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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意千重]花影重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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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14 23:10:49
第七十二章 雲生結海樓(中)

  羽池大怒,親自取了挖刀,要挖了小松的眼睛,蘇縝他道:“死者已逝,習兄又何必做這等傷天害理的事情。”

  羽池呲牙道:“傷天害理?他做了這等事情,你還護著他?莫非,他其實就是受了你的指使?”

  蘇縝淡淡的說:“我以為,我們之間已經彼此信任,所以才能合作。既然習兄並不相信我們,以後的合作很難順利開展。”

  “你這是在威脅我?”羽池把手裡的刀狠狠插在甲板上,拿眼直瞪著蘇縝,大有要和蘇縝好好幹一架的姿勢。

  “呯”一聲脆響,眾人回頭,羅二腳下堆著一把散了架的檀香木椅,他手拿著刀,正在仔細端詳鋒利的刀口,感嘆:

  “這把椅子還是不太硬。習公子,你船上還有比檀香木更硬的木材嗎?”

  羽池眼皮跳了幾跳,按捺下暴躁,“止醇,還有嗎?如果有,找給羅二爺試刀子。”

  止醇一本正經地回答:“回主子的話。沒有了。”

  “羅兄弟,抱歉,沒有了。你不如等到了萬龍島後,再去尋上面的鐵木啊?”羽池很親熱的和羅二說完,招呼其他人:“坐下,坐下,都站著幹什麼?喝酒,喝酒。蘇兄,喝酒呀。”

  小松被悄無聲息的拖下去,侍女很快打掃乾淨甲板,焚上香,掩蓋去血腥味,繼續歌舞。

  初晨很擔憂,羅二剛才那一打岔,羽池讓步,並不是他害怕羅二,只是因為他還需要他們。但羅二畢竟是礙著他的眼了,羽池必然不會放過他的。

  她擔憂的望了羅二一眼,“你小心些,不要再出頭了,凡事有我和蘇師兄。”

  羅二不在乎的仰脖灌下一杯酒:“我知道,他就是欺負我們沒人敢和他對著幹呢,這種人,我見多了。”

  一陣飄渺的歌聲從海上傳來,歌聲糯軟,纏綿溫柔,唱一女子思念親人的小調,用了蘭若方言,又用海瀾方言,一唱三嘆。

  一時間船上所有人都想起了自己心底最深處、最隱秘的情感,有人想起初戀的戀人,有人想起家中的父母,有人想起兒女,座中潸然流淚有十之七八。

  歌女忘記了唱歌,舞女忘記了舞蹈。初晨望著海上那一輪明月,悵然而嘆,前塵往事猶如潮水一般襲來。蘇縝愣愣地望著她,眼裡有淚光。

  羅二看著那把刀,眼睛赤紅,想起一家上下一百多口人被斬在菜市口,鮮血染紅了街道,一個月都不曾褪去,心中的悲憤就要衝破胸臆,只想拿著刀瘋狂亂砍。

  羽池推倒桌前盛美酒的大鼎,哈哈大笑:“萬龍島主什麼時候請了鮫人看島?如此美妙有魔力的歌喉,莫非就是那位一滴珠淚值千兩黃金的珠娘麼?”

  笑聲如夜梟刺耳,驚醒了沉迷於歌聲中而不能自拔的諸人。

  歌聲戛然而止,海上靜悄悄地,月亮已經升得很高了,風掠過銀波閃閃地海面,把羽池墨藍色的華麗絲袍吹得獵獵作響,整個船上酒香四溢,羽池手指向海中某處,對著船頭大喝一聲:

  “掌舵手!給我把船劃到那裡!”

  在銀波粼粼的海面上,有一條好像是一片燦爛的碎銀鋪成的銀色光帶,筆直的通往月亮升起的地方,月亮下方的海面上是一片迷蒙的輕霧。

  他們的船,就沿著這條碎銀鋪成的大路,迎著月亮,向著那片輕霧飛馳前進。

  止醇帶著些猶豫勸羽池:“主子,她不唱了就行了,咱們何必去找她?”

  羽池冷笑:“你懂什麼!不找到她,我等怎麼找到萬龍島?”他倨傲的回頭看向初晨:“今天我就讓你們見識一下我海瀾海上最有名的鮫人珠娘!”

  初晨注意到他說的是海上而不是全海瀾。鮫人有淚,淚落而成珠,鮫人淚珠是世人爭搶的稀罕之物,陸宛凝就曾經送過她一對。

  她來前就聽說過海瀾上流社會流行豢養鮫人,特別是美貌的鮫人。有很多鮫人被漁人捕獲後,美麗的高價賣給貴族,養在琉璃缸子裡做玩物。

  容色稍差的就沒這麼好運了,漁人會想盡各種招數讓他們流淚取珠,其中不乏針刺火燒,直至淚乾而亡,再拋屍海中。

  羽池興奮無比,兀自喋喋不休:“你們肯定沒有看見過鮫人。這樣稀罕珍貴的東西,只有我們才有的起。

這個珠娘,十多年前就特別出名,她會穿衣服,會梳頭,又狡猾又美貌又狠毒,斷送在她手裡的捕鮫船不盡其數,手上最起碼有百條以上的性命。”

  “有人說她本是蘭若人,因緣巧合才成了鮫人,也有人說她是千年老鮫人成了精。我父皇曾經出價一千兩黃金換她一滴珠淚,居然沒有人能取了去。

七八年前有一艘船說射傷了她,順著海流航行了一千多里而未見其屍,之後她便銷聲匿跡,人人都說她死了,誰知道她竟然是藏在這裡,給萬龍島做了看門人。

這次我一定要看清楚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你怎麼知道就是她呢?”初晨見不得羽池那樣的興奮,從內心深處,她是非常同情這些鮫人的。

  “再說了,如果她真的是珠娘,你就不怕落入她的陷阱?”

  羽池興奮之中,也不介意她那樣的語氣。

  “你哪裡知道,萬龍島終年掩蓋在一片迷霧之中,有許多人過其門而不得入。她既然為萬龍島看守門戶,必然就在它附近。她的歌聲正好是我們的指路燈。”

  羽池命令舵手加快速度,一段時間之後,他開始讓船減速,並讓船上諸人取棉花錦帛塞住耳朵,說是不能受鮫人歌聲的蠱惑。

  船在一片薄霧中停下來,羽池和掌舵手低聲交談了幾句,勾起嘴角,綻放出一個冷絕的笑容:“果然有暗礁,這點伎倆也敢在我面前賣弄?去放小船。我今天一定要把她拿下。”

  為了保證水手不被歌聲蠱惑,羽池讓人取了棉花團成球塞入水手耳中,再用滾燙的蜜蠟滴入,徹底封死了水手的耳道。蜜蠟滴入耳中,疼痛難忍,水手咬緊牙關,無一人呼痛。

  初晨正在看熱鬧,止醇取了幾根粗大地繩索過來放在諸人面前,“這是何意?”蘇縝問道。

  止醇恭謹的回答:“請各位貴客將自己綁在椅子上。”

  羅二大怒,蘇縝已是明白過來,親手綁了初晨,示意眾人跟著做。他不曾見過鮫人,但聽說過,有客人聽了鮫人的歌聲,自動跳入海中喪生的故事。

  船剛放入海中,那歌聲又開始低聲婉轉吟唱,初晨雖然早塞了耳朵,努力平復呼吸,仍然可以感受到那魔音一般的歌聲像一根細細的鋼絲穿透她的耳膜,把她的大腦攪成一團漿糊。

  讓她在心煩意亂中,只想跳入清涼的大海,無奈被綁在椅子上,無法行動。

  正在煩躁,一隻溫熱的手緊緊握住她的左手,溫暖舒緩的力量從那裡源源不斷的湧入她體內,驅散了她心頭的煩躁不適。蘇縝擔憂的看著她,眼神溫柔寧靜。

  初晨看去,此時船上被綁住的人多數都是一副痛苦不堪的樣子,不由暗嘆鮫人的力量太過神秘強大。

  薄霧深處,幾塊黑色的礁石浮在水面上,正中坐著一個曼妙的身影,她臉背對著他們,微側著身子,烏黑的長髮在空中飛舞,沒有穿衣,

美妙惑人的成熟身材在月光下散著羊脂白玉一般的迷人光彩。初晨看見包括太監止醇在內的男人都張大了嘴巴,只有蘇縝微微垂下了眼睛。

  羽池興奮的一聲大叫,率先跳入了小船,他只是用一對玉塞塞住了耳朵,行動自由,神智清醒,可以說是諸人中最不受影響的一個。

  他笑著回頭,對初晨說了句什麼,初晨脫口而出:“不要去!危險!”

  羽池有些愕然的看向初晨,搖搖頭,做了一個讓她安心的表情,小船箭一般向那個女子駛去。

  初晨嘆了口氣,別人聽見歌聲而不能自持,羽池雖不為歌聲所惑,卻為心中的執念和貪念所惑。

  小船順利的停在了礁石旁邊,那個鮫人回過臉,和羽池說話,兩人不時往船這邊瞟幾眼。

  雖然隔得遠,看得不是很清楚,但眾人可以看到她美麗精緻的側面線條,可以感覺到她魅人的風采和嬌媚的神態。

  不知她跟羽池說了些什麼,小船上的人都夢魘一般取出了耳朵裡的蠟丸,小船調轉頭,急速向大船駛來。鮫人回過頭,靜靜地看著大船。

  蘇縝握著初晨的手猛然一緊,飛快的脫掉身上的繩子,去解初晨的繩子,初晨看見他的嘴一張一合,神態焦灼不安。

  他示意初晨和他一樣去解其他人的繩子。

  沒有等他們做完這些事情,羽池已經回到了船上,他和小船上的人臉上都帶著一種奇異的滿足和狂熱。

  羽池命令舵手把大船駛向那片黑礁石,止醇跑上前抱住他的腿痛哭流涕,被他毫不留情的一腳踢開,他這副模樣,明顯已是受了鮫人的蠱惑。

  蘇縝示意止醇和他一起打暈羽池,奪取大船掌控權。止醇猶豫不決,蘇縝嘆了口氣,與羽池動起手來。而有些水手,已經動手去劃船。

  止醇猶豫再三,最終選擇不去管蘇縝和羽池之間的爭鬥,指揮其他人去阻止那些已經魔障了的水手。

  而此時,那個鮫人已經跳下了礁石,迅速向大船遊來。初晨剛把羅二的繩索解開,鮫人已停在船舷邊,看著她詭異的一笑。

  初晨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呢,一陣劇烈的疼痛讓她在天昏地轉之中倒了下去,只來得及看見羅二猙獰的神色和蘇縝向她飛奔而來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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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雲生結海樓(下)

  初晨在一片鳥語花香中醒過來,入眼既是一片碧色圓頂羅帳,除了先前受傷的頭還有點疼,全身暖洋洋的,很是舒泰。

  屋內裝飾很是雅致,四處都是掛著淡黃色紗幔的大窗子,窗前掛著貝殼做的風鈴。

  她正在四處張望,一身粉衣,容貌清秀的小丫頭端著水進來,上前扶住她,驚喜地喊道:“二少奶奶,貴客醒了。”

  一陣叮噹的環佩聲響,一群丫頭婆子簇擁進一個十七八歲,著粉藍宮裝的美貌女子,女子進了屋,輕揮素手,丫頭婆子悄無聲息退了個乾乾淨淨。

  “姐姐。”陸宛凝走到床前,神情很是複雜。

  已經為人婦的她,容顏更嬌美,舉止也端莊成熟多了。

  “你都知道了?”初晨看見她,鬆了口氣。原來一直擔心見不到陸宛凝,誰知道被鮫人弄暈,反而輕易就見著了她,這算不算是因禍得福呢?

  “上次,姐夫讓人拿來那對粉珠,我以為你……,嗨,你活著就好。”陸宛凝臉上終於露出些真心的笑容來。

  初晨淡淡一笑:“對不起,又來打擾你了。”

  陸宛凝勉強笑道:“為何這樣說?我,我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這樣很好。”說著眼圈便紅了。

  說起往事,兩人都有些不舒服。畢竟陸宛凝是被父母拋棄的人,子女對父母之愛的渴望是天性,他們就是再給她找了怎樣完美的收養環境,到底也難逃她的怨懟。

  作為能一直在父母身邊長大的長女初晨來說,面對這個妹妹,曾經是她最嫉妒,最羨慕的妹妹,心情也是複雜的,她到底和陸宛凝不熟,彼此了解並不深,既想和這個唯一的妹妹親近,

又擔心陸宛凝認為是別有用心,想保持距離吧,又怕她誤會生,生出其他的想法。

  初晨看見陸宛凝眼角一滴晶瑩的淚珠,不由心中一軟,笑道:“傻丫頭,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這樣愛哭?讓下人看見了,多不好?”

  她不說還好,一說,陸宛凝便撲倒在她懷裡,嘴裡含糊不清的說:“他們為什麼這樣狠心?你的事情我都聽說了,我沒見過這樣狠心的父母親。”

  初晨長嘆一口氣,輕拍陸宛凝的肩膀:“他們有他們的想法,如今你過得挺好的,忘記他們吧。”

  她沒有勸陸宛凝原諒綠綺夫人和風子瑛,只勸陸宛凝忘記,只因她自己也至今無法原諒二人。

  陸宛凝這一哭,倒把倆人的距離哭近了許多,守在外面的粉衣小丫頭聽見陸宛凝安靜了,精乖的送進熱水和毛巾給二人淨面,又取了妝給陸宛凝補了妝,說了幾句逗趣的話才退了出去。

  倆人絮絮叨叨的講了許多事情,初晨只揀一些緊要的地方講,其他的苦難,比如失去孩子那段就忽略了過去,悲傷是她一個人的悲傷,沒有必要隨時拿出來博取別人的同情,

她寧願孤獨的悲傷,也不願意被世人咀嚼她的悲傷。

  陸宛凝年初已經做了母親,女兒有四個月了,長得玉雪可愛,是全家人的寶。說到孩子和白鳴燦,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一臉的幸福。

  她注意到初晨的羨慕之意,有些內疚的說:“姐姐比我善良,將來一定會過上好日子的,比我還要幸福。”

  初晨微微一笑:“我的幸福有一部分就來源於你的幸福。我過得再不好,也是希望你們過得好的。”

  陸宛凝低下頭:“那個人,他過得好嗎?我曾經在街上遇見過他,他看見了我,像見了鬼,問我是什麼時候生的,然後失魂落魄而去,我還覺得他有病。

後來,是他送來的粉珠,他跟我說了一切,如果不是他親自來,我怎麼也不會相信那些事情。”

  初晨眼前浮現出一張沉默懂事,帶些憂傷冷鬱的臉來,原來是初陽送來的粉珠,想必當時他是抱了要置彥寧於死地,換取彥信信任,日後好為她報仇的信念吧?

  她輕聲說:“我已經很久不曾見過他了。不過聽說他前不久逃出了京城,想來會平安無事的吧。”

  陸宛凝有些失望,“他看著我的時候,眼神很奇怪,似悲憫又似慶幸。他問我恨不恨他佔了我的位子,我當時嫉妒他,沒有告訴他。

後來我才知道,那個女人殺了他的親生父母和姐姐,我們家對不起他,他卻從來沒有做過一件對我們家不利的事情。

他比我還要可憐,我恨誰也不該恨他,如果有機會,我想告訴他,他在我心目中,就和你是一樣的,都是我的親人。”

  “他如果聽見你的話,想必會很高興。”初晨握住手裡的杯子:“和我一起來的人,他們都還好嗎?”

  陸宛凝的眼中露出崇拜的神情。

  “有一個人,很厲害。我聽明珠說,他是她見過的定性最好,最清醒的人。所有的人都神志不清了,只有他堅持到最後,一直拼命護著你。

我們的人趕到時,他還抱了你想跳水逃走,被我們用網給網了上來。”

  “他怎麼樣了?他是我的師兄。”初晨緊張得不行。

  陸宛凝若有所思的看向她:“你不必擔心,他受了些傷,燦哥正在給他治療,等機會合適,自然會讓你們相見。他對你,實在是很好。其實,早在一年多前,我就見過他。

他找到燦哥,替人求錐心蝕骨散的解藥,燦哥答應了他。他正高興時,看見你送我的那只鐲子,頓時臉色大變,問我從哪裡得來的。我把你的事情告訴了他,他當時就懵了。

我從沒有看見過那樣悲傷絕望的眼神,我和燦哥安慰他,他一句話也不說,獨自在海邊坐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清早我去尋他,他已經不知所蹤了。”

  “我和他一起長大,某種程度上來說,比初陽、初蘊還要親。他沒有親人,一直把我當做他的親妹妹來疼愛。”

  初晨假裝聽不懂陸宛凝語氣中的別有所指。有些事情,不曾揭穿前就可以當它不存在,一旦揭穿了,就無法當它不存在。她這一輩子,注定就是欠蘇縝的,而且無以為報。

  陸宛凝輕輕一笑,自言自語的說:“這樣的男子,很少了。非常不錯,錯過了是遺憾。”

  “趕得上你的燦哥哥嗎?”初晨岔開話題,開始調戲她。

  “嗯,他雖然不錯,但和燦哥哥比起來,還是差那麼一小點。比如燦哥哥醫術高明,他就不會。”一提起白鳴燦來,陸宛凝十足十的花癡樣。

  她皺起眉頭:“對了,你怎麼會和羽池那種人在一起?”語氣中毫不掩飾對羽池的厭惡鄙視之情。

  “這個人,可惡得很!我們成親時,他奉了皇帝的聖旨來賀喜,表面上對公爹燦哥他們百般討好,但看我的那種眼神,讓人比吞了蒼蠅還難受!”

  “我也沒辦法啊。”初晨把她的來意,怎麼被羽池設計,一起上了船,又如何謀求合作的事情說了一遍。

  陸宛凝聽了,沉吟半晌方才說:“不瞞姐姐,你們這次遇險的事情,並不是意外。是公爹吩咐了明珠,故意不放人進來的,假如不是明珠看見你長得極像我,你們此時已是兇多吉少。

朝中的事情,公爹早有耳聞,萬龍島半年前就不再接待外客,就是想在這次儲君之爭中獨善其身。”

  “那要是親戚朋友來訪,被誤傷了怎麼辦?”

  陸宛凝淡淡一笑:“怎麼辦?若是真的好到那個份上,他自然知道該怎麼報信。若是沒到那個份上,他只有自求多福。

公爹是做大事的人,心性堅韌,你所求的這件事,只有他能做主,但要求得他的,只怕是難上加難!”

  見陸宛凝說得如此篤定,初晨的心頓時涼了半截。但她已經到了這裡,就是撞了南牆也不能回頭的。

  “你可以幫我傳傳話,請他老人家見我一面嗎?”

  陸宛凝為難的說,“我試試吧。”

  粉衣小丫頭粉荷輕輕敲了敲門:“二少奶奶,小小姐醒了,一直哭著,誰抱也不要,老夫人讓您去呢。”

  陸宛凝抱怨道:“我真是上輩子欠這個丫頭的!總膩著我,還這麼小就一點清靜也躲不著,再大些還不得掛在我身上。”

  初晨笑著勸她快去,她抱歉的說:“姐姐,你先歇著,我晚上抱了丫丫來看你吧。”又詳細吩咐了伺候的人好一通才去了。

  初晨又睡了一覺,剛醒來,就有人來說白老夫人身子不好,晚上陸宛凝要侍疾,來不了了,讓初晨早些休息,她第二天早上過來看初晨。

  吃過晚飯,粉荷笑瞇瞇地進來稟報說是她家二公子要來給初晨號脈。初晨便知道,白家這是有話要跟她說,故意把陸宛凝分開了。

  要見主人,總不能蓬頭垢面,初晨讓粉荷伺候著仔細梳洗了一下,務求清爽整潔不失禮。

  白鳴燦著一身青衣走進來,仍然是一樣的風姿卓越。他見了初晨,微微一笑,笑容親切,“白鳴燦見過姐姐。”

  他並不忌諱初晨的身份,大大方方認了妻姐,但初晨偏生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白鳴燦給她號完脈開了處方以後,直截了當地和她講起了他和陸宛凝成婚那日的事情。

  初晨聽到陸宛凝在雨中跪了一夜,求白老爺子為她報仇時,看到白鳴燦心疼不忍的神色,就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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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迷津欲有問(上)

  “萬龍島樹大招風,要在如今這樣複雜的形勢中繼續保持中立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家父殫精竭慮,一生治家御下極嚴,雖然很是疼愛兒女,卻也不會為了私人恩怨輕易動用萬龍島的力量。那一次,已是格外寬宏大量。

凝兒不通人情世故,上次已是觸怒家父,若非母親和我求情,只怕姐夫是難以如願的。”

  初晨微微一笑:“我明白了。還請妹夫放心,凝兒幼時失寵,我心疼她還來不及,又怎會給她添煩惱?”

  白鳴燦起身對她長長一揖,感激的道:“姐姐自可在此寬心住下,我當和凝兒一起敬重姐姐。有什麼需要,只需吩咐粉荷。”

  “我想見見和我一起來的人,不知可方便?”陸宛凝這條路算是斷了,她很需要和蘇縝商量一下對策。

  白鳴燦笑得有些勉強:“現在還不太方便,等合適的時候,我會安排。”

  看見初晨失望的神情,他又安慰道:“你放心,家父把他們安排得很妥善,只是其中涉及到一些身份很特殊、敏感的人,不得不小心從事。還請見諒。”

  初晨至此已經明白,白老爺子是下定決心不踩這趟渾水了。白鳴燦深知其中厲害,他心疼妻子,自然不會答應讓陸宛凝摻和到其中。

  失去了陸宛凝這條路,她所剩下的唯一優勢就是可以在人家家中無限期的混吃混喝。

  日子一晃就過去五六天,初晨每日無所事事,陸宛凝每天都會過來陪她一會兒,然後又會被人以各種各樣的借口喊走。

  她那個小名叫丫丫的女兒,初晨也只見了一次,就說感了風寒,老夫人不讓來了。

  初晨說要拜見白家二老,也被推辭了,說是老爺子不在島上,老夫人病重體弱,不見外人,幾位白家少奶奶和小姐禮儀鬆散,不宜見客。

  人家的意思就在那裡擱著,初晨臉皮再厚,也沒地兒使。

  雖然衣食無憂,下人服侍得極好,也極恭敬,但初晨明白,這都是看在陸宛凝的面子上,她若是識趣,就該早些自動離開。

  初晨被獲准活動的範圍就在這所竹屋外圍的方圓十丈之內。雖然都是她從未見過的海島風光和植物,到底行動不自由,再美的風景落在眼中都失去了美麗。

  夜晚,她越來越睡不著,一睡著就夢見彥信兵敗,每每嚇得冷汗涔涔,她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感到無能為力,覺得自己力量的渺小。

  粉荷看見她無精打采的樣子,狀似不經意的提起:“我們島上的風光是很美麗的,來過的客人都說這裡氣候宜人,很是養人,怎麼夫人竟然是越來越沒有精神了。”

  初晨笑道:“的確很美,可惜我不能一窺全貌。”

  粉荷微微一笑,低下頭做手裡的繡鞋,不再接話。

  初晨見她不答話,微微有些失望,仔細一咂摸,卻是品出些味道來了,恐怕是有些話陸宛凝不好直接對她說,通過粉荷這個丫頭提醒她呢。

  抬眼看向粉荷,正對上她含笑的眼睛:“奴婢曾從二少奶奶那裡看見過一個百子肚兜,繡得極其精美,就連見多識廣的老夫人都誇好,二少奶奶視若珍寶,輕易不拿出來示人,

幾位少奶奶和小姐都罵她小氣,她也不肯拿出來,奴婢聽說出自夫人手中,不知夫人可否指點奴婢一二?”

  別人給了她這樣的機會,她怎麼能不珍惜?初晨馬上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領,賣力的教給粉荷。

  過了幾日,粉荷來告訴她,那雙繡鞋乃是白老夫人的,白老夫人很是喜愛她的手法,幾位少奶奶和小姐都想來跟她學手藝,隨之而來的,陸宛凝在她這裡待的時間也相對要長一些了。

  由此可見,白家雖然都是男人做主,但女人們也有她們的一套行事方式。只要一絲可能,初晨就不會放過任何機會。

  在初晨摩拳擦掌的等待白家女眷來,她好大顯一把身手的時候,令人沮喪的消息再度傳來。

  白家的女人都被白老夫人勒令不許來打擾貴客休息,換句話說,把她曲線救國的一切可能都切斷了。

  初晨咬著牙想,誰不知道其實這話的人是白老爺子呀?好呀,白老爺子,你是個人物!不服輸的心思頓時起來,她偏要和他耗到底!

  初晨又找了個借口,她第一次到這裡來,想看看海島風光與內陸有什麼不同。她現在是病急亂投醫,彥信不是說那位鮫人是他的舊識麼?如果她夠幸運,大概可以找找那位鮫人幫幫忙。

  兩天之後,有人來傳話,說是島上的大管事將在晚飯之後來領她去遊玩。

  聽到這個消息,初晨一頭扎進被子裡,笑出了聲。雖然如此高的待遇,大管事親自來陪,防範如此嚴密,但她總算是離她的目標前進一步。

  吃過午飯,她便上了床,為晚上的出遊養精蓄銳。

  晚飯以後,一個高高胖胖,慈眉善眼的婆子果然來見初晨。粉荷介紹這就是島上的大管事魚婆,初晨客客氣氣向她問了好,彼此恭維了幾句,魚婆乾乾脆脆的說:

  “老夫人吩咐了,讓老婆子領您去島上風景最優美的地方。這島上麼,日出日落時最美,氣候也最宜人。今兒晚上就先去看看日落景觀,明早上再去看日出。夫人看,可好?”

  初晨哪裡又會說不好。粉荷取了些巾帕之類的隨身物品,扶了初晨,跟在魚婆身後向著海邊走去。

  萬龍島的風景果然是很美的,不談海邊常有的沙灘椰樹,各種茂盛的植物也是初晨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

  再加上魚婆極為善談,把當地一些傳說和風景揉和在一起,說得活靈活現的,幾人倒也開心。可惜就是不見那位鮫人的影子,初晨也不敢提,生怕引起他們的注意。

  眼看月已上中天,魚婆也說得口乾舌燥,粉荷更是走得東倒西歪,初晨仍然興致勃勃,誇著月色美好,要往更遠處走。

  倆人的疲累她不是沒看在眼裡,但好不容易出來了,斷然沒有一無所獲就回去的道理。人家說是讓大管事在晚飯後陪她出來遊,但並沒給她限制時間,自然要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

  魚婆也沒有催初晨,只是臉上清清楚楚寫著,初晨玩什麼花樣也翻不過她手心去的表情。初晨先前還帶了些好奇,走到後面越走越憋屈,心裡也越來越煩躁,幾乎就要放棄了。

  前面是一片在月光下散著柔柔銀光的沙灘,海水輕柔的沖刷著,猶如母親愛撫熟睡的嬰兒。

  初晨指著沙灘道:“這裡和我們那兒有個地方很像。”她倒不是胡扯,只是看見這片沙灘,就想起了萬春湖邊那一片彥信讓人鋪起的沙灘,由此想起了某人的笑容,連帶出些憂傷思念來。

  魚婆笑道:“這片銀灘很是難得,諸位少奶奶和小姐拿著當寶似的。想必貴國那個地方有了這樣一片沙灘,貴人們一定很喜愛吧?”

  輕柔的哼唱從海裡傳來,粉荷臉色大變,魚婆倒是強作鎮定,笑道:

  “今兒晚了,夫人身體剛剛好些,還是不要太勞累的好,若是二少奶奶知道了,必然要責怪老婆子不知數。夫人若是喜愛,改日再來也不遲。”

  初晨萬分不想走,卻不能不走。若是自己執意要違背主人家的意見,只怕會引起反感,今後再想出來就沒那麼容易了,說不定明天早上就會被人趕走。

  怎麼辦呢?萬分焦急中,她看見海裡一個模糊的身影,正在月下與魚兒嬉戲。計上心來,故作驚奇的指著那個身影大聲喊:“快看!那是什麼?鮫人!就是那個在海上唱歌的鮫人!”

  鮫人聽見了聲音,微微回過頭來。

  魚婆已經不管得罪不得罪初晨了,一把夾著她就走。魚婆既然身為島上的大管事,自然身手不弱,初晨估摸著自己若是與她拆招,大概也能勉強支撐個十來招,肯定能引起鮫人的注意。

  問題是,她不能與魚婆動手,除非她想被趕走。

  她使勁推開魚婆,生氣的說:“這是在做什麼?我自己能走!”

  魚婆到底不敢太勉強,賠笑道:“是老婆子魯莽,還請夫人不要見怪。鮫人性情多半,恐擾了貴客,還請夫人迅速離開這裡。”皺眉對粉荷道:“你這妮子!呆了頭了!還不來扶夫人?”

  不等粉荷行動,溫柔的歌聲如同溫暖的夜風,瞬間包圍了三人,粉荷張張嘴,扶著額頭就倒了下去。魚婆眼睛睜大,也倒了下去。

  初晨等了一會兒,睜開眼睛四處張望一下,拔足就往海邊跑。邊跑邊對著遠處那個半隱半現在海水中的美麗背影低聲問:“你是明珠嗎?”

  那個美麗的身影緩緩轉過身來,臉色蒼白,黑髮黑眸,風情萬種,望著初晨微微一笑:“明知故問。”她輕挑手臂,“說吧,你想做什麼?”

  初晨一喜,忙道:“有人一直掛念你的安危。吩咐我如果有機會,一定要把他對你的思念帶給你。”

  明珠不語,目光犀利的看向初晨,被她眼裡的冷漠森寒刺得幾乎想倒退一步,假如初晨說的是假話,肯定經受不住這目光。

  初晨想起彥信跟她說起明珠時那種溫柔的神情,不由嘴角含笑:“他說沒有你就沒有他。他很想你,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

  明珠垂下眼,面無表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都已經要忘記了。不必再提。”

  初晨心中一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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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迷津欲有問(中)

  明珠身上有一種疏遠冷漠的氣息,讓人不敢與她多說話,多接近。初晨原想和她攀攀舊情,順便求她幫忙。但人家明確表示不想再提從前,初晨也不好再說。

  明珠是為了彥信才成了這副模樣的,當時也許還有情意在,經過這麼多年的血雨腥風,她是否還是一樣的想法,是否已經後悔並怨恨,如今她依靠萬龍島的勢力存身,她的想法又是什麼,

這些都是初晨不能探知的。

  明珠有些神經質的噗哧一聲笑出來:“他竟然就喜歡你這樣一個傻女子麼?”

  “呃?”初晨摸摸頭,“他是經常說我傻。”彥信經常罵她傻,又經常嫌她太過聰明,不好被他騙。

  “你怎麼才來?我等你好幾日了。”明珠指著在她身邊遊曳一種金色小魚:“此魚叫聲如離,只在子時以後出來覓食,人稱子離。

它數量稀少,生長緩慢,體弱嬌貴,尤愛吃島南躍龍台的一種金萍。接連吃上兩年方可長到一寸長,但長到兩寸以後卻是世間罕有的調養之物。”

  她看向天際的明月:“島主夫人體弱多病,需要子離調養身子。白島主每夜子時必然在躍龍台釣魚。婚後數十年,只要人在島上,從無一日間斷。”

  初晨睜大眼睛,竭力想把那叫子離的金色小魚形貌牢記心中。

  “你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不知白島主釣魚收獲如何?”

  “數十年風雨無阻,有獲不過十之一二,這十之一二中,有兩寸長又只得十之一二。”

  萬龍島主十天中不過能釣得起一兩條魚,而每釣滿十條魚,大概只有一兩條魚能用,也就是說,他要釣滿一百天才能弄得著那麼一兩條魚。

  明珠隨意拈起一條三四寸長的子離,那魚兒在她手中並不掙扎,溫順乖巧。

  “小東西通了靈性,又豈是輕易就能得到的?那幾條魚,不過是他日復一日坐在那裡,與週圍環境融為了一體,那等笨蛋的小魚兒才會上了當。”

  聽明珠的意思,自己只要弄幾條合意的子離去,必然能討好得了白老爺子,但這又談何容易?

  初晨愁眉苦臉:“他坐在那裡幾十年,不過得到幾條子離,我第一次到那裡,小魚兒只怕老遠就被我給嚇跑了。”

  明珠聽得好笑:“你這是小看於我還是不相信我?”

  初晨道:“我不是小看你,也不是不相信你。我知道你讓我去,必然就可以得到魚。但若是被白老爺子看破,你今後可怎麼辦?難道就沒有其他的辦法嗎?”

  做人不能太貪心,太自私,她親眼看見羽池說到明珠時那種貪婪瘋狂的神情,可以想像,假如明珠離開了萬龍島的庇護,將會過著怎樣的日子。

  明珠諷刺一笑:“你一直都是如此優柔寡斷,還是一直偽善虛偽?我要做的事情,從來心中有數。”

  初晨被她飽含諷刺的話刺得心頭難受。

  明珠繼續不客氣的說:“他難道沒有告訴過你,成大事不拘小節,兩害相較取其輕?如果你一直都是這個樣子,怎麼幫他?恐怕單為怎樣保護你,討好你,就要費了他大半的精力。”

  明珠見初晨不說話,冷哼一聲:“被我說中了吧?他喜歡你這樣子的女人,也是個傻子。”

  “他不傻。”初晨悶悶地回了一句,彥信是她見過的最聰明的人。

  明珠盯著她看了半晌,劈手扔來一件東西:“子時就要到了,你還不去?等著人家來抓你回去?”

  初晨知道她性情有些古怪,也不和她計較,真心實意的給她行了個禮道謝,拿著那個東西就跑。

  “把這個研碎了扔進水裡,魚兒就會來。”明珠在她身後低聲嘟囔:“沒見過這樣笨的人,東西都沒問清楚怎樣使用就跑了,笨死了,什麼眼光?中看不中用!”

  初晨假裝沒聽見,跑了幾步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躍龍台怎麼走,萬一走錯了路,被人攔住,那不是白忙活了嗎?

  她不好意思的轉過身:“請問,那個,躍龍台怎麼走?”

  明珠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指著南方,“你一直往那邊走,看到一個光滑如明鏡的平台,那裡就是了。”

  “有沒有什麼比較隱秘的小路?”雖然很明顯的感受到明珠鄙視的目光,初晨還是硬著頭皮問她。

  “沒有什麼人敢在這個時候去打擾白老爺子,否則白老爺子若是未釣到魚,就會變成那個人的錯。你明白了嗎?”明珠頗有些不耐煩。

  “明白了。”初晨羞愧而逃。

  盡管明珠告訴她這裡不會有其他人,但初晨還是本著小心為上的原則,盡量隱匿自己的身形。終於看見了那個光滑如明鏡的平台和台上端坐如石像的垂釣老人。

  耳邊縈繞著魚兒發出的“離、離、離”的奇怪聲音,初晨緊張得手心全是冷汗,卻不得不盡量放輕腳步向老人靠近。

  她想,一個愛惜妻子,會遷怒他人的老人,怎麼也不會是一個老頑固,鐵石心腸的?她只要把握住最關鍵的一點,就有成功的可能。

  她剛靠近躍龍台,一道冷厲如刀的眼神從她身上迅速掃過,初晨情不自禁打了個冷顫,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頭還在。原來眼光真的是可以殺人的。

  她大無畏的繼續向台上前行,老人只是憤怒的瞪著她,不敢出聲亦不敢出手制止她的靠近,只怕一個不小心就會把那敏感狡猾的小魚兒給驚嚇走。

  躍龍台名不符實,並不高,平滑如鏡,兩面臨水,台下是一片泛著銀光的海水,水面上攢動的子離金色的背脊在月光下華麗無比。

  初晨悄悄走到離老人稍遠的下方坐下,沉默的看著他釣魚。老人惡狠狠地瞪了她兩眼,終於不再管她,專心致志的釣起魚來。

  初晨偷偷地瞟了他兩眼,老人並不是她所想像的,怒目張虯,身高體壯的霸主模樣,而是一個面容清秀,作文士打扮,斯文之極,鬚髮皆白的胖老頭兒。

  在他沉默不語,專心致志釣魚的時候,頗有幾分仙風道骨,世外高人的模樣。

  察覺到初晨偷瞟他,老人不高興的抽了抽嘴角,這是他即將發怒的征兆。

  以往島上諸人只要一看見他這個動作,都會被嚇得驚慌失措,初晨不知道這個規矩,自然沒有放在眼裡,不但不走,反而肆無忌憚到到處瞟。

  老人咬緊了牙,心頭的火一拱一拱的,剛好釣竿動了動,他忙往上一提,空的。伸頭往下一看,那金色的小魚兒進食正歡,偏沒有魚上了他的當。

  不由怒從心頭起,“啪”地一聲砸了釣竿,對著初晨怒目而視。

  初晨正在想要怎樣和他搭上話呢,就被這一聲脆響拉回了現實中,迎面正對上老頭子憤怒的目光,只好硬著頭皮訕然一笑。

  眼見老人指向她,臉漲得黑紫,一臉的憤怒,初晨忙撲到台邊往下一看,剛才還在進食的小魚兒已經被魚竿出的聲響嚇得四處亂竄,只剩下幾條膽子大的,還藏在水草中,

探頭探腦的四處張望,猶豫著要不要回去繼續進食。

  初晨忙對著魚兒連連作揖告饒,她是真心實意的求這些小魚兒千萬千萬回來,不要被老頭子的壞脾氣給嚇跑了。要不然她的戲不但沒法兒往下唱,還會面臨馬上就被趕出萬龍島的窘境。

  老人看見初晨可笑的動作,嘴角幾不可見的彎了彎,隨即又換上了一副更難看的晚娘嘴臉。不過好歹嘴裡的髒話沒有冒出來,手腳也沒往其他地方招呼。

  等了一會兒,初晨看見魚兒都回來了,欣喜的作了一個揖,小心翼翼的拿起老人的釣竿,怯生生地看向他。老人假裝沒看見,把臉轉開了。

  初晨心裡偷樂,臉上卻做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取了魚餌穿上釣鉤,很熟練地把魚線釣鉤甩進海裡,多虧她當初在廣陵王府中無聊時學會了這釣魚的功夫。

  她強作鎮定的選了個地方坐下來,就等著自己剛剛偷偷抹在魚餌上的,明珠給的那種東西起作用。她不回頭也可以感受到老人刀子一樣鋒利的眼神和不屑的表情。

  等到一刻鐘以後,她終於感覺到手裡的魚竿微微動了動,顧不上謝天謝地,忙把魚竿往上一提,迅速收線。

  一條三寸長的金色小魚被她甩上了石台,小魚拼命掙扎,力量十足,居然有要掙脫的趨勢。初晨大驚之下,手忙腳亂的往後一仰,手腳並用去按小魚。

  老人看見小魚,激動的伸出手,又恨恨地縮回去,冷眼看著初晨獨自去忙亂。

  待到小魚終於被放進魚簍裡,初晨才發現自己剛才的行為動作是何等的不雅。她訕訕一笑,討好的把魚簍遞到老人面前,老人翻了翻白眼,不屑一顧。

  初晨也不計較,仍然給他穿了魚餌,甩好線,把魚竿遞到他腳旁,自己抱了腳坐在一旁觀看。

  老人拿起魚竿,又開始釣魚,從始至終不曾看初晨一眼。但也不再惡狠狠地瞪她了。時間又過了半個時辰,其間老人收了幾次線,都是空的,眉毛都皺了起來,又惡狠狠地瞪向初晨。

  初晨知他心中不爽,覺得自己沒有面子,佯作不知,衝著他不溫不火的笑。

  如此幾番,台下的魚兒吃飽後相繼離開,越來越少,老人開始著急起來,頻頻看向初晨,初晨也不搭理。老人只好把魚竿扔到她腳旁,她搖搖頭。

  老人眼裡寒光一閃,一把提著她的衣領就要把她往海裡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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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迷津欲有問(下)

  兩腳臨空,涼幽幽的感覺在足底順著經脈一直傳遞到全身,輕柔的海風吹在臉上卻沒有舒服的感覺,只有恐懼。初晨閉上眼,也不掙扎也不退讓。

  白老爺子盯著她看了一會,縮回手,將她輕輕放在石台上。

  初晨感覺自己的心又重新回到了胸腔,才睜開眼,望著白老爺子綻放出一個美麗的微笑。

  據說陸宛凝是白老爺子最疼愛的養女兼兒媳,她長得那麼像陸宛凝,她就不信白老爺子對著這樣一張臉下得去手。

  白老爺子瞪了她一眼,又把釣竿塞到她手裡,示意她趕快行動。

  初晨攤攤手,表示魚兒已經走光了。

  白老爺子看著已經恢復平靜的海水,嘆了口氣,提起魚簍就走。

  初晨緊跟其後,倆人下了躍龍台,花木陰影裡怯生生地走出魚婆和粉荷,對著白老爺子跪了下去。

  白老爺子冷哼一聲,沒有任何表示,揚長而去。

  一直到白老爺子的身影再也看不見了,魚婆和粉荷才站起身來。魚婆臉色很不好看,怨道:“夫人好利索,這下子,老婆子要出名了,明日的責罰老婆子就是第一個。”

  初晨已是得了便宜,自然要說幾句好話,“對不起魚婆,粉荷,讓你們擔心了。我醒來以後,見你二人昏睡不醒,只好去找人來救你們,正好聽見這邊有‘離、離、離’地叫聲,

我以為有人在,循聲而來,不想正好遇見這位老人家在釣魚,我不敢打擾他,又看著好玩,不知不覺竟然入了迷,你們不會怪我沒有管你們吧?”

  粉荷幾乎要哭出聲來,咬著嘴唇不說話,魚婆倒是嘆了口氣:“罷了,老爺子也沒說要把你怎麼樣,夫人還是先回去休息,有什麼,明天再說。”

  三人順著小徑自回去不提。

  “姐姐,你醒醒。”陸宛凝一臉的焦躁,使勁推搡著初晨。

  “怎麼了?”初晨睡意朦朧的嫣然一笑,陸宛凝的臉上還帶著快速奔跑以後留下的紅暈和薄汗,初晨伸出手給她理理耳邊的亂髮,“什麼事這麼急?”

  陸宛凝焦躁的道:“你昨天晚上去躍龍台了?”

  “嗯,原來那裡叫躍龍台啊?”初晨翻身坐起,粉荷忙過來伺候她起床。粉荷兩隻眼睛腫的像核桃似的,做事也有些心不在焉,遞漱口水時居然把水灑在了初晨身上。

  陸宛凝瞪著粉荷道:“死丫頭!讓你伺候個人都伺候不好,若是我姐姐有個三長兩短,仔細你的皮!”

  粉荷跪下,哽咽出聲。初晨嘆口氣,“不關這丫頭的事,都是我的不是。你要說什麼,直接跟我說就是。”

  陸宛凝眼圈兒馬上紅了,拉著她道:

  “姐姐,我不是要怪你啊。我是擔心你,你不知道那個地方有多危險,曾經有人誤闖入那裡,影響了爹爹釣魚,被他一掌就拍得經脈寸斷,當時就斷了氣。

他不認識你,你想要什麼,耐心等待,我一定想辦法幫你就是,何必這樣冒險?若是你有個三長兩短的,我怎麼辦?”

  初晨笑著接過熱毛巾:“他不認識我,可他認識你啊。就憑這張臉,我想他也不忍心下得手去。”

  陸宛凝道:“我不管!反正以後不許你再這樣。”

  初晨笑著掐掐她的臉頰:“知道了。”

  陸宛凝不依的要她保證,初晨無奈,只好說:“我保證,以後再也不偷偷溜去躍龍台了。”

  話說,被人這樣關心的感覺真的是很好,她忍不住又掐了陸宛凝粉嫩的臉頰一把,低聲說:“看到他們這樣疼你,我真的是替你高興呢。我都是沾了你的福氣啊。”

  陸宛凝有些難過,“我又何嘗不是在享姐姐的福?姐姐不是一直都在盡力的保護我,幫助我嗎?”她再不通人情世故,也知道初晨冒險的原因是為了不拖累她。

  “你們倆姐妹一大清早就抱著哭,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怎麼欺負媳婦了呢。”

  多日不見的白鳴燦樂呵呵地從外面走進來,宣布一個消息:“老爺子發了話,今天晚上,宴請姐姐和蘇公子。”

  初晨鬆了一口氣,白老爺子終於肯正式承認她這個親戚了。

  “真的?你不會又是騙我的吧?”陸宛凝睜大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個箭步躥到白鳴燦身邊,拉著他的手上下亂晃。

  白鳴燦被她晃得頭暈,訕笑著對初晨道:“她一直都改不了這孩子脾氣,我平時都不敢讓人看見她。”

  陸宛凝咬著牙在他手臂上掐起一塊肉轉了一百八十度,“我丟了你的臉嗎?”

  白鳴燦連聲告饒,正色道:“我是來接姐姐去看蘇公子的。”

  陸宛凝皺眉道:“丫丫要醒了,我不能陪你們去了。”又吩咐:“還不上早餐麼?夫人要出去呢。”

  初晨草草用了早餐,便跟著白鳴燦往一條花木扶疏的小徑走去。

  初晨邊走邊問:“妹夫,和我一起來的其他人呢?”

  白鳴燦道:“那些跟你來的人,都被妥善安置在一處,姐姐不必擔心他們的安危,到時候,家父自然會放他們出來。”

  “那其他人呢?”初晨指的是羽池等人,如果白老爺子把羽池放出來了,她這事就有譜了,如果還是沒有放出來,只怕今天就是悲多歡少。

  白鳴燦道:“沒有聽家父提起。晚宴之時,也請姐姐切記不要提起此事。等下還請姐姐告知蘇公子,我們島上從來就沒有見過羽池這個人還有他的那艘船。”

  白鳴燦等於是很明白的告訴她,她所謀求的那件事情一點希望都沒有。初晨的心一沉,幾乎是絕望了,喉嚨像被石頭堵住,沉甸甸地,連腳下平坦的路都變得有些坎坷起來。

  白鳴燦把她的面色看在眼裡,暗自嘆了口氣。他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白家能在海上稱霸這麼多年,就是因為只對在位的人效忠,從來不摻和到任何一屆儲位之爭中。

  從明珠把初晨抱回來的那天開始,他就已經明白初晨所求不會如願。

  白鳴燦把初晨送到蘇縝居住的小院門口就告辭歸去。只剩下兩個心情沉重的人兩兩相對。

  “你打算怎麼辦?”蘇縝那天受的傷不輕,雖然臉色還有些蒼白,不過精神還算不錯。

  “能怎麼辦呢?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今天晚上吃完飯以後再說了。”初晨苦澀的嘆口氣,轉而問蘇縝:“我聽說你最重的傷是背上的刀傷?”

  “嗯。”

  “是羅二砍的吧?”初晨記得自己是被羅二打昏的,他那張猙獰的臉還時不時浮現在她腦海裡。

  蘇縝淡淡的道:“他當時也是身不由己,我不怪他。”他接過初晨遞過的茶,示意她把門窗全都打開。

  其實要防止人偷聽的最好辦法不是把門窗緊閉,而是要門窗大開,這樣偷聽的人才會無所遁形。初晨知道他有話要跟她說,忙依言而行。

  蘇縝仍然很小心,聲音低得幾不可聞:“你有沒有想過霸王硬上弓?”

  他的意思是,萬龍島要保持中立,那他們就放出羽池就藏在萬龍島的消息,讓安貴妃和十五皇子一心以為萬龍島是羽池的人,逼得白老爺子不得不幫助他們。

  初晨搖頭:“談何容易?他把羽池那些人關押得很緊密,在哪裡我們都不知道,再說我們也找不到人出去散布消息。”

  倆人都沉默下來,深深地感到一種無力感。他們現在被孤立在這個海島上,沒有自己的船,沒有自己的人,一望週圍都是茫茫的大海,就是想到了什麼也無法去實現。

  初晨突然想到一種可能:“難道我們都走錯方向了?其實,白老爺子不是真的完全不摻和到這件事情中。而是他需要一個合適的機會,合適的人?”

  蘇縝一拍桌子:“白老爺子不可能不清楚羽池的脾氣,他把羽池秘密的關押起來,本身就已經得罪羽池了,假如以後羽池真的上位,斷然不會饒了萬龍島。”

  白老爺子白起風是一個傳奇人物,他自弱冠之年就登上萬龍島主之位,並不完全是靠家族力量的蔭佑。

  他平生經歷過多次海上爭權的惡戰,更是在海瀾皇朝兩次權力更替的鬥爭中屹立不倒,眼看他已經老了,自然要萬分妥帖的給他的兒子兒孫一個穩定安全的環境,

那就需要精心挑選一個皇朝掌權人。現在看來,羽池這個皇長子,顯然不是白老爺子心目中的最佳人選。

  “你覺得白老爺子的算盤到底是怎麼打的?”蘇縝問初晨。

  初晨嘆口氣:“宴無好宴。羽池現在是個燙手山芋,他拿著不好處理。

按他的想法,肯定是想把羽池作為禮物送給安貴妃和十五皇子的,但羽池也有自己的力量,憑萬龍島的聲望和地位,他斷然不能這樣明目張膽的做。

我猜他要我們求著他,替他解決這個問題。”

  蘇縝苦笑道:“如今真是混回去了,就連幫人,都要求著人家。和這些老狐狸打交道,我們得加倍小心,以免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午飯後,兩人各自回去休息不提。

  初晨不過休息了一個時辰就被粉荷喚醒,幾個丫頭滿臉堆笑,上來給她精心裝扮。忐忑不安中,她終於迎來了這場雖然只是家宴,但卻是萬龍島上級別最高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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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平海夕漫漫(上)

  除了人數要少得多以外,白家家宴的奢華度不亞於初晨以前參加過的每一次宮宴。

  宴席上流水般的上了一百多道菜,還有若干的果品糕點。菜品種類涉及北岐、蘭若、海瀾的特色菜,還有一些是初晨從來沒有看見過和聽說過的,據說是海外傳來的。

  氣氛很和諧融洽,白家人很和善,女眷們對初晨好奇中又帶了幾分羨慕,大約是很羨慕初晨能出來到處遊走,做男人做的事情。

  因為在萬龍島,女人是用來寵的,用來疼的,她們的天地只局限於後院和家庭,其他的事情都是男人的。女人沒有什麼發言權。

  白家未來的繼承人,長子白鳴林沒有出席宴會,據說到某個海島去給島主祝壽去了。但初晨知道,這個白鳴林肯定是潛伏在海瀾的某個地方,刺探了朝中的動向,然後不斷傳回萬龍島。

  白老夫人果然是一副老年版病美人的模樣。據說,多虧了她生了個神醫兒子,又有一個愛極了她的老公,日夜尋思著給她找那大補的子離魚兒,否則她早就香消玉殞了。

  白老夫人打扮得極淡雅,看見初晨就微笑著對她招手,拉初晨坐在她身邊,不停的給初晨介紹各種菜品,勸她每樣都嘗一點。

  白老爺子則沉默的坐在一旁,不時掃初晨一眼,又不時根據老妻的喜好,愛憐的給她夾一筷子菜,或是盛碗湯。

  白老夫人臉上綻放著少女一般的光彩,愛慕的看著自己的丈夫。

  白家人對二人這種眉來眼去的情形視若無睹,可見是早就習以為常,初晨總算是明白這樣的家庭為什麼會養出陸宛凝那樣不通人情世故,嬌嗲天真的女子來了,原來是家風如此。

  初晨情不自禁的想,如果有一天,她和彥信都老了,鬚髮皆白的時候,會不會也像白家老夫婦一樣的恩愛,兒孫滿堂?

  她還記得當初陸宛凝拉著白鳴燦,一口一個燦哥哥的叫著,嬌嗲癡戀,彥信那種神往的神情。可惜那個時候,她不懂得他的真心,他也不知道該怎麼經營愛情。

  白老爺子低咳了一聲,所有人都放下了杯盤碗筷,井然有序,不聞任何聲響,只有在這個時候,白家人才體現出了這種大家族的威嚴禮儀。

  白老爺子道:“你們知道,我已經有一個月沒有釣上子離了,眼看你們母親的藥馬上就要斷,昨晚我仍然一無所獲,幾乎就要絕望。”說到這裡,他停下來,看了初晨一眼。

  陸宛凝緊張的握緊了白鳴燦的手,白鳴燦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初晨則抿著唇,垂著眼,一派的安然,心裡卻忐忑不安。白老爺子前後態度差別如此大,也不知道想要怎樣壓搾她。

  “不過昨天晚上我運氣好,遇到了小凝兒的姐姐,初晨丫頭,她一來就給老頭子釣了一條三寸長的子離。”

  白老爺子話音剛落,除了因為要配藥而知情的白鳴燦外,白家人都驚異的看向初晨,初晨只好道:“不過是老爺子先做足了工作,我恰好撿了便宜而已,說到底,是老夫人的福氣好。”

  好話誰都不會嫌多,白老爺子也如此,他滿意的點點頭,繼續說:“不管怎樣,那條魚都是你釣上來的,你給我們解了燃眉之急,為了表示對你的感謝,我決定破一次例。”

  他又停了下來,所有人都聚精會神的豎起耳朵聽,白老爺子到底要怎樣謝初晨。初晨更是緊張得不行,這個白老爺子,好好一句話偏要分成幾句說,急也急死人了。

  白老爺子吊足了胃口,才說:“我知道你們來的時候,有尾巴。這樣好了,如果你願意住在萬龍島,萬龍島可以給你和白家人一樣的庇護,想住多久都可以。

假如你想去其他地方,我派人護送你去,負責給你解決掉尾巴,讓你平安到達目地的。初晨丫頭,你看這樣好不好?”

  白老爺子不追究初晨,陸宛凝已經感激得不行,聽到還要感謝初晨,不由更是激動,眼巴巴地望向初晨,總怕她拂了白老爺子的好意。

  初晨哪裡敢說不好,暗罵白老爺子老奸巨猾。她肯定是不會選第一個的,沒事她住在人家裡做什麼?她只有選擇第二個,最起碼他這裡不行,她還可以自己去海瀾碰碰運氣。

  但選擇第二個吧,明顯就是她吃虧,難道現在她跟陸宛凝說她要走,白家會不安排船送她嗎?

  她無奈的和蘇縝交換了一個眼色,對著白老爺子欠了欠身:“多謝老爺子,初晨何德何能,受此盛情?我想再住一段時間,離開這裡去海瀾。”

  白老爺子撫著鬍子呵呵一笑,眼睛裡閃過一絲狡猾,“初晨丫頭真是多禮啊,不必說你是小凝兒的姐姐,就憑你昨晚釣的那條魚你就當得起,當得起。只可惜啊!”

  他說完臉色一黯,嘆了口氣。

  眾人自然要問他什麼可惜。

  他就說初晨走後,沒有人幫他釣魚了,如果他再像前段時間一樣的運氣不好,白老夫人可怎麼辦?

  一時間一家人都有些悲切,初晨只好允諾說,這段時間她都去幫白老爺子釣魚好了。

  白老爺子假惺惺地說她是貴客,怎麼能讓她夜夜都睡不好覺呢?

  又狀似無意的提起,彥信的大軍已經佔了蘭若半壁江山,而北岐又有蠢蠢欲動的態勢,海瀾皇帝這邊,也在考慮是不是派十五皇子和北岐聯手趁這個機會分了蘭若。

  臨了,他誇贊彥信:“那孩子我雖然沒聽著,確實不錯啊。假以時日,必成一代名君。可惜了,生在這個亂世。”

  初晨忙說自己是小輩,能孝敬長輩是福氣。她心裡頗不是滋味,被人壓搾利用乾淨,還不能為自己換回任何一點好處。

  她只能安慰自己,吃虧就是佔便宜。想必明珠知道了,又要罵她笨了。

  這頓飯,白老爺子吃得心滿意足,初晨和蘇縝吃得胃疼。散席時,白老爺子還不忘交待初晨子時一定要在躍龍台等著他老人家。

  初晨和蘇縝故意落在其他人後面,蘇縝嘆氣:“老人家是滴水不漏,又哄又騙又嚇,面子還被他抓了十足十,看來你只有釣上魚來以後,再求著替他做事情了。”

  初晨原本想,只要老頭子稍微提一下她帶來的人,她就可以旁敲側擊的連帶出羽池的處置問題來,誰知道人家根本不給她這個機會,說什麼都只跟她說“你”,羽池這個人,

仿佛根本就沒有在這個島上出現過,存在過一樣。

  白老爺子這是鐵了心要她主動去求著為他解決這個大麻煩了,既然是她去求,而不是人家要她幫忙,她就變得一點立場也沒有,也沒有任何和人家討價還價的資格。

  她原本也可以和他熬,但她等得起,彥信等不起。

  夜裡,白家大少奶奶親自過來接了初晨去躍龍台。

  初晨盡顯安靜溫順的給白老爺子釣起來四條三四寸長的子離,看看時間差不多,就停了手,笑道:“這小東西通靈性,一次釣多了,怕嚇跑了它們,以後都不敢來了。”

  你要我做事情不奇怪,但如果你的要求太高,太多,你也討不了好。

  白老爺子興奮滿足的抱著魚簍看,隨口道:“老頭子也不是一個貪心的人,只要能保住一家子的安泰就夠了。”我不貪心,只要一家人平安就行。

  初晨佯作開玩笑:“此魚珍貴難得,其他地方又沒有,這樣單純的靠運氣不是長久的辦法。最好想個一勞永逸的法子,大家都輕鬆。

老爺子、老夫人這裡可以安度晚年,小輩們不操心,我們這些親戚來了也可以高枕無憂。”那你可要想個妥當的法子,大家都有好處。

  白老爺子吹鬍子瞪眼的道:“你這丫頭,是嫌老頭子打擾你的清夢麼?”

  “哪裡,晚輩能為老爺子這樣的蓋世英雄效勞,是初晨的福分啊。再說了,跟著老爺子做事情,還可以學到很多外面都學不到的東西呢。”有什麼要求,你快說吧。

  “呵呵,你這丫頭嘴巴忒甜。不過老頭子我不客氣地說一句,老頭子吃過的鹽巴比你吃過的米還要多,有些事情嘛,自然比你看得遠。”

  “那是,老爺子站得高,看得遠。”

  “你這丫頭做事情還比較靠譜。老爺子看在你還比較實誠,對長輩還算尊敬的份上,指點你一二。”

  這是要說到正點上了,初晨忙起身行禮,“還請老爺子不吝賜教。”

  白老爺子笑道:“急什麼,老爺子要先把這魚兒送回去才行呢。”

  話音剛落,白鳴燦就站在台下笑著伸手:“爹爹交給孩兒罷?”他時間拿捏得極好,可見是早就在下面等候著了。

  白老爺子冷哼一聲:“有了媳婦就忘了爹娘。”

  天微亮時,初晨才疲憊的走下躍龍台。白老爺子要她除去羽池,然後再協助她與安貴妃那邊搭上線。

  他可謂是佔盡了便宜,如果成功了,他是第一受益人。如果失敗,初晨就是那個倒霉的人,而萬龍島不但不承擔一點風險,也不可能伸手援救她。總之,一切後果自負。可是,她沒得選。

  “師妹?”椰子樹後轉出面色疲憊,眼神清亮的蘇縝,“談得怎麼樣?”從他被露珠打濕的肩頭來看,他竟然是在這裡等了她一夜。

  初晨心中一鬆,她不是一個人,她還有蘇縝幫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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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平海夕漫漫(中)

  天後,天色未亮,初晨和蘇縝便換上了原來的衣服,坐在一艘小船上。

  小船小得可憐,除了那個戴了一大頂斗笠,把臉遮了大半,搖櫓的僕人外,就只容得下初晨和蘇縝兩個人。

  海上全是大霧,什麼都看不清。波浪稍微大一點,小船就仿佛要被打翻一樣,顛簸得厲害。

  蘇縝看見初晨臉色蒼白,害怕地抓緊船舷,知道她不習慣,握住她的手。低聲道:“你不是會水了嗎?怎麼還這樣害怕?”

  經過了萬春湖以後,初晨最先惡補的就是鳧水。她白著臉:“鳧水和坐船是兩回事啊。我只在湖裡遊過,哪裡敢在這汪洋大海裡遊?何況,聽說這裡面還有鯊魚,會吃人,是不是?”

  又抱怨:“白老爺子真的是很小氣,船大一點會讓他變窮嗎?要是翻了,怎麼辦?”

  她手心裡全是冷汗,蘇縝揚起眉毛,微微一笑:

  “哪裡有這麼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你信不過我,總該信得過你妹子吧?你出行的時間,是她親自選的,肯定是氣候最穩定的時候,不會出什麼事的。”

  搖櫓的僕人自二人上了船一直沒有開口,此時方來了一句:“夫人大可放心,有老奴在,定然可以將夫人平安送到簸箕島。”那聲音蒼老粗澀,竟然是個老人。

  初晨聽到這個聲音,暗想:完了,完了。還是個老人,要是一個浪花打過來,就連舵都掌不住,可怎麼辦才好?又覺得那聲音有些耳熟,“你是……”

  老人把大斗笠往上輕輕一推,露出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夫人,好久不見。”

  “福伯,原來真的是你。”初晨看見是他,心中踏實下來。

  那年元宵節,彥信帶了她去看燈,猜燈謎,千方百計要與萬龍島搭上關系,陸宛凝遇上惡霸,就是這位福伯來帶走的陸宛凝,初晨那個時候就已經知道他是一個高手。

  “是凝兒請您來的?”

  福伯重新把斗笠戴好,“是,姑娘不放心,一定要老奴來。老奴本來年前就已經告老,不再管這些事情。但被她纏得沒法子,少不得要來走這一趟。”

  初晨注意到他並沒有像白家其他人那樣稱陸宛凝為二少奶奶,一直都是稱呼她姑娘,還說陸宛凝纏得他沒法子,可見他和陸宛凝之間的情誼遠遠超過了主僕情分。

  蘇縝不知其中情由,也認不得福伯,少不得有些疑惑。

  福伯注意到蘇縝的疑惑,便解釋道:“姑娘是老奴去抱回來的,她是早產,弱得像隻貓兒一樣,可憐,才生下來就被送走,連口奶都沒得吃,餓得直哭,因為是早產,事情又緊急,

來不及準備奶媽,老奴沒法,抱著她滿街找有嬰兒的人家求一口奶,要上船了,沒奶媽願意離開故土來萬龍島,老奴只好買了幾隻母山羊,用羊奶喂她,後來到了萬龍島,有了奶媽專門照拂,

姑娘卻還是喜歡膩著老奴,島上諸人都戲稱老奴為姑娘的奶媽。”他想起往事,滿是褶皺的臉上綻放著快樂的光彩。

  陸宛凝從來沒有跟初晨講過她小時候的事情,初晨此刻聽得慚愧至極,也更怨綠綺夫人,他們這些號稱陸宛凝親人的人,從來沒有照顧過她一天,還不如這些素昧平生的外人。

  當下站起身來,認認真真的給福伯拜了一拜,“還請福伯今後對凝兒多加照拂。”

  船上太小,福伯躲不過,也就不推辭,道:“老奴必然不負夫人這一拜。”他指著在迷霧中隱隱露出一角的黑色島嶼,

“二位請看那裡,那裡就是簸箕島,你們來時乘的那艘船就擱淺在那裡,其他人,都分散在島上,二位可要小心了,那位貴人被困在這裡,又不見了二位,脾氣正大著呢。”

  船在一片隱蔽的淺灘停了下來,海灘上站著一個赤足,身形佝僂,形容憔悴,頭髮花白,身穿破爛麻衣的老太婆。

  見了船,急速跑過來奔入海中,默不作聲牽起繩索就將船拉上了海岸,力氣之大,讓人驚訝。

  待初晨和蘇縝下了船,她眼巴巴地看著福伯,福伯嘆口氣:“你放心的去做,島主已是寬恕了你的罪了,你女兒他會為你照顧好的。”

  老太婆眼裡露出狂喜的光,張大了嘴,卻不出任何聲響,竟然是個啞人。她討好的再度跑到海中,飛快的將福伯的船推進海裡,點頭哈腰的送他離開。

  兩個大活人消失了這麼多天,羽池那般的狡猾多疑,肯定會猜到二人上了萬龍島。

  初晨很好奇,白老爺子會讓他們在一種什麼樣的情形下出現,合情合理的消除羽池的懷疑。這個老太婆看來就是白老爺子安排來幫他們的人,她到底要怎麼做呢?

  老太婆回過頭,讓初晨二人跟她走。

  她帶著二人穿過霧氣迷茫的熱帶叢林,來到一處岩洞停下,示意蘇縝上前。蘇縝剛走上去,她出手迅捷如風,很快就點了蘇縝的穴道,然後飛快的剝起他的衣服來。

  初晨大驚失色,雖然她遠遠不是老太婆的對手,但豈能眼睜睜看著蘇縝在她面前受辱?當下攔住老太婆,“你要幹什麼?”

  老太婆沉著臉,搖搖頭,示意她快走開。初晨見蘇縝的臉因羞憤而變得通紅,堅決不肯讓半步:“你若是需要衣服,我二人一人分你一件外衣罷了。”

  老太婆看看初晨那薄薄的衣衫,搖搖頭,不耐煩的揮手將她推開。

  她一出手便帶了雷霆之勢,竟然是毫不留情。幾招過後,初晨也被她點中了穴位,看著她剝去蘇縝的外衣又剝內衣,只能在一旁乾瞪眼。

  蘇縝的內衣被老太婆剝下,露出寬而有力地肩膀,線條優美、強健的小麥色胸脯,老太婆瞇起眼睛,打量許久,用手指戳戳,滿意的點頭。

  她那模樣,像極了飢渴許久的怨女。被這樣一個老婆子調戲,蘇縝絕望的閉上眼睛,他在初晨面前丟不起這個臉。

  初晨也不敢再看,把眼睛調到另外一處,開始勸說老太婆。

  “您老不要跟我們開玩笑啦。雖然您老是長輩,但總歸男女有別不是?您要我們做什麼,直接跟我們說就是了,我們一定照辦的。”話音未落,老太婆拾起一粒碎石打在了她的啞穴上。

  老太婆的目光掃向岩洞一角,初晨膽顫心驚的順著她的目光一看,嚇了一跳。那裡居然是一張乾草鋪成的床鋪!

  難不成,白老爺子就是把蘇縝送來給這個老太婆享用的?這也太過分了,初晨簡直欲哭無淚,如果蘇縝真的被這個老太婆給硬上了,以後他還怎麼做人?叫她怎麼面對他?

  老太婆一彎腰把蘇縝抱了起來往床那邊走,蘇縝緊閉著眼睛,面如死灰。冷汗浸濕了初晨的衣服,只恨自己為什麼要帶蘇縝來海瀾,心裡把白老爺子罵了個狗血淋頭。

  老太婆把蘇縝放在床上,又走出來,彎腰把初晨抱起來往裡走。初晨嚇得面無人色,只道她要把自己和蘇縝放在一起,弄出什麼不堪的事情來,那簡直就是噩夢。

  老太婆把她和蘇縝放在了一起,也沒有給他們解開穴道,直接就出去了,剩下面色尷尬的兩個人面面相覷。

  一股淡淡的幽香直往蘇縝鼻子裡鑽,他不用睜眼也知道初晨就睡在他身邊。兩人雖然經常在一起,但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的曖昧。

  他的心跳得很快,心情很複雜,隱隱期盼著發生點什麼,又害怕會發生什麼。剛才他被老太婆抱到床上時,他已經絕望,換了初晨躺在他身邊的時候,他覺得死後重生。

  假初晨真的和他發生點什麼,他和她的後半生,毫無疑問會發生很大的變化,但那真的是他要的嗎?他狠狠地鄙視了自己,誰都可以傷害初晨,就是他不可以。

  蘇縝睜開眼睛看向初晨,眼神平靜而寵溺,就像他往常扮演的那個兄長的角色一樣。

  初晨看到他水晶般清澈的眼神,心裡安定下來,望著他微微一笑,感覺又回到了小時候,他和她躺在房頂上一起看星星,聽他胡吹亂侃江湖路一樣的自然。

  不期然的,她想起了陸宛凝那番關於蘇縝的話,讓她不由得胡思亂想,假如當初她和蘇縝並沒有分開,假如彥信從來沒有出現過,她也從來沒有愛過彥信,她和蘇縝會不會……?

  剛剛想到這裡,腦海裡突然闖進彥信那雙黑幽幽的眼睛,帶著責怪和憤怒瞪著她,她打了個冷顫,趕緊揮去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和假設。

  蘇縝把初晨從信任到愉悅,遺憾到茫然,然後再到做賊心虛的害怕都看在眼裡,不由暗嘆了口氣。他知道,他和她這一輩子都只能是兄妹,他早就錯過了她的一生。

  時間慢慢過去,洞口人影一閃,消失了許久的老太婆拿著幾枝青色的樹枝走了進來。

  她走到另一個角落裡把幾塊石頭搬開,扔進幾塊乾柴,摸出一把破了的蒲扇扇了扇,灰堆裡摀著的炭很快變紅,著起來引著了乾柴,岩洞裡被火光照亮了許多。

  老太婆這才拿起那幾枝樹枝放進火裡。

  樹枝被火烘烤,散出一股甜香,那香味幽幽的,淡淡地,很好聞,讓人情不自禁就想多吸兩口。

  不多時,初晨開始神思恍惚起來,腦海裡浮現出的都是彥信含情脈脈的笑容和那些熱辣的情話,心跳開始變快,皮膚也開始發燙。

  這種感覺,很熟悉,也很可怕,老太婆竟然是在燃助情藥一類的香料!

  初晨只能竭力去回想那些悲傷的往事,盡力減少助情香給她帶來的影響。再去看蘇縝,他閉緊了眼睛,睫毛微微顫動,顯然也是在極力忍耐中。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兩個人都被點了穴道,不能動彈。初晨發狂的想,假如上天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會離這個瘋老太婆遠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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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平海夕漫漫(下)

  老太婆探身摸了摸初晨和蘇縝的臉頰,點點頭,解了穴直接就往外面走。

  初晨見她要走,不由大急,偏生全身無力:“你要去哪裡?你要幹什麼?快快放了我們。”她隨即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這是什麼聲音啊,嬌滴滴的帶著些沙啞,軟得要滴出水來。

  再一看蘇縝,雖然仍然緊閉著眼睛,呼吸卻突然變得急促起來,健美的胸脯起伏著,全身滾燙,散發著成熟男子的誘人味道。

  初晨一陣心神蕩漾,使勁咬破自己的舌尖,疼痛讓她瞬間清明,她忙手足並用滾下床鋪,往外面爬去。她只想趕快離開這個可怕的環境,不聞那種可怕的味道。

  她剛剛爬了不到一尺遠,足踝就被人緊緊扣住,伴隨著沉重的呼吸聲,蘇縝向她伸出手來。

  “不要臉!”洞口突然響起一聲憤怒的嬌斥,一個火紅的身影迅速閃了進來,正是那位千嬌百媚的金葉公主。

  金葉公主臉色慘白,顫抖著嘴唇,怒火滿腔的瞪著二人。

  初晨總算是看懂白老爺子的奸計了,金葉公主就是跟著他們的那條尾巴,她一直跟在他們背後,目的不明,如果不是這樣逼她,只怕她還藏著不肯出來。

  蘇縝火熱的身子已經向初晨靠過來,初晨費力的指著金葉公主,發出一聲嘶啞的求救:“幫幫我們。”

  金葉公主冷哼一聲,走上前,抓住初晨的頭髮,將她一把摔開。嫉妒的女人是可怕的,初晨被她抓得頭皮生疼,摔得頭暈眼花,手疼腳痛,卻沒有絲毫的怨恨,有的只是感激。

  金葉公主一揚下巴,就有侍女進來把初晨拖出去。她看向地上冷冰冰望著她的蘇縝,神情極是複雜,咬著牙說:“夫君放心,我不會把你的小師妹怎麼樣的。

你待她如同親妹,她便是我的小姑子,我自然要善待於她。可要為妻來救你於水深火熱之中?咱們成婚這麼久了,你還不曾擔起做丈夫的義務呢。”

  她把蘇縝扶起來放在床上,一揚手脫去了身上的外袍。

  初晨被侍女拖到洞外,有人劈頭給她淋了一盆冷水,倒是讓她徹底清醒過來。兩個孔武有力的侍女變戲法似的,拿了一塊厚厚的錦緞一左一右掛在了洞口,擋住了洞內的春光。

  初晨尋了塊乾淨的地方坐了下來,尋思著自己要怎麼把這個仇報回去,自己和蘇縝是被白老狐狸給狠狠算計了一把,吃了個啞巴虧。

  他先前跟說的時候,可沒告訴自己他要這麼幹,就算她好意思去質問他,他也肯定會很驚訝的表示他什麼都不知道,然後殺了這個原本就該死的瘋婆子給他們出氣,真的是物盡其用。

  老狐狸逼金葉公主出來的目地只怕不簡單,肯定還有後著。

  “嘿嘿,我還道是誰呢?原來竟然是夫人?怎麼這次調戲別人的侍女不成,反而被人家給淋成落湯雞了?”羽池陰陽怪氣的從叢林裡走出來,身後跟著止醇和他的一些侍從。

  初晨先伸手跟止醇要了件外衣遮擋住春光外洩的身體,不滿的先聲奪人:“習兄,你太過分了。”

  老狐狸是要她滅了羽池不錯,但看現在的情形,只怕老狐狸是要借金葉的手,老狐狸並不是完全相信她呢。

  羽池陰沉著臉,殺氣騰騰:“我過分?大難之時,你二人扔下我們一船人逃得影子都不見,獨自躲在這裡來享福,還敢怪我們?”

  初晨冷笑:“我二人扔下你們一船人逃走?習兄說這話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是誰不聽勸告偏要去尋那鮫人?是誰受了蠱惑要把大船駛向暗礁區。

是誰拿一船人的性命開玩笑?又是誰害得我兄妹二人險些送命?”

  “我被打傷的頭至今還在痛,我師兄背上的刀傷現在還沒癒合呢!我們被人擄走,你不但不找尋我們,反而一見了面就忙著翻臉,推卸責任,我算是見識到你所謂的精誠合作了,

怪不得萬龍島不肯放你進去呢!原來就是怕和你這種人合作,早知道如此,我就不該上了你船,自己尋了船,說不定這會兒早就進了萬龍島了。”

  羽池被初晨不停歇的指責氣得暴如雷,偏偏她又句句都說在理上,他居然半點都反駁不得。

  止醇忙插話道:“夫人此言差矣。那鮫人迷惑人的功夫乃是全海瀾都出了名的,我們主子當時也是為了大家早點登上萬龍島才冒的這個險。

就算是後面發生了些什麼,也是為了大家,夫人不應該抓著這點就不放,主子一清醒過來,就到處找尋二位。這不,今天早上一大清早找到現在,還沒進膳呢。”

  初晨輕笑一聲,也不再糾纏於剛才的話題,問道:“我的人呢?怎麼不見他們來尋我們?難不成被習兄給關起來了,還是為了洩忿扔進海裡了?”

  羽池沉著臉不說話,止醇忙道:“哪裡的話。羅二爺和各位客人在那次事故中受了些輕傷,都在船上養傷呢。我們主子特意吩咐每日好酒好菜的招待著呢。”

  初晨一看這個場景,便知自己沒有猜錯,羅二等人必然是被羽池給關起來了。

  羽池緩了口氣,陰沉沉地看向那群侍女:“這都是些什麼人?蘇兄呢?”

  初晨懶得理他,西上那些侍女也只當他透明。羽池面子上抹不下來,陰險一笑,一掌就向離他最近的一個侍女打去,口裡說道:“夫人看好了,我如今就為你報仇雪恨!”

  這個傻瓜,還不用人家怎麼挑撥呢,他自己就撞上去了。初晨心思一動,上前一掌隔開羽池:“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會解決,不敢有勞習兄。”

  羽池這一掌用了十成力量,掌風把那侍女的臉頰刮得火辣辣地疼,那侍女正在絕望,不成想初晨居然助她躲過這致命一擊,不由有些感激的看向初晨。

  羽池顯然沒有想到初晨竟然還有與他抗衡的力量,驚訝之餘被激起了不服輸的性子。叫他在自己的侍從面前輸給一個女人,這個臉他是怎麼都丟不起的。

  當下一言不發,出掌如風,處處都向著初晨的要害襲去。

  初晨剛才不過是取其不意,真的論起來,她是打不過羽池的,更何況她剛剛才從迷香之中清醒過來,氣短無力,很快便落了下風,不要說反攻,閃躲都有些吃力。

  那些西上的侍女看著二人交手,抱著手冷眼旁觀。

  羽池瞅了個空子,冷笑著向初晨的右手腕抓去,那姿勢竟然是想廢了她這隻手。

  他根本不稀罕和彥信結盟,在他心目中,初晨不過是塊和萬龍島打交道的敲門磚,只要他拿住了初晨,稍微一運作,萬龍島就是不願意也只有靠著他。

  明明初晨已經避無可避,要落入他的手中,初晨的左手居然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急速往上彈起,以掌為刀,風馳電掣一般向羽池的頸錐砍去。只要那一掌下去,羽池有兩條命也要送掉。

  羽池臉色已經蒼白,止醇失態的發出一聲驚呼,一切似乎都成了定局。

  不過一瞬間,初晨已經收回掌,右腳尖從地上挑起一團沙土向他的臉部射去,趁著他閃避的時候,迅速往洞口跑,大聲喊道:“嫂子,你再不出來,你小姑子我就要被人打死了。”

  洞裡很快響起嬌嗲的聲音:“死妮子,你亂叫什麼?嚇壞了你師兄別怪我不饒你。外面的人都死絕了嗎?我妹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把你們都扔進海裡去喂魚。”

  金葉公主發了話,很快就有人上來把初晨擋在了身後。

  初晨想起剛才那一幕,冷汗涔涔。羽池的命就那樣脆弱的掌握在她的一念之間,那個時候,她只要有一絲糊塗,一切都會毀在她手中。

  白老爺子要借刀殺人,他等不及就要羽池的命了。

  初晨之所以能有佔盡先機的那個動作,不是她的功夫有多高,而是有人用沙子彈中了她手上的經脈,讓她的手不受控制的彈起,反而成了最凌厲的殺著。羽池一死,她就一錢不值。

  金葉公主帶來的人不少,其中不乏高手。

  羽池剛從初晨掌下逃生,驚魂初定,見討不了什麼好,索性收了手,揚聲道:“蘇兄,你躲在裡面風流快活,竟然是不顧你那群弟兄的死活了麼?”

  他語言粗俗,失盡一個皇子的風度禮儀,西上國諸人不由得皺起眉頭,他恍然不覺。

  不多會兒,金葉公主從裡面走出來,滿面春色,容顏嬌麗,讓人一看就知道剛才裡面發生了些什麼事情。她對著一個侍女低聲說了幾句,那個侍女取了一套男裝送入洞內。

  羽池一看見身材樣貌樣樣出色,妖媚十足的金葉公主,眼珠子都要掉出來,卻倨傲的揚起下巴:“就是你把蘇兄兄妹二人擄走的?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從我海瀾皇子的眼皮底下擄人!”

  他這是第一次亮出自己的海瀾皇子身份,以為對方怎麼都會給他幾分薄面。

  金葉公主呵呵嬌笑一陣,風情萬種的用纖纖玉指點著他笑道:“你就是海瀾的皇子?”

  羽池被她笑得臉紅一陣白一陣的,要發作又發作不得,止醇忙上前道:“大膽!你是何人?竟敢對我們殿下如此無禮?”

  金葉收了笑容,冷眼睨著止醇道:“好個會替主子打算的奴才!我的身份還輪不到你來過問!你家主子遇險的時候,你也是如此替他著想的麼?”

  止醇知道她指的是羽池瘋魔以後,蘇縝讓他一起制住羽池,他沒有動手的事情,不由有了幾分慚愧,又害怕羽池怪責他,只能低下頭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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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星垂平野闊(上)

  金葉伸手拉過初晨,粉面含霜:“如果不是我到得及時,我夫君和妹妹只怕都要被你們害死。我不追究爾等就算好了,你居然還敢找上門來打我妹妹,是不是太過分了些!

你若是識相,就把我們的人放出來,大家橋歸橋,路歸路,各走各的,若是一定要硬來,沒有誰怕誰!”

  羽池大怒,咬牙切齒的,恨不得把金葉公主撕碎,突然想起來什麼,對著金葉道:

  “你夫君?你妹妹?只怕是倆個人背著你私奔吧?我就說吧,這兩人在船上眉來眼去的,不是什麼好鳥。原來是負心漢啊,真可惜了你這樣的妙人兒。”

  金葉聞言大怒,柳眉倒豎,“你這樣的人,也算是出身皇室?言語如此粗鄙不堪,和那街上的潑皮無賴流氓又有何區別?”

  初晨躲在金葉身後不吭氣,細觀皇室兩大高手火拼對決,盡顯低調。

  隨著輕輕的腳步聲傳來,蘇縝穿戴一新,面沉如水的站在了金葉身邊道:“習兄今日如此說話行事,可見我們的約定是不作數的了?”

  羽池嘿嘿一笑:“蘇兄此言差矣。明明不遵守約定的是二位,還說那個叫小松的做的事情你們不知道,誰知道竟然都是假的。你們聯合起來害我,難道還想就這樣算了?”

  蘇縝眉頭一皺,“就算是小松做的事情我們隱瞞了你,但也沒有對閣下造成任何損失。

倒是閣下欺人太甚,先是糾纏於我們,強迫我等上了你的船,然後竟然不吭一聲就處置了我的人,哪裡又把我放在了眼裡?”

  羽池勃然大怒道:“蘇兄這是要和我算賬了?也罷,我先處置了船上那幫人再來和蘇兄細論。”喚了身後的人就走。

  蘇縝笑道:“習兄慢走,我等今天晚上就要駛離這裡前往貴國國都,請問習兄可有什麼話要帶給貴國皇上的?”

  羽池已經抬起的腳又放了下來,蘇縝說得沒錯,他的船如今已是不能用了,如果要想離開這裡,真的還只有求著蘇縝他們呢,但叫他馬上服軟,他堂堂大皇子的面子往哪裡擱?

  兀自站在那裡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希望能有人出言挽留才好。

  他等了一會兒,見無人留他,冷哼一聲,到底抹不下面子,真的走了。

  初晨見晾他晾的差不多了,忙道:“習兄請留步,聽我一言,再走也不遲。”

  羽池冷哼:“快說!”

  “不知習兄可借一步說話?”初晨不顧蘇縝不贊同的神色,將羽池引到一處開闊地帶,眾人可以遠觀,卻不可以聽見談話內容。

  經過剛才的事情,初晨已經不想再完全聽從白老爺子的擺布了。

  她算是想明白了,作為一個家族,一個勢力的掌門人,白老爺子永遠都只會為自家打算,只要白家佔了便宜,他哪裡會管別人的死活?

  白老爺子要的是神不知鬼不覺的要了羽池的命,讓安貴妃和十五皇子那邊收到他的人情,海瀾皇位繼承人之爭順利過渡,白家永享太平富貴。

  可是一旦海瀾沒有繼承人之爭,國內太平,肯定就會馬上對蘭若用兵,那個時候,彥信哪裡還有生存的空間!她忙碌這一歇,豈不全都是為他人做了嫁衣?

  破釜沉舟便在此刻,初晨開門見山:“想必習兄已經知道,論身手我遠遠不是閣下的對手。”

  羽池表示默認。

  “那就應該明白剛才的事情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想借刀殺人,想要習兄的命!”

  “那又如何?你到底沒有殺我,你打算背叛你的合作伙伴了?”羽池眼裡閃過一道寒光,聰敏如他,又怎會看不出剛才的蹊蹺?

  初晨輕輕一笑:“所謂合作,是在雙方都有誠意的基礎上才能成立。單方面的,不平等的合作不是合作,而是欺騙,脅迫,壓搾,既然如此,又何來背叛之說?

有人說,只有習兄死了,我才能得到所祈求的,但我這個人比較怪,不喜歡從死人哪裡得到好處,而喜歡和活人共贏。不知習兄現在最缺的是什麼?”

  羽池瞇起眼睛。

  “也就是說,習兄其實並不差人?”

  “不差。”

  初晨想起那座深藏在雪山底下的巨大寶庫,不由得暗自苦笑,自家的人不得用,偏要拿來支援其他國家打仗,若是宏遠帝地下有知,肯定會氣得吐血三升。

  “如果我可以給習兄一筆巨款,是否可以與那位一爭高下?勝算幾何?”

  “六成。”

  “何以見得?白家不助你,何來六成?”

  “白家縱橫海上百餘年,尤其是最近幾十年聲勢大振,此消彼長,他壯大了,卻逼得海上其他勢力沒了活路。有道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如今我和海上其他勢力就是光腳的,那個婦人和她那黃口小兒,還有白家,就是穿鞋的。夫人認為,一匹養尊處優的獅子和一隻飢餓、被逼得無路可走的老虎,誰更兇猛?”

  “雖然如此,到底比不上白老爺子老謀深算,樹大根深,習兄不再去努力一把了?”

  初晨可沒忘記羽池一開始就是想利用她和萬龍島連上關系的。她在這裡上躥下跳,轉過身人家就去穿了一條褲子,她不是自己找死麼?

  “夫人又何必來笑話我?”羽池沮喪的低下頭輕笑一聲,“白家若是肯幫我,我又何必把主意打到夫人頭上去?不瞞你說,我把夫人逼上船,無非就是為了最後一次試探白家的意思罷了。

如今,我被擱淺在這荒島已是許多天,白家不聞不問,難道真的是鎖島的原因?我沒那麼笨,誰不知道這方圓幾千里以內,沒有什麼風吹草動瞞得過白老爺子去的。”

  初晨點點頭:“你能看得清楚這個比較好。”羽池的話裡行間透露著不能與白家聯手的遺憾,得想個法子徹底讓他斷了這個念頭才好。

  初晨不能把自己已經見過白老爺子的事情,還有白老爺子想殺死羽池的事情說出來,那樣不但有挑撥之嫌,還會讓羽池懷她的誠意。

  不過卻可以通過其他方式徹底堵死羽池和白家聯手的這條路。

  “成交!”初晨伸出手與羽池擊掌為誓。白老爺子,你不仁,休怪我不義。羽池不是合作的良伴,但卻可以是一顆可堪大用的棋子。

  她原來走錯了方向,想要拖住海瀾不對蘭若用兵,並不是只有結盟一條路可走,只要扶植一個羽池起來,海瀾必然大亂,哪裡又會有機會去蘭若添亂?

  只要兩年時間,就足夠彥信完成一切了。

  她要利用羽池,讓海瀾大亂無暇他顧,羽池則要利用她的財力物力爭得一席之地,兩人各打各的算盤,在這場交易中,看得到的好處,都還算滿意。羽池笑道:“夫人的錢財在何處?”

  “我的錢自然是放在蘭若,習兄現在就可以派人跟我回蘭若,我一到,就馬上把錢給你的人。”

  “誰知道你真的有錢還是騙我的?你是想要我送你平安回蘭若吧?你那個嫂嫂,遲早會找機會殺了你。”

  金葉想殺初晨,初晨自然知道,從金葉抓住她頭髮的時候她就知道了。雖然有蘇縝護著,到底在一艘船上,難免會有疏忽。

  她還有一個考量是,白老爺子要是知道她滑出了他的掌心,肯定不會輕易饒了她。假若她自己另外有一艘船,有羅二和羽池手下那些精通航海的人護著,情況就不一樣了。

  初晨嘴裡卻不肯承認:“她想殺我是一回事,能不能殺了我又是另一回事。習兄應該都看在眼裡了,只怕她動我一根頭髮,我師兄都不會答應的。

倒是習兄應該好好想想,到底怎麼早日離開這裡才是。至於我到底有沒有騙你,習兄更應該相信我才是。”她算準了羽池現在除了相信她以外,就再無別的選擇。

  羽池想通了這一層,乾乾脆脆的說:“好,我把人還給你,還給我省下些糧食和水。不過,你必須拿出誠意來,讓我可以放心去做。”

  初晨為難的攤手。

  “好!但是習兄也該知道,這麼大筆的錢短時間之內無法籌措,我怎麼都該跟我們家那位打聲招呼,讓他準備準備。但這汪洋大海,叫我怎麼和他傳訊?”

  羽池神秘一笑:“這個你就不必考慮了。你只管寫好書信,我必然會替你辦得妥妥帖帖的。”

  看在羽池高大魁梧的背影,初晨眼裡閃過一絲不確定。

  這個人,真的相信她和蘇縝是落在金葉手裡,而不是上了萬龍島嗎?也許在她和他交易達成之前她還相信,現在打死她,她也不會相信了。

  他剛剛明確表示,他能萬無一失的替她傳訊,這樣的人,又怎會任自己的大船在這荒島上擱淺這許多天?那明顯的就是在等候二人呀。

  而且二人剛剛出現不久,他就來了,一出手就想置她於死地,只能說明,他認為初晨已經和白老爺子達成一致,要取他的命!

  羽池好色小氣,粗魯殘暴的外表下,掩蓋著深沉難懂的心思。也許,她和白老爺子都小看這個人了,鹿死誰手,還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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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14 23:13:42
第八十一章 星垂平野闊(中)

  “小師妹,你們說好了沒有?你嫂子我可是餓了。”金葉喊了一聲,眼角不滿的瞅了蘇縝一眼。從初晨和羽池一離開,他就緊盯著二人看,只怕羽池會對初晨不利。

  初晨忙笑著答了一聲:“說好了。剛剛有點誤會,我和習兄說開了,現在大家又是朋友了。”

  羽池微笑著點頭,“你是不是考慮到我船上去住?”

  “那是肯定,你那裡,我住習慣了。對了,碧絲好了沒有?我還是喜歡她伺候的。”初晨向著蘇縝走去,“師兄,我還是打算去羽池船上住,你肯定是要和嫂子去的吧?”

  其實初晨是故意這樣問的,蘇縝剛剛才和金葉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如果不和金葉住,反而跑去和她住,是怎麼都說不過去的。

  她這樣做的目的,只是想或多或少減少一點金葉對她的敵意,她現在不能再樹敵了。雖然有出賣蘇縝的嫌疑,但金葉對蘇縝也算得是真心,是應該撮合一下的。

  金葉聽初晨這樣一說,很是高興初晨不和他們一起住。看見蘇縝有些黯然的神色,微笑起來,很大方的說:“你們兄妹談談。蘇郎,我在那邊等你。”

  蘇縝清亮的眼睛盯著初晨看,直到看得她不自在,方才長嘆了一口氣:“你決定了?不後悔?”

  他從初晨剛才的動作已經猜到她必然是要和白家撕破臉了,那麼,她和陸宛凝之間,好不容易才有的那點親情,轉瞬之間,便隨風而逝,所以他問初晨後不後悔?

  初晨惆悵的回答:“生逢亂世,身不由己。想必她也不會太怨我。”她後悔也沒有用,不是她不想和陸宛凝姐妹相親,而是白家不允許。

  先前她和蘇縝著了麻衣老太婆的道,如果不是金葉公主到得及時,二人已是鑄成大恨。整件事情的策劃中,白老爺子並沒有給她留下任何的退路和活路。

  白老爺子先是騙得初晨對萬龍島的合作充滿希望,同意殺死羽池,給二人下春藥,逼出金葉公主,誘來羽池,引發衝突,白家借機殺死羽池,罪名推到初晨頭上,從始至終都是白家得利,

承擔風險的人只是初晨和蘇縝二人。設計之人早就存了惡意,她還怎麼和陸宛凝姐妹相親?

  “我想,福伯送我們來的時候,其實是知道會生什麼事情的。但他從來沒有提醒過我們,只是婉轉的跟我表示,他很疼愛陸宛凝。

其實就是告訴我,為了讓陸宛凝在白家過得舒服,他是可以殺了我這個姐姐的。我對他那一拜,也是盡作為姐姐的一點心意而已。凝兒有白鳴燦,有福伯的照料,會過得很好的。”

  蘇縝垂下眼:“你現在想怎麼辦?”他的心現在很亂,好像一直保留著的最寶貴的東西突然之間失落了,而且永遠也不能再找回來。從今以後,他只能在遙遠的地方默默注視著她的身影。

  “我要回蘭若,我打算給羽池一大筆軍費,讓他自己去和安貴妃、十五皇子爭搶,海瀾一亂,就是我們的機會。”初晨沒有注意到他的失落,眉宇間散著自信的光彩。

  蘇縝淡淡一笑:“你的眼界拓寬了。”

  “師兄,你還是和她好好過吧,反正都成親了,你……還是早些給我生個小姪兒的好。”初晨這話說得直接,也不管蘇縝高不高興。

  蘇縝勉強一笑,“我知道了,你確定你住在他船上沒問題?要不還是跟著我們一起住吧?她不會對你怎樣的。”

  “我不能影響你們的二人甜蜜世界啊,你也不用擔心我,如今我就是羽池的寶庫呢,他怎麼捨得殺了我?只怕白家派人來害我,他還會幫助我。”

  初晨略顯得意的一笑,“師兄跟嫂子說,想辦法找到那個麻衣老婆子,省得她再搞破壞。”言畢大步向羽池走去,嫣然一笑:“走吧。”

  羽池被她明麗的笑容晃得一愣神,遺憾的道:“你說你好好一個女人,幹嘛要去喜歡女人?”

  “你說什麼?”初晨沉下臉,“習兄不要亂開這種有損人聲譽的玩笑!”

  她越是不承認這種不雅嗜好,羽池越是確信無疑,笑著推脫:“不說了,不說了。”

  剛回到船上,就有人急匆匆跑過來跟止醇嘀咕了半天。

  羽池看見初晨瞟了止醇那邊兩眼,馬上喊:“止醇,你過來!有什麼事情就說出來,當著客人的面,這樣鬼鬼祟祟的做什麼?”

  止醇忙答道:“回主子的話,是羅二爺不肯吃藥,又打傷了送藥的婢女了。”

  羽池苦笑道:“你這個羅二啊,脾氣著實古怪。那日他受了重傷,我多方救治,他倒好,醒來不見了你,一口咬定是我害了你,一有機會就傷人,口出惡言。

我本來忍不下這口氣,但想著,若是我這般計較,以後和你可不好再打這個交道了。”

  初晨笑道:“他幼時慘遭不幸,性情有些異於常人。心倒是極好的,我在這裡替他向習兄賠不是了。待我去勸勸他,他見了我,自然就好了。”

  一群人剛走到艙房外,就聽見羅二中氣十足的叫罵聲。羅二被綁縛在椅子上,一地的碎瓷片和滿屋的藥味,見了眾人正要開始第二輪叫罵,一下子看見了初晨,便蔫了。

  看見羅二紅光滿面,四肢健全,神志清醒的模樣,初晨放下了心,她原本擔心羽池會趁此機會對羅二多加報復,結果人家到底是做大事的人,能忍常人之不能忍,

不願為了一個小小地羅二破壞大計。

  羽池哈哈大笑著上前親手解了綁縛在羅二身上的繩索,“羅兄弟,對不住,哥哥這都是為了你養傷,你不會見怪吧?”

  羅二冷哼一聲,“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羽池笑笑,對初晨說:“你們慢聊,我先去安排一下。”

  待屋裡只剩下二人,羅二不敢看初晨,梗著脖子道:“夫人沒事吧?”

  羅二破天荒地對初晨客氣,初晨知道他是為了他那天打傷她的事情內疚,便笑著在他面前轉了一圈:“你看,我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嗎?”

  “蘇公子呢?”羅二探頭往外看,沒看見蘇縝,臉色變了又變,一臉的懊惱,“他可是惱我了?他還好吧?”

  “他很好。他老婆追來了,他去她船上了。”初晨認為根本沒有必要告訴羅二他把蘇縝傷得有多重,反正他也不是故意的。

  對於羅二這樣外表不在乎,實際上為了一碗湯就會感激一個人的性格來說,讓他知道他曾經差點把蘇縝砍死,那不是要他羞得無臉見人嗎?

  “原來竟然是金葉公主?她怎麼會知道我們在這裡?莫非她就是跟著我們的那個尾巴?她不會是來搗亂的吧?不對,不只是她。”羅二像是一條鼻子靈敏的獵犬,對危險的氣息敏感得很。

  他沉思了一會兒,低聲道:“我要見蘇公子,請夫人想辦法通知他過來一趟。我覺得這件事情沒那麼簡單。”

  他抬頭看著初晨:“夫人,您要相信我的直覺,我覺得我們有危險。這幾天,我一個人的時候,總覺得有人在暗處窺探我。那個人給我的感覺,不是這條船上的任何人。”

  初晨相信羅二的直覺,她以前聽彥信說過,經歷過無數次生死的人,對於危險都有一種敏銳的直覺。既然羅二這樣說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蘇縝收到信很快就過來,三人嘀咕了一陣,他又匆匆回去找金葉公主核實一些情況。在等候蘇縝的過程中,初晨回自己的艙房洗浴換衣,給彥信寫信。

  初晨用倆人約定的暗語先把自己這邊的情況大致跟彥信說了一遍,然後很隱晦的問他,可不可以讓人把他的軍費弄一部分送到港口。

  即便是用暗語,她也不敢直接提到那筆寶藏,怕引起更多人的覬覦,說是軍費,彥信必然一看就懂的。末了,她很委婉的加了一句:“你還好嗎?我總是夢見你。”

  她還是不好意思和他說太多溫存肉麻的話,想必彥信看見這句話一定會不滿的,想起他臭臭的表情,初晨情不自禁微微一笑,好希望自己此刻就在他的身邊。

  她把信仔細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什麼錯漏的地方了,才喚人去請羽池。

  “夫人好。請夫人吩咐。”柔柔的聲音響起,美麗的碧絲半蹲在門口,可憐巴巴地看向初晨。

  初晨正要喊她去請羽池,突然想起自己扮演的角色,笑瞇瞇地起身去拉她的手,“好碧絲,你好啦?讓我看看。”看見她手上的青痕,皺眉道:“這是誰傷的?我替你出氣。”

  碧絲縮了縮手,最終任由她摸,低頭道:“奴婢給羅二爺送藥時,他用碗砸的。”

  她的表情很淡然,沒有任何的不滿,仿佛被人打就是天經地義的。又低聲道:“主子剛才吩咐了,從此,碧絲就是夫人的人了。生死都由夫人。”

  初晨嘆口氣,“他這個人脾氣太糟糕,改日我讓他給你賠禮。現在你去請船主來,我有話要跟他說。”

  碧絲敏感的從初晨臉上捕捉到一絲信息,眼裡閃過一絲驚慌,忙跪下:“夫人難道不喜歡碧絲了嗎?求夫人饒碧絲一命。”

  初晨淡淡地道:“我對人家明目張膽安在我身邊的眼線不感興趣。你趁早自謀出路。”

  這是她想得出的最有力的拒絕理由。要是碧絲不等半夜就爬上她的床,甚至主動前來服侍她,她遲早都會被逼瘋。

  碧絲黯然退下,不多時羽池來了,拿著信封一揚,笑得奸猾:“我可以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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