是再見到他,立即通知我,我……我立即過來。”

敖聽心默默點了點頭。

……

與此同時,在西牛賀州,早早得到消息的鵬魔王則已經急得好似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媽的。他怎麼就又回來了?”在自己的洞府中來回踱著步,鵬魔王氣沖沖地吼道:“靈山那幫人都是乾什麼吃的。怎麼就讓他跑了呢?就算跑了也該趕緊去捉回來啊!沒動靜這算是怎麼回事?他們幹什麼吃的!”

說吧,他一掌掀翻了石桌。桌上的酒杯、水果頓時滾了一地。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一旁的獅駝王輕聲道:“花果山大敗,雖說不是我們的錯,但如果真要算起賬來……”

“按照那猴子的秉性……”獄狨王抿了抿唇,有些忐忑地說道:“你們還記得二哥嗎?”

聞言,在場的其餘兩位妖王頓時噤若寒蟬。

猴子殺蛟魔王的事,在妖怪之中傳播甚廣。而這三個更是當日親眼目睹的。

為了報惡龍潭之仇,一向講信用的猴子甚至不惜當場撕毀了與妖王們之間的協定。

妖族的這位大聖爺,從來就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啊……

鵬魔王走到一旁端起酒壇子猛地灌了兩口,抹了吧嘴,將壇子重重砸碎,氣喘吁籲地說道:​​“不行,我們得想辦法,趁那猴子還沒上門……”

其餘兩位妖王都朝著他望了過來。

好半天,鵬魔王眨巴著眼睛道:“天庭是鬥不過他的,三清……三清也拿他沒辦法。現在我們只能從靈山入手了,只有釋迦摩尼佛才能對付那猴子。 ”

指著獅駝王,鵬魔王緩緩道:“你派人到靈山去,見機行事。實在不行,我們一起剃度出家!”

猶豫了好一會,其餘兩位妖王終究是點了點頭。

……

就在各方妖怪聞風而動時,天庭的天軍則全數窩在南天門,保持著最高戒備。

此時,各方都還不知道,讓他們緊張到了極點的那個人,正跟一個和尚一起蹲在鷹愁澗的某個角落裡“釣魚”呢。

齊腰的草叢裡,玄奘與猴子並肩半蹲著,撥開綠草細細地朝外觀望。

那遠處的水邊堆放著玄奘的行囊,至於白馬,則被拴在了近水的樹幹上。

就這麼足足呆了兩個時辰,玄奘終於忍不住回頭對著一直目不轉睛盯著白馬看的猴子低聲問道:“大聖爺這是要幹嘛呢?”

“釣魚。”

“釣魚?”

“對,一條大魚。”

玄奘轉過頭去沉默著,不多時,又轉過頭來低聲問道:“這釣的,究竟是什麼魚?大聖爺可否明示。”

猴子淡淡瞥了玄奘一眼,嘿嘿地笑了起來,低聲道:“還記得敖烈嗎?”

“西海三太子?”

“對,就是那貨。我釣的就是那傢伙。”猴子點頭竊笑道:“論打架,老子誰也不怕,不過就我一個總歸不好,我也不可能一天到晚都跟在你身邊,連吃飯睡覺上廁所都跟著不是?所以啊,得找個幫手才行。”

“這……”玄奘緊蹙著眉頭道:“貧僧沒懂。”

“嘿,你不用懂。反正按道理,一會那蠢貨就會出來吃馬。吃完你就有新馬了。”猴子頭也不回地說道。

“吃馬?”玄奘頓時吃了一驚。

淡淡瞥了玄奘一眼。猴子輕聲嘆道:“放心。不會讓他真吃的。只要他一露面,我就立即把他拿下,別說吃了,他舔都沒機會舔。不過這傢伙好歹也是化神境了,還需要吃馬嗎?”

說著,猴子伸手撓了撓臉,笑了笑道:“算了,反正這傢伙也沒幹過幾件聰明的事。就算真被一匹馬給釣了,也不奇怪。”

玄奘不吭聲了,只是那看猴子的眼中依舊充滿了疑惑。

為什麼猴子會覺得在水邊放一匹馬就一定能釣到一條龍呢?他始終想不明白。

兩人就這麼一隻蹲在草叢裡等著,左等右等,一直等到日落西山,別說龍了,除了那水邊來了又回的兩三隻雀鳥,他們什麼也沒見著。

那馬依舊悠閒地啃著草,眼前一片安靜祥和。

玄奘時不時挑著眉側過臉來瞧他。

隱隱地,猴子也覺得自己的這個主意有點餿了。

明明知道那本《西遊記》盡坑人。為啥還要覺得敖烈就在鷹愁澗呢?這一點他也說不明白。

也許是經驗使然吧。

這些年,無論他如何掙扎。整個世界也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到頭來,卻還是將每一個節點都踩了個盡。也許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會下意識地覺得敖烈就在鷹愁澗吧。

就這麼一直等著,等到天完全黑了,等到下半夜,還是沒有半點動靜。

唯一的變化,可能就是草叢裡的蚊子明顯多了。

玄奘倒是不急不躁,猴子卻已經有些按捺不住了。他越想越覺得這是個餿主意。

如果說敖烈蠢的話,那拿馬釣龍的自己又算啥呢?

終於,猴子忍不住了,扭扭捏捏地說道:“要不……算了吧。”

“不找幫手了?”

“幫手而已,只要我想要,隨時排隊給你挑。你說我花果山那些個妖將,誰不比這敖烈強?我想了一下,這敖烈修為太低,加入我們會拖後腿,所以決定還是算了。”

玄奘略略​​尋思了一番,點了點頭道:“大聖爺的意思是要去花果山找幾個幫手回來咯?”

“那也未必。”猴子伸了伸懶腰從草叢里站了起來,長嘆道:“反正這一路妖怪多,見什麼收什麼就是了。多收幾個打下手的,安全點。”

玄奘也緩緩地從草叢里站了起來。

攤了攤手,猴子輕聲道:“媽的,這敖烈,這麼好的投靠老子的機會居然就這麼錯過了。你先收拾一下行李,我們還是啟程吧,回頭我再給你找匹好馬。 ”

玄奘也沒多少什麼,只是若有所思地瞧了猴子一眼,那眼神之中盡是玩味。

猴子若無其事地撓著頭,回頭望著月亮。

如果不是臉上猴毛遮著,此時此刻,玄奘該能看見猴子已經滿臉通紅了吧。

捲起袈裟,提起前擺,玄奘也不揭穿,默默地朝著白馬走了過去。

正當他準備解開韁繩之時,只聽“砰”一聲巨響,水花高高濺起,有什麼東西從水里一下衝了出來。

還沒等玄奘反應過來,那巨大的白色身影已經將玄奘整個叼了起來,轉身就要鑽入水中。

“站住——!”

一聲叱喝之下,那從水里伸出一截的巨大白龍整個頓住了。

緩緩地扭轉脖子,他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猴子已經拄著金箍棒站在岸邊得草地上,仰著頭叱道:“是敖烈吧?把那和尚放下,不然誰來了也保不住你。”

白龍一鬆口,玄奘整個重重摔了下來,連忙掙扎著閃到一旁的大樹後,重重地喘息著,目光在猴子與白龍的身上不住來回。

怔怔地望著猴子,白龍微微顫抖著問道:“你是……大……大聖爺?你……你不是被佛門給……”

“現出人型說話,別想跑,你跑不掉。”猴子歪著脖子,用金箍棒朝著身前的草地點了點。

那白龍稍稍猶豫了一下,望著猴子那金燦燦的金箍棒,最終只得乖乖地匍匐在岸邊,現出了人型。

一步步走到敖烈面前,猴子半蹲了下來,面無表情地瞧著瑟瑟發抖的敖烈道:“從現在開始,你被徵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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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九章 被徵用的好處

一陣微風吹過,壓低了綠草。

水邊的三人靜靜地呆著,敖烈面帶驚恐之色。

“我……我被徵用了?”

“對,你被徵用了。”

敖烈眨巴著眼睛望瞭望一旁樹後的玄奘,又看了看蹲在身前的猴子,一臉的錯愕。

“怎麼?”猴子笑瞇瞇地伸手拍著敖烈的臉道:“不同意?”

那神情看得敖烈一陣惡寒,連忙諂笑道:“不不不,大聖爺說什麼敖烈都同意,都同意。只是……大聖爺具體要徵用我幹啥?”

“也沒啥。”猴子長長地嘆了口氣,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道:“你變成馬給他騎,我們一起走一趟的西牛賀州,快則兩三年,慢則十幾年,反正啊,就是這麼回事。”

“去西牛賀州?還是走著去的?”敖烈越發暈了,他怔怔地眨巴著眼睛道:“大聖爺,您要保護這和尚去取經?”

猴子一愣,笑著反問道:“嘿,你怎麼知道的是取經?”

敖烈一下從地上蹦了起來, 神秘兮兮地拉著猴子的手到一旁,回頭看了站在遠處的玄奘一眼才低聲道:“大聖爺,這和尚可是叫玄奘? ”

“對,怎麼?”

“對就有問題啦。”敖烈轉悠著雙眼,微微貼近猴子。低聲道:“大聖爺。您肯定是上當啦!”

“上當?”猴子狐疑地瞧著敖烈。低聲問道:“上什麼當了?”

被猴子這麼一問,敖烈當即乾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說道:“您還不知道吧?這和尚啊,是那如來派去取經的取經人,為的,是將佛經傳入中土。說白了,就是要壯大佛門。”

“哦?”猴子意味深長地瞧著敖烈道:“還有這事兒?”

“都傳開啦,依我看哪。肯定是著和尚矇騙了大聖爺,讓大聖爺當凱子護他一路。想想當年是誰攻破了花果山?哎呀,那場面真的是……慘不忍睹啊。

禿驢都該死,況且是叫玄奘的禿驢呢?聽說這和尚,吃了還能長生不老,可惜大聖爺您天道修為不死不滅,要不這樣,就送給敖烈我吧,我保證,讓他死得……不痛快。”

說罷。敖烈揉搓著手掌“咯咯”地竊笑了起來,直笑到發現猴子看他的眼神有些異樣了。才幹咽了口唾沫,扭扭捏捏地低頭道:“大聖爺……我的意思是,送一塊肉,只要一塊就好,敖烈不貪多……”

“哼,唐僧肉……”猴子悠悠地嘆了口氣道:“誰告訴你吃了他的肉能長生不老的?”

“這還用別人告訴我?三界都傳開啦。”

聞言,猴子若有所思地回頭看了玄奘一眼,注視著敖烈道:“你們西海龍宮不是有蟠桃嗎?我可記得我當年沒燒蟠桃園啊,怎麼也盯上他的肉了?”

敖烈眼珠子轉悠著低聲道:“大聖爺有所不知,當年啊,我氣憤天庭的所作所為,所以大聖爺您反天的時候,身為大聖爺親戚的敖烈我,也反了,跟天兵大戰了三天三夜,最後不敵,無奈逃到凡間,這一逃就是六百多年隱姓埋名啊。”

“哦?那我還該謝謝你咯?”

“不敢。”敖烈連忙搖頭擺手,諂笑道:“只要大聖爺您分他的肉的時候,記起敖烈那麼一點點,就一點點,敖烈就死而無憾啦。”

猴子微笑著默默點了點頭道:“不錯,孺子可教。”

“哪裡得話,都是當初在花果山的時候大聖爺教導有方啊。”敖烈笑得歡暢。

忽然間,那棍子重重一頓。

只聽“咣”的一聲,敖烈整個嚇得匍匐在地,哆嗦著,汗如雨下。

冷冷地盯著敖烈,猴子悠悠地嘆道:“剛剛你說的那些,我都記下了,放心,如果說的都是真的,分肉少不了你一份,但如果讓我知道有半句假話……”

說到這兒,猴子伸手撫著敖烈的頭,輕輕拔下一根頭髮,在敖烈眼前晃了晃,咬牙低聲道:“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有種東西叫命牌吧?就算你能斷去聯繫,但只要一瞬間,無論你在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

敖烈已經嚇得整個表情扭曲,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

說完,猴子轉身就要走,敖烈卻忽然整個撲了上去抱住猴子的大腿哭喊道:“大聖爺饒命啊!我說實話!說實話!”

“說。”

“我……”敖烈扭扭捏捏地說道:“我是要娶白素,我父王不同意,天庭也要拿她,所以才反下界來的。大聖爺饒命啊!饒命啊!”

此情此景,一旁的玄奘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不由得淡淡笑了笑。

瞧著眼淚鼻涕一大把的敖烈,猴子這才輕嘆道:“這話倒是有幾分可信度。”

“那……”鬆開猴子的大腿,敖烈睜大了眼睛可憐巴巴地說道:“那大聖爺可以分我一塊肉嗎?”

撓了撓頭,猴子半蹲下去問道:“你是反了天庭而已,要是你壽元盡,找家裡要難道還怕要不到一個蟠桃?”

“大聖爺……”敖烈哆嗦著說道:“不是我要,我替白素要的。那丫頭這麼些年,修為都沒怎麼漲,這樣下去,再過個百八十年,壽元就盡了。我父王本來就反對我這婚事,哪里肯給我蟠桃啊。所以……實在沒辦法,聽說他的肉能長生不老,才打起主意的,實在沒想到大聖爺竟然跟他在一起,冒犯,冒犯。呵呵呵呵……”

乾笑著,敖烈一邊抹淚,一邊擦汗。

一旁的玄奘聽著默默點了點頭。

深深地吸了口氣。猴子一拍大腿站了起來。衝著遠處的玄奘道:“聽到了沒?現在三界都在垂涎你的肉啊。”

玄奘只是淡淡笑了笑。輕聲長嘆。

一把將敖烈揪起來,猴子掏了掏耳朵道:“這樣,你跟我走一趟,我包你家媳婦有吃不完的蟠桃。”

“吃……吃不完的蟠桃?”

“蟠桃要是不合口味,就吃人參果,要喜歡一起吃也行。”

敖烈聽得都傻了。

伸手整了整敖烈身上的衣物道:“怎麼,不相信啊?”

“信……大聖爺說的,敖烈自然是信。”

猴子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呵呵地笑道:“信就行,從今天開始給他當馬,蟠桃我回頭就給你。要多少,有多少。”

……

天庭,御書房中,玉帝眉頭緊鎖地瞧著手中的信函。

一旁的李靖輕聲問道:“陛下,可是那妖猴送來的?”

玉帝默默點了點頭,伸手將信函遞給了李靖。

翻開一看,那裡面只寫了簡簡單單的十幾個字:“給我準備兩個蟠桃,我會派人來取。”

落款:孫悟空。

將那信函重新折好。李靖躬身拱手道:“那,陛下準備如何處置?”

聞言。玉帝哼地笑了出來,緊閉雙目嘆道:“上次要朕下旨降雨,這次要蟠桃……這猴子,果然是狂妄至極啊。萬妖之王……其他的妖怪要索要點什麼,還知道拿點東西來交換,他這完全就是在恐嚇,一點商量的餘地都不給。”

李靖稍稍猶豫了一下,低聲道:“陛下,若是他真要強取……南天門肯定是防不住他的,到時候,以那妖猴的秉性,他大有可能親自殺到蟠桃園去摘……那樣的話,對天庭來說恐怕會更加難堪啊。”

“朕知道。”玉帝長長地嘆了口氣,撐著龍案緩緩地站了起來,抿著嘴唇在御書房中來回地踱著步。

許久,輕聲嘆道:“三清、鎮元子、須菩提祖師,全都通報過了,卻都只給朕回了封函表示知道了,其他再沒半點反應。那靈山也是完全沒動靜。你覺得他們這都是什麼意思?難不成真的要看那妖猴再亂一次三界不成?”

“這……臣有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

“依臣的經驗,大能們深謀遠慮,之所以不出手,該是因為時機還不成熟。”

“時機?”玉帝一下笑了出來,無奈地搖頭道:“六百五十年前那一次,你覺得他們出手的時機把握得如何?”

“這……”

若他們真的把握得那麼好,又怎麼會養出一隻天庭傾巢而出都拿他沒辦法的妖猴呢?

若他們真的把握得那麼好,靈霄寶殿的龍椅又怎麼會弄到要換人坐呢?

擺了擺手,玉帝一步步走迴龍案前,輕聲道:“替朕磨墨吧。”

“諾。”李靖躬身拱手,走到龍案前拿起墨細細地磨。

好一會,直到那墨都磨細了​​,磨勻了,才拱手退到一旁。

玉帝攤開一份空白的聖旨,捋開衣袖,提筆,沾墨,在上面細細地書寫了起來,輕聲道:“反正啊,不能指望這些大能,還是要靠我們自己。這妖猴已經托東海龍宮送了兩封信過來,這最少說明他沒打算直接撕破臉皮。不然,以他的修為直接打上來就是了。蟠桃給他,不過,趁著這次機會,你替朕去見見他,摸摸底,如何?”

李靖稍稍猶豫了一下,拱手道:“陛下,臣有一請。”

蓋上玉璽,玉帝親手將聖旨卷好朝著李靖遞了過去。

“說。”

注視著玉帝,李靖輕聲道:“要臣去見他沒問題,不過,最好再帶上一個人。”

“誰?”

“二郎神楊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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