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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總攻大人]不凍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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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11 22:24:15 |倒序瀏覽
不凍港(又名《婚戀》)作者:總攻大人
 
20世紀90年代,中國進入信息化時代;
1997年,香港結束150年殖民統治歷史正式回歸祖國;
同年6月,一場金融危機在亞洲爆發;
同年10月,安思淼在父母的安排下嫁給了港商桑鶴軒。

婚後不久,她發現了丈夫不為人知的秘密。

*高緯嚴寒,霧霾蔽日
此生最慶幸在這裡邂逅你,如同遇到一支暖流
成就我四季不凍的避風港。



【編輯評價】
1997年,會計系女大學生安思淼在畢業聚餐的歌廳裡第一次見到涉黑香港商人桑鶴軒。
一場鬥毆和對方巧妙地幫她解圍,給她留下了深刻印象。本以為兩人不會再見面,卻不想她工作之後由母親安排的相親對象竟是他。
他對她好,陪她吃飯,送她東西,向她求婚。看似正常的交往步驟,迅雷不及掩耳的結婚速度,即使再傻的人也能看出他另有所圖。
閃婚不久,安思淼曾任解放軍總後勤部部長的外公中斷重病的治療回到家中,對她的新婚丈夫非常不滿。
外公的奇怪態度和丈夫的反應,引出了對方和她結婚的真正目的,原來他竟早就與外公熟識……
本文故事背景設定新穎,感情真摯,細膩地描寫了兩個成長環境完全不同的男女閃婚後生活的點滴與矛盾,情節緊湊,文風獨特,讓人耳目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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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11 22:24:39
  第一章

  安思淼還是第一次來夜總會這種地方。她馬上就要畢業了,同學們嚷嚷著要吃個「散伙飯」,她本打算收拾收拾東西,可奈不住同學們實在熱情,到底還是被拖來了。

  夜總會的歌廳裡十分熱鬧,可又有點烏煙瘴氣,儘管這裡是永江市最好的,可安思淼還是覺得有點不適應。

  安思淼一家都是標準的高級知識分子,她從小接受的就是傳統教育,學得也是會計這種保守專業,完全沒接觸過這種燈紅酒綠的地方。

  侷促不安地坐在座位上,舞台上唱歌的人五音不全,但還是唱得很嗨,瞧著對方西裝革履,大小也該是個人物,安思淼也就沒多看,生怕自己那嫌棄的表情惹怒人家。

  她沒少聽說這種地方愛打架出亂子的,如今在這簡直如坐針氈,憋得都快囧死了。

  一群年輕靚麗的大學生來到這種地方,很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有不少男士來跟安思淼的同學搭訕,她因為坐在角落,又故意遮著臉躲避,倒是沒被人發現。

  很快台上喝得微醺的演唱者就下來了,舉著別人遞上的酒杯,搖搖晃晃地朝不遠處的包間走,一邊走一邊大聲道:「今天這麼好的日子,咱們哥幾個團聚,老三你真不來一首?」

  包間的門開著,從裡面走出一個年輕男人,點頭哈腰地對微醺的男人說了些什麼,男人被音樂吵得聽不清,又喝多了,脾氣就上來了:「說什麼呢!大點聲!欺負老子耳朵傷過是不是!」

  年輕男人立刻慌了,手足無措地望向包間裡面,隨後他身前出現另一個男人的背影,那人穿著一身黑色,襯衣西褲不見一絲褶皺,身形瘦削挺拔,筆直地站在那,非常顯眼。

  這人光看背影,就清清冷冷貴氣不凡,可微妙的是,這種氣質的他站在這種場合偏生又那麼合適,沒有絲毫違和感。

  男人一手搭住正待發飆那人的肩膀,將他攬了進去,瞬間消失在包間門口,那裡頓時只剩下慌了手腳的年輕男人。

  須臾,那個男人又出來了,這次他正好面對著安思淼,可因為角度問題,他的臉被那個年輕男人擋住了,她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輪廓。

  出於好奇,她忍不住昂起了下巴,疑惑地打量著,可不等她細看,一個陪酒小姐就從包間裡滿臉是血地衝了出來,剛剛才進去的喝醉了的男人也跟了出來,手裡拿著一瓶沒打開的啤酒。

  「操,當婊子還想立牌坊,老子今天弄死你!」

  那人罵罵咧咧地舉著啤酒一路去追陪酒小姐,陪酒小姐受了傷,迷迷糊糊地撞到了舞台邊,正要被那男人用啤酒再摔一次,他的動作就被攔住了。

  「老三!你他媽攔我是不是!我看你從香港回來了就他媽看不起人了,為了個雞攔你兄弟?!」

  攔住醉酒男人的正是那位攬著他進去的「老三」,醉酒男人大概心裡早就不滿了,如今喝了酒,又有這個機會,他那瓶酒就直接從陪酒小姐的方向轉向了「老三」。

  「桑總!」

  幾個黑衣男人大喊一聲,迅速上前攔住了醉酒男人,被稱呼為「桑總」的老三去奪醉酒男人手裡的啤酒,那男人死活不撒手,於是啤酒就在爭搶中砸在了舞台邊的設備上。

  設備裡全都進了酒水,頓時火花四起,音樂立刻就停了。

  滿歌廳的人全都看著造成事故的幾人,歌廳老闆立刻出現在門口,本來還凶神惡煞的,可見到「鬧事」的人是誰後,立刻變得點頭哈腰。

  安思淼不想惹到麻煩,便朝沙發裡面躺了躺。雖然這裡出了意外,可同學們還是情緒高漲,完全不想離開。

  「設備壞了,換上估計還得等一會,咱們也不能唱歌跳舞了,不如換到飯館去?」安思淼壓低聲音對組織這次聚會的班長說。

  班長喝了點酒,臉色有些發紅,他看著安思淼的眼神很曖昧,湊到她耳邊低聲說:「不用,咱們玩咱們的,沒設備了咱們可以清唱。」

  安思淼被他的呼吸弄得很不舒服,站起來準備換個地方坐。她走了幾步,轉身抬頭時便對上了那位被歌廳老闆前呼後應的「桑總」。

  不知怎麼形容,昏暗糟糕的燈光下,他的五官純粹又清雅,高挺的鼻樑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修長的眉下是一雙柳葉眼,眼神澄澈貴氣,自鏡片後透著淡淡的光,有點半含秋水的味道。

  安思淼很快就被迫轉開了視線,因為玩嗨了的同學逼她也上台清唱一首,安思淼哪裡肯同意,即便因為剛才的變故歌廳裡已經沒剩下幾個人了,但她還是有點放不開。

  「這次分開了往後還不一定能不能見得著,淼淼你就來一首吧!」

  室友拽著她的胳膊好一頓晃,晃得她心神不寧,在眾人的推搡下不得不站到了台上。

  這是名副其實的趕鴨子上架啊,還好現在已經沒幾個外人了,除了那間包間裡的「罪魁禍首」,歌廳裡留下等設備修好的人幾乎只剩下他們了。

  安思淼雙臂下垂窘迫地看著歡呼雀躍的同學們,猶豫半晌還是妥協了。

  她耳根子向來就軟,人家有什麼事找她從來都不忍心拒絕,心思善良得無可救藥。同學們也是吃準了她這一點,簡直屢試不爽。

  「那咱們說好了,就唱一首啊。」安思淼極力爭取。

  班長拍手叫好,聲音在空曠的歌廳裡十分響亮:「放心吧,咱們說話算話,對不對?」他看向其他同學。

  其他同學們立刻附和道:「對對對!說話算話說話算話!」

  安思淼舒了口氣,左思右想了半天,能夠完整唱下來的好像只有老媽常在家哼的《天涯歌女》。在這種地方唱這麼過時的歌好像有點丟臉,但她也不會別的,於是只好硬著頭皮開口了。

  她的聲音很小,但卻吐字清晰,非常溫柔。那調子從她口中唱出來,聽著特舒坦,配上那詞兒尤其。

  「天涯呀海角覓呀覓知音

  小妹妹唱歌郎奏琴

  郎呀咱們倆是一條心

  愛呀愛呀郎呀咱們倆是一條心

  ……

  家山呀北望淚呀淚沾襟

  小妹妹想郎直到今

  郎呀患難之交恩愛深

  愛呀愛呀郎呀患難之交恩愛深

  ……

  人生呀誰不惜呀惜青春

  小妹妹似線郎似針

  郎呀穿在一起不離分

  愛呀愛呀郎呀穿在一起不離分」

  ……

  患難之交恩愛深,可不是嗎?

  不知是不是安思淼的錯覺,她唱歌時周圍變得很安靜,比剛才其他同學唱的時候安靜多了,那些仍沒有離開的少量客人好像忽然都不講話了,她好奇地左右看了看,那些人桌子上忽然多了好多名貴的紅酒。

  安思淼從台上下來,同學正在議論這件事。

  「那人是誰呀?怎麼只給別人送,不給咱們?」

  班長皺皺眉:「管他的,咱們又不差那破酒,不見得比咱們這好喝。」他端起酒杯大聲道,「兄弟們說是不是!」

  幾個男同學和他碰杯:「太是了!那叔叔懂什麼啊,紅酒有什麼好喝的,就得喝啤的才痛快。」

  女同學們紛紛撇嘴,有幾個還老朝舞台側面那間包間看,包間的門開著,但附近卻沒人。

  安思淼坐下,忍不住問室友:「怎麼回事?」

  室友道:「剛才那幾個打架的你看見了吧?就是那個拉架的人,給周邊每桌都上了幾瓶紅酒,說是讓大家受驚了,當做賠罪。」

  安思淼想起那張俊俏的臉,心裡莫名有些飄然,柔柔地說:「他人真好。」

  「是呀。」室友附和。

  這頓飯一直吃到夜裡十一點多,學校是鐵定回不去了,不過他們也沒打算回去,早就做好了準備,商量著要在附近找間旅館住一晚上,明天直接回學校拿了行李趕火車。

  安思淼走在所有人後面,踏出歌廳前忍不住回頭望了那包間一眼,那裡不知何時已經關上了門,也不知人走了沒有。

  忽略掉心裡的失落,她跟著同學離開夜總會,在門口等車的時候,班長忽然把她拉到了一邊的小胡同。

  安思淼看著喝得醉醺醺的班長,心裡有些不安,她想起了歌廳裡那場鬧劇,生怕班長也跟那個喝醉的男人一樣不著調。

  事實證明,安思淼的直覺不是一般的准,班長把她堵在胡同裡不讓她走,這還算寬敞的胡同那一頭兒好像是停車場,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是什麼神轉折?班長打算幹嗎?

  「你喝多了班長……」

  安思淼使勁推他,可一個大男人她怎麼推得動,很快就被按在了牆上。

  班長滿是酒氣的呼吸瀰漫著她鼻息間,安思淼有些怔愣,因為對方在跟她表白。

  說實話,班長喜歡她這並不令人意外,安思淼是校花,長相氣質自不待言,家世又好,脾氣又溫柔,在學校裡給她寫情書表白的人數不勝數,班長有這心思實在不足為奇。

  安思淼有點不知所措了,她掙扎著想要推開打算吻她的班長,她想喊室友幫忙,也就在這時,胡同那頭忽然開出一輛黑色轎車。

  轎車打開了明亮的遠光燈,照得兩人都有些眼花,安思淼就趁著班長擋眼睛那一刻推開他跑到了車的另一邊,車子適時地開到兩人中間,班長這算是徹底抓不到她了。

  安思淼不免有些好奇地看向了這輛變相幫了自己的車,車子的窗戶都打開著,她這一邊恰好對著駕駛座,於是她清晰地看見了開車的人。

  是歌廳裡那個「桑總」。

  修長白皙的手熟稔地轉動方向盤,他側過臉對她露出一個柔和卻非常非常淡的笑容,然後車窗被緩緩關上,黑色的奧迪車很快消失在永江市深夜的街道上。

  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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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11 22:24:56
  第二章

  比起其他同學來說,安思淼稍微幸運一點,因為她家就住在永江市,畢業之後也不需要拖著行李趕火車,那夜從夜總會去了賓館之後她父親就直接把她接回家了。

  安思淼的爸爸是永江大學的中文系教授,母親也在這所學校任職,是一名法學系教授。按理說,她家住在本市本可以不住校的,但父母平時工作忙,大學不住校也會少很多樂趣,所以就住校了。

  回家之後,安思淼的生活按照父母安排的節奏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唸書→工作→相親→結婚,目前她進行到相親和結婚這兩步了。她的工作是爸媽一早安排好的,母親的好朋友陳阿姨在會計事務所上班,家裡讓她去幫著陳阿姨打打下手,雖然拿的錢很少,但可以學到很多東西,畢竟沒有哪一家企業願意用一個毫無經驗的會計師。

  眼下最迫在眉睫的就是相親結婚這件事了。為了給安思淼找對象這事,安爸安媽可謂煞費苦心,本來在1997年這個時代結婚就早,可如今閨女都讀完大學了,卻還連個對象都沒處過,安爸安媽這心裡是既欣慰又著急,欣慰的是女兒聽話乖巧,著急的是女兒的婚事。

  最終,在千挑萬選之下,安思淼被安排在週末下午和一個叫桑鶴軒的商人相親。

  聽說這位姓桑的先生,今年剛剛從香港回來,經營一家效益很好的電子科技公司,並在很多當前最熱門的行業有所涉獵,是位不折不扣的鑽石王老五。這麼好的條件,願意和她這樣剛出校門的小丫頭相親,估計也是看在父母的面子上,也襯著她有個好聽的大學文憑。

  相親這天天氣不太好,看過天氣預報的安思淼很聰明地帶了把傘,她下午一點多從會計事務所出來,對著門口的玻璃整理了一下儀容,慢慢朝約定的地點去。她懷裡揣著張紙,紙上寫了一個號碼,據說是那位桑先生的手機號,如果她找不到地方可以給他打電話。

  安思淼是沒手機的,現在的手機很貴,她一個女孩子,平時也沒什麼用,買了也是浪費,這會她也可以找個公用電話亭給對方打電話,前提是她真找不到地方的話。

  安思淼提著包走在烏雲密佈的街上,雷聲不斷響著,沒多久就開始掉雨點,豆大的雨點打在她身上,她趕忙從包裡拿出傘撐著,有些狼狽地躲到路邊的百貨商店門口避雨。

  看看手錶,已經快兩點了,約定的地方還有一段路,如今雨下得這麼大,打車更不好打,這可怎麼辦才好。

  萬般無奈下,安思淼找了個電話亭,給老媽去了個電話。

  電話一接通,安思淼就焦急地說:「媽,你能不能給那位桑先生打個電話,就跟他說我這邊下雨不好打車,如果他到了別著急,我恐怕得晚一點。」

  安媽聽了不由道:「不是給你人家的手機號了嗎?你怎麼不直接給他打?」

  「我……我……那不太合適吧,我和人家還沒見過呢……」安思淼窘迫地掃了一眼街上,路上的行人都在奔跑,這年頭出租車本來就不多,又一個接一個被搶,她還是別去湊熱鬧了。

  「成吧,那我給他去個電話,你路上不好走就別急,桑先生應該不介意。」安媽應下。

  「好,那我先掛了啊,我趕緊往那趕。」

  安思淼掛了電話舉著傘再次衝進大雨裡,抱著包頂著風往前走,很快白皙纖細的小腿上便佈滿了雨水,新穿上的米色襯衫和半身裙也全淋到了。

  這下完了,衣衫不整地跑去和人家相親,人家估計會覺得她不尊重這件事吧,成不了浪費爸爸媽媽心思不說,丟臉是大啊。安思淼扯扯裙擺,剛才風差點把她的裙子掀起來。

  就在安思淼想著要不乾脆別去了免得讓人家笑話時,一輛黑色的奧迪車迎面駛來停在了她身邊,在她快要越過去時打開了車門。

  一個身材修長的男人快步下車,將後車門打開對她說:「安小姐請上車。」

  安思淼舉著傘怔怔地看著這個男人,他一身筆挺的黑西裝,薄唇,細長的眉,柔軟、纖長的手指,豆大的雨點很快將他整潔的形象摧毀。

  他的眼睛很好看,微翹的睫毛掛著雨水,底下的神色平靜、溫和,卻不純淨。

  她的記憶頓時倒退回在夜總會那晚。

  是歌廳裡那位「桑總」,難怪她總覺得有什麼東西不對勁,原來在這。

  心裡有千百種想法,身體的反映卻很快,安思淼回過神來人已經上了他的車。

  「剛剛接到令堂的電話,說安小姐被雨攔在了半路,所以就順著到你工作地方的方向找過來,沒想到真遇見了。」

  桑鶴軒一邊說著一邊朝後座遞來雪白乾淨的毛巾,談吐那麼自然闊氣。

  他的細心令安思淼臉色微紅,她輕輕接過,道了聲:「謝謝。」

  桑鶴軒說了聲「無妨」便沒再說話,摘了眼鏡安靜地坐在駕駛座用手帕擦拭臉上的雨水,嘴角翹起的弧度是她見過最迷人的。

  安思淼腦子裡滿滿都是他剛剛說話的聲音,他的普通話很標準,那絲不自覺帶起的港腔可以忽略不計。回想起在夜總會時與他照面的情景,安思淼只覺心跳漏了一拍,好像有只小鹿在裡面不停地撞,這就是動心的感覺嗎?

  就在兩人陷入有些微妙的沉默時,狹小的空間裡忽然響起了電話鈴聲,桑鶴軒拿起手機看了看,眉心微微一蹙,像是有些顧忌身後的安思淼,但最後還是接起來了。

  安思淼沒聽懂他講的是什麼,他說的是香港話,她只能聽出一些最基本的「你好」之類,所幸他很快就掛斷了,她也沒尷尬多久。

  不過,令她沒想到的是,他們這次見面會這麼快結束。

  是的,桑鶴軒向她道歉,並且辭別了。

  「我很抱歉。」

  桑鶴軒回身對她說話,腰身處的皮帶勒著襯衣,線條異常誘人,安思淼看了一眼就紅著臉轉開了視線。

  「公司忽然有些急事需要處理,今天得提前結束了。」桑鶴軒看了看表,誠懇地說,「下次我會好好向安小姐賠罪,現在先送你回家好嗎?」

  安思淼忙點頭:「當然可以,不過你的事很急吧,我在路邊等一下,雨小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我送你。」

  桑鶴軒說這三個字時語氣依舊十分柔和,但怎麼都覺得有股不容置噱的味道。他的笑像春雪融化,但她卻不敢對他心生拒絕。

  安思淼怔怔地望著他的背影,他已經將車開出了停車位,準確地朝著她家的方向駛去,她正疑惑對方怎麼好像知道她家在哪的時候,就聽他問道:「安小姐家住哪裡?」

  安思淼匆忙地報了個地址,此後就再也沒跟他說話,主要是人家不說話,她一個女孩子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不過安思淼心裡知道,這次相親恐怕要無疾而終了,誰知道他接那個電話是真有事還是因為實在不滿意她所以才響起的脫身電話?

  有了這個認知,安思淼一路上心情都不太好,臉色也很難看,微卷的黑髮貼著她白皙的臉頰,桑鶴軒從後視鏡看去,可以看見她模糊的側臉。

  她坐得角度很靠裡,不知是不是有意躲避後視鏡,但這已經不重要了,安家到了。

  車子停下來時雨已經小了很多,安思淼下了車轉過身想要拿傘,可碰到傘時手又頓了一下。

  剛剛似乎沒見他車裡有傘,他呆會如果真的有事要辦豈不是會淋到?他已經淋過雨了,再淋雨的話感冒了怎麼辦?這好像不是她該關心的問題,可安思淼還是把傘留在了後座。

  她低著頭對駕駛座的桑鶴軒飛快地說了句「給你用吧」就轉身飛奔進了樓裡,桑鶴軒的手臂搭在車窗邊,也不在意雨水淋濕他價值不菲的襯衫,就那麼望著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樓梯盡頭。

  隨後,桑鶴軒關上車窗駕車離開,安思淼這時已經回到了家裡,她顧不上跟老媽匯報情況,一溜煙兒跑到窗戶邊朝下望去,目送著黑色的奧迪車離開了小區。

  這是他們第二次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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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11 22:25:11
  第三章

  如安思淼所料,自那日週末一別後,桑鶴軒就再也沒和她聯繫過。就連介紹他們相親的人也完全聯繫不上他。安思淼忍不住猜測,他是不是去辦事後出了什麼問題?要不怎麼會連介紹人都聯繫不上他?

  說起那位介紹人,安思淼也頗為熟悉。那人叫蔣夏陽,是她母親的得意門生,如今的知名律師。蔣大狀為人謹慎有魄力,閱歷能力都很強,所以安母才相信他介紹來的對象。

  說起安思淼的母親,就不得不提她的外公。安思淼的外公曾在部隊擔任過很高職務,雖然已經退休,人脈地位卻依然穩固。

  安思淼的母親同樣也沒給她外公丟臉,作為全國首屈一指的永江大學法學系教授,安母在業內享有很高名譽,很多棘手的案子都會在她的妙手下迎刃而解,慕名來找她的人很多,可讓安母接手卻很難。即便聲名在外,安母辦過的案子卻少之又少,因為她是個名副其實的好人,而來找她的卻都是些想要脫罪的大惡人。

  有了這樣的大前提,安思淼的條件其實還不錯,這也是為什麼安家給她物色了那麼久,卻只有這一個需要見面的原因。

  自從覺得自己被嫌棄了以後,安思淼的情緒就一直很低落,工作也心不在焉,常常出錯。

  陳阿姨看在安母的面子上,倒沒有說她什麼,只是她自己心裡也過意不去,乾脆請了一天假在家裡休息,調整一下情緒。

  今天週三,安父安母都在上班,安思淼一個人在家,一直睡到中午才起來。

  約莫十一點多的時候,安思淼家的門鈴響了,當時她正在廚房煮麵,水剛剛燒開,正準備把麵餅丟進去。聽見門鈴響,安思淼立刻關了火,路過自己房間時拿了件長外套披上,這才走到門口從貓眼往外看。

  「請問安小姐在家嗎?」

  一個穿著職業套裝的女孩聲音從門外傳來,安思淼打開門,看清了這個化著淡妝,打扮時尚的女孩,她手裡拿著一個方方正正的盒子。

  「安小姐你好,我是宏微科技的員工,是桑總讓我來的。」

  女孩見了安思淼立刻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笑意裡不免有些奉承的感覺,但安思淼並沒在意她的笑容,因為她被對方的話吸引了。

  「桑總?你是說桑鶴軒先生嗎?」

  她看著女孩手裡的盒子,它被包裝得很漂亮,還用粉藍色的絲帶打了蝴蝶結。

  「是的,桑總是我的老闆,他讓我把這個送給您。」

  女孩將手裡的盒子遞給安思淼,安思淼猶豫了一下,沒有接。

  「這不太合適吧,我和他也不熟,拿他的東西不太好。」她微笑著將盒子推回去,頗有些賭氣的味道。

  這麼久杳無音訊,忽然又冒出來送人禮物,他到底什麼意思?

  其實安思淼想多了,桑鶴軒一點別的意思都沒有,他只是單純地需要送這個東西給她而已。

  女孩聽安思淼這麼說,有些為難道:「安小姐,如果您不想收,還是親自和桑總說比較好,我只是宏微科技的員工,桑總讓我辦事我就得辦到,您不收我會很難做的。」

  安思淼望著女孩可憐兮兮的臉龐,到底還是不忍。她覺得人家說得也對,人家只是奉命行事,她為難別人做什麼?

  於是,安思淼最終還是收下了這份禮物。等女孩走了,她也顧不上吃飯了,急切又緊張地打開了禮盒。

  褪去了華麗的包裝,安思淼不免有些驚訝,因為桑鶴軒竟然送了她一部手機。

  大陸大部分人目前用的還是傳呼機,手機是十分稀罕的東西,更不要說,他送她的手機還很薄,只會更貴了。

  桑鶴軒居然就這麼隨便地送了一部給她這個只見過兩面的人。

  心情複雜地拿起黑色的手機,安思淼還來不及研究,手機便響了起來,她嚇了一跳,連忙翻下蓋子按了接聽鍵,小心翼翼地湊到耳邊聽著那邊的動靜。

  「喂?」她輕輕出聲。

  「是我。」熟悉又陌生的男聲溫和地做著自我介紹,「我是桑鶴軒。」

  「……你好。」安思淼握著手機的手有點發熱,心撲通撲通的,都有點聽不見對方說什麼了,「你為什麼要送我手機?」她問。

  「為了方便我自己。」他這樣回答道。

  「嗯?」安思淼不解地發出疑問。

  「上次分開後我就回了香港,一直在忙公司的事,現在還沒回大陸。打這個電話來,是向安小姐道個歉。之前一直沒能抽出時間給你回復,我很過意不去。」

  桑鶴軒的聲音一直保持在一個溫度,他說的話很有說服力,能聽得出這個人雖然言辭溫和卻非常強勢。不過,他的強勢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他會在合適的時候退讓,這讓他顯得很有風度,但也讓人明確知道,沒有人可以踩到他頭上去。

  就比方說此刻。

  「等我回了大陸,會好好向你賠罪,好麼?」

  這樣一句溫和地問話,幾乎讓安思淼下意識就道了聲「好」。

  電話那頭安靜了幾秒,接著桑鶴軒似乎笑了笑,她幾乎立刻就在腦子裡勾畫出了他微笑時的樣子,這讓她臉頰不自覺發燙。

  「好,那先這樣,我這裡還在忙,晚點再打給你。」

  他跟她道別,安思淼腦子亂糟糟的,只會說「好」這個字。

  於是,等掛掉電話後,安思淼連午飯都不想吃了。

  這是個令人愉悅又難過的休息日,安思淼徹底體會到了桑鶴軒此人的說一不二。

  在很多天杳無音訊後,他送了她這部手機,為了方便以後彼此聯繫。然後,他每天晚上八點都會準時給她打電話。

  桑鶴軒很會挑時間,每次打來時她都已經吃完飯並且洗漱完畢,完全不耽誤她的日常生活。這樣的細心讓安思淼對他曾空了她很久這件事沒了怨念,兩人很穩定地每晚通話,雖然每次都維持在十分鐘左右,可沒有任何戀愛經驗的安思淼還是被這甜蜜又曖昧的氛圍融化了。

  就這樣持續了大概十天,安思淼得到了桑鶴軒回了大陸的消息。這個時候她剛好在上班,接到他的電話後臉上不自覺浮現出緊張又期待的表情,任誰都看得出這丫頭戀愛了。

  陳阿姨不動聲色地將她的變化盡收眼底,這就等於安母很快將知道一切。

  「你累嗎?」安思淼躲到茶水間,一邊躲避同事的眼光一邊壓低聲音說,「好好休息一下吧,忙了那麼久終於回來了。」

  「我想見你。」桑鶴軒言簡意賅道,「你下班我去接你。」

  安思淼的臉瞬間紅了,她很緊張,可她也想見他。雖然他們的關係還沒在言語上明確下來,但她已經當他是男朋友了。畢竟在這個年代,這樣聯繫了這麼久,還送了這麼貴重的東西,表明關係的話是否說過已經不重要了。

  「好。」安思淼柔聲應下,「那你先休息,我還有一段時間才下班。」

  桑鶴軒那邊有一會沒應答,不知在想什麼,須臾之後才沉沉地說:「你很不想接我電話?」

  安思淼被這麼一問幾乎忘記了呼吸,半晌才尷尬地吞吞吐吐道:「不……不是的,我只是怕同事不高興,畢竟……我只是個學徒,你知道的,我在這裡就是打打下手,如果這樣都不好好幹,人家會覺得我……覺得我……」她「我」了半天也沒「我」出什麼來,急得不停用指尖在身邊的桌子上畫圈。

  桑鶴軒那邊說不好是什麼想法,但他也沒為難她,很快就溫和地說:「好了,我只是隨便說說,你工作吧,再見。」

  「……再見。」

  依依不捨地掛了電話,安思淼立刻低頭看自己的著裝,發現穿的過於樸素之後,她臉上的表情變得相當難看。

  怎麼辦,第一次和他見面是在歌廳那種不三不四的地方,第二次見面又那麼狼狽,這一次見面仍然過於普通,他會不會覺得她很輕浮或者不尊重他?

  儘管這次見面很想給對方留個好印象,但時間已經來不及了,安思淼直到下班都沒想出辦法,但桑鶴軒已經來接她了。

  黑色的奧迪車停在會計事務所門口,安思淼急忙跑下去,生怕他久等。她都沒發現她上車的時候,二樓玻璃處有不少人在圍觀,十分艷羨。

  當安思淼在轎車的副駕駛坐穩,桑鶴軒緩緩將車子駛離那些人的視線。他單手握著方向盤,另一手拿著手機,漫不經心地掃過前方的路線後,問自上了車就很沉默的她:「想吃什麼?」

  吃?噢!安思淼不敢太晚回家,也不想讓他破費,所以就隨便指了指路邊的川菜館:「吃這個吧!」

  桑鶴軒似乎蹙了下眉,但那褶皺很快就消失不見,安思淼沒有捕捉到。他停好車和她一起進了這間川菜館,裡面雖然不大,但卻很乾淨,這讓他臉色稍微好看了那麼一點。

  安思淼也感覺到他有哪裡不對勁,但也說不出是哪。點菜時他根本不看菜譜,直接轉到她面前,不容置噱地讓她點了菜。

  點完菜,倆人就氣氛僵硬地沉默著,安思淼坐在桑鶴軒對面,桑鶴軒一手搭在桌邊一手撐在唇邊,乾淨的鏡片後那雙好看的眼睛靜靜地望著她,輪廓分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被這樣盯著,安思淼更加說不出話了,還好飯館上菜很快,等地道的川菜上桌之後,一直面無表情的桑鶴軒臉上總算露出了一抹飄忽的笑容。

  他收回手,靠在椅子上望著不敢夾第一筷子的她。她時不時偷看他,眼神清澈,像小鹿一樣,在傍晚有些昏暗的光線下,她就像一抹溫柔的陽光,只不過明亮得有點刺眼。

  「你怎麼不吃?」安思淼最後還是沒能下第一筷子,她夾了菜給他,盯著他盤子裡辣油油的青菜說,「快吃吧,你一定餓了。」

  桑鶴軒垂眼睨了睨盤子裡的菜,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筷子按照她的意願把菜吃了。

  因為這個,他們之間氣氛緩和了很多,安思淼也開始小口吃東西。她發現桑鶴軒吃得很少很慢,吃一點就要喝很多水,她正猜測著原因,對方就變相告訴了她。

  桑鶴軒雖然吃得很少,可唇還是被地道的川菜辣得紅艷艷的,他喝水時因為心不在焉有些嗆到,發現自己失態後立刻從西裝口袋拿出手帕掩住唇,平復下來後才望向了對面的安思淼。

  原來他不能吃辣,他為什麼不早說?

  安思淼本來是一臉擔憂,可見到他望過來時那有些尷尬的眼神後,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安思淼長得很漂亮,每個見到她的人都必須承認。但這並不是她最吸引人的地方,她身上最讓人無法抵抗的是她的笑容。她笑起來時眉梢眼角都彎著,甜得好像加了蜂蜜的果糖,她這樣笑著看你,沒人能受得了。

  桑鶴軒挪開手帕隨意地撂在桌上,先是回了她一個很淡的笑容,漸漸地就不自然起來,鏡片後的眼神有些閃爍,後來乾脆直接移開了視線,兩片薄唇卻啟開了。

  他對她說:「思淼,我會盡我全力為你做事,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這是他們第三次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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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這話來的太突然,安思淼給出的第一反應就是站起來。

  看著怔怔地站在自己面前的姑娘,桑鶴軒起身走到她身邊坐下,將她按回了椅子上。他從西裝裡側的口袋拿出一個精緻的小盒子,按在桌面上推到了她面前。

  「打開看看。」他平靜地說。

  安思淼已經回過了神,她沒動手,只是盯著盒子保持沉默,最後還是桑鶴軒替她打開了盒子。

  毫無疑問,盒子裡面是一枚鑽戒,安思淼沒想到桑鶴軒會想得這麼周全,看來他早就打算好要這麼做了,他是什麼時候決定的,又為什麼這麼快?

  安思淼抿緊了唇,垂下頭說道:「雖然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夜總會,但我不是那種女人。」

  她想不出他為什麼這麼做,唯一能解釋他這個行為的理由就是他在試探某些事。比如一個曾在歌廳裡見過、後來又和男人在巷口拉拉扯扯的女人到底有多隨便,是否值得交往下去。

  安思淼的想法都擺在臉上,不說桑鶴軒也能看出來。這還是她第一次提起他們曾見過面這事。

  桑鶴軒嘴角有些笑意,雙腿交疊坐在她旁邊,輕聲說道:「我也不常去夜總會的。」

  安思淼側頭看他,他笑得像個脾氣溫和的兄長,她穩了穩心神說:「你不覺得太快了嗎?」

  桑鶴軒淡淡道:「放在心上了就不快。」

  安思淼正要回答他,他的手機便響了起來,於是她乖乖閉上嘴等他接電話。

  桑鶴軒拿過手機瞥了一眼,將手機遞給了安思淼。

  安思淼正要問幹什麼,對方就告訴了她原因:「是令堂。」

  安思淼一驚,低頭一看,果然是家裡的電話。

  老媽居然把電話打到他那去了?她迅速按下接聽鍵,悄悄朝裡側挪了一點,有點避他的意思。

  桑鶴軒不動聲色地起身回到她對面,沒有表情地望著窗戶外面漸漸暗下來的天色。

  「喂,媽?」安思淼不確定地叫了一聲。

  安母的聲音立刻從電話那頭傳來:「你果然和他在一起。」

  「媽你聽我解釋……」

  「你沒什麼需要向我解釋的,你已經長大了,可以為你的行為負責,但我希望你告訴我關於你和那位本該已經不再聯繫的桑先生的事。」

  安母的要求合情合理,但語氣咄咄逼人,讓安思淼不自覺蹙起了眉:「我知道了,我會的。」

  「很好,我在家等你,趕快回來。」語畢,安母痛快地掛了電話。

  安思淼將手機蓋合上,遞還給桑鶴軒,拿著包站起身道:「我們走吧。」

  桑鶴軒微微頷首,起身到前台付了帳,和安思淼一起走出餐館。

  安思淼滿心都在想著該怎麼和母親解釋,沒怎麼把注意力分給身邊的男人,但對方卻在她心亂如麻時再次遞來了戒指盒。

  「你先拿著吧,如果你不願意可以再還給我。」他隨意道。

  安思淼盯著那漂亮的盒子咬唇說:「不了,我不習慣攜帶貴重物品上街。」

  桑鶴軒不由分說地將戒指盒塞到她手心,領先走下台階去開車,臨走時只對她說了兩個字:「我在。」

  安思淼回味著那雙微涼的手觸碰到自己肌膚的感覺,心情複雜地坐上了轎車的副駕駛。

  桑鶴軒應該知道她要去做什麼,但還是問了句:「去哪?」

  「中山路。」安思淼報了自己家的地址。

  桑鶴軒握著方向盤將車調頭,嘴角揚著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容,語氣裡不乏蕭索,卻不知是真是假:「回家啊。」他低聲念著。

  安思淼轉頭看他,手裡捏著戒指盒想要退回給他,可他卻在這時發出了一聲長歎,低低的,像壓抑著什麼沉重的東西,聽得人有些喘不過氣。

  有的人明明很溫柔,可就是覺得他好遙遠。

  安思淼捏緊戒指盒,終於還是決定暫時先收下。拋去一切外在條件不談,如果真的要她嫁給這個男人,她還是願意的。她可以十分確定,錯過他後她一輩子都碰不到比他更好的。而且,這樣一個貴氣又有魄力的男人,即便是隔著電話交往,依然不妨礙她感受到他的人格魅力。他身上那種由歲月和經歷沉澱下來的閱歷與風度,很難不讓人心生傾慕。

  或許是怕沉默的氣氛會令安思淼尷尬,桑鶴軒在等紅燈時放了點音樂,寂靜的車子裡響起《東方之珠》溫和的曲調,安思淼不由看了他一眼,對方回了她一個簡單的笑,手肘撐在車窗邊,任風吹拂他黑色的短髮,微微瞇眼望著窗外。

  「為什麼你沒移民?」

  沉默半晌,安思淼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雖然今年七月一日香港才正式回歸,但這些年來香港的移民潮一直都沒停止。在香港正式回歸祖國這一年,提交移民申請的人數更多。很難理解像桑鶴軒這樣事業有成的人為什麼沒有移民,不能怪身為大陸人的安思淼這樣妄自菲薄,實在是這個社會太現實。

  桑鶴軒對此態度很模糊,他沒有很快回答,深邃的視線始終凝視著永江市的晚景,回答她時講話也很慢,不過他語氣很平靜,情緒毫不外露,他說:「因為我是中國人。」

  安思淼微微一怔,然後慢慢露出一個笑容,桑鶴軒看了她一眼,夕陽的光芒下,她十分青澀的笑容裡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柔。

  輕輕的,幾乎無所察覺,一些東西就好像無形的手,撥動了最纖細的神經。

  回到家中,安思淼平靜地將最近發生的事都告訴了安母。安母是大學教授,眼界開闊,並不拘泥舊禮,倒沒怎麼為難她。但對於她收了桑鶴軒戒指這件事,安母的態度不太贊同。

  「如果你真的不願意,你就不該收下他給你的任何東西。」安母歎了口氣,「不管是之前的手機,還是現在的戒指,既然你已經收下了,就肯定沒有想過真的再還給他。」

  安思淼愣住了,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母親,好久之後才回味過來,似乎的確是這樣。

  安母起身坐到安思淼身邊,輕輕攬住她的肩膀,沉默了一會才說:「如果你真的喜歡,媽媽會支持你。小蔣介紹的人應該很可靠,我也打聽過了,雖然他父母早就不在了,但背景倒沒什麼不妥,人也很能幹,學歷和你也般配,就是這身份……」略頓,安母蹙眉,「他是香港人,你們結婚的手續辦起來比較麻煩。」

  「媽你想得太遠了……」安思淼紅著臉別開頭。

  安母靜靜地看著女兒嬌俏的模樣,這哪裡是嫌對方求婚太快?這估計還嫌人家動作太慢了。

  女大不中留,這五個字代表了安母此刻所有的心情。

  「只要我的女兒喜歡,不管有多難媽媽都會幫她的。」安母低聲念叨著,已經開始想他們結婚手續的事了。

  安思淼有些難過地握著安母的手,沒有開燈的客廳裡,母女倆坐在陰影裡,永江市的夕陽為兩人披上了柔和的金色衣裳,很久很久以後,當安思淼回憶起那一天的決定,她都忍不住會想,如果一開始她就沒有收下戒指,是不是後來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

  桑鶴軒依舊很忙。

  他的忙碌給了雙方回轉的空間,每晚固定的電話也換成了短信,這讓安思淼有充足時間考慮。

  四天後的星期一,安思淼終於主動聯繫了桑鶴軒。

  她沒有打電話,只是給他發了短信,約他下午一點鐘見一面。桑鶴軒回短信很慢,早上九點發的短信他中午十二點才回,一點鐘的時候,安思淼在單位樓下見到了他。

  黑色的轎車旁邊,安靜高挑的男人垂頭把玩著手裡的黑色打火機,火苗在他巧妙的旋轉下滅了又亮,他很敏銳地感覺到她的注視,準確地朝她望了過來。

  安思淼走出門口,步下台階,他飛快地瞥了她一眼,神色流轉,讓她忍不住追著他的目光跑。

  她講不出理由。桑鶴軒這樣的男人,第一眼看時總會覺得不易接近,像是連一個字都懶得施捨給你,看著你的眼神總是帶著審視。但是熟悉了之後,他的耐心出奇得好,就算她說話溫吞、毫無條理,他也只是安靜聽著,從來不會不耐煩。

  明明不熟悉的時候她怕他怕得要死,話都不敢說,可熟悉了之後卻又和他相處得很舒服。

  安思淼走到他面前,沒有說話,只是從包裡拿出一個精美的盒子遞給他。

  有那麼一瞬間,桑鶴軒以為她會拿出戒指盒,但當他看見那明顯尺寸不合的盒子和她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時,一切都塵埃落定了。

  「送給你。」她說。

  桑鶴軒沒有猶豫,接過禮物便想收起來,但安思淼卻對他說:「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桑鶴軒手下一頓。

  不知為什麼,他一直都沒看她,但她卻一直都眼神柔和地看著他。她心裡所有的不確定和忐忑,全都在看見這個男人的一瞬間消失了。既然已經有了決定,就要努力去相信,如果連你自己都不相信你的決定,那還有誰會相信它能實現?

  兩人站在人來人往的街上,桑鶴軒緩緩打開禮物,是一條深灰色格紋領帶。他習慣性去看盒子上的商標,然後倏地抬頭看向她。

  「這不太合適。」他下意識想把禮物還給她,但動作進行到一半卻硬生生停住,抿著唇將領帶收了回來,輕聲道,「謝謝,不過你實在不必這麼破費。」

  領帶,現代月老的「情結」,她對他以及他們婚姻的期望不言而喻。

  安思淼長長地吐了口氣,那條領帶的確很貴,但比他送她的手機還便宜一些。她一個剛畢業的女學生,並沒足夠的存款支付領帶的錢,她先跟安母借了點,許諾工作後賺了錢慢慢給她,畢竟欠自己母親的總比欠他的讓她舒服,雖然她已經決定答應他那件事了。

  是的,安思淼同意了桑鶴軒的求婚,兩人在那天見面後就開始著手準備相關手續,因為桑鶴軒的身份問題,領證的手續稍微複雜了一點,準備上需要了一點時間。

  1997年10月7日,農曆九月初六,桑鶴軒和安思淼正式註冊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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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安思淼的外公叫汪永年,他退休以後因為身體原因一直在療養院療養,恐怕要過了年才能回家。

  得知安思淼要結婚的消息,老首長傳下消息說要等他回來再擺酒宴客,於是安思淼和桑鶴軒領證之後就先擱置了酒席。

  酒席可以推後,不能推後的卻是二人身為夫妻的同床共枕。

  說不緊張那是假的,安思淼一想起這件事就覺得心裡亂糟糟的,既期待又害怕。她常常想著別的事腦子就會自動跑到這件事上來,對於迫在眉睫的搬家感到萬分苦惱。

  桑鶴軒對她很好,他在中山路購置了一處房產,離她娘家很近,房產證上寫的是她的名字,沒有他的。這讓她十分矛盾,既不安又踏實。

  這個男人真的非常周到,完美得挑不出一絲錯處,就連總是板著一張臉的蔣夏陽都對他讚不絕口。在二人成了好事後,他們專門請蔣夏陽吃了一頓飯,蔣夏陽還為他們準備了新婚禮物。

  蔣夏陽今年三十來歲,年少有為,與桑鶴軒關係很好,這於一個鮮少與外人交際的清高大律師來說是很難得的。蔣夏陽律師事務所的那幫朋友,更是對這個最近總出現在報紙上的港商十分欽佩。桑鶴軒沒有跟著移民潮移居國外,反而回到國內投資發展經濟,這樣的人怎能不受政府和市民青睞?

  下午六點鐘,安思淼下班後就步行回了家。這個家不再是她和爸爸媽媽的家,而是桑鶴軒在中山路新購置的房產,這裡就是她以後要過下半輩子的地方了。

  用鑰匙打開房門,兩層的複式別墅裡裝修十分精緻內斂,細節絲絲入扣,於無形之中透著氣派與奢華。

  安思淼在門口換了鞋,往屋裡看了看,安安靜靜,沒人來過的痕跡,看來桑鶴軒還沒回來。

  桑鶴軒已經搬進來住了,他就算每天工作再晚都會回到這裡,但安思淼因為行李和一些小心思沒有很快住進來。她倒是每天都來給他收拾屋子,雖然他請了鐘點工。

  今天安思淼來這,不打算再離開了,她覺得時間也差不多了,自他們拿了證也過了十來天了,兩人還是像婚前那樣不溫不火地處著,偶爾出來一起吃個飯,固定時間打個電話,這樣的相處實在有點太公式化了,他不主動請她抓緊時間搬進來,她只能自覺了。

  把包放到沙發上,安思淼脫掉外套朝廚房走,她一邊走一邊用手腕上的髮繩紮了個馬尾,走到廚房後就十分自然地繫上了圍裙,打開冰箱取出中午買的菜洗手開始做飯。

  等桑鶴軒回來的時候,安思淼已經做完了一切,只等男主人上桌用餐了。

  桑鶴軒站在門口,手裡拿著門鑰匙,垂眼睨著整齊地擺在鞋櫃邊的女式高跟鞋,熟悉的款式讓他一瞬間就知道是誰來了。

  他低著頭,看不見他是什麼表情,但他修長白皙的手指卻不自覺地扣在了鞋櫃上面。

  「你回來了。」

  安思淼聽到聲音走到門邊,見到桑鶴軒後下意識甜甜地笑起來,連她自己都沒發覺自己的笑容有多高興,還是對方抬眼看見她後就一直沒移開視線讓她覺得頗為不自在。

  「我臉上有東西嗎?」她摸了摸臉疑惑問。

  桑鶴軒搖了搖頭,換了鞋朝屋裡走去,安思淼接過他手裡的公文包和外套,桑鶴軒立在原地看著她去幫他掛外套的身影,摘下眼鏡,一邊扯領帶一邊走向沙發。

  安思淼出來時,桑鶴軒已經坐到了沙發邊,他一手捏著眉心,另一手夾著一支煙。

  「有煩心事嗎?」安思淼走到他身後柔聲問,「很累?」

  桑鶴軒淡淡地「嗯」了一聲,面色無波無瀾,眼睛微微閉著。

  安思淼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手搭在了他肩上,輕聲說:「我幫你按按。」她似乎是有些緊張,頗為不自然地解釋自己的行為,「爺爺和爸爸也總是很勞累,按一按會舒服點。」

  桑鶴軒的身體一開始非常僵硬,片刻之後便放鬆下來,他沒說話,骨節分明的手指彈著煙灰,手法優雅熟稔,讓人不由覺得抽煙這種危害健康的事也變得賞心悅目起來。

  「吃過飯早點休息吧,不然一會涼了。」安思淼給他按了按就放開了手,轉身朝樓上走,一邊走一邊道,「我去幫你放洗澡水。」

  桑鶴軒沒有回應,因為安思淼根本不需要他的回答,她的態度很明顯,這個女人表面上看著似乎毫無主見柔柔弱弱,但她一旦決定做某件事,就沒有人可以讓她改變主意。

  掐了煙走到餐廳,桑鶴軒掃了一眼餐桌,一道道很普通的的家常小菜整齊地擺在上面,清淡的味道和悅目的顏色讓忙碌了一天都沒怎麼進食的他還真有些餓了。

  他坐到餐桌邊,這兒只擺著一副碗筷,於是他起身走到廚房又取了一副,回來時安思淼正要走進來。

  「你陪我吃。」桑鶴軒將碗筷放到對面,坐在椅子上聽不出情緒地說。

  安思淼其實一點都不餓,她想減減肥,但他似乎不接受拒絕,於是她就坐到了他對面。

  「我幫你盛飯。」安思淼接過他要自己動手的碗幫他盛了米飯,放回他那邊後才給自己盛了一小勺。

  「吃那麼少?」桑鶴軒不輕不重道。

  「我不餓,你吃就好。」安思淼笑了笑,期待地望著他。

  被她那樣看著,桑鶴軒不自覺拿起了筷子,品嚐了一下離他最近的香菇油菜。

  薄唇咀嚼著嫩綠的蔬菜,安思淼忐忑地問:「好吃嗎?」

  桑鶴軒抬眼睨了睨她,頷首道:「嗯,你也吃。」

  安思淼聽他這麼說大大鬆了口氣,開始漫不經心地吃飯,她大多時間都在給他夾菜,但她發現他雖然不抗拒她的行為,卻沒有吃任何她夾給他的肉。

  「你不吃肉?」她問。

  桑鶴軒放下碗筷:「嗯,我吃素。」

  ……

  口味清淡,還吃素,難怪那麼瘦。

  安思淼嫉妒地看了一眼身材很好的男人,撇撇嘴問:「再吃點吧?」

  桑鶴軒起身道:「吃太多會胃疼,我來收拾吧。」

  安思淼忙道:「別,我來就好。」

  她搶在他前面打掃餐廳,桑鶴軒一直看著她,直到她動作開始僵硬,他才收回視線上了二樓。

  他走後,安思淼稍稍放鬆了一些,她心情飄忽地收拾好一切,將一樓的燈關掉後,腳步很輕地踏上二樓。

  要休息了,這才是重頭戲。

  桑鶴軒什麼都沒問,應該是已經猜到了她今晚不會離開,他總是這樣細心周到,不會讓她感到任何尷尬。

  走到兩人的房門外,安思淼看見了已經洗完澡坐在床邊擦頭髮的男人。他難得沒戴眼鏡,一身筆挺的西裝也換成了居家的黑色棉質睡衣,拿著墨綠色毛巾的手白得幾乎可以看見血管。

  「去洗澡吧。」桑鶴軒抬頭對她說,「我幫你放好水了。」

  安思淼紅著臉點點頭,走到衣櫃邊取出自己的睡衣,捋了捋耳側的黑髮屏著呼吸進了浴室。

  他們的臥室是套間,浴室和洗手間都在臥室裡,這很方便,不過此刻就意味良多了。

  嘩啦啦的水聲從浴室裡傳來,桑鶴軒擦頭髮的手停頓了一下,頂著一頭凌亂的黑髮看向電視機,找到遙控器把它打開,並將聲音調大,這樣就聽不見水聲了。

  安思淼出來時,桑鶴軒已經提前把聲音調小,她並沒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但她發現桑鶴軒在一些事上固執得有點神經質。

  他很小心,不,應該用「非常」來形容。安思淼躺在床上,穿著白色的吊帶睡裙,一頭半乾的黑髮披在肩上,澄澈的眼睛靜靜地凝視著已經在第四遍檢查門鎖和窗鎖的丈夫。

  他背對著她,很安靜,動作很輕也很熟練,看樣子是常做,並不是故意以此逃避她。

  他結束第四遍後回過了頭,帶著一些笑意看著她,居高臨下,似乎可以看透她所有想法。

  要怎麼形容呢?他那個笑容和以往有點不太一樣,電視畫面不斷變幻的光芒掠過他的臉龐,忽明忽暗。

  他這個人,比電視上那些演員更懂得怎麼演戲。

  這樣的他,年紀尚輕的安思淼如何抵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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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11 22:26:05
  第六章

  安思淼整個人都慌了,她紅著臉朝被子裡挪,直到被子擋住她半張臉才作罷。桑鶴軒從床邊走回來,輕巧地掀開被子躺了進去,隨手關了燈,只道了句「睡吧」就沒聲了。

  兩人蓋的是同一條被子,他躺下了安思淼這邊感覺到很明顯的不同,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只覺這張床比剛才更溫暖更柔軟了。

  儘管如此,安思淼等啊等,就是等不到身邊人的動作。她不由有些急,心想他是不是不高興她拖了這麼久才搬過來?可她這不是害羞嗎,而且他也沒主動要求,難不成還要她一個女孩子大張旗鼓地搬過來?她現在還不是都自己來了……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安思淼拉著被子偷看桑鶴軒,他的睡姿很標準,雙手平放在被子外面,眸子閉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那是一張純粹的男人的臉,散發著強烈的男性氣息,睫毛濃密,雙眉修長。

  安思淼小心翼翼地舒了口氣,思索了一下,翻了個身面對著他躺著。她漂亮的大眼睛直勾勾盯著他,就不信他感覺不到。難道他能一躺下就睡著?

  他還真能。

  平穩的呼吸沒有絲毫改變,桑鶴軒紋絲不動地躺在那,好像真的睡著了。

  安思淼此刻的心情就和外面的天氣一樣陰沉沉的,慢慢下起了雨。

  這場雨來得很突然,這種雷雨通常都持續時間不長,但殺傷力很大。巨大的雷聲伴著刺眼的閃電而來,安思淼不知怎的就覺得非常委屈,這一想就一發不可收拾,眼眶一熱差點掉眼淚。她一方面覺得自己小題大做,一方面更覺得不甘心,於是她做了個決定。

  「桑……」有點不確定該怎麼稱呼他,安思淼彆扭地轉了個語氣,低聲念道,「鶴軒。」略頓,聲音更低,「你睡了嗎?」

  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但安思淼知道他沒睡,因為他在她叫他名字時皺了一下眉。

  看來他是真的不高興,可是到底為什麼?真的是生氣她來晚了?

  抱著這個態度,安思淼鼓起了有史以來最大的勇氣,半撐起身子將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放進了被子裡,然後慢慢躺下靠在了他身邊。

  感覺到他身體的僵硬,安思淼藉著一閃而過的閃電道:「要打雷了,我有點怕。」

  老天爺好像也在幫著她,她的話剛說完,緊隨著閃電的巨雷便響了起來,安思淼這次是真的被嚇到了,她想過會打雷,但沒想到會這麼大,於是本能地鑽進了身邊人懷裡。

  桑鶴軒也不能再裝睡了,他抬起胳膊讓她靠得舒服點,睜著的狹長眸子裡有一閃而逝的掙扎,但也就是一剎那,很快便恢復了無波無瀾的樣子。

  「那種東西,不想就不會怕。」他低聲說著,聲音裡聽不出一絲感情波動。

  安思淼覺得有點冷,不知道是因為他的話還是因為外面的天氣,她眼眶比剛才還熱,一不留神就掉眼淚了,這種反應讓她實在慚愧,畢竟她一直沒覺得自己是這麼玻璃心的人,現在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安思淼吸了口氣,慢慢退出他懷裡,背對著他躺到了另一側,強迫自己用正常的聲音說:「我知道了,我會努力的。」

  儘管安思淼已經盡量保持正常語調了,可桑鶴軒是什麼人,怎麼能聽不出那話裡邊的難受和委屈?這樣一個嬌氣的姑娘,就跟他第一次在夜總會見到她時一個樣兒,一點都沒變。

  桑鶴軒順勢將剛才抬起的手臂搭在了眼睛上,須臾之後側過身將賭氣的安思淼攬進了懷裡,兩人相擁躺著。安思淼低著頭,抵著他的胸膛,雙臂彎曲著搭在他胸前,他將她的手臂拉起來放到自己腰上,猶豫片刻又揉了揉她的頭,才緩聲說道:「睡吧。」

  安思淼感覺到手下屬於男人的腰部線條,剛才那點委屈瞬間蕩然無存,她抬頭望著他,他感覺到她的視線便低頭朝她看過來,兩人四目相對,他的眼神告訴她,有我在你什麼都不用怕。

  安思淼不知道自己那一刻是怎麼想的,總之她十足地衝動了一把,情不自禁地仰頭親了一下他的嘴角,然後飛快地貓回他懷裡催眠自己,我睡著了我睡著了我睡著了,重複百萬次。

  桑鶴軒皺起眉,動作依舊溫和親近,那雙深邃的黑眼睛裡卻神色複雜。他懷裡的女孩身材玲瓏有致,整個人如春水般透徹,把睡衣都穿得風致萬千,但他一整晚都沒有任何其他動作。

  翌日一早,安思淼醒來時桑鶴軒已經不在了,她醒得其實很早,才七點,她打算早點起給他做早餐,讓他吃了好上班的,可對方起得顯然比她預計的要早很多。

  安思淼手忙腳亂地洗漱完畢下了樓,剛走到一樓就聞到一股飯菜的香味,她往廚房那邊一看,桑鶴軒穿著不帶一絲褶皺的襯衣西褲站在那做早餐,煮粥的姿態像模像樣,似乎經常下廚。

  「你醒了。」他頭也不回道,「去餐廳等著吧,早餐很快就好。」

  安思淼整個人都很懵地坐到餐廳的椅子上,餐桌上已經擺好了清淡的小菜,桑鶴軒很快端著一鍋粥出來,放下來後拿起她的碗幫她盛了粥,回手又給自己盛了小半碗,這才坐下對她說:「吃吧。」

  他喝了一口,像是品著味道,須臾後略微頷首道:「還可以,在香港不常吃這種早餐,做得不太好,你多擔待。」

  安思淼點點頭,端起碗就要喝,桑鶴軒忙攔住她,張口便說了個「安」字。他似乎想叫她「安小姐」,說了一個字後又覺得不太合適,生硬地轉成了:「安安。」

  他按著她的手把粥碗放下,垂著眼道:「燙。」

  安思淼也垂下了眼,方纔那一刻,他的影子猶如巍峨的山,籠罩著她讓她充滿安全感,只是不知這座山是否可以罩著她一生一世。

  氣氛微妙地吃了一頓早飯,安思淼本想等桑鶴軒離開了收拾一下房間再去上班,但桑鶴軒忽然提出要帶她去他的公司看看,於是安思淼就請了個假,跟著桑鶴軒出發了。

  坐在副駕駛,安思淼看了一眼專注開車的桑鶴軒,對方今天的表現簡直讓她受寵若驚,回想起自己昨晚的「任性」,安思淼忍不住對他說:「對不起。」

  桑鶴軒側頭看了她一眼,隨後繼續看著前方,只不鹹不淡地發出一聲疑惑。

  安思淼低頭對手指:「昨晚我的行為不太好,今天還要你早起給我做飯,我實在太不應該了。」

  聽著對方好像跟家長承認錯誤一樣的語氣,桑鶴軒忍不住微微一笑,她的眉宇間總凝著一股倔強,就算在委屈時也是一樣,那種混合在她身上的乾淨與青澀總能準確地讓他心頭一悸。

  可是,他要怎麼告訴她,他起早是因為習慣問題,而給她做飯,則是因為他不習慣欠別人的,哪怕是一頓飯。

  兩人再無言語地安靜到達桑鶴軒的公司,安思淼下車後看到這棟大樓就愣了一下。永江市是大陸目前主要發展的中心直轄市,相比國內其他地方要發達很多,所以有這樣的高樓也是正常的,只是她從沒想過桑鶴軒的生意會做得這麼大。

  「進去吧。」

  桑鶴軒見她不動便喊了她一聲,安思淼忙跟上去,兩人一路從一樓到頂層,碰見的不管是保安還是員工皆對他們相當恭敬,這裡工作環境很安靜,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一絲不苟。

  到達桑鶴軒的辦公室,安思淼已經不會再露出驚訝的表情了,她怎麼說也是大學生,見過的市面也不少,接受能力還算強。

  她坐在沙發上,看著桑鶴軒的秘書進來向他匯報公事、匯報完後又給她倒水,神色若有所思。

  「利承澤,我的秘書,和我一起從香港來的。」桑鶴軒介紹道。

  叫利承澤的男人一身筆挺黑西裝,表情嚴肅地朝安思淼伸出手:「你好,桑太太。」

  安思淼起身和利承澤握了個手,彎腰時耳側的長髮掠到了前面,於是她一邊握手一邊捋了捋頭髮。

  桑鶴軒沒再說話,他其實話很少,很多時候都只是看著聽著。他點了根煙,淡淡地望著他們,像個家長看著自己的孩子,臉上弧度微小的笑容稱不上溫和,但也不是冷淡。諷刺?不是,他身上的氣質很正派,只是很難以接近。

  利承澤和安思淼打完招呼就離開了,桑鶴軒這才坐到了她身邊,端起她那杯茶吹了吹遞給她。

  安思淼接過來端在手裡沒喝,看著他說:「我發現這裡的人好像都很怕你。」

  桑鶴軒嘴角笑意加深,低沉的語調拖得很長,他輕描淡寫道:「沒人怕我。」

  安思淼:「……」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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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儘管並不相信桑鶴軒的辯解,安思淼也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她拿出了昨天就打算給他的東西,趁辦公室沒人交給了他。

  「什麼?」桑鶴軒看了一眼,神色有顯而易見的思索。

  安思淼乾脆直接打開了盒子,一枚鑽戒端端正正地擺在裡面,切割精良的鑽石在早晨燦爛的陽光下閃耀得有些刺眼。

  「我沒你那麼有錢,你不會嫌棄吧?」安思淼把戒指擺在她戴的戒指旁對比大小,低頭笑著說,「就算嫌棄也將就一下吧,總不能讓你的戒指也自己買,你已經花了很多錢了。」

  桑鶴軒猶豫地雙手交握,沒有要接的跡象,他修長的雙眉微微蹙著,像在慎重考慮什麼,良久之後才用詞考究地說:「這筆錢是我應該花的,安……安,你實在不用介意這些。」

  他有點不習慣叫她的名字,話說得快了就會不自覺叫出「安小姐」。桑鶴軒是第二次犯這個錯誤了,他臉色不太好看地別開了頭,這之後乾脆就直接叫她安安了,再改反而顯得刻意。

  安思淼拿出盒子裡的戒指,將男式鑽戒在手裡隨意地把玩著。她始終都沒說話,漂亮的鑽戒在她白皙纖長的手指上來回翻轉,她的一切彷彿都被落地窗外投進的陽光鍍上了一層薄霧。

  她比桑鶴軒沉默的時間還要久,等她終於緩緩抬起頭時,臉上已經沒有任何表情,她只是用一雙好看的丹鳳眼直直望著他,薄唇嬌紅欲滴。

  「你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她說得很平靜,因為她在陳述事實,「你想要的我一樣會想要,你願意給的,我也願意。」她伸手拽住他的手腕,用力將他的左手拉過來,把戒指套在了他的無名指上,做完之後還觀賞了一下,滿意地說,「尺寸很合適,我眼光不錯吧?」

  桑鶴軒「嗯」了一聲,盯著自己的手不知在想什麼。安思淼安靜地看著他,這樣一個男人,總覺得離她很遙遠,就算他就坐在她身邊,她還是覺得很難接近他。

  如果不是有蔣夏陽介紹,他這樣的男人她恐怕一輩子都不敢愛,就算愛了也不敢表白,她甚至都不敢喜歡。所以說,既然她能和他走到這一步,就算是難得了。

  「對了,有件事和你說。」安思淼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道,「18號,也就是後天,是我的生日。我和爸媽說了不回家過了,我想和你一起過,你那天晚上有時間嗎?」

  她本以為桑鶴軒要看看行程表才能確定,畢竟他總是很忙,白天很少看到人影,他的生活節奏很快,與這座城市格格不入。令她沒想到的是,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她。

  「好。」他的聲音低沉醇厚,能聽出一絲與往日不同的關心,「我會安排一切,你等我就好。」

  安思淼直直地和他對視,他也沒有閃開視線,明媚的陽光掠過她秀麗迷人的臉龐,桑鶴軒一直看著她,直到電話響起。

  桑鶴軒起身接了電話,是內線,有人拜訪他,預約好的。他也沒防備著安思淼,直接讓訪客進來了。

  一個約莫四十歲上下的男人從外面走進來,桑鶴軒利落地關了門,回首向那人介紹坐在沙發上的安思淼:「這位是我太太。」他走到沙發邊,轉了個身向安思淼介紹對方,「這位是廖樂山,我在香港的合作夥伴。」他朝叫廖樂山的男人微微抬眼,那人便立刻斂起了戾氣,彬彬有禮地與安思淼打招呼,顯然十分懂察言觀色。

  安思淼並不笨,她只是不喜歡質疑和主動盯著別人,兩人的眼神交匯她看得清清楚楚。心裡有些疑惑,更多的卻是不安,安思淼和廖樂山握了握手便和桑鶴軒告辭,秀麗的臉有些蒼白。

  廖樂山看向桑鶴軒,桑鶴軒對她要走這件事似乎不太贊同,但他還是沒留她,畢竟她想要走的慾望太急切了,他想留也留不住。

  「我送你。」他拿起車鑰匙想要去送她,卻被安思淼攔住了。

  安思淼握著他的手腕,成功攔下他後就鬆開了手,深吸了口氣垂著眼道:「不用了,你們繼續談事,不要晾著客人。」她回頭朝廖樂山勉強笑了笑,「那我就先走了,你們繼續談你們的。」

  安思淼得到廖樂山的點頭後才轉身離開,行為舉止挑不出一絲不妥,桑鶴軒等她離開後迅速轉身面向辦公桌,雙臂撐在桌子上氣質冷淡地沉默著。

  廖樂山在旁邊站著,從他的角度看不見桑鶴軒的表情,對方的手臂遮住了臉。

  「桑總?」廖樂山有點擔心地叫了他一聲。

  桑鶴軒抬起手按著眉心,疑惑道:「嗯?」

  廖樂山組織了一下語言含蓄地說:「這位小姐很敏感,你們發展的似乎不太順利。」

  桑鶴軒垂下手臂瞥著他,從西裝口袋取出香煙,正要拿打火機,身邊的廖樂山已經慇勤地遞來了火。

  桑鶴軒就著廖樂山的火點燃了煙,眉頭緊蹙地抽煙。他一手抄在兜裡,另一手夾著煙,修長的身材斜靠著辦公桌,姿態瀟灑優雅,風度斐然。

  「對你來說順利的定義是什麼?」桑鶴軒不鹹不淡道,「我已經和她結婚了,但有些事不能急在一時,就算汪永年現在回來了也沒用。」

  廖樂山歎了口氣,沒有言語。

  桑鶴軒思索了一會道:「那批貨轉到宏微名下了嗎?」

  廖樂山點點頭:「轉過去了,桑總打算什麼時候運到內地,再放下去會很麻煩。」

  桑鶴軒彈了彈煙灰,考慮了一下說:「沒事,先放著,我想好時間再告訴你,你繼續把香港那邊所有生意轉到宏微名下,越快越好。」

  廖樂山皺眉:「這麼急是不是太明顯了?宏微只是個架子,一旦被查……」

  「要的就是他們查。」桑鶴軒把煙按到煙灰缸裡,不帶一絲表情地整理西裝,「只要查不到那邊就沒問題,我千辛萬苦把宏微架起來,不是拿來看的。」

  「桑總覺得,如果你被查,那位小姐會站在你這邊嗎?」廖樂山不確定地說,「剛才她的反應……」

  桑鶴軒抬手對他做了一個停止的動作:「這是我對自己的一點信心。」他說完這話就作勢要走。

  他走到門邊時,廖樂山急忙問了他一句:「那我什麼時候回香港?」

  桑鶴軒頭也不回道:「這種事你自己決定。」

  桑鶴軒走得很瀟灑,他一向如此,決定離開就不會回頭,可他心裡到底有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瀟灑就不一定了。

  回到車上,桑鶴軒拿出手機按下安思淼的號碼,可手卻停在接聽鍵上久久沒有按下去。

  他的眉皺著,似乎很為難,微抿著薄唇不知在思索什麼,最終也沒能按下去。

  黑色的奧迪車在喧鬧的大街上毫無目的地前進,桑鶴軒越開越快,最後直接急轉彎朝中山路而去。

  安思淼抱著雙膝坐在沙發上,空曠的別墅裡沒有一絲人氣。她離開了宏微科技就回到了這裡,她和桑鶴軒的家。

  坐在這個家裡,安思淼一直在想桑鶴軒,想他一切舉動的緣由,卻想不出一個頭緒。

  直到開門的聲音響起,安思淼才驚醒般看向了門口,身體比腦子反應快,門打開的一瞬間,她就跑到了桑鶴軒面前。

  桑鶴軒看見忽然出現在他面前的她有些驚訝,但那驚訝很快就消失,取而代之的又是那種不管她怎麼努力都看不出玄機的平靜。

  安思淼沒由來一陣煩躁,她咬了咬唇,抓住桑鶴軒想拉她進去的手把他按在原地,踮起腳尖環住他的脖頸吻上了他的唇,像一隻小野獸一樣使勁咬著他的唇瓣,將他緊緊按向自己,整個人的重量都吊在他身上,那種強大的勇氣勢不可擋。

  桑鶴軒有些狼狽地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壓到了門上,他根本沒有呼吸的機會,他的一切意識都淹沒在這個深刻的吻裡,反應過來後他很不熟練地回應著她,然後局面就發展成他環著她的腰朝沙發移動,但半路上安思淼就推開了他。

  她抹掉唇邊的可疑液體,長長地歎了口氣說:「凡事不要勉強。」她轉過身背對著他,他看不見她是什麼表情,只能聽到她平靜的聲音,「不願意就不要做,我不會怪你,不要為了某些事強迫自己,那樣太難看了,你這樣的人不該過那種生活。」她低頭看表,「午飯你自己吃吧,我就不和你一起吃了,我回一趟家,下午直接去上班,再見。」

  說完話,她在門口換了鞋拿著包快速離開,桑鶴軒衣衫不整地站在原地,彷彿精疲力竭般倒在了沙發上,嘴角慢慢浮上一絲笑意。這個笑,是對他莫名被獵物反控的荒誕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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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撇下桑鶴軒離開的當天晚上,安思淼還是回到了他們的家。儘管她現在有點不太知道該怎麼面對他,但她還是回來了,並且做好了飯等他一起吃。

  桑鶴軒回來的時候看見這一幕,除了硬扯出一個微笑之外完全不知該如何回應。

  顯然,他並不比安思淼更會應付這種場面,在這種關係的處理上,無論他還是她,都是新手。

  安思淼這樣的人,一旦對方比自己還尷尬,她就會自在多了,她解了圍裙從廚房出來,坐在餐廳裡朝他說:「快吃飯吧,已經九點了。」

  桑鶴軒下意識看表,果然已經九點多了,今天他回來的晚了點,其實是因為他沒想到中午鬧成那樣,晚上她還會回來。

  桑鶴軒脫了外套走到餐廳,動作很輕地坐到了她對面,他拿起筷子斯文地吃飯,吃得和以往一樣少,幾乎沒夾幾筷子就停下了,安思淼一邊吃一邊看他,什麼都沒說。

  飯後,兩人分別洗了澡,這次是安思淼先洗的,等桑鶴軒洗完出來,她頭髮都幹得差不多了。

  桑鶴軒坐到床邊,拿著毛巾想要擦頭髮,安思淼就躺在他那邊,見他這樣不由放下了手裡的書,起身坐到他旁邊拿過他手裡的毛巾幫他擦頭髮。

  桑鶴軒僵硬地坐在那,沒戴眼鏡的臉龐看著清秀柔和很多,少了一分冷漠。

  安思淼也不說話,故意把他的頭髮揉得很亂,坐著擦感覺高度不夠,乾脆半跪著擦,等把他一頭柔軟的黑髮弄得亂七八糟之後,她才滿意地收回了毛巾,用那雙做了壞事的小黑手幫他把額頭亂髮撥開,稍微整理了一下。

  做完這一切,安思淼穿了拖鞋下床,拿過床頭櫃上的眼鏡遞給他,起身去收拾浴室。

  桑鶴軒坐在那慢慢擦眼鏡,等安思淼收拾好了回來剛好擦完戴上。他的側臉在蜜色的燈光下顯得很柔和,鼻樑高挑,薄唇抿著,眉宇間總縈繞著淡淡的憂愁。

  「還不睡?」安思淼從他身邊爬上床,脫掉吊帶睡衣外面的外套,只穿著條薄薄的裙子靠在枕頭上,「有話跟我說?」

  桑鶴軒倏地抬頭道:「嗯?沒有。」

  安思淼看著他,就那麼看著,半晌後他才說:「你不生氣了?」

  安思淼一怔,想起中午的事,她咬緊了下唇,然後一點點放開,搖了搖頭。

  她就是這樣麼個人,不管受了什麼委屈,不管有什麼懷疑,最後總會給人一個體諒的微笑。桑鶴軒起身繞到另一邊上了床,掀開被子就直接將她撈進了懷裡,安思淼沒料到他會這麼做,表情十分驚訝,但本能上卻沒有任何抗拒,這說明她從心理上承認他這個丈夫。

  越是如此,桑鶴軒就越是不能讓自己對她真的做什麼,他已經開始了這段注定只能履行責任不能給予其他的婚姻,難道還要索取她更寶貴的東西?

  有些事情,在沒有感情基礎的時候做,於對方於自己都是一種不負責任。

  桑鶴軒最後還是什麼都沒做,這讓安思淼心裡非常矛盾,既覺得逃過一劫,又覺得很失落。她越來越有那種感覺了,他其實並不喜歡她,促使他結成這段婚姻的原因是其他東西。

  她很不安,就好像面對著漆黑夜晚一望無際的大海,連一點波浪都沒有。

  第二天早上,安思淼起得終於比桑鶴軒早了,因為她壓根沒怎麼睡。她輕手輕腳從桑鶴軒懷裡出來,去洗手間洗漱過後便下樓做早飯。做的時候,她抬頭看了看掛鐘,時間還早。

  有些猶豫,但安思淼很快就做了決定,打開冰箱拿出準備的材料開始折騰,等桑鶴軒從樓上下來的時候,早餐的香味兒已經充滿了一樓。

  桑鶴軒還穿著睡衣,黑色的棉質睡衣很寬鬆,這讓他的身形看上去略顯單薄,他手搭在門上看著安思淼,餐廳桌上擺著的是簡單的港式早茶。

  「我買了本菜譜。」安思淼回眸看了他一眼,把抹布洗乾淨搭好,又洗了洗手才摘掉圍裙朝外走,「不知道做得味道對不對,你嘗嘗。」

  桑鶴軒點了點頭,安靜地坐到椅子上吃東西,他總是這樣沉靜,給人冷冰冰的感覺。

  「好吃嗎?」安思淼隨口問了句,也沒在意他的回答。她心裡想著他肯定會回答「好吃」,因為他壓根就不會真心評價,她敢保證。

  但是,事實出乎了她所料,桑鶴軒細嚼慢咽地吃著,對她的手藝評價是:「鹽放多了。」

  安思淼驚訝地看向他,安靜英俊的男人臉色總是有些蒼白,現在也不例外。他吃飯的動作斯文優雅,即便身穿睡衣也無法掩住他身上那股高貴與魄力。

  就是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讓安思淼的心情好了一整天。她中午沒回家,因為桑鶴軒中午很少回去吃飯,他白天總是在忙,只有晚上才會回去,她也沒什麼好回去的,在單位附近吃了點便繼續上班了。

  下午下班的時候,桑鶴軒打了招呼說來接她,安思淼準時下了樓,在門口卻碰上了一個陌生人。

  來人的深藍色奔馳轎車停在她面前,身穿深灰色挺括西裝的身影從副駕駛上下來,對方年紀約莫和桑鶴軒差不多,手裡夾著根煙,瓜子臉、細眉,怎麼看怎麼有點不像好人的感覺。

  他衣冠楚楚也算風流倜儻,卻給她醜惡的視覺,那雙桃花眼裡有隱藏很深的貪婪跟欲求。

  「您好,請問您是桑太太嗎?」男人將煙丟在地上用腳尖踩滅,非常熱情地跟安思淼打招呼,不標準的普通話裡帶著很濃的港腔。

  安思淼低頭睨著被他丟在地上的煙頭,蹙眉看向他說:「這位先生,您在自己家也隨地亂扔垃圾嗎?」

  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她會這麼說,眉宇間擰起一抹陰狠。須臾,他打了個響指,奔馳車上迅速下來一個人,他丟給那人一個往下看的眼神,那人立刻機靈地將煙頭撿起來扔到了不遠處的垃圾桶裡。

  「還有煙灰。」男人刻意的咬字讓人感覺很不舒服,說的話也包含很不友好的潛台詞,「擦乾淨,免得桑太對咱們的素質評價過低,你說是不是?」

  這話是在對他的手下說,可眼睛卻看著安思淼,明顯是針對她。

  安思淼皺起眉,不耐煩地別開了頭,一扭頭剛好看見姍姍來遲的桑鶴軒,她立刻要下樓梯,可那男人卻伸出手臂攔住了她。

  「桑太急著去哪啊,咱們這還沒說上話呢。」

  男人順著她的視線望去,桑鶴軒已經從車上下來了,他快步走到他們面前將安思淼拉到了身後,面無表情地望著深灰色西裝的男人,無框眼鏡的鏡片後是深邃的目光。

  「沈嘉致。」桑鶴軒語氣平靜地念出那人的名字,淡淡地問,「有何貴幹?」

  叫沈嘉致的男人將別在西裝上方口袋的墨鏡拿下來吹了吹,戴上後才笑著對桑鶴軒說:「瞧瞧,這不是Vincent嘛,這麼久不見你還是老樣子呀,咱們怎麼說也算是同胞,我難得來一趟內地,當然要來找你敘敘舊。」

  Vincent?桑鶴軒的英文名字?安思淼迅速瞥了兩人一眼,看來沈嘉致是他在香港那邊的熟人了,內地目前可沒人這麼時髦。

  桑鶴軒對此只是微勾唇角,低沉地念了倆字:「找我?」他看了一眼安思淼,意思很明顯。

  沈嘉致但笑不語,桑鶴軒沒再理他,牽著安思淼將她送上了車。他並沒有直接上車離開,而是把車門關好後又回到了沈嘉致面前。

  「咦?稀奇,我以為你會直接走人呢。」沈嘉致意外地看著他。

  桑鶴軒平靜地問:「你怕我?」

  沈嘉致一怔,眉頭皺起:「你瘋了?我怎麼可能怕你?我看是你怕了,才跑到內地吧。」

  「既然不怕我,為什麼每次見到我都要戴墨鏡?」桑鶴軒的語氣依舊不鹹不淡。

  「這好像不關你的事。」沈嘉致臉上徹底沒了笑意。

  桑鶴軒慢慢靠近沈嘉致,對方朝後退了一步,屬下看樣子想上來擋著桑鶴軒,但桑鶴軒已經不再向前了。

  「這些話我只說一次,什麼人能動什麼人不能動你應該很清楚,你想玩可以找我本人,我隨時奉陪,如果觸及到我的底線,你知道會怎麼樣。」桑鶴軒沉聲說完便轉身離開,他的背影清清淨淨,透著一股堅毅和果斷。

  沈嘉致摘下墨鏡捏在手裡,鏡架很快被捏碎,他將壞掉的墨鏡扔在地上,冷笑一聲道:「我看你能得意到什麼時候。」

  被人在心裡問候全家的桑鶴軒此時正載著安思淼回家,安思淼從後視鏡看到沈嘉致被氣得夠嗆,好奇地問駕駛座上的人:「你和他說了什麼,他好像很生氣?」

  桑鶴軒只是開車,沒有回答,於是安思淼再接再厲:「他是什麼人?你的朋友?看樣子不是,那麼,是競爭對手?」

  桑鶴軒這次點了一下頭。

  安思淼有些洩氣,他好像打定主意不告訴她關於沈嘉致的事,這讓她好不容易壓下的不安再次浮上心頭,而也就在這時,桑鶴軒不緊不慢地開口了。

  「回家再告訴你。」他這樣說道。

  安思淼看向他,疑惑問:「現在說不行嗎?」

  桑鶴軒輕飄飄地瞥了她一眼,拖長了腔調說:「秘密總在最安全的地方傳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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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11 22:26:55
  第九章

  桑鶴軒有點奇怪,自從說了那句模稜兩可的話後他的表情就一直很飄忽。

  怎麼說呢,如果說以前還能看見他露出幾分真實情緒的話,那現在他就像戴著一張溫和的假面具,唇角始終勾著,那種笑容讓人不可觸摸。

  熟悉的路,熟悉的房子,回到家裡後桑鶴軒便直奔臥室,安思淼理所應當地跟在他身後,她剛剛踏進門,他就塞給她一張報紙。

  安思淼低頭看去,是幾年前的新聞報,上面刊登著一些關於蘇聯解體還有周邊反應的新聞。

  「有什麼問題嗎?」安思淼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便虛心求教自己的丈夫。

  桑鶴軒脫了外套搭到衣架上,一邊扯領帶一邊說:「看不出來?」

  安思淼誠實地點頭,這上面的新聞讓她完全聯想不到關於他的任何事。

  桑鶴軒沉默了片刻,張口想說什麼,可話到了嘴邊又全都嚥了回去。

  他被人背叛過,太瞭解那種感受,只要一想到就心有餘悸。這樣的擔憂讓他就算度過了那段危機,也再也無法相信自己可以重新信任誰。

  安思淼走到他身邊看著他道:「沒什麼要說的了?」

  桑鶴軒順勢坐到床邊,安思淼乾脆與他並肩坐下,他把玩著摘掉的領帶,舒了口氣後又鬆開了襯衣領口的紐扣,白色襯衣袖口下那雙手又瘦又長。

  安思淼咬了咬唇,直接將桑鶴軒推倒在床上,雙腿跨過他的腰,揪著他的領口瞪大眼睛盯著他:「說,你到底為什麼和我結婚。」

  桑鶴軒幾乎毫不猶豫道:「因為我喜歡你。」

  「喜歡我?」安思淼笑得有點冷淡,「我看不是吧。」

  桑鶴軒道:「你先下去。」他作勢要推她,可她卻固執地維持原姿勢毫不動搖。

  「這樣說話我比較有安全感,不然我會忍不住被你牽著鼻子走。」安思淼按住他的胳膊,柔軟的黑髮順著她的肩膀滑落,有幾縷落在他下巴處,撓得他不論是心還是唇都癢癢的。

  「好。」桑鶴軒換了個策略,妥協道,「你要做什麼就做什麼。」

  安思淼懷疑地望著他,對方露出一個她常常看到的誠懇笑容,安思淼只恨不得把他臉上那層面具給扒下來,可她知道她火候還不夠。

  最終安思淼還是從他身上下來了,桑鶴軒依舊躺在那,用仰視地角度和她對視,將他的妥協進行到底。

  「和你說心裡話吧。」安思淼有點破罐子破摔的味道,「其實從一開始我就有感覺,你不喜歡我。我不管你跟我結婚的目的是什麼,我都是真心把你當做丈夫的。我之前以為時間可以拉近距離……」她歎了口氣,揉了揉眉心,「但我發現,有時候有點距離未嘗不是件好事。」她說完就拿起自己的包轉身離開,「我們暫時分開幾天吧,不要找我。」

  桑鶴軒起身去牽她的手腕,將她拉回床上翻身壓住,不由分說地吻上她的唇,雙腿緊緊桎梏著她纖細的腿,他的雙臂纏著她的,兩人的呼吸都非常急促。

  現在是傍晚時分,屋裡沒拉窗簾,夕陽美麗的光芒灑滿了整個房間,一股微妙的氣氛縈繞在房裡,那似乎是,曖昧的味道。

  「唔……」

  安思淼忍不住發出一聲輕哼,桑鶴軒的吻從她的唇上緩緩移向她的耳垂,在那留下一個紅色的印子後,聲音沙啞道:「來我的公司上班吧。」

  「什麼?」安思淼一開口就臉紅了,她發現自己的聲音柔得實在引人遐想。

  桑鶴軒沉默地吻著她的側臉,須臾之後道:「你來了就什麼都知道了,你真的想知道?」

  安思淼沒有很快回答,等對方開始解她上衣扣子的時候,她才望著天花板道:「我不想知道別的,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

  桑鶴軒動作一頓,然後開始一顆一顆給她系解開的紐扣,全部繫好後又幫她整理衣服。

  他一邊做著這些,一邊低沉沉地說:「91年蘇聯解體之後,有一大批軍火武器拍賣出售,包括航母在內。很多艦艇、飛機這種被拆除的軍事裝備都賣給了富豪做享樂工具,例如海上俱樂部,私人客機,私人潛艇……」

  「夠了!」安思淼倏地從床上起來,驚訝地看著側躺在床上的桑鶴軒,他衣衫不整,嘴角帶笑,彷彿自己說得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你……」安思淼實在不知自己該怎麼開頭,最後乾脆直接走人了。

  桑鶴軒轉身平躺到床上,柔軟的被褥帶著一股屬於女人的馨香,這邊兒是安思淼睡得位置。

  時候也差不多了,她喜歡他,他能感覺得到,汪永年也該回來了,桑鶴軒的事當初是他經手的,安思淼現在知道一點蛛絲馬跡對桑鶴軒有利無弊。

  如果她能到他公司上班那就更好了,他可以肯定她不會出賣他,但他不知道她是否會幫他,也不確定把汪永年唯一的外孫女拉下水這件早就決定的事究竟是好是壞。

  他還沒有跟她說完的是,那些軍火武器只能在地下進行拍賣,嚴格核查身份,並且處於各種經濟政治考量,原則上是不對有國家政府背景的資金持有者開放的。

  中國目前很缺錢,又和蘇聯關係微妙,政治敏感,很難光明正大弄到這些技術含量比較高的裝備,但又很需要。於是,就需要一些有錢人以民用的名義買下這些裝備,再暗地裡轉交給政府。這些人當中,首當其衝的便是華裔、港澳的民間富豪。

  桑鶴軒算是其中一員,但也不完全是。這裡面的彎彎道道實在太複雜,一時半會很難說清,他手下的生意也不止這些,包括汽車、高級醫藥設備、古董,這些都需要穩妥保障。

  桑鶴軒之所以來內地,就是因為他的「保障」出了問題。

  按照政府的授意做事自然是好的,但出了事也很難摘清責任,並且,真的完全走那條路不但風險大,也賺不到多少錢,可利用這條路去做別的吧,被發現之後又更麻煩。

  汪永年回來發現自己的外孫女婿是他的話,一定會非常驚喜。他該感謝對方居住療養院時間已久,孝順的兒女不會去打攪對方,他使點移花接木的小手段就會變得很容易,也更該感謝安思淼的父母是獨立開明的高級知識分子,老首長對他這個外孫女婿瞭解的恐怕並不多。

  安母畢竟只是妻子,做決定的全在安父,安父又是本分人,這一切都給桑鶴軒提供了便利。

  抬手揉了揉額角,桑鶴軒坐起來點了根煙沉默地抽著,一根煙抽完,他將煙蒂丟進煙灰缸,開始給安思淼打電話。

  安思淼現在正呆在娘家,她躺在自己以前的床上發呆,桑鶴軒的電話進來讓她大感意外。

  一個,兩個,三個,十個,安思淼一個都沒接,桑鶴軒毫不氣餒,一直打個不停,安思淼都懷疑對方是不是專門找了個人幫他打電話了。

  電話響得實在有點煩,電視機的聲音幾乎都蓋不過了,估計一會安母就得進來詢問緣由。百般無奈下,安思淼還是按下了接聽鍵,對著電話一個字都不說。

  桑鶴軒也沒說話,他拿著好不容易打通的電話發呆,好一會兒,他又點了根煙,安思淼在電話那邊都能聽見他歎氣的聲音。

  說到底女人還是心軟,想起桑鶴軒如今應該是什麼樣子,安思淼就覺得他很可憐。一個無父無母的男人孤孤單單地呆在空無一人的房子裡,還沒人理他,他應該也不好受吧。

  桑鶴軒很有錢,安思淼已經完全意識到這一點了。她也想了很久,賺錢很難,是需要入世的,風裡來雨裡去,賺到他這個程度就更難,更勾心鬥角。

  他跟她說的那些話,做的那些暗示,她沒有也不敢往某個地方想,畢竟那離她太遙遠了,三言兩語根本聯繫不到那邊,除非他直白地告訴她,否則她一輩子想不到。

  安思淼能想到的,都是些有局限性的東西。她能確定的只是桑鶴軒娶她沒安什麼好心,但她就是這麼不爭氣,就是忍不住心疼他。

  至於什麼沈嘉致、廖樂山,她通通都沒放在心上。

  一個女人一旦開始覺得一個男人可憐,那就是徹底陷進去了。

  安思淼最後還是歎了口氣放緩聲音說:「晚上想吃什麼?」

  本以為那邊不會很快回答,沒想到桑鶴軒幾乎在她話音落下的後一秒便出聲說:「粥。」

  「……」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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