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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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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甲魚不是龜 】大潑猴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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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22 20:45:58
第五百一十章:包容與忍讓

這一問,頓時把天蓬逼入了死角,整個呆站著,半天都不知道說什麼好,那目光一陣閃爍。

說到底,高太公是霓裳的父親,就算僅僅是這一世,但也是霓裳的父親,在這位被貶下凡的天將心中,「天地君親師」,那是恆古不變的順序。

好不容易玄奘一頓勸說,總算讓他獲得了高太公的諒解,難道他要在這時候說「不」嗎?

他說不出來,甚至連解釋也解釋不出口。

況且,一旁的霓裳還在用期待的目光注視著他,以至於他甚至忽然有種感覺,眼前的這個相貌平和的和尚,實際上遠比那隻兇神惡煞的猴子來得難纏。

猶豫了許久,他最終也只能微微點了點頭。

見狀,對先前的情況一無所知的高太公只是默默點了點頭,那其餘的眾人卻都是鬆了口氣,就連霓裳也是如此。

霓裳小心翼翼地望著自己的父親,輕聲道:「既然說好了,現在也已經入夜,不如住幾日再出發吧?」

「住幾日?」高太公伸手指了指遠處躲躲閃閃的鄉親們道:「他們在這裡呆著,你覺得合適嗎?」

霓裳有些無奈地望著自己的父親,本要脫口而出的話,又給嚥了回去。

玄奘雙手合十道:「就不叨擾高太公和諸位鄉親了,我們這就出發。」

「行吧。」高太公點了點頭,看了天蓬一眼,道:「早去早回。」

說罷。高太公轉身便朝山莊走了回去。

帶到高太公走後。霓裳說道:「我這就去幫你收拾些東西吧。」

「收拾什麼?」天蓬問。

「這一去。也不知道要多少時日,雖說你懂變化,但……」霓裳沒有再說下去了,她抿著嘴唇望著天蓬,許久,微微福了福身子,她低著頭,轉身走入山莊中。

望著霓裳遠去的背影。天蓬不由得有些失落了。

今天本是個大好的日子,結果他卻現出了原形將一切都搞砸了。更沒想到的是,接下來,他竟要跟一直以來的死敵一起護送一個和尚西行。

直到霓裳的背影從眼前消失,天蓬才雙手合十,對著玄奘深深一躬,道:「謝玄奘法師出手化解。」

玄奘回禮道:「元帥切勿多禮,貧僧只是略盡綿力罷了。況且,未徵得元帥同意便自作主張……還請元帥見諒。」

「玄奘法師言重了。」

說罷,天蓬轉身走到一旁。盤腿坐了下來,那眼睛時不時地往山莊望。又時不時朝著猴子所在的位置瞥上一眼。

夜風輕輕的吹著,整個山莊外寂靜無聲。

猴子湊到玄奘身邊,輕聲笑道:「我不知道原來你說謊也說得這麼溜啊,幹得不錯,一下就解決問題了。」

玄奘淡淡笑了笑,道:「貧僧只是用大聖爺的方式解決問題罷了。」

「用我的方式?」

「不覺得似曾相識嗎?」玄奘扶了扶那頂上的萬佛冠,望著天邊的明月道:「當初,您收服九頭蟲用的不就是這一招嗎?幾百年過去,到頭來,反倒是貧僧這旁觀者記得更加清楚。」

說罷,玄奘瞥了猴子一眼,無奈搖了搖頭,邁開步子朝著行囊走去。

「你想說什麼?」猴子那眉頭不由得蹙了起來。

一步步走到行囊邊上,玄奘盤腿坐下。

「喂,有話說清楚,別遮遮掩掩的。」猴子想了想,快步跟了過去,躬身蹲到玄奘身旁道:「我感覺你有話想說,說吧。」

「大聖爺真想聽?」

「說。」

玄奘微微仰起頭,蹙著眉頭想了一下,玩笑似地說道:「那,咱就事論事,大聖爺可不準生氣啊。」

「你什麼意思?說得好像我很小氣似地。」猴子擺了擺手道:「有什麼話,說吧。」

稍稍猶豫了一下,玄奘輕聲道:「貧僧以為,天蓬元帥之事,大聖爺處理得甚為不妥。大聖爺當初在花果山,用兩顆蟠桃收服了九頭蟲,其實說到底,與這件事如出一轍。為何大聖爺對九頭蟲就能平心靜氣,對天蓬元帥,卻是如此怒氣衝衝呢?」

「他跟九頭蟲一樣嗎?」

「不一樣嗎?」

「不一樣。」猴子看著遠處的天蓬嘆道:「他跟九頭蟲,一點都不一樣。人家九頭蟲知道萬聖龍王需要蟠桃,自己跑過來賴在我花果山的城門口不走,比他有自知之明多了。只要答應了給他蟠桃,那是服服帖帖地。這天蓬呢?嘿……給他指一條明路走,他還蹬鼻子上臉了?說實在的,以前還多少覺得他有些可憐,現在我總算知道他天庭的那些個同僚是什麼感受了。」

「說起來,還真是不一樣。」玄奘淡淡嘆道。

猴子挑了挑眉,朝著玄奘望了過去,道:「你也這麼覺得了?」

玄奘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喂,能別裝嗎?是不是修佛修久了都喜歡打啞謎啊?」

聞言,玄奘一下笑了出來,輕聲道:「大聖爺莫氣,貧僧問一句,若當初九頭蟲不來找你要蟠桃,你可會氣憤?」

猴子不禁啞然失笑:「這什麼話?他不來找我要蟠桃,幹嘛要氣?說起來,當初他來找我要蟠桃,我可是煩惱了好一番啊。別忘了當時我的修為比他九頭蟲也強不了多少,不來,想必我會更舒心吧。」

「那就對了。」玄奘悠悠嘆道:「其實啊,大聖爺以為問題在天蓬元帥身上,其實恰好相反,問題在大聖爺身上。」

「怎麼說?」猴子不由得疑惑了起來。

玄奘雙手合十道:「其實大聖爺在這兩個人身上遇到的問題相差無幾,也都可以用一樣的方式解決,區別。只是大聖爺對兩者的態度不同。九頭蟲願降。大聖爺不過順水推舟。便水到渠成。天蓬元帥卻是咬緊了牙,說什麼都不願意聽大聖爺的……有句俗話叫什麼來著?『好心被狗咬』。」

猴子一愣,略略想了想笑了出來,點了點頭道:「沒錯,就是這心情,明明是互利互惠的合作,他卻給我徒生這麼些事端。若真有幾分實力還好,明明連我一招都接不了。還要打腫臉充胖子。說難聽點啊,就是賤。如果不是你在,說不準我剛剛真就宰了他了,眼不見心不煩。」

玄奘笑了笑,深深吸了口氣,接著說道:「想當初,貧僧請旨西行,本欲普渡眾生,卻被太宗皇帝下獄侯斬。在長安皇宮大牢的時候,正法明如來與貧僧說:『眾生愚昧。不願聽教化,故而。普渡之舉不可行。』可貧僧卻執意往西。要知道,西行,證的是普渡之道,怎麼可以事事拿棍棒說事兒?難不成,眾生不願聽教,便將眾生都殺了不成?如若此法可行,還要貧僧作甚?若真這般做,莫說十萬八千里,就是十個十萬八千里,也證不了道。大聖爺,您說是嗎?」

猴子抬眼瞧著玄奘道:「你想說什麼?隨緣?像你對金池那樣?」

玄奘搖了搖頭,伸出一指道:「此,只一處。」

「那還有什麼?」

玄奘抿著嘴唇,細想了一番,輕聲問道:「大聖爺可曾聽過:『包容』與『忍讓』的區別?」

這一說,猴子的眼中頓時多了幾分調侃的味道。

他側過身來,盤腿坐好,嬉笑著說道:「請玄奘法師與我講講吧。看在今天你替我擺平了一樁事兒的份上,今天你想怎麼講都成,說吧。」

遠處的天蓬見猴子忽然眉開眼笑,不由得悄悄伸長了耳朵細細聆聽。

玄奘也跟著笑了起來,卻絲毫沒有推辭的意思,乾咳了兩聲,緩緩說道:「大聖爺也知道,貧僧乃金蟬子轉世。可金蟬子為何要選擇轉世,為何不當世證道,這你可知道?」

猴子搖頭道:「沒想過。」

「早先貧僧也難以理解,如今,卻已經頓悟了。為何轉世,只在於『包容與忍讓』。」玄奘伸手撿起一根樹枝,在那地上寫下「包容」、「忍讓」四字,輕聲道:「包容,重在於一個『包』字,那忍讓,則重在於一個『忍』字。包容,首先在於理解,在於感同身受,在於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兼容並包。忍讓,則強調一個忍字,與對錯無關,不過權宜之計罷了。真要論起來,包容,無所謂極限。忍讓,卻是有忍無可忍之時。」

「佛說,眾生愚昧,此話不假。只是,該要如何,方可普渡眾生呢?若因眾生愚昧,便不渡,那貧僧的普渡之道與那西方諸佛,又有何區別?可若眾生當真愚昧,不願受渡,貧僧又該如何面對呢?」用手中的樹枝敲了敲地上的『忍讓』二字,玄奘輕聲問道:「莫非,只是一味地忍讓?想必,當初的金蟬子,也是受此『惑』久矣。」

猴子不由得疑惑地蹙起了眉頭。

遠處的天蓬也是遠遠地看著那寫在地上的四個字入了神。

玄奘抿了抿嘴唇,將手中的樹枝指向了另外一個詞「包容」,道:「要解此『惑』,無非便是將『忍讓』,變成『包容』。可包容談何容易?做不到的包容,無非是另一種形式的忍讓罷了。要普渡眾生,首先要『包容』眾生,如此一來,不單不能脫離苦海,反倒要逆行,遁入苦海之中。」

「你是說,金蟬子轉世是為了……」

玄奘點了點頭道:「只有親身感受眾生的苦,才能真正包容眾生,如此一來,也才有可能普渡眾生。貧僧以為,這,便是金蟬子選擇十世修行,遁入苦海的原因了。因為這十世的凡塵之中,有高坐佛位之上,無法感受到的東西。呵呵……說來奇妙,如若沒有當初的苦,貧僧恐怕也下不了決心走這十萬八千里的路。」

聞言,猴子的眼睛緩緩瞇成了一條縫,尋思了起來。那遠處的天蓬則不由得微微睜大了眼睛注視著玄奘。

輕輕放下手中的樹枝,玄奘接著道:「誠如大聖爺所說。西行之策。實乃互惠之舉。甚至對天蓬元帥而言,乃是上上之選,對於我等,反倒並非必須。可大聖爺這般認為,元帥卻未必如此想。如此一來,雙方便有了偏差。若是大聖爺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拒絕,甚至對方先行動了手……這忍讓的極限,便也就到了。大聖爺覺得。貧僧說的對,或不對?」

猴子緊蹙著眉頭想了好半天,輕聲嘆道:「有些道理。」

玄奘淡淡笑了笑,又接著說道:「大聖爺是否,還有些難以接受?」

猴子也不搭話,只淡淡瞥了玄奘一眼。

玄奘深深吸了口氣道:「如此,玄奘就要與大聖爺再提另外一人了。」

「誰?」

玄奘伸出一指,指著天空道:「太上老君。」

「怎麼忽然就提起他了?」

「大聖爺不覺得,您今日的處境,與當日一心維持天道正軌的太上老君。何其相似嗎?」

這一問,猴子當即怔住了。盤著腿凝視著前方空無一物的地面,那雙眉越蹙越緊。

見狀,玄奘撫了撫衣袖,接著說道:「真要論起來,昨日的大聖爺與今日的天蓬元帥相比,恐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吧。想想當日,您那般折騰,太上老君卻只是使著巧勁周旋,從未與您置氣,這該是何等胸懷啊。雖說最終結果不甚了了,可若換了大聖爺您來,是否也能做得如他那般呢?」

猴子沉默不語。

「萬事,總要設身處地,放到一樣的場景中,才能真正體會。沒有體會,便沒有包容。」淡淡嘆了口氣,玄奘接著說道:「玄奘並非迂腐之人,當日,俘獲了一眾山賊交與官府處置,那官府與山賊互有勾結,轉眼之間,便將他們放了出來。此事,若是遇著尋常人,恐怕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玄奘卻只是囑咐大聖爺嚇他們一嚇。」

說到這兒,玄奘淡淡笑了笑,嘆道:「其實,那匪首早年也是生在一戶善良人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甚是勤快。只因家鄉遭了災,餓極了,偷了官糧,最終才幹了這刀口舔血的營生。雖說手上人命無數,但真要論起來,那人命究竟是因為他,還是因為這世道……恐怕,還有待斟酌吧。善無善報,惡無惡報。來到這世間之時,任何一人,都是一片空白。如何是對,如何是錯,全賴他人教導。天蓬元帥如此,大聖爺亦如此。」

「如若安分守己卻沒有一頓飽飯吃,大奸大惡卻可以榮華富貴,那這世間,還有何人願行善?說到底,即便是沒有那匪首,也會換個其他什麼人在那裡佔山為王才是。需要渡的是這整個世界,而非某一人。同樣的,若將那匪首換做妖怪,也是如此。大聖爺覺得,可是這個理兒?」

說著,玄奘悄悄朝著遠處的天蓬瞥了一眼。

這一眼望過去,天蓬當即錯開了目光低頭注視著眼前隨風搖曳的青草。

猴子長長嘆了口氣,躬著身子幽幽道:「行吧,算你有理。如果這世間的生靈都能像你這樣想,那還真的就沒什麼災禍了。渡這世界?嘿……我還真的有點相信你能普渡眾生了。」

「大聖爺原來不信?」

「原來……原來不太相信,或者說,覺得你普不普渡跟我沒啥關係,只要你把如來的道心給我破了,其他的你具體怎麼做,與我無關。」

「那如今呢?」

「如今覺得……好像還真是那麼回事兒。」

正當此時,猴子的聲音在玄奘的腦海中響起了:「你知道有人在偷聽嗎?」

「天蓬元帥?」玄奘問。

「那豬頭偷聽這不算秘密啦,他沒聽那才叫稀罕。是……另外兩個人。他們這次似乎錯估了我的感知範圍。」

猴子嘿嘿地笑了起來,緩緩扭過頭去,黑漆漆的夜空。

聞言,玄奘也順著猴子的目光望了過去。

就在玄奘目光觸及不到的遠處,與猴子目光觸及的瞬間,靈吉微微一驚,正要轉身後退。卻恍然看見一旁的文殊一臉的淡然。

「他們已經發現我們了。」

文殊緩緩搖頭道:「無礙。」

「無礙?」靈吉連忙問道:「你不怕那猴子動手?」

山莊外。猴子咧開嘴悠悠地問道:「這兩個傢伙怪煩人的。我可以宰了他們嗎?」

「阿彌陀佛。」玄奘雙手合十道:「最好不要。」

「為什麼?」猴子問。

玄奘輕聲答道:「這西行,本是證道之事,對方,也並未直接出手。若你此時與佛門直接起爭端,那佛祖,便可堂而皇之地干預,再也不用冒著破道心的風險了。」

「這樣啊。」猴子扭了扭脖子坐回原地,悠悠嘆道:「行吧。那就留他們一條狗命吧。」

遠處,文殊半瞇著眼睛輕聲道:「你已經輸了,或者說,從一開始就從未有過勝算。靈山諸佛都還以為設下障礙,玄奘便會知難而退,卻不知道,這西行一事早在金蟬子之時,便已謀劃。包容、忍讓……」

說到這兒,文殊不由得笑了起來,那是由衷的。

「放棄佛位。遁入紅塵,受盡萬般苦難。只求體會眾生的苦,僅僅為了這『包容』二字。這眼界……即便眾生不解,即便村民敵視,又算得了什麼?如此一來,也便明了為何正法明如來要助他一臂之力了。說到底,我們都輸了。」

靈吉微微低著頭,沉默著,許久,淡淡嘆了口氣道:「此事,是否稟報?」

「稟報與否,有何差異?」

「還是學學正法明如來吧,我們就在一旁看著,看看如此大智慧,能證出什麼佛果。興許,會是一番新天地也不一定啊。」

夜空中,二人望著那山莊的方向沉默著,緩緩轉身,朝著西方遁去。

山莊外,猴子瞧著玄奘輕聲道:「他們走了。」

玄奘默默點頭。

「也許還會回來。」

玄奘依舊默默點頭。

「你真一點不在乎嗎?」猴子忍不住問道。

「在乎又如何?不在乎又如何?」玄奘雙手合十,緩緩閉上雙目,道:「三界,很小,證得佛果,便可以直通天地。三界又很大,裡面有佛門,有道家,有天庭,有地府,有妖怪,有萬般生靈。這一路,我們什麼都會遇到。對這一切,須得包容,卻又只能做好自己,不可太過在意,否則,便是自亂陣腳。」

猴子不禁瞧著玄奘道:「你想得也未免太多了吧?」

「這些事,總要有人去想,不是嗎?」

猴子撿起玄奘放下的樹枝,將那些在地上的四個字通通打上叉,嘆道:「這些我想不來,太繁瑣了,比悟者道還繁瑣。這樣活著,很累。」

玄奘輕聲到:「大聖爺想不來,那就讓貧僧來想。往後再有這般事情,就都交給貧僧來處理。如何?」

猴子仰起頭望著星空道:「行吧,往後,我只管打的,其他的你自己解決。」

此時,南瞻部洲崑崙山。

夜空中,一身紅色鎧甲的哪吒手持火尖槍,腳踩風火輪,渾身冒著火光如同一顆隕石般呼嘯而來,穩穩地落到金光洞大門前。

火光散盡,他單膝跪地,朗聲道:「弟子哪吒,參見師傅!」

早已站在大門前的太乙真人抖了抖拂塵,輕聲道:「起來吧,觀裡說話。」

說罷,轉身便走。

哪吒連忙拄著火尖槍起身,快步跟上。

兩人一同走入了金光洞中,進了大殿。

待到坐定,一個住觀的童子奉上了茶水,便退出了門外,關上殿門。

偌大的殿堂中,只剩下幾盞燈微微地放射著光。

哪吒躬著身子輕聲問道:「師傅急招弟子過來,究竟有何要事?」

低頭抿了口茶,太乙真人低聲道:「為師問你,那妖猴孫悟空,可是已被佛門放出來了?」

哪吒一驚,連忙縮了縮脖子,睜著一雙眼睛眨巴眨巴地望著太乙真人。不說話了。

太乙真人臉色一冷,厲聲道:「怎麼?連為師都不能知道?」

哪吒低著頭扭扭捏捏地答道:「爹說了,這件事不能讓人知道。」

「這麼說。確有此事了?」

「有是有……可是……」

「為師問你。那妖猴現在何處?」

哪吒猶豫著答道:「他現在正護送一個和尚西行呢。」

「西行?」太乙真人深深吸了口氣。又接著問道:「那和尚可是金蟬子轉世?」

聞言,哪吒頓時鬆了口氣,樂呵呵地說道:「原來師傅都知道啊?這樣的話,可就不是弟子洩露的了。」

話音未落,只見太乙真人重重一掌打在地板上。

「咣」的一聲巨響,整個大殿似乎都震動了起來。

哪吒嚇得連忙收起笑意,坐正,低頭。

太乙真人瞪著哪吒氣沖沖地叱道:「如此重要之事。為何你早知道,卻不來報?」

「重要?」哪吒一下有些懵了,輕聲問道:「師傅,這事兒有何重要?」

「既然不重要,為何玉帝要下令隱瞞?」太乙真人反問道。

哪吒緊蹙著眉,撓撓頭道:「這弟子就不太清楚了,大概是怕妖猴重歸的消息影響太大才隱瞞的吧……」

「哼,影響太大?影響誰?」太乙真人撐著膝蓋緩緩起身,在大殿中來回踱著步,道:「如若那妖猴還想重新召集眾妖。天庭就是想瞞也瞞不住。如若他不想,即便讓妖怪知道了也無所謂。至於佛門。那妖猴就是從他們手上跑出來的,他們能不知道?」

停下腳步,太乙真人狠狠地瞪了哪吒一眼,道:「你說,玉帝這是要瞞誰?」

一時間,哪吒更糊塗了,蹙著眉頭低聲問道:「陛下是要……瞞師傅您?」

「是道門!他瞞的是我道門!是我崑崙山!」太乙真人抿著唇,握著拳頭恨恨叱道:「這玉帝真是……我道門將他推上玉帝之位,如今看來,他是翅膀硬了。如此重要之事,竟然隱瞞?」

瞧著太乙真人那怒意沖沖的樣子,哪吒小心翼翼地問道:「師傅,弟子還是沒明白這件事有什麼好瞞的。」

「你不明白?那你知道金蟬子西行是為何?那妖猴又是為何甘心給他當保鏢?」

這一問,哪吒更是暈了。

這事兒他也沒親自經手,所知道的那一丁半點,也都是從他爹那裡聽來的,一來本身就知道的不多,二來,還被特地叮囑了不準外傳。如此一來,他想找個人幫忙分析分析都不可能了。

可這真的是在瞞道門嗎?

說瞞道門的話,這件事玉帝可是以最快的速度通報了三清、須菩提祖師、鎮元子的。

一時間,以哪吒的敏感度,實在想不明白這裡面的那些個邏輯。

猶豫了好一會,哪吒悠悠道:「師傅,聽您話裡的意思,您關注的不是那妖猴,而是金蟬子轉世的那個和尚啊?那和尚現在也就一副凡軀罷了,有啥好關注的?」

聞言,太乙真人只能扶著額頭無奈地嘆了口氣,呆站著不動。

哪吒依舊睜大了眼睛巴望著。

「你知道那和尚現在的具體位置嗎?」

「不知道。」

「有誰見過他?」

「我爹,還有二哥也去見過他。妖猴托東海捎信說要兩個蟠桃,所以爹和二哥就給送過去了,剛好見到了那和尚。之前是在南瞻部洲,現在在哪裡,就不知道了。」

好一會,太乙真人才轉過身來盤腿坐到哪吒面前,細細叮囑道:「為師這邊會派人查探他的下落,你也要密切留意,下一次,若有他的消息,無論大小,即刻告知為師。」

「可是師傅,我爹說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哪吒低聲道。

這一說,太乙真人當即一愣,厲聲道:「你是天庭的戰將,但你首先是我闡教弟子。就連你爹也是一樣。明白嗎?」

哪吒稍稍猶豫了一下,只得無奈點了點頭:「弟子明白了。」

深深吸了口氣,太乙真人道:「好了,你回去吧。此事,切不可讓你爹知道,生出無謂的事端。」

「弟子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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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22 20:46:17
第五百一十一章:流沙河

九重天上云霧彌漫。

巡邏的兵衛手持長戟排成長隊在一位天將的帶領下踏著碎步緩緩走過。

假山上的泉水叮咚流淌,幾條花色錦鯉在浮著花瓣的池中來回游弋。

一墻之隔的御書房中,玉帝伸手將一封夾帶著信函的奏折遞給了李靖。

李靖默默看完奏折與信函,將它們重新折好,躬著身子雙手放回龍案上。

“有什麼意見嗎?”玉帝輕聲問道。

“這……臣謹遵陛下旨意。”

“朕是問你有什麼意見。”玉帝緩緩地靠到椅背上,一只手按著那奏折,手指輕輕地敲打著,仰頭道:“要花果山降雨,朕滿足他了。要兩個蟠桃,朕也滿足他了。這次,他要四個蟠桃,外帶九齒釘耙。你覺得,朕還應該滿足他嗎?”

李靖微微躬著身子小心翼翼地望著玉帝,一聲不吭。

時間就這麼靜靜地流逝著。

許久,玉帝哼地笑了出來,嘆道:“看來,不滿足他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這妖猴……朕況且沒有權力隨意贈送蟠桃,他一只妖猴,反倒要幾個,天庭就得給幾個……呵呵呵呵。這麼下去,天庭的府庫,怕也都成了他的府庫,任他予取予求了。”

李靖緩緩低下頭,依舊一聲不吭。

玉帝緊蹙著眉,抿著唇尋思了一番,道:“你說,有沒有可能將這灘禍水,引向別處?”

李靖拱手道:“啟稟陛下,這禍水本就是向西去的。”

“那在他抵達西方之前呢?難不成。朕還要盡力配合他?”

“這……如若實在不行。陛下也可考慮下須菩提祖師。三清不出手。道門中人出手,又怕牽扯天庭。依臣之見,只有須菩提祖師最合適了。說到底,他也是那妖猴的師傅,即便解決不了,該也不會遷怒才對。”

玉帝淡淡看了李靖一眼,輕聲問道:“上次不是已經給他去了函了嗎?”

“可以再去。”

聞言,玉帝卻只是無奈地搖頭。無奈地笑。

堂堂玉帝,說是執掌三界,其實在這些個大能眼中,卻是屁都不是。莫說下旨召見了,就是親自去,說不準都還要吃閉門羹,而且還得強顏歡笑,不能有怨言。

這重建之后的天庭,其實地位比之六百五十年前,只弱不強。

六百五十年前的天庭。雖說玉帝也臣服三清,卻不需要對鎮元子與須菩提卑躬屈膝。更不需要看大雷音寺的臉色。那凡間的地仙,陰間的閻羅,四海的龍王也都唯玉帝之命是從。

如今呢?

重建之后的天庭,鎮元子與須菩提都參與了,這就意味著原本的三個“上司”一下變成了五個。不僅如此,西方大雷音寺勢大,天庭采取稍大一點的動作,都須得多番試探。雖說佛門極少干預,但萬一真的干預了,天庭可就寸步難行了。

至于凡間的妖怪,雖說群雄割據,但也不是花果山崛起之前那樣天庭說剿就能剿,弄不好群起而攻之,直接就讓天庭對整個凡間的控制癱瘓。

四海龍王雖說還是臣服天庭,但也早就不是原本那樣惟命是從。

陰間的閻羅更是直接掛靠了大雷音寺,天庭的命令有一半到了陰間直接就失去效用的。

灌江口的二郎神對于天庭的聖旨則是高興聽就聽,不高興聽就裝作沒看見。就這樣的情況,玉帝還不敢對二郎神問責,逢年過節,各種賞賜一樣都不敢少。說到底,南瞻部洲的整個態勢,還得靠他二郎神來維持。

如今的天庭比之先前,真要說有什麼好,恐怕就是外患多了。這外患一多,內患自然就少,玉帝的權限,也自然而然無形中得到加強了。只可惜這種好,並沒有辦法彌補天庭總體上的實力下降。

“再去函……行吧,也算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了。”緩緩閉上雙目,玉帝輕聲嘆道:“這件事,就交給你辦了。如果有需要,朕也可親自登門拜會須菩提祖師。”

“諾。”李靖拱了拱手,稍稍猶豫了一下,又低聲問道:“那蟠桃和九齒釘耙……”

“給他送去吧。”微微頓了頓,玉帝又囑咐道:“不過,最好拖上一拖,莫顯得天庭真的對他惟命是從才好。”

“諾!”

揣著玉帝的聖旨,李靖一步步退出了御書房,帶著兩個兵衛走過長長的回廊,來到了凌霄寶殿專屬的小型空港。

早已守候在那里的一眾南天門兵將紛紛行禮,持國天王也在其中。

還沒等持國天王開口,李靖便朝著他使了個眼色,道:“上艦再說。”

戰艦揚帆了。

待到在艙室中坐定,李靖便屏退左右,只留下持國天王一人。

透過舷窗朝著凌霄寶殿的方向望了一眼,李靖低聲問道:“那妖猴到哪兒了?”

持國天王低聲道:“已經離開高老莊,過了黃風嶺,不久就會抵達流沙河。”

“馬上要進入西牛賀州地界了,還挺快的。有佛門的人跟著嗎?”

“在高老莊的時候還有,現在就不清楚了。那妖猴的感知太過寬廣,佛門出手的又都是大佛,我們也不好大張旗鼓地查探,所以……”

李靖點了點頭,深深吸了口氣,轉身坐到了一旁的木椅上。

持國天王緊緊地跟著,低聲道:“對了,天王,三太子急匆匆去了一趟昆侖山,剛回來。想來,那妖猴與玄奘西行的事情太乙真人該是已經知道了。”

李靖微微一愣,朝著持國天王看了一眼,笑了笑道:“知道了。此事,莫聲張。他們知道了。我們便裝不知道便好了。找個機會。把那妖猴的位置也給哪吒透露透露吧。”

“諾。”持國天王應了一聲。稍稍猶豫了一下,又低聲問道:“天王,此事泄露,到時候恐怕要生些事端啊。”

“生事端也沒辦法。”李靖緩緩閉上雙目,悠悠道:“佛門、道家、玉帝,我們夾在這當中,只能裝傻。太精了,往后生的事端更多。到那時,就不僅僅是公事了。”

“卑職謹遵天王教誨。”

云霧之中,這艘戰艦朝著南天門緩緩地前行。

南瞻部洲西北部邊界地帶。

北風夾帶著殘雪呼嘯而過,樹枝上的積雪“撲通”一聲掉了下來,在路邊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雪堆。

綿延的山脈,早已變成了白茫茫一片,隨便一個地方,一腳踩下去都能踩出一個幾寸深的坑。

牽著馬的小白龍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一旁的呂六柺調侃地笑了:“你這是比馬還不如啊。”

“它有大聖爺的術法加持,我有嗎?”

“那你不能給自己加持嗎?”

小白龍仰頭看了下走在前方的猴子,側過臉去看了一眼拄著法杖走在一旁的玄奘。又回頭看了看遠遠落到后方的天蓬,憤憤道:“你不知道亂用術法。天劫會提前到來嗎?大聖爺是過了天劫的人了,跟我們能比?”

呂六拐白了他一眼,加快腳步朝猴子跟了過去。

此時,距離一行人拜別高太公一家離開高老莊已過去了五個月,不過那要天庭送來的蟠桃卻還沒送到,以至于小白龍整日一有空就念念叨叨地。

在這五個月里雖說也遭遇過幾波妖怪與地仙,但大多數情況下只要呂六拐出個面,對方也就識趣地讓路了。

歷經六百五十年的光陰,如今新生的妖怪與地仙大多不認得猴子,對于猴子的了解也僅限于那些個亦真亦假的傳說,即便猴子站到他們面前,一來他們認不出來,二來,也未必相信失蹤數百年的齊天大聖會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更大的可能是將猴子誤認為同為猴妖並且使用棍棒武器的獼猴王了。

相比之下,作為妖族幾大勢力之一的呂六拐的名號顯得更加實用,除非與包括牛魔王與九頭蟲在內的幾大妖王有直接的關系,否則見了呂六拐,還是多少要給些薄面的。

追上猴子的腳步,呂六拐拱了拱手,低聲道:“大聖爺,老臣可能得離開一段時間了。”

“離開?”猴子拄著金箍棒一步步走著,輕聲問道:“去哪里?”

“得回去一趟。老臣那義子傳信,說是與牛魔王的人起了點沖突,需要老臣前去處理。”

“牛魔王知道你跟我在一起嗎?”

“老臣沒讓人說出去……不過,有可能知道。”

“知道還跟你的人起沖突?”猴子哼了一聲,悠悠嘆道:“行吧,你回去也好。見了牛魔王,就說我讓你替我問聲好。”

“這……”

側過臉來,猴子笑嘻嘻地補充道:“然后,回來告訴我他的臉色是怎麼樣的。”

呂六拐連忙拱手道:“老臣明白了。”

話音未落,猴子便忽然加快了腳步朝著前方沖去。身后的眾人都不由得怔住了,一個個面面相覷,也都加快了腳步。

跑出五十丈距離,猴子便停了下來,遠遠地眺望著。其他人也很快跟了上來。

站在懸崖上,他們可以清楚地看到十里之外,是一片汪洋。或者說,是一條好像汪洋一般的巨大河流,橫穿了整片大陸。

那河中的水呈沙一樣的黃色,在這冰天雪地之中,卻依舊奔騰如故,絲毫沒有凍結的意思。

“是流沙河。”站在最后方的天蓬輕聲道。

猴子緩緩回頭看了他一眼。

這一路,天蓬一直維持著人的模樣,並沒有顯出豬身,看上去依舊對妖的身份有些抗拒。

雖說在玄奘的巧言之下,他被迫接受了西行,可卻永遠走在最后,也不太與其他人說話,特別是不與猴子說話。

唯一的例外,恐怕就只有玄奘了。相比這里的其他人,他恐怕是唯一一個對玄奘的普渡之道和各種佛學感興趣的吧。

深深吸了口氣,天蓬輕聲道:“流沙河,號稱八百里寬,分隔了西牛賀州與南瞻部洲,河面上沒有船只,尋常人,即便有船,也無法往來。”

“嘿,我們不是尋常人。”小白龍笑了笑,扭過頭望向一旁的猴子,低聲問道:“大聖爺,你當初不是走過一趟嗎?怎麼過去的?”

猴子仰頭道:“抱著木桶漂過去的,漂了好幾天。這河沒八百里,都是誇大其詞的,這我清楚。”

說罷,猴子轉身順著山路一步步往下走。

“漂……漂過去的?”小白龍回頭望了一眼那一望無際的河,那眼角微微抽了抽:“這地方能抱著木桶飄過去?”

“走快點吧。”猴子回頭對著眾人吆喝道:“在流沙河邊上應該還有些事兒在等著呢。”

“有些事兒在等著?”天蓬朝著玄奘望了過去。

玄奘輕聲問道:“先前天庭的卷簾大將,元帥可認得?”

“卷簾?他怎麼啦?”

“他下凡了。大聖爺說在流沙河會遇到他,希望邀他一同西行。”

說著,兩人緩緩地沿著山路往下走。

天蓬緊蹙著眉頭道:“之前是我,現在是卷簾,他這是要做什麼?況且,他怎麼就知道卷簾在流沙河?”

“有些事兒,貧僧也說不清,既然大聖爺這麼做,肯定有他的用意。”

“卷簾我倒是認識,以前在天庭,有過許多往來。當時在天牢可就關隔壁呢。”

“那,到時候就由元帥去勸說卷簾大將加入西行,可好?那卷簾大將如今也是天庭要犯,若此次西行順利,大聖爺便承諾讓天庭洗去他的污名,還他正神身份。”

天蓬不由得笑了出來,道:“你得首先明白卷簾是否稀罕那正神身份。”

回頭看了一眼走在后面的呂六拐和挑著行囊的黑熊精,天蓬輕聲道:“再說了,西行要那麼多人作甚。”

“嘿嘿,這你就不懂了吧。”跟在身后的小白龍插嘴道:“人多當然是好。你別忘了,我們對付的可是佛門。佛門有多少弟子?我們有多少人?肯定是越多越好了,萬一打起來要跑,也好有人殿后啊。”

聞言,天蓬當即鄙夷地瞧了他一眼,轉過頭來平視前方,默默加快了腳步。

“我說錯了什麼嗎?”小白龍望著玄奘問。

玄奘嘴角微微抽了抽,淡淡笑道:“沒有說錯,敖太子說得有道理。”

“說得有道理那他這是什麼態度?”遠遠地看著天蓬的背影,小白龍不由得悄悄嘀咕了起來。

就這麼一路走到流沙河,眾人在岸邊扎了營。

然而,足足等了兩天,硬是什麼也沒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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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二章:過河

三十五重天,彌羅宮外,太乙真人來回地踱著步,時不時抬眼瞧一旁面無表情立著的道童,看上去略略有些焦慮。…,

不多時,彌羅宮的大門轟然打開了。

一位白衣道童從里面走了出來,拱手道:“太乙師兄,師傅有請。”

太乙真人微微張口似乎想說什麼,又稍稍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道:“勞煩師弟帶路了。”

進入彌羅宮,兩人沿著寬敞的長廊一路走著。一路上,太乙真人只遇見兩三個往來的道童。偌大的宮殿,卻是顯得空空蕩蕩的。

到半途,那領路的道童卻忽然拐了個彎。

這一交錯,頓時,兩人皆是一愣。

那道童連忙道:“師兄這邊請。”

“怎麼?”太乙真人輕聲道:“不去正殿嗎?”

那道童恭敬地答道:“師傅在后院接見您。”

“后院啊……”太乙真人不由得蹙起了眉頭。

“對,在后院。通天師叔也在。”

太乙真人點了點頭,不再多問了。

一路繞過回廊,路過荷塘,兩人來到草木茂盛的后院。

遠遠地,兩人便看到元始天尊與通天教主在涼亭中品著茗,有說有笑,一副愜意神色。

緩緩走到兩人面前,那道童雙膝跪地,朗聲報道:“師傅,師叔,太乙師兄到了。”

太乙真人連忙往前一步,雙膝跪地,叩拜道:“弟子太乙。參見師傅。參見師叔。”

高坐庭院中的元始天尊低頭看了太乙真人一眼。對那道童道:“你先下去吧。”

“弟子遵命。”

待那道童轉身離開,元始天尊才指了指太乙真人的身后,淡淡道:“坐吧。”

微微側過臉去,太乙真人這才發現在自己的身后早已備了一張簡單的椅子。

他撐著地面緩緩起身,拱手道了一聲:“謝師傅。”便轉身坐到了那椅子上了。

這一坐,三個人頓時都沉默了。

通天教主瞧了瞧太乙真人,又看了看元始天尊,微微一愣。笑道:“看來,你們師徒是要談些悄悄話啊。既然如此,老夫就先告辭了。”

說著,通天教主便要站起來。

一旁的元始天尊伸出手去輕輕拍了拍桌子,示意通天教主坐下,又微微仰起頭對太乙真人道:“說吧,沒事。”

太乙真人點了點頭,望了一眼通天教主,拱手道:“師傅,那玄奘的位置已經找到了。”

頓時。三人又是沉默了,那神情卻各不相同。

太乙真人維持著拱手的姿勢。小心翼翼地抬眼望著自己的師傅。

通天教主轉過臉來饒有深意地注視著元始天尊,元始天尊卻只是捋著長須微微抬頭望著天。

許久,元始天尊輕聲問道:“你找他作甚?”

“師傅。”太乙真人小心翼翼地反問道:“難不成您真想由著他?”

聞言,元始天尊不由得笑了出來:“那你以為,該如何?你惹得起佛門,還是惹得起那妖猴啊?”

“這……”太乙真人一時語塞,那眉頭蹙得緊緊地。

“玄奘?”通天教主側過臉來問道:“這說的,是那金蟬子的轉世吧?”

元始天尊點了點頭,隨口問道:“師弟也知道?”

“當然知道了。”通天教主深深吸了口氣,嘆道:“陛下都給我送了幾份函了,說是那妖猴又出來了,卻沒有鬧事,而是護送金蟬子的轉世西行,找如來辯法去了。”

元始天尊淡淡笑了笑,伸手端起茶壺,替通天教主滿上茶,又另外倒了一杯,往前推了推。

太乙真人當即會意地躬身向前,捧著茶杯,又退坐回原位。

元始天尊長長嘆了口氣道:“對此事,師弟有何見解啊?”

“要說見解嘛……”通天教主捋了捋長須,閉上雙目悠悠道:“金蟬子所證之道,我們是都知道的,只是沒想到時隔數百年,歷經十世,他居然還在執念此事。如若他證成了,一來,佛門必將一改往日固守之風,對我道家形成實質威脅。二來,沒了如來牽制,那妖猴,怕是再沒人能管束得住。這,又是一個威脅。說到底,西行,對我道家實在百害而無一利也。”

太乙真人連忙附和道:“師叔說的是。”

話音未落,卻見通天教主抿了口茶,又接著說道:“不過,須菩提向我保證那妖猴定不會再起波瀾,若有異,他便親自上陣將他擒拿。”

這一說,太乙真人的臉色又是陰沉了幾分,元始天尊卻是呵呵地笑了起來,道:“當日那妖猴未破天道之時,你我都拿他沒辦法,你那誅仙劍陣,還都是折在他手上的。就他須菩提一人,擒得住?”

“不過一說辭罷了。”通天教主輕聲嘆道:“他到底是那妖猴的授業恩師,那妖猴雖說膽大妄為,但也還沒到全然不顧禮法的地步,總不至于真跟自己的授業恩師動手吧?再說了,真起了戰禍,這三界豈能無恙?金蟬子要證道普渡,卻自己親手造就一個禍害三界的大魔頭,這道,還如何證?”

“那就不知道他咯。”元始天尊淡淡嘆了一句,端起自己的茶杯,細細地品,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

太乙真人拱手道:“師傅可曾記得當日那妖猴如何得的勢?說到底,便是因為天上地下無人想管,聽之任之。而今又換了玄奘……如此放任,往后必成大禍啊。”

元帥天尊緩緩抬起眼道:“是嗎?你倒說說,會成什麼禍?”

“那玄奘行普渡之道,若成,佛門必成擴散之勢。屆時……”

元始天尊忽然“啪”的一聲放下手中茶杯。打斷了太乙真人的話。呵呵地笑了起來,道:“他行普渡之道,于三界眾生有益,有何不可?再說了,他普渡,我道家難道就不勸人行善?頂多,也就此消彼長,成百花齊放之勢罷了。我道家數萬年基業。絕亡不了。你也不要杞人憂天啦。”

這話一放下來,太乙真人嘴角頓時微微抽了兩抽,緊緊地盯著元始天尊,那眉頭越蹙越緊,卻也只能低頭。

一旁的通天教主淡淡看了元始天尊一眼,都不由得疑惑了起來,卻並未道破。

元始天尊又道:“這徒子徒孫多啊,也不見得就有什麼好的。當初,普天之下弟子數你通天師叔最多,又如何?如今。普天之下弟子數我元始天尊最多,又如何?為師怎麼就沒看出半點好出來呢?人那。你就是修成了天道,也是一張嘴一副身子,還不就是一日三餐,每晚一榻而已,你睡得了多少?真要追求這些個浮華名號,你師傅我早當玉帝去了,怎麼會呆在這彌羅宮中閑云野鶴呢?”

說罷,元始天尊哈哈大笑起來,意味深長地望了通天教主一眼。

這一望,通天教主有些不樂意了,酸溜溜地說道:“你要自嘲也就罷了,犯不著連我一塊拉上吧?”

“你這是還念著舊仇啊?”元始天尊用力一拍通天教主的手臂,哼道:“開個玩笑罷了,封神之戰都過去那麼多年了,何必呢?真要這般計較,這些個老熟人,還不都得你死我活啊?”

說著,他熱情地端起茶壺將通天教主剛喝了一口的茶又給倒滿了。

通天教主不搭話,低下頭一味地抿茶,那神情看上去有些不快了。

見此情形,太乙真人仰起頭正要開口說話,卻聽元始天尊搶先一步指著他說道:“沒什麼事兒啊,就回去吧。要實在閑得慌,就幫為師留意一下,看有什麼有趣的新鮮玩意。這不理事的日子啊,沒點小玩意打發時間,還真是乏味呢。”

無奈,太乙真人只得將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改口道:“弟子遵命。”

又靜靜地坐了一會,看實在沒辦法說什麼了,太乙真人只得起身告退。

待太乙真人走后,通天教主狐疑地瞧著元始天尊,輕聲問道:“真不管?”

元始天尊的目光緩緩朝著通天教主斜了過去,反問道:“你想惹那妖猴?”

通天教主連忙擺了擺手道:“不想,雖說天道修為沒了,但也夠嗆。再說了,誰能保證他不修回來?我這把老骨頭,距離天劫也不遠了,經不起折騰。”

注視著杯中漂浮的茶葉,元始天尊正色道:“所以啊,我們絕不能出手。那妖猴現在一心找如來尋仇,禍水已經西引了,難不成還要將他引回來不成。我瞧著,太乙也絕不會就此作罷,既然如此,我們就在后面看著便是了。真出了事,也好有我們打圓場。若我們出手給捉個正著,到時候,可就誰也收不了尾了。”

此時,冰天雪地的流沙河岸邊,猴子一行已經在這里駐留了兩天了。

從一開始的在岸邊干等,到放玄奘一個人在岸邊當誘餌,其他人在附近埋伏,各種辦法都用了。然而,眼看著天氣越來越冷,那流沙河都隱隱有結冰的趨勢了,卷簾卻還連個鬼影都見不著。

無奈之下,猴子只得交代了其他人保護玄奘,自己親身下水搜尋,直到日落西山之時才返回。

剛一出水,他便看到玄奘站在岸邊靜靜地眺望著。

見猴子回來,玄奘雙手合十朝著猴子點了點頭,道:“大聖爺此行可有收獲。”

“沒有。”猴子穩穩地落到玄奘面前,一邊用術法祛除身上的水,一邊說道:“整條流沙河都搜遍了,除了一些剛成精連話都不會說的小妖,啥都沒發現。可惜這里也沒龍王,想找個人問一下都不行。”

“大聖爺不是有個金剛琢嗎?用它,找一找卷簾大將所在不就行了?”

猴子看了一眼套在自己手腕上的金剛琢,搖了搖頭道:“試過了,不知道為什麼。居然沒反應。真是稀奇。”

“那大聖爺接下來準備怎麼做呢?”

“我也不知道。”猴子清理干凈身上的衣物。長長嘆了口氣與玄奘擦肩而過。

入了夜。天蓬在河岸邊點起篝火,一行人都圍坐著,一整晚,都是你看我我看你,不曾說一句話。猴子更是由始至終低著頭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到夜深,呂六拐的養女鶯兒帶著幾個妖將趕了過來,要將呂六拐護送了回去。

早已說好的事情,猴子也沒感到多意外。只是再三叮囑一路小心。呂六拐則是聲淚俱下,不斷保證著等事情解決了,會很快回到猴子身邊“盡一個忠臣的本分”。

由始至終,那幾個來接呂六拐的妖將連帶著鶯兒都低著頭,連望都不敢望猴子一眼。

興許是呂六拐平時潛移默化的關系吧,他們簡直將猴子奉若神明,比之當初花果山的妖眾更甚。

送走了呂六拐,一行從原本六人一馬變成了五人一馬。

天蓬依舊端坐在篝火堆旁緊盯著火堆看,時不時用手中的樹枝撩動,黑熊精則盤腿坐著閉目養神。那小白龍就絕了,不僅僅是真睡著。連呼嚕聲都出來。

看著眼前的場景,猴子越發感覺別扭了,撓了撓臉頰,他轉身走到河岸邊坐了下去,有些茫然地眺望著河水。

不多時,玄奘提著前擺緩緩來到猴子身旁,將手中的竹筒遞給了猴子,輕聲道:“流沙河里的水,不過貧僧已經用布濾過了。”

猴子伸手將竹筒接了過來,湊到嘴邊飲了一口又遞了回去,抹干凈嘴道:“上了化神境的人,不喝水也不打緊的。”

玄奘接過竹筒,蓋好,捧著那竹筒盤腿在猴子身旁坐了下去,指了指河面輕聲道:“看樣子,很快整條流沙河,都要結冰了。”

猴子抬頭望了望天,嘆道:“應該吧。這天實在有點冷了。”

“貧僧倒是問過天蓬元帥,聽說,這流沙河尋常年月里,即便是最冷的時候,也不會結冰。雖說也有例外的時候,可畢竟是少。”

猴子靜靜地盯著黑漆漆一片的河面看,不搭話。

稍稍沉默了一番,玄奘又道:“如若河面結冰,那就是過河的最好時機了呀。大聖爺以為呢?”

“你覺得應該走了?”猴子反問道。

玄奘猶豫著輕聲道:“大聖爺可否告知玄奘,那卷簾大將,將在隊伍中擔負起怎樣的角色?”

“沒怎樣的角色,一個憨厚的老實人罷了。”猴子長長嘆了口氣,扭過頭去看了黑熊精一眼,道:“他能做的,黑毛也都能做。甚至他的修為也不一定比黑毛高。”

“那大聖爺為何甘心在這里苦等呢?只因為,大聖爺提過的那本《西遊記》?”

緩緩搖了搖頭,猴子輕聲道:“我也不知道。那東西其實錯漏非常多,以前我千辛萬苦想要跳出來,最終卻一頭栽了進去。現在想維持原樣,卻又不知道從何入手。”

閉上雙目,他緩緩地笑道:“其實有時候挺羨慕那些悟者道的,好像老君,當初他干跟我一樣的事,便總是四兩撥千斤,不需要好像我這樣事無巨細,什麼都要親自過把手。其實我是怕,因為我根本就看不透究竟哪一個點有可能會影響到最終的結局,所以只好每一個點都捉住不放。”

伸手抹了把臉,猴子無奈笑道:“其實,我有些亂了。”

“亂了,不如就以不變應萬變吧。我們只管向西,其他的,就交由天定吧。就像貧僧當初想的那樣。”

“交由天定?”

“對。”玄奘點了點頭道:“如果明天一早,河面結冰,我們就不再等了,直接過河,接下來的一路,也無謂多想了,如何?”

聞言,猴子點了點頭道:“行。”

次日,當天灰蒙蒙亮時,原本奔騰的河面上果然結了冰。

望著那白茫茫一片的河面,玄奘回頭看了猴子一眼,輕聲嘆道:“天意。”

說罷,他拄著法杖,一步步朝河面走去。

“這能走嗎?”小白龍伸長了脖子,拉長聲音道:“小心掉河里去啊。”

猴子懶懶地瞥了小白龍一眼,邁開步子跟了上去,隨手一個術法,將玄奘前方的河面都加固了去。

稍稍猶豫了一下,其他人也都快步跟了上去。

夾著殘雪的寒風中,一行人就這麼無遮無攔地行走在寬廣無邊的河面上,一步步朝著西牛賀州而去,如同幾只螞蟻一般渺小。

與此同時,身穿一襲翠綠僧袍,手握玉如意的普賢帶著兩個門徒緩緩落到了與此地相隔數百里的一條小溪邊上。

這里人煙罕至,卻又依山傍水,即使到這冬日里,也依舊一片鳥語花香,看上去,頗有一番世外桃源的風味。

只見普賢淡淡掃了一眼四周的景象,伸手一揚。

頓時,四周的草木綠葉一片片凋落,那枝干卻又瘋長了起來。竟在三人的眼前,硬生生長出了一座座的房屋。

普賢又是凌空一指,那原本活躍林間的野兔,梅花鹿,乃至于天空中飛行的雀鳥紛紛伏倒在他面前,迅速幻化成一個個的村民站了起來。一個個雙手合十,對著普賢躬身行禮。

見狀,普賢又是一捋,原本的草地被整片掀起,變成了一片片犁好的農田,田中迅速長出了成片的莊稼。那地上更是長起了竹制的圍欄,甚至還攀上了一個一株株的牽牛花。

轉眼之間,有屋舍,有農田,有耕牛,甚至有孩童溪邊嬉戲,一個不小村莊便悄然成型了。所有的一切一應俱全,看上去就像原本就在這里似地。

直到此時,普賢才將雙手一收,淡淡地瞧著自己的成果。

一旁的門徒躬身道:“師傅,這恐怕,騙不過那妖猴吧……”

“為師何時說要騙那妖猴了?”普賢笑了笑,輕聲道:“要等的,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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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三章:紅孩兒

南瞻部洲西南部山間。

陰霾的天空下,一群身穿統一鎧甲的妖怪聚集在一處山坡上列開軍陣,一個個看上去都是身經百戰。

在他們的身后,“花”字大旗隨風飄揚。

那正中的山頂上,呂六拐穿著當初花果山的黑色朝服跪坐在一張大紅色的紅毯上,身前放著一張矮桌,桌上擺著一副簡易的茶具。

他那一對養子養女則是一動不動地站在一旁。

多少年了,花果山所有的分支,幾乎每一位大妖王都宣稱自己效忠于齊天大聖孫悟空,但真正堅持沿用花果山軍旗、番號,以花果山時代的官職自居,甚至要求每一名新晉的妖怪都必須對著猴子的雕像宣誓效忠的,卻只有呂六拐這一支。盡管他們實際上是花果山諸多分支當中最弱的一支,也是受天庭打壓最為嚴重的一支。

許久,側邊的炭爐上水沸了又沸,呂六拐卻絲毫沒有泡茶的意思,只是默默地望著北方,默默地等。

約莫一個時辰之后,幾個身影才緩緩出現在天邊,那領頭的正是牛魔王。

與幾百年前相比,他的身軀顯得更加龐大了,一身的黑色披風,頭頂上的一副碩大的牛角看上去就好像一個專門打造的頭盔般威武。

注意到牛魔王身上那件明顯有些不合身,殘舊,卻又厚實的黑色鎧甲,呂六拐不由得微微一愣,那眉頭頓時蹙了起來。

這件鎧甲他認得,這是當初花果山發給高級將帥的統一制式鎧甲。由于牛魔王身軀相比一般妖怪要大得許多,當初這件鎧甲還是經他的手批示,特別讓工匠打造的。

一行總共十只妖怪穩穩地落在山坡下。

將手中抬著木箱的其他人都留了下來,牛魔王只帶著一個身穿紅色戰甲,手持紅纓槍的男孩攀上了山坡,一步步來到呂六拐面前。

淡淡看了一眼一旁呂六拐的養子養女,牛魔王朝著呂六拐拱了拱手,緩緩笑道:“末將。參見呂丞相。”

“喲。”呂六拐當即領會到些什麼,不由得笑了出來,朝著鶯兒擺了擺手道:“給魔王上茶。”

一旁的鶯兒點了點頭,當即跪坐到矮桌前慢條斯理地開始泡茶。呂六拐則笑盈盈地坐在一旁看著。

那蛇精養子已經在身后緩緩地盤起手來,面色冷淡。

牛魔王看了看鶯兒泡茶的手,看了看呂六拐身后的蛇精,又看了看笑盈盈的呂六拐,臉上依舊維持著原來的笑。額頭卻已經開始冒汗了。

站在他身后的男孩緩緩地攥緊了手,邁開一步正要向前,卻被牛魔王的大手給擋了下來。

仰起頭,那男孩望見牛魔王正悄悄對他搖頭,這才有些不憤地往后退了一步。

等到鶯兒的茶泡好了,滿上兩杯,雙手推到矮桌的兩旁時,呂六拐才故作幡然醒悟狀,連忙道:“都忘了請魔王坐了,抱歉。抱歉。老夫年紀大了,難免有些糊涂。哈哈哈哈,來,魔王請坐。”

牛魔王嘴角微微抽了抽,眨巴著眼睛笑道:“不打緊,不打緊,論品級,末將遠比呂丞相低得多,在呂丞相面前,就是一直站著。也是應該的。”

聞言,那身后的男孩當即冷哼了一聲,將頭撇向一邊。

這一哼,頓時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呂六拐瞧著那男孩。捋著長須道:“這位是……”

“這是末將的獨子,乳名紅孩兒,已有三百多歲,只是相由心生,至今不曾脫去孩童天性。”

“哦?”呂六拐點了點頭道:“原來是傳聞中的聖嬰大王啊。老夫倒是第一次見。”

牛魔王拱手道:“一直不曾帶他來見過丞相,是末將的錯。”

“無礙。”呂六拐擺了擺手道:“魔王請坐吧。”

聞言。牛魔王這才點了點頭,往前一步,坐到矮桌的對面。

那龐大的身軀與矮小的呂六拐比起來,就像一頭大象對著一只野貓似地。只是那野貓抬頭挺胸,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而那大象,卻是彎著腰。

瞧著牛魔王身上那副舊鎧甲,呂六拐深深吸了口氣,悠悠嘆道:“那件事,魔王怎麼看哪?”

“沒事,沒事。”牛魔王連忙擺手道:“老牛不過趁機找了個借口想見見丞相,給丞相請個安罷了,絕沒別的意思。那幾個給丞相使壞的家伙,昨日,老牛已經替丞相了結了,頭顱都裝在箱子里,丞相可即刻派人查驗。”

說著,牛魔王指了指山山坡下搬抬箱子的幾個妖怪。

“哦?”呂六拐不禁啞然失笑,側過臉去朝著身后的蛇精擺了擺手道:“查驗一下。”

“諾。”那蛇精立即小跑著到了山坡下,不多時便回來了,拱手道:“父親,孩兒已經查驗過,確鑿無誤。”

呂六拐淡淡嘆了口氣,道:“魔王,可是知道大聖爺已經回來了?”

聞言,牛魔王當即面露驚恐之色,整個站了起來,瞪大了眼睛問道:“大聖爺已經回來了?”

呂六拐悄悄瞥了一眼牛魔王身后的紅孩兒。

此時,相對于牛魔王聽聞猴子歸來之后的驚恐,紅孩兒卻是面色淡然,就好像早已知道了似地。

見狀,呂六拐不由得盯著牛魔王緩緩地笑了。

這一笑,頓時讓牛魔王尷尬不已,卻又不得不繼續佯裝驚恐,低聲道:“大聖爺現在何處,還請丞相大人帶末將見上一見。”

說這話的時候,牛魔王額頭上早已遍布汗珠。

呂六拐不緊不慢地低頭抿了一口茶,道:“大聖爺回來了,老夫,也剛從大聖爺身邊過來。不過,大聖爺現在暫時不想被其他人打攪,到該見的時候,自然會讓你見。”

“說的是,說的是,大聖爺豈是末將想見就能見的?是末將逾越了。”牛魔王連連點頭,隨口問道:“與丞相一起之時,大聖爺可曾提起末將?”

“提了。”

這一說,牛魔王當即瞪大了眼睛,伸長了脖子,有些緊張地壓低聲音道:“大聖爺……怎麼說的?”

“大聖爺說……”

牛魔王干咽了口唾沫。

“大聖爺說……”

一旁的紅孩兒也悄悄斜過眼來。

仰著頭面無表情地注視著牛魔王,呂六拐扶著矮桌,緩緩道:“大聖爺說……讓你好自為之。”

“好……好自為之。”牛魔王頓時有些懵了。

約莫一個時辰后,牛魔王帶著一眾妖怪緩緩地朝北方飛。

那來時帶著的箱子,以及箱子里裝著的頭顱被全部退了回來。

紅孩兒緩緩地靠到牛魔王身旁,有些不憤地說道:“這呂六拐,真是小人得志,狐假虎威。居然敢給父王您擺臉色了。當初,就該趁著那猴子還沒回來,直接將他們全剿了。”

“住嘴。”牛魔王凝視著前方低聲道:“這些話,往后都不要再講了。要是讓人聽了去,便是為父也保不住你。往后提起,一定要稱大聖爺,還有丞相大人。”

“父王!”紅孩兒當即尖叫了起來,道:“那呂六拐那麼囂張,你難道就咽得下這口氣?”

“你平日里對下屬不囂張?”牛魔王冷冷地反問道。

“這……這能一樣嗎?孩兒的修為高那幫小妖百倍,即便是囂張又怎麼樣?他呂六拐算個什麼東西?才幾百年,就已經老得不成樣子了。別說呂六拐了,聽五叔說,就算是當初那個什麼大元帥短嘴,也都不是父王您的對手。本就該是有能者居之,憑什麼讓他們坐到父王您頭上?”

牛魔王當即叱喝道:“就憑大聖爺的修為比你我都高千倍,這理由夠充分嗎?”

紅孩兒頓時語塞。

深深吸了口氣,牛魔王抿著嘴唇低聲道:“他說該誰上位,就誰上位,誰也阻止不了。而且……當初的許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往后這種話不要再提了,小心禍從口出。”

“他還敢殺了我們不成?他剛歸來,要對抗天庭,對抗佛門,難道不需要我們的兵力嗎?”

聞言,牛魔王當即哼笑了出來,低聲道:“你知道你原本還有一個二叔,蛟魔王嗎?”

紅孩兒不由得一愣。

“你不了解大聖爺。”牛魔王緩緩說道:“當初的形勢比如今更加惡劣,他也還沒突破天道修為,還沒有成為真正的萬妖之王,花果山更是因為戰火被燒成一片廢墟。可他就敢當著我們五人的面,把和他有舊怨的二弟給殺了。”

微微頓了頓,牛魔王又接著道:“況且,你沒見過真正的天道修者之間的戰爭,我們,根本就是可有可無。他一個人就可以摧毀整個天庭。如果是他也無法擊敗的,好像西方如來這樣的,即便再多一萬個,十萬個,萬萬個你,也無濟于事。當年的天庭之戰與花果山之戰,說到底,不過是他一個人與天庭,與佛門之間的戰爭罷了。”

淡淡看了一臉錯愕的紅孩兒一眼,牛魔王低聲叮囑道:“今時不同往日了,往后說話,多顧忌著點。大聖爺真要殺起人來,才不會管你是誰呢。當初花果山之戰,我們五人先行撤退,戰后又不聽呂六拐號令,現在就怕他算舊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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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四章:五莊觀

一縷陽光透過云層照亮了底下綿延的山脈。可樂小說網已更新大結局,

長長的石階上,穿著一身翠綠衣裳的清心在一位道徒的引領下一步步地走著。身后緊緊跟隨的詩雨萱手上端著一個盤子,盤中盛放著三卷經文。

一行三人一步步走到五莊觀的大殿前,只見殿門緊閉。

那道徒停下腳步略略想了一下,轉過頭來對著清心躬身道:“怕是師尊的客人怕是還沒走,還請兩位稍候片刻。”

清心默默點了點頭,百無聊賴地就在那殿門前踱起了步,四下張望。

這五莊觀,乃是坐落于萬壽山頂上的一座巨大道觀,有著高聳的圍墻,恢弘的殿堂,廣闊的廣場,無處不透著一種豪邁的氣息。即便說是宮殿,也毫不過分。甚至以如今凡間的宮殿來說,除非帝王級別的,都無法與之相提並論。

除此之外,在那萬壽山山腳下,還有一座小型的城邦,是直接歸于五莊觀統轄。那城中所住,大多為鎮元子的門徒。真要算起來,也有萬人之多。

當初,萬壽山五莊觀、靈臺方寸山斜月三星洞、昆侖山,並稱凡間道門的三大派。

論造詣,昆侖山居首,斜月三星洞次之,五莊觀居末。論門徒和影響,則是昆侖山居首,五莊觀次之,斜月三星洞居末。

總體而言,昆侖山是穩居第一,其他兩派雖說也被稱為三大派,但論及實際實力,卻要比之昆侖山弱上許多。在凡間。也不廣為人知。

然而。六百多年前的那一戰,靈臺九子具隕,斜月三星洞一脈幾乎銷聲匿跡。昆侖山門徒在天庭一戰中死傷慘重,戰后又大規模充實已經幾乎被整個顛覆的天庭,其實力也是大為削減。唯獨萬壽山五莊觀,雖說鎮元子受了些傷耗盡靈力,當日道徒也因為前往天庭避難死傷無數,但總體而言實力尚在。在戰后。已發展成為與昆侖山齊名的一大派別。

好一會,那殿門轟然打開了,只見太乙真人手握拂塵,有些沮喪地從大殿中走了出來,望見清心,兩人皆是一愣。

清心連忙拱手行禮,道:“清心參見太乙道兄。”

“清心?”太乙真人稍稍遲疑了一下,上下打量著清心,捋著長須道:“你看上去倒是有些面善,只是……我們何時見過?”

“太乙師兄貴人多忘事。”清心淡淡笑了笑。道:“家師乃是須菩提,你我在蟠桃宴上有過一面之緣。”

“須菩提?”聞言。太乙真人的臉色頓時冷了幾分,淡淡嘆了口氣道:“原來是斜月三星洞的人吶。”

說著,他回頭朝著大殿內望了一眼,一拂袖,也不與清心道別,邁開步子就往臺階下走,頭也不回。

一時間,清心愣在當場。

“這太乙真人怎麼這樣啊?”一旁的詩雨萱望著太乙真人遠去的背影,低聲道:“雖說師叔名望不如他,可好歹是平輩,怎麼都該見個禮吧?”

“噓……他會聽見的。”

詩雨萱悄悄掩了掩嘴,直到太乙真人騰空而起,消失在天際時,扁著嘴悠悠道:“就是故意說給他聽的。”

“說得好。”

一下子,兩個女孩子都掩著嘴“咯咯”地笑了起來,看得一旁的道徒眉頭都蹙了起來。

扭過頭,清心對著一旁的道徒問道:“這太乙真人來干嘛呀?”

“不知道。”那道徒搖了搖頭道:“太乙師叔今天一早就來了,說是有急事找師尊……”

“哦?”清心翻了翻白眼道:“看來,該是那個所謂的急事碰壁了。走,帶我去見你家師尊吧。”

那道徒點了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

跨入大殿,兩人遠遠地便看見鎮元子靠坐在主位上握著一卷經文。

一路朝著鎮元子走去,清心有意無意地打量著這殿堂。

這大殿足有三丈高,十丈寬,十五丈長。足足四人合抱的八根雕龍石柱分列兩旁,地面上鋪設的是光潔的棕色地板,頂上則是象征著日月星辰的鏤空木雕。

除了幾個蒲團,鎮元子身后那一丈高的十二面屏風,兩邊分別擺放的兩個黑色大香爐,再加上幾個黃褐色蒲團,這大殿中幾乎再無一物,卻給人一種格外磅礡大氣的感覺。

一路走到鎮元子面前,兩人拱手道:“清心(詩雨萱),拜見萬壽大仙。”

直到此時,鎮元子才緩緩放下了手中的經文,抬頭瞧了兩人一眼,淡淡笑了笑,指著一旁的蒲團道:“坐吧,剛剛還提起你們斜月三星洞呢,沒想到你們就來了。”

“提起我們斜月三星洞?”清心微微一愣,輕聲道:“萬壽大仙所指的提起……不會是指太乙師兄的事吧?”

鎮元子悠悠抬眼道:“你知道他找老夫作甚?”

清心搖了搖頭道:“不知道。清心只是奉命給萬壽大仙送經文過來。”

聽到著兒,鎮元子不由得哼笑了出來,瞧著詩雨萱手中的三卷經文,嘆道:“本想著讓你們師傅送過來,也好順便談點事情。結果他卻讓你們給送過來了。看來,老家伙又是想置身事外啊。”

這一說,清心與詩雨萱不由得都怔住了,一時間不明所以。

鎮元子朝著兩人身后的道徒招了招手道:“將經文收起來吧。”

那道徒點了點頭,接過詩雨萱手中盛著經文的盤子,便轉身退出了殿外。

“坐吧,別站著了。”鎮元子又是指了指蒲團道。

兩人這才躬身謝了禮,坐了到了蒲團上。

鎮元子緩緩坐直了身子,悠悠道:“太乙真人找老夫呢,主要是想讓老夫出面收拾你師兄。”

“啊?”聞言。兩人皆睜大了眼睛。有些錯愕地望著鎮元子。

“老夫找菩提老頭呢。也是為了你家師兄的事。不過他倒好,教出個徒弟滿世界搗亂,自己卻躲在一旁看戲,別又是想等到一切成定局了再出來收拾才好。”說著鎮元子擺了擺手,示意站在大門邊上的另一位道徒上茶。

“我……我師兄?”清心有些遲疑地問道:“萬壽大仙指的是我那十師兄?”

“不然還能有誰?你還剩幾個師兄?”

兩人一下沉默了。

別人或許並不知道猴子回來了,但她們……玉帝三天兩頭地往須菩提那里派人,她們能不知道嗎?

頂多,也就是知道得不太清楚罷了。

不多時。那道徒將茶水端了上來,分別給兩人各自送上了一杯,道了聲:“請用茶。”便又退出了門外。

猶豫了許久,清心低聲問道:“那,萬壽大仙準備怎麼處置我那師兄的事?”

鎮元子低著眉悠悠反問道:“他在動我道門根基,你說,老夫該如何處置?”

“想必是誤會吧。”清心尷尬地笑了笑,道:“我那師兄本身也是道門中人,怎麼會動道門的根基呢?”

“你確定他自認為道門中人嗎?”鎮元子反問道。

這一問,清心臉上的笑連忙收了收。低下頭去,那頭皮一陣發麻。

大殿中的氣氛頓時變得尷尬無比。

不多時。一位道徒匆匆走了進來,跪地叩首道:“啟稟師尊,那妖猴一行已經從囚龍灘過了流沙河,徒步前來。估計再過一月,便會路過萬壽山。”

“哦?”鎮元子當即一愣,悄悄看了一旁的清心一眼,道:“若無他事,你們就暫且先回去吧。老夫這兒,還有些事忙,招待起來恐有不便。還請多擔待。”

“萬壽大仙言重了。”清心起身恭敬地行了個禮,道:“清心也正好有要事,不便久留。”

“那就,替老夫向菩提老頭問聲好吧。”

“清心知道了。”

又是默默行了個禮,清心便帶著詩雨萱退出了門外,朝著五莊觀的大門走去。

一路上,清心小聲問道:“那囚龍灘,你知道在哪里嗎?”

“不知道,不過可以問一問。”

“那行,我們去見見這位愛惹事的師兄吧。”

“啊?”詩雨萱一下呆住了。

與此同時,那大殿內的鎮元子卻是微微蹙起眉頭,自言自語道:“這菩提老頭,讓他出手處理妖猴的事,竟將這丫頭給我送來了。”

“師傅這是……”

“沒什麼。”鎮元子捋著長須道:“讓你進來透露一下妖猴的行蹤,順水推舟罷了。”

“順水推舟?”那道徒稍稍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弟子沒懂。”

瞧著那道徒,鎮元子輕聲嘆道:“你暫時不用懂。”

五莊觀外,詩雨萱將玉簡收入袖中,指著身前地圖上西牛賀州與南瞻部洲交接的地方道:“囚龍灘就是流沙河的最窄處。”

微微頓了頓,她又接著說道:“可是,那道徒說的是已經過了囚龍灘,正在朝這里過來,並不是說就在囚龍灘。這麼大的范圍,怎麼找?師尊說過讓你不要亂跑的……要不,我們還是問問師尊再決定吧?”

“這有什麼難找的?他們是步行,總要有落腳的地方,我們就在必經之路等他們就是了。”清心隨手將地圖收了起來,笑盈盈地說道:“要問師傅的話,他哪件事肯讓我干了?”

“萬一撞上妖怪的話……”

“撞上妖怪,他們敢動手的話就打唄,誰怕誰啊?”

“可這樣好嗎?”詩雨萱的眉頭越蹙越緊。

“難得擺脫老頭子,我就沒打算送完經文直接回去。再說了,我見自己師兄還用誰批準嗎?”

說著,清心已經騰空而起,朝著東南方向飛去。

詩雨萱也只得跟了上去。

她的這個師叔,論年齡,其實足足比她還小了四百多歲,但修為卻要比她高上許多。更奇特的是,修行的神速進步,並不是因為這個師叔有多好的資質,而是因為她有好老師。

好像須菩提這樣天上地下一等一的師傅,其他人能拜上一個成為入室弟子就已經是前世修來的福了。

她卻有兩個。

一個是須菩提,那另一個,則是大名鼎鼎的太上老君。而且這種“福”,是從娘胎里帶出來的。

詩雨萱還記得,那一天,須菩提忽然從道觀外抱回了一個剛滿月的女嬰,並當眾向所有門徒宣布這位就是他的第十一位入室弟子,也是眾門人的新師叔。

那話還沒說完,太上老君便到了,也要收她為徒。

兩人一陣扯皮,最后的結果是這女嬰同時被兩位大能收為入室弟子,看得斜月三星洞的一眾弟子都傻眼了。

緊接著,隨著那女嬰的一點點長大,她開始兩頭跑,被接到三十三重天住幾天,又被接回斜月三星洞,被接到三十三重天住幾天,又被接回斜月三星洞……

她可以將須菩提的書房當成自己的書房來用,可以將太上老君的丹藥愛拿多少拿多少,可以扯著太上老君的胡子還讓太上老君贊她:“力道甚佳。”這是以往兩位大能坐下任何弟子都不曾享受的待遇。

集萬千寵愛于一身,這句話用來形容這位師叔,真是一點都不過分。

真要把她的法寶庫亮出來,只怕連哪吒這種渾身寶貝的天將都只有眼紅的份了。

究竟是前世積了什麼樣的德,今生能同時受到兩位大能的青睞呢?

詩雨萱實在想不明白。

此時,與此地相距一千余里的山坡上,李靖正親手將九齒釘耙交到猴子的手中,又轉而讓手下的天將將裝著蟠桃的盒子交給了黑熊精。

打開蓋子看了一眼,猴子悠悠道:“這都小半年了,我還以為你們不打算送了,正瞅著看哪天有空上凌霄寶殿和新任玉帝談一談,教教他怎麼做人呢。”

“大聖爺說笑了。”李靖抹了一把額頭的汗,連忙躬身拱手,賠笑道:“只是公務繁忙,因為一些事耽誤了,再加上這凡間與天庭,消息往返也須點時日,畢竟這蟠桃和九齒釘耙得玉帝下旨末將才能送啊……還請大聖爺多多擔待。”

“算了,送來就好。”轉過身,猴子隨手將九齒釘耙朝著站在不遠處的天蓬拋了過去。

天蓬一把接住了九齒釘耙,隨手舞了兩下,便又默默地站著,不吭一聲。

“這位是……”

“他是誰不用你管。”猴子深深吸了口氣,對李靖道:“對了,我還有件事要你們幫我查查,你們之前通緝的那個卷簾大將,幫我查查他現在究竟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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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五章:村莊

崖頂上,清心細細俯視著眼前的小村莊。

陽光下,星羅棋布的十幾座小屋,長長的籬笆一朵朵的牽牛花,三兩個村民趕著耕牛正在田間勞作,一位農婦正在自家的院子里織布,幾個孩童在小溪邊上玩水。看上去,與尋常凡間的小村落並沒什麼區別。

“這里是必經之路了?”

“是必經之路沒錯,但是……”詩雨萱低頭反復查看自己手中的羊皮地圖,好一會,蹙著眉頭道:“這地圖上沒標明這里有個村落啊。”

“你的地圖哪里來的?”

“是我師傅凌云子留下來的,師傅他老人家最愛游山玩水,所以地圖也特別多,而且很是準確。”

“八師兄的地圖啊?這都多少年了,莫說一個村落了,便是國界都早變了,哪里還能作數?”清心朝著村莊又是望了一眼,拍了拍手道:“既然這里是必經之路,那我們就在這里等吧。那金蟬子的轉世是和尚,又稱比丘,這遇著人家了,總要化個緣,借個宿什麼的。在這里等準錯不了。”

說著,她已經大步朝山下走去。

詩雨萱一怔,稍稍猶豫了一下,無奈嘆了口氣道:“誰讓她是師叔呢?”

說罷,她快步跟了上去。

隱隱地,她總覺得不太合適,不過看上去似乎也沒什麼危險。

雖說如今的凡間妖怪眾多,各方勢力犬牙交錯,但尋常沒見識的小妖哪里是她這位師叔的對手呢?

至于那些有些眼界的妖王。總不會想同時得罪須菩提和太上老君兩位大能吧?

天庭的話還好說。天軍妖王們未必怕。但大能,這可不是說笑的,一旦得罪了,說不準哪天晚上一閉眼,就再也睜不開了。

沿著綿延的山路一路走,兩人很快到了懸崖下方,遇見了一個正在劈柴的老人。

那老人見了二人,頓時微微一怔。看得入了神。下一刻,似乎想起了什麼,驚得睜大了眼睛,整個都說不出話來了。

短暫的沉默之后,那老頭丟掉手中的父子整個匍匐在地,微微顫抖著。

清心連忙小跑著過去,伸手去攙扶老人,道:“老人家,您這是怎麼啦?”

那老人眨巴著眼睛道:“你……你們是……是妖怪還是神仙?”

聞言,清心不由得咯咯笑了起來。

那笑容溫暖得像冬日的陽光。

“老人家。我們只是路過的行人罷了。”

“你們休要欺瞞我,路過的行人哪有你們這樣的?”

“我們怎麼樣了?”清心不解地問道。

那老人微微哆嗦著后退了兩步。忍不住看了清心一眼,又有些驚慌地低下頭道:“此地方圓百里無村落,路過的行人哪里能不帶行李?再說了,行人遠道而來必定風塵仆仆,哪能如你們這般……這般……”

一時間,老人家竟也找不到詞來形容眼前的兩個女子。憋了好一會,只眨巴著眼睛低聲道:“你們,要麼是天上的仙女,要麼……就是這山林里的狐妖所化,凡人哪能生得你們這般好看?”

聽到這話,清心不由得都笑開了花,那身后的詩雨萱也是“咯咯”地笑了起來。

這麼多年了,清心還是第一次離開兩位師傅,也是第一次跟真正的凡人接觸。

她低著頭抿了抿嘴唇,正色道:“老人家,我不是仙女,也不是妖怪,我只是個人,不過呢……是個有些法力的人。”

說著,清心隨手一指,那堆放在一旁的柴一根根飛了起來,驚得那老農都合不攏嘴了。

就在那老人的面前,一根根的柴凌空被劈開,整齊地疊好。

清心拍了拍手,有些得意地說道:“看,我不害您,還幫您干活呢。能是妖怪嗎?”

那老頭不禁有些遲疑了,卻還是兩腳發軟,靠在一旁的巖石上捂著胸口久久說不出話來。只不斷地眨巴著眼睛上下打量著兩人。

詩雨萱還好,拋開面容不提,那一身的道袍,雖說也不是尋常能見著的,但也不會差太多。

清心對他來說則已經完全是另一個世界的存在了。

不說別的,單單那一身粉嫩翠綠的長裙,就光顏色,看上去已非凡品。還有發髻上簡單的幾個裝飾,細看之下,也都不是普通富貴人家可能擁有的。

再說那面容,更是老人平生未見之美貌。那一雙水靈靈的眼睛,那老農都有些不敢看了,怕多看兩眼,那魂都被吸了去。

就這麼呆了好一會,清心小心翼翼地問道:“老人家,您沒事吧?”

“師叔,我們還是回去吧,會嚇壞他們的。”一旁的詩雨萱低聲道。

清心扁著嘴,蹙著眉頭盯著老人,依舊站著不動。

又呆了好一會,那老人總算緩過勁來了,小聲問道:“你們真不是妖怪?”

“是妖怪,會站在這里跟您說話,還幫您干活嗎?”

“對……也對。”老頭子捂著胸口緩緩紓了口氣,又低聲問道:“那……你們剛剛說你們要干嘛?”

“我說我們要在這里等人。”

“等人?”

“對。”清心仰起頭朝著村莊的方向望了望。

此時,村里的人似乎也都發現了兩人的到來,一個個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計遠遠地看著,那目光中夾帶著恐懼與好奇。

回過頭,清心對老人說道:“老爺爺,我們要在這里借宿幾天,能住您家嗎?”

“借宿?”詩雨萱當場就驚叫了出來:“我們還是在村外等吧,別住到村里了。”

“為什麼?”

“你看他們那樣子……方便嗎?”詩雨萱深深吸了口氣道:“再說了,你是不知道這些山間村落里的房子都是怎麼樣的,依我看。跟露宿也沒啥區別。大不了施點術法變一間宅子便是了。”

“我就想住村里。不行嗎?”清心白了詩雨萱一眼,又轉而望向老農道:“老爺爺,可以嗎?”

“這……”那老頭子支支吾吾地說道:“這恐怕不太方便吧?”

“您不答應嗎?”

“不是。”老頭子連忙擺了擺手道:“只是……真得不太方便。看兩位姑娘這身衣著,如何能住在我家呢?”

望著老頭子,清心的眉頭緩緩地蹙了起來。

這一望,老頭子頓時有些招架不住了,連忙道:“我就帶兩位看看吧,看了。兩位姑娘就明白了。”

說著,老頭子領著兩人沿著田邊的小路緩緩朝著村莊走去,那些個村民依舊遠遠地圍觀著,一個個睜大了眼睛,幾個年輕的小伙子更是看得都丟了魂了。

此時,就在其中一座不起眼的茅草屋里,普賢正透過窗欞的縫隙遠遠地看著她們。

一旁的僧人低聲問道:“師傅,我們等的,莫非就是她們?”

普賢微微點了點頭。

“那。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麼做?”

“什麼都別做。盡力維持好整個村莊就行了。”深深吸了口氣,普賢嘆道:“盡力維持好整個村莊就行了,務必,不能讓她們看出一點端倪。”

“弟子明白了。”

就在這一副專門為她而創造的假象中,清心緊跟著老農緩緩地走著,興高采烈地四下張望。

扛著稻米呆呆望著她的少年,趕著耕牛背著斗笠的牧童,院子里套在石磨上的驢……

在她的眼中,這平凡村落中的所有一切都是那麼的新奇,每一件事,都是她在斜月三星洞,在兜率宮沒見過的。

那笑容,看得身后的詩雨萱都有些無奈了。

這真的是為了見悟空師叔嗎?還是說單純只是找了個借口出來外面溜達一圈?

走了好一會,老農指著前方道:“那便是老頭子的家了。”

遠遠地,兩人看到了一座小小的茅草物,破舊的籬笆圍成的院子,那墻看上去根本就是用亂石堆積而成,屋頂上的稻草更是有深有淺,估摸著該是修修補補了許多次。

在那院落中,一個看上去已經有八十好幾,老態龍鐘的婆婆正坐在小凳子上倒騰著遍地的稻谷。

“這位是……”

“這是……我娘。”

“那老爺爺您的兒女呢?”

那老農微微一愣,好一會,才低聲道:“有一個兒子,二十幾年前,不慎被老虎咬死了。我那婆娘也因此害了病……之后,這家里就只剩下我們母子二人。”

聞言,清心連忙尷尬地閉上嘴巴,不敢再問。

一路上,在他們的身后,一眾村民都遠遠地跟著,好奇地張望。

待到走進了院落,清心緩緩走上前去躬身拱手道:“奶奶好。”

那婆婆一驚,連忙抬起頭來,卻是恍惚了半天,道:“誰……誰?”

老農低聲道:“我娘眼睛不太好使。”

說著,走到婆婆的耳邊高聲吼道:“娘,家里來客人了!”

“你說什麼?”

“我說,家里來客人了——!”

“哦哦,客人。”說罷,那婆婆又是呆坐著不動了。

站在最后的詩雨萱無奈地瞧著那婆婆嘆道:“看來不只是眼睛,連耳朵都不太好使。這老爺爺的日子還真是……”

清心嘟著嘴悠悠瞥了一眼詩雨萱,從衣袖中摸出了一個白瓶子,倒出一粒金丹,塞到老農手中,道:“爺爺,這個給老奶奶吃下去,眼睛和耳朵就都好了,應該還能延壽二十年。”

“啊?”這一說,不僅僅是老農,就連詩雨萱都怔住了。

那老農瞧著掌心的金丹,瞧了瞧自己的母親,又瞧了瞧清心,一時間都慌了神了。

詩雨萱靠到清心身邊,低聲問道:“這是……太上老君的金丹吧?”

“恩。”

“你就這麼給一個素未謀面的老婆婆啊?”

“不可以嗎?”清心反問道。

“這東西……這應該是太上老君給你提升修為用的吧?多少修士做夢都想得到呀。”

“你也想要嗎?”

“這……我……這誰不想要啊?”

“這是我從兜率宮隨手拿的。”清心拎著那瓶子在耳邊搖了搖,道:“還剩下五顆,就都送給你了,回頭我再找師傅要就是了。”

說著,清心已經將瓶子塞到詩雨萱的手里。

一時間,詩雨萱與那老農的神情是一樣樣地。

眼看著這情況,清心一步步走到老農身旁,將老農手心的金丹拿了過來,輕輕放到老婆婆唇邊。

“來,婆婆張嘴,啊”

就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那老婆婆微微張了張嘴,將金丹含入口中。

緊接著,匪夷所思的一幕發生了。

就在所有人的面前,歲月留下的痕跡,仿佛正被某種力量從那老婆婆的身上一點一點地抽離。

臉上的皺紋一點一點地減少,原本已經掉到只剩下幾根的頭發也飛速地長了出來,干癟得只剩下骨頭的雙手也一點一點的充實了起來,就連那空洞的目光中神彩都在漸漸復蘇。

不多時,那老婆婆緩緩地站了起來,一臉驚恐地看著四周,看著笑盈盈的清心。緊接著,眼眶中熱淚一滴滴地墜落。

那四周的人也都一個個驚恐的看著她。

“神仙啊——!是神仙啊——!”不知什麼人忽然叫了起來,緊接著,那圍在籬笆墻外的村民一個個又跪又拜,呼天搶地。

院中的母子倆也都匆忙跪倒在地,不住得磕頭。

清心嚇得連忙伸手去扶,一個勁地勸說他們不要再跪了。

遠遠地,普賢頓時笑了出來。

一旁的僧人不由得疑惑了起來,道:“這也太豪爽了吧,金丹,就拿來這樣隨便送人?當年玉帝求一顆,都還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啊。”

“你知道她是誰嗎?”

僧人緩緩搖了搖頭。

普賢長嘆了口氣道:“明面上,她是須菩提排行最末的入室弟子,實際上,她還有另一重身份——太上老君如今親授的唯一弟子。”

僧人不由得微微吃了一驚,道:“這世間還有這等人物?”

“本來是不會有的。”普賢淡淡笑道:“可萬事,總有例外。她就是那個例外,只是不常外出行走,不廣為人所知罷了。金丹對她來說算得什麼?不過是太上老君閑來無事打發時間的副產物罷了,要多少,也就看心情。”

此時,與此地相距百里不到的距離,猴子一行正緩緩地朝這里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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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六章:騙局

坐落在山腰的小小庭院中,于義穿著一聲藍紫色的道袍正沿著回廊緩緩地走著。

與六百多年前相比,他雖說眉目依舊,可卻已經顯得老成了許多。不但蓄起了長須,整個面容看上去也已經如同凡人四五十歲的樣子,儼然一副上品地仙的風采。

不多時,他來到一座小閣樓前。

那敞開的房門內,須菩提正背對著于義捋著長須對著棋盤冥思苦想,時不時捋開衣袖下上一子,轉過身,又去拿另一色的棋。

“師尊。”于義躬身拱手道:“五莊觀的人說清心師叔和雨萱師妹早就離開了,可卻還沒回來。需不需要弟子出去找找?”

須菩提回頭望了于義一眼便又繼續盯著棋盤,隨口道:“沒回來才正常,難得讓她單獨出去一趟,肯定是玩心起了,跑到什麼地方溜達去了,不用管她。玩夠了,自然就會回來。”

“可,清心師叔幾乎沒單獨出過門,沒關系嗎?”

“不是還有個雨萱在嗎?”

“這……”

須菩提回過頭來瞧著于義道:“沒什麼好擔心的,該幹嘛幹嘛去吧。”

于義稍稍猶豫了一下,只得點頭拱手,退了下去。

數萬里外,小小的村莊因為清心與雨萱的到來一下變得熱鬧不已,一個個都將她們當成活神仙一樣拜。

許多村民聽聞她們要借宿,當即回家殺雞宰羊,準備好好招待兩位神仙,一時間,主人家那小小的院落里都堆滿了各種禮物。

更有一些患病的村民排起隊來請“神仙”診治。

這一下,清心仿佛捅了馬蜂窩一般忙得暈頭轉向。狼狽不堪,一旁的雨萱看得直嘆氣。

“難道你做事情之前都不先想想嗎?”

這一忙,就忙到日落西山。

老頭子好不容易把村民們都攆回去。關起大門來卻又是對著兩人又拜又叩,搞得清心尷尬萬分。

又扶又勸地又是好一會。終于將那老農母子“請”回了屋,清心關起房門,整個便癱倒在為她倆準備的臥榻上了一陣虛脫。

雨萱盤著手站在一旁靜靜地瞧著,許久,輕聲道:“你這是自討沒趣,跟你說了別進這村莊來了。既然選擇了修仙,就不應該跟凡人有過多的往來。畢竟,我們是兩個世界的。”

“修仙又不是我自己選的。再說了,有什麼關系嗎?”清心趴在枕頭上“咯咯”地笑了起來,那聲音如同銀鈴一般清脆悅耳。長嘆道:“累是累了點,可你不覺得他們都很開心嗎?”

“他們當然開心了,有個‘活神仙’站在這里對他們予取予求的。”拿著那白瓶子晃了晃,雨萱拔開蓋子湊過去深深聞了一聞,輕聲嘆道:“而且,還是一個隨手就送金丹的‘活神仙’,別說他們了,我也開心呀。”

“開心不就好了。計較那麼多幹嘛?”清心翻過身來,枕著手臂仰臥著。

一雙水靈靈的眼睛轉悠轉悠地四下打量。

這是一件破舊的茅草屋罷了,雖說村民們幾乎把家里最好的東西都搬出來堆在這里。可別說兜率宮了,就是比之一向講求平淡的斜月三星洞也有著天壤之別。

用雨萱的話說,這里簡直就不是修士能住得下去的地方。

可無論對什麼,清心都是那麼興致勃勃,轉眼之間已經伸手拿來一塊小木雕把玩,喜滋滋地說道:“你猜這是什麼?”

“也許是只狼吧。”

“不對,狼的耳朵怎麼會是圓的?”

“說不定就是胡亂雕刻的,哪個村民做夢夢見的也不一定。”雨萱坐到臥榻上,忍不住說道:“師叔啊。你真的不知道那些金丹有多珍貴嗎?據我所知,天庭能獲賜金丹的天將。可是屈指可數啊。以前我怎麼不知道你這麼敗家呢?”

“金丹珍貴我當然知道了。”清心一個翻轉,趴在臥榻上。盯著那奇怪的木雕細細地瞧著,那眉頭不由得都蹙了起來,托著腮道:“可我身上只有這個。再說了,金丹這東西,吃多了還能長肉不成?我已經吃過許多了,再吃,也沒什麼意義。師傅平時不隨便送人,是因為他怕一堆人整天像蒼蠅一樣圍著兜率宮找他串門要東西。”

“就算你用不上也不應該這樣隨便給人啊?”

“如果由雨萱來決定,你看到收留我們的老爺爺的母親老邁不堪一身是病,而你又能輕而易舉地解決他的問題,你會因為金丹珍貴而視而不見嗎?”

這一問,雨萱頓時怔住了,漲紅了臉道:“凡人生老病死,這都是規律,有什麼可嘆的?”

“這都是不作為的藉口才是吧?”

“這普天之下受苦受難的人那麼多,你能幫得了誰?”

“幫得了我見著的,沒見著的那沒辦法。但見著的,舉手之勞,為什麼不呢?”

“可是……這樣有什麼意義嗎?”

清心淡淡瞥了雨萱一眼,眉目帶笑地說道:“我給出去的是一件我壓根就用不上的東西,他們得到的是對他們來說意想不到的禮物,還給我的是發自內心的笑容。你覺得,這樣不好嗎?”

低著頭,清心依舊細細打量著那手中的木雕,雨萱卻已經被這一番話說得沉默了。

許久,她只得輕聲嘆道:“真是敗給你了,還好你有兩個師傅,再折騰也敗不光他們的身家。”

“老君的這徒弟……”陰暗的屋子里,兩位僧人對視了一眼,道:“也未免太天真了吧。修仙之路漫漫,就這樣的性格,若不是有須菩提和老君護著恐怕早早地就被淘汰了。須菩提和老君究竟是看上她哪一點了?”

文殊淡淡笑了笑,凝視著窗外意味深長地說道:“有些東西,講求的是機緣。天真點也沒什麼不好,若非如此。我們也不會找她當突破口。這,也是機緣。”

此時,房間內。清心干脆將村民送來的小物件都搬到了油燈下,借著燈光一件件細細地查看著。那目光,就好像一個孩童在看自己的新玩具一般,有一句沒一句地跟雨萱搭著話。

“這個花瓶品相不錯,我想把它帶回去送給師傅。”

“這破瓶子有什麼好?老君會稀罕這種東西?”

“他肯定會喜歡的,上次我送給他一個稻草做的娃娃他也很開心。”

“他是哄你開心的吧?這種東西凡間到處都是。”

“稀罕的東西不一定珍貴,更不一定是好東西,最重要的是合心意。”回頭瞥了雨萱一眼,清心嘟著嘴問道“你不會還在為金丹糾結吧?”

“你讓我怎麼能不糾結呢?”雨萱反問道。

“好啦。別想那麼多。人生路漫漫,老想這些東西多累啊。”清心掩著嘴笑了起來,道:“過來幫我挑禮物吧。這一趟回去,兩個老頭子肯定要說我,得找點東西堵他們的嘴。”

雨萱的眉頭這才緩緩地舒展了開來,輕嘆道:“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又不是我的金丹,我糾結個啥呢?”

說著,她晃晃悠悠地走了過去,陪著清心開始挑起了禮物。

小屋里的兩位僧人都緩緩朝著普賢望了過去。其中一位低聲問道:“師傅,就這麼由著她們嬉鬧嗎?”

普賢緩緩仰起頭,撫著下巴道:“接下來……得想辦法獲取她們的信任。這恐怕不能靠那些幻化的村民了。做得到嗎?”

說著,普賢緩緩地朝自己的其中一位弟子望了過去。

那弟子的眉頭當即微微一蹙,透過窗欞朝著清心所在的房子望了一眼,雙手合十道:“弟子,定不負師傅的囑托。”

說著,他已經幻化成一個穿著一身淺藍色的破局布衣的青年村民,打開木門,借著月光,沿著田間的小道朝著遠處還點著油燈的房屋走了過去。

望著那漸漸遠去的弟子。站在窗前的普賢那雙目緩緩瞇成了一條縫,悠悠道:“只是安插了幾個探子就……須菩提啊須菩提。你怎麼就露出這麼大一條尾巴了?”

一步步走向那點著油燈的房子,那幻化成村民的僧人不禁有些忐忑了。他雙手一翻,變出了一個盤子托在手中,盤內盛著一個小巧的盒子。

緩緩地來到房門口,他干咽了口唾沫,擠出一副憨厚又略帶點諂媚的神情,伸手敲了敲門。

“兩位神仙睡了嗎?小的有件禮物想送給兩位神仙。”

那門緩緩地開出了一條縫。

然而,下一刻,普賢,那幻化成村民的僧人,以及站在普賢身后他的另一位弟子都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順著那門縫,一把出了鞘的劍閃著寒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了出來,瞬間頂住了僧人的咽喉。

緊接著,房門被徹底推開了。

油燈的火光中,清心握著劍冷冷地瞧著那僧人,在她的身后,雨萱同樣亮出了圓盤狀的法器警惕地注視著門外的僧人。

“兩位神仙……你們這是……”

“你應該還不是主謀吧?”注視著對方,清心緩緩地笑道:“欺騙我的感情,可是得付出些代價的。”

話音未落,只見一道金光從清心的身上閃過,瞬間,房屋化作大樹,村民變回林間的動物掙扎著逃開。

幻術被強行解除了。

月光下,清心持劍的手微微用力,頂住僧人的咽喉,側過臉去望向遠處立著的普賢。

仰起頭,清心輕聲道:“原來是普賢尊者啊,怎麼不在靈山參悟佛法,跑這兒來了?”

愣了好一會,普賢緩緩地鼓起了掌:“漂亮,你……怎麼識破的?”

注視著普賢,清心淡淡道:“送我的東西里面,出現了幾樣不屬于西牛賀州的特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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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七章:繞開?

夜風徐徐地吹著

寂靜的山谷之中,月影隨著枝葉搖曳.

清心與普賢隔著數百丈的距離靜靜對視,站在清心身后的雨萱緊緊地握著法器,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那被清心用劍頂著咽喉的僧人已經嚇得瑟瑟發抖,微微側過臉朝著普賢投去求助的目光.

許久,普賢忽地笑了出來:"幻術沒有破綻,破綻在施的人身上.原來如此.只是,清心施主除了斜月三星洞和兜率宮,並未在其他地方多呆過,竟也知道這里面哪些是西牛賀州的特產,哪些不是,實在難能可貴啊."

"你忘了我有一個曾經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師傅嗎"清心手中長劍一抬,頂著僧人咽喉的劍尖又略略緊了幾分,笑盈盈地說道:"說吧,堂堂西方普賢尊者,對我這不入世的小女子布迷陣,究竟是何目的"

"清心施主多慮了,其實,也沒什麼目的."普賢淡淡道:"只是想與施主探討一下佛門經典,又怕施主心存疑慮罷了."

"哦既然對我沒什麼目的,那就是對我那師兄有什麼目的咯"清心當即問道.

普賢依舊是那淡定神色,輕聲道:"看來,清心施主對貧僧成見頗深吶."

清心深深吸了口氣,悠悠道:"擺這種迷陣,就不要怪別人有成見了.現在被識破了,說吧,是你自行離開,還是戰個痛快"

這一說,普賢當即怔住了.就連站在清心身后的雨萱也不由得睜大了眼睛.一臉錯愕地望著面色冷峻的清心.

要知道普賢可是西方排得上號的人物.論實力.比之鎮元子也不遑多讓.

那氣氛一下僵住了.

好一會,普賢正了正神色道:"清心施主與貧僧交手,能有幾成勝算"

"實不相瞞,三成."

"三成便戰,這也未免太兒戲了吧"

只見清心緩緩伸出三指,那三指之間夾著一藍一白兩枚丹藥大小的球體,輕聲道:"不過,清心有十成把握可以撐到兩位師傅趕到."

須菩提和太上老君一同趕到……

聞言.普賢嘴角頓時微微抽了兩抽.

這是要引發佛道兩門大戰的意思啊……

稍稍猶豫了一番,他抿著唇,緩緩地退后,輕聲道:"既然如此,貧僧就此別過,后會有期了."

說罷,化作一縷青煙消散風中.

見狀,清心緩緩挪開了頂著僧人咽喉的劍尖.兩位僧人皆雙手合十,朝著清心躬了躬身子行了個禮,緊接著.化作兩道金光消失在天際.

他們一走,雨萱頓時癱坐在地.捂著胸口重重地喘息著.

那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一滴滴滑落.

"如果……如果剛剛他真的應戰,怎麼辦"

"應戰了就打唄."清心"鏘"地一聲將長劍收入鞘中,轉身伸出一手捉住雨萱的胳膊,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輕聲問道:"沒事吧"

雨萱緩緩地搖了搖頭,有些忐忑地望著神色淡定自若的清心,低聲問道:"你……難道一點都不怕嗎"

"有點吧."

"有點"雨萱不禁蹙起了眉頭.

兩人就這麼沉默了好一會,雨萱低聲問道:"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于義師兄也說過,悟空師叔這次出山,跟佛門怕是又要再起紛爭了.萬一,萬一我們不小心卷入……"

"你怕了"清心輕聲問道.

"你不是也有點怕嗎"雨萱當即反問道.

抿著唇略略想了下,清心仰起頭道:"師傅教了我一個道理……"

"哪個師傅"

"太上老君."清心清了清嗓子道:"師傅說,怕是不能解決問題的,甚至可能讓形勢惡化,因為,對手最喜歡的就是對付心有顧忌的人.只要你怕了,就意味著他可以對你肆無忌憚了.現在悟空師兄敢對天庭予取予求,不就是因為知道天庭怕他嗎即使現在不出手,也只是因為時機不成熟.如果你不怕,那麼對方在動手之前就必須先考慮一下激怒你的后果了."

雨萱的眼睛緩緩瞇成了一條縫,嘟著嘴道:"但‘無畏’則可能讓自己深入險境而全然不知."

清心撲哧一下笑了,樂呵呵地說:"放心吧,對方既然一開始選擇了用幻術迷惑我們,就說明他們的目的沒辦法單靠用強達到.我們現在已經識破,有了警惕性,他們暫時不會自討沒趣地出招的."

說著,清心開始四下打量.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繼續等唄."清心淡淡嘆了口氣道:"既然來了,總要見過面再走.有些事,還是必須要知會一下悟空師兄的,畢竟是同門."

五十里開外,猴子正懸空眺望著前方.

"怎麼啦"從身下騎著白馬路過的玄奘輕聲問道.

猴子緩緩落到玄奘身旁,牽起韁繩道:"有人使用大型術法,不過已經解除了.似乎是佛門幻術一類的東西."

"多遠"

"五十里開外吧.其實昨天我就感覺到了,只是不太確定.這一帶一無道觀,二無妖怪,連人類的城邦都沒有,有可能是針對我們設下的埋伏."說著,猴子仰頭吆喝了一聲道:"都打起精神來,這附近可能有埋伏!"

走在前方扛著九齒釘耙的天蓬緩緩回過頭來看了猴子一眼,落在后面的小白龍則已經嚇得瞪大了眼睛.

"有埋伏什麼埋伏"

"注意就是了,管他什麼埋伏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荒蕪的山間,一行人依舊緩緩前行著.

就這麼五十里的距離,他們足足走到第三天的午后才走完,中間又在山林間露宿了一個晚上.

抵達那山谷的時候,正是陽光溫軟.

展現在眾人眼前的是錯落有致的十幾座房屋,三三兩兩在田間勞作的膨,小溪邊嬉戲的兒童.

望著這村落,猴子眉頭不由得蹙了起來.

"大聖爺之前說的大型術法,可是這兒"

"是這兒沒錯,可是……"猴子頓時有些拿捏不定了.

若說那感知到的地點是荒郊野外也就罷了,可竟然是一個村落

就這樣一個尋常村落,怎麼可能有人施展什麼術法如果說這村子本身就是所謂的佛門幻覺,他為什麼卻看不出一點端倪

難不成是如來親自來了

猶豫了許久,猴子仰起頭看著騎在馬上的玄奘道:"要不,繞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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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八章:被發現了

靈山,大雷音寺。

陽光下,一株株巨大的菩提樹遮天蔽日,翠綠的草坪艷麗得如同畫卷一般。

三三兩兩的僧人散落各處,或誦經,或品茗論道。

那遠處,一座座高聳的浮屠塔若隱若現,幾只飛鳥從天空中滑翔而過。

普賢帶著兩位門徒大步走在步道上,交錯而過的僧人一個個停下腳步默默地向他躬身行禮。

遠遠地,普賢望見了大樹下盤腿而坐的文殊、正法明,還有靈吉。

一步步朝他們走了過去,普賢躬身坐了下來,隨意地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的兩個門人可以離開了。

正低頭閉目的正法明微微抬頭望了普賢一眼,道:“回來了?”

“回來了。”

“如何?”

普賢無奈笑了笑,道:“連那女娃的一關都沒過,就被識破了。看來,還是小瞧她了。”

“你小瞧的是太上老君和須菩提。”一旁的靈吉悠悠道:“這兩個人教出來的徒弟,即便是溺愛了,又豈是你能隨便糊弄得了的?”

普賢抖了抖衣袖,仰頭道:“一點小挫折而已,回頭再戰便是了。”

“真是不撞南墻不回頭。”文殊調侃似地搖頭道:“我是認栽了,今世的金蟬子,雖說修為尚未大成,可論那普渡之道,比之十世之前,卻是悟得更加深了。”

“深不深,未可知也。”普賢伸手奪過文殊手中的佛珠,意味深長地說道:“現在跟著他的。哪一個不是沉淪苦海之中。他渡了誰了?”

正法明雙手合十。淡淡道:“且行,且看。”

陽光下,猴子站在山坡上靜靜地眺望著前方的村莊,那眉頭緊緊地蹙著。

“繞道?”天蓬冷哼道:“原來大聖爺也有繞道的時候啊?”

猴子當即橫了他一眼,轉而望向騎在馬上的玄奘道:“這村莊有些蹊蹺,像佛門的幻術,可又似乎不是。也許是什麼人給我們布的局,實在沒必要涉險。”

玄奘緩緩搖頭。勒著韁繩策動白馬原地打轉,遠遠地望著那村莊道:“這一路,我們便是要不懼艱險。”

“你這麼說也在理。不過,你可想好了。如果不是那陣術法波動,我都會將它當成一個尋常村莊看待的。要真是假的,不是如來親至,就是用了什麼厲害的法寶。而且如果整個村莊都是幻術變的,那本身就已經沒有渡的必要了,何必呢?”

“那就會會那施法的人。”

說著,玄奘兩腿一夾。策動白馬緩緩向前。

“我們維持這樣子進去嗎?”黑熊精指著自己的臉小聲問道。

猴子擺了擺手道:“就這個樣子,懶得變了。”

說著。他幻化出金箍棒握在手中,快步跟了上去。

頓時,眼看這一個和尚帶著猴子和身軀龐大的黑熊精從山上奔下來,整個村莊一時間亂成一團,村民紛紛丟下手中的活計往回跑。

玄奘連忙勒停了馬回頭看了猴子一眼,高聲喊道:“諸位施主,貧僧自東土而來,往西天取經,只是路過此處。諸位無需驚慌!”

正言語間,猴子已經跟了上來,頓著金箍棒瞧著那驚慌失措的村民悠悠道:“裝還挺像的。”

玄奘輕聲問道:“大聖爺有幾成把握他們是幻術?”

“五成吧。”

這一說,玄奘當即下馬,轉身交代道:“貧僧過去與他們說說,你們先不要過去,莫嚇著他們。”

“你要出了事怎麼辦?”

“出了事,那就是天命。”深深吸了口氣,玄奘卷起衣袖,一步步地朝縮成一團的村民走了過去。

正當此時,猴子已經緩緩凝聚了靈氣,準備一有異動,隨時發作。

隨著玄奘與那村民的距離越來越近,其他人也都不自覺地做好了戰斗準備,默默留意著四周的動靜。

一步步走到與村民相距不過一丈的距離,玄奘雙手合十道:“請問,那位是村長?”

聚在一起的十幾個村民都驚恐地注視著玄奘。

許久,人堆中猛然伸出一只手來。

“我……我是。”

村民們迅速讓開了一條過道,一個拄拐的駝背老頭緩緩走了出來。

那老頭瑟瑟發抖地干咽了口唾沫,望著玄奘輕聲道:“你是人是妖?”

“貧僧是人。”

“那他們呢?”那老頭指著玄奘身后得猴子與黑熊精問。

“是妖。”

這一答,村民們又是驚慌失措了起來,通通往后縮了一步。

玄奘連忙說道:“不過,他們絕不會傷害諸位。”

“他們是妖,你跟他們在一起,你肯定也是妖怪——!你說的誰信啊?”人群中有人尖叫了起來。

頓時,所有人都紛紛點頭,那恐懼的神色越發濃郁了。

玄奘連忙撐起笑容道:“諸位施主,請不必顧慮,我們只是路過,借宿罷了。絕不會傷害諸位。”

然而,無論他怎麼解釋,他往前一步,那些個村民就后退一步。

小小的房間里,清心握著一個巴掌大,閃著微光的八卦,已經笑開了花。

“這和尚,不會是有病吧?師兄就保護這麼一個人吶?”

雨萱靠在窗邊瞇著眼睛細細地看著,輕聲道:“他大概是想跟那些村民好好談談吧,可惜這些村民都是你變的,他沒可能說服得了。”

說著,她將目光瞥向了另一邊,遠遠地望著猴子,嘆道:“悟空師叔,看上去比以前滄桑了好多。”

“你以前就認識我這師兄嗎?”

“認識,我差點還拜了他為師呢。”雨萱深深吸了口氣,有些落寞地說道:“那時候我還在昆侖山。因為師妹的事情。沾了些禍事。呵呵……剛認識的時候。我是納神境,悟空師叔也是納神境。可他是師尊的弟子,只要我拜了他為師,就可以離開昆侖山保住性命了,所以那時候我想拜他為師。可惜他不肯,剛好遇見師傅凌云子……還是在悟空師叔的煽動下,師傅才收我為徒的。”

“那他以前是什麼樣子?”

“以前?以前眼中總是帶著殺氣,天不怕地不怕。”

“是啊。確實是天不怕地不怕,三界給他毀得差不多了,天庭都給他端了,我太上師傅被他弄得差點咽氣。”

“清心師叔不喜歡悟空師叔嗎?”

清心略略想了想,答道:“談不上討厭,但肯定也談不上喜歡。他太能惹事了,簡直就一天生的禍害。”

“那怎麼能怪他?”雨萱掩著嘴咯咯笑,輕聲道:“要真都是他一個人的錯,當初斜月三星洞的師叔們怎麼可能傾巢而出到花果山去幫他?”

“是啊。”清心小聲嘀咕道:“而且還九個全部隕落了呢,到現在都沒復活。搞得整個斜月三星洞除了師傅全叫我師叔。”

“當時有些事,是你不知道的。”雨萱遠遠眺望著猴子。低聲道:“悟空師叔當時真是被逼瘋了,已經到了不管不顧的地步,一心想要跟太上老君同歸于盡。所以,才會干出那些事。”

清心輕輕挑了挑眉道:“是嗎?我怎麼覺得都是他在逼別人呢?”

“接下來,你該現身了吧。”

“先不現身。”清心仰著頭悠悠道:“師傅的異域鏡可比普賢佛的幻術高明多了,雖說傷不了人,但師兄一時半會還是識破不了的。我們就慢慢看戲唄,什麼時候該出去了再出去。”

此時,玄奘憑著三寸不爛之舌好說歹說,總算是向村長表明了自己這一行人是沒有危害的,可惜點頭相信歸相信,一說起借宿,那些個村民卻是紛紛搖頭。

又是折騰了好久,村長最終指著村口一間已經破敗的茅草屋道:“你們既然說不介意條件好壞,要不,就住那里吧。反正也只是一宿。”

說罷,一眾村民便忐忑地瞧著玄奘。

玄奘回頭看了一眼,默默點了點頭,雙手合十道:“那,貧僧就代一眾友人謝過村長了。”

入了夜,玄奘在那茅草屋里點起了借來的油燈,將它高高地懸到破舊的柱子上。

小小的茅草屋看上去也就兩丈寬,一丈長,那些個堆放的農具剛剛才被村民們拿走,滿地的泥沙,抬起頭,甚至都能望見星空了。

還好沒下雨,不然這屋頂鐵定漏水。

從玄奘身旁走過,小白龍悠悠地嘟囔了一句:“這和露宿有什麼區別?”

“也算”玄奘輕聲嘆道:“貧僧要悟普渡之道,自然要到人群中去,若是避世,這普渡,又有何用?”

“這里說不準還都是幻術呢。”

“如若是幻術,那便等施法的人出來,問個清楚。”玄奘隨口答道。

此時,猴子還在村莊里四處悄悄地查探著。

雖說沒有確切的證據,但他總感覺這整個村莊都有些不對路。

屋子里,雨萱小心翼翼地問道:“悟空師叔感覺不到我們嗎?”

“你信不過師傅的法寶?”

“信得過,不過,先前你都能識破普賢佛的幻術,悟空師叔見識廣博,說不定也……”

清心笑盈盈道:“我的和他的,是兩個不同的幻術。普賢是需要人去運作的幻術,若非無所不知,總有算漏的地方。我這可是不可能算漏的,只要他沒有直接捉到我們,永遠都發現不了。”

話音未落,只聽房門“咣”的一聲被踹開了。

兩人一驚,連忙回過頭去。

“總算找到了。”那門外,猴子拄著金箍棒,長長嘆了一口氣道:“你們是什麼人,誰派你們來的?說實話,可以饒你們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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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九章 :鎮元子的決定

    “立即出來!否則我可就動手了!”猴子拄著金箍棒站在門口怒吼道。

    那聲音在山穀中緩緩回蕩著。

    遠處,所有村民,乃至村中的所有牲口都停止了動作,整個村莊如同定格了一般,就連庭院中的葉片都停止了風中的搖曳。

    察覺到異樣的眾人匆匆從房中奔了出來,遠遠地眺望。

    許久,那黑漆漆的茅草屋中終於有了動靜。

    率先跨出房門的,是穿著一襲道袍的雨萱,她微微低著頭,目光有些閃爍。

    見到她,猴子不由得微微一愣。

    六百多年沒見,加上雨萱本身外貌和修為也都有了比較大的變化,猴子一時之間沒辦法立即認出她來。可還是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還沒等猴子開口,她便躬身朝著猴子拱了拱手行禮,道:“詩雨萱參見悟空師叔。”

    這一說,猴子才幡然醒悟過來,原本緊繃的神經稍稍鬆懈了一些,輕聲道:“你到這裏來幹什麼?還給我布迷陣?”

    話音未落,那房中的另一個人也走出來了。

    月光下,清心穿著一襲翠綠的長裙,眉目如畫,抿著嘴,睜著一雙明媚的眼睛,歪著腦袋懶懶地瞧著猴子。

    那神情看上去就像一個搗亂被捉個正著,卻又不肯認錯的孩童一般。

    “你是誰?”

    一旁的雨萱連忙介紹道:“這位是清心師叔,是師尊兩百年前新收的入室弟子。”

    清心深深吸了口氣,有些不樂意地拱手。

    “清心拜見悟空師兄。”

    “老頭子還新收了個女弟子?”猴子伸手抹了把鼻子,拄著金箍棒笑道:“我還以為他不會再收了呢。”

    清心的眉頭蹙了蹙。隨口問道:“你怎麼找到我們的?我剛剛明明已經封了所有的氣息。”

    “用眼睛找的唄,這村莊才多大?理論上找不到,不代表實戰的時候真的找不到。”瞧著清心,猴子伸手指了指四周,輕聲道:“話說回來。這幻術是你使的?”

    “是。”

    說著,清心隨手一揚,定格了的村莊中的人和牲口,包括房屋農田,所有的一切都隨風飄散,消失無蹤了。

    盯著清心。猴子一字一頓地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玩玩而已。悟空師兄不喜歡這種玩笑,以後不開便是了。”

    “玩玩而已?”聞言,猴子當即冷哼了一聲。道:“是老頭子授意的嗎?”

    “不是。”清心仰起頭,抿著唇道:“是清心自己的決定,我從小就喜歡看耍猴。”

    一旁的雨萱差點笑了出來,一驚,連忙捂住了嘴,略帶驚恐地望著猴子。

    清心臉上也是閃現了一絲笑意,又連忙收了收。

    猴子的眉頭不由得蹙成了一團了,有些疑惑地瞧著眼前這女子。

    這是怎麼個意思?來找茬的?

    這世界。敢拿他是猴這點開玩笑的可實在不多,這師妹算是怎麼回事?她不知道自己是殺人不眨眼的妖王嗎?

    就算原本不知道,雨萱也該會告訴她自己過往的那些劣跡才對吧?

    老頭子收這麼個徒弟算是怎麼個意思?

    短暫的沉默之後。猴子稍稍收了收神,側過臉去對著雨萱輕聲問道:“師傅他老人家現在可還好?”

    還沒等雨萱開口,清心便搶答道:“好得很。”

    這一答,猴子的目光又轉而望向了她。

    “師兄們都複活了嗎?”

    “沒有。”

    “為什麼不複活?”

    “師傅說暫緩。”

    “暫緩?”

    伸手撩了撩發鬢,清心悠悠道:“你的問題還沒解決,萬一複活了又被你害死怎麼辦?”

    此話一出。一旁的詩雨萱一驚,連忙往後縮了半步。

    猴子的臉頓時微微抽了抽。冷哼道:“現在斜月三星洞還在原來的地方嗎?”

    “搬了。”

    “搬到哪裏去了?”

    “暫時不想讓你知道。”

    “你跑過來究竟有什麼事?”

    一連串好似逼問犯人似的問答之後,猴子總算問到了點子上。

    清心仰起頭轉悠著眼睛略略想了下。深深吸了口氣,撅起嘴道:“來告訴你,道家和佛門都準備要收拾你。你惹的事不小啊。”

    “這些我都知道,讓他們有種一起上。”

    “還有,順便告訴你別再惹事了,安分點。”

    “這是師傅讓你說的?”

    “是我想跟你說的。你畢竟還是斜月三星洞的門徒,惹了事,禍害了師門,牽連了我等,就不好了。”

    頓時,兩人又是沉默了,猴子冷冷地盯著清心,那雙目緩緩眯成了一條縫,清心若無其事地抬頭望天。

    一旁的詩雨萱,遠處的玄奘等人都看得有些發愣了。

    許久,猴子哼笑了出來,悠悠道:“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

    “知道啊,和我一個愛惹事的師兄。”

    “知道我愛惹事還這樣跟我說話?”

    “不行嗎?”

    這一問,猴子頓時笑得更歡了,那笑聲中漸漸多了一些別樣的味道。

    清心依舊高傲的仰起頭,好似沒看見一般。

    這一幕,看得一旁的詩雨萱心驚膽戰的。

    她見過的,有誰敢這麼挑釁猴子?

    細想之下,好像也隻有那被壓在華山的三聖母。可那是因為她跟猴子之間有情分在,不管她如何鬧騰猴子都隻能讓步,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其他還有什麼人嗎?

    答案是:沒有。

    如果拋開清心是猴子師妹這一點,雨萱甚至絲毫不懷疑挑釁者會被當場一棍子打死。

    許久,猴子的笑聲總算漸漸停歇了,深深吸了口氣。回過頭去望著遠處玄奘等人道:“行,當然行。小師妹嘛,咱讓著點也是應該。師傅他老人家時常都教導門人,應該尊老愛幼。身為師兄,自然要多遷就師弟師妹了。”

    “知道就好。難得你還記得師傅的訓示。既然如此,那就安安分分地回花果山去,別再給師傅捅婁子了。”

    清心麵無表情地瞧著猴子,從衣袖中掏出一片玉簡朝著猴子丟了過去,被猴子穩穩接住。

    “這個是留給你的,另一片。我會給師傅。有空記得去給師傅他老人家請安,別出來了還裝傻。當人家的徒弟,總該要像個徒弟。”

    一通仿佛長輩對晚輩的訓示,完了,清心轉身就要走。

    正當此時。猴子金箍棒重重一頓。

    隻聽“咣”的一聲,地麵龜裂了,片片土屑揚起,在腳下形成了一片淡淡的灰色迷霧。

    在場的所有人皆是一驚,正要離去的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

    詩雨萱的額頭已經隱隱開始冒汗了。

    清心眯著眼緩緩回頭,若無其事地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我說過你們可以走了嗎?”猴子用棍子指了指詩雨萱道:“不關你的事,讓開。”

    詩雨萱默默點頭,在清心鄙夷的目光中往後退了兩步。

    遠處的玄奘見形勢不對。當即朝他們小跑了過來。

    還沒等他開口,猴子已經隨手一指,喝道:“放心。我不打女人。這是師門內部的事,也輪不到你插嘴。”

    玄奘連忙停下了腳步,手足無措。

    見著眼前這般情形,清心整個怔住了,那臉色明顯變了變,卻還是強撐起原本的那副冷漠的神情瞧著猴子道:“你想幹嘛?”

    “不幹嘛。師兄要教一下師妹什麼叫尊重師長罷了。”

    看猴子兩手握得“劈啪”作響,清心一驚。在衣袖中的手暗暗攥緊了那報訊用的兩枚圓球。

    可惜的是,那距離實在太近了。

    先前她與普賢相距百丈。如今與猴子之間的距離,不過一丈。更糟糕的是,猴子的速度比普賢更快。她根本不可能有時間捏破那兩枚圓球。

    隻一瞬,無需清心開口威脅,猴子已經身形一晃出現在她身旁,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劇痛之下,那兩枚報訊的圓球悄然掉落在地。

    驚恐地望著猴子,清心尖叫道:“你要幹嘛?住手!小心我告訴師傅!”

    近在咫尺的距離,猴子瞧著清心笑道:“奉勸你還是別使用那些個法寶了,你用一樣,我沒收一樣。如果你覺得不滿意,可以讓師傅來找我要回去。”

    ……

    大約兩刻之後,清心被猴子用她隨身攜帶的捆仙索五花大綁掛到了樹上,罵罵咧咧地,猴子則盤著手在一旁饒有興致地看。

    “你個無賴!無恥之徒!我一定要向師傅告狀!一定會的!”

    “去告吧,找師傅告你師兄我狀的還少嗎?這方麵玉帝有經驗,有空你可以多跟他交流一下心得。”

    “你——!遲早我一定會報複的!你給我小心點!”

    “我等著你的報複。”回過頭,猴子指著詩雨萱道:“明天天亮之前不準放她下來,不然我就把你也一起掛上去。沒情麵講,懂嗎?”

    雨萱連忙點了點頭。

    “雨萱你!”

    緩緩地抬頭,猴子嬉笑著瞧著清心道:“好好在這裏呆著吧。你還嫩得很。有空呢,讓師傅教教你什麼叫天高地厚。光牙尖嘴利是沒用的,拳頭,才是道理。”

    說著,猴子拍了拍手,領著玄奘等人揚長而去。

    小白龍還時不時回過頭來望她一眼,那目光透著無限的同情。

    若換著一般的師門,師妹招惹師兄,惹了也就惹了。壞就壞在她的師兄是這位大聖爺。此時此刻,小白龍隻想對她說:“沒死算走運了,知足吧。”

    一路上,玄奘緩緩走到猴子身旁,小心翼翼地說道:“大聖爺,她畢竟是你師妹,就這麼……懸著,恐怕以後見了須菩提祖師不好交代吧?”

    猴子擺了擺手道:“我需要對他交代什麼嗎?他算計我也沒向我交代過。見了麵,叫聲師傅便是了,他也不會想與我多說的。再說了,就她這性格,比我還破,受點挫折也好。法器我都留給詩雨萱了,解開也就一瞬間的事。真有事她懂怎麼做的。”

    說著,猴子又低聲喃喃自語道:“媽的,還以為是來給你找茬的,沒想到是來給我找茬的。”

    ……

    大樹下,清心重重地喘息著,怒目瞪著詩雨萱。

    “師叔,我真不能放你下來。”

    “他都已經走遠了!”

    “可他還會回來的,悟空師叔的性格你不知道,他說捆你到天亮,就肯定捆你到天亮。說不準,他正在附近監視著呢。”

    “你那麼怕他幹什麼?”

    “因為他是大聖爺啊。”詩雨萱低下頭,小聲嘀咕道:“大聖爺不可怕,這世界還有誰可怕啊?”

    聞言,清心不由得氣不打一處來。

    那懸空的腳用力一蹬,捆仙索頓時勒得更緊了,痛得直冒冷汗。

    咬著牙憋了許久,她尖叫道:“他早晚會後悔的!”

    ……

    此時,萬壽山五莊觀的大殿中,燭火吱吱地燃燒著,偶然爆開幾粒燭花。

    昏紅的大殿中,鎮元子與匍匐在地的太乙真人默默相對,整個大殿寂靜無聲。

    許久,鎮元子捋了捋長須道:“你先抬起頭來吧。”

    “萬壽大仙不答應,弟子便不抬起頭來!”

    鎮元子不由得笑了,無奈歎道:“這樣沒意思的。你好歹也是天上地下有數的地仙,何必用這種下三濫的招數,搞得自己好像那些個凡夫俗子一樣,自降身價。”

    太乙真人依舊匍匐在地,高聲答道:“茲事體大,太乙也是無奈之舉,還請萬壽大仙見諒。”

    “這事情你那師傅都不管了,你管有什麼用?”

    “太乙自知人微言輕,所以隻能求助於萬壽大仙。那玄奘西行證道,當真是非比尋常。當日一戰,我道家損失慘重,那佛門早已呈掌握三界之勢。若此次玄奘證道普渡再成,佛門必大盛。屆時,我道家必淪為二流教派。再掌三界之日,遙遙無期。想當日,便是因為眾大能錯估了妖猴的實力,才鑄成大錯,今日萬萬不可再重蹈覆轍了呀。還請萬壽大仙念及天下同門,早日出手幹預!”

    話到此處,太乙真人已是痛哭流涕,以袖拭淚。

    鎮元子捋著長須注視著匍匐在地的太乙真人沉默了許久,輕聲問道:“你去見過通天教主了嗎?”

    “見過了。”

    “他怎麼說?”

    “通天師叔說按師傅的意思辦。”

    “兜率宮去過了嗎?”

    “去過了。”

    “老君跟你怎麼說?”

    “太乙去了三次,老君始終不肯接見。”

    “斜月三星洞呢?”

    “同樣不肯接見,隻以瑣事推搪。”

    鎮元子微微仰著身子,捋著長須笑道:“合著,是老夫不夠堅決,所以你總往老夫這裏跑?”

    “萬壽大仙怎麼能這麼說呢?”太乙真人連忙仰起頭,麵色驚恐。

    “那不然怎麼說?”鎮元子反問道。

    這一問,太乙真人卻也隻能微微低下頭去。

    又是沉默了許久,鎮元子朝殿外望了望,撐著膝蓋輕聲歎道:“這樣吧,西行究竟是利是弊,老夫暫時也不斷言。反正呢,他們一行,也會路過萬壽山。既然如此,老夫就請他們在這裏小住些時日,屆時,再做打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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