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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意千重]花影重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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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14 23:14:01
第八十二章 星垂平野闊(下)

  初晨指指信封口:“沒有封上,你想怎麼看都可以。”

  羽池毫不客氣的抽出信紙,邊看邊說:“我這個人粗魯,不懂什麼禮儀。又婆媽,什麼都要親自看過才放心。夫人不會怨怪我吧?”

  他飛快掃了一遍,“啊”地一聲大叫起來,抖著信紙,“你這寫的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一封情書?生意往來的書函?暗語?”

  初晨微微一笑:“不是我不相信習兄啊,我是怕這封信落到別人手裡,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習兄想知道什麼,我知無不言。”

  “算了,你愛怎麼寫就怎麼寫好了。反正騙我對你也沒任何好處。”羽池指著碧絲,“你過來,把這信像往常一樣的抄二十封。”

  碧絲行了禮,恭謹的接過信,坐在一旁的小桌上,飛快的抄寫起來。初晨一看,居然與她的字跡一模一樣,原來碧絲是個模仿筆跡的高手。

  羽池笑著對初晨道:“你一定很好奇,我要怎麼把這信送出茫茫大海吧?”

  初晨笑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不過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就不問了。”

  羽池摸摸下巴,失望的說:“你多問一聲會死人啊?”指著碧絲說:“你看她怎麼樣?多少還是有些用處的吧?如果你收下她,我就告訴你我是怎麼把信送出去的。”

  他送出去的人,怎能被人退回?什麼理由都不行!

  “不錯。”憑心而論,碧絲這樣的侍女的確不錯,可惜初晨不敢要。

  “以後她就是你的人了,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羽池笑得不懷好意,“你不會因為是我送的,就不敢要吧?”

  “我一向都害怕身邊的人太聰明,比如這信,她和我筆跡是一樣的,都從我這裡送出去,如果不是我親近的人,誰也認不出真假,我不想給自己弄這麼個大麻煩在身邊。”

  初晨不客氣的拒絕。

  羽池自然明白初晨是在借機告訴他,他想偽造她的書信沒門兒,他嘆了口氣:“你放心,我有數。”

  碧絲把信寫好,交給初晨,初晨一看,這些信乍一看好像都差不多,但經過碧絲寫的每封信都與原件有所不同,有些是多了些字,有些則是少了一些,與原件還是有很大差別的。

  碧絲見她點了頭,取出二十一個黑色的琉璃瓶,把信團了裝進去,又用蜜蠟封了,用一只小盤子碼上抬好。

  羽池熱情的邀請初晨去看他是怎樣把信送出去的。

  三人出了艙房,止醇上來道:“厚翁已在小船上等著了。”

  厚翁站在一只小船上滿臉是笑,初晨邊上船邊道:“厚翁,好久沒看見你了,你是躲到哪裡去了呢?”她記得自上了船,就從來不曾見過此人。

  厚翁答道:“老頭兒麼,就像一只猴兒,待不住。出去找孩子們玩去了。”他指了指身邊一只大魚簍,“看,這就是我給我孩子們的禮物。”

  初晨知道像羽池這樣的人,身邊的人很多都有異能,並不敢小瞧了這位厚翁,當下撫手笑道:“厚翁,你的孩子是魚兒麼?”

  厚翁望了羽池一眼,見他微微頷首,便笑道:“那是自然。夫人請看好了,這些魚兒也是有靈性的,你對它好,它也會對你好,會幫你做事情。”

  小船帶著羽池、初晨、碧絲、厚翁四人慢慢駛向水深處,在一處僻靜,風景優美,風平浪靜的海灣停了下來。

  厚翁小心的從髻裡取出一枝只有兩寸長,烏漆抹黑,非金非玉,似笛非笛的樂器來放在嘴裡,聚精會神的吹起來。

  雖然他很賣力的吹,但那古怪的管子竟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不多時,海水裡傳來一陣奇怪的叫聲,一群尖嘴,看上去面容帶笑的銀灰色怪魚,在水裡嬉戲著,用它們那黑豆似的眼睛友善的看著眾人。

  初晨大奇,這種魚類,居然能給她以友善、智慧的感覺,難道是她眼花了嗎?

  厚翁已經停止了吹他那古怪的樂器,輕輕敲了敲船舷。奇蹟出現了,那群怪魚中最大的一條遊上來,用它那會說話的眼睛看著厚翁。

  厚翁伏在船舷上,滿臉都是長輩見了自家孩子的寵溺笑容,伸手抱住那怪魚的頭,用臉摩擦著怪魚的臉,假如魚也有臉的話。

  他笑瞇瞇地取了魚簍中放著的小魚喂給那怪魚,看見怪魚吃下,便取了裝著信件的琉璃瓶,探手在怪魚的腹下一陣摸索放好琉璃瓶,拍拍怪魚的頭,怪魚便遊開,換上另一隻怪魚上前。

  如是二十餘次,直到盤子裡的琉璃瓶全都放完,他才站起身將魚簍裡剩下的小魚全都扔給那群怪魚。

  怪魚從水裡吃,厚翁憐愛的說:“我的孩子們,辛苦你們了。”怪魚聽懂了似的圍著小船遊了一圈,才戀戀不捨的離去。

  待怪魚游遠,初晨才知道這種魚叫海豚,是海裡最聰明的魚類之一,二十一條海豚中,只有最大的那條身上的信件是真的,其他都是煙幕。

  羽池笑道:“如此,你可放心了?等到了海邊,有專人收取這樣的信件,飛鴿傳書送到你家那位那裡,大約半個月左右就可以回信了。”

  初晨對這種訓練魚類送信的技術贊嘆不已:“我今日算是大開眼界了。”她很委婉的問羽池,如此機密怎麼會讓她一個外人知曉,難道就不怕她是白老爺子送來的奸細麼?

  羽池哈哈大笑:

  “這算不得什麼機密,海上稍微有點能力的島主,手下都有厚翁這樣的奇人。白老爺子更厲害啦,他手下的那位福伯,是馭鯊的高手,可以用笛聲驅使鯊魚攻擊敵人,阻攔送信的魚類。”

  初晨一聽,極為緊張,福伯大概並沒有走遠,要是他指揮鯊魚攔截送信的海豚,那怎麼辦?

  羽池看出她心中所慮,道:“一物剋一物,海豚魚便是那兇惡無比的鯊魚天生剋星!”他看了初晨一眼,道:“我只是想告訴夫人,我有誠意。希望夫人也拿出同樣的誠意來對待我。”

  “那是肯定的啦。”初晨打了個哈哈。

  羽池微微一笑:“如此,我便可以放心的離開了。”

  厚翁呼嘯一聲,一艘遍體漆得烏黑,就連船帆也是黑色的中型船悄無聲息的急速靠近,船上放下軟梯,羽池對著初晨一抱拳:

  “下半夜會有船來載夫人回蘭若,我先告辭了,等夫人的好消息。”

  “你這便要走了?”初晨沒想到羽池居然這麼快就走。

  “難道夫人捨不得我麼?我已經冒著被白老爺子暗算的風險,在這裡等了夫人這許多天,夫人猶嫌不夠?

碧絲送給夫人,夫人不必擔心她會半夜摸上你的床,只把她當成尋常侍女就可,若是遇到危險,她水下功夫極好,還可以保護夫人平安。”羽池哈哈大笑著離去。

  初晨有些悻悻然,到底是誰中了誰的圈套啊?羽池根本就識破了她那愛女色的伎倆,偏生幾次三番這樣戲弄於她,她還自以為得計。

  羽池在這海上,根本就是來去自如,區區一個鮫人明珠,一個簸箕島,一艘擱淺的船,哪裡困得住他?白老爺子這次,算是看走眼了。海瀾的天,真的要變了。

  初晨可以想像得到,羽池在今後,將會是彥信最強有力的競爭對手之一。

  回到船上,蘇縝和羅二已是等她好一歇了。根據蘇縝帶來的消息,麻衣婆子沒有找到,小松的事情和金葉公主沒有半點的關系。

  金葉公主是一直尾隨著蘇縝而來,在大海上,她們也曾幾次遇見過一艘神秘的船,但從來沒有看見過船上的人。

  據金葉公主描述,那艘船,死氣沉沉,看不見一個活物,漂在海面上,猶如一艘幽靈船。

  金葉公主原本想靠過去一探究竟,但船老大害怕,怎麼也不肯聽她的指揮,遠遠地就繞了過去,在遇到明珠那個夜晚,那艘船也莫名的失蹤了。

  而且這幾日,金葉船上諸人,也都有被人窺探的感覺,也曾加重警戒,搜遍全船,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是誰跟在他們的身後?目的是什麼?對方目前還沒有出手,沒有任何蛛絲馬跡可以給他們留下推測的線索。

  三人正在小聲討論,門外傳來一聲沉悶的,重物拋在甲板上的聲音。碧絲出去探查,歇斯底里的尖叫起來。接著船上一陣大亂。

  蘇縝離門最近,一個箭步躥出去,隨即擋住隨之而來的初晨,語氣急促:“是那個瘋婆子的屍體,你不必看了。”

  他的阻擋已是遲了,初晨臉色煞白,眼睛睜得大大的,摀住嘴差點吐出來。

  她這輩子沒有看見過死得這樣淒慘的人類。麻衣婆子未著寸僂,呈大字形被人釘在甲板上,四顆七八寸長的釘子深深地嵌入她的四肢,肚腹被劃開,內臟扔得到處都是。

  她的面部神情是驚恐萬分的,眼睛已被挖去,只剩下兩個眼眶黑洞洞地看著眾人,鼻頭也被割了,嘴大大的張著,訴說著她的不甘和恐懼。

  是誰如此殘忍的殺了麻衣婆子?還把屍體送到這裡來給他們看?初晨強忍著噁心,推推蘇縝,“你去看看可有什麼線索留下的?”

  蘇縝執意不動,把她罩在他的保護範圍之下,“屍體還是熱的,兇手還未走遠。我不能離開你半步,羅二,你去。”

  其他人等團團將三人圍住,保護起來,船上的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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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14 23:14:22
第八十三章 月湧大江流(上)

  羅二已經上去翻檢屍體的傷口,神色嚴峻,很是猶疑,停手後才告訴初晨:

  “這個人的傷口很奇怪。不是用刀劍之類的東西做的,而是一種小巧,尖利,平滑的物體做的。我從來不曾見過這樣的武器。”

  這邊麻衣婆子的屍體還未收拾乾淨,金葉公主那邊又來人說是蹊蹺的死了一個叫翠翹的侍女,請三人過去。報信的人神色慌張,一路上東張西望,提心吊膽,走得飛快。

  年輕的侍女被釘在金葉公主的寢艙外的甲板上,和麻衣婆子差不多的死法。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加上週圍侍女小聲的啜泣聲,讓人壓抑得幾乎要發瘋。

  看見初晨等人,有人小聲說:“就是翠翹潑了夫人一桶水。”意思竟然是指向初晨報復。

  蘇縝沉聲道:“荒唐!她若是此等睚眥必報之人,又怎會在羽池掌下救出其他人?”

  金葉公主冷哼:“誰再敢胡說八道,我撕了她的嘴!”又語氣和藹的問初晨:“聽說你們那邊發生了同樣的事情?”

  聽初晨說了事情經過,金葉公主沉思不語,其間卻是看了初晨好幾次,看得她莫名其妙。

  羅二仍然上前驗傷,得出與麻衣婆子屍體相同的結論。

  “小巧、尖利、平滑的物體?”初晨突然想起了什麼,從頭上拔下一支玉簪,“是這樣的東西嗎?”

  羅二驚喜的道:“對呀!應該就是這樣的東西。”話音未落,就看見初晨的臉色越發慘白,“你怎麼了?”

  初晨緩緩吐出幾個字:“我想,我大概知道是誰,應該是北岐的蕭摩雲。”

  除了那個人,誰會用一支簪子如此瘋狂的殺死侮辱過她的人呢?初晨想到有那樣一雙眼睛藏在暗處窺探著自己的一舉一動,不由遍體生寒。

  “蕭摩雲?”羅二臉色微變,“他不是死在古墓中了嗎?”

  “王師兄說他被一個灰衣人帶走了。”

  “他要幹什麼?”

  “我不知道,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不會饒了我的。”初晨回憶起古墓中蕭摩雲被刺中以後,那妖豔無雙的笑容,絕望悲傷的眼神,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我些累,想休息一下。”

  “我送你回去,現在太危險了。”蘇縝馬上說,眼睛偷偷瞟了金葉公主一眼。

  看到蘇縝的動作,金葉公主心中一甜,可見他心中也不是完全沒有她的。

  她“咭”地一聲笑起來,神態明媚之極,“依我看,既然沒有哪裡是安全的,妹妹不如就在我這裡歇了,我們一起走好了。”

  “不了。”初晨淡淡一笑。

  蘇縝嚴肅地道:“你推辭什麼?我把你帶出來的,自然要把你親自送回彥信手裡。你嫂子既然安排了,你就應該聽她的。”他邊說邊偷瞟金葉公主的反應。

  他這是第一次在初晨面前主動承認金葉公主是他的妻子,雖然裡面不乏討好金葉,利用金葉來保護初晨的心思,但對於倆人的關系來說,始終算是一個很大的進步。

  金葉公主也不和他計較,微微一笑,甜蜜的去牽蘇縝的手。蘇縝有些不自然,有些想躲開,金葉鍥而不捨。一個要牽,一個要躲,到底還是被金葉公主得了手。

  看這倆人的情形,初晨不由懷疑這二人的第一次還是那麻衣老太婆撮合的。她看向金葉,金葉的臉突然紅了,對著她啐了一口,咬著牙道:“你到底去不去休息?”

  看見精明厲害的金葉嬌羞的樣子,初晨呵呵大笑,金葉白了她一眼,低聲威脅道:“以前的事兒,你給我記著!”

  初晨笑道:“嫂子要我記著以前的什麼事兒?”

  金葉張張口,又搖頭:“算啦,說來也不是你的錯。”神態之中,卻隱隱含有不平之意。初晨知道金葉還是嫉恨自己,卻苦於沒有可以化解的辦法。

  “夫人?”碧絲打了盞燈籠,俏生生地站在人群外,帶了些窘迫,眼巴巴地看向初晨,她身後還跟著止醇和羽池的一大幫子侍衛。

  “怎麼了?”初晨越過眾人走上前。

  碧絲附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初晨皺皺眉:“來得這樣快?”

  碧絲道:“殿下說夜長夢多。”

  初晨一聽是這個道理,便對蘇縝道:“接我的船已經來了。你們什麼時候走?”

  蘇縝忙道:“你等等。”拉著金葉過去說了半天,笑瞇瞇地跑過來:“我和你一起。她已經答應了。”

  初晨正要推辭,金葉過來道:“我和你師兄已經商量好了,我們分開行動,大家不要湊在一起,免得被一鍋端了。

你師兄跟你一起,我這艘船還是跟在你們後面,要是真的遇到什麼麻煩,總還有一艘船是好的,也有個應急的。”

  初晨見她神態真誠,也就答應下來,回頭對碧絲道:“通知其他人了嗎?船在哪裡?”

  碧絲低聲道:“夫人,船就在旁邊等著呢,東西奴婢已經收好放夫人將來住的艙房,其他人已經先上去等著了,請夫人移步。”

  初晨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一艘船泊在不遠處,那船的模樣,和來接羽池那艘差不多,通體漆黑,連艙房裡的燈光都沒有透出半點來,想來都是屬於羽池的暗藏勢力,

最適宜在夜間行走。

  船上烏漆抹黑的,但好在三人都是習武之人,目力異於常人。待上了船,蘇縝一摸腰間,突然道:“我有東西落到了船上,我去拿回來。你們等我一會兒。”說著便急匆匆地跑回去。

  碧絲笑道:“夜裡海風涼,夫人和羅二爺還是回艙房裡去等蘇公子吧?二位今日沒怎麼用好晚膳,奴婢備了夜宵,請夫人和羅二爺去用。”

  初晨往裡走,果然艙房裡一張小桌上放著熱氣騰騰,現蒸的糕點。嘗了一口,頗合她的口味,因而笑道:“碧絲,我才答應收了你,你就如此貼心了?”

  碧絲忙道:“夫人,碧絲一直都很貼心的。只是原來夫人不給奴婢機會罷了。”又道:“奴婢知道羅二爺不喜甜食,這裡有椒鹽味的酥餅,羅二爺嘗嘗?”

  說完眼巴巴地看著羅二,生怕他拒絕。

  羅二看了碧絲一眼,破天荒地伸手取了一塊,細細咀嚼之後,乾巴巴地說了一句:“不錯。”

  聽他誇贊,碧絲臉上綻開花一般的笑容來。

  初晨不動聲色的觀察著二人,她不在的這段時間,莫非錯過了什麼好戲?碧絲居然知道羅二不喜吃甜食?羅二居然會誇贊羽池的丫頭做的東西不錯?

  注意到她的目光,羅二不自在的低咳了一聲,初晨微笑著看向面前的茶杯,薄如紙、精緻的茶杯裡,茶湯微不可見的一晃,如果不是初晨盯著它看,根本不會發現這細微的晃動。

  她急速奔出艙外,果然看見大船無聲無息急速航行著,與漆黑的大海融為一體,離金葉公主的船已是很遠了。

  “碧絲,蘇師兄還沒回來,船怎麼就開了?”初晨美目含霜,冷冷地瞪著碧絲。原來這夜宵就是為了把二人騙進來,他們好扔下蘇縝偷偷開船的。

  初晨越想越氣,聲音也大了起來:“說!你把我們騙進來是受了何人指使?”

  碧絲臉色一變,“夫人,奴婢去請止總管來回話可好?”

  寒光一閃,羅二的刀架在了碧絲脖子上,冷聲道:“你聽著,若是你敢耍花樣,我劈了你。”

  碧絲臉色蒼白,語氣卻是強硬:“夫人不分青紅皂白,就要定了奴婢的罪麼?夫人怎知奴婢這樣做是為了害夫人呢?”

  “你竟然敢和夫人頂嘴!”羅二大怒,高高舉起刀來,碧絲閉上眼睛,不肯退讓半步。

  “慢著。”初晨出聲制止羅二,捏了碧絲的下頷,往裡面扔了一粒東西進去:“碧絲,你去把止醇帶到這裡來。你記著,我只等你兩刻鐘。”

  碧絲一擰身出了船艙。

  “羅二,你去點燃這盞紅燈籠,把它掛在船尾,省得蘇師兄跟丟了我們。”

  “我不去。”羅二不動。

  初晨知道他是擔心她的安危,便取了燈籠,“走,我們一起去。”

  “沒有用的。”止醇鬼魅一般出現在二人面前,迅速撲滅了燈籠裡的燭火。

  “夫人這是要引得白老爺子來追殺我們嗎?這艘船是海上最快的船之一,蘇公子他們是怎麼都追不上的。”他指指身後面色驚慌的碧絲,“跟這丫頭無關,夫人還是把解藥給了她吧。”

  “止醇,是你的主子交待你這樣做的?”初晨隨手把一顆棗子扔給碧絲。

  碧絲拿著棗子可憐兮兮地看向初晨,跪倒苦求:“還求夫人饒了奴婢的命。”

  初晨不耐煩的說:“吃了棗子就解了。”

  止醇懷疑的道:“夫人下的是何毒?為何用棗子解藥?夫人此種解毒方法聞所未聞。”

  初晨掀掀眼皮:“你還沒有回答本夫人的話呢。”他當然聞所未聞,因為她扔進去的是一粒花生。

  止醇嘆道:“夫人說得沒錯,是我家主子吩咐老奴這樣做的。”

  “原因?”

  “主子曾吩咐說:‘夫人太重感情,反而容易受到最親近的人的傷害,錯失逃生的良機。在威脅到夫人安全的時候,老奴可以不經夫人允許,自行其事。’

凡事以送夫人平安到達蘭若為第一要務。為了夫人的安危,老奴不得行此下策,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夫人見諒。”

  初晨嘆口氣:“你最起碼也該和我說一聲。起了誤會,可如何是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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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月湧大江流(中)

  止醇見初晨的容色不是那麼惱怒了,才又道:“想來剛才的兩件殺人案都與夫人某位故人有極大關系了,不瞞夫人說,老奴懷疑,那位故人與蘇公子的夫人有極大關系。

不瞞夫人,就連蘇公子回去取東西,也是老奴動的手腳,蘇公子和他夫人在一起,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的。最起碼,他可以監督他夫人動不了任何手腳。

而且,那個人身手莫測,誰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突然冒出來。還有白老爺子此刻沒有收到夫人的消息,只怕已經發現了不對的地方,派出人來追殺了。夫人早走一刻就多一分安全。”

  羽池的力量果然不容小覷,這片刻的功夫,已經把初晨所有的根底打探了個清清楚楚,並有條不紊的做了安排。

  蘇縝和初晨在一起,金葉公主表面不在乎,誰知道她會在後面做些什麼小動作?金葉只需把船鑿穿,借機害了初晨,然後跟蘇縝一哭,說抱歉,她盡力了。蘇縝又能拿她怎麼樣?

  與其防不勝防,還不如就讓蘇縝在金葉身邊,減少她一些怨恨,也起個監督作用。初晨不得不承認止醇的安排比她的要好許多,也看到了自己處理這類事情的欠缺之處。

  初晨嘆口氣,擺擺手:“罷了,你們怎麼安排怎麼好。不過為了不傷大家和氣,我希望你們下次要做類似的事情之前,記得先和我說一聲,我不是固執不通情理的人。”

  “是,夫人教訓得是,老奴記在心中了。”止醇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

  “止總管,還請你仔細檢查一遍。那個人輕功超凡,我擔心他已經潛伏在這船上了。”初晨覺得隱隱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卻又無從捕捉。

  止醇禮數週全的道:“夫人放心安息,只是要委屈羅二爺就在夫人寢艙外休息了。碧絲丫頭還要寸步不離的好,有個風吹草動的,也好有個照應。老奴還要到處去巡查一番。”

  “止總管。”止醇剛走了不遠就被初晨出聲喚住。他轉過身,恭恭敬敬的行禮:“請夫人吩咐。”

  “止總管,我怎麼覺得,你們主子不在,你好似換了個人?變得聰明有擔當了?”初晨將笑未笑的看著止醇,從他腳上掃到頭上,就連一根頭絲都沒放過。

  她還記得明珠迷惑了羽池的那個夜晚,這位止醇總管可是膽子奇小無比,就連羽池要傾盡一船人的性命時,他也不敢聽從蘇縝的指揮,去阻攔羽池的瘋狂行為。

  止醇低眉垂眼的束手道:“夫人說笑了,主子面前,止醇豈敢托大?再說了,主子交待的事情,止醇自當努力完成。”

  初晨笑笑:“和止總管開玩笑的呢,止總管自去忙罷。”等止醇的身影消失在甲板下,她方不經意的問碧絲:“止總管從來沒有離開過你們主子半步吧?”

  “可不是麼?從我們主子出生,他就跟在主子身邊,三十多年來,不管主子做什麼都是把他帶在身邊的,哦,當然,這次的事情重要,所以主子就讓他來伺候夫人了。”

  碧絲偷偷瞟了初晨一眼,見她不以為意的“哦”了一聲,眼裡閃過一抹複雜的光芒。

  初晨回到船艙,草草洗漱了一下便躺在了床上,聽著艙外的濤聲,只覺得無窮無盡的疲憊襲上全身,只想好好靠在彥信的身上甜甜地睡一覺。

  不知道他此刻在做什麼呢?可有像她思念他一般的思念她?

  墨黑的海底,洶湧的暗流,初晨被頭髮一樣的水草纏住了腳,任她怎樣拼命掙扎也不能掙脫半分,肺裡的空氣已經消耗殆盡,胸口憋得刺痛,意識開始模糊。

  初晨絕望的想,這一次,再也沒有彥信來救她啦,等不到天亮,她的屍體就會被海裡的魚兒啃噬得乾乾淨淨,只剩下一具白骨。

  “彥信,彥信,我的彥信呵,我要食言了,再也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她閉上眼睛,一隻微涼的手扒開她的眼皮,一張模糊的臉出現在她眼前,帶著些惡毒的笑容,悲憫的看向她,嘴唇一張一合:“你答不答應?”

  奇怪,惡毒和悲憫怎麼會合在一個人的臉上?在海底也可以說話的嗎?

  她一定是做噩夢了,初晨使勁擺頭,想甩掉這可怕的夢境。那人的面孔變得扭曲,一手提出一個東西,厲聲問她:“為了他的命你也不肯麼?你看這是什麼?”

  那人手裡提著的是彥信的頭,彥信黑幽幽地眼睛望著她笑:“晨兒,不要答應他。”

  那人拼命把彥信的頭摜下去,用腳亂踩,嘴裡狠狠地說:“你憑什麼?你憑什麼?就憑你比我早幾天遇上她麼?”

  “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還爺的命來!”斜刺裡衝出披頭散髮的左清,要去撕扯初晨,又轉而跪在那人的腳下苦苦哀求:“放過他,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那人猙獰的遞給左清一個瓶子:“把這個給他吃,他會意識模糊,忘卻一切,帶他離開,他就永遠都是你的了。”

  左清接過那瓶子,對彥信說:“爺,都是你逼我的。”然後把那瓶子往彥信的嘴裡倒。

  “不!你不能這樣做!”初晨大叫一聲,從噩夢中驚醒過來,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喘氣。

  船艙裡靜悄悄的,朝陽透過窗子射進幾縷陽光,空氣中有一縷清新淡雅的香味,她驚慌地喊:“碧絲?碧絲?”

  艙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碧絲快步走進來,“夫人?你怎麼了?”羅二也在艙外低聲問道:“夫人?你沒事吧?”

  看見一切都與她睡時沒有任何區別,初晨鬆了口氣,“我沒事,做了個夢。船上一切都好?”

  “都好。天亮了,夫人要用早膳嗎?”碧絲帶著些歡快,容光煥發,愛情中的女子總是如此的美麗。初晨搖搖頭,“我要洗一下。”剛才的噩夢讓她出了一身的冷汗,全身都濕透了。

  午飯時,羅二見初晨無精打采的扒拉著碗裡的飯粒,有些焦急,“夫人可是胃口不好?我讓碧絲重做吧?”

  “羅二,我是不是很傻,很笨?”

  “夫人何出此言?公子爺不是常誇夫人聰明嗎?再說了,夫人做的這些事情,有幾個人做得來?夫人最起碼,是比羅二聰明的。”

  “我昨夜做了噩夢。夢見有人要害他,我卻無能無力,只能在一旁看著。我在想,假如當初我不是那麼膽小手軟,乾脆俐落的再給蕭摩雲補上一刀,也就不會有今天的麻煩了。

我好怕因為我的原因,給他帶來大麻煩。”初晨想起夢中的情形心情低落不已。

  “夫人,夢是反的啊。”羅二語氣輕鬆的說,“我小時候,有一次夢見母親死了,我大哭不止。母親笑著安慰我說,那是因為他夜裡吃得太飽。”

  說到這裡,他突然說不下去了,因為他的母親後來的確是被斬在菜市口了。

  初晨心裡咯噔一下,忙打岔:“是啊,是啊,也許是我太累了,吃飯,吃飯。”結果這頓飯,誰都沒吃好。

  這艘船在晚上飛速航行,白天多數時候都是藏在隱蔽的地方,只有在找不到隱匿點時才會航行。

  轉眼十多天就過去了,蘇縝到底也沒有追上來,船上一切都很好,並沒有出現眾人擔心的,蕭摩雲突然出現搞破壞類似的情況。

  如此十多天之後,據碧絲說,已經擺脫了萬龍島的勢力範圍,才恢復了正常的行駛。茫茫的大海上,經常只有他們乘坐的這艘船獨自航行,很多時候,就連鳥兒也看不見一隻。

  大白天,初晨疲倦的蜷縮在艙房裡睡覺,碧絲擔憂的坐在一旁和羅二竊竊私語:“夫人夜裡一睡著就做惡夢,就是點了安神香也不起作用。

現在她根本不敢在夜裡合眼,只能在白天睡一會兒,吃也吃得不好。這樣下去,等不到靠岸人就垮了。你和夫人一起來的,想辦法勸勸她啊。”

  羅二一邊擦他的刀,一邊粗聲粗氣的說:

  “我有什麼辦法?你別看她好像很好說話的樣子,實際上是個油鹽不進的。我不會勸人,你看上次我勸的……唉,你是女人,還是你勸她比較合適。”

  碧絲生氣道:“你就知道你那把破刀!天天擦,早也擦,晚也擦,站著擦,坐著也擦,比你老婆還親!”

  羅二一本正經的說:“它本來就是我最親的。”

  碧絲氣得要死。

  羅二又添了一句:“就算我有了老婆,她也只能做第二。”

  “你這種人都會有人嫁給你嗎?別做夢了你!”碧絲柳眉倒豎,抬起桌上冷透的茶水就潑到了羅二懷裡。

  羅二莫名其妙的看著她:“你怎麼又氣了?我得罪你了嗎?”

  碧絲一跺腳:“你出去,你出去。我看見你就煩!”

  羅二站起身來:“我小時候,家裡的哥哥姐姐總要讓著小的弟妹,就算是死,也是老大先死,然後才是老二。做老大不好,所以我的老婆只能做老二。”

  他把刀放進刀鞘裡,“聽說你在家就是排行老二?”

  “你……”碧絲站在原地竟然是癡了,聽見羅二後面那句話,不由粉臉飛紅,往外推他:“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快滾!吵著了夫人,我不饒你!”

  羅二反手拉住她的手:“碧絲,你是真心要和我們一起去蘭若的嗎?你要跟我說實話,我這輩子,除了公子爺,從來沒有對別人這樣喜歡過。”

  “呸!你家公子爺是男人,我是女人,能這樣比的嗎?”碧絲連推帶打,總算是把羅二推出去了。她撫著胸口一陣輕笑,抬眼就對上初晨冷冷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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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月湧大江流(下)

  “夫人?奴婢吵著夫人了,請夫人責罰。”碧絲收了臉上的笑容,規規矩矩給初晨行禮請安。

  初晨收回眼神:“你不是我的人,我責罰你做什麼?”

  碧絲驚慌失措的跪下:

  “主子已經是把奴婢送給夫人了,奴婢生死都由夫人的。夫人要是不屑於對奴婢動手,可以跟止總管說,讓他代替夫人懲罰奴婢,只求夫人不要生氣。奴婢再也不敢吵夫人了。”

  “如果你是真心,日日吵我,我也是高興的,生什麼氣?”

  碧絲知道初晨已是聽見她和羅二的對答了,便斂容道:“奴婢是真心的,請夫人成全。”

  “你的心有幾顆?竟然可以同時對三個人真心?”初晨把一小塊黑色的香料扔到碧絲腳下。

  碧絲撿起來一看,驚訝的道:“夫人,這安神香怎麼了?還有夫人剛才說的話,奴婢不明白。”

  初晨淡淡瞅她一眼,“看來不跟你把話說明白了,你是不肯承認的了,我原本一直都認為你很聰明,不會自掘墳墓,誰知道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你還不知道你什麼地方露出馬腳來吧?”

  碧絲沉默不語。

  “上次我喂了你藥,讓你吃棗子解毒,這其中原本就有不通之處,你過後居然從來沒有問過我,不曾另要解藥,這只能說明你要麼知道我心慈,不會隨意害人,要麼就是你根本就知道,

你不曾中毒,不管怎麼樣,都指向一個方向,有人在幫你,有人在指點你!接著就是安神香,你故意接近羅二,一切都說明,你居心叵測!”

  碧絲倔強的抿緊了嘴唇,“奴婢知道夫人是個好人,羅二哥也是一個好人,所以才想接近你們,想跟你們去蘭若,不管怎樣,安神香沒有任何問題。”

  初晨嘆口氣:“我跟你講個故事,是關於羅二的,你想不想聽?”

  碧絲沒有反對,臉上也沒有多餘的表情。

  “羅二出身功勳世家,他七歲那年,家裡就給他和一位門當戶對的小姐定了親。後來他家裡遭了大難,一家百餘口人都不在了。

他藏在農戶家中的豬圈裡才逃過此劫,為了活下去,成了乞兒。他生了重病,躺在破廟中奄奄待斃,他那位從小定親的未婚妻同情他的遭遇,偷偷託人給他送錢送藥送吃的,

他病好後,發誓將來一定要出人頭地,衣錦還鄉,風風光光的娶那小姐回家,疼愛她一輩子。這位小姐,已經二十餘歲了,至今還待字閨中,還在等他。

你認為你和她,羅二更愛誰?你就是想做妾,只怕也要那位小姐同意的。”

  “你胡說!”碧絲憤怒的站起來,此刻她儼然忘記了尊卑,“他剛剛才說他從來沒有對別人這樣喜歡過。他對你那麼忠心,你怎麼能在背後這樣說他?挑撥我們之間的關系呢?”

  初晨輕笑:“是啊,碧絲,他是這麼說來著。你忘了,他是拿你和他家公子爺相比啊。在他心目中,你和一個男人並沒有什麼區別,這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

還有你怎麼不問問我,這香,是誰給我的?我是想問你,你的一顆真心,到底是許給了你家主子呢?還是許給了蕭摩雲?到了羅二這裡,還有幾分?你先騙了人,也不要怪別人騙了你。”

  她對著門喊道:“羅二,你還不進來?”

  羅二抱著手走進來把門口堵死,冷冷地看著碧絲,

“從你莫名其妙開始關注我,千方百計照顧我的那一天開始,我就懷疑你了。後來夫人總是莫名其妙做惡夢,我們就懷疑你點的香有問題,我試了一下,果然是你。

你不要想著止醇那個冒牌貨來救你或幫你,他此刻不在船上。你痛快點說出來,我會讓你死得痛快一點。”

  碧絲直直地看著羅二,癡癡一笑:“你也許不相信,但我對你是真心的。我只是,陷得太深了。”

  她垂下頭,苦笑:“我的母親是從海外販來的低賤女奴,父親身居高位,我們姐妹一生下來,就得不到父親的承認,只能繼承母親的身份,做低賤的女奴,

被我那些出身高貴的兄弟姐妹鞭笞踢打,風裡來雨裡去,拼命掙扎,才能掙得一份少得可憐的劣質食物,還要均給重病要死的母親。”

  “我姐姐剛剛長到十三歲,就被父親當做美麗的禮物送給了白老爺子做禮物。白老爺子眼裡只有他那病弱的妻子,根本沒有把我姐姐放在眼裡。

這也倒罷了,姐姐求他放她走,他為了不得罪我父親,偏偏又不肯同意。

為了生存,我姐姐千方百計討好白夫人,不敢有絲毫行差踏錯,白夫人還是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終於有一天,她尋了姐姐一個錯處,說是姐姐不尊敬她。

憤怒的白老爺子驅使鯊魚群把姐姐撕成了碎片,屍骨無存。”

  “我運氣要好些,被送給了大皇子,多活了幾年。大皇子聰明有能力,看似多情,實際卻是天底下最冷酷無情之人。

他要我試探夫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愛女色,如果我失敗了,他就會把我扔進海裡,還會把我母親拿去喂鯊魚。明知我是他的人,夫人又怎麼會露出破綻。

這個時候,那個人出現了,他讓我在半夜時候爬上夫人的床,我被夫人打成重傷,從而幸運的逃過了那一劫。”

  “接著,他又告訴我他可以讓我脫離這悲慘的命運,還可以把我的母親贖出來,讓她安度晚年。

先我要做的,就是想辦法留在夫人身邊,我按他的法子做了好幾件事情,使得大皇子對我刮目相看,確信我就是那個能幫他監視夫人的人。我如願以償的留了下來,也活了下來。

你們還不知道吧?擱淺在簸箕灣的那幫人,除了有用的,侍女中,只有我一個人活了下來。其他人,為了不洩密,早就被通通殺光喂了魚。

瞧,這就是我們這些卑賤女奴的悲慘命運,還不如一隻螞蟻啊。”

  “你對羅二好,也是他授意的?”

  “……”碧絲沉默片刻,低聲道:“不是。我只是覺得,你們不會對下人那樣殘忍,我想找個人依靠,想跟你們走。”

  初晨嘆口氣,“你想跟我們走,卻幫著他這樣害我?如果我們今天沒有發現,你是不是要一直做下去?”

  “那個人,像從墳墓裡爬出來的,我害怕他。他說我如果不做,也會有其他人做,而且他會讓羅二死得很慘的。但我其實,並沒有完全聽他的話。”

  碧絲從懷裡摸出一塊黑色的香料遞給初晨,“夫人可以仔細聞聞,這兩種香料,有什麼區別。”

  初晨拿了這兩種香料仔細對比之後,發現碧絲後面給她的這種香料裡面有一種苦涼苦涼的味道。

  碧絲道:“這種香料,裡面摻和了一種黑色的藥膏,長期聞,會上癮的。”她話音剛落,羅二的刀鋒又逼上了她的脖頸。

  “你怎麼知道?”

  “我做過實驗,用浸泡過香料的水拌了米飯來喂魚。喂了十天,換了其他飼料,那些魚兒像了瘋似的,直到又喂了原來的飼料,它們才安靜下來。”

  碧絲低著頭說,“我想給自己留條後路,就偷偷換了另外一種藥進去。這種藥吸了只會精神恍惚,全身無力,症狀差不多,但一停了藥,稍微調養兩日就好了,對身體沒有損傷。”

  羅二看向初晨,得到初晨肯定的眼神,方放下刀,冷哼道:“算你還沒有笨死!”

  “這麼說來,我還要感謝聰明的碧絲了?”初晨微微一笑,“止醇就是那個人假扮的吧?他每天總有一個時辰不在船上,到哪裡去了?去做什麼?”

  碧絲道:“我也不知道。他輕功高強,來去倏忽,去的時間並不一定都是一個時辰,有時候,他看似離開了,其實根本就沒有離開,而是躲在某處窺探夫人。

說不定,這個時候,他就在某處偷聽我們談話也不一定。”

  羅二手裡的刀寒光一閃,已急速砍向初晨身後的床帳!

  床帳後面傳來低低的一聲“咦”,接著輕笑道:“背叛我的人都只有一個下場。”一抹人影如同輕煙一般飄了出來,停在碧絲身前一掌就向她的天靈蓋拍去。

  碧絲根本連逃的想法都沒有,呆呆站在原地等死。“錚”一聲輕響,一蓬銀光射向那抹人影,卻是初晨出手了。

  那人揮起袍袖去卷銀針,只這一瞬間,羅二的刀鋒已迫到他面前,硬生生將他逼退半步。羅二猛吼一聲:“你傻了啊?還不快躲開!”

  碧絲這才如夢方醒,看了初晨二人一眼,轉身就往外面跑。

  羅二見她片刻之間就溜得無影無蹤,恨恨地罵道:“死丫頭!沒良心的,老子救了她,她跑得比兔子還快!”迅速抽刀橫在初晨面前,擋住那人。

  俊秀如修竹的身影背對著二人立在艙房正中,紋絲不動,散發出碧絲形容的那種從墳墓裡爬出來的,冷冰冰,陰森森的氣息。正是死裡逃生的蕭摩雲。

  初晨原本一直怕他,此刻見了他的真身,反而生出無窮的勇氣來。她給羅二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快走。羅二裝沒看見,初晨氣得不行:“你忘了我跟你說過的話了?”

  從上了這船以來,他們帶來的其他人就等於成了廢人,初晨經常可以看見他們,但他們都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要麼就是有人拉肚子,水土不服,要麼就是在鮫人事件中受了重傷未癒,根本幫不了初晨半點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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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朝朝空自歸(上)

  之前二人商量好的,如果到了這最後一刻,就由初晨斷後,羅二就則想辦法逃走,盡量和羽池聯系上,把羽池和彥信之間的合作繼續下去,把她的下落告訴彥信。

  初晨認為,蕭摩雲就是抓到她,最多就是凌辱她一番罷了,並不會要她的性命,只有讓彥信知道了她的下落,才能來救她。

  現在看來,羅二是不打算遵守他的諾言了。她只能拿眼瞪著羅二,這個沒腦子一根筋的傢伙,要氣死她呀!

  蕭摩雲道:“你們兩個也不要在那裡互相謙讓了。羅二,雖然你的刀快,卻遠遠不是我的對手。我給你一個機會,我數三聲,如果你再不出去,就永遠都不要想給彥信報信了。

就陪著你家夫人做我的階下囚吧,我很想有你這樣一個忠心的侍從呢,你這樣的脾性,想必北岐更適合你一些。”

  蕭摩雲話音未落,初晨飛身向門口彈去:“你不走我走!”

  蕭摩雲身形一晃,輕輕就將初晨堵在門口,對身後從窗口逃走的羅二竟然是不屑一顧。

  “你這是何必?難道到了現在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意麼?”

  他低頭輕聲嘆息,“一段時間不見,你竟然更狡猾了。這招聲東擊西,對我來說,並不起任何作用。我若真的是要他的命,他根本就離不開這屋子半步。”

  羅二剛跳出窗外,就看見碧絲站在拐角隱蔽處對著他招手,接著她率先跳下了事先就放到海裡的小船。他回頭看了艙房一眼,一咬牙,跟著碧絲跳了下去。

  碧絲見他落到船上,拿起船槳,怯怯地說:“我帶你去找我們主子?”

  羅二看見小船上整整齊齊碼著的淡水和食物,警覺的道:“你怎會準備得此充分?”

  碧絲低聲道:“不瞞您說,這都是那位公子吩咐的。他說讓我送你去給你們主人送信呢。”

  羅二張大了嘴,“你有沒有對夫人寫給我們公子的信做手腳?”如果碧絲在那封初晨寫給彥信,讓他送錢給羽池,建立雙方合作最關鍵的一封信上做了手腳,將是可以想像得到的災難。

  碧絲搖頭:“我沒有,你太小看我們殿下了,他全程都守在那裡,只要有一絲一毫的不對勁,他立時就會把我斃於掌下,這樣對蕭摩雲要利用我騙夫人上船的計劃會造成很大的阻礙,

所以蕭摩雲並沒有要求我對這件事做什麼手腳,至於之後,我相信厚翁的那些魚,絕對是蕭摩雲無法抓到的。”

  羅二鬆了口氣,又不由沉重起來,蕭摩雲這是要做什麼?拿了初晨,又放他去報信,偏偏又沒有阻礙彥信的大事,他實在是猜不到蕭摩雲的心思。

  蕭摩雲慢慢抬起臉來,望著初晨妖媚的一笑,抬手撫上她的臉,手指冰冷刺骨。初晨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驚慌的往後退了一步。

  他嘆口氣:“你如此害怕我了?這可不像是你,我還記得你一邊笑得甜蜜的喊我夫君,一邊就狠狠地在我背後刺了一刀,現在,你就不想再在我身上刺上一個窟窿麼?”

  初晨吸了一口冷氣,揮開他的手:“你想做什麼?如果是要報仇,也差不多了,你可以動手了,我不會躲開。”

  “報仇?”蕭摩雲像聽見什麼好笑的事情,哈哈大笑,笑得歇斯底里。他手裡拿了一支玉簪,簪尖逼在初晨脖子上,順著脖子往下劃,微微地刺痛感從簪尖劃過的地方傳來。

  初晨不動,低聲道:“對,我就是用這個刺的你,你刺來還我好了。只要往下一用力,你就可以報仇雪恨。”

  胸前一涼,她的衣襟竟然是被他挑開了。他用簪子在她雪白富有彈性的胸脯上戳了戳,嘆道:

  “多美好啊,可惜我竟不能擁有。或是說,在古墓中我曾嘗過它的滋味,每次在夢裡我都忍不住會回味。彥信知不知道我碰過它?他什麼感覺?”

  見他提起上次在古墓中的事情,初晨又羞又窘,厭惡的讓開,飛快掩好衣襟。

  “收起你的髒手,不要碰我!”

  蕭摩雲倒也不再為難她,收起玉簪。

  “你一路順風順水的到了海邊,真的以為是你運氣好?你背叛白老爺子和羽池達成協議,順利逃出簸箕島,到現在也沒有萬龍島的人來追殺你,你也以為是你的運氣好?

還是,你認為你英勇的蘇師兄太厲害了,為你鏟平了所有的道路?”

  他這意思,幫她的,自然是他了,初晨連退三步,冷笑:“可沒人要你幫我。你又何必自作多情。”

  蕭摩雲一僵,滿眼的憤怒,最終化作無聲的嘆息,“你從什麼時候懷疑我的?”

  初晨也不瞞他:“從麻衣婆子的死開始,我就知道你來了。接著碧絲端出那盤我愛吃的糕點,我便懷疑你和她之間有所關聯。後來你以止醇的身份出現,我基本確定就是你了。

你所有的計劃一氣呵成,時間安排得緊密無比,解釋也合情合理,錯的就是太完美了。止醇輕功沒你好,他有點怯懦,寸步不離羽池左右。

而你扮演的止醇,雖然神態謙恭學了個十足十,殺伐決斷和自信卻是他永遠也不會擁有的。”

  蕭摩雲轉身往外走:“你好好休息。”

  “你到底想做什麼?”

  他背對著初晨站在門口,低聲說:“不想做什麼,只想陪你一起……回去。”只想陪你一起老,如果你願意。

  一個杯子被扔出來,砸在他的背脊上,他不曾讓開,身後傳來初晨諷刺的聲音:“你不想做什麼?日理萬機的北岐繼承人蕭摩雲什麼時候這樣閒了?專做這樣無聊的事情?”

  蕭摩雲沒有回答,兀自往外走,扔下一句話:“從現在開始,你白天不能出去,只有晚上有一個時辰可以透透氣。”

  門被關上,初晨也不浪費力氣,徑自躺回床上睡覺。她總歸是逃不了,既然白天不能出去,就白天睡覺,晚上活動好了。

  她現在最擔心的,就是這艘船一直不停的走,羽池會找不到她,還有蕭摩雲再給她用那據說會上癮的藥。

  門被叩響,進來一個身材矮小的駝背奴僕,躬身勾背的把托盤裡的食物放在桌上,不聲不響的退了出去。從始至終,他沒有看過初晨一眼。

  初晨不理,繼續睡覺。

  傍晚,駝背進來收走中午送來的食物,又擺上晚飯。初晨還是沒有起來吃飯。

  天黑下來,駝背進來把所有窗戶上的板壁放下來,不讓屋裡的燈光有一絲一毫的洩露。他看見桌上紋絲不動的食物,終於看了初晨一眼,慢吞吞地將食物收了出去。

  半夢半醒之間,初晨感到船身微微晃了一晃,停了下來。

  “附近有個海島,月下風景很是優美,你不想出去走走?”蕭摩雲站在昏黃的燈光下,容顏俊美無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比彥信美麗多了,他的美,是很多女人也及不上的。

  初晨翻了個身,背對著他。她當然想下去走走,睡了一天,連骨頭都是疼的。

  蕭摩雲在床前默默站了一會,說:“為什麼不吃飯?”

  初晨不答。

  “我不會給你下藥的。我看見碧絲做的實驗了,那藥雖然可以讓你聽話,但對身體的傷害太大,我不會再用了。”

  初晨暗自翻了個白眼,他以為這樣她就會感動嗎?

  床微微一沉,蕭摩雲在她身旁坐了下來,初晨嚇得迅速往裡躲,握緊了手裡的匕首,想著他如果敢對她怎麼樣,她就往他身上亂刺。卻沒有想過自己能不能刺中人家。

  “你不要怕。”蕭摩雲並沒有進一步的行動,聲音有些無奈:“碧絲帶羅二去找羽池了,很快,彥信就會收到你落到我手裡的消息。

如果我沒有算錯,那個時候,正是他與彥敏交戰的關鍵時刻,生死成敗就在那一役。我想替你試試,他到底是要江山還是要你。”

  初晨大怒:“無聊!”

  “你害怕了。”蕭摩雲輕輕笑起來,“你不相信他。其實,或說,你根本就清楚結局是什麼,也知道他不會選你。”

  初晨恨恨地瞪著他,忍不住心酸。蕭摩雲說得對,她是害怕了,她害怕彥信要江山不要她。她的份量和那沉甸甸的江山權柄比起來是如此的輕。

  蕭摩雲伸手把她的眼睛蓋住:“不要這樣看著我。這樣我會難受。我原本有很多種方法可以逼他,我可以不讓你和羽池聯手,我可以選擇幫助白老爺子,去掉海瀾皇帝的後顧之憂,

讓海瀾和北岐聯合兵,徹底滅了蘭若。讓他一敗塗地,死無葬身之地。到時候,你也就是我的了。”

  “但你瞧,我什麼都沒做。我甚至成全了你,成全了他,就是不想讓你覺得我在逼你。有些事,還是等他自己做選擇的好,這樣你才會心服口服,知道到底誰對你才是真心的好。

我會等他兩個月,如果他到時候都不來,或找不到你,或無法從我手上奪回你,你就該安安心心做我的妻子。

這兩個月中,我不會做任何違背你意志的事。你大可以放心,現在,你應該起來和我一起下去散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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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14 23:15:46
第八十七章 朝朝空自歸(中)

  “你錯了。”初晨淡淡的道:“不管結局如何,你都不能讓我更喜歡你一點。而且,我永遠都只是我自己的,不屬愉任何人。你最好記清楚這一點。”

  “你會改變主意的。”蕭摩雲固執的搖搖頭,“起來,我陪你去散散步。”見她不動,他歪著頭說:“你不會懦弱到不敢等這兩個月吧?”

  “誰說的?我等著看你的笑話!”

  初晨咬牙切齒的坐起來,蕭摩雲輕輕一笑,蹲下去拿著她的鞋子溫柔的給她套在腳上,還煞有其事的拍了拍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塵。他的神情溫柔專注,一臉的滿足。

  “好了。”他抬起頭望著她嫣然一笑。初晨被他的笑容刺得眼睛疼,她喃喃地說:“你一定是瘋了。要不然,你就是認為得不到的永遠都是最好的。”

  蕭摩雲道:“我不喜歡你質疑我的感情。以後最好不要說給我聽見,否則我就殺掉一個你帶來的人,直到殺完為止。”

  初晨搖頭。

  “你果然是瘋了。”蕭摩雲雖然向來是個心狠手辣之輩,但也不曾用人命威脅過她。

  初晨到底跟在蕭摩雲的身後下了船,上了那個據說很美麗的海島。

  “你看那裡,沙灘是不是白得像雪一樣?你再看那裡,霧氣環繞中像不像人間仙境?將來,等我們的兒子長大了,繼承了王位,我就帶你來這裡住好不好?”

  蕭摩雲興奮的指點著,描述著,初晨剛想說她和他永遠也不可能有兒子,突地看見他眼裡的兇光,不由打了個冷顫,低頭不敢反駁他。

  “我上次來的時候就看上這裡了,你看,那個地方可以修個亭子,那裡可以建個書房,天氣好的時候,我們就駕著小船出去釣魚捕蝦,做一對恩愛的漁公漁婆,好不好?”

  蕭摩雲笑瞇瞇地等著她回答。

  “我累了。”初晨急急地往回走,她不敢說不好,只怕一說了不字,頃刻間就會讓蕭摩雲失控。

  “站住!你竟然還敢扔下我跑掉?”蕭摩雲的聲音冷得像冰,說話間身體彈起擋在她前面,手像鐵鉗一樣緊緊扼住她的脖子。

  “你是不是覺得我瘋了?神智不清?還是覺得我捨不得把你怎麼樣?”

  初晨被他掐得喘不過氣來,握了匕首向他刺去,被他揮落,只得徒勞的去掰他的手。

  他冷酷的望著她掙扎,直到她憋得滿臉青紫,流出眼淚,無力掙扎,他才放開她,趁著她大口喘氣,拼命咳嗽,他抱緊她,俯身下去,把冰冷的唇覆在她的唇上,把空氣渡進她的嘴裡。

  初晨倔強的用盡所有力量推他、踢他、打他、使勁咬他,濃烈的血腥味充盈著口腔,他仍然不放,甚至用手去捏緊她的鼻子,直到她因為無法呼吸,張開了嘴,吞進了他的血和唾液,

他才滿意的鬆開她,將她平放在沙灘上。

  蕭摩雲剛放開初晨,初晨就伏倒在沙灘上大吐狂吐起來。她一天沒有進食,實在是沒有什麼可吐的,吐了半天,不過嘔出幾口清水而已。

  冷沁沁的月光下,她臉色青白,一臉的淚痕,雪白的脖子上還留著他剛才掐的指印。

  “不要激怒我。我一怒就會忍不住做違背你意願的事情。”他命令,“看著我。”她紋絲不動。

  他伸手在她脖子的傷痕上輕柔的撫摸,又重申了一遍:“睜眼看著我。”她驚恐的瑟縮了一下,睫毛動了動,還是固執的不肯看他。

  不遠處的海裡,一條銀灰色的尖嘴怪魚好奇的打量著這兩個人,轉身急速向大海深處遊去。

  蕭摩雲彎腰將初晨抱起,溫柔的說:“你累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初晨又氣又恨,冷聲道:“放開我。我自己走。”她的脖子受了傷,聲音沙啞難聽。

  “好,我放開你。”

  初晨走進自己的艙房,一頭扎倒在床上,淚流滿面。蕭摩雲跟著她進去,看見她哭,也不勸,也不制止,只說:

  “桌上有剛從島上摘來的新鮮果子,你不想吃飯,就吃它吧。你什麼時候願意和我說話了,我再告訴你我設了多少道關卡等著彥信來送死。”說完呵呵笑著走了。

  初晨伏在床上等了一刻鐘左右,狠狠擦去臉上的淚水,輕輕拉開床邊的帳幔,從船壁上取下一小塊雕花木板,船壁上已經有了一個頗深的鑿痕。

  她先取了手巾在下面鋪好,才從髻裡取出一小支磨成鑿子樣的簪子,慢慢地鑿起來,船壁是用堅硬的紫檀做的,很厚實,她忙活了很久,也不過是鑿進了淺淺一點而已。

  收拾手巾上的木屑,一邊在心裡恨恨地咒罵著蕭摩雲船壁弄這麼厚實做什麼?

  木屑收拾好了,她又重新把那塊雕花木板放回原處,把帳幔拉下來蓋好。做完這一切,她才下床拿起桌上不知名的紅色果實喂進嘴裡。

  吃飽喝足,她坐到燭台邊,取了髮簪,在燒溶的燭油裡滾一圈,等簪子沾滿了燭油,取出來放在早就備好的巾帕上捋去燭油。再把髮簪放進去沾燭油,如此反復多次,方才住手。

  她看著外表什麼都看不出來,實際上已經被她取走許多燭油的蠟燭,滿意的一笑。

  天微亮時,駝背奴僕進來收走蠟燭,看見桌上擺著的果子殘核,欣喜的跑出去對著蕭摩雲一陣嘰哩哇啦的比劃。蕭摩雲看了那殘核,微微一笑,從懷裡摸出一粒珠子,隨手扔給駝背。

  駝背激動的用袖口擦了擦珠子,小心翼翼的放入懷中。跑去拿來一大筐紅色的果子,洗淨重新裝了盤,送入初晨房裡。

  蕭摩雲站在床前,仔細聆聽初晨的呼吸聲,又在屋裡細細檢查了一遍,見沒有異狀,才退了出去。

  初晨開始過著黑白顛倒的生活,也沒有再抗拒吃船上的食物。

  她根本不按照船上的生活規律走,什麼時候想吃就什麼時候吃,有時候是半夜三更,有時候是別人剛吃完,吃東西挑三揀四,總之,人家什麼時候最不方便她就什麼時候給人家找麻煩。

  她經常浪費船上的淡水,天天都要洗澡,換衣服。時間一晃就過了二十多天,讓她失望的是,無論她怎麼折騰,蕭摩雲都是笑瞇瞇地滿足她,從來沒有絲毫的厭煩。

  從那夜之後,他也不再對她動手動腳,有禮得很。倒是那駝背的奴僕,到了後面一看見初晨,眼裡就流露出控制不住的憎惡之情。

  三更時分,“啪!”初晨抬手揮落一碟熱騰騰的糕點,抬腳踩得一地都是,她指著糕點對長期睡眠不足,滿臉菜色的駝背奴僕尖聲說:

  “這也算是桂花糕?你有沒有見過桂花糕是什麼樣子?這是給人吃的嗎?喂豬還差不多!”

  駝背奴僕憤怒的抬起眼,憎惡的看著初晨,恨不得把手裡的筷子插進初晨喋喋不休的殷紅小口裡。為了她,他一夜未睡,忙活了幾個時辰,才好不容易弄出這盤桂花糕。

  他承認是沒有大酒樓做的好,但在這物資稀缺的海上已是分外難得,可惡的女人,不愛吃也就算了,哪能這樣糟蹋?

  “怎麼還不服氣啊?”初晨不屑的戳戳他的額頭,“瞪什麼瞪?小心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

  駝背終於忍不住,怪叫一聲,不假思索的舉起手裡的筷子就朝初晨的嘴戳去。初晨就等著他這一下,抬掌一拍,就將他打飛了出去。

  駝背本身並沒有武功,完全憑著一時的衝動意氣,初晨這一掌打得他撲倒在甲板上,牙齒跌出血來。

  他掙扎著起來,初晨慢慢走出去,抬腳放在他手上,將踩未踩,笑道:

  “我聽他說,你是最有才華的廚師,說我想吃什麼你都能滿足我,我偏不服氣,果然你連一道正宗的桂花糕都做不出來。留著你這雙手做什麼,我幫你廢了它。”

  駝背絕望的看著初晨的腳要踩在他賴以為生的手上,心中充滿了絕望悲傷。抬眼看見蕭摩雲站在不遠處,猶如看見了救星,大叫著向蕭摩雲爬去。

  他滿以為蕭摩雲一定會幫他,結果蕭摩雲好看的嘴裡冷冰冰地吐出一句:“阿晨,他怎麼得罪你了?你跟我說,我幫你出氣。”

  初晨淡淡一笑:“沒什麼,他做的桂花糕不正宗。”她隱去了駝背用筷子刺她的事情。

  蕭摩雲笑道:“這樣也值得你大動肝火?”輕描淡寫的對駝背道:“把地上打掃乾淨,重新去做一盤桂花糕來。”

  “要原汁原味的。”初晨在他身後重重地補了一句。

  第二盤桂花糕送到初晨桌上時,天色已經微亮。初晨嘗了一筷子,望著緊張的駝背說:“還是難吃。”伸手把盤子扣在了他的頭上。

  駝背憤怒的大吼了一聲,跑去找蕭摩雲連比帶畫,堅決不肯再為初晨做任何一點吃的東西。

  他原本就是有名的廚師,因為貪圖蕭摩雲許的豐厚錢財,對方又跟他許諾,只需伺候好初晨一人即可,還說若是他做得好,將來便是御用廚師。

  他想著這不是難事,還是一本萬利的事情,方才答應跟了來。誰知初晨如此可惡挑剔,絲毫不尊重他,他一口氣下不來,對蕭摩雲說,就是一掌拍死他,他也不肯再服侍她了。

  蕭摩雲吃過他做的東西,不亞於皇宮御廚,初晨如此做作,明擺著是給自己心裡添堵。當下安撫了駝背一通,自己去找初晨。他就不信初晨能從他手心裡翻上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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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朝朝空自歸(下)

  蕭摩雲進得艙房,初晨難得的沒有躺在床上,坐在窗前細細描眉,看見他進來,開口便是:“我不想吃他做的東西了,聞著味兒就噁心。你換一個人。”除此之外,再無多話。

  蕭摩雲笑瞇瞇地:“過兩日就到了白蘭港,那裡熱鬧非凡,好酒樓,好廚師不少,我讓人去弄一群來,你挨個的挑。

這是今天的線報,你看看,彥信一月前便收到羅二送去的信,現在還在前線督戰。如今已是有半月了,他還沒有動靜,你猜他是不是要等到最後關頭才出現?”

  蕭摩雲在彥信身邊安插得有人,而且這個人深得信任,長隨彥信左右,不斷的給蕭摩雲傳信通風。對於這個細作,蕭摩雲毫不隱瞞的告訴初晨,這個人就是左清。

  倆人怎麼勾搭上的,初晨不關心,她只是操心左清的受信任和寵愛到底到了什麼樣的地步。

  每當蕭摩雲得到關於彥信的消息,總要第一時間來與她分享。比如彥信收到她落入蕭摩雲手裡的消息時,淡淡的說了一聲:“知道了。”

  隨手就把信扔在了爐子裡,轉身繼續談兵布陣;比如接著彥信又看上了誰,打算娶其做妾;比如彥信又給了左清什麼稀罕寶貝;

比如朱彩陽又怎麼歷盡艱險逃出京城找到他了等等,事無詳簡,小到他的一個表情,大到他一天做了什麼,都詳詳細細的做成了邸報,擺在了初晨的妝台上。

  初晨表面上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心底卻是五味雜陳。

  明知道蕭摩雲是故意刺激她的,她還是忍不住要難過,要絕望。隨著時間一天天流逝,她也越來越絕望,開始懷疑自己所做的這一切是否值得。

  她給彥信找理由,猜他那如流水一般的女人不過是為了混淆視聽,麻痺蕭摩雲。也猜他早就清楚左清的真面目,之所以這樣寵著她,是為了將來更加徹底的利用她。

  但一切都只是初晨自己在猜測,沒有誰來證明給她看她的猜想是對的,彥信沒有忘記她,更沒有放棄她。

  此時,天色微亮,一絲光亮在海平面上探出頭來,撕破了蒼茫、霧氣環繞的大海,預示著太陽馬上就要出來了。初晨嘆口氣,放下窗上的木板,病怏怏地合上妝盒。

  那個洞已經被她鑿穿,每當夜裡,她就拿了自製的蠟燭在那裡點燃,若是有人真心找尋這艘船,肯定會在夜裡看見那一點光亮。

  但時間過去這麼久了,她自製的蠟燭燃了多少根,始終也不曾看見有人、或是船靠近過這艘黑沉沉的船,就連鳥兒也不在這艘船上落足。

  “夫人,這是公子親手做的早點,請夫人嘗嘗味道。公子說了,您有什麼不滿意的,他馬上改進。”駝背送來一盤糕點,面無表情的等著初晨挑揀蕭摩雲的手藝。

  在他看來,這個女人對蕭摩雲的厭惡只怕還要大於他自己,這盤糕點的命運百分百也是要被摔掉的,那時候蕭摩雲才知道這個女人到底有多可惡。

  碧綠的細磁盤裡,金黃色的糕點酥鬆晶瑩,被人用心的碼成了梅花,還用了不知名的綠葉作了點綴,看上去可愛清新。

  初晨的眼淚含在眼眶裡,抬手就要將糕點掃落在地,手已挨上了盤子,卻改了主意,淡淡地說:“你跟公子說,我早上不想吃甜食。”

  蕭摩雲在艙外沒有聽見預料之中的砸盤子的聲音,又聽見初晨的話,暗暗鬆了口氣,輕輕走開。

  不過片刻功夫,初晨面前又擺上了一小碗熱騰騰地麵條,不用說也是蕭摩雲親手做的,駝背把麵送進去,就走了。

  初晨看著那碗麵條,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拿起筷子,和著眼淚,像吃毒藥一樣把麵喂進了嘴裡。

  第三天夜裡,船靠了岸,採購了大批精挑細選的食材,補充了淡水,又弄上來一溜高矮胖瘦不等,風味橫貫大江南北的廚師,有人來請初晨去選人,初晨不去。

  來人也不勉強,自去回話。

  後來的結果是,所有的廚師都留了下來,也不知道蕭摩雲是因為兩月的期限要到了才如此放心大膽的留了這許多生人在船上,還是因為恰恰是因為小心謹慎,才不放這些人下的船。

  這些新來的廚師,初晨從來沒有見過,他們做出來的食物都經由駝背的手送到初晨面前。

  駝背自從不做飯之後,對初晨的厭惡少了那麼一點,因為每次初晨總能一針見血的發現面前食物最欠缺的地方,一來二去,倆人形成一種奇怪的關系,

駝背總是搶在初晨之前惡狠狠點評一番之後,挑釁的等著初晨繼續點評,看她能不能找到其他的缺點,然後他跑到廚房無情的嘲笑一番做這菜的廚師,

把前段時間初晨出在他身上的氣盡數撒在別人身上。

  初晨點評歸點評,實際上對食物不再那麼挑剔,但她吃得越來越少,以往很珍惜的放風時間,她也不太在意了,總是一天到晚蜷縮在艙房裡,就連蕭摩雲在白天請她出來,

她也不肯出來半步。

  一段時間之後,經過駝背惡意的點評和他那伺候好了初晨,將來就是御廚的言論起了作用,廚房裡大大小小的廚師對駝背極盡阿諛奉承之能事,有那臉皮厚的,硬拉著他要做他的徒弟。

  其中就有一個叫小魚的年輕廚師,雖然人是醜陋了點,但腦子好使,人也勤奮,在他牛皮糖一樣的纏功和不露聲色,高超之極的馬屁功夫之下,終於光榮的第一個被收作了徒弟。

  在駝背的指點下,小魚做的第一道菜人參滋補鴨被如願以償的送到了初晨的面前,初晨只看了一眼就皺著眉頭喊拿走。就連駝背破天荒地說了一堆好話,初晨也不肯嘗一嘗。

  看著委屈的小徒弟,駝背不明白為什麼。明明初晨是北地人,這道人參滋補鴨是北地名菜,就算是不喜歡吃,也不至於厭惡成了這個樣子。

  他不知道,這道菜,曾經是初晨的最愛,每每彥信討好她,就會吩咐廚房做給她吃。初晨一聞到這個味道,就會想起彥信來,如今她正在怨恨著他,又怎麼會願意吃那道菜呢?

  那天晚上初晨什麼都沒吃,後來還是蕭摩雲親自煮了碗麵送去,她才勉強吃下。

  駝背收了空碗回廚房時,小魚正坐在地上看著蕭摩雲煮麵的那口鍋發呆,看見駝背進來,他委屈的說:“師父,我嘗了這麵,不比我做的好吃。”

  駝背嘆了口氣,拍拍年輕人的肩膀:“貴人煮的有貴氣。咱們做的,是永遠也比不上的。你就想開些吧,多努力,啊,多努力。”

  小魚咬牙切齒的說:“我一定要好好地做,讓那挑剔的女人啞口無言。”

  駝背一聽樂了,“小魚呀,你師父我可是受了那女人無數的窩囊氣。你若能讓師父我出了這口氣,將來我喊你做爺,我是你孫子。”

  小魚一聽,眼睛都亮起來,纏著駝背把血淚史講給他聽。聽完之後,他嘆了口氣,說:“這個女人成了這個樣子,多半都是公子慣的吧?”

  駝背掃了週圍一眼,悄聲道:“這個女人的心野得很。公子把她騙到船上,又關起來,變著法子這樣討好她,我看一點都不起作用。”

  “不起作用?哼!不起作用,她會吃人家給她做的東西?”小魚不知為什麼有點生氣。

  駝背以為他還在為他那道人參滋補鴨生氣,呵呵笑道:

  “你就不懂女人了吧。這女人狡猾得很,她那是怕公子,變相的討好他。我看見她偷偷在哭呢,你等著,這個女人遲早要弄出點事情來。依我看,這種女人就要打才打得乖。”

  小魚呵呵笑起來:“我沒看見過這個女人,不過聽師父這樣一描述,是該打。”他停了停,好奇的說:“我看公子如此美貌,他所中意的女人必然也很好看的吧?”

  駝背一聽來了精神,在那裡吹得天花亂墜,聽得小魚眼睛都放了光,不停央求駝背帶他去瞅瞅這個神秘美麗的女人。任他怎麼央求,駝背也不敢答應他。

  駝背很清楚,蕭摩雲那雙看似潔白修長的手掌,無情的劈死了多少人。

  第二天駝背開始高燒,不能下床。在找不到人給初晨送飯的情況下,經駝背推薦,值得信賴,老實巴交,醜陋吧唧的小魚被帶到了蕭摩雲面前。

  蕭摩雲坐在椅子上,冷冰冰地打量著小魚。這是一個身材高大,略顯佝僂的年輕人,像所有廚師一樣,身上有股濃烈的油煙味。

  小魚的長相有些醜陋,一大張包子臉,鼻子有些塌,皮膚粗黑,油亮油亮的,一雙大手上滿是皸裂紋,不安的絞著衣角,望著他憨傻的笑的時候,露出滿口的大黃牙。

  只有頭髮梳得還算整齊光亮,明顯是為了他的接見才精心梳整過的。

  蕭摩雲微微一笑,“我聽說你做了駝背的徒弟?”

  小魚眼裡閃出驚豔的光來,張大了嘴傻呆呆地看著他發癡,連話也忘了回答。蕭摩雲被小魚色迷迷的眼神看得噁心,一掌摑在他臉上,打得他飛出去,撞在船壁上又跌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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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天秋月又滿(上)

  蕭摩雲覺得自己的手心裡油油的,仿佛沾滿了小魚臉上的油膩,一邊取了手巾拼命的擦,一邊繼續問小魚:“你做菜如此用心是為了什麼?”

  小魚搖搖晃晃的爬起來,從嘴裡吐出一顆帶血的牙,不敢再看蕭摩雲,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的回話:“小人想做御廚。”

  “想做御廚啊?”蕭摩雲扔掉手巾,淡淡的笑:“你做的菜我嘗過了,還是不錯的。我給你一次機會,如果今天的晚飯,能讓夫人多進半碗飯,我就留下你。”

  小魚不吭氣。

  “怎麼,你不願意?”蕭摩雲鳳眼一瞇,鋪天蓋地的殺氣向小魚壓去。

  “夫人不喜歡吃小人做的菜,只喜歡吃公子做的麵條。”小魚抖成一團。

  蕭摩雲呵呵笑起來,人參滋補鴨的事情他也聽說了。

  “算了,只要她今晚肯吃你做的菜,不管多少,都可以。你退下吧。”

  小魚磕了頭退下,蕭摩雲對身後的陰影裡低聲道:“是他嗎?”

  陰影裡的人回答:“是他。此人從小流浪,三年前才在白蘭港的萬福酒樓做了伙計,勤奮好學,對烹調有莫名的癡迷,先是討得了大廚的歡心,做了配菜工後,又成了大廚的幫手,

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可以獨立做菜,有些菜甚至比他師父還要做得好。此人野心甚大,曾經在伙計中揚言,他將來要做一家薈萃天下美食的天下第一樓。”

  “有野心好啊,盯緊他。”

  小魚端了精心烹製的幾道海鮮給初晨送去,半路裡遇見蕭摩雲,他看見蕭摩雲,有些驚慌失措,情不自禁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缺牙。

  蕭摩雲不動聲色的把他的小動作都看在眼裡,從袖子裡取出一只瓶子遞給他,“把裡面的東西每盤灑上一點。”

  小魚有些驚慌,還是接過瓶子,當著蕭摩雲的面,在每盤菜都灑了一些白色的粉末,然後把瓶子還給蕭摩雲,躬著腰敲響了初晨的艙門。

  他看見坐在桌旁發呆的初晨,眼裡散出驚訝狂熱的光芒,身後傳來蕭摩雲的冷哼聲,他抖了抖,摸摸自己的缺牙,低下頭把菜放在桌上,偷偷瞅著初晨小巧精緻的腳。

  初晨看都沒看他一眼,每樣菜略略動了一筷子,才說:“駝背呢?”

  “他病了。”

  沉默一會,初晨漱了口,淡淡地說:“拿走吧,下次不要做海鮮了。我不喜歡。”

  小魚低聲答應了,收拾了盤盞,正要退出去,就聽初晨說:“你是從白蘭港新來的廚師?”

  “是。”

  “白蘭港離蘭若有多遠?”不等他回答,初晨又說:“你可曾聽說過關於蘭若的什麼事?”

  小魚有些為難的說:“回夫人的話,若是前幾年,您問的問題小人沒有答不出來的。這幾年都躲在廚房裡專心學菜,什麼都不知道。”

  “你下去吧。明日不必來了,我不喜歡你做的菜。還有,你以後服侍人時,記得把臉和手洗乾淨點,再換件乾淨的衣服,弄得一屋的油煙味。”初晨冷冰冰地拋下一句,再不肯看他半眼。

  小魚眼裡一抹怒火閃過,垂下眼皮乖巧的問:“那夫人可想吃公子做的麵?”

  初晨回答:“也行,來半碗。幾天不吃,真還有些想吃了。”

  小魚黑著臉出去,迎面撞上蕭摩雲似笑非笑的眼神,嚇得一哆嗦,討好而委屈的說:“公子,夫人瞅不上小人。”

  蕭摩雲笑道:“沒事,明天還是你給她送飯。”他明白初晨那點心思,她嫌小魚沒有有用的消息,想另外換一個廚師,打聽些彥信的消息。

  他轉身往廚房裡走,“小魚,你是叫這名字吧?來給我打下手。”

  兩個月期限只差十天的時候,根據邸報,彥信已經攻到了蘭若京城的附近,蘭若只剩下三分之一的國土和不到五萬的軍隊還掌握在瑞帝和彥敏手裡。彥信的勝利,指日可待。

  羽池得到了初晨向他許諾的金銀,正式向安貴妃和十五皇子宣戰,白老爺子勒令萬龍島所有船隻躲進港灣裡,保存實力,不得出海。

  又過了八天,夜裡,初晨把自己辛辛苦苦鑿穿的那個洞徹底堵死了。

  蕭摩雲站在艙外,看見她艙房裡透出來的那點火光終於消失不見,不由得微微一笑。她這算不算是對彥信徹底失望,對現實完全屈服了呢?

  第二天天要亮的時候,小魚看見初晨站在船頭上怔怔地望著遠方。晨風將她披散的頭髮吹得漫天飛舞,雪白的衣衫獵獵作響,讓人覺得她隨時都會隨風而去。

  他有些膽顫心驚,大聲喊道:“夫人,你要做什麼?”

  初晨回過頭,臉上有淚,“小魚,如果有人讓你在江山和我裡面選擇,你要哪一個?”

  小魚為難的摸摸頭:

  “夫人,小人做夢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江山是不可能得到的,夫人,是天上的仙女,小人也只能看而已,看多了,公子都會挖了小人的眼睛,就是做夢,也不敢想。”

  初晨嘆了口氣:“是呀,我問你這樣的問題,自然是為難了你。”她指著遠處,“那裡是我的家鄉,我前兩天還在魂牽夢縈的想回去。可是現在,我永遠也不想再踏上那塊土地了。”

  小魚道:“可是那裡有人傷了夫人的心?”

  “是我自己傷了自己的心。如果自己不抱奢望,任何人也無法傷害我的心。”

  “公子對夫人不夠好嗎?夫人愛吃他做的麵,他又是神仙一般的人物,與夫人正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啊。”小魚有些迷茫。

  “他麼?”初晨苦笑起來,“他對我,是再好不過了。我為了一個人,曾經險些讓他喪命,他居然不計前嫌,只一心想討好我。比起某些人來說,真的是不能比。我是應該滿足了。”

  “讓夫人傷心的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小人想像不出這世上還有什麼人比得過公子去。”小魚好奇的追問。

  “呵呵,你倒是個膽大的,什麼都敢問。等你跟上我幾年,保證你再沒有這樣大的膽子。那個人,是這世間最英武的男人,卻也是最冷酷無情的人,他是個騙子啊。”

  初晨嘆了口氣,然後流下淚,身體緩緩向船舷靠去。

  “夫人,你不能想不開啊。”小魚大驚失色,油膩膩的手緊緊抓住初晨又嫩又滑的手,在她身上亂抱一氣,大聲喊:“來人啊,來人啊,夫人想不開啦!”

  他一挨近初晨,一大股油煙味直往初晨的鼻子裡衝。初晨厭惡的推他,他的手臂堅硬如鐵,她居然推不開,豎眉怒斥道:“走開!你娘才想不開了呢!放開我,大膽的奴才,你找死麼?”

  小魚緊緊摟住她不放,嘴裡亂七八糟的喊:“夫人,您饒了小人吧。要是您有個三長兩短,公子會要了小人的命的。”

  初晨惱羞成怒,咬牙切齒的一掌向他揮去,手掌剛挨上他的衣角,還沒打在他身上,小魚極其淒慘的叫了一聲,就勢滾落在地,吐出一口血來,哭喊著:“公子救命。夫人要殺了小人。”

  蕭摩雲聞聲出來,衝過去拉住初晨,嘉許的看了小魚一眼,吩咐:“你去準備早膳,這裡有我。”

  初晨憤怒的指著連滾帶爬的小魚,惡聲道:“你給我殺了這個狗奴才!”她雖覺小魚身上多有蹊蹺之處,但也以為是蕭摩雲弄來監視她的。

  蕭摩雲擁住她的肩頭,嬉皮笑臉的道:“好好好,我等會兒就剁了他給你燉湯。”一邊向小魚使眼色,讓他快走。

  蕭摩雲連哄帶勸的把初晨送進艙房裡,看她睡了,才去尋小魚。

  小魚正拾了一塊破鏡子,把嘴張得大大的,照著他那口黃牙。

  “牙齒又被打鬆了?”一個聲音在他身後問。

  “可不是?那日被公子打落了一顆,今日又被夫人打鬆了牙床。小魚沒了牙齒,蝦是不能吃了,今後真的是只能吃泥了。”

  小魚晃晃牙床,愁眉苦臉的,“怎麼好看的人,脾氣都那麼糟糕。”

  他回過身,猛然看見站在身後一臉微笑的蕭摩雲,嚇得臉都白了,忙扔了鏡子跪在地上磕頭。抖抖索索的說:

  “公子,小人剛才只是拉了夫人的衣襟,沒有碰著夫人一根寒毛,公子要剁,只剁了這個手指就好,就是它碰著夫人衣服的。”

  蕭摩雲呵呵大笑,“你起來,跟我說說剛才是怎麼回事。說得公子高興,我不剁你手指。”

  小魚愁眉苦臉的說:“公子怎樣才叫高興呢?”

  蕭摩雲冷哼一聲,嚇得他忙一五一十的把剛才的事情都倒了出來,又說了一句:“夫人說小人膽子大,又說只要小人跟上她幾年,膽子就會變小。”

  見蕭摩雲沒有說話,他又補充了一句:“公子,小人的理解是,夫人其實已經答應讓小人跟著她老人家了,她讓您剁了小人,其實是氣話,是不是?”

  蕭摩雲冷冷地瞅著他,見他嚇得眼珠子亂轉,額頭都冒出油汗來,方才說:“公子不喜歡自作聰明的人。你記好了?”心中卻已想著,只等上了岸,第一個便要把這小子給剁了。

  蕭摩雲走出老遠,小魚還站在原地發愣,半晌才反應過來,跪在地上磕了個響頭,大聲說:“謝公子賞。”

  “噹”的一聲,他的頭挨了一鐵勺,駝背瞪著他說:“你傻了?公子賞你什麼了?”

  小魚也不生氣,摸著頭呵呵地傻笑:“師父,公子賞我跟著他了呀,我要做御廚了。”

  駝背呸了一口,不屑的說:“傻人有傻福,好事怎麼都讓你碰上了?”

  小魚插著腰道:“我爹給我取這名兒的時候,就說了,名字賤才壓得住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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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天秋月又滿(中)

  初晨一覺睡醒,呆愣愣地看著帳頂。蕭摩雲親自端了午飯進去,溫柔的喊她起來吃飯。

  “我不想吃。”初晨把臉撇開。

  蕭摩雲就像沒聽見似的,自己在那裡佈菜盛湯,忙個不亦樂乎。他把湯吹冷了,用湯匙舀了遞到初晨唇邊,笑意盈盈地看著她,用哄孩子的口吻哄她:“喝一口,就喝一小口。”

  初晨憋不過他的堅持,無奈的張口喝了湯,嘆氣道:“你這又是何必?”

  蕭摩雲笑道:“我新近學會了煲湯,百合燉鮑魚,滋陰清熱,明日做給你吃?”

  “我不要。”

  蕭摩雲收起手裡的湯匙,坐在旁邊自己吃喝起來,言笑晏晏:

  “你還不知道吧,今天早上送來的邸報,瑞帝在秋葉宮中,易皇后死的那個沉香殿裡了。他的大軍,今天早上已經開進京城了。聽說,他不日就要登基了。”

  初晨半晌沒有聲息,臉色白得嚇人,他湊過去:“明日我便帶你回北岐可好?你既然不想從蘭若過,我們繞開蘭若,從我們的入海口,經由漠漠河,直達定都。

我讓人先送信回去,我父皇會把一切都準備好,等我們到了,就可以舉行一場盛大的婚禮。”

  初晨看著窗外寂靜的海洋,淡淡地說:“你父皇,會接受一個再嫁的女人做兒媳嗎?”

  蕭摩雲笑道:“他自己就是再嫁女人生的啊,我們北岐,沒你們蘭若那麼多的破規矩。”

  他索性坐上床,去扶初晨的肩頭,初晨不著痕跡的讓開,蕭摩雲眼裡閃過一絲陰霾,隨即嘻嘻笑起來,惡毒的說:

  “你猜他會立誰做他的皇后?我看好左清,只有那個臉厚心黑的女人才和他是一家,你白忙活一場,竟然是替他人做了嫁衣裳。”

  初晨閉上眼睛,冷冷地說:“你滾出去。”

  蕭摩雲揮手把桌上的杯盤碗盞通通揮落在地,血紅了眼睛,衝上去抱住初晨一陣亂啃,瘋狂的說:“你不能這樣對我,他不值得。”

  初晨摸出一支簪子放在自己的脖子上:“你再亂來,我就死在你面前。”

  話音未落,蕭摩雲一把奪了她手裡的簪子扔出去老遠:“你膽子太大了,我讓你死了嗎?”

  “轟”的一聲巨響,船身一陣劇烈的晃動,發出可怕的咯吱聲。外面傳來僕從們的驚呼聲:“船要沉了。”

  隨即艙門被人猛烈的敲響,有人大聲喊:“少主?少主?前方遭到不明身份的船隻圍攻。”

  蕭摩雲也不管,顫抖著手去拉初晨的衣襟,獰笑著說:“讓他來,讓他來。在他來之前,我要讓你徹底變成我的人,看他還要不要你?”

  “少主,屬下得罪了。”外面的人開始撞艙門,蕭摩雲猛吼一聲:“滾!”隨即溫柔的對初晨說:“你可知道,我被你刺了那一下,險些要死了。

每每感到鷹神來接我的時候,我就會回憶起古墓中那美妙的一刻,你紅著臉,顫抖著睫毛,害羞的躺在我懷裡,低聲喊我夫君。於是我又活過來了。”

  初晨手忙腳亂的跟他搏鬥著,大聲喊道:“蕭摩雲!你醒醒吧!你現在逃,還有活路!”

  話一出口,倆個人都愣住了。初晨是不曾想過,自己竟然不想要他死,蕭摩雲卻是欣喜若狂,拉著她說:“你其實舍捨不得我死,是不是?”

  艙門被人撞開,蕭摩雲笑道:“你們慌什麼?咱們死不了。不但死不了,還可以讓這些人都喂了魚。”

  蕭摩雲伏在窗口一看,果然外面入眼都是層層疊疊的黑色船帆,他冷笑道:“羽池這條走狗,不忙著去做自己的事,偏喜歡給人家做狗。”

  那邊有人在大聲喊叫,大意是讓他把初晨送出去,就饒了船上的人,要不然就真的要開砲了云云。

  蕭摩雲笑道:“都當我是傻瓜呢。”大喊了一嗓子:“讓彥信親自出來和我談。否則咱們免談。”

  他拉了初晨過來,道:“你看著,看他到底會不會來救你。到底還是你師兄掛念著你,可惜他已經有金葉了。”

  那邊喊話的人轉過頭和旁邊一個藍衣男子低聲商量,初晨清清楚楚的看見,那藍衣男子是蘇縝。

  “快喊彥信出來!”蕭摩雲又大聲喊起來。

  那邊很快回話,說是彥信馬上就到,讓蕭摩雲先和蘇縝談。任誰都知道這是敷衍的假話,彥信根本就不在船上。

  初晨此時已經說不出是失望還是麻木了,只覺得這一切都像極了一場鬧劇,以為她是主角,而她卻只希望自己是一個旁觀,這場悲喜劇。

  蕭摩雲的一場豪賭,造就了倆個贏家:彥信贏得了他夢寐以求的江山,蕭摩雲得到了她的人。只有她,輸的血本無歸。

  外面跑進來一個滿臉黑灰的侍從,“少主,早些拿主意吧。他們這是在拖延時間,就在剛才,小船已經被他們的砲火打碎了。”

  蕭摩雲道:“他們只敢開擦邊砲,你們給我狠狠地打。一定要把他們擋在前面,不能讓他們把咱們包圍了。

去把魔鬼城的人給我拉出來掛在桅桿上,能擋一時是一時,等實在不行了,你們就按先前的安排去做。”他頓了頓,鄭重其事的說:“你們的家屬,我會替你們妥善安排的。”

  他的腳下呼啦跪倒了一大片,所有人臉上都帶著視死如歸的光榮,迅速各就各位與羽池的船展開戰鬥。

  待船艙裡只剩了幾個心腹,蕭摩雲看了看戰況,隨手點了初晨的穴道,將她拉入懷中,把她睡的那張床床板往上一翻,床下露出一道樓梯來,“走!”他夾著初晨率先往下走,

其他人跟在後面。

  他邊走邊得意的對初晨說:“這艘船,看似是一艘。實際上下面還藏著小船呢。他們愛打仗就由他們打好了,咱們先走咱們的。後面是淺灘,他們的大船過不來,咱們上了岸就從陸地走。

岸上備了千里馬等著,不出半日,就可以到達北岐的勢力範圍,只要到了那裡,任何人都不要想追上我們。”

  船上雜役們的情緒越來越慌亂,會水的人紛紛跳了海。

  駝背慌亂的抱了他的金銀珠寶,疾呼著小魚的名字,他身體不好,想要活命就得扔了這珠寶,他捨不得,想用一半的珠寶買小魚帶他游出去。

  他的兩條短腿轉得如風輪一樣快,迅速在船上還算安全的地方看了一圈,也找不到小魚高挑壯實的身影。

  一把彎刀從對面飛來,削去了他的半邊髻,嚇得他連滾帶爬的哭著伏在被砲火打壞了的船舷邊,哭得鼻涕連著口:“小魚,死小子,你死到哪裡去了?你師父我要死了。”

  海水裡冒出一個黑黑的腦袋,望著他大聲喊道:“快跳下來!”

  駝背驚喜的喊道:“小魚,你還沒死啊。”忙扔下那包珠寶,“你給我接好了,到了岸上有你一半。”

  他剛剛跳下水,就看見小魚把那個包裹隨手扔開,包裹很快沉入海裡不見了影蹤,不由大怒:“你小子做什麼?”

  伸手去打小魚,小魚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冷冽威嚴,嚇得他的手一軟,再看小魚已經游遠了。

  駝背喃喃地道:“這小子怎麼突然跟變了個人似的,那眼神像要吃人。小魚,等等我啊!老頭子游不動啦!”

  旁邊游過來一個大漢,一把夾住駝背,大聲道:“閉嘴!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駝背一看,正是和小魚一起上了船的廚師之一,不由又得意起來:“你吼什麼吼?你還是我選上來的呢。要論做菜的手藝啊,你比我差遠了。”

  大漢煩不勝煩,兇神惡煞的說:“你再哼哼,爺把你劈!”駝背這才驚覺這伙人根本不是所謂的普通廚師,忙閉緊了嘴。

  初晨等人下了旋梯,進入一個大大的艙室,隨行的人點亮了火石,蕭摩雲隨手在船壁上一按,扎扎的機杼聲響過,隨著中間的甲板向兩邊收攏,一大股海腥味撲鼻而來。

  借著火光,初晨這才看清楚,剩下的甲板高懸起圍成一圈,中間的甲板收起來之後,下方直接連著大海,海面離週圍的甲板大約有一丈高,從她這裡看過去,

整個船艙的底部就是一個大大的回字形結構。平時機關不打開時,這裡與其他地方一般無二,很少有人能發現這裡的異常。她不由暗暗佩服蕭摩雲這樣一個北方人能想出這樣的奇思妙想。

  在甲板角落裡停著兩艘小船,船上淡水食物油布船槳,一應俱全。

  眾人齊心合力把小船放好,蕭摩雲抱著初晨跳下去,選了個舒服的位子坐下,把初晨放在懷裡抱好,輕輕在她耳邊一吻,笑道:

  “你日日費那麼大的力氣鑿那牆壁,做夢也沒想到出口就在你的床板下吧?

你真的很調皮,你看,把我好好的船鑿了那麼難看的洞,天天往外給人通風報信,我也沒哼一聲,我對你怎麼樣?”

  原來他早就把她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裡,卻一直都隱忍不發,是不是早就料準了彥信根本不會來救她?初晨眼睛一陣酸澀,垂下頭,往蕭摩雲靠近了些,低聲道:“我冷。”

  蕭摩雲愣了愣,圈緊她,在她的頭上落下一吻:“阿晨,忘了吧。今後只有我和你。”

  初晨閉上眼睛,軟軟地應了一聲,心裡如同死灰一樣寂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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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14 23:17:05
第九十一章 天秋月又滿(下)
  
  侍從們賣力的劃著小船,小船小心翼翼的藏在大船的陰影裡越駛越遠,羽池的人大概是沒有想到他們居然還有小船,誰也沒有注意到這條漏網之魚。

  小船在一個隱蔽的港灣停下來,蕭摩雲扶起初晨,指著遠處:“你看著,一場盛世的煙火。”

  天色漸晚,天空是最純淨的墨藍色,海水已呈黑色,只有海天相接的地方,晚霞燦若紅花,幾隻白色的海鳥在遠處盤旋不肯離去,此刻天地脫離了塵世的喧囂,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

  不等眾人感嘆景色美好,他們剛才乘坐的那艘大船突然加快了速度,向著對方船隊船隻最密集的地方狠狠撞擊過去。

  巨大的爆炸聲傳來,煙火漫天,海水裡煮湯圓似的撲騰著無數鬼哭狼嚎的人。

  初晨面無表情的問:“你在船上裝了多少火藥?”

  蕭摩雲笑笑,“不多,剛好夠用而已。這樣一來,倒是解決了後顧之憂,等他們救起人來,我們已經遠走高飛了。”

  “你就不怕你那些忠心耿耿的侍從的冤魂來找你嗎?”

  “身為戰士,他們早就知道自己的未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如果有一天,你想要我死,是不是我也不得不死呢?”初晨淡淡地看著他,眼裡看不出悲喜。

  蕭摩雲笑道:“你看你,傻了吧?只有你讓我去死的,我心疼你都還來不及,又怎捨得你去死?難道現在你還不肯相信我?”

  初晨穴道尚未解開,靠著他淒然一笑:“我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哪裡還敢相信其他人?”

  “你到底要怎樣才能相信我?”蕭摩雲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心情大好,只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星星都摘下來送給初晨,以博美人一笑。

  “你若要我相信你,就該把我的穴道給解開。”

  “阿晨,你另選一樣好不好?等離開了這裡,我就給你解開。”蕭摩雲並沒有被勝利衝昏了頭腦。

  初晨輕輕一笑,也不堅持,“我們走吧。”

  蕭摩雲下令開船,還沒坐穩,就聽得腦後勁矢破風而來,他下意識的一讓,閃躲之中不忘把初晨護在懷裡。

  初晨長嘆一聲,低聲道:“你這又是何必?”雙手用力朝他一推,蕭摩雲不防她穴道竟然不解自開,被推了個趔趄,待他反應過來伸手去拉她,已是遲了。

  初晨望著他嫣然一笑:“對不起。”自舟邊翩然翻入海裡。

  蕭摩雲只記得初晨不會鳧水,撲過去只抓住一片撕裂的裙角。初晨仿佛是抱定了要死的決心,下了水連掙扎的動作都沒有,直接就往水底沉去。

  蕭摩雲不假思索要跳下去,卻被身旁的侍從牢牢按住了手腳。

  “對不起了,少主。這是主上的安排,什麼樣的女子也比不上少主您的命珍貴。咱們北岐不能沒有你,開船!”

  蕭摩雲身邊的侍衛如是說,無視他噬人的眼神,點上了他的穴道。小船猶如離弦的箭,迅速向岸邊去。

  船離初晨墜落的地方越來越遠,蕭摩雲只能眼睜睜看著初晨白色的裙子猶如一朵盛開的睡蓮,在黑色的海水裡散開,慢慢沉沒。

  他額頭脖頸青筋鼓出,睜大了眼睛,張大了嘴,用盡全身的力量也喊不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撕心裂肺的疼痛中,耳邊只縈繞著初晨最後那聲宛若嘆息的“對不起。”眼淚終於從他的眼眶裡滴落下來,“是我害了你啊。”原來看見她傷了心,絕望之後,他也是如此的傷心和絕望。

  確切的說,初晨是被一雙大手拉下船去的。就在蕭摩雲躲避勁矢的同時,她身上的穴道也被人以暗勁解開,隨即她推開蕭摩雲,自己也被人拉下了船。

  她剛入了水,就被一張溫熱的口堵住了唇往她嘴裡渡入空氣,對方一隻手按住她的頭把她往水底拖,另一隻手去解她的衣衫,解開她繁復的外衣後,隨手往上一拋,拉著她往遠處游去。

  等到蕭摩雲的小船越行越遠,逐漸變成一個小黑點,“嘩啦”一聲水響,初晨自水中探出頭來,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空氣。

  一顆頭擦著她的胸部伸出水面,露出小魚那張被水泡得皺巴巴的包子臉來,黑亮的眼睛裡滿是快樂興奮,在暮色中熠熠生輝。

  他刷刷幾把撕去臉上的偽裝,露出本來面目,討好的看著初晨笑,用藥染黃的牙齒還不曾洗淨,看上去要多怪異就有多怪異。

  初晨惡狠狠地瞪著他,無視他討好的笑容,一口咬在他的肩頭上,彥信雙手在她身上亂摸一氣,怪叫起來:“鬆口,鬆口,再不鬆口要出人命了。”

  初晨出了口惡氣,這才鬆口,還瞪著眼前的人,眼睛卻是模糊泛濫成災。彥信手忙腳亂的抬起粗糙的手給她擦淚,低聲道:“哭什麼,這不是好好的麼?”

  初晨委屈的抱緊他的脖子,大聲哭起來,就在前一刻,她還以為他不要她了。誰知下一刻,他就在水中吻住了她,他在船上那麼多天,居然沒有給她任何暗示,讓她日日夜夜受盡煎熬。

  “你這個狠心的,噁心的傢伙!”初晨越想越氣,又開始捶打他。

  彥信呵呵笑著,滿足的把頭埋在她的濕髮裡,

“我這個樣子的確是有些噁心,但不都是為了你嗎?你看,我為了你,牙齒也被打掉了一顆,今後你要做我的牙齒。等我老了嚼不動東西了,你咬碎來喂我,否則我不饒你。”

  初晨眼前浮現出頭髮花白,牙齒落光,皺巴巴地彥信,追著她要她喂飯的情形,怎麼都和面前這張臉對不上號,不由破涕為笑。

  用手敲打著他的黃牙齒,“是誰把你弄成這副鬼樣子的?居然連我也沒認出來。”

  她不提還好,一提起來,彥信臉一沉,怪聲怪氣的說:“人家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又不計前嫌的一心想討好你,我這樣油膩膩的小人物哪裡能和人家相比?你認不出我來,也不奇怪。”

  他舉起自己那雙粗糙的手,嘆氣:“我為了某些人,一個多月裡天天把這雙手往砂子裡插,力求讓它更像是小魚的手。

忍耐著把自己弄得油膩膩的,誰知有人還嫌這雙手髒,做出來的東西趕不上別人白淨細嫩的手煮的麵好吃。我這是為什麼,為的誰呀?”

  初晨臉一紅,擰眉道:“你要怎麼樣?是要和我秋後算賬麼?我還沒找你麻煩呢。”

  她深知自己若是此刻服軟,今後還不得被他死死壓在身下,永遠也別想翻身。還不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來得劃算些。

  彥信冷笑一聲,“你找我麻煩呀,我又沒人親自喂湯給我喝,也沒人追索上萬里,盡心盡職做護花使,只為討佳人歡心。”聽這話他竟然是真的有些生氣了。

  初晨怒道:“是啊,我也沒無數個美人陪在身邊日夜殷勤的伺候著,也沒人願意給我做小妾,也沒人對我癡心不改,千里迢迢從京城逃出來投奔我。

我只是一個人罷了,人家看得起呢,就願意做護花使,人家看不上的,就只想把我扔在海裡喂魚,我又是為的誰啊?”

  想到自己提心吊膽,九死一生,他還在這裡拈酸喝醋,心中酸楚,偏忍著不肯讓眼淚掉下來。

  情人間的心思最微妙,倆人本來都是半開玩笑半認真,現在一提起來,都忍不住真的生氣彆扭起來。

  蘇縝和金葉帶了幾張小船過來,見了二人,遠遠地喊道:“怎麼還在水裡泡著?那水裡就那麼好玩麼?有什麼話上來慢慢說不行?”

  金葉呵呵笑道:“想是好久不見,一見了歡喜暈了吧?竟然是忘了在水裡?”船上諸人皆大笑起來。

  初晨臉皮薄,拋下彥信,自顧自朝小船游去。

  彥信嘆了口氣,追上去道:“你這些話都是聽誰說的?難道你都信了?”

  初晨冷笑:“難不成都是假的?”

  彥信惱道:“你怎麼這樣不講道理?你可問過我實情?”

  初晨也怒了:“我就不講道理了,你要怎樣?你要嫌我,不是還有若干的解語花等著你大駕光臨嗎?”

  彥信正要開口說話,此時眾人已把小船搖近。倆人都是極要面子的人,當下都默了聲,只是臉色難看得緊。金葉伸手去拉初晨,初晨正要縱出水面,彥信虎著臉一把拉住她:“慢著!”

  “幹什麼?”初晨怒沖沖地瞪著他。

  彥信不理她,先上了船跟金葉要了一件厚實的披風,讓男人們都轉過身去,才伸手給她,生硬地說:“上來!”

  原來初晨的外衣剛才在水中為了游得更快和迷惑蕭摩雲已是被彥信給解開拋了,現在她身上只剩貼身的小衣,又被水浸透,若是剛才他不拉著她,只怕她就要春光外洩了。

  初晨不甘心的把手遞給彥信,才剛上了船就被他用披風兜頭包住。彥信把她交給金葉,自跳上另一艘小船,喚了蘇縝,竟自顧自的去了。

  見彥信一句話也不說就拋下自己揚長而去,初晨氣得要死,緊緊咬著嘴唇不說話。

  金葉何等聰明,一眼就看出二人鬧了矛盾,笑瞇瞇地道:“你這性子,怎麼和你師兄一樣?總喜歡耍點小性子。

夫妻麼,隨便鬧鬧就算了,怎能當了真?這好不容易才見了面,鬧什麼彆扭?單看在他為了你花了這許多心思,冒了這許多風險的面上,你也不該一見面就和他吵架。”

  初晨冷哼道:

  “嫂子也別替他說話。你是我嫂子,向著他一個外人做什麼?他為了我花心思冒險,我就沒為了他花心思冒險麼?再說也是他自己想不開,是他跟我吵。我斷沒有讓他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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