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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明月璫]四季錦(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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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4 19:47:41 |只看該作者
第234章

    相思人雖然回去了,但是嫁妝卻留在了祈王府。那位燕大奶奶道:“如今二叔去了,弟妹膝下又沒有孩子,弟妹憂慮她獨木難撐也是應該的。既然她的嫁妝已經拉了回來,不如就寄放在王府,三年後不管是弟妹北歸還是過繼子侄,這些嫁妝再做議論也不遲。”

    相思待要說什麼,卻又聽那位燕大奶奶道:“弟妹的嫁妝放在郝嬤嬤這裡,想來是再穩妥不過的了,對吧,弟妹?”

    相思被燕大奶奶拿話堵了,再說不出話來。郝嬤嬤卻也擔心這三年裡萬一真如相思說的,白家人來哄她的嫁妝,她一個人在外,底氣多少弱了些,便也默認了燕氏的話,畢竟相思的嫁妝可不是少數。

    末了,郝嬤嬤又送了兩個媽媽給相思使喚,這才送了相思離開。

    楚懋回來時,不過略問了問相思的情況,便放下不提,問道:“過幾天是老師的生辰,你把送禮的單子擬出來我看看。”

    阿霧驚訝于楚懋怎麼記得她爹生日的,不過嘴裡卻道:“殿下是怕我把王府搬空了麼?”

    楚懋看了看阿霧,“這幾天你說話怎麼總這樣酸不溜丟的?”

    阿霧的嘴一抿,“誰說話酸不溜丟了?以往的人情來往,殿下也不曾過問,怎麼就專過問這一單?”阿霧怒道,喚了紫扇進來,取了單子給楚懋看。

    楚懋酌情在上頭加了一對青花八仙過海葫蘆瓶並一對五彩耕織圖舂碓和分箔棒槌瓶。

    “怎麼這麼大的氣性兒,不過是怕你做女兒的不好搬空夫家的東西,為夫這不是幫你忙嗎?”楚懋笑著捏了捏阿霧的鼻子。

    阿霧“哼”了一聲,卻也知道楚懋這是在給她撐臉面,她心裡頭雖然歡喜,可依然不得勁兒,轉身進了淨室。

    楚懋跟著走了進去,阿霧回頭嗔了他一眼,冷冷道:“殿下快出去,我要沐浴了。”

    “我也正要沐浴。”楚懋上來攬住阿霧的腰。

    阿霧身子一扭,躲了開去,“那殿下先洗吧。”阿霧扭頭走了出去。

    楚懋洗過澡,神清氣爽地走了出去,見阿霧正坐在榻上看書,走過去摟著她道:“看什麼書?”

    阿霧起身將書塞到楚懋的手裡,重新進了淨室,出來時穿了件半舊的淡紫襦裙,坐在妝台前抹香膏,頭也不回地問楚懋道:“殿下,玉瀾堂那邊何時能修好,也不過就是個淨室,何至於費了這兩個月?”

    楚懋擱下手裡的書卷,皺了皺眉頭,又用手揉了開去,這才走過來站在阿霧的身後,從打磨得光可鑒人的銅鏡裡望著阿霧,“你這幾日怎麼陰陽怪氣的?”

    阿霧被氣了個倒仰,“誰陰陽怪氣了,殿下說這話好沒意思。”阿霧起身往床上躺去,合上眼不理會楚懋。

    楚懋倚在床頭,自上而下地俯視阿霧,阿霧本以為合上眼睛就能來個眼不見心不煩,可是祈王殿下的眼睛就跟帶了火似的,灼得人眼皮痛。

    阿霧“謔”地坐起身,抬眼冷冷地一掃楚懋,“殿下既然站著,就幫我倒杯水吧。”

    楚懋二話沒說地轉身替阿霧倒了水,將被子遞到她手中。阿霧仰頭喝了一大口,又遞回給楚懋,然後就見祈王殿下一點兒不嫌棄地就著她喝過的杯子把剩下的水一飲而盡。

    這多少有點兒暗示的動作,讓阿霧心頭火越發冒得高。這位祈王殿下,也就在這件事上能低□段來俯就她,平日裡眼裡就只有那位老妖婆。

    阿霧不知道自己緣何對郝嬤嬤這麼大的怨恨勁兒,甚至已經到了勢不兩立的境地,反正她心裡有一股邪、火,見人就想咬。

    可是阿霧這樣高貴的淑女是絕對不能幹出這種有損教養的事情的,她再次躺下,將薄被拉到腋下,合上眼睛,睡覺。

    但是祈王殿下居然還陰魂不散地立在她床頭,阿霧簡直忍無可忍,坐起身滿是憐惜地看了楚懋一眼,嬌柔地捏著嗓子道:“殿下今日是怎麼了,整個人陰陽怪氣的?”

    楚懋哂然一笑,在床沿上坐了下來,“心裡頭沒氣的人可不會一會兒躺下一會兒又坐起來。”

    阿霧冷冷一笑,“殿下既然看得這樣透徹,那你覺得我心裡能有什麼氣?”

    楚懋看了阿霧良久,就得阿霧都要打瞌睡了,才聽見他金貴的口裡吐出了一個字,“你。”然後祈王殿下就掀開被子睡覺了。

    阿霧小小的糾結了一下,“你”是個什麼意思,總覺得應該不會是自己想的那個意思,也就懶得去思考。祈王殿下的周邊熱烘烘的,在炎熱的七月裡,讓人難以忍受,阿霧翻過身去,又翻過身來,恨不能一腳把這人踢下床。

    可是在阿霧還來不及把人踢下去的時候,對方的手已經探到了她的腹部,阿霧心裡頭暗自得意,今夜忍著睡覺的不適,選了一條襦裙,果然是明智之舉。

    祈王殿下的手來到阿霧的領口,微微用力掂量了掂量,憑單手的力量撕也能撕開,但是可能會勒住阿霧的脖子,遂驟然往下,從阿霧的腳踝處往上撩。

    阿霧猛地蹬腿,踢打楚懋的手。

    “呵,還真扭起勁兒了。”楚懋輕笑出聲,翻身壓在阿霧身上。

    阿霧不敵楚懋的蠻力,被他壓在下麵狂喘氣兒,有一點兒澀澀的疼痛,這時候祈王殿下卻不動了,嘴裡發出諷刺的噴氣聲,“就為了那麼一句話,你就賭氣到今天?!”

    阿霧悶哼一聲,不語。

    “你以為我會銼到讓你和姑姑同時落水?”楚懋繼續噴氣兒。

    阿霧把這話在心裡咀嚼一番後,驟然笑開顏,原來剛才沒頭沒腦的“你”字還真被她猜對了,可惜祈王妃矯情到家了,遂道:“怎麼不可能,萬一咱們一同出遊,一個巨浪打來,殿下又不是神仙,難道能鎮住河伯?”

    楚懋想了想,“呵呵,你倒是提醒我了,總之絕不讓你們一塊兒出行就對了。”

    阿霧討厭楚懋跟她玩這一手敷衍,躬身向前道:“你到底站我這邊兒,還是她那邊兒?”阿霧的醋勁兒上來,可是不分男女老少的,誰也不能排在她前頭。

    楚懋默了默,抬起手覆在阿霧的左胸上,“你若是把心給我,我自然鐵定站在你這邊。”

    阿霧愣了愣,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這樣的話,便縮了縮身子,“祈王殿下好狠的心腸,不過是讓你選個邊兒,你就要人家的命。”阿霧作假地嚶嚶哭著,還不忘牽起被角擦那不存在的眼淚。

    “就是要你的命。”楚懋低頭含住阿霧的耳垂,“快叫救命。”楚懋往下一壓。

    阿霧因為胸腔被擠得吸不了氣,而發出一聲悶哼,她本以為楚懋逗她玩,可哪裡知道祈王殿下是來真的,阿霧不得不“哼哼”了兩句“救命”,這才稍微緩了緩。

    天大亮時,阿霧才試著伸了伸酸疼的腿,走路都是一種折磨。

    回柳樹胡同的時候,是楚懋陪著阿霧去的,沒有擺親王的儀仗,十分低調地從榮府的側門進去的。雖說榮吉昌是楚懋的老師,可是因為朝裡的事情還有隆慶帝去西苑避暑的事情,彼此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坐下來說過話了。

    因此祝過壽之後,楚懋便被榮吉昌請去了他的書房,榮玠和榮珢也一起去了,阿霧則逗弄了一下自己的大侄子,歡哥兒,小傢伙已經學會了走路,可是走起來搖搖晃晃的,樣子憨態可掬,便是阿霧這樣有潔癖的人,都忍不住香了香他白嫩嫩、肉呼呼的小臉蛋兒。

    不過阿霧還是很嫌棄地不允許歡哥兒用他那揉過鼻子的肥爪子摸自己的裙子。

    唐音對阿霧的態度有些冷淡,在阿霧刻意地對她笑的時候,她只會撇開頭。

    阿霧的朋友不多,而唐音既是她的朋友,又是她的嫂子,阿霧那撥得叮叮噹當響的算盤,是絕不容許她當個蠢蛋的。

    “音姐姐還在生我氣。”阿霧逮住和唐音獨處的機會問道。

    “不敢。”唐音淡淡地道。

    阿霧走到唐音的身邊坐下,“上回是我說錯了話,還請音姐姐大人有大量,饒了小的犯的錯。”阿霧可憐兮兮地抱拳道。

    唐音被阿霧逗得“噗嗤”一笑,“哼哼,沒那麼容易。”

    阿霧歎息一聲,“哎,你不是宰相,的確難為你了。”

    唐音想了片刻,才領悟過來,阿霧這是諷刺她度量小呢,冷哼一聲不再理會阿霧。

    倒是阿霧又探過身去,靠唐音近了些,以她們兩個人才聽得見的聲音道:“音姐姐,上回那個畫冊,你再拿出來我看看吧。”

    唐音猛地回過頭看著阿霧,“你不是說,咱們這樣人家的女子不用那樣低賤麼?”

    阿霧的臉一紅,當初的確是她太自以為是了,“好姐姐,你就饒了我吧,我當初那是腦子不清醒。”

    唐音抿嘴一笑,起身道:“走吧。”

    阿霧也笑著跟在她身後,去了她屋裡。

    “說吧。”唐音依然端著架子,但是臉上已經帶了忍也忍不住的笑容。

    阿霧還是不太明白唐音的意思,她提出那畫冊也不過是因為上次的吵架是因為畫冊而起,阿霧為了解除唐音的心結,只得重新提及,以表示看那種畫冊的女兒家也不是不清貴的。

    唐音看著阿霧懵懵懂懂的樣子,簡直是怒其不爭,她婆婆沒少在她耳邊歎息阿霧的事情,這都成親兩年多了,肚子裡頭還沒個響動,不僅崔氏擔心,便是唐音也替阿霧擔憂不已。

    “你的肚子怎麼還沒動靜?”唐音直言道,有時候太過委婉反而傷人。

    阿霧正喝著茶,卻被唐音的話勾起了心事,可是依然嘴硬得很,“你不是也沒動靜兒嘛。”

    “誰說我沒有了?”唐音反問。

    阿霧眼睛一睜,“你有了,幾個月了?”

    唐音撫摸著肚皮輕笑道:“一個多月,剛診出來,連婆婆也不知道呢。你要是不頂我這一句,我也不會告訴你,這月份還太輕了。”

    阿霧是由衷的為唐音高興,可是一想起自己,又難免有些鬱鬱。

    “阿霧。”唐音鄭重地喚了阿霧的名字,遣退了屋裡伺候的心腹丫頭,降低了聲音道:“你和祈王殿下須得有個孩子。聽我爹爹說,如今聖上龍體欠安,滿朝文武都在建議立儲,可是卻有人說祈王殿下成親這麼多年,膝下仍然一無所出……”

    唐音的意思阿霧都懂,只是她奇怪的是,祈王殿下本尊似乎從沒重視過這個問題。

    “便是不提這些,若萬一今後祈王殿下能……”唐音越發壓低了聲音,“無後的中宮時時都有被廢的可能,可是即使最後成了太后,又哪裡比得過皇帝的親生母親。”

    這種事情曾在阿霧的腦子裡演過千遍,否則她也不至於為了孩子的事情心煩意亂,才區區三個月不到的時間,就已經有些坐不住了。

    阿霧望著唐音,相信她的話應該還有其他意思。

    果然,唐音在鋪墊完畢之後,吸了口氣問道:“你和祈王殿下圓房了嗎?”唐音比起崔氏來說,可算得上是聰明許多,她本又是阿霧的好友,平日從崔氏的隻言片語裡已經拼湊出了大概,因此對阿霧才有此一問。

    阿霧的臉一紅,“你問這個做什麼,哪個,哪個夫妻不,不圓房的?”阿霧羞得有些結巴起來。

    唐音顯然像是不信阿霧的話一般,盯著她的眼睛一點兒不放,“可是婆婆卻說……”

    阿霧皺了皺眉頭,崔氏就是容易被人套話,“你別聽太太瞎說。”阿霧紅著臉,用手絹挨了挨發燙的臉。

    “那你怎麼會?”唐音突兀地問道,可旋即又想起有些婦人就是不容易懷上,她怕自己是不是踩到了阿霧的痛腳,連忙補充道:“呃,我不是那個意思,你,你難道沒有找大夫調理身子骨嗎?”

    唐音頓了頓,震驚地道:“難道是祈王殿下他?!”

    阿霧頭痛地撫了撫額頭,如果她不說清楚,估計唐音的胡思亂想就不可能結束了,不過好在這些說說與唐音聽,比說給崔氏聽,容易太多了。

    “你別亂想,我,我同殿下其實也是四月裡才,才住在一塊兒的。”阿霧艱難地吐字道。

    唐音就跟看怪物似的,阿霧因為害羞而低垂的睫毛,濃密、彎翹,唐音從沒見過有比她的睫毛更美的人。再看著阿霧閉月羞花的容貌,吹彈可破的肌膚,祈王殿下同她成親兩年多倒底是怎麼忍住的?

    “你和殿下他……”唐音遲疑地問出。

    阿霧點了點頭,“是有些問題,不過已經解決了。”阿霧努力地假作淡然。

    唐音是個聰明人,自然不會再往下追問這樣難堪的話題。“那也才三個月,這樣看來就不著急了,你心裡頭也別急,這件事強求不來,你越是想,有時候越不來。”

    阿霧點點頭,她也聽說這樣的話。

    “不過……”唐音話才說了一半,又去她床上的夾層裡將當初那本小冊子拿了出來,遞到阿霧的手裡,“這個我如今是用不著了,你卻還得看看。”

    阿霧覺得這冊子就跟燙手山芋似的,想吃卻又怕燙。

    “看吧,對你好處可大著呢。咱們女人甭管你長得多美,家世多好,有時候還比不過一個窮家小戶長得又一般的女人,你知道為什麼?那些爺們為啥就容易被丫頭爬床,你知道為什麼?”唐音問得好似她知道答案一般。

    阿霧沒研究過這些問題,可是唐音這樣問,她也想聽聽答案。

    “關了燈,什麼女人不一樣?”唐音越發壓低了聲音。

    阿霧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唐音的意思,啐了她一口道:“音姐姐,你可什麼都敢說。”

    “那你到底要不要聽?”唐音白了阿霧一眼。

    阿霧便不再說話。

    “要不是這本冊子,我可收不服你二哥。”唐音道。

    阿霧有些驚訝,榮珢對唐音可謂是百依百順,怎麼會收不服,“你哄我呢。”

    唐音搖搖頭道:“我哄你做甚。你二哥是練武的人,本身又長得虎背熊腰的,剛成親那會兒可這勁兒的折騰我,害我被婆婆和大嫂私下笑了好多回。”

    阿霧的臉一紅,她基本上能想像出唐音當時的情形。

    “那你怎麼辦?”阿霧問道。

    唐音翻開冊子給阿霧指了一頁,“你仔細瞧瞧,只要這樣……”唐音舉起拳頭,一松一握的,“別害臊,跟你說正經兒的呢。敬氏女子都這樣練,聽說今後生孩子時也能少受好些罪,不容易難產。”

    阿霧一聽,不由認了真,“你說真的?”

    唐音點點頭,“自然。我娘就親自試過,她生我哥哥時就特別順利。”

    “而且啊。”唐音幾乎快要觸著阿霧的耳垂了,這才道:“而且你們那什麼時,你若是實在熬不住了,這樣幾下,就能迫使男人快些,你也少受些罪。”

    阿霧的眼睛亮了亮,唐音碰了碰她的肩膀道:“祈王殿下沒少欺負你吧?”

    阿霧一看唐音促狹的笑,忍不住打了她一下,“你真是,你羞也不羞。”

    唐音笑出聲,“可是你別男人先頭圖你新鮮,就以為一輩子都會這樣,如果這樣,我爹還有公爹便不會納妾了。”

    阿霧點點頭。

    “你二哥本來就要得厲害。我小日子的時候,便把香雲開了臉伺候他,可你二哥卻不愛碰她,實在不行了,才讓她伺候一回。”唐音歎息一聲。

    阿霧有些驚訝,本來這在她心裡應該是最正常的事情,可如今聽著卻有些不是滋味兒了,“二哥他怎麼可以這樣。”

    唐音道:“便是不開臉,現在我有了身孕,還不是要給香雲開臉,也省得她杵在那兒惹爺們兒惦記,還不如給了。你二哥心裡頭的確有我,可是你不知道他那個狠勁兒,我可受不了他,又香雲在,我也好受些。”

    阿霧想了想也是,唐音的話沒有錯,做主母的就該如她這般,反而能拴住男人的心。

    “雖然香雲是我的人,可是也要防著她的今後心大,趁我有身孕的時候,把你二哥的心勾去。”唐音道。

    “才不會呢,二哥不是那樣的人,他心裡頭只有你。”阿霧道。

    唐音笑了笑,“不過便是香雲心大,我也不怕,你細細讀讀這冊子,裡頭叫咱們學的可多著呢,這可不是那些沒臉沒皮的下三濫冊子,你回頭細細看了就明白我的意思。”

    唐音便是再大方,也不能和阿霧談閨房裡頭的細節,而且據她看,阿霧明顯就還在懵懂階段,便只給了她冊子,又道:“每回你和祈王完事兒時,你記得把軟枕墊在腰下頭,腿高腳底,更容易受孕。”

    阿霧點了點頭,紅著臉偷偷地將唐音給的冊子藏到了束腰裡,這才又同唐音一起,去了前頭。

    楚懋已經馬車旁等著阿霧,見她來,伸手扶了她上馬車,自己也坐了進去。

    “同你二嫂說什麼呢,這麼半天工夫的?”楚懋隨意地問道。

    結果正中紅心,阿霧支吾地道:“就是些瑣碎的雜事兒。殿下同我爹爹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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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
發表於 2015-1-14 19:47:54 |只看該作者
第235章

    “先生說,薦我去黃、淮治河的事情,皇上已經意動,估摸著這幾日就有旨意下來。”楚懋拉過阿霧的手,捏了捏她的手心,“此次的差使艱難,你又懼水,便不帶你去了。我撥三十名親衛給你,賀春手上還有十名影衛,你皆可調用,只一條,出門必須帶上冰霜,她是女子在你身邊也方便。另外,我已經讓冰霜在她師門那邊,再物色一到兩個人來你身邊。”

    經楚懋這樣一說,阿霧頓時感覺自己就像塊金疙瘩似的,“我哪裡用得著那麼多人伺候?”話雖然這樣說,可阿霧也是同意楚懋的,如今這樣的時局,萬事再小心也不為過。

    “這兩日我會安排姑姑回她家鄉,等我回來時,再去鄉下接她。”楚懋抓起阿霧的手,在她手背上輕輕地一啄。

    對於祈王殿下這種動不動就抓就親的舉止,阿霧已經見怪不怪,“殿下是擔心我欺負了郝嬤嬤,還是擔心她使什麼么蛾子呢?”

    楚懋掐了一把阿霧嘟起的嘴,“少得寸進尺。不管姑姑如何,可如果沒有她,也就沒有今日的我。”

    阿霧洩氣地嘟囔一句,“知道了。我從來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阿霧正是知道這一點所以才更討厭郝嬤嬤,再也沒有比拿自己討厭的人沒辦法的事更令人洩氣的了。

    “朝廷打算在洛北的鋒湖和銀城開口互市,這兩個地方的千戶所,歸洛甯衛統轄。可是其人選比,比洛甯衛指揮使還重要,不僅得會打仗能壓制住韃靼人,還得懂得圓和融通,重要的是要一視同仁,你看你二哥怎麼樣?”楚懋問道。

    阿霧一聽是兩個衛所,心裡頭就動了動,唐家本就有心讓二哥出去歷練,而洛北是今後楚懋施政的重中之重,榮珢能去自然是極好的。

    “二哥從沒打過仗,這個不好說,但他人機靈得緊,也懂得變通,我覺得倒可以試試。”其實阿霧心裡頭卻覺得顧二哥最合適去洛北,他在遼東已經歷練了兩年,又是公主嫡子,去往洛北更能震懾那些兵痞。不過阿霧已經碰過一次釘子,再不敢在楚懋跟前提。

    可是阿霧知道正元帝的用人之道,只要你有本事,不拘出身,五、六分的人才也能被他用出七、八分來, 阿霧覺得要拉攏楚懋和長公主恐怕難度不一般,但是若是顧廷易自己了得,讓楚懋不願意輕易動他,這就算成了三分了,阿霧對顧二哥的本事可是十分相信的。

    既然楚懋能為榮珢活動,那阿霧覺得憑藉顧、唐兩家的關係,讓顧二哥和榮二哥都去洛北,互相照應,豈不絕佳?

    只是這件事裡難的是不知道顧二哥願不願意去洛北任職,長公主那邊也未必說得通。

    不過像是老天都在幫阿霧似的,她從楚懋那裡得知洛北要開口互市,立即就讓紫扇去通知了紫硯和林京娘。

    大夏朝需要馬匹,可是那些北胡人需要的卻是大夏的布匹、陶瓷,還有做工精良的金銀玉器,阿霧不願意放過這樣好的賺錢機會。

    都說窮過的人才會看重金錢,阿霧當初剛重生到榮六身上時,可沒少受缺錢的困擾,早將她那糞土金錢的郡主氣性給消磨了,而且錢的確能使鬼推磨。

    紫硯和林京娘在璀記等阿霧,而且還帶了另一個人來。

    阿霧走進璀記的後院,就見到了那個闊別兩年多的人,他正背著手,立在一扇雙面繡前,細細欣賞。

    “二哥。”阿霧快步走了進去,她本來正準備給顧廷易寫信,結果活生生的人就站在了她跟前,這如何能不讓阿霧高興?

    顧廷易轉過身,望著阿霧,“阿霧。”

    顧廷易瘦了、黑了,可是更見硬朗,像一座巍峨聳立的大山,讓人看了就覺得安心。

    阿霧的眼角沁出一滴淚來,她都快忘記自己曾經是康寧郡主了,她曾經的親人不再認她,唯有顧廷易,就仿佛是她兩輩子的橋樑一樣,阿霧見著他,便覺得自己思念他太久太久了。

    “二哥。”阿霧又上前一步。

    “怎麼哭了,受委屈了?”顧廷易也上前一步,靠近阿霧,他沒有手絹,便作勢要牽了袖子來給阿霧擦眼淚。

    阿霧被顧廷易的動作逗得一笑,自己抽了手絹出來抹淚,又延了顧廷易入座。

    “二哥,你怎麼回來了?在遼東怎麼樣,吃了不少苦頭吧?”阿霧有些心酸,卻淡忘了,或者是故意淡忘了當初顧廷易遠走遼東的原因。

    在阿霧看來,即使顧廷易對她有點兒什麼其他的心意,在遠隔了兩年後,也應該淡化得差不多了。

    “不算吃苦。真正的走出去了,才知道自己以前的生活有多窄,我這次回京是專程為父親做壽的,待半個月就走。”顧廷易道。

    “二哥還是想回遼東?”阿霧問道。

    顧廷易挑了挑眉毛,阿霧這個問題肯定不是隨便問的,便示意她繼續。

    “遼東有燕國公鎮守,這幾年高麗和女貞看著起不了什麼風浪,二哥如果想建功立業,何不往另選他地?何況,二哥在燕國公手下也歷練了兩年了,燕國公老成持重,哥哥的上頭有他這樣的大樹遮著,說句不好聽的話,就算再多五年歷練,也未必能多學到什麼東西。”阿霧倒不是說燕國公的壞話,而是在這樣的人手下,只能循規蹈矩,做不出多大的事兒來。

    其實顧廷易何嘗沒想過,只是一時還沒想好要去哪裡,聽阿霧這樣一說,他笑道:“你怎麼知道我想建功立業,難道我就不能賴祖蔭庇護,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阿霧皺了皺鼻子,“二哥哄我呢。你從小就鬧著長大了要做大將軍,要不靠母親掙得功勳,你從來都不想被人提及時,只是福惠長公主的次子。若非母親強要留你,只怕你早就雄鷹展翅了。”

    顧廷易看著阿霧,愣了愣。他的確不願意只做福惠長公主的次子,可是這樣的心事即使是大哥,他也不曾吐露過,不想卻被阿霧看了出來。而她也的確說對了,在家是母親太過強勢,他根本掙脫不出,如果不是因為阿霧被指婚的那件事,他也不會心灰意冷地同長公主力爭,最後終於去了遼東。

    但是在遼東,有燕國公頂著天,顧廷易也不過是做些整飭軍備之事,若要回京,卻又是他與長公主苦爭才來的遼東,就這樣回去,今後只怕再也抬不起頭,待想行軍打仗,建功立業,燕國公又自有親信,處處視他做公主的嫡子,稍微有點兒危險的事情,都不敢指派他。

    “你既然這樣說,自然是有事教我,還請妹妹指點。”顧廷易同阿霧玩笑地作了一揖。

    阿霧咳了兩聲,一本正經地受了顧廷易的禮,“念你心誠,本仙是特地下凡來指點於你。”話還沒說完,阿霧自己就先笑了起來。

    顧廷易看著阿霧,他卻沒笑。兩年不見,他也以為自己能放下,他無數次告訴自己,阿霧就是他的親妹子,可是今日在看到她的那瞬間,他的心就又像不是在為自己跳動了。

    才兩年不見,阿霧又長高了些,兩年前還像一個花骨朵,如今卻已經是牡丹滴露,風情妍麗,姿態綽約,一舉手一投足,都叫人挪不開眼睛。顧廷易覺得,阿霧的身上既有南國水鄉女兒的靈秀瑩透,又有北方佳人的明豔端麗,無論他在記憶裡如何描摹她的美麗,都及不上她鮮妍的站在你面前的風姿。

    何況他們是這樣的心心相印,顧廷易覺得自己不為人所知的心事,阿霧都知道也都明白。可偏偏這樣的人,卻成了別人的妻子。

    若是換了另外的人,顧廷易很懷疑現在的自己會不會倚仗權勢去強求阿霧,可偏偏那人卻是祈王。

    “二哥,想過去洛北沒有。聽說鋒湖和銀城要開口互市,你若能去洛甯衛,必有一番作為。”阿霧道。

    顧廷易笑了笑,“這能有什麼作為,不就是抽點兒稅麼?”

    阿霧知道顧廷易這是跟她開玩笑,正了顏色道:“此言差矣。洛北剛平,金國爾汗依舊野心不死,前朝也有兩國互市的事情,最後還不是演變成了北胡的單方劫掠。這一次,我朝大勝而開口互市,卻是要壓著北胡,只求公平互市,長久互市。”

    顧廷易聽了進去,“聽說祈王殿下九擒九縱金國爾汗,打怕了他的膽子,怎麼不趁機讓北胡納貢,卻還要開口互市?”

    這也是許多人不理解楚懋的地方,也是他遭受的非議所在。

    阿霧卻不想顧廷易誤解楚懋,遂將楚懋的胡漢一家之論講給了顧廷易聽。

    “好個胡漢一家,好大的氣魄。咱們大夏朝自立朝以來,就屢受北胡擾亂,若果能如祈王所設想,那真是不世功業。”顧廷易幼讀史書、兵書,知道中原與北胡之亂,歷來就以,並不獨大夏朝受害,亡朝滅代裡都有北胡的影子。

    “可這並不是短期能成之事,還需大夏朝國力不衰,能一直壓制北胡,過個三代、五代才能見效,也沒有二哥想要的那種建功立業的機會,但是我想,近幾十年總是會小戰不斷的。北邊需要一個強勢而又能與殿下志同道合之人鎮守。”阿霧道。

    顧廷易點了點頭,“我會考慮的。”

    阿霧知道顧廷易要考慮什麼,他肯定清楚舅舅隆慶帝的身子快要不行了,去洛北並不僅僅是單純的調職,而是站隊的問題。若是下一任天子是五皇子或六皇子,那麼洛北的局面恐將大變。

    “他對你好嗎?”顧廷易沉默了片刻,啟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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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4 19:48:08 |只看該作者
第236章

    楚懋對阿霧好不好這個問題,阿霧還沒有認真思考過。可能在普通人眼裡看來,祈王殿下已經算很是不錯,但是阿霧對人的要求一向是苛刻的。即使撇開郝嬤嬤不說,光就祈王殿下本身,阿霧也覺得他的喜怒無常外加需索無度,以及對長公主的疏離,都是大大的缺點。

    阿霧的表情一時間有些為難,顧廷易再聯想到她要一個丫頭都來找自己想辦法,心裡頭就有了自己的看法。

    “阿霧,如果他待你不好,只要你開口,二哥就帶你走。”顧廷易道。

    阿霧壓根兒沒想過顧廷易會說這樣的話,她笑了笑道:“二哥開什麼玩笑呢,我怎麼走?”

    “只要你願意,實在人為,總會想到辦法的。而且如今局勢不明,若真到了那一步,還不如早點兒……”顧廷易越想越覺得有道理,萬一祈王奪位失敗,肯定會連累阿霧。

    阿霧心裡湧起一股感動,只有顧二哥會在覺得她過得不好的時候,提出將她帶走,而其他人都有太多太多的顧慮,從來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不過感動歸感動,阿霧還沒覺得自己淒慘得需要死遁才行。

    “好了,二哥別說這些了。向家的事情你知道其中緣由了嗎?”阿霧問道。

    雖然顧廷易點了點頭,可阿霧還是把事情再說了一次,“二哥,你覺得舅舅對向氏一族,下手這樣狠,還會屬意楚愈嗎?”

    顧廷易想了想,“不一定,畢竟他還是舅舅的兒子。”

    “可是這件事情是祈王抖出來的,我想現在楚愈一定恨死了祈王府,所以絕不能讓他登上大位,二哥。”阿霧望著顧廷易道。

    “你想怎麼做?”顧廷易問。

    “二哥,你就去洛北看看吧,這件事的背後是殿下在推動,如果洛北出了事情,殿下第一個就交不了差,不管是為了黎民,還是為了我,二哥都認真考慮一下好不好?”阿霧小心翼翼地道。

    阿霧不得不承認自己使用了一點兒卑鄙的手段,就像楚懋罵她的那樣,玩弄人的情感於鼓掌,可是她也是迫不得已,必須要將顧廷易拉上船。

    “二哥,回去有機會也勸勸娘吧,依我看,五皇子也不可靠,他這個人人品太壞,你不知道他,他對我……”阿霧頓了頓,“總之,這樣的人如果登位,于國於民都絕不是好事。”

    “好,我會去勸母親的。”顧廷易點頭。

    大概是顧廷易答應得太容易了,而多少讓阿霧有些意外,“二哥?”

    “沒有敷衍你,阿霧,你想要的,我都會幫你拿到。”顧廷易認真地看著阿霧道,又笑了笑,“誰叫你是我最疼愛的妹妹呢?”顧廷易替阿霧理了理那一絲在她鬢邊亂飛的頭髮。

    阿霧有些不自然地理了理頭髮,笑了笑,“應該再抿一抿的。”好像除了楚懋,還是不太適應別人的碰觸,阿霧自己也覺得有點兒怪。

    阿霧心裡頭有些煩躁,她自然看得出顧廷易對她還是有些許的不一樣,可是又不得不利用這一的“不同”,來達到目的,甚至還有些慶倖。

    阿霧心裡頭不由得惱怒起楚懋來,如果不是他的態度強硬,她也不用再將二哥拖入這樣的泥濘裡,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不可饒恕。

    可是若是阿霧將事情和盤托出,依照長公主和顧廷易的自尊心,阿霧真懷疑會不會鬧出更大的么蛾子來,阿霧輸不起,所以不敢輕易嘗試,只能拿著滾開水往顧廷易的心口上澆,“二哥這次回來,家裡應該要為你的婚事操心了吧?我倒是有幾個不錯的人選給二哥推薦。”

    “母親確實少不了要操心這件事,到時候說不定還真要來徵求阿霧的意見,畢竟你和那些姑娘接觸多,更清楚她們的性情和品行。”顧廷易笑道。

    阿霧聽了顧廷易的話,簡直是喜出望外,她這位二哥光風霽月,比起她這個妹妹來說可是好許多了,是她心思齷齪了。“自然,定然會替哥哥把好關的。”

    阿霧的臉上迸出明豔動人的笑容,顧廷易心裡歎息一聲,“這就夠了。”

    顧廷易其實比福惠長公主看得更明白,五皇子那德性,從來就沒進過舅舅的眼睛,舅舅一開始就中意六皇子,因為這回向家出了事,四、五兩位皇子才有了問鼎的機會。但是顧廷易從來都不看好五皇子,卻奈何不了長公主的選擇,畢竟長公主同向氏向來不睦自然不可能支持六皇子,她更是厭惡四皇子,五皇子是其唯一選擇,這也是顧廷易和他的大哥一直沒反對長公主的原因。但是看現在的局勢,阿霧是四皇子妃,若是楚懋登帝,顧廷易覺得對衛國公府來說,支援四皇子上位,比五、六兩位皇子登基恐怕都更為有利些。

    阿霧從璀記回祈王府的一路心情都頗為不錯,一直以來壓在她心頭沉甸甸的事情總算有些頭緒了,路過德興坊的時候,還特地叫紫錦下去買了韓記肉包和沈記的鹵豬肘,這樣的東西阿霧平日自然是難以看得上的,但是路過時鼻尖一動,便做主買了。

    阿霧讓紫錦將東西拿去分給紫扇她們幾個,再給宮嬤嬤和桑嬤嬤也送了一份去,連冰雪林的呂若興等人也有份。以至於每個人都看得出來祈王妃今日心情好。

    與阿霧的好心情相反的是,她一走進冰雪林的內室就看見楚懋板著一張臉坐在南窗榻上。

    “殿下。”阿霧出聲喚道,楚懋臉上刻著“不高興”三個大字,見楚懋沒有搭理她的意思,阿霧也不想去碰一鼻子灰,便轉入了淨室。

    等阿霧再出來時,楚懋已經換了副樣子,手裡拿著書卷,有規律地翻頁,臉上也不再寒氣四射,恢復了往日的清雋。

    阿霧坐在妝台前,一邊用香膏抹手,一邊偷偷打量楚懋,最後被楚懋一個抬眼,給逮個正著。

    阿霧見他擱下手裡的書,沖她招了招手,她這才走了過去,隔著小幾坐在楚懋的對面,也不主動開口說話。

    “皇上的旨意下來了,我後日就得動身,不過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你同我一起去才好,省得我離開後,沒人壓制得了老五。”楚懋的手指關節在小幾上敲了敲。

    阿霧有些驚訝地望著楚懋,“可是……”可是她前世的老爹衛國公大壽,她得去賀壽才是。只是這樣的原因卻解釋不出來,“可是,若是我同殿下南下,郝嬤嬤也回了家鄉,這府裡誰來打理?”

    “嬤嬤那邊我已經同她說了,她晚幾個月再返鄉也不遲。”

    阿霧這才知道楚懋是已經安排好了一切,完全不是同她商量,她的臉上顯出怒色來,卻也不說話,想著這幾個月郝嬤嬤將管家權拿回去,到時候她回來肯定又有一番明爭暗鬥,心裡只覺得煩亂。

    “可是我怕水啊。”阿霧“垂死”掙扎著。

    “咱們這次南行,還回去江浙一帶,你不是一直想念江南的風光麼?”楚懋問道。

    “我什麼時候說想念江南風光了?”阿霧奇道。

    “我瞧你作的畫山水風光裡多是江南風物,難道你不是思念江南?”楚懋反問。

    阿霧秀眉一挑,“殿下何時見我過我作的畫?”

    楚懋沉默不語,阿霧卻明白了過來,想來祈王殿下沒少背著她去翻過她書房的東西,阿霧正想開口諷刺時,卻聽楚懋道:“今天做什麼去了,怎麼出去了大半晌?”

    阿霧頓時收斂了怒氣,她私下同顧廷易見面,雖然之間清清白白,可在外人的眼裡看著畢竟不是好事,“去布莊和珍寶行隨便逛了逛。”

    楚懋點點頭,沒再追問,這讓阿霧松了口氣。

    “事情就這麼定了,你把府裡的事情交代好,還是裝病吧,我讓呂若興和紫扇幫你圓著,行李簡單的收拾一點兒就行了。”楚懋說罷,也不管阿霧同意不同意,“我去許閑堂一趟。”

    阿霧看這楚懋的背影,差點兒沒把眼睛給瞪出來,祈王殿下就是這樣討人厭。

    阿霧直到動身的當日也沒見到楚懋,而是由賀春和賀水護送她從花園的後門出京同楚懋匯合。

    阿霧是在碼頭上見著楚懋的,這一次楚懋奉命治河,官船上打著大大的“祈”字,隨行的還有戶部、工部的官員,以及楚懋親選的治河能吏。

    因為祈王妃在京稱病,所以阿霧只作尋常打扮,身邊伺候的人以夫人相稱,其餘人只當阿霧是楚懋的妾氏。王爺出京辦差,身邊帶一、二服侍的十分尋常,所以阿霧登船並不引人注目。

    阿霧一上船,就有些暈乎,儘管樓船寬敞平穩,可阿霧忌水,便只在船艙裡待著,窗戶上懸著竹簾,通風透氣又不至於看著水面嚇人。

    阿霧才躺下,楚懋就走了進來。“殿下。”阿霧坐起身,被楚懋抱了起來,擱在腿上。

    “怕不怕?”楚懋用額頭抵著阿霧的額頭。

    阿霧的臉色發白,強扯出一絲笑容道:“還好。”

    “若是怕,便換了男裝跟我去樓下。”樓下船頭的艙室辟作議事之用,先才楚懋就在那裡同隨行的官員和幕僚議論水勢。阿霧想了想,分散一下注意力也好,便點了點頭,轉去屏風後頭換衣裳,因著夏日衫薄,阿霧還特地用白布纏了胸,惹得在後頭拿眼睛吃豆腐的楚懋皺了皺眉頭,上去扯了阿霧手上的白布扔在一旁,兩手便揉了上去。

    “殿下。”阿霧閃躲著楚懋的安祿山之爪,卻被楚懋直接扔到了床榻上,因著好幾日未曾沾身,楚懋這一回來勢洶洶,阿霧抵擋不住,又怕薄薄的樓板不隔音,咬著下唇,聽著床榻的咯吱聲,羞得通身泛紅。

    大白日的,樓下又有一群人,阿霧只得配合著楚懋的貪婪,任他予取予求,心裡頭惦記著讓他快些,卻不敢出聲催促,這位殿下最是討人厭,你讓他輕些,他就使力地撻伐你。阿霧紅著臉,檀口微張地喘息著,腦海裡想起唐音送她的冊子裡的畫來,心念一動,微微地收縮起來,又挺起腰肢去迎合,恍惚中聽見楚懋低咒一聲,將她翻了個身壓在下頭。

    阿霧咬著牙,將臀兒後移,被楚懋掐著的細腰微微扭動,果不其然,這回祈王殿下未堅持多久,便將一股熱流澆給了她,趴在她背上喘息。

    “重。”阿霧嬌滴滴地嗔道,她也累得厲害,比尋常都乏力,可還是在楚懋挪動了身體後,轉過身拿了他的枕頭墊在腰下。

    楚懋好笑地看著阿霧道:“你這是作甚?”

    阿霧紅著臉,蚊子似地細聲道:“聽說這樣更容易受孕。”

    楚懋愣了愣,咬著阿霧的耳垂笑道:“與其這樣,你還不如求我勤勞些。”

    阿霧啐了楚懋一口。

    “你就這樣想要孩子?”楚懋躺在阿霧的身邊問道:“當初不是你說年紀太小有孕傷身子麼?”

    阿霧心想,當時自己才十五歲,今年可都十七了,“殿下難道不擔心,我聽說有人議論殿下成親這許久了,卻……”

    楚懋的手搭在阿霧的小腹上道:“你不必理會這些閒話,到時候我自有辦法。你心裡頭不要太在意這些,順其自然才好。”

    阿霧點點頭。楚懋這才出聲喚了丫頭打水進來伺候。

    “你是休息一會兒,還是隨我下去。”楚懋穿好衣衫後問道。

    阿霧雖然身子有些軟,可一想到這是在船上,還是有些不舒服,便撐起身子道:“我同殿下一起。”

    “你不用裹那勞什子白布,你以為那樣就能掩耳盜鈴了?”楚懋掃了一眼眼角眉梢都流露著妍嫵之色的阿霧道。

    “那也太顯眼了些。”阿霧嘟囔道。

    實際上,即使阿霧穿著男裝,也依然顯眼。她這樣漂亮的男子,可是世間少見。“無妨,只是表面上過得去就行了。”楚懋伸手替阿霧扣上男袍的紐扣。

    阿霧隨楚懋出現在議事廳時,所有人都靜默了片刻,隨即就上前向楚懋行了禮,仿佛沒看到阿霧這個人似的,又就治河之事議論開來。

    楚懋向阿霧遞了個眼色,阿霧抿嘴一笑。其實她扮男人也的確不像,穿男裝出來也是給大家的相處一個表面上過得去的理由罷了。

    在座的都是人精,早猜出這位肯定就是早晨登船的那位如夫人,只是沒想到祈王殿下這般寵愛于她,簡直是片刻也離不得。

    “玉生,你陪沈老下一局棋吧。”楚懋將阿霧引薦給在座裡年紀最大的那位褐袍老者。

    “沈老,玉生便是解了冰雪林前頭那局殘棋之人。”

    沈和敬早就向楚懋打聽過那人,但楚懋一直沒有回答,想不到卻是位女子,不過沈和敬經常來往祈王府,可從未聽說過祈王有內寵,想來這位定然不是什麼如夫人了,而是正兒八經的祈王妃。

    早有小廝捧了棋盤來,阿霧因為這會兒是“男兒身”,便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沈和敬的對面。兩人擲骰子選棋,阿霧執黑先行。

    沈和敬的眼睛只敢看阿霧的手,不敢再往上頭望。黑棋夾在阿霧瑩白修長的手指間,美得仿佛玉雕冰琢一般,觀其手已知是絕色佳人,而祈王又是如此公私不分,引起了沈和敬對阿霧的忌憚之心。普通人專寵無妨,但帝王專愛於子嗣不利,古已有例。不過目前還不到擔心這件事的時候,沈和敬便將心思收回到了棋局上。

    等沈和敬回神再看時,他的白子已經被阿霧逼得遁入一隅了,他再也不敢分神,專注地對付起黑子來。

    阿霧卻支著耳朵聽楚懋那邊議事。

    “黃河連年氾濫決堤,壩築得再高再牢,可河沙淤積,每年都需要加固加高,長此以往總不是辦法,依臣看,還是該在河南銅瓦廂把黃河北岸決開,使黃河東走渤海,則河南、徐州、邳州一帶就永遠沒有黃河水患了。”

    “此計不通。運河水力不足,若黃河改道,漕銀漕糧如何北運,當初引黃濟運就是為了餉銀,依臣看,如今的同治黃、運的策略還是可行的,只是可恨河道官員貪墨,築壩時偷工減料才有這許多決堤之事,治河首該治貪。”

    “治黃首該治沙,潘季提出‘束水攻沙,蓄清刷黃’為要旨,頗見成效,臣以為可繼而行之,在洪澤湖一帶加高堤壩,以保江浙。”

    “但是此法治標不治本,束水攻沙只是將上游的泥沙推到了下游入海口,但長此以往,必將使河口以上的河道縮小,定有新的決溢之處,而下游全是富庶之地,一旦淹沒,其後果更為可慮。”

    “如今河患不在山東、河南、豐、沛,而專在徐、邳,殿下不妨先去徐州看看,再做定論。”有人建議道。

    “據臣看,殿下該去河南一帶看看,束水攻沙的確是治標不治本,還該從上游想法子。”

    實際上在出京之前,就應該安排好這一路的行程,但是阿霧聽這群人議論的意思,仿佛楚懋還並未確定路線,因此她更加好奇。

    眾人又議論了良久,才聽得楚懋道:“先去山西看看。”這就是往黃河的中上游走了。

    天公作美,一路行來都未曾遇到暴雨,到了桃花峪上頭時,楚懋數次棄舟上岸,四處探查地形,又在當地尋嚮導去尋看古河道和黃河支流。

    阿霧則在一旁看著楚懋指點沈老將黃河的流系圖匯了出來。

    儘管隨行官員爭論越發激烈,但楚懋一直未曾下過結論。最後一行人由河口鎮折返,南經徐州,入洪澤湖,進入江蘇,阿霧才終於脫離了舟船的苦海。

    “殿下怎麼想著在淮安駐足?”阿霧不解,淮安是漕運總督衙門所在地,阿霧不解的是,楚懋領著治河的差使,為何卻要涉足漕運。

    楚懋將一幅大夏朝最完備的輿圖展開,朝阿霧笑了笑,“你猜猜。”

    一路行來阿霧原本對治河之法還有點兒自己的看法,結果被那群人一吵,她的腦子都有些大了,到是佩服起楚懋對他們的容忍來。

    阿霧在輿圖上看了良久,最後才遲疑道:“殿下莫非是真想讓黃河改道,所以打起漕運的主意了?”

    楚懋對於阿霧的敏銳有些興奮,“你說說看。”

    “在上海時,我聽殿下打聽過海運的事情,殿下是不是想讓漕運到上海時,改由海運入津,然後便可引黃河改道北行?”阿霧指了指上海。

    楚懋將阿霧摟入懷裡,一同滾到旁邊的榻上,“你可真會猜,你說我該怎麼獎勵你,阿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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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
發表於 2015-1-14 19:48:20 |只看該作者
第237章

    阿霧覺得祈王殿下每一回所謂的獎勵她,結果恐怕都是他在獎勵他自己罷了,倒將她累得癱倒。

    楚懋和阿霧在淮安住的地方,是漕運總督王永成替他們安排的一處十分精緻的江南園林——寄餘園。這些時日楚懋都忙於應酬王永成,阿霧則因極喜歡寄餘園,忍不住鋪展宣紙,飽沾筆墨,將園景一一繪在圖上,以備他日回憶之用。

    漕運總督雖然看上去是個肥缺,但是運河水道淤積堵塞,以至於水道狹小的地方過不了大船,而每年的漕糧、漕銀都要如數運抵京城,若遇用兵之年,朝廷從江南調糧餉,運河的水力就更難負荷,王永成愁得如今額頭都不長草了,成了半個禿子,幸得有官帽可遮掩,否則真出不了門。

    可是朝廷如今哪有人有閒工夫來管漕運,只管要結果,這回楚懋因為治水而來淮安,讓王永成大吃一驚,卻又忍不住高興,不僅可以趁這機會說一說漕運的難處,更可以親近親近四皇子。王永成雖然遠在淮安,但是上京城裡的風雲變化他可都清楚得很。

    這位四皇子指不定就是將來的那位。

    因而對王永成來說,不僅對四皇子本身不能有絲毫怠慢,連他身邊的貓貓狗狗都得供著,更不用說四皇子的寵妾了。

    阿霧在寄餘園住的這幾日,已經收了好幾回王永成送來的東西了,從江南潤玫齋的胭脂水粉到西洋來的花露,從江南四季錦新出的夏綢秋到松江的三梭布,幾乎將女人打扮的那一套東西都囊括殆盡了。連阿霧都不得不承認,王永成很會討人歡心。

    卻說這日,王永成因要陪楚懋去上海一趟,心裡頭便惦記著要帶祈王殿下去那煙花繁華地走一遭,也不枉他來一趟,比起聲名赫赫的秦淮河來說,煙花地的老客王永成卻覺得上海的胡同更有滋味,那些做零頭生意的人家更為別致。

    雖然王永成為楚懋安排了這樣的花樣,卻也不想得罪阿霧這位“寵妾”,便想叫他夫人領著女兒去寄余園做客,實則是為了陪祈王的這位如夫人。等熟悉後再一起去戲樓聽聽小曲之類,也叫這位夫人高興之余,能想著為他說句話。

    王永成可謂是用心良苦,哪知道他夫人卻一口就回絕了。王永成的夫人黃氏,來自江南詩書世家,哪裡肯折腰去同一位妾室來往。

    “聽說她是祈王最寵愛的夫人,這一路從上京帶來,祈王身邊就只有她一個人伺候,好幾回祈王為了這位夫人,連晚上的邀約都拒了,就為了回去陪她用晚飯。夫人,聖人言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樣的人我們得罪不起。”王永成擦了擦肥厚的臉頰上油晃晃的汗珠子,向他這位嫡妻說著好話。

    “我不去。”黃夫人冷笑一聲,“老爺既然不敢得罪她,怎麼又替祈王安排那樣的飯局?”

    上海的貓兒胡同那位江南第一名女支董姑娘的局可不好叫,得提前多日就排下,黃夫人素來厲害,對王永成的一舉一動都清楚得緊,他那幾套應酬上頭的把戲,她背都背得出來。

    王永成討好一笑,“夫人最是知道咱們漕運的困難,每年都是在勉力維持,好容易等到這回祈王來過問此事。何況,如今上頭……”王永成一手指天,“還不知如何,咱們捧著他總不是壞事。”

    黃夫人冷笑一聲,“捧著他可以,但是讓我去捧一個不知來歷的小妾,請老爺恕我無力,我看老爺養在槐園的那一位去就挺合適。”

    王永成見勸不過黃氏,只得轉身去了槐園。槐園裡養著王永成的外室,從良前是不輸董如眉的紅人,王永成花了不少錢才抱得美人歸,但是大婦不容,小婦也不肯屈就,這就只能在外頭置產。

    應芳芳聽了王永成的話,自然不可能像黃氏一般拒絕,乖巧地一口就應了,“老爺放心,我一定將這位夫人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應芳芳到寄余園時,阿霧正在修剪一株盆栽,聽得她到,放下手裡的剪子,拿一旁的松江棉擦了擦手,坐下喝了一口茶,便有僕人領了應芳芳到廳內。

    “回夫人,王大人府上的應夫人到了。”

    儘管應芳芳自報是應夫人,穿戴也是綾羅綢緞,金玉頭面,顯得落落大方,但是年紀稍微小了些,眉眼間媚色濃了點兒,阿霧心裡頭便有了三分底。

    那應芳芳初見阿霧時,也沒想到祈王的這位如夫人是這樣的好模樣,眉如遠山橫黛翠,眸若秋水耀寒星,粉靨增春三分媚,皓齒賽珠九分雪。若是她肯在貓兒胡同露露臉,那董如眉豈敢自稱江南第一。

    不過今日應芳芳頂著王永成的夫人名頭而來,見阿霧看見她時居然連站也不站起來一下,多少讓應芳芳心裡有些不舒服,心裡頭道,真不愧是親王的妾室,架子端得如此大,也不怕閃了腰杆。

    “崔夫人。”應芳芳福了福身道。

    阿霧因不能自稱姓榮,便借了崔氏的姓氏,不知情的人便叫她崔夫人。只是應芳芳的這副做派,越發讓阿霧肯定她不是王永成的正頭妻子。若是黃氏來了,哪裡肯向一個小妾行禮。

    儘管阿霧也知道她自己目前的身份只是個“妾氏”,但是她自己的一舉一動可絲毫沒往那方向上靠過,心裡多少對王永成也有些意見,不知道他哪裡找來一個應氏來敷衍自己。

    “請坐。”阿霧淡淡地道。

    應芳芳畢竟是花國魁芳,心裡頭雖然不喜,可面上絲毫不顯,“今日冒昧來訪,還請夫人海涵。我家老爺同祈王殿下去了上海,一來一回也要兩、三天,他便特地吩咐我來陪夫人逛逛樂,賞一賞淮安的山水。”

    阿霧自打來了淮安還從沒出去過,她的身份畢竟上不了檯面,加之楚懋又故意淡化她的存在,淮安官眷之間的一眾應酬從沒邀請過她,所以也算得上是深閨寂寞了。

    以至於阿霧看在應芳芳舉止還算大方的份上,並沒有戳穿應氏的身份,但是她也沒有要自貶身份,同應氏應酬的打算。

    應氏見阿霧端茶,不發一言,這裡頭就有一層不歡迎來客,端茶送人的意思,應芳芳的笑容頓時有些僵硬了。

    這位崔夫人,氣質高華、風姿天韻,容貌更是應芳芳這些年所見之最,這樣的人也只是妾氏,應芳芳的心裡多少有些奇異的快感,可是見對方這樣的端架子,又作出一副世家閨秀的模樣,又讓應芳芳有些膈應,心裡頭便惦記著王永成在上海的事情。

    那董如眉雖然及不上這位的顏色,但是那一腔婉轉小調和風流媚態,卻勾得男人心癢癢,王永成當初之所以沒選擇去摘董如眉那朵花,實在是因為爭她的人太多,才轉而求其次的,這一點應芳芳雖然不想承認,卻也不得不承認。

    一想到祈王殿下將會成為董如眉的入幕之賓,再看這位的樣子,應芳芳心裡多少舒坦了些,笑容也不再僵硬,“咱們淮安雖然不如蘇杭的名聲大,可胭脂湖的一湖胭脂卻是別地兒都沒有的,坐在畫舫上一邊聽曲兒一邊剝蓮子,還有烤胭脂魚,可都是別地兒嘗不到的。”

    應芳芳說得有些誇張,而阿霧又懼水,她著實沒什麼興趣去遊湖。而應芳芳何等眼色之人,見阿霧不為所動,又觀這位的做派,雖淪落為妾,只怕也是大家出身,便又道:“夫人不知道咱們淮安有一絕,這就是咱們淮安的女人不輸男人。”

    “漕幫裡頭好幾個女兒身的大當家,她們經常說男人能做的她們也能做,男人享受的為何她們不能享受,所以咱們淮安湖上那些點美人燈籠的畫舫裡的姑娘,咱們女子一樣可以叫來樂一樂,聽一聽她們的吳儂軟語。”應芳芳道。

    應芳芳的這話讓阿霧心裡頭一動,果真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阿霧從沒想過這世上還有這等事。

    “那就有勞應夫人了,我來淮安這麼久還沒出過門呢。”阿霧淡笑道。

    應芳芳手裡頭有王永成的“尚方劍”,很快就安排好了一切,她和阿霧借用的是王永成遊湖的那艘畫舫,豪華精緻,船頭的燈籠上寫著一個“王”字,在淮安這片水上完全可以橫著走。

    胭脂湖因為落日餘暉將湖水暈成了胭脂而得名,景致也說不上特別。阿霧懼水之疾日前已經好了許多,望著滿湖金鱗,至少在人前已經可以裝得若無其事,不叫人看出弱點來了。

    淮安的小曲因受漕運的影響,俚俗之詞頗多,這樣那些漕工才聽得懂,可聽在阿霧的耳朵裡,就難免粗俗了些,抬手遣退了那兩個小姑娘。

    夜幕降臨,湖面上畫舫來往如織,宴客人家的燈籠是別致的美人燈,也寫著名號,阿霧的耳朵尖,聽見一老一少的聲音傳來,少見的清雅入韻,她從窗戶往外看了看,只見對面那艘畫舫的美人燈籠上寫著一個“董”字。

    “夫人好眼力,那董眉兒號稱董如眉第二,是這片湖上的花魁人物,每日裡應酬不暇,她的曲子唱得極好,一手琵琶更是出神入化,不如我們叫她過來唱一曲?”應芳芳笑道,今日頂著王永成的皮,正好會一會老王的新歡。

    阿霧點了點頭,她只覺得新奇,居然婦人也能叫牌子。

    應芳芳吩咐了一聲,艄公便將船靠近了董家畫舫,一個小廝見船靠近,靈敏地跳了過去,不多久就又回了船上,而董家畫舫裡就有了動靜,兩條船的艄公已經開始搭橋,

    再然後,阿霧便見著對面船上,一個身姿嫋娜的女子由著侍女扶了出來,提著裙腳,緩緩地行了過來,後面跟著一老一少,還有一個侍女手裡抱著琵琶。

    董眉兒撩了簾子進來,看到應芳芳時,眉毛一抬,有些許吃驚,再抬眼便看到了阿霧,而四周卻不見王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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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
發表於 2015-1-14 19:48:34 |只看該作者
第238章

    董眉兒定了定神,沖阿霧和應芳芳一福,“不知二位夫人想點什麼曲目?”

    “便撿咱們老爺平日裡最愛聽的小曲兒來一支吧。”應芳芳代阿霧這位客人回答。

    董眉兒頷首,撩了裙擺坐下,接過侍兒手裡的琵琶,試了試音,慢起檀口道:“嬌滴滴玉人兒,我十分在意,恨不得一碗水吞你在肚裡。日日想,日日捱,終須不濟。大著膽,上前親個嘴兒,他也不推辭,早知你不推辭,何待今日方如此。”

    應芳芳的臉越聽越白,阿霧多少也瞧出了眉目,想來王永成也是這位董眉兒的入幕之賓,應芳芳這拈酸吃醋地借著自己卻來會她的情敵。而她的這位情敵也可愛,擺明瞭是要氣死應芳芳的節奏,將她和王永成的調、情之詞都唱了出來。

    一曲剛落,就有那董家船上的侍兒過來請董眉兒回去。

    應芳芳眉頭一挑,“怎麼,董小姐連我們老爺的面子也不給了?你可知座上的這位客人是誰?”應芳芳冷哼兩聲,也不再出聲挽留董眉兒。

    那董眉兒卻是十分會看眉高眼低的,以應芳芳的地位哪裡用得動這艘船,再看船上這位女客,衣衫、首飾雖然簡單,可那布料上暗暗流著光華,絕非等閒人用得起,可是先才應芳芳越過她點曲子,想來也不是多尊貴的人。

    不過董眉兒終究沒有挪動,只回頭對那侍兒吩咐了幾句,又請阿霧點曲目。

    曲未開口,阿霧只覺船身重重一蕩,如果不是她身邊的冰霜扶著,阿霧只怕得丟人了,再看應芳芳,已經跌坐在了地上,她濃麗的眉眼一瞪,顯出嫉刻來,“誰這麼大膽,居然敢動我王家的船?”

    回答應芳芳的是雜亂的腳步聲,少時,便見一行華衣麗人走了進來,香風撲鼻,端的是上好香料。

    “是我,你說我動得動不得?”說話人,一口清脆如鸝的聲音,順著聲音看去,人長得也十分整齊,是個瞧年紀不過十二、三歲的小姑娘。

    站在小姑娘身後的是兩個微胖婦人,看穿著打扮,端莊而不失雅致,該是某家官眷。

    “賤人,誰給你這樣大的膽子,敢動我爹的船?”那小姑娘瞪著應氏道。

    “卉娘。”王卉娘身後的婦人皺著眉頭阻止自己女兒繼續說這樣沒教養的話,她正是黃氏,和她一同上船的是淮安知府的夫人趙氏。

    王卉娘這才放過應芳芳,轉頭望向阿霧,頓了頓,眼睛骨溜溜地在阿霧身上轉了轉,極其的無禮。阿霧秉著大人不記小人過的態度,並不搭理她。

    “你就是祈王殿下的那位如夫人?”王卉娘從鼻子裡噴氣道:“長得的確不錯,不過也就只配應芳芳這種賤人來應酬你。”

    阿霧的臉一沉,旁邊的紫宜開口道:“這是哪家教出來的姑娘,對著自己的庶母,一口一個賤人的叫,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麼破落戶呢。”

    “說什麼呢你?”王卉娘炸毛似地瞪著紫宜,“呵,又是一個自以為長得不錯就不懂禮數的賤人。跟應芳芳一樣,就會脫光了爬男人的床。”

    王卉娘轉身不屑地指著阿霧道:“瞧瞧你這雙眼睛,跟你主子一樣,也是想爬祈王殿下的床吧?”

    阿霧的眼睛眯了眯,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這王卉娘也是個奇葩,不知道王夫人是怎麼教出來這麼個閨女兒的。阿霧本來想著自己目前身份尷尬,不願多惹事端,可是也不能任人這樣踩臉。

    阿霧是不屑于同王卉娘翻嘴皮子的,“紫錦,掌嘴。”這一聲掌嘴,讓正準備開口訓飭王卉娘的黃氏頓時閉口不言。

    紫錦立即應了下來,上前一把揪住了王卉娘。

    “你要幹什麼,賤婢,這是要反了天了。”王卉娘尖叫道。而一旁跟著黃氏一行上來的丫頭、婆子立即想上來廝打紫錦,可惜紫錦身手了得,冰霜則用桌子上的花生對著她們的手一彈一個准。

    不過須臾間,王卉娘已經挨了七、八個嘴巴,一張臉腫得豬頭似的,可見紫錦下手之狠。

    “卉娘。”被阻攔在一邊看著的黃氏和趙氏,大驚失色地叫道。

    “可以了。”阿霧出聲道,“今日不過是薄施小懲。”

    “你是個什麼東西,居然敢……”王卉娘跟瘋了似的吼著。

    阿霧懶得看她,只拿眼去看黃氏。

    黃氏可比她女兒聰明多了,她一眼就看出了阿霧定然出身不凡。和應芳芳那種半吊子不同,黃氏出身世家,阿霧那一舉一動間流露出的規矩,根本不是尋常家的姑娘能有的。應芳芳分辨不出這其中的差別,是因為她本就不懂這種規矩。黃氏卻看得出阿霧那出身尊貴而帶流露出的傲氣。

    而黃氏卻在心裡掂量出了阿霧的身份,大約應該是祈王的側妃之一。能成為親王側妃的,出身都絕不會低,只是黃氏猜不透這位是姓何還是姓陶。她心裡只怨王永成話說不清楚,如果是祈王側妃,自然當得起她黃氏來小心應酬的。

    不過眼前這一局到這種地步已經是善了不了,黃氏不得不大著膽子,來個假作不識,否則這時候認輸就是既得罪了人又自打臉面。

    “娘。”王卉娘眼淚汪汪地望著黃氏。

    黃氏抬了抬上,阻止王卉娘說話,轉而對阿霧和應芳芳道:“卉娘即便是有什麼不是,兩位是她的長輩,訓飭一番便是。未出閣的女兒家顏面最是尊貴,夫人這樣做就是絲毫不將我家老爺看在眼裡囉?”

    黃氏看得極准,雖說自家老爺要奉承祈王,但是祈王到淮安來,難道就不是打著利用自家老爺的算盤,撕破了臉兩邊都不好看,她篤定阿霧要忍下這口氣。

    “亦或者,夫人萬分有把握,祈王殿下能護著你?”黃氏冷笑道。

    阿霧的確有些拿不准楚懋會不會護著自己,不過即使楚懋會,阿霧也不會去賭這一注,一個人所能給予的畢竟有限,阿霧可不想去消耗祈王殿下的恩情。

    “正如夫人所說,卉娘是晚輩,我這個做長輩的出手教訓她,為的也是她將來不用再被別人教訓。”阿霧轉而又道:“夫人放心,既然教訓過了,這等小事我也不會掛在心上。”

    這就是阿霧向黃氏表態,打人她是不悔的,但是事後雙方可以假作沒發生過這件事,她也不會向楚懋告狀。

    這件事本就是王卉娘錯在先,如果不是她這個女兒知道應芳芳扯著她父親的大皮來揚威,非要教訓教訓應芳芳,也不會出後頭這件事。

    “既這樣,就不打擾夫人了。”黃氏轉頭給婆子使了眼色,叫她們帶王卉娘走。

    “我不走,憑什麼這樣放過那個賤人,不過是個小妾,指不定哪天就被祈王厭棄了,娘這樣捧著她,踩女兒的臉做什麼?”王卉娘尖叫道:“明天,明天就叫爹爹多送幾個美人給祈王殿下,看著賤人還能不能囂張。”

    “卉娘,閉嘴。”黃氏拉拖帶拉地將王卉娘弄了出去。

    阿霧有些頭疼,沒想到出門逛逛,居然看了一出王家的狗血大戲,還被應芳芳利用來對付黃氏。

    應芳芳這會兒總算敢出氣了,“咱們這位王大小姐在淮安橫行霸道,這回遇上夫人,可總算是吃了教訓,真是大快人心,只是她說話也太難聽了,夫人可千萬別放在心上。”

    越是叫人不放在心上,存的本就是提醒對方的意思。阿霧不接應芳芳的話,反而對董眉兒道:“董小姐的聲音柔婉,唱這樣的曲子可惜了,改日到寄餘園來,我再聆聽小姐的清曲。”

    董眉兒點頭應是,看著應芳芳眼波流轉,不無挑釁。

    應芳芳臉色僵硬,她也知道這是得罪了這位崔夫人,不過她和黃氏一樣,都有些懷疑這位夫人對祈王的影響力,否則祈王也不會獨自去上海了,這會兒指不定正摟著董如眉呢。

    阿霧已經失了遊湖的興致,吩咐艄公往回走,哪知船行不久,卻聽見船娘尖叫道:“進水了,進水了。”

    王家的畫舫雖然精緻奢華,但也只是一座小小畫舫而已,一聽見喊“進水”,阿霧就感覺腳下的錦墊已經濕潤了。

    此刻屋漏偏遇連夜雨,另一艘船狠狠地撞了過來,畫舫瞬間傾斜,阿霧的臉色頓時蒼白,“冰霜。”

    冰霜是北地人,不善水,饒是她武功再高,也有一刹那的驚慌,她一把扶住阿霧的手臂,她的輕功再好,也達不到帶這個大活人還能水上漂的地步。

    彼時阿霧的鞋已經沒在了水裡,“紫錦、紫宜。”阿霧叫道。

    船裡頭一片慌亂,應芳芳、董眉兒都嚇白了臉,在船裡尖叫亂串,使得船身下降得更是快速。

    “夫人,得罪了。”有人破船而入,和冰霜一起,一人扶住阿霧的一隻手臂,將她提起來,腳尖在湖裡的船上一點,騰到空中,有人將船櫓不停地射到空中,冰霜和賀春借力一點,順利地將阿霧送到了岸邊。

    “冰霜,你護著夫人,我去救人。”賀春又飛身回了湖面。

    紫宜和紫錦被救起時,都成了落湯雞,雖然受了驚嚇,但是好在沒有性命之憂。阿霧一行匆匆回了寄餘園。

    很快賀春就帶了賀水來覆命,原來正是王卉娘心懷不忿,叫人偷偷鑿沉了船,想一舉了結了應芳芳和董眉兒,順帶還有敢打她的阿霧。

    “好狠毒的小丫頭。”阿霧喃喃地道,即使要對付應芳芳,也不用使這種自傷三千的招式,蠢。

    今夜阿霧雖然受了驚嚇,可大概是王家這幾個女人的戲唱得太過好,阿霧的心思反而被她們分散了,夜裡一夜好眠,連水也沒夢見過。

    大早晨的阿霧起身去院子裡賞荷,露珠在荷葉上滾落的景色,是阿霧最喜歡的。

    “阿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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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
發表於 2015-1-14 19:48:49 |只看該作者
第239章

    阿霧一回頭,便見身著薄荷綢繡五彩八團五穀豐登紋圓領袍的楚懋站在晨光中的樹下。她腦海裡不由浮現“人淡如菊,氣雋如竹”八個字,祈王殿下真真是得天獨厚的一副好皮囊。

    “殿下!”阿霧有些驚訝。從淮安到上海走水路要一天的路程,而這個時候楚懋能站在寄餘園,只能說明他在上海只待了一日便回來了,這同他走時說的五、六天可相去甚遠。

    阿霧在心頭算了算日子,如果胭脂湖的事情傳到楚懋的耳裡,那麼楚懋站在這兒的時間就剛好湊得上。

    “殿下怎麼回來了?”阿霧往楚懋走去,及至近了,才聞到楚懋身上還有淡淡的酒氣,連昨夜應酬的衣裳都沒換,怕是連夜趕路奔回來的。

    楚懋還沒答話,阿霧就又道:“殿下知道前天晚上的事了?”

    楚懋摸了摸阿霧細滑入脂的臉蛋,“嚇著沒?本來就怕水,做什麼去遊湖?”

    “沒嚇著,有冰霜和賀春呢,不過是鞋襪打濕了一點兒。園子裡待得悶了,所以想出去走走。”阿霧輕聲道。

    楚懋將阿霧攏入懷中,手掌在她的背脊上來回地撫摸,“忙過這陣子,就帶你在江南一帶好好玩一玩,行程都安排好了。要是這幾日覺得悶,換一個園子住好不好?”

    阿霧從楚懋的懷裡抬起頭來,笑道:“卻也沒有悶到那個地步。殿下在那邊的事情談妥了?”

    “交給沈老和傅先生在談。”楚懋淡淡地道。

    楚懋說得隨便,阿霧卻知道不然,否則他也不至於將自己拋下幾日而去上海了。“殿下其實不用回來的,我沒事。”

    楚懋捏了捏阿霧的鼻子道:“我還以為有人會向我哭鼻子告狀。”

    阿霧俏皮地皺了皺鼻子,“那殿下可會為我主持公道?”

    “自然。”楚懋用鼻子抵住阿霧的額頭道:“我就不該留你一個人在這兒,這才去了一天,就弄得我心驚肉跳的。”報信的人自然將阿霧的情況說得清清楚楚了,但是楚懋就是放心不下,如果不親眼看著她,聽她說話,他的心就一刻也靜不下來。

    阿霧斜睇了楚懋一眼,“聽說王大人特地為殿下叫了董如眉的局,殿下這才把我一個人留在這兒的。”

    楚懋將阿霧攔腰抱起,笑道:“胡說八道,等下讓你親自查看爺有沒有在外頭胡來。”

    阿霧的雙腳在空中亂踢,“快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都是我胡說,好不好?”

    “晚了。你得還我清白。”楚懋將阿霧直接抱回了內室。

    阿霧被楚懋弄得上不沾天下不著地的時候,卻聽見他道:“以後沒我不陪著,你不許去水邊。”楚懋不得不信邪,阿霧就像跟水犯沖似的,回回到了水邊都沒好事,他自己就救過她兩回了,這回又險些出事。

    阿霧“嗯嗯”地敷衍了兩聲,拿腿圈著楚懋精瘦有力的腰,不依地嚷嚷:“殿下。”

    “想我了?”楚懋在阿霧的耳邊輕笑。

    阿霧不依地扭了扭腰,楚懋知道她臉皮薄,想聽她一句話,比登天還難,也不再等阿霧回答她,賣力地動起來。

    兩個人在船上一直胡鬧到晌午,楚懋才放過阿霧,抱了她去泡澡。

    新出浴的美人,水汽兒透膚而出,粉嫩玉潤得仿佛春天的水蜜桃,楚懋就著阿霧的臉蛋兒,大大地含了一口。

    “哎喲,疼。”阿霧推了楚懋一把,拿手絹擦了臉,繼續塗塗抹抹。

    一時外頭來人傳報,王永成來了。

    阿霧抬眼看了看楚懋,楚懋朝她伸出手,“走吧,你也見見他。”

    這一路上楚懋對外從沒讓阿霧出面應酬過,如今阿霧頂著小妾的名頭出來,出去應酬只會委屈她。一路都好好的,哪知道了淮安,王永成太會鑽營,結果又沒本事叫正房夫人出面招待,還鬧出這檔子事。

    而王永成正是知道了這件事,心裡頭急得貓爪似的,把前因後果一打聽清楚,這就急急地來了寄餘園。

    入了秋的天,秋老虎一點兒不饒人,王永成抖著一身肥肉走著,一邊走一邊罵家裡那兩個遭溫的婆娘。不過他也是不明白,祈王殿下大老遠地趕回來,僅僅就為了胭脂湖的事?實在有些大題小做,最後不是什麼事也沒有麼。

    王永成這會兒想起當時楚懋的臉色來,都直搖頭。祈王在同松江幫龍頭應酬的途中離席,他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不過心頭不以為然另歸一碼事,面子上王永成還是得親自來給祈王和那位夫人賠禮的。

    堂屋裡王永成臉上的汗水已經擦乾了,見簾子一動,他立即就站了起來。

    “王爺大安。”王永成誠惶誠恐地跪下。

    “王大人,不必多禮,坐吧。”楚懋虛扶了一把。

    王永成這才艱難地直起身,眼睛不經意間掃過阿霧的臉,頓時三魂去了兩魂半,本就肥胖的身子更是軟成了一團豬油。

    那肌膚細如白瓷一般,白裡透著櫻紅的粉來,玉融融讓人想一口咬下去。那眼睛像墜滿星子的寒湖一般,漂亮得驚人。唇瓣更是春裡的桃花瓣似的,臉蛋兒精緻得仿佛玉雕冰刻。王永成隻歎,這樣的美人他怎麼就沒遇到過。

    不過王永成畢竟是官場老油條,胭脂國裡的風流子,很快就從失神裡醒轉了過來,腦海裡不由想起坊間傳聞,祈王妃美豔絕倫,世所罕見。

    當時王永成左擁應芳芳,右摟董如眉,只覺得那些人是沒見過世面,才這樣誇大其詞,亦或者王爺的女人便是普通人也多了三分顏色,其實不過爾爾。

    到今日王永成見著阿霧,才恍然大悟,這位只怕根本不是什麼如夫人,而正是那位殊色動人的祈王妃。這下王永成更是在心頭將黃氏罵了個狗血淋頭。虧得他今日不顧黃氏的哭鬧,下了狠心,將卉娘送走,否則真是沒法交代了。

    “下官給夫人請安,夫人萬福。”王永成明白過來阿霧的身份後,又跪了一次。他口稱夫人,卻又行此大禮,可見其油滑。阿霧拿眼瞄了瞄楚懋,見他正皺著眉頭。

    “王大人有何事?”楚懋開口道。

    這回直起身後,王永成的眼睛再也沒敢亂瞄,“下官是來給夫人賠罪的,小女魯莽,衝撞了夫人,都是下官管束不嚴。現已經將她送去了城外的慈濟庵,她小小年紀就這樣的心性,下官也有罪過,我已經通知了族老,將她從族譜上除名。”

    阿霧大吃一驚,沒想到王永成居然壯士斷腕如此,其心之涼薄可歎,這樣涼薄油滑之人,阿霧不由又看了楚懋一眼。

    當然阿霧是不同情王卉娘的,誠如王永成所說,小小年紀就如此,若不好好管教,只怕將來什麼事都幹得出。

    楚懋連場面話也沒講,例如“令愛年紀還小,不必如此云云”,直接就默認了王永成的處置。

    王永成又說了幾筐好話,人走了,外頭人才將他送的東西抬進來,怕是他唯恐阿霧不肯收下。

    “收下吧,否則他心裡那桶水擱不穩,還容易壞事。”楚懋看了看那箱子價值千金的東西。

    阿霧不愛俗物,王永成打點這些東西的到時候,可能還只當她是沒見過世面的如夫人,都是些金、銀、寶石之流。

    被王卉娘這樣一鬧騰,阿霧便得了祈王殿下的恩准,可同行去上海。當日下午就他們就啟程開始往上海去。

    “殿下為何要這般急著同松江幫搭上線?”阿霧半趴在楚懋的腿上,伸手想去夠那菱粉碗。

    手背上傳來不大不小的響聲,“少貪涼。”楚懋道:“王永成瞧著是漕運總督,可這運河上往來的漕船都只聽一個人的,就是漕幫的總舵把子,我這次去上海,也是想和那位總舵把子搭上話。”楚懋仿佛是看懂了阿霧眼裡的迷茫,又解釋道:“江湖上有江湖的規矩,漕幫的規矩就更是多,我雖然能以親王的頭銜去壓制他,可口服心不服,將來必要添亂子。漕運改海運,不是一早一夕的事情,這麼多張嘴靠著漕運吃飯,若將來真要改,還得這位總舵把子出門來協調。”

    阿霧點點頭,“殿下這樣費力改海運又是為何,就為了將來把黃河從山東引入海,不再引黃濟運?”

    “父皇對海事一直不重視,可我有直覺,阿霧,將來咱們大夏朝最大的敵人一定來之於海上。如果漕運改海運,海船比如大事發展,這就是我要的結果。”楚懋低頭親了親阿霧白嫩嫩的臉蛋兒。

    阿霧那手絹擦了擦臉,坐起身來,想嗔怪楚懋動不動就動手動口的,卻又忍不住道:“殿下看得太遠。”

    楚懋又一把摟住阿霧,使勁兒在她臉上親了幾下,“不許擦。”然後才繼續道:“有些事從來不嫌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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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7
發表於 2015-1-14 19:49:03 |只看該作者
第240章

    阿霧是不太懂治國之道的,不過楚懋的隻言片語,已經讓她對他的雄心壯志產生了期許,甚至生出一股,百姓得君上如此實乃福氣的感歎。

    阿霧翻過身,仰躺到楚懋的大腿上,他的手便自發地替她卸了首飾,散了發,五指插、入她的厚密的頭髮裡,理著那光滑如緞的頭髮。

    阿霧享受著這樣的愛撫,將身子轉成側躺,“昨天晚上脖子睡得有點兒酸呢。”

    楚懋的手便輕輕地在阿霧的脖子上揉捏起來,力道拿捏得剛剛好。阿霧像小貓似的舒服地哼哼兩聲,然後道:“殿下,因著胭脂湖上的事,王永成和你已經有了隔閡,那你在漕幫的事情還能辦嗎?早知道我就不跟那應芳芳出去了。”阿霧有些懊悔,讓楚懋處於了為難的境地,可另一方面又高興,這一次他選擇了自己。

    便是阿霧自己也料不到楚懋會這樣迅速地趕回來,正因為這樣,她才產生了些許內疚。

    “那日我已經試探過藺勝振的口風,漕幫對王永成的風評並不好,只是他和松江幫的梁炎群還算有些交情,不過通過他引薦而已。”

    阿霧撐起身子看著楚懋道:“殿下是打算動王永成?”

    楚懋搖了搖頭,“暫時不會。這人雖然貪婪狠絕,但是辦事還算能幹,漕運總督和漕幫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似乎西風壓倒東風,還需要王永成來牽制漕幫。”

    “這回去上海,你倒是可以聽一聽董如眉的南曲,董眉兒不過東施效顰。”楚懋岔開話題。

    “上海,我們女人家也可以出去點曲子?”阿霧吃驚地問道。

    “這倒沒有,不過總是有辦法的。”楚懋點了點阿霧的嘴巴,指腹下的柔軟讓他不想離開,來回摩挲了一陣。

    阿霧伸出舌頭像抵開楚懋的手指,可實際上卻像舔舐似的,楚懋的眼神一變,阿霧忙地往後一縮,下一刻就被楚懋緊緊摟在了懷裡,壓在了身、下。

    “殿下,這兒是船上。”阿霧低聲驚呼。船,並不是豪奢的樓船,反而是租賃的不起眼的小船,船壁薄透,什麼動靜兒都能聽見。阿霧就能聽見船娘在船尾罵她女兒的聲音。

    “我輕些就是了。”楚懋咬著阿霧的耳朵道,“你聽,船娘正在宰魚做飯,顧不上聽咱們的壁角的。”

    阿霧來不及反對,褻褲已經被楚懋褪了下去,幾經揉弄也就氣喘吁吁,聽任楚懋擺佈了。阿霧一路咬著牙地不敢發出絲毫聲氣兒,貓著腰去迎合楚懋,只盼他快些完事。

    船壁外有人走過,阿霧不自覺地縮緊,惹得楚懋一把掐在她的臀上,低笑道:“可不會這樣饒過你,你省著力氣些,小心待會兒腫得厲害。”

    阿霧欲哭無淚地喘著,臉色緋紅,仿佛盛夏的粉荷,睫毛上掛著星星點點的淚珠,可見是忍得厲害了,幾乎哭出來,楚懋乾脆將手指塞入她的嘴裡,哄她吮著。

    一番折騰下來,阿霧哆嗦得厲害,由著楚懋拿手絹替她擦拭乾淨。

    “殿下這樣做,我真是沒法兒見人了。你到底還當不當我是嫡妻尊重啊?”阿霧喘息剛平,就嗔怪了起來。

    “我要是不這樣,才是對嫡妻最大的不尊重。”

    阿霧哪裡聽得進楚懋的鬼話,“楚景晦,你總是這樣,不管不顧的,隨時都能……”阿霧再說不下去,可是眼裡卻包了淚花,“你叫她們怎麼看我,還以為我是什麼隨便的女子。”

    楚懋揉了揉鼻子,也知道自己的行為有些唐突,“阿霧,我已經是極力克制了。”

    阿霧簡直不敢相信,楚懋盡然這樣厚顏無恥,居然還敢說他是極力克制。

    “若不是,我這會兒已經又將你……”楚懋頓了頓笑道:“你每回這樣疾言厲色的罵我時,我都忍不住。”

    “楚景晦!”阿霧簡直怒無可怒,卻又覺得楚懋並非虛言,只好撫頭道:“鬧得我頭疼,你先出去吧。”

    楚懋出去後,不多時,阿霧就聽見外頭船娘的女兒唱起了漁歌小調,連聲疊唱“幾多情,無處說,落花飛絮清明節”。聲音說不上多好聽,可含情脈脈,別有女兒家的嬌態。

    一時有船娘叫駡:“小丫頭片子思、春囉,還不快去剖魚,人家貴人看得上你個醜丫頭?”

    到晚飯時,船家飯都是河鮮,蒸魚、煮魚、烤魚,味道居然出乎意料的好,而且鮮。雖然阿霧如今貴為祈王妃,可要在京城吃上這樣新鮮打撈上來的魚便是皇帝老兒也做不到。

    而且祈王殿下今日大約心裡有愧,便顯得格外的殷勤,主動地幫阿霧剔魚刺,一旁伺候的紫宜看了都不敢抬頭。

    倒是那小船娘,端著炸柳條進來時,見著這一幕心裡又喜又酸,喜的是這位公子果真是難得的體貼之人,小姑娘見慣了粗獷的漢子,哪裡見過如此溫柔體貼又生得比神仙還好看的男人;酸的卻是他體貼的人不是自己。

    小船娘偷偷打量了阿霧一眼,只覺得這天下再沒有人能比眼前這個夫人更好看了。她看得眼睛都呆了,心裡頭覺得也只有她才能配得上她的心上人。

    只是姆媽下午的時候在她耳邊悄悄地跟她說,這女人不是什麼正經女人,小魚妹又多少為她的心上人覺得不值,當然也多少覺得阿霧辜負了她的那張臉。

    阿霧如果能讀出小魚妹的心聲,恐怕也就不會羡慕這位船家女了。阿霧的眼睛在小魚妹肥膩的屁、股上瞧了瞧,聽說這樣的身段兒最容易生兒子。

    兒子、兒子,如今都成了阿霧的心頭大患了。

    船是第二日到上海的,臨行前阿霧在船艙裡收拾東西,剛走到艙尾,便聽見外頭傳來小魚妹的聲音,儘管很小聲,可是因為四周靜悄悄的,阿霧居然也聽清楚了,“公子,這些魚幹給你們閑了下酒吃。”

    “多謝。”楚懋的聲音傳了過來。

    阿霧的步子一頓,沒想到祈王殿下居然對一個小魚妹這樣和顏悅色。大概是不好一副冷臉對著給自己唱過情歌的姑娘。

    “公子。”小魚妹的聲音有些遲疑。

    阿霧本來想要挪開的步子又停了下來,她絕對無心聽壁角,只是不想打斷小魚妹的話。

    “公子,我姆媽說那位姑娘不是正經女子。”小魚妹怕自己的心上人走上邪路,遲疑了半天還是決定規勸他幾句,儘管自己一點兒資格也沒有。可是小魚妹昨天聽了姆媽的話,晚上又聽了姆媽講狐狸精吸人精氣的故事,再聯想到阿霧的那張臉,簡直就把“狐狸精”三個字釘在了阿霧的額頭上。

    “她生得那樣好,只怕是狐妖也不一定。”小魚妹繼續道,心裡卻想著姆媽充滿了鄙夷的話,“只有那種女人才會逗著男人白天也幹那檔子事。”

    艙簾“唰”地被掀開,阿霧鐵青著臉走了出去。那小魚妹跟見了鬼似的,居然“噗通”一聲,跳入了河裡。小魚妹打小在船上長大,她落水倒沒引起尖叫,她們經常這樣鬧著玩兒。

    阿霧詫異地看了看小魚妹激起的水花,她這只“狐妖”就這樣怕人?

    “楚景晦,你給我進來。”阿霧氣得手直哆嗦。

    阿霧返身回到艙裡,“你們都出去。”紫宜和紫錦忙地退了出去。

    楚懋跟進來時,臉上的笑容還沒有消失。

    “你居然還笑?”阿霧氣得指著楚懋的鼻子尖道。

    楚懋拼命地忍住笑,上上下下地打量起阿霧來,說實話,真是沒從他這位高貴大方的王妃身上看出什麼不正經的地方來。

    “我瞧著挺正經的呀。”楚懋戲弄阿霧道。

    “你還說,還不都是你,肯定是,肯定是她們聽見什麼了!”阿霧氣得跺腳,她本來不是愛哭的人,可是在楚懋面前總是忍不住。

    “別擔心,總有辦法讓她們再開不了口的。”楚懋握住阿霧的手道。

    阿霧原本要甩開楚懋的手,卻變成了反握,睜大了眼睛道:“你要做什麼?”

    楚懋捏了捏阿霧的鼻子道:“你以為我要做什麼?給些銀子總是能封口的。”

    阿霧這才松了口氣,“你今後再也不許那樣對我了。”

    “的確是個失誤。”楚懋點了點頭,親了親阿霧的指尖。誰能料到那船家女蠢朴如斯,楚懋剛才聽到她的話時,也有些頭痛。

    上海不是個大鎮,其繁華還趕不上淮安,阿霧不解為何漕幫的總舵把子藺勝振會定居在上海。

    “藺勝振也是個有眼光的。”楚懋回答了阿霧的問題。

    阿霧在上海住進了喬園,是一個園中之園,在藺勝振的祖宅清和園之內,不過另開了一道門與外頭的胡同相連,住下來也不會覺得不方便。

    只是比阿霧更先住進喬園的還有一個女人,便是大名鼎鼎的江南第一名女支,董如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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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阿霧冷笑一聲,“不是說這位董姑娘的局千金難買,怎麼卻這麼容易就住進了喬園?”阿霧不無尖刻地道。

    楚懋安撫似地沖阿霧笑了笑,捏了捏她的臉蛋兒。

    “啪”地一聲,阿霧打落了楚懋的手,誰也看得出祈王妃這會兒正在氣頭上,而且是火冒三丈。

    “殿下不是說我不正經嗎,咱們現在就去瞧瞧什麼叫真正的不正經。”阿霧扭過頭,徑直往前走,將楚懋甩在了身後。

    阿霧心裡有把火在熊熊燃燒,快要將她焚燒殆盡,可她卻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因為這把火有多美,可以傾世、可以亡城。

    剛才在來喬園的馬車上……阿霧甩甩腦袋,簡直不敢回憶那不堪的一幕。

    她當然沒有讓楚懋得逞,只是少不得還是吃了不少虧,阿霧忍不住攏了攏衣襟,尋思著是先去換衣裳還是先見董如眉。

    內衫上只怕沾了祈王殿下的口水,胸口也有些疼,阿霧又想起了小魚妹的話,“不是正經女人!”她倒是可以不和這樣粗憨的野丫頭計較,可是阿霧的耳朵裡又響起了楚懋的話。

    “阿霧,我就喜歡你的不正經。”

    阿霧閉了閉眼睛,說這話時祈王殿下正含著她胸口的……然後阿霧想起了幾乎被她遺忘的事實,她的那被揉成醃菜似的褻褲這會兒正躺在馬車上提匣的下層。

    當時她甚至來不及反駁楚懋的話,就被他含住了下頭。阿霧不敢去回憶楚懋靈活的舌頭,她氣得直捶胸口,祈王殿下還真是不嫌髒。

    “好了,先去換衣衫吧。”楚懋從阿霧的背後趕了上來。

    阿霧的臉紅得仿佛天邊的火燒雲一般。

    “紫錦,將提匣給我,趕了這許久的路,你先去讓人給夫人準備熱水沐浴。”楚懋喊住紫錦道。

    紫錦的行事已經十分穩妥,對於主子的話一句不敢違逆和多問,並不多看旁邊空手走著的內侍一眼,將手裡的提匣遞給了祈王。

    楚懋朝阿霧眨了眨眼睛。

    在阿霧住進喬園的當日還是沒有見到不正經的名女支董如眉。除了她小日子的那幾天,祈王殿下幾乎從沒有放過她。

    阿霧早晨起來時,將自己被人拆散的骨頭又勉強拼湊在了一起,想起楚懋關於讓她善待董如眉的話來。

    阿霧諷刺地一笑,祈王殿下不知從何時養成了事後同她聊天的習慣,在她昏昏欲睡的時候,給她灌一腦門子的事兒。

    “去請董姑娘到花園裡的……”

    “清暉亭。”紫宜幫阿霧說出了名字來,這位主子自打昨日進屋後就沒出去過,自然也不知道花園裡有那些館閣。

    “嗯。”阿霧點了點頭。對付著用了一點兒早飯,沒什麼胃口。

    董如眉走進清暉亭的時候,阿霧幾乎有些失態,江南最出名的不正經女人,看起來居然比自己還正經,這多少讓阿霧有點兒難以接受。

    董如眉的長相稱不上絕美,在阿霧面前,只能算清秀。可是她目光澄澈,眉眼動人,嘴邊帶著一絲清風似的微笑,沒開口便已經讓人添了三分好感。如果不是阿霧能肯定她就是江南名女支董如眉,她定然會以為這是哪家閨秀,看她的舉止,公侯伯家的姑娘也未必及得上。

    董如眉不卑不亢地坐在阿霧的對面,心裡頭閃過的念頭居然是,府裡頭有這樣的寵妾,遠在上京的祈王妃不知道過的是什麼日子。還有那個男人會不會後悔,如果他見過這位崔夫人,就該明白他白白送了自己進喬園。

    阿霧打量了一番嫻雅文靜的董如眉,不解為何這樣的人會成為江南名女支,她看起來是在太過良家。不由想到大抵人間的事情就是這樣,男人一方面喜歡出身不正經的女子嫻雅如大家閨秀,另一方面又渴望自己的妻子不正經如教坊名女支。

    “董小姐是官宦人家出身吧?”阿霧開口道。

    董如眉沒出聲,眉間一絲灰頹。

    阿霧也沒再說話,其實這樣的女子日子更難熬,幼年時錦衣玉食,是捧在手裡的明珠,最後卻明珠蒙塵,陷入泥垢,前後之差,判如雲泥,很多人都支持不下去。

    若放在平時,阿霧對董如眉大抵也是沒有什麼同情心的,人人都有自己的艱難,可是這兩日阿霧更體會了一種做女人的艱難來,加之董如眉實在是個讓人厭惡不起來的女人,所以她開口道:“董小姐好像有什麼煩心事,如果不見外的話,可以同我說一說。”

    董如眉抬起頭,微微一笑,“夫人無需這樣對我,我,螢火之光豈能同日月爭輝。”

    既然董如眉拒絕了阿霧的好意,她也不是那種非要將善意強加到人頭上的人,轉而一笑,“聽說董小姐善曲,不知可肯賜天籟一曲。”

    董如眉起身福了福,去到亭外從侍女的手裡取了琵琶,再回到阿霧的面前坐下。

    曲調是信手拈來,阿霧從沒聽過,董如眉的聲音婉轉如鶯,仿佛清晨林間的第一縷歌聲,“雙花雙葉又雙枝。薄情自古多離別,從頭到尾,將心縈系,穿過一條絲。”

    阿霧聽過的,所可比擬董如眉的,只有京城那位眉娘。一般的都帶一個眉字,一般的都眉鎖輕愁。不過似乎董如眉文弱的外表下,更見傲骨。

    可是阿霧不喜歡聽這樣悲悲戚戚的曲調,一時厭了,離了清暉閣,讓紫宜取了自己的琴,登上疊翠峰,遠眺清和園,撫起琴來。

    疊翠峰能遠眺清和園的曲溪,又不用擔心跌入水裡,阿霧十分喜歡,晚上用了晚飯,又抱了琴去峰上的掬雲亭撫琴。

    董如眉站在宜雨軒遠遠地望著掬雲亭,那琴音醇和靜雅,聽之令人心安神定。董如眉心裡忍不住升出一絲嫉妒,怎麼能有人可以這樣平靜安樂的過日子。

    想來阿霧是不會太同意董如眉的看法的。

    阿霧聞到風裡傳過來的酒氣,皺了皺鼻子,頭也不回地道:“殿下,還是先去換衣裳吧。”

    月亮下面,男人輕輕地摟著女人的腰。董如眉遙望著這位祈王殿下,容顏俊美,舉止軒軒,靜如松風徐引,能被這樣出色的男子看入眼裡,呵,還真稱得上是她的榮幸。

    “董小姐住在宜雨軒,殿下可過去看過了?”阿霧推開楚懋。

    楚懋笑道:“都是藺勝振自作主張,你若喜歡聽她的曲子便留下,不喜,讓她走就是了。”

    “殿下說得倒輕巧,聽聞殿下之前可是登過董小姐的畫舫的,若是你對她無意,藺勝振能把她送來?”阿霧的話不經腦子就說了出來,說出來之後她又暗自懊惱,怎麼弄得跟個妒婦似的。

    而楚懋答非所問地含住阿霧的耳垂道:“阿霧,咱們回京後,再去歸田園住一段時間,可好?”

    歸田園簡直堪稱阿霧的噩夢,打那以後,楚懋對她就越發放肆,“想也別想。”阿霧咬牙切齒地道。

    不過下一刻阿霧的態度就軟化了,實在是祈王殿下禽獸起來不是人,阿霧稍稍將身子往旁邊挪了挪,“殿下和藺勝振的事情談得如何了?”

    楚懋一把將阿霧摟入懷裡,使力壓在那什麼上,“阿霧,你摸一摸,我就告訴你。”

    這情形讓阿霧想起了在相思園時楚懋未遂的那次,還有歸田園被他得逞的那次,新仇舊恨加在一起,她臉上帶著羞澀的笑容,手上使勁的一拉,快速地站起身,一把將微醺的楚懋推在地上,然後還不解恨地準備上去補一腳。

    在遠處觀望的董如眉看著阿霧跌了下去,她有些無措,不知上頭發生了什麼,不過旋即又想起自己的身份,她有什麼資格管閒事。

    “益惠,咱們去前頭走走。”董如眉愣了片刻後,還是喊了侍女走出了宜雨軒。

    “董小姐。”阿霧被楚懋牽著手剛走下疊翠峰的坡路,一抬頭就見董如眉正往這邊轉。

    董如眉顯然也有些驚訝,沒想到會看到這一幕。

    “王爺大安,夫人大安。”董如眉福身道。

    楚懋點了點頭,手裡還牽著阿霧,“走吧。”

    待兩人走遠後,一旁的益惠才歎道:“崔夫人居然敢推王爺,王爺還……”

    “這就是命。”董如眉看著阿霧的背影,良久後才回了一句。

    “王爺既然對姑娘無意,那日又何苦再三讓姑娘唱曲兒,害得藺爺他……”益惠感歎道。

    “別說了。”董如眉厲聲道,“別以為藺爺對咱們好,心頭就存了不該有的念想。”

    “可是藺爺他明明,姑娘對他也……”益惠替董如眉不值。

    董如眉皺著眉頭登上疊翠峰,遠眺清和園,那處的燈還亮著,只是隔得太遠,看不清裡頭的人影。

    至於阿霧這邊,楚懋一路握著她的手沒松,“說來董如眉也是故人之後,當初元家遭貶,她家也受了牽連。”

    果然是官宦人家的姑娘,阿霧再看楚懋,問道:“殿下是有意拔她於污泥?”

    楚懋淡淡一笑,“不。這些年她能撐下來,自然不是等閒之輩。不過你喜歡聽曲子,叫她住下也無妨。”

    祈王殿下的同情心一點兒也不比阿霧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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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在阿霧身上時,祈王殿下的同情心簡直就像被狗啃光了一般。阿霧本來也想做個絕不向強權低頭的勇士,可到後來還是忍不住向楚懋搖了搖尾巴。

    次日,難得的阿霧起床居然能看見祈王殿下。

    “還很早嗎?”阿霧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因楚懋靠坐在床外側,擋住了光線,以至於還不怎麼清醒的阿霧會有這種錯覺。

    楚懋不輕不重地拍了拍阿霧的屁、股,“太陽都曬到這兒了。”

    “殿下今天不出去嗎?”阿霧擁被坐起,有些奇怪地問。

    “這不是在等你麼?”楚懋笑道,抱了阿霧坐在腿上,取了擱在床頭的乾淨肚、兜替阿霧穿上。阿霧乖乖地任他擺佈,錯誤她已經犯過很多次了,稍有反抗,接下來必將遭到強硬的鎮壓,鐵血、無情。

    阿霧原本想著楚懋最多帶她在附近的水鄉轉一轉,哪知楚懋卻帶著她登船出海。

    海邊的腥風讓阿霧皺了皺鼻子,楚懋弄了一隻碧油油的蜜柑,剝了皮遞給阿霧,阿霧沒想到他考慮如此周到,沖他微微一笑。

    阿霧懼水的弱點已經克服了不少,尤其是楚懋的手臂從沒離開過她的腰,只是船遠離海岸直至在看不見那黑漆漆的岸線時,阿霧望著茫茫無際的海,腳又有些打哆嗦。

    楚懋輕輕撫著她的背,吻著她的髮際,心裡越發覺得阿霧的這個小弱點十分可愛。

    “什麼聲音?”阿霧從楚懋的懷裡抬起頭,“像是有東西落水了。”

    “是賀春和冰霜他們幾個去鳧水。”楚懋輕撫阿霧背脊的節奏一點兒沒被這聲音打亂。

    “冰霜,鳧水?”阿霧驚訝之極。

    “是我疏忽了,你身邊伺候的人怎麼能不會水,紫錦也是要學的,紫宜麼,暫且算了。”楚懋替阿霧理了理鬢髮。

    阿霧奔出船艙,看著海裡那幾個遊動的身影,“那麼多水塘子,跑到海裡來游,萬一嗆水了怎麼辦?”

    楚懋沒說話,阿霧卻知道肯定是他下的令。

    “他們都是練家子的,不會有事,這樣操、練,我才放心。”

    楚懋口裡的放心,阿霧聽得明明白白,可卻不知如何回答,便索性轉了話題道:“殿下是要帶我在海上看落日嗎?”

    “不僅看落日,還要看日出,阿霧,我們要一起看將來每天的日出日落。”

    阿霧的鬢髮被海風刮得往後飄飛,有些淩亂,楚懋的話讓她心的動了動,不過很快又恢復了正常,“殿下就會哄我,我現在哪兒還看得見日出?”阿霧意有所指地道。

    “明早必然讓你看見。”楚懋不知想到了什麼,輕輕一笑,可那笑容裡帶著一絲惡意,阿霧看著有些心驚。

    船行往南,夜裡阿霧趴在楚懋的懷裡聽著外頭的風聲和海浪聲,本來有些害怕,但楚懋的心跳奇異地安撫了她的心。

    難得祈王殿下今晚放了她一馬,阿霧反而有些睡不著,在楚懋的懷裡反側,“殿下同藺勝振談好了?”

    “基本談妥了,不過漕幫的水深得很,要給他時間考慮。”楚懋卷了一縷阿霧的頭髮絲在手指上纏繞。

    阿霧卻忽然想起,上一世楚懋舉旗“清君側”時,朝廷急調江南糧餉往北,可惜遲遲不到,最後導致軍士嘩變,楚懋才能勢如破竹地攻陷上京,朝廷大軍潰逃無算。如今想來,這裡頭未必沒有漕幫的影子。

    而這一世楚懋又看上了漕幫,有時候真是不能不信命,哪怕軌跡有所改變,最終卻殊途同歸。阿霧不由又想起了長公主,還有顧二哥,不知道他決定去洛北了沒有。

    阿霧將耳朵貼向楚懋的胸口,外頭的海風聲和海浪聲將世上的一切仿佛都隔絕了,阿霧有一種錯覺,仿佛天地之間就只剩下她和楚懋了,說話也就大膽了些。

    “不知道如今京裡的情勢如何了,殿下在江南逗留,難道不擔心皇上的龍體,萬一支持不到呢?”

    楚懋玩弄著阿霧的頭髮沒說話。

    阿霧道:“皇上病成這樣,為何還不立儲,他難道不擔心將來出亂子麼?宗親裡頭沒有一個肯為殿下說話的,都唯福惠長公主馬首是瞻,殿下……”

    阿霧頓了頓,小心地打量了一下楚懋的神情,見他閉目養神,並無不悅,沒有像上一回那種大怒,便大著膽子道:“殿下如果不願意屈尊降貴,我倒可以試試。音姐姐的嫂子就是顧家姑娘,聽說衛國公也喜歡聽江南小曲,經常讓人到江南來採買丫頭,不如我托董小姐去物色幾個?”

    阿霧等了半晌,楚懋都沒有答話,她撐起身子看了看楚懋,他正閉著眼,手裡的動作也已經停了,呼吸均勻,阿霧輕輕喚了一聲,“殿下。”

    楚懋沒有反應。

    阿霧這才知道自己先才的話是白說了,她頹然地又躺了回去,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因為沒有發現身邊人的眼睛在黑暗裡睜了開來,裡頭幽光流動。

    福惠長公主、衛國公兩個不相干的人都有提及,卻單單不提那個跟她有聯繫的人。早在登船出海時,楚懋的手裡就已經接到了朝廷的邸報,顧廷易居然去了洛甯衛任指揮使。

    楚懋將手從阿霧的脖子下抽了出來。

    半夜,阿霧從睡夢裡驚醒,手習慣性地往旁邊一摸,被衾微涼,沒有她熟悉的溫熱,阿霧一下就坐了起來,叫了一聲,“殿下。”

    沒有人回答。

    雖然船艙裡留著燈,可阿霧依然覺得害怕,尤其是身下的船又顛簸了一下,她立即爬下床,趿拉了鞋子披了袍子打開門往外頭瞧了瞧。

    船頭的甲板上逆著星光立著一個黑影,像一團融入水裡的墨,氤氳得有些模糊,“殿下。”阿霧輕喚了一聲。

    那黑影動了動,轉過身來,“怎麼醒了?”楚懋走入光影裡,向阿霧伸出手。

    阿霧急急走上去,“你不在,我睡不著。”語氣裡帶著嬌嗔,“殿下心裡有什麼煩心事,怎麼這個時候一個人待在這兒?”阿霧貼入楚懋的懷裡,汲取他身上的溫暖,打了個哈欠。

    “海上風大,你怎麼披件薄袍就出來了?”楚懋沒有回答阿霧的話,擁了她回艙內。

    “殿下,你不是說今日必定讓我能看到日出嗎?”阿霧一把打掉楚懋不規矩的手,“扭著身子不讓他脫自己的衣裳。”

    “我已經吩咐過了,今日沒有吩咐不許其他人上二樓來,日出自然是要看的。”楚懋反剪住阿霧的手,不讓她動彈。

    船頭上孤寂的黑影和眼前這為熱情飽滿的祈王殿下實在是判若兩人,阿霧在心裡歎息一聲,她好像怎麼也走不進楚懋的心裡,看不透他這個人。儘管楚懋對她十分親厚,可阿霧還是覺得欠了什麼,可她卻從沒想過是自己欠了什麼。

    不過現在當然不是感慨這些事情的時候,阿霧被楚懋用被子裹了卷成蟲子似地抱到了船頭。

    “楚景晦!”阿霧的氣息有些不穩,先才她半推半就地由著楚懋擺佈,是因為那是在艙內。海船比湖上的薄棚船堅固厚實了許多,阿霧知道拗不過楚懋,索性也就認了,哪裡知道他把她的衣裳剝了後,卻將她抱了出來。

    “再等一會兒,太陽就要出來了,阿霧。”楚懋讓阿霧倚著欄杆。

    阿霧的眉頭因為疼痛緊緊一皺,“我冷,我要進去,景晦。”阿霧放低姿態,以求饒的口氣道。

    “我也冷,我也要進去,阿霧。”楚懋含住阿霧的唇瓣,動了動手指。

    阿霧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有些敏、感,楚懋的情緒很是不對,以往他總是顧忌著自己,今日手指卻強硬地擠了進去,隨意的糊弄了幾下,便迫不及待地將她壓在了欄杆上。

    當那輪紅日從海面上跳出來的時候,阿霧卻沒有心思欣賞,她身子疼得緊,淚珠掛在臉上,憋不住時只“嚶嚶”的哼兩聲,然後便同楚懋一樣,保持著沉默。

    只是祈王殿下不知道發哪門子瘋,折騰了阿霧一次又一次,阿霧心裡頭恨得咬牙,不跟他計較,他居然還來勁兒了。

    阿霧懷疑自己的肩膀上是不是被楚懋咬掉了一塊肉。

    “阿霧,如果不是皇上指婚,當初榮先生可為你看好人家了?”楚懋忽然冒出一句阿霧摸不著頭腦的話。

    阿霧不答,胸口被楚懋狠狠地一抓一捏,她悶哼一聲依然不開口。

    “即使你嫁的是別人,我也會去把你搶過來,阿霧。”楚懋掰過阿霧的頭,在她唇上輕輕一咬。

    儘管聽得莫名其妙,阿霧還是忍不住順著楚懋的話想了想,“你真當你是山匪頭子啊?”

    山匪頭子是楚懋在歸田園同阿霧玩的把戲,楚懋聞言,又將阿霧往死裡杵了一番,這才謔笑道:“亦或者,你心甘情願地跟我走?”

    阿霧啐了一聲,“我絕不會。”阿霧覺得自己絕不可能不知廉恥地同人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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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
發表於 2015-1-16 16:50:28 |只看該作者
第243章

    “現在也不能嗎?”楚懋問道。

    阿霧的心一緊,咬著牙斷斷續續地道:“現在,更,更不能。”

    顯然這個答案激怒了祈王殿下,阿霧那柳條似的細腰幾乎折斷了,次日酸疼入骨,比昨夜更狼狽。阿霧眼角的淚悄然滑落在枕頭上,心裡頭只恨自己身子骨太好,那樣大的海風,居然也沒著涼受冷。

    一時有腳步聲傳來,阿霧轉過身面向床內,聽得楚懋道:“阿霧,喝一碗姜湯再睡。”

    阿霧被楚懋扶了起來,她冷著臉就著碗沿喝了姜湯,又背對著楚懋躺下,既順從又冷淡,阿霧在心裡為自己叫好,她今後都要一直這樣對待窮凶極惡的楚懋。

    阿霧支著耳朵聽見楚懋擱了碗,感到被子被掀開,楚懋也躺了進來。

    阿霧渾身緊繃,極力克制住將楚懋的手從腰上甩掉的衝動,給他任何反應都是一種鼓勵,阿霧才不想那麼傻。

    “別怕,我替你揉揉。”楚懋力道適中地揉著阿霧的腰。

    又是這種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的策略,阿霧不屑地想。這一日不管楚懋怎麼逗她,她都一言不發,誓要冷戰到底。

    到半夜,阿霧覺得臉上有點兒癢,迷迷瞪瞪地睜開眼一看,她居然又被楚懋連被子裹著帶到了甲板上。

    “醒了?”楚懋的眼睛笑了笑,一路摩挲阿霧臉蛋的鼻尖這才離開她一些。

    阿霧克制著憤怒,不答楚懋的話,乾脆閉上眼睛躺、屍,隨便祈王殿下要怎麼樣,最好能把自己丟入海裡喂魚,一了百了。

    “太陽要出來了,阿霧。”楚懋輕歎一聲,調整了一下坐姿,將阿霧的背扶高了些,這樣她更容易看到日出之景。

    熾熱耀眼的金烏這會兒卻像一個小姑娘似的蒙著緋色的面紗,含羞帶澀地一寸一寸從海的另一邊升起。陽光灑在海面上,像一張望不到邊際的金絲織錦的地毯。而天地則因為這位小姑娘被賦予了各般的顏色,萬里江山漸漸在陽光裡顯出輪廓來。

    阿霧歎道:“難怪人人都想坐擁江山,如斯美景,沒人能不動心。”

    “佛家說,你心裡有蓮看世間皆為蓮。”楚懋揉了揉阿霧長而厚密的秀髮,“而我當初看世間就如煉獄。”

    阿霧不語,卻往楚懋的胸口靠了靠。

    “當初我只想踏破這大夏朝的萬里江山,建立屬於我的,阿霧,屬於我的大夏。”楚懋握住阿霧的手道。

    力道雖然不重,卻有著絕不容人掙脫的氣勢。

    “現在殿下的想法不同了麼?”阿霧問道。難怪當初正元帝要選擇謀逆,而且最後血洗上京城,的確是建立了他一手打造的新的煉獄。

    “是。”楚懋道, “當初還是太過偏狹,以為十幾、二十年的黑暗,就是一輩子的黑暗。”楚懋低頭將阿霧的手捉到唇邊,輕輕地吻著。

    “殿下必定會否極泰來的。”阿霧反握著楚懋的手道。

    楚懋的動作頓了頓。阿霧所謂的否極泰來,恐怕與他說的根本不是一碼事。

    阿霧朦朧朧的眼睛眨了眨,心裡頭暗叫不好,該不會祈王殿下所謂的黑暗並不是指皇權?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阿霧生而就享用了無盡的愛,來至父母,來至兄嫂,來至俊彥,所以從來沒有覺得愛是多麼難以企及之物,甚而祈王殿下也是其中的助紂為虐者。

    所以阿霧根本不會將楚懋的話同人心聯繫在一塊兒,皇城裡的孩子比別地兒的人都更能明白權勢的美味,阿霧也不例外。

    “天還早,我抱你再回去躺會兒吧。”楚懋將阿霧抱回艙內,自己卻下了樓。

    這一路從大船上下來,轉而登陸,繼而改舟,楚懋領著阿霧將江南的山水風物看了滿眼,這才回到淮安府。

    一路強顏歡笑的阿霧,回到喬園再也不用成日面對楚懋時總算松了口氣。

    紫錦捧了茶上來,見阿霧有些鬱鬱,忍不住開口道:“王爺待王妃可真好,便是出來辦差,也不忘帶王妃出門遊玩。奴婢這輩子還沒坐過海上的船呢。”

    相處得久了,紫錦活潑的性子也就漸漸顯露了出來,同阿霧說話時也隨便了許多。

    只是紫錦不提還好,一提阿霧就皺眉頭。楚懋慣會做面子,人前將她捧得老高,背後卻已經許久沒近過她的身了,這件事上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亦或者根本沒變,只是做回了他們剛成親時那會兒的祈王殿下。

    阿霧揉了揉眉心,這種事真是有也麻煩,沒有也麻煩,阿霧煩躁地喝了口茶,“怎麼這麼燙?”

    紫錦忙地道:“奴婢重新去換一杯。”轉出門去,見著剛去給董如眉送了東西的紫宜,忍不住偷偷問道:“紫宜姐姐,王妃同王爺是不是鬧彆扭了?”

    紫宜比了一個收聲的動作,將紫錦拉到一邊壓低聲音道:“背後別議論主子,叫王爺知道了可不得了。你只要記住,咱們的主子只有一個,那就是王妃。”

    “可是王爺對王妃真是好的。”紫錦為楚懋辯道,她年紀還小,只覺得祈王雖然有那許多妾氏,可從來就只有王妃一人,這在紫錦的心裡,已經是極好了,何況祈王對著王妃時,總是那樣溫暖和煦。對比起當初她父親對母親的吆喝呼喊,真是有天壤之別。紫錦歎息一聲,大有一種阿霧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感歎,又生怕祈王今後不再眷顧自家主子,她也是操碎了一顆心。

    “小小年紀,懂什麼好不好的。”紫宜不欲與紫錦多言,有些事還是要靠這丫頭自己領悟。阿霧同楚懋鬧彆扭的事情,紫宜早就察覺到了,每日裡換下的床單乾乾淨淨就是佐證。只是這些事不該她過問,她便全咽在心裡頭。

    紫宜進了屋向阿霧回事,阿霧道:“咱們不在的這半個月,可有什麼事?”

    “沒有,只是清和園的那位藺爺來了幾回,等不到殿下,坐了會兒就走了。”紫宜道。

    阿霧微微側了側頭,藺勝振不可能不知道楚懋的行蹤,又怎麼會來喬園幾回。

    “董小姐那邊呢?”儘管董如眉是送進來伺候楚懋的,可誰能知道她不是某人的眼線呢,阿霧自然要讓人看著董如眉。

    “王妃不在的這段時間,聽說她都是足不出戶,什麼人也沒見。”紫宜將收集來的消息告訴阿霧。

    “藺爺來的時候呢?”阿霧問道。

    紫宜心中一動,“這個,是奴婢的疏忽,奴婢晚上奴婢再來伺候主子。”

    阿霧點了點頭。

    晚上紫宜來回話,道藺勝振來的時候董如眉也沒出過門。這樣的撇清反而令阿霧更生疑,她是藺勝振送來的人,如今卻避而不見,連個招呼也沒有。

    到楚懋回來時,阿霧略略提了提董如眉的事,才聽他道:“董如眉能有今日的名聲,背後可少不了藺勝振的功勞。”

    阿霧聽後,悵然道:“他倒真是捨得。”

    楚懋不置可否,可是看神色,仿佛並不以為然,這種相贈歌舞伎的事,祈王殿下已經習以為常,上京的別院裡就養了不少這樣的女人。

    “這邊的差使已經辦得差不多了,過幾日咱們就可以啟程回京了。你的養生丸子不是吃完了麼,正好回去讓鄒銘善再給你配幾丸。”楚懋說道。

    “不吃也沒什麼,我覺得自己可結實著呢。”阿霧道,心裡卻想在海上那晚上,被他那樣折騰都沒落個病,可不是太結實了麼。

    楚懋擰了擰阿霧的鼻子,“你自以為的,是誰每回都那麼無用,不過幾下就開始喘氣求饒的?”

    阿霧臉一紅,怒道:“那才是幾下嗎?”

    “下回你數數?”楚懋笑道,將阿霧摟在懷裡親了親。

    鑒於臨睡前話題如此香、豔,阿霧還以為楚懋的彆扭鬧完了,結果晚上他摟著她,依然沒有動作。阿霧倒不至於懷疑楚懋另有新歡,只是憂心自己不知道哪裡又得罪了楚懋,可是他對她的態度又十分自然,弄得阿霧滿頭霧水,索性懶得去猜。

    次日起身,阿霧開始讓紫宜和紫錦慢慢收拾行李,她一路從北到南買了不少東西,收拾規整起來,一、兩日也弄不完。

    其後阿霧開始琢磨著安排董如眉的事,聽楚懋的意思,是絕不打算帶董如眉走的,阿霧便讓人將董如眉請了來。

    “董小姐,我和王爺即將回京,你有什麼打算,這幾日可以告訴我,也算是咱們相識一場。”阿霧道。董如眉這些日子的安分守紀,讓阿霧對她又多添了幾分憐惜。

    董如眉愣了愣,這才低頭道:“多謝夫人。”

    阿霧只覺得董如眉身上絲毫沒有風光無限的江南名女支的光彩,反而別有一股暮氣,此刻越發明顯。只是阿霧手裡有事,也無暇去瞭解董如眉的故事。

    回上京的日子已經近在眼前,阿霧卻後知後覺地想著要逛一逛淮安府了,途中聽得人說淮安觀音廟的送子娘娘最靈,還有婦人從上京特地趕來燒香的。

    阿霧的心動了動,燒香也不費什麼事,若果真靈驗了呢?

    今日並不是觀音誕辰,也沒有廟會,但淮安這座觀音廟內卻有不少前來燒香的婦人。

    阿霧在菩薩面前誠心禱祝,有些忐忑地搖了搖籤筒,落下一支簽來,去解時,卻是一支中下簽,簽文“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這話只怕說是下下簽也不為過,阿霧的心裡越發有些煩躁。待出得門時,卻見前頭幾個長得油頭粉面的年輕男子正在一個豆腐腦攤前混賴。

    更有人伸手去摸那買豆腐腦的婦人的下巴,嘴裡嬉笑,雖聽不見說什麼,可看那臉也知道不是好話。那婦人一味地往旁邊躲,卻被那幾個地痞步步緊逼,旁邊擺攤的人根本不敢上前阻攔。

    此時又有人用手往那婦人胸口摸去,阿霧聽見那人流裡流氣地大聲道:“好大的naizi,讓爺好好疼一疼。”

    阿霧向紫錦使了個眼色,紫錦看見那一幕早就躍躍欲試了,只是還沒動手,就見那豆腐腦婦人往旁邊一側身,將一鍋熱騰騰的豆腐腦往幾個地痞身上一潑,燙得那幾日哇哇叫。

    當時那婦人就被其中一個地痞一腳踹倒在地上,“賤人,居然敢燙爺,爺叫你燙,爺叫你燙。”

    那地痞抬腳又要踢人,卻被紫錦一把攔了下來。

    此時阿霧已經登上了馬車,一手支頤只等著紫錦來回話。

    在阿霧等得稍微有些不耐煩時,才見紫錦領了那婦人過來,在馬車外回話,“夫人,這婦人特地來向夫人道謝。”

    “小婦人多謝夫人相救,小婦人無以為報,只能給夫人磕三個響頭為謝。”片刻後阿霧就聽見三聲“咚咚咚”的響聲。

    “頭也磕過了,你去吧,那幾個地痞你不必再擔心。”阿霧既然幫了她,也就不介意幫到底,否則她們走後,那些人必然回頭尋仇。

    那婦人聽了愣了愣,沒想到馬車裡的這位夫人還能替她將這一層顧慮都消除,隨即又磕了幾個響頭,見車夫已經松了馬韁,這才抬起頭。

    阿霧在馬車駛過那婦人時,從簾子的縫隙裡瞥到一眼婦人那張藏在油裹布帽下的臉,“停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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