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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自由行走andrea]第三種愛情(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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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0 17:38:49 |只看該作者
二十、

  星期三,高展旗與歐陽部長一起,為致林公司的一起執行案遠赴哈爾濱,臨走前,歐陽部長特意給我打了個電話,客氣地請我在他出差的這段時間多多關照公司的工作。

  希望萬事大吉,沒什麼業務!我掛下電話後合十祈禱。

  祈禱未完,電話乍響,傅哥通知我務必上午十點鐘趕到公司九樓會議室,參加一個重要會議。

  「什麼內容?」我問。

  「你來了就知道了。」傅哥回答。

  祈禱無效,何事搞得如此神秘?

  九點五十,我趕到會議室,傅哥站在門口等我:「鄒律師,今天的會議很重要,林董會親自參加。」

  「林董?」我沒聽過這個稱呼。

  「就是林總的父親,我們公司的董事長兼總裁。」

  天啊,皇帝老子出現了,我不由得有些緊張。「到底是什麼內容的會議啊?我可是什麼準備也沒做。」我問傅哥。

  「沒關係,到時候你一聽就明白了。」傅哥說著打開會議室的門。

  我走進去,會議室內空無一人。這個會議室規模很小,也就能容納十個人左右,但裝修格外豪華,想必是公司高層聚會的場所。

  突然聽見門響,我連忙轉身,只見林啟正走了進來,他看了我一眼,扭頭找了個位置坐下。他身後,是我曾見過兩次的那位長者,然後,還有一位年輕的女孩子,也跟著走進了會議室。她是誰?難道……?

  林董在首席的位置坐下,然後我們都各安其座。我隔著會議桌坐在林啟正和那個女孩的對面。

  林啟正用手遮住嘴,輕輕咳嗽了兩聲,說:「我先介紹一下,這位是鄒雨律師,這位是致林的董事長兼總裁林洪先生。」我連忙站起身向林董致意。林董微笑著點點頭,雖然年紀已有六十開外,但保養得當,仍顯得相當精神。

  林啟正接著用手示意了一下身邊的女孩:「這位,是江心遙小姐,是……「他停頓了一下:「是我的未婚妻。」

  果然沒猜錯,我用更熱情的笑容向她打招呼,她也甜甜地笑著朝我點頭。我得承認,她長得確實挺漂亮,而且沒有想像中富家女的嬌縱模樣,穿著一件極簡單的淺綠色圓領T恤,長長的頭髮在腦後攏成個馬尾,一個小背包放在桌上,看著就象個純樸的女大學生。

  林董開始發話:「鄒律師,今天請你來,不是為了公司的業務,是為了我們林家的私事。啟正準備與心遙今年十月份完婚,這是我們林家的大喜事。但是,由於雙方的家庭呢,都是辦企業的,所以以往在經營的過程中,或多或少會將一些家族的產業登記在他們兩人的名下,為了避免將來出現不必要的麻煩,也為了表示兩人的結合與金錢無關,他們決定在婚前進行一下財產公證,所以要麻煩鄒律師為他們擬一個協議書。」他轉頭對啟正說:「你把你們兩人名下財產的清單給鄒律師過目一下。」

  林啟正隔著桌子將一個檔夾推到我面前。

  我打開文件夾翻閱了一下,裏面列明瞭林啟正和那個江心遙名下的所有財產,天啊,洋洋灑灑數十頁,大到上市公司的巨額股份,小到20平方米的街頭鋪面,都一一列明。尤其是江心遙的資產,竟比林啟正還甚。

  這畢竟是個人的隱私,我不好仔細研究,粗粗看過後,便放下。

  當談到專業問題時,我的自信是無人可比的:「林董,林總,江小姐,是這樣的,根據我國婚姻法的規定,婚前財產屬於夫妻個人財產,婚後並不會轉化成夫妻共同財產。當然,由於林總和江小姐名下的財產很多,在婚前進行一下明確是很有必要的,但是我還是想提醒一下,根據法律規定,夫妻婚前個人財產在婚後所產生的利潤,視為夫妻共同財產,例如雙方名下的公司股份,在婚後的所有利潤分紅都是夫妻共同財產,對於這一部分,不知兩位是否討論過。」

  聽了我的話,林董看看林啟正,林啟正看看江心遙,顯然他們並沒有討論過這個問題。

  林董欠了欠身子,說:「我與心遙的父親討論過這個問題,雖然沒有談到利潤的歸屬,但總體思路是他們雙方不要在金錢上有什麼糾葛,生意歸生意,感情歸感情。所以我想可以將婚後的財產問題也一併明確一下。心遙,你有意見嗎?」

  「就按伯父說的辦,我沒有什麼意見。阿Ken,你說呢?」林心遙頑皮地轉著身下的皮座椅,說起話來很重的廣東腔,但卻是一副滿不在乎的口吻。阿Ken,林啟正的英文名叫Ken?

  林啟正也搖搖頭說:「我沒有意見。」

  林董於是對我說:「那就麻煩鄒律師辛苦一下,擬一個協議,直接交啟正過目。由於這是私事,我們也不希望有更多的人知道。」

  「您放心。」我點點頭。

  四人起身走出會議室,我拿著文件夾緊走兩步,遞到林啟正面前:「林總,這個還給您,我不需要知道,到時候作為協定的附件就可以了。」

  林啟正接過檔夾,沒有說什麼,倒是旁邊的江心遙說了一句「謝謝。」

  走出門口的林董又轉過身來,對我說:「鄒律師,辛苦你,明天就把協議擬出來,趕在心遙回去以前,把這件事辦了,不是還要去公證嗎?」

  我回答說:「好的,協議明天出來沒問題,但是林董,我不建議雙方去公證處公證。」聽到我這話,三人都很奇怪地看著我。我繼續說:「公證不是協議生效的必要要件,雙方只要簽字認可,協議就視為生效,如果您認為需要第三方見證,可以邀請與此事無關的人進行一下見證。去公證處的話,林總和江小姐的財產狀況有可能被不相關的人知道,我覺得沒有必要。」

  聽了我的話,林董贊許地點點頭:「好的,我再和心遙的爸爸商量一下。不錯,鄒律師,年輕有為!」說完,他直接向走廊的另一端走去,看來他的辦公室就在這一層。

  我呢,只好和那小倆口站在電梯口等電梯,他們站在前,我站在後,兩個俊美修長的背影。

  林啟正突然低頭劇烈地咳嗽,江心遙關切地說:「you should see a doctor.」

  「Don't worry. I'll be fine.」林啟正回答。

  兩個人用英語繼續說著些什麼,以我的英語水準,可就聽不懂了,真令人汗顏。一個人的家世背景,往往就在不經意間顯現出來。我盯著他們兩人,恨恨地想,真該讓鄒月那小丫頭來看看,林啟正和什麼人在一起才叫名——正——言——順。

  電梯『叮』地一響,門開了。他們兩人先走了進去,我跟在後面。林啟正進門時順手按了五樓和一樓。

  電梯裏,三個人都沒有說話,密閉的空間,空氣中隱隱有林啟正身上熟悉的香味。電梯門是磨砂的,我只能隱隱看到兩個人的身影,站在我的身後,而我就像一個大而無當的怪物,擋在他倆的前面。

  幸好電梯很快在五樓停了。林啟正說了句「sorry.」,還沒等我讓開,擦著我的肩膀走出了電梯。

  江心遙在我身後沒有動,林啟正回頭奇怪地問她:「How about you?」

  「I'll be back. Waiting for me.」女孩脆脆地回答。

  電梯關上了。門口的林啟正在最後一剎那,將視線落在我的身上。不要這樣,我在心裏喊。

  電梯開始下行,江心遙在旁邊說話:「鄒律師是本地人嗎?」

  「算是吧。」我收住思緒,轉頭回答。

  「那可不可以麻煩你告訴我,去啟福寺要坐什麼車?」她說普通話很困難,一個字一個字地咬。

  「啟福寺?」

  「是。」

  「讓林總開車送你去,或者坐計程車囉。」

  「阿Ken很忙,我也不想坐出租,我想坐公車。」

  「坐公車?!」我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對呀,要瞭解一個城市,一定要坐這裏的公車。」江心遙大眼睛撲閃撲閃,興趣盎然地說。

  電梯門開了,我們倆一起向門口走去。

  我說:「坐公車可不太方便,不能到門口,可能要走一段路。」

  「沒關係,我邊走邊問。麻煩你告訴我坐幾路公車,到哪一站下?」她從身後的小包裏掏出一個小本,準備記錄。

  「我也不是特別清楚,我坐公車也坐得很少。」我抱歉地說。

  「是這樣啊。」她看來有些失望。

  「沒事,我陪你到汽車站去問問。」我說。

  「那謝謝你啦。」她高興地回答。

  走到公車站,我問了問在旁邊等車的老人,然後把結果轉述給她:「你坐145到新華路,再轉7路車到啟福街,然後往裏走大概200米就可以到了。」

  她很認真地記了下來,還煞有其事的遠眺等待。我頗有些擔心,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港澳同胞,萬一走丟了,或者被歹徒綁架了,我又如何脫得了干係。

  想來想去,我決定陪她一起去。「江小姐,我和你一起去吧。」我說。

  「是嗎?不耽誤你的時間嗎?」

  「沒關係,去拜拜菩薩也是好的。」

  「那太好了。你看,145路車來了,上車要準備多少錢?」她伸手進背包掏錢。

  我忙說:「我有零錢。」

  一路上江心遙不停地問東問西,這裏是哪裡?那裏是哪裡?那個小販在賣什麼?那個女孩在賣什麼?這麼多人為什麼都不用上班?諸如此類,我一一做答。

  兩個人花了大半個小時才來到了啟福寺。寺廟前的乞丐一轟而上,把我們圍住。我正準備像以往一樣呵斥他們讓開,江心遙已經打開背包,開始分發善款,10塊、20塊、50塊,她眼都不眨就遞了出去,乞丐們歡欣鼓舞,越聚越多,當看到她準備發百元大鈔時,我實在忍不住,將她架離了乞丐群。我說:「小姐,可以了,你這樣發下去,不是乞丐的人都會來當乞丐了。」

  她笑眯眯地回答:「見到他們也是緣份嘛。」

  「可是真正的窮人不在這裏,這些乞丐家裏都是洋房。」

  「但是他願意來做乞丐,說明他還是沒有其他出路啊。」

  我沒話可說。

  進了大雄寶殿,我恭恭敬敬地叩拜。再一起身,那個小姐不見了。

  我急了,滿寺廟找她,最後在一個偏僻的小房裏看見了她,她正站在一尊有些殘破發黑的觀音像前出神。見到我過來了,她招手對我說:「快來看,這就是我要找的,宋朝的千手觀音像。」

  「宋朝的?你怎麼知道?」

  「我聽我一個朋友說的,所以過來看看。這才是這個寺裏真正的寶貝。你看,多漂亮。千手觀音又叫千手千眼觀音,千手表示法力無窮,可以拯救眾生,而千眼則表示慧眼無邊,能普觀世界。每個手都有自己的意思,中間的合掌雙手,能讓一切人及鬼神愛敬,持楊柳枝的手叫楊枝手,可免除一切病痛,持寶劍的手,可降服一切鬼神,還有寶鏡手,能成就大智慧。其實佛像只有42只手,除去前面合十的兩隻,後面的每一隻手對應『二十五有』,乘起來就是千手千眼了。」

  聽到這樣的話從她的口裏蹦出來,我真是詫異極了。我隨著別人來這裏也不是一次兩次,無非是磕磕頭,丟點錢進功德箱,從來不知道這些佛像還有這麼多講究。

  她說完後,從背包裏掏出照相機,問我:「這裏可以照像嗎?」

  我看看四周,也沒有禁止的標誌,就對她說:「你照吧。」

  她拿起像機一通猛拍,然後對我說:「我們走吧。」

  我說:「你不拜嗎?」

  「不,我只是對佛像感興趣。」

  這時,她包裏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掏出來接通:「Hi,Ken!」

  又是林啟正,她對著電話嘰哩呱啦說了一通,雖然我不能完全聽懂,但知道大概意思是和我這個lawyer zou在此遊玩。掛了電話後她說:「阿Ken催我回去了,中午要去和別人吃飯。」

  兩人朝出口走去,突然她的行進方向發生改變,我一看,她逕自走進旁邊的一個小藥店。

  我跟了進去,她回頭問我:「鄒律師,你們這邊治咳嗽吃什麼藥呢?」

  原來是給林啟正買藥,我拿起一瓶「密煉川貝枇杷膏」遞給她,她接過後說:「哦,你們也吃這個。」然後到櫃檯交錢去了。

  我站在門口,心想,能夠給心愛的人的買藥,然後放在他面前命令他吃掉,當真是一種幸福。

  她將藥放進背包,走到我身邊,嗔怪地說:「阿Ken太不注意身體了,混身濕透了也不換件衣服,前天飛機又晚點,他在機場等了我三個多鐘頭,不感冒才怪。」

  「那是。」我乾癟地回答。

  走到山門口,傅哥已經站在一台車前等我們。江心遙對我說:「鄒律師,謝謝你,一起走吧,我送你。」

  我說:「不用,方向不同,我自己走,你趕快回去吧,林總還等你呢。」

  她上了車,放下車窗向我揮手示意。傅哥也向我點點頭,然後開車離去。

  她不醜,反而很美,她不市儈,反而很脫俗,她不傲慢,反而很親切,她沒有一切我為我的貪念和幻想所設計出的種種缺點,相反,她的富有,她的修養,她的性情,都讓我感到自慚形穢,如果我如林啟正所言是個特別的女人,那她呢,她豈不是天上的神仙?今天的相遇,是對我莫大的諷刺。

  我一回神,發現我周圍聚集了很多乞丐,我沒好氣地說:「走開走開,剛才還沒拿夠啊!」——千手千眼的觀音原諒我吧,我和江心遙不同,我就是一個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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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發表於 2015-1-20 17:39:02 |只看該作者
二十一、

  我遵旨擬好了林啟正與江心遙的夫妻財產約定協議,心想,錢太多了也有壞處,不知他們倆人在簽這個協議時,心裏是何感受?再一轉念,也許如他們倆人,富到一定的份上,已經不會打對方家產的主意了,約定清楚反而少了糾葛。

  想起我以住代理的一些平常人家的離婚案件,離婚時,連煤氣灶歸誰都要爭執半天。所以有錢的人才能有格調,這是必然的。

  我撥通林啟正的手機,響了兩聲後,他掛斷了。怎麼回事?在開會?還是在……談戀愛?

  過了五分鐘,他打了過來。「對不起,剛才有事在和別人談。」

  「我把協議擬好了,請問是列印好送過來給您看?還是發到您的郵箱?」

  「你在哪裡?」

  「我在所裏。」

  「我正好在這邊,我到你辦公室來。」他把電話掛了。

  我驚詫中。然後回過神來,立馬奔去向鄭主任彙報:「鄭主任,鄭主任,林啟正要到我們所裏來。」

  鄭主任『噌』地站起來:「什麼時候?」

  「現在!馬上!」

  「什麼事情?」

  「沒什麼事啊!我有個合同要送他過目,他說正好在附近,就到我辦公室來。」

  鄭主任加快腳步走出門去,對著大夥發出指令:「各位先生們、小姐們,致林公司的林啟正副總裁馬上要到我們所裏視察,大家趕快整理一下內務,到門口迎接!快點,快點!」

  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只聽見整個辦公室發出各種各樣的驚叫聲:「怎麼辦怎麼辦,我今天穿成這樣?」「是啊,我兩天沒洗頭了。」「小張,借你的眉筆給我用一下,還有你的口紅!」「不行,我還得先用呢,來不及了。」

  見小姑娘們都在忙著照鏡子,鄭主任急了,大喊:「別急著化妝,別急著化妝,先把你們的桌上地上收拾乾淨點,然後到門口集合!」可是完全沒人理會他的話。

  正當所內一片混亂之際,林啟正突然出現在了門口。

  這真是戲劇化的一幕,就像周星馳某部電影中的場景,驟然間所有的聲音安靜下來,所有的動作停止下來,所有人的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只見他穿著一件藏藍色的細格襯衫,黑色的棉質長褲,手裏握著車鑰匙和一個小紙袋,頭髮似乎比昨天剪短些許,格外有型。我幾乎能聽到在場每個女人在心裏低呼:「帥啊!」

  他有些被這個陣勢嚇到了,環顧了一下四周,轉頭問我:「發生什麼事了?」

  沒等我介面,鄭主任馬上迎上去:「沒事沒事,林總大駕光臨,我們正準備迎接,沒想到你這麼快就來了。來來來,到會議室坐,我們馬上向您彙報工作。」

  「我只是來看一份合同,不用彙報什麼工作。」他擺手拒絕,然後對我說:「你的辦公室在哪裡?」

  「在這裏。」我指指身後,他便向我辦公室走去。

  鄭主任忙說:「林總,還是去會議室吧,要麼去我的辦公室,條件好一些,鄒律師這裏太擠了。」

  林啟正沒有理會他,走進了我的辦公室。鄭主任跟在他身後也走了進去。林啟正回身看見他,便說:「鄭主任,您去忙,我和鄒律師商量一下就行了。」

  「那好那好,你慢慢談,中午在這裏吃頓便飯。」

  「不用,我馬上就要走。」

  鄭主任識趣地退了出來,走到我身邊,悄聲說:「小鄒,中午無論如何留他下來吃飯。」

  我點點頭。

  我走進門,見他站在房子的中央,我忙說:「林總,請坐。」

  「我坐哪裡?」他回身問我。

  我一看,確實是無處可坐,沙發上扔著報紙和雜誌,辦公桌前面的椅子上堆著過兩天開庭要用的案卷。我趕緊走過去把沙發上的東西移開,忽然發現我的拖鞋甩在了沙發旁,順勢將它們踢到了沙發下。然後回身對他說:「您請坐,不好意思,不知道你要來。」

  他這才坐在了沙發上。我走到飲水機旁,準備給他泡茶,他制止道:「白水就可以了。」

  「白水,是熱的?還是冷的?」我問。

  「冷的。」

  「你還在咳嗽,最好別喝冷的,喝點溫開水吧。」我說。

  他楞了一下,點頭表示同意。

  我用一次性紙杯接了一杯純淨水放在他面前,又將協議書遞給了他。

  他很認真地接過協議書開始閱讀。而我,在考慮我該坐在哪裡?我的辦公室只有一張長沙發,被他坐了,辦公桌前的凳子可以坐,但是上面堆了十幾本案卷,移動起來動靜很大,坐回到我辦公桌後的椅子上,又似乎不太合適。所以我站在他旁邊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他抬頭看看我,又看看門口方向,對我說:「能不能麻煩你把門關一下?」

  我一轉頭,見那些小姑娘正在門口探頭探腦,擠眉弄眼。我走過去,小姑娘們對我猛擺手,用唇語說:「別關別關!」

  我笑著對她們小聲說了一句:「別發神經!」把門虛掩上了。

  林啟正見我走過來,把身子住旁邊移了一點,示意我坐在他旁邊。

  我猶豫了一秒種,坐了過去。他把協議書往我這邊稍微移了一點,開始與我討論一些條文上的表述。他的身上隱隱有咖啡和香煙混合的味道,我不由自主貪婪地聞了幾口。

  很快,我們就一些細節上的修改達成一致,他說:「你修改一下,輸四份給我帶走,就可以了。」

  我答應著準備起身,他喊住我:「等一下,心遙有一樣東西托我送給你。」他把手邊的那個小紙袋遞給我。

  我接過袋子,從裏面掏出一個小盒子,再把盒子打開,裏面是一個小小的水晶紙鎮,晶瑩剔透的一棵小聖誕樹,樹冠上有一條小小的紅絲帶。

  林啟正在旁邊解釋道:「心遙現在在一家基金會做愛滋病孤兒的慈善籌款工作,這是他們在施華洛世奇專門定制了送給捐善款的人的。」

  我讚歎道:「真美!……可是,我沒有捐錢啊!」

  林啟正笑說:「沒關係,偶爾拿一兩個送人還是可以的。她要我向你表示感謝。」

  「那有什麼好謝的,說起來我還要謝她呢,和她去了我還長了見識呢!」

  「是嗎?」

  「是啊,那個觀音像我見過無數次,從來都不知道是宋朝的。江小姐真的很有學識。」

  「她也是一時一時的,前段時間迷上潛水看深海魚,日日下海,最近迷上了研究佛像,又到處逛寺廟。聽說她還報名去當無國界醫生,搞不好要去南非照顧愛滋病病患。」說起這些,林啟正的眼裏竟有一種寵溺的表情。

  我有些黯然,不想再與他討論,起身去修改協議。

  我坐在電腦前打字,他坐在沙發上,我感到他一直在看著我,一轉眼,果然與他的視線相撞。「林總,你不要這樣。」我也不管了,直接說出了心裏話。

  「怎麼樣?我只是看你是怎麼工作的。」他語調正常。

  「你這樣,我真的沒辦法在你們公司做下去了。」

  「如果不是因為你,我不會把法律顧問給你們所。」

  「為什麼要因為我?我和你有什麼關係?你就當我是個為你服務的律師,讓我安安心心在你們公司掙點錢不好嗎?」我低聲,但語氣很糟糕。

  「是啊,我就是準備這樣,你照你該做的做就好了。」他依舊很平緩的口氣。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一時氣結。印表機裏的文稿這時也出齊了,我惱起來,也懶得幫他訂好,拿起一摞,往他手裏一遞。

  他接過後,說了聲謝謝,向門口走去。

  我沒有送他,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只聽到門外一陣喧鬧,之後鄭主任沖進來說:「小鄒,你怎麼沒留他吃飯啊?」

  「留了,他不吃。」我胡亂答復。

  鄭主任遺憾地搖搖頭,對我說:「還是要找機會請他吃頓飯才行,你們平時注意把握機會。」

  他話音未落,幾個小姑娘沖到了我桌前:「鄒姐,鄒姐,你還好吧?」

  「我為什麼不好?」我奇怪地問。

  「你和林啟正獨處了二十一分又十九秒,難道你沒有出現症狀?」

  「什麼症狀?」

  「比如流鼻血?流口水?視物不清?狂燥不安?有犯罪衝動?」

  「你們說的是狂犬病嗎?」我打趣道。

  「不是,是花癡病。我們幾個只看了他兩眼,就已經有初期症狀了。」

  「我不會有,我已經老了,對帥哥免疫。」我嘴上笑著說,而我的心裏在想,我恐怕也病得不輕,這活兒再幹下去,早晚我會全線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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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發表於 2015-1-20 17:39:15 |只看該作者
二十二、

  晚上,我和鄒月在家中吃飯,吃著吃著,突然頭頂的吊燈發出霹啦滋啦的響聲,還有火花濺落下來,我們兩個嚇得跳開好遠,等我反應過來,準備去關燈時,屋裏突然一片漆黑,跳閘了。

  我餘悸未驚,摸黑坐了下來,聽到鄒月在黑暗中問:「姐,你沒事吧?」

  「沒事,你呢?」

  「我也沒事,就是嚇死了。」

  一會兒,鄒月按亮了手機螢幕,室內有了一些光線。

  我站起來,借著手機的光走到門邊,打開那個裝電錶的箱子,一股焦糊的味道躥了出來,鄒月忙走過上來對我說:「姐,別亂動,肯定是線路起火了。」

  我合上箱蓋:「只能等明天,請個電工過來看看。」

  「天啊,那怎麼辦啊?我今晚還要趕一個報表,明天要交總公司呢!」鄒月叫道。

  「那你到外面網吧裏去弄吧。」

  「不行啊,有好多資料在家裏的電腦上,出去弄也不行啊!」

  「那怎麼辦?跟你們領導解釋一下吧。」

  「慘死了慘死了!」鄒月在黑暗中用力跺腳。

  停電後的家裏格外寂靜,我倆坐在沙發上,無聊至極。突然外面傳來清脆的兩聲「嘀嘀」,是鎖車門的聲音。

  鄒月從沙發上蹦起來,直奔陽臺,我莫名其妙。只見她站在陽臺上大喊:「姐夫,姐夫,快上來,我們家停電了!」

  我趕緊跑過去,狠拽她的胳膊:「你幹嘛?你喊他幹什麼?」再往樓下一瞧,沒見到左輝的蹤影,想必是上樓來了。

  「姐夫最能幹了,也許他能修好。」鄒月興高采烈。

  「他又不是電工!另外,鄒月,我警告你,不要再喊姐夫,我和他已經離婚了,你這樣喊,別人會以為我們之間還是夫妻。」我嚴肅地說。

  「好——」鄒月拉長音調答復我。她一直與我們同住,對左輝有很深的感情,當時我們協議離婚,左輝搬離住處時,我無動於衷,倒是她狠哭了一場。

  鄒月摸摸索索走到門邊去開門,我站在陽臺上,沒有進去。聽見左輝走進了客廳,在問:「怎麼回事?」一年多後,這個熟悉的聲音重新又迴響在這個熟悉的空間,感覺很奇怪。

  鄒月在他面前永遠像個小妹妹,撒著嬌說:「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和姐吃著飯,那個燈就一閃一閃的,還冒火花,然後電就停了,把我們嚇死了。而且這個箱子裏一股糊味,你聞聞?」

  「你姐呢?」左輝問。

  「在陽臺上。」

  只聽見客廳裏一陣響動,然後左輝說:「空氣開關燒壞了,我下去拿一個來換上。」

  然後腳步聲霹靂啪啦地走下樓去。鄒月在客廳裏喊我:「姐,進來坐,姐夫馬上就要把電修好了。」

  「這個死丫頭,還姐夫姐夫,看我待會兒怎麼收拾你!」我自言自語,依舊站在陽臺上看夜景。

  過了兩分鐘,又聽見腳步聲上得樓來,然後是一陣響動,左輝喊鄒月:「把餐廳那盞燈先關了。」,鄒月忙應好,兩秒鐘以後,室內再度大放光明。

  鄒月歡呼,並高喊:「姐,快進來,電來了!」

  我依舊沒有回答,也沒有挪窩,打算等左輝離開後再進屋,豎著耳朵聽他什麼時候說再見。

  但屋內一時沒什麼動靜,忽然,一個聲音在我身後響起:「飯都沒吃完,還不進來吃飯?」左輝不知何時,站在了我的身後。他說話的語調,依舊和以前一模一樣,那時他總是管著我的吃,管著我的睡,愛用教訓的口氣對我下指示。這句話多麼似曾相識,仿佛那一年多的時間被全部省略,我們倆又跳回到從前。

  我沒有回頭,支吾地答道:「我吃飽了。」或許是沒來得及武裝自己,又或許是出於對他及時出手相助的感謝,我的話語中完全沒有了以往的兇狠。

  他想必是聽出來了,得寸進尺地站到我旁邊,對著夜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感歎道:「這裏的景色還是這麼好。」

  我斜睨他,心想,故地重遊,倒看你有什麼招數。

  他突然轉換話題,宣佈了一個不好的消息:「鄒雨,我父親去世了。」

  我大驚,問:「什麼時候的事?」

  「今年三月份。」

  「為什麼沒有通知我?」

  他低頭:「是我父親不准許,他說他沒臉見你。」左輝的父親是老黨員,當初為了我們離婚的事,他痛心疾首,自責不已。

  「你應該讓我去見他最後一面。」我黯然說。

  「對不起。」

  「算了,你也是尊重老人的意見。明年清明我去看他老人家。」

  「不止是這個,所有的事情,我都要對你說對不起。」

  「過去就不要再提了,本來感情的事,也說不清誰對誰錯。」我寬宏大量、言不由衷地說。

  「不,我當時真的是鬼迷心竅,現在我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那麼做?」他急急地反駁。

  我默然。這種抱歉和後悔太廉價,如何能抵消我內心一直以來的怨恨?見我無言,他也沒再說話。

  站了一會兒,他轉身離開,走時對我說:「以後有什麼事找我,樓上樓下的,喊一聲就可以了。還有,快進來吃飯吧。」

  門碰地一響,他走了。

  我看著遠處的燈火,還有那一輪剛剛升起的新月,內心有難以言表的惆悵。

  如果下決心背棄,就不要回頭,如果下決心離散,就乾脆斷絕來路,可是,左輝啊左輝,你幹得也太不漂亮。

  又是週末,也許是左輝父親去世的消息震動了我,我決定逃兩天的課,回家探望母親。

  母親精神還算不錯,但長年的透析使她形容枯槁,一見我的面就開始安排後事,我唯唯諾諾地聽著。趁她心情舒暢一些的時候,我提出帶她到省城再做一次全面檢查。

  她嚴厲地拒絕了我,坦言生死對她而言已不重要,「關鍵是要看到你們三個生活得好,成家立業,後繼有人。」

  我是遭人拋棄,再嫁遙遙無期,鄒月是癡心妄想,一時轉不過心思,只有鄒天,看來還比較正常,可能老媽的夙願能否實現就全靠他了。我在心裏暗暗盤算。

  星期天,我正家中陪老媽打五塊錢一炮的麻將,突然手機猛響。一看來電顯示,是高展旗,好久沒有這個鬼東西的消息,我竟有些高興,接通電話高聲說:「老高,是不是在東北找了媳婦,不打算回來啦?」

  高展旗的聲音也好不興奮:「鄒雨,我這次打了個漂亮仗,從哈爾濱搞回來800萬。」

  我也很高興,馬上想到按2%的收費提成,我們可以拿到16萬。「老高,你不錯啊。」

  「是啊,真的很巧,這次執行案子的執行局局長你猜是誰?」

  「誰啊?」

  「和我一個寢室的老關啊,就是和左輝睡上下鋪的那個。」

  「哦,是他啊!」

  「他可幫了我們大忙了,光是帳戶就幫我們查了43個,別說800萬,8000萬也能搞定!」高展旗又開始吹牛了。

  「你回來了嗎?」我問。

  「我剛下飛機。」

  「那我明天為你洗塵。」

  「不用你洗塵了,林總今晚要親自為我和歐陽兄洗塵。你也過來吧。」

  「算了,我就不參加了,我還在老家呢。」想到要和林啟正同桌吃飯,我就頭大,忙找託辭。

  「那我過來接你,好久不見你,怪想你的。」

  「不用接不用接!」我忙說。

  「哈哈哈……」他得意地笑起來:「怕我又找左輝借車?那你就選擇吧,要麼你自己過來,要麼我開左輝的車過來接你?」

  「我想多陪陪我媽,明天早上再回來。」我拿老媽當擋箭牌。

  「下次我和你一起回去陪陪咱媽!今天你非來不可,鄭主任指示的,說借此機會與林總聚一聚。」這傢伙,拿鄭主任來壓我。

  我無法,只得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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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發表於 2015-1-20 17:39:28 |只看該作者
二十三、

  返程的路上出奇地擁堵,我比預定的時間晚了近一個鐘頭,其間接到了高展旗無數個催命電話。

  「在哪裡?還有多久?」

  「不知道,堵在進城的這條路上。」

  「大家都在等你,你快點!」

  「我想快也快不了啊,你們先吃吧。」

  「不行不行,美女不來,食之無味。林總問,要不要派車過去接你?」

  「不用,整條路都堵死了,車子也過不來。」

  「那你趕快趕快,天一酒樓芙蓉包廂!」

  七點差十分,我氣喘吁吁地走進天一酒樓,急步跑上二樓。一抬頭,突見林啟正站在樓梯口接電話,語氣強硬地說:「這件事情不要再討論了,照我說的辦!」

  他也抬眼看我,我的心裏,一陣惶然。見到他,就會感到惶然,這是件多可惡的事!

  我擠出笑容,沖他點點頭,向包廂走去。他隨即合上電話,跟在我身後說:「慢一點,已經等你這麼久了,不在乎這兩分鐘。」這話說得,真是溫柔。我不由得側頭笑了笑。

  兩人一起走進包廂

  高展旗大叫:「小姐,你終於來了!」然後沖著服務員招招手:「趕快上菜。」

  我的位置在高展旗旁邊,與林啟正之間隔了個鄭主任,略感安心。

  有了高展旗,飯桌上就不愁沒話題,他從辦案的曲折經歷吹到與哈爾濱姑娘的一見鍾情,其間,間或以林啟正為目標,大家輪番敬酒。我一直沒有端杯,一個是本就不勝酒力,二個是只希望做個隱身人。

  但鄭主任突然間發現了我的存在:「哎?!小鄒,你怎麼不敬一下林總?」

  「我不能喝,我今天趕得太急了,胃疼!」我亂編了個理由。

  「那不行,別人不喝可以,和林總你無論如何要乾一杯,不是說你們關係很好嘛?」

  「哦?誰說的我們關係很好?」林啟正在旁邊突然插話。

  「大家都這麼說啊!來來來,我們所裏的大美女,敬林總一杯!」鄭主任把酒杯塞在我手裏。

  我望向林啟正,他笑意盎然,正等我發起邀請。

  我站起來,隔著桌子向他舉杯,鄭主任在旁推我:「不能這麼敬,要到林總身邊去,才顯得有誠意嘛!」

  我只好又走到林啟正的身邊,他也站起了身,我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碰,說:「謝謝林總對我們所的關照!」

  「不用謝,應該的。」他程式化地回答。但他看我的眼神,竟有些灼熱。

  我舉杯準備將酒灌下肚,高展旗突然起哄:「交杯酒!交杯酒!」我回臉瞪他,卻又不敢喝斥。

  而林啟正似乎沒有反感的表示。在座的這些人哪個不是人精,見林啟正臉色未變,馬上都跟著吆喝起來:「交杯酒!交杯酒!」

  形勢逼人,我知逃不過,只好滿臉堆笑,將手臂向林啟正挽過去,他也配合地與我挽在一起,兩人一同將酒一飲而盡。男人與女人的酒宴,這一招百試不爽,次次能將氣氛推向高潮。果然,在座的人都報以熱烈的掌聲。

  我回座坐下,做眩暈狀說:「不行了,不行了,別再讓我喝了。」

  高展旗捅捅我:「你的手機剛才一直在響。」

  我從包裏掏出手機一看,是鄒月打我的電話。

  我走出包廂,回撥過去問何事。鄒月答道:「姐,我今早出門走得急,把鑰匙丟在家裏了,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我還在天一這邊吃飯,你等等我。」

  「那好,我在姐夫家等你。」

  又是姐夫又是姐夫,屢教不改。

  我返身回到包廂,聽見高展旗對林啟正說:「林總,我聽歐陽部長講,最近稅務局查公司查得挺緊,讓您有些不必要的困擾。其實我可以透露給您一個秘密……」他用手指指我:「鄒雨律師與稅務局稽查處處長左輝,關係可不是一般的好,只要鄒雨出面,左輝一定言聽計從。」

  高展旗怎麼莫名其妙地說這種話,我拍了他一下:「你別亂說!我和他關係哪裡好了?」

  林啟正的表情似乎饒有興味,他裝做毫不知情地說:「稅務稽查處那邊確實有些麻煩,如果鄒律師果真有這層關係,那是再好不過了。」

  我趕忙澄清:「沒有沒有,我在稅務那邊沒什麼關係,高律師喝多了,瞎說!」

  高展旗居然還不住口,嘻嘻哈哈地說:「鄒律師,你也要給浪子一個回頭的機會嘛!」

  我忍不住喝斥他:「你少說兩句!」見我臉色不對,高展旗這才住了口。

  等到散席時,又是九點有餘,鄭主任堅持要買單,被林啟正攔下。

  「那下次,下次,林總一定要給個面子,讓我們所裏請您一次!」鄭主任信誓旦旦。林啟正微笑不語。

  下得樓來,傅哥已經將林的車開到門口,林啟正站在我旁邊說:「我往城北走,有沒有人需要搭車?」這裏的人只有我住城北,我知道他什麼意思。

  忽然,停車坪那邊傳來鄒月的聲音:「姐!姐!」

  我一看,鄒月站在不遠處,一台白色的本田在她的旁邊,還有一個左輝!

  我趕忙迎過去:「你怎麼過來了?」

  「我看你這麼久還沒回來,等不及了,正好沒坐過姐夫的新車,所以出來兜兜風。」

  我看了一眼左輝,他向我點點頭。

  鄒月的表情突然驟變,我一扭頭,林啟正和高展旗都走了過來。

  林啟正首先和左輝打招呼:「左處長,我們又見面了。」

  左輝也說了聲:「你好!」兩人煞有介事地握了握手。

  林啟正轉頭對鄒月說:「小鄒,在物流那邊工作怎麼樣?」

  鄒月咬著嘴唇小聲說:「挺好的。」

  「那好,以後好好幹!」

  高展旗在旁邊打岔:「左輝,剛才還說到你,你就來了!」

  「說我什麼?」左輝問。

  「說你好唄!」高展旗嬉皮笑臉。

  林啟正接著說:「以後還請左處長高抬貴手!」

  左輝馬上回答:「豈敢豈敢,應該是我們請林總多多關照!」

  林啟正與高展旗轉身離開。我坐上左輝的車,車子拐上馬路,後面有幾台車快速地超過了我們,向夜色中飛馳而去,領頭的正是那部黑色寶馬。

  他誤會了嗎?想必是有些誤會了,事情怎麼會這麼巧呢?可是,誤會了又有什麼關係呢?也許誤會了還更好一些。我心裏胡思亂想。轉頭一看鄒月,也是一臉若有所思。再一轉眼,左輝正從後視鏡裏看著我,見我發現,馬上將視線移開。——唉,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些事情都攪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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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0 17:39:40 |只看該作者
二十四、

  星期一的早晨,天氣開始有些燠熱,夏天終於來了。

  我走進辦公室,發現高展旗正坐在我的桌前。

  「高律師,今天來得這麼早,有什麼好事?」我問。

  他沒有吱聲,兩手交抱在胸前,頗有深意地看著我。

  我坐下,拿出下午開庭的案卷,打開電腦,又站起來,泡了一杯茶,重又坐下,再一看高展旗,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一動不動。「你幹嘛,再看我就要收費了。」我說。

  他探身過來,兩肘撐在辦公桌上,神秘地問我:「什麼時候開始的?」

  「什麼什麼時候?」我不解。

  「你和林啟正?」

  「別瞎說!我和他有什麼開始?」我否認,但一陣心虛。

  「我昨天回去後,越想越不對頭,你和林啟正之間,一定有什麼問題。包括很早以前,你向我打聽他的情況,你那個二審改判的案件,有一張寫著林字的紙條,加上那次他幫我救車時,要你坐他的車走,還有這次我們的法律顧問,得來的這麼容易,想來想去,你和他之間,絕不像你自己說得那麼簡單。」高展旗開始追根溯源。

  「不簡單?那是怎麼個複雜法,你倒是說說看?」我強作鎮定地回答。

  「那我怎麼知道啊?所以我很好奇啊!我還聽說,上個星期,林啟正來過我們所裏,和你單獨相處了很長時間,實話實說,你們在幹什麼?」

  「在討論一個合同。」

  「討論合同要關門嗎?」

  「不關門?那些小姑娘在外面像看戲一樣,根本沒辦法工作。」

  「該不會就是一出戲吧?」

  「高展旗,你如果真的這麼有空,去幹點別的,掃掃廁所,倒倒垃圾桶,別在我這裏說這麼多廢話!」我下起了逐客令。

  「鄒雨,我是一番好意。」高展旗突然語重心長地說:「有錢的男人都一樣。你也不是沒有經過風雨的小姑娘,應該明白什麼是火坑,什麼是陷阱,可別幹出什麼傻事來。一個左輝還不夠你受的。」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誰準備幹傻事啊?」我有些生氣了。

  高展旗見我氣惱,連忙解釋道:「沒有沒有,我沒說你幹傻事,我只是好意提醒你。我們都是男人,看得出男人的心思。林啟正昨晚那麼高興,居然還和你喝了交杯酒!」他把交杯酒三個字說得格外重。

  「昨天是誰在瞎起哄,今天又拿這個來當把柄!」我叫道。

  「不敢不敢,我起哄是我不對,我這人喝了一點酒就喜歡鬧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但是林啟正他是什麼人啊?致林公司的副總裁,在這裏大小也算個人物,又不是哪個法院裏的小法官小庭長,居然會玩這種遊戲,昨晚回去的路上,歐陽都在說是從未見過!狼子野心,不得不防啊!我知道他是極品男人,怕你一時辯不清真假,到時候……是吧?」他欲言又止,仿佛真有什麼事發生。

  回想起昨晚的那一幕,我也有些感到難堪,被他戳著痛處,我只能用加倍的氣惱來掩飾心虛。他見大勢不妙,舉起雙手做投降狀,向門口退去。臨出門時,他又加了一句:「還有那個左輝,不是我不夠哥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你也得防著點!」

  我追過去,跟在他身後,狠狠地把房門摔上。

  回身坐在座位上,想起這段時間來的經歷,我忽然驚覺,事態並不如我所想的那麼簡單,林啟正於我,和我于林啟正,在眾目睽睽之下,也許已衍生出無數話題,承擔了無數虛名,我尚茫茫然不自知。

  我能說我自己是完全清白的嗎?我何嘗沒有一點點虛榮和貪念,我何嘗沒有迷惑于他的財富和他英俊的外表,我何嘗不是明知他的心意還時常出現在他的左右,我何嘗不是企圖維繫著與他這點小小的秘密,希望成為他心中一個抹不去的影子?也許我們的每一個眼神交會,每一次隻言片語,都透露出這點不尋常,而我,還以為世人都是傻子!

  想起以往種種,我頓感驚心動魄,遊戲應該要結束了,我暗想。安安心心在致林掙錢?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我開始考慮跳槽的事情。

  考慮才剛剛開始,房門被人敲響。「誰啊?」我估計又是高展旗,沒好氣地說。

  房門被輕輕推開,一個陌生的婦人站在我面前。「請問,你是鄒雨律師嗎?」

  「對,我是。有事嗎?坐下說吧。」我客氣地回答。心想,居然有人慕名來找我?

  「我不坐了,我就想問一下,你是不是認識一個叫劉軍的人?」

  「劉軍?」我仔細回想了一下,搖搖頭:「我不認識。」

  「從河南來的,個子不高,瘦瘦的,腳有些跛。」她還在啟發我。

  我再次仔細回想,還是毫無印象。

  她有些失望,說:「哦,那算了,看樣子他真是個瘋子。」說完轉身準備離開。

  我連忙喊住她:「大姐,你別走,把話說完,我都被你搞得莫明其妙了。」

  她轉過身說:「我也是幫那個劉軍打聽打聽。我的弟弟在市精神病院住院,我經常去看他,與他同住的有一個小夥子,就是這個劉軍,總是拜託我,讓我找你,說他沒瘋,是被人陷害進去,還說你答應了幫他打官司。我被他說多了,就想著信他一回,幫他問問。所以我就來了。你別見怪,都怨我不該聽他的瘋話。」

  聽她這麼一說,我突然回想起那次天臺頂上的那個民工小劉,難道是他?他怎麼會去精神病院?難道他真是個瘋子?

  我拉著那位大姐,仔細問了問情況,越聽越象。

  下午,我來到了市精神病院,在護士的帶領下,穿過兩道鐵門,我見到了天臺上與我有一面之緣的小劉。許久不見,他面部浮腫,眼神呆滯,身體卻益發瘦弱。

  一看到我,他就開始發出嗚咽聲,眼淚橫流:「鄒律師,你一定要救我出去,我不是瘋子。」

  「是誰把你送進來的?」我問。

  「我不知道,那天下來以後,公安把我抓去,還打了我,然後來了幾個人,問了我幾句話,就把我送到這裏來了。我又不能打電話,又不能寫信,我爸爸媽媽都不知道我在哪裡。鄒律師,你要救救我。我現在一身都痛,腳也不能走路,求求你幫我,你答應過我的!」

  我安撫了他足有半個小時,待他情緒稍穩定後,我來到醫生值班室,見到了他的主治醫師。

  「請問,劉軍是誰送進來?」

  「是區公安分局治安大隊。」

  「公安局怎麼能送人來這裏?」

  「他做了鑒定,鑒定為精神分裂症中的妄想症。」

  「那您認為他是不是這種病呢?」

  「在我看來,起碼症狀不是很明顯,他除了說他要打官司外,也沒有別的什麼異常表現。」

  「那醫院為什麼不讓他出院呢?」

  「公安送來的病人,他們不說可以出院,我們也不能放他出去,萬一出了什麼事,影響社會穩定,我們也擔不起責任。」

  「他的身體好象不太好,他說他全身都疼。」

  「這一個有可能是藥物的不良反應,再一個,他確實在腰椎骨上有傷,另外腎好象也點毛病。」

  「醫院可以給他治嗎?」

  「我們是專業醫院,沒有這方面的治療手段。」

  怎麼能這樣做?這簡直是傷天害理?我的心裏為小劉感到忿忿不平,於是向醫生告辭,醫生卻又問:「你是劉軍的家屬嗎?」

  我點頭稱是。他小聲說:「我實話告訴你,想辦法讓他早點出去,這麼拖下去,不是瘋子也會變成瘋子。」

  我返回病房,拉住劉軍的手,慷慨激昂地說:「小劉,你放心,鄒姐一定想辦法讓你出去,讓你繼續治病!我答應你的,一定做到!」

  劉軍用滿懷希望的眼神將我送出了病房。

  站在醫院門口,我剛才的激昂之氣化為烏有,這件事情遠不是一起訴訟案件那麼簡單,該從何處入手?我的心裏一時找不到頭緒。

  然後,我想到了林啟正,整件事他也很清楚,也親自參與過處理,通過他,應該能得到最快速的解決。所以,所以,在我痛心疾首準備結束兩人之間的偶遇時,又有一件讓我必須與他面對的事。

  但是,救人要緊,我撥通了他的手機,接通音在耳邊迴響,卻遲遲沒有人接聽。再撥,還是沒人接。

  我又打通了傅哥的手機。這次倒是馬上就聽到了傅哥的聲音:「鄒律師,你好。」

  「傅哥,你好,請問林總現在和你在一起嗎?」

  「沒有,但是我在等他。」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向林總彙報,請問你能不能幫我聯繫一下他。」

  「哦,很急嗎?」

  「對,很急。」

  「可是我不知道林總什麼時候下來,要麼你過來等他吧?」

  「好的,你們在哪裡?」

  「君皇大酒店,我就在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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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我進入大堂,傅哥在大廳供客人休息的沙發處向我招手。

  「鄒律師,來,坐一會兒。林總待會應該就會下來,晚上六點半還要陪客人吃飯呢!」

  我遵命坐下。

  「傅哥,林總是在樓上開會吧?」

  「不是,他開始說去游泳,但已經上去快三個鐘頭了,不知是幹什麼去了。」

  「游泳?!」

  「對,林總經常過來游泳,有益健康嘛。」

  「那你不一起去游一遊?」

  「呵呵,我可不會遊!」傅哥憨厚地笑說。

  正說著,我的電話響了,我一看,是林啟正的號碼,趕忙接通:「林總,您好。」

  「有事嗎?」

  「對,有件很重要的事,想向您彙報一下。」

  「你上來吧,我在十九樓。」

  「好。」我掛斷電話。

  傅哥望著我問:「林總讓你上去?」

  我點頭:「說在十九樓。」

  「哦,還在游泳池那裏。」

  我起身,傅哥忽在旁提醒:「鄒律師,今天小心一點,林總心情不太好。」

  「是嗎?他和江小姐吵架了?」我假裝無意地問了一下。

  「江小姐早走了,是生意上的事,好象是走了一單大買賣。總之你小心為好。」

  我說了聲謝謝,向電梯間走去。

  站在電梯裏,我暗下決心,辦完這件事之後,無論如何不在致林做了!無論如何不再和他見面了!

  電梯安靜地升到了十九樓。我走出電梯,來到游泳池門口,準備推門進去,突然站出一個服務員攔住我:「對不起,小姐,今天下午游泳池不對外營業。」

  我很納悶:「可是,林總讓我到這裏來啊?」

  他馬上轉變口氣:「是林總請您來的嗎?那請進吧!」

  原來游泳池都要獨享,真是太奢侈。

  我推門走了進去,偌大的一池碧水,安靜地泛著粼粼波光,未見他的蹤影。我在四周搜尋,看到遠遠的靠窗的角落,有一個白色的身影。

  我朝他走去,只見他穿著件白色的裕袍,頭髮濕漉漉地攏在腦後,坐在一把椅子上抽煙,地上散落著不少煙蒂,還有兩個空的可樂罐。他如此衣冠不整,我猶豫了一下,還是繼續走了過去。

  我的高跟鞋踩在瓷磚上,發出聲響,引他回頭。他拉過一張椅子,示意我坐下。

  「什麼事?」他問,態度很冷漠,與昨天判若兩人。

  我把今天的事情詳細地向他復述了一遍,他一邊聽,一邊抽煙,煙霧繚繞在他的周圍,他的臉時時陷入了迷蒙中。

  我說完後,他半晌沒有反應,然後說了一句:「你認為這件事應該怎麼處理?」

  「這樣做是不對的,應該趕快讓劉軍出來,讓承建商繼續讓他治病,妥善處理這件事。」

  「你也說過,這是劉軍和承建商之間的事,與我們並沒有什麼關係。」他對此事的反應,比我想像的要冷淡很多。

  「是的,從法律關係上來說是這樣,但是如果林總能夠出面協調一下,也許這個問題能得到很快的解決。」我誠懇地要求。

  「有些事情不是能不能做,而是可不可以做,每年在我們公司開發的樓盤工地上摔傷摔死的民工起碼上百,如果我干預了這一個,其他的怎麼辦?」

  我急起來了:「但是,這件事畢竟有些不同,您親自到現場處理,也上了天臺,你也知道,是因為我承諾了要幫他打官司,他才願意下來的,之所以這樣,也是……」我準備說,也是因為你。但是說了一半又吞回去了。

  他回過頭來,看我一眼:「也是因為我?但我只是拜託你幫他弄下來,不要死在那裏,就可以了。」

  「但是也不能把他關到瘋人院裏啊?」

  「那有什麼不好?吃穿不愁。」

  「林總,你怎麼能這樣說?這樣太不盡人情了!」我有些責備的意味。

  「有些事,不是我力所能及,我也沒辦法。」他把煙頭丟在地上,任由它繼續燃燒。

  「怎麼不是您力所能及,您只要打聲招呼,就可以做到。」

  「你太高估我了。」他的語氣很消沉。

  他這樣說話,讓我心裏氣不打一處來,我確實是高估了他的道德水準。於是我站起身說:「好吧,那就不麻煩您了,我先告辭了,我再通過別的途徑解決。」

  我轉身準備離開,忽然他在我身後說:「要不然,我們倆做個交易,你如果能幫我擺平稅務稽查處的左處長,讓他不要再來查致林的稅,我就幫你擺平承建商,讓他們乖乖地做好善後。」

  我回過身看他,他低頭正點燃一支煙。

  「這關左輝什麼事?再說,我也沒有這個本事。」我頂了回去。

  他扯著嘴角輕笑一聲:「所以,有些事,不是你能不能做,而是你可不可以做。」

  今天看樣子不是好日子,我從沒見過他用如此傲慢的態度與我對話,心裏十分失望。

  我繼續轉身向門口走去,他忽又說:「替我轉告左輝,要他不要太過分,到時候他想來求我就晚了。」

  他說這話,明擺著是招惹我。我忍住不滿,依然往前走。他接著又補充一句:「哪怕到時候是你來求我,也沒有用了。」

  我回身,我看見他眼裏挑釁的目光,他不再是那個我曾經認識的溫和的林啟正。

  我沖過去,他沒有詫異,也許他在等著我的反擊。我沖到他面前說:「林啟正,我告訴你,你別以為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我永遠不會來求你,我也不會繼續在你的手下討飯吃,我真的很失望,我沒想到你是個這樣的人,唯利是圖,知法犯法,還惡意報復!」

  他也逼近我,大聲說:「是啊,你才知道我不是好人嗎?你才知道我的教養都是假像嗎?你才知道我就是一個混身銅臭的商人嗎?如果我是個好人,我就不會偷稅漏稅,如果我是個好人,我就不會四處行賄,如果我是個好人,我就不會爭權奪利,如果我是個好人……」他的語調突然降低,他低頭看著我的雙眼,一字一句說:「我就不會一邊和江心遙討論終身大事,一邊還對你抱著非份之想……」

  我被震住了。片刻後,我恨恨地說:「你真是無恥!」

  他點頭:「是,我就是很無恥。鄒雨,你別太囂張,我忍了你很久了!」話音未落,他伸手將我攬入懷中,我的手本能地舉起,擋在胸前,他將我的手輕輕扳開,照著我的嘴唇吻了下去。

  我的腦子裏有過抗拒的想法,我的手也無力的表示過拒絕,但是,很快我就放棄了,相反地,我緊緊的抱住他,我踮起腳努力讓兩人的高度更加合適。他的浴袍濕濕的,貼在我胸前,他的頭髮有幾綹垂到了我的前額。他緊緊地摟著我,仿佛要將我嵌入他的身體。

  我不是聖女,我不是貞婦,我的理智已經退避三舍,只剩下我的欲望在無限膨脹。我現在才知道,其實我期待這一刻已經有多久。是意外也好,是失誤也好,是貪心也好,讓我先在他的懷中享受這一刻吧,別的事,待會再說,呆會再說。

  很久很久,在我幾乎魂飛太虛的時候,他終於停止了。我睜開眼,見他的臉就在面前,幾絲濕濕的頭髮粘在他的前額上,我伸出手,把它們撥開。

  他鬆開我,牽著我的手向游泳池的門口走去。我不是未經世事的小女孩,我知道他要幹嗎,所以我僵著身子,停在原地。他回頭看我,用期待的眼神。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讓我的理智回歸大腦,然後撥開他的手,堅定地對他搖搖頭說:「不!不行!」

  「你不愛我嗎?」他有些失望地問。

  「不愛。」我清晰地答。

  「我不相信!上次晚上從這裏離開的時候,你為什麼哭著跑回家?」

  那天晚上?他怎麼知道?難道他跟著我?我一時語塞。

  「鄒雨,我們都不要逃避好嗎?這段時間,我都快瘋了!我只想見到你,但真正見到你後,我又什麼都不能做。我承認我這樣做是不理智的,但如果我繼續假裝若無其事,我會更加失去理智。」

  「然後怎麼辦呢?如果不逃避,我們應該怎麼辦呢?」我問。

  「做我們想做的。」他答。

  「你能給我什麼?」

  「你想要什麼?」

  「你能給我買很多的首飾?」

  「可以。」他點頭。

  「你能送給我最好的房子,最好的車?」

  「可以。」他點頭。

  「你能給我很多很多的錢,只要我開口?」

  「可以。」他點頭。

  「你能幫我擺平所有的事,讓我成為這座城市裏最賺錢的律師?」

  「你可以不做,但如果你想做,我可以。」他繼續點頭。

  「然後呢,我做一個躲在你身後的女人,等你有時間的時候來看看我,即使睡在我身邊,你也要想好理由,對著電話撒謊。在人前我們要裝作陌生人,在人後我們卻是有實無名的夫妻,搞不好我還可以為你生個兒子,過個十年二十年,你就安排我們到國外了卻殘生,這期間我得禱告你不會移情別戀,或者我還得想辦法積攢一點錢財,以備不時之需。」我說出心裏早就想說的話。

  他看著我,被我的話震動。

  我接著說:「林啟正,這就是你想做的吧?和每個有錢的男人的想法也沒什麼不同。我甚至都不用問你,江心遙怎麼辦?鄒月怎麼辦?你那個太上皇怎麼辦?——你能給我的,不是我想要的,而我想要的,是你永遠不能給我的。」我一口氣把話說到了底。

  他低下頭,一言不發。那種被挫敗的表情讓人不忍。

  我走到他面前,撫摸他的臉,伸手環住他的腰,將臉靠向他的胸膛,其實這是我一直想做的,讓我做一次吧。

  他也輕輕地摟住了我,然後他說:「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會答應我的要求,你不是那樣的女人,對不起。」

  我的耳朵緊貼著他厚實的胸膛,聽到這句話,我的眼裏滿是淚水。想愛不能愛,想留不能留,再沒有什麼比這個更讓人難受。

  「鄒雨,我什麼都不能給你,但是,還是希望你記住,此時此刻此地,我對你的愛是真的。」他撫摸我的頭髮,溫柔地說。

  我們倆靜靜地擁抱著,在波光粼粼的池水邊。

  然後,我又一次堅定地離開了他。這一次,應該是真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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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發表於 2015-1-20 17:40:22 |只看該作者
二十六、

  我第一次整夜失眠了。

  在黑暗裏,我輾轉反側,窗外繁星高掛,我從來不知道,在那些我熟睡如豬的夜晚,竟然有著這麼美的景色。

  就像我從來不知道,在我28歲即將過完的日子裏,竟然有了一段這麼讓人軟弱的愛情。

  左輝與我遇見時,我才18歲,大學畢業,我為了他留在了這所城市,8年的感情,他說走就走。但即使如此,他的背叛也只是讓我憤怒,而與林啟正的相遇,卻讓我感到如此無力和感傷。他的略帶喑啞的聲音,他被深深挫傷的表情,他的身上,那股樹葉與煙草混合的香氣,都有我的身邊回轉。

  讓那個人從我的腦海中消失吧,就像讓風消失在空中,讓水消失在沙中,讓他不要留下任何痕跡。我在黑暗中自言自語。

  第二天早上要開庭,我很早就下樓打來早飯,鄒月打著呵欠走出房門,看見我,像看見了鬼一樣。「姐?你怎麼啦?怎麼這個樣子?」

  「沒怎麼,吃完飯上你的班去!」

  為了掩飾我臉上的疲憊,我特地小化了點妝,強打精神走進法庭。

  庭審還算順利。

  開完庭,我直奔精神病醫院,打算找到治安支隊移送劉軍的文書,然後直接到公安局去理論。

  但是,劉軍已經不見了。醫生告訴我,治安支隊一早就過來,把他轉院到附二醫院去了。

  我心中一喜,連忙往附二醫院趕去。果然,在骨科病房,我見到了劉軍,而且見到了剛從老家趕來照顧他的老父親。

  劉軍緊緊抓著我的手說:「鄒律師,謝謝你!謝謝你!多虧你,真的太感謝了!」

  我正和劉軍聊著情況時,一個包工頭模樣的人走進來,點頭哈腰地對我說:「鄒律師吧?你好你好!」

  我不認識他:「請問你是……?」

  「我姓黃,是這個工程的負責人。那天在工地上,我見過你。辛苦你了,辛苦你了。」他伸出手與我相握。

  「應該的。」我皮笑肉不笑地應付。

  「哎呀,這點小事你直接和我聯繫就好了嘛,何必驚動林總親自過問此事,讓我們都很慚愧,是我們沒解決好。」——果然是林啟正的功勞,他還是做了不可以做的事。

  「那黃老闆您決定怎麼解決這件事呢?」我繼續問。

  「先治病,治好再賠。你放心,我已經主動向勞動部門報告了,將來由他們來裁決,我們該賠多少就賠多少!」黃老闆把胸脯拍得叭叭響。

  看來事情得到了圓滿的解決,走出病房後,我想給林啟正打個電話表示感謝,猶豫再三,我只是發了條短信到他的手機,上面是兩個字:「謝謝。」

  而他,並沒有回復。

  回到所裏後,我直接走進鄭主任的辦公室,對他宣佈:「我要退夥。」

  「為什麼?」他很驚訝地望著我。

  「太辛苦了,我照顧不到家裏,我媽身體很差。」

  「那就少做一點嘛。」

  「主要是致林的業務量太大,我承擔不起。」

  「也不至於吧。可能開始會辛苦一點,以後理順了就好一些了。」

  「可是我就是現在覺得太辛苦,我等不到以後。」

  「那讓高展旗幫幫你。」

  「他幫我?他自己那點事還扯不清呢!」

  「小鄒,小高應該把我的意思告訴你了,你知道,我不想別人插手致林的業務,將來這就是我們手裏的王牌啊,現在已經又有幾家大公司和銀行想請我們做顧問,人家都是沖著致林這塊牌子。你現在辛苦一點,將來就能享福了,你們全家人不也跟著享福了。」鄭主任企圖利誘。

  「鄭主任,我真的不想做下去了。請您儘快安排人接替我這項工作吧。」

  我去意已決,起身離開他的辦公室,留下他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

  不過五分鐘,我的電話就響了,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高展旗。如果他在所裏,早已跳到我面前口沫四濺了。

  「鄒雨,你別誤會,我昨天說的話是開玩笑的!」他急急地在電話裏解釋。

  「不關你的事,我是為了我媽,想多點時間好好陪陪他!」我答。

  「你想少做一點,我幫你好了,我大不了不做其他業務。」

  「不需要,這樣不公平。我乾脆退出,換個能幹又沒有負擔的人,豈不更好。」

  「可是你不在這所裏幹了,我在這兒還有什麼勁啊?」他抱怨。

  「那就跟我一起走吧?」我將他一軍。

  他尷尬地笑了。「那可不行,我還得攢錢來娶你呢。」

  「那好啊,等你攢夠了再來找我吧。」我掛了電話。

  而致林的事,確實不少,下午歐陽部長通知我參加一個住宅項目轉讓的談判。

  我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走進會議室,但讓我欣慰的是,這類小項目的談判,林啟正並沒有參加,而是由開發部的經理和歐陽部長負責。

  談判間歇中,歐陽部長很神秘地向我透露:「鄒律師,今天這個項目是小菜一碟,現在公司在海南有一筆大業務,要接受一片原來的爛尾別墅群,重新開發,那可有得事做了,搞不好在三亞都得待個把月,我們可有的辛苦囉。」

  我笑答:「當時,可能不是我做了。」

  「為什麼?」他很驚訝。

  「我有些私事要處理,可能致林這邊的業務會換人接手。到時候鄭主任會和您聯繫的。」

  歐陽部長很遺憾地看著我:「這太可惜了,你做得很好啊,我們老闆都很喜歡你啊!」

  他又怎麼知道,問題就出在這裏呢?

  談了一下午,也沒個所以然,明天繼續。

  我走出致林的大門,突然看見那輛黑色的寶馬孤伶伶地停在門口的烈日下,那個位置是只允許公司高層停車的地方。一時間我竟有些出神,他並不在車裏,但是,這意味著他就在這棟樓的某個地方,也許,我再等等,他就會出現在我身後,也許,當我一抬眼,就能看見他站在某扇窗後注視著我——可是,鄒雨,這又有什麼意義呢?我喝醒自己,大步走出了公司的前坪,攔下了一部計程車。

  我讓司機把我丟在了商業中心,然後我在商場裏瞎轉悠,在必勝客吃了一大客披薩,拎著幾包戰利品走進電影院看電影。我想我的潛能一定是被激發,不然,怎麼可能在一夜未睡的情況下,保持如此亢奮的狀態。

  我回到家時,已經十點多了。打開門,竟看見高展旗坐在沙發上,與鄒月有說有笑。

  「你怎麼來了?錢攢夠了?」我疲憊不堪地一邊脫鞋一邊問。

  高展旗站起身,走過來接過我手裏的紙袋。「買什麼買這麼多?喝,都是新衣服,怎麼?準備去相親?」

  「是啊,嫁個有錢人,省得日日這麼辛苦。」我摔倒在沙發裏。

  「來來來,我買了你最愛吃的鴨脖,嘗一個?」高展旗將一個袋子高舉到我面前,那股腥味令我反胃。我忙把袋子推出很遠。

  鄒月在一旁說:「姐,高哥七點多就來了,等了你很久了,你和他聊吧,我睡了。」說完,她就走進房內。

  我也累得幾乎快睜不開眼睛了,於是我對高展旗說:「如果你是來勸我不要退夥,就別說了。我們明天再討論,我也想睡了。」

  「鄒雨,是不是我昨天的話太過分了,我向你道歉。」高展旗難得地很認真地問。

  「不是啦,和你沒關係。」

  「那你是不是瘋了?明擺著年底可以分幾十萬,你為什麼要退夥?」

  「我不想做得這麼辛苦。」

  「你是一個怕辛苦的人嗎?而且,你的負擔有多重你自己沒數嗎?媽媽、妹妹、弟弟,哪個你不得管著,你何苦跟錢過不去呢?」

  「我如果不跟錢過不去,我就得跟自己過不去。」我一邊回答,一邊感到自己的眼皮在打架。

  高展旗還在說著什麼,但我已經聽不清了,慢慢地,我陷入了黑暗之中。

  然後,我被手機的音樂聲驚醒,一抬頭坐起來,發現自己蓋著被子睡在沙發上,而天色已經大亮。

  電話上顯示的是歐陽部長的號碼,我接通電話「喂」了一聲,歐陽部長在那頭焦急地問我:「鄒律師,會議開始了,你快到了嗎?」

  「我……」我抬眼看鐘,已是九點,我連忙撒了個謊:「這邊法院裏有點急事喊我商量,我馬上趕過來。」

  我急忙起身去廁所洗漱,經過餐桌時,看見桌上鄒月準備好的早飯,和一張字條,上面寫著:「姐,別太辛苦了。注意保重身體。」

  再怎麼快,趕到致林時,已是近十點了。

  我闖進去,再三表示道歉。歐陽部長低聲對我說:「你先到五樓林總辦公室去一下吧,剛才他打電話過來讓你上去。」

  又找我幹嗎?我心想,有些不情願地問:「什麼事啊?」

  「也許是哪個合同的事。」歐陽部長答。

  「那您和我一起去吧?」我想拉一個作陪的,避免尷尬。

  「那不行,我得在這裏盯著。待會討論了什麼我們都不知道,怎麼寫協議啊。」歐陽部長立馬拒絕。

  我只好站起身,走出會議室。

  來到林啟正的辦公室前。秘書微笑著對我說:「鄒律師,林總在等您,不過可能不能談很久,十點十分林總要外出。」

  我一看表,已經十點了。「好,馬上出來。」我答道。

  暗暗深吸了一口氣,我推門走進了他的辦公室。

  他坐在辦公桌後,正在聚精會神地研究一堆圖紙。直到我走到他桌前,他才抬起頭來。

  見到他我就感到惶恐,現在還是一樣。而且,在惶恐之外,更多了一些柔情在心中蕩漾。

  他倒是顯得很平靜,指指椅子說:「坐吧。」

  我坐下,他接著問:「那個專案談得怎麼樣?」

  「還好。」我其實完全不瞭解今天的情況,只好敷衍答道。

  「過一段時間後,還會有一個大的項目,到時可能工作量會很大。」他說。

  「哦……」我本想說,我準備離職,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看著我,突然問:「你準備走?」

  我一愣,看來他已經知道了。我只好點點頭。

  「為什麼?」他繼續問。

  「我媽身體不好,我想多均出點時間照顧她,所以要減少點工作量。」我照著想好的理由答道。

  他看著我,默不做聲。

  我低下頭,因為我們倆都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理由。

  過了一會兒,他說:「你還是繼續做吧。你到別的所去,不是一樣的要攬業務嗎?在哪裡做不都是做呢?我們開出的酬勞,恐怕別人很難做到。」

  我依舊低頭,沒有回答他。我不知該說什麼,難道說我無法面對他嗎?

  「你是不想面對我嗎?」他說出了我想說的話。我抬眼看他,此時,他卻把目光轉向了窗外。

  片刻後,他回望我,緩緩地說:「其實,如果我不製造機會,我們很少有機會碰面,如果我再處理一下,我們可能根本就不會見面。所以,你完全不必有顧慮。」

  我的心被他的這兩句話重重的擊打著,幾乎能聽見破裂的聲音。他的挽留和他的決絕,都讓我無法言語。

  秘書致電進來催他外出。我聽到後,站起身就向外走去,忘了向他道再見,他從桌後追過來,幫我打開門,站在門邊對我說:「鄒雨,你再考慮考慮我的建議。不管怎麼樣,我對你的工作十分滿意。」

  我看他,他離我一步之遙,但是卻又遠到我無法觸及。

  我下意識地說了聲「好的。」轉身走出了他的辦公室。突然想起劉軍的事,想起該對他道謝,一回頭,正撞見站在門後他的目光,也是一樣的悲傷。

  我忘了自己要說什麼了,只知道應該趕快逃開,趕快逃開。

  直到走進電梯,我才長籲了一口氣。

  「如果我不製造機會,我們很少有機會碰面,如果我再處理一下,我們可能根本就不會見面。」——一定要這樣嗎?只能這樣嗎?可是,這又何苦呢?我暗暗地問,問他,也問自己。

  磨砂的電梯門,只有我一個人的身影,就像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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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發表於 2015-1-20 17:40:34 |只看該作者
二十七、

  下午回到辦公室,我收拾好心情,開始幹活。

  協議書剛起了個頭,鄭主任輕手輕腳走進我的辦公室,還返手關上了門,門鎖的哢嗒聲讓我發現他的存在。

  他走到我的桌前坐下,慈祥地望著我,還沒等他開口,我就知道他要說什麼。「鄭主任,您不用說了,我真的是想走。」

  「小鄒,有什麼困難大家一起來想辦法,為什麼一定要走呢?」

  「太辛苦了,我週末都沒辦法休息,我媽身體很差,我想帶她過來看病的時間都沒有。」我半真半假地抱怨。

  「創業階段是這樣的嘛!所裏成立三年多了,現在才開始有點起色,你就說要走,沒有享受勝利果實,也太可惜了。」

  「您也知道我不是那種工作狂,為了賺錢,什麼都可以放棄,我做不到。」

  「但是,你說走就走,這麼一大攤子事,我找誰來替你啊!」鄭主任急了。

  「所裏王律師、夏律師他們,不都挺輕閒的嘛!」

  「他們?!」鄭主任用不屑一顧的口吻說:「什麼都幹不好,還自以為很有水準,如果把致林的事交給他們做,那我們就不要指望明年續約了。當初要不是開辦資金不足,我也不會拉上他們。」

  他向我湊近一些,低聲說:「小高沒有告訴你嗎?我計畫在今年之內,想辦法把他們弄出去。以後,我、你和小高,再請幾個年輕律師,我們好好地幹一把。有了致林這塊金字招牌,我們不愁沒有業務,不瞞你說,現在已經有兩個證券公司和一個上市公司有與我們簽約的意向了。」鄭主任說得兩眼直放光。

  「鄭主任,我確實是難以擔此重任,這段時間我覺得做得特別累,所以我想換個環境。」我說的是實話。

  「小鄒,那時候你剛畢業,沒有經驗,沒有執業資格,為了男朋友想留在這裏,是我頂住其他合夥人的壓力,堅持要聘用你。」鄭主任開始以情動人:「你說我這個當師傅的,是不是手把手地毫無保留地教你?帶你認識法官,帶你開庭,帶你出差,交案子給你做,為你把關。後來你考上了律師資格,開始執業,我又堅持把你升為合夥人。為什麼?就是因為我一直很看好你,認為你是一個很優秀的律師,以後一定會對我們所的發展有所貢獻。可是現在,你說走就要走,讓我真的很被動啊!」鄭主任的表情痛心疾首。

  雖然他的回憶略有誇張,但不可否認,我是在他的培養下成長起來的,聽他這麼一說,我也有些慚愧。

  我的心一軟,表態道:「鄭主任,您別為難,我堅持一到兩個月,你趕緊物色優秀人才,我等到您這兒有人接替我的工作,我再走。」

  聽到我這話,鄭主任露出了欣慰的表情,但他還是客氣地說:「最好是不要走,我們都不希望你走,尤其是小高,你一走,肯定會影響到他的工作積極性。」拿小高和我說事兒,是我們所的慣例。

  我笑道:「那您就找一個更能提高他積極性的唄!」

  鄭主任掩門出去了。

  我真鬱悶啊,心裏恨恨地想,這是怎麼回事啊?從何時開始,我變得情場錢場兩失意呢?一個有錢有勢的英俊男人看上了我,而我卻要離他越遠越好,不僅如此,還得煞費苦心地換工作,丟掉每年十幾萬的分紅?這是什麼世道啊!

  正想著呢,電話響了。我拎起話筒,裏面傳出高展旗的聲音:「你睡醒啦?!」

  「都什麼時候了,我還睡什麼覺啊!」我奇怪地答。

  「鄒雨,我真的很傷心很傷心!」高展旗用痛苦的語調說。

  「怎麼啦?」

  「對你而言,我是不是就像空氣一樣,完全隱形啊?」

  「什麼?」我越聽越聽不懂了

  「昨晚我還在和你說話,你居然就睡著了,你也太不把我當回事了吧?」

  「哦!」原來是昨晚的事,我記起他確實是在絮絮叨叨地說些什麼,把我送進了夢鄉:「對不起,我昨天太辛苦了。」我連忙道歉。

  「我等了你一個晚上,結果沒和你說上兩句話,你再想睡覺,總得等我把話說完吧!」

  「您想說什麼?現在說吧!」

  「算了,不說了!」高展旗好像有些不快。

  「說吧,是向我求婚嗎?」我開他的玩笑,想以此獲得原諒。

  「對啊,你同意嗎?」他倒挺會順水推舟,立馬說。

  「嗯……」我佯做考慮:「你先把存摺拿給我過目一下,我再做決定。」

  「呵呵呵……」高展旗笑道:「好的,等我回來。」

  「你在哪裡?」我問。

  「我在深圳,陪法官取證。昨天你在夢裏沒聽見嗎?」

  「回來後我請你吃飯賠罪吧。」我答。

  「好,一言為定。」他開心地掛斷了電話。

  高展旗說的沒錯,他就像我身邊的空氣,我常常會忽視他的存在,但他的存在,又是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也許這就是朋友的定義。

  我按照與鄭主任的約定,繼續完成自己在致林的工作。

  而那個人,他也按照他自己的承諾,從我的視線裏消失了。

  不論是什麼樣的談判和會議,他都沒有參加過,如果有什麼問題需經他定奪,或有合同需要他過目簽字,也完全由歐陽部長經手。我無數次走進致林,無數次經過大堂、電梯和那些辦公室,竟然從來都沒有遇見過他。

  一天沒有見到,兩天沒有見到,一周沒有見到,兩周沒有見到……日子在一天天消逝,我的心卻並沒有如約地回復平靜,相反,一種難以克制的思念不斷地萌芽滋長,以致於我甚至悄悄地盼望,能在某個瞬間看見他的臉,當我站在即將開啟的電梯門前,當我身後駛過的某輛黑色的車,當我走進某個特別重要的談判會場,我都會不由自主地期待看見他,只要看見,就可以了,我在心裏暗想。可惜的是,從來都沒有,我的盼望竟次次落空。

  只有一次,當我在七樓參加一個談判時,中途去洗手間,經過隔壁的另一個會議室,忽然裏面傳出他的聲音,平緩,略帶暗啞,直擊中我的耳膜。他與某些人討論著有關貸款的工作,簡短的發問,然後是別人長長的答復。我站在走道裏,等著他的聲音,聽著他的聲音,一時入了神。

  突然門響,我一驚,忙佯做無事向前走去,轉頭一看,一個陌生男人從門後走出來,門開啟關閉的剎那,越過陌生男人,我往室內看去,只見煙霧繚繞,而他,並沒有進入我的視線。

  我的心裏,說不出的失落。

  直到某個週六,我到學校上課,經過大操場,見彩旗飛舞,鼓樂聲聲,抬頭一看大幅標語:「致林集團總公司捐贈致林圖書館暨開工典禮」。

  我擠進人群,終於,遠遠地,我看見了坐在臺上的林啟正。

  太遠了,隔著太多的人,我看不清他的臉。在刺目的陽光下,我眯著眼,努力望向他,想看清他的表情。

  在喧鬧的音樂和人聲裏,在一個個不明身份的領導的講話中,他只是安靜地坐在那裏,仿佛置身事外。然後,他起身,在眾人的簇擁下,將一根紅綢剪斷。現場響起掌聲,他抬頭,環顧會場,這一刻,我才清楚地看見了他,和他臉上客套矜持的微笑。

  一個多月未見,他還是那個樣子,我站在人群中,貪婪地望著他。周圍的女生依舊在驚歎他的英俊,而我在心裏暗想:「你們又怎麼知道他真正的樣子,他真正的好?」

  請允許我為了你,小小地虛榮一下,我在心裏對他說

  他高高在上,眾人仰視,而我,則被淹沒在人群中,成為千百張相似的面孔中的一張,他看不見我,發現不了我,而這才是我們應該的位置。

  很快,儀式結束,他在一些人的引導下,迅速消失。人群漸漸散去,我卻站在操場上,頂著陽光,站立了良久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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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過了兩天,我接到歐陽部長的電話,要我次日坐飛機至三亞:「這個大項目正式開始談判了,可能我們要在這邊待一段時間。你多帶點衣物過來。」

  「待多久?」我問。

  「短則一個星期,長恐怕半個月。」

  「怎麼要這麼久?」

  「一個是合同要隨著談判進程修改,二個是林總交待,對方以往的資料協定我們都要過一遍,這個合同一個多億,不能馬虎!」

  林總交待?我忍不住問:「林總親自參加談判嗎?」

  「對,他現在就在三亞。待會兒公司會有人和你聯繫訂票送機的事,你安排好其他的工作,趕快過來吧!」歐陽部長掛斷了電話。

  終於要面對他了,我的心情,有些矛盾。

  晚上回到家,我開始收拾行李。

  鄒月站在房間門口,問我:「姐,你又要出差啊?」

  「對,你們公司在三亞有個大專案,要過去談合同。」我沒抬頭,一邊收撿一邊答。

  「是不是那個別墅的專案啊?」

  「好像是的,挺大的,要一個多億。」

  「我聽說了,這是林總的大手筆,但好像公司裏也有不少人反對,說有風險。」

  「是嗎?」

  「是啊,他們說,林總能不能接林董的班,就看這個項目了。」

  原來如此,難怪親臨一線。我暗想。

  「那林總也會在三亞囉?」鄒月有意無意地問。

  我抬起頭,看著她,沒好氣地說:「關你什麼事?」

  「沒什麼。」鄒月無趣地走開,忽又返頭說:「鄒天讓我告訴你一聲,他已經在去西藏的路上了。」

  那傢伙,真是說到做到。也不知身上帶的錢夠不夠?得給他打個電話。

  正想著呢,忽聽門鈴響。「鄒月,去開一下門,可能是收水費的。」我高喊。

  鄒月叭嗒叭嗒跑去開門,然後聽到她極親熱地叫:「姐夫!」

  天啊!這傢伙怎麼膽敢跑上來。

  「你姐呢?」左輝倒不含糊,張嘴就問。

  「在房間裏收東西,明天要出差。」

  「哦。」

  然後聽到左輝的腳步聲往我這邊來,鄒月還纏著他撒嬌:「姐夫,姐出去了,我沒飯吃,到你家吃好不好?」

  「好啊!」

  「我想吃你做的紅燒排骨。」

  「沒問題。」

  聲音到了門前,我直起腰,以嚴肅的表情迎接他。

  他走到門口,有些躊躇,不知當進不當進。

  「什麼事?」我問。

  「我的學位證找不到了,想看看是不是丟在這邊了。」他有些不好意思。

  「你那時不是都拿走了嗎?」我有些不悅。

  「對啊,可是我找不到了,現在單位要,我想看看是不是拉在你這裏了。」

  「那你自己找吧,櫃子裏我沒動過。」我繼續埋頭清自己的東西。

  只聽見他走進來,開櫃門,開抽屜,然後關抽屜,關櫃門。

  「也不在,那會到哪裡去了?」他自言自語。

  我抬頭瞟了他一眼,直白地說:「以後找點像樣的藉口,這個太假了,你會丟東西?地球都不轉了。」左輝是一個很周到細緻的人,做事極有條理,不可能出現這種失誤。

  他被我說的有些尷尬,站在櫃門前許久沒有出聲。

  我照樣清我的東西。

  他忽在旁說:「明天去哪裡出差?」

  「三亞。」

  「什麼時候的飛機,我送你?」

  「不用,公司有安排。」

  「記得帶防曬霜,那邊太陽很毒。」

  我沒答。

  「最好帶點腸康片,那邊吃海鮮,你腸胃不好,小心鬧肚子。「他繼續說。

  行李正好清完,我把拉鏈颼地拉上,把箱子往地上一頓,正色對他說:「不勞你費心,我知道該怎麼辦。」

  他委曲地解釋:「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習慣了叮囑你。」

  「那就改掉你的壞習慣!」我的態度很堅決。

  他好像還想說什麼,我打斷了他:「請回吧,我要休息了。」

  左輝悻悻地離開了我的房間,然後是鄒月那丫頭熱情的道別聲。

  第二天,我趕早班飛機,十點多就到了三亞。

  一下飛機,濕潤燠熱的熱帶氣候讓我全身的毛孔都張開了,望向天空,天藍得格外澄淨,我的心情不由得十分舒暢,

  走出接機口,就看見歐陽部長。他迎過來,接下我手中的行李。我忙說:「歐陽部長,辛苦你了,特地來接我。」

  他擺擺手說:「沒事沒事,應該的。」

  走出機場,已有一台小車在等候,一看,竟是賓士。我居然有這等待遇?

  放好行李上得車,車子駛上大道。兩邊的熱帶風光,甚是惹人喜愛。

  我問歐陽部長:「我們住哪裡?能不能看到海?」

  「當然可以,就住在海邊。你可以天天下海游泳。」

  「那部長你也天天下海囉?」

  「我不行,我是秤砣,只是在海邊曬曬太陽。林總倒是天天下海。」歐陽部長猛擺手。

  想到即將見到林啟正,我興奮的心情裏夾雜著一絲緊張。

  正當我在設想與他見面的情形時,歐陽部長突然回頭對我說:「今天很巧,林總十點半的飛機走,你十點半的飛機到,我送完他,下樓來正好接你,一點也不耽誤。」

  聽到這話,我的心往下一沉。他走了?

  「他不是要參加談判嗎?」我不禁問

  「他哪有時間天天耗在這裏,他只是定了大方向和框架,具體的細節交給開發部的人做,簽約的時候他再來一下。」

  我來他走,他竟把時間卡得如此之好。我望向窗外,回想起他曾說過的話:「如果我再處理一下,我們可能根本就不會碰面。」真是說到做到。

  一時間,我覺得自己太過幼稚可笑,與他的理智和定力相比,我只是個自做多情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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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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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發表於 2015-1-20 17:41:07 |只看該作者
二十九、

  到了酒店安頓好,歐陽部長帶我到餐廳午餐。

  這是一家五星級酒店,設施極奢華。酒店面臨大海,風景如畫。四周熱帶雨林掩映,珍稀植物彼此林立,室內室外相互交融,通透敞亮。餐廳外的庭院內蓮花池、草亭、連廊等錯落有致,引人入勝。

  我和歐陽部長吃著聊著,歐陽部長向我介紹起此次項目轉讓。

  「這片別墅群是三亞市最大的一片工程,占地面積1000多畝,預計建築面積近8萬平方米,其實原來曾經開過工,也建了一些雛形,但由於海南經濟蕭條,全面停工,就一直擱置在那裏。林總來看過兩次,認為這裏很有開發前景,決定把整個專案買下來。拆掉原來的老建築,重新設計,重新施工,要做成中國最南端的極品度假別墅群。」

  「天啊,買下來就要一個多億,再把房子建起來,那得花多少錢啊!」我歎道。

  「是啊,致林上上下下,對這個項目非常重視,一定不能出差錯!尤其是這種爛尾樓,最怕以前的法律關係沒理清,將來留下後患,所以我們的任務很重。」歐陽部長一付重任在肩的表情。

  我點點頭,用力掰開一隻蝦子的殼。

  「這也是林總上任以後,從頭至尾由他主持的一個項目,所以成敗如何,對他影響也很大。」歐陽部長繼續說。

  「那有什麼影響?反正是他們家的公司,贏也是他,輸也是他。」我假裝萬事不知。

  「哪裡,林家複雜得很。你可能不知道,林董結過三次婚,第一個老婆離婚了,留下了大兒子林啟重。第二個老婆死了,留下了二兒子林啟正。第三個老婆就是現在的這個,給他又生了一對雙胞胎,兩個小兒子,叫林啟智和林啟慧,今年也都滿十八了。所以,四兄弟虎視眈眈,都想得到林董的器重,最後掌管家產。不過現在看來,林啟正來勢最好。」

  「你的意思是,現在誰是太子,還說不清?」

  「對啊,我們做臣子,也不容易,有時候真不知道聽誰的。今年年初的時候,林啟正還是財務部總監,林啟重越過他,擅自劃走了兩千萬炒外匯,你知道底下做事的人有時也是沒辦法,結果被林啟正知道了,大發雷霆,整個財務部大洗牌,全部換人。林啟重也因為這件事,被太上皇大罵,發配到美國去搞融資去了。」

  我回想起很久以前,在林啟正辦公室見到他發火的那一幕,想必就是為了此事。

  「因為這件事,林啟正就升了副總裁?」我問。

  「這是一方面原因,還有另一方面原因,就是林啟正追到了江家的獨生女,兩家聯姻,實力自然猛漲,古往今來這都是最有效的辦法。沒有江家的支持,這次的項目恐怕林啟正也沒有膽量做。而林啟重的老婆,只是一個普通的公務員,自然沒有競爭力。」

  原來如此,老土的情節和手段,在現實還是一樣的管用。

  「不過江小姐我也見過,挺可愛的。林啟正追她應該下了血本。」我貌似無意地打聽。

  歐陽部長搖頭說:「我沒見過,上次她來的時候,我出差去了。聽別人說,確實漂亮。不過,林啟正這個人,為人很低調,別看年輕,頗為老成,喜怒不形於色,我還真想不出他要追求別人是什麼樣子。」

  回想他在人前的樣子,確是如此,年輕,但自有威嚴。而我曾經見到過的他,卻是個笑起來有些羞澀的男人,哪個他更真實呢?

  歐陽部長還在自顧自地說:「不過像林啟正這樣的人,論財富有財富,論長相有長相,論學問有學問,論出身也有出身,恐怕不用追,女孩都會搶著嫁給他,我就聽說過好多為他要死要活的。」

  「不會吧!」我假裝驚訝,心想,這種事怎麼每個人都知道。

  「唉,愛上這種男人有什麼好,自討苦吃,他們都是被錢和權牽著鼻子走的人,女人算得了什麼?」歐陽部長一邊說,一邊望著我,從他的眼神裏,我似乎讀出些暗示。

  我忙稱已飽,起身告辭,回到房間。

  站在陽臺,望向潔白的沙灘,但見一波波翻卷的海浪,隨風搖曳的椰樹,世界在熱帶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簡單純粹。回想起歐陽部長的話,我心中感慨良多,他是一番好意,生怕我如其它傻姑一樣,害上單相思。而我,以往雖不瞭解林啟正的家世,也知絕不簡單,今日方才真正明白,為什麼林啟正的臉上,總隱隱透著焦慮。金錢和權勢,後面都是不可見人的傾軋,這樣的日子,何等辛苦?

  人生的時光,如果能像這夏日的海洋一樣,那該多好。

  接下來的幾天裏,我全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大量的合同要檢查,落實履行情況和債權債務現狀,還要陪著開發部與對方反反復複進行磋商,把協議改來改去。工作談不上很辛苦,卻也繁瑣。

  可喜的是,我能日日與海風沙灘相伴,每日黃昏去海邊走走,真是人生一大樂事。

  不知不覺,在三亞已經待了兩個星期,談判終於告一段落。

  一日,我在餐廳晚餐,歐陽部長跑進來,急急地對我說:「小鄒,你把我們的那些合同資料整理好,我現在去機場接林總,他來了我們要向他做彙報。」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經急匆匆地跑出餐廳。

  我趕緊結束晚餐,回到房間,將相關材料整理了一套,並用一張白紙,將檔順序一一列明,便於查找。

  天色已漸暗,我走進浴室,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雖然曬黑了些,但還過得去。頭髮是披下來,還是紮上去呢?我猶豫了片刻,還是將它紮成了馬尾。

  坐在床上,隨手打開電視,一個韓國的綜藝節目正在上演,十幾個男男女女煞在其事地互表衷情,嘻嘻哈哈笑成一團,我心不在焉地看著。

  門口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我趕緊跳下床,打開門。

  歐陽部長站在門口,對我說:「把那些資料給我,快點快點!」

  我返身從桌上把準備好的資料拿過來,遞給他。

  他接過後,又說:「你就不用去了,林總讓我單獨給他彙報就可以了。這份協議是最後的定稿嗎?」

  我楞了一下,忙答:「是,只有具體的付款時間還沒有填上去,要等林總最後來敲定。」

  「好好好,你休息吧。」歐陽部長向電梯方向走去。

  我返回房間,帶上門,把自己摔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出神了很久。

  沙灘上開始響起音樂,晚上的狂歡拉開了序幕。我收拾起心情,走出房間。不論怎樣,就快離開三亞了,不能辜負這大好時光。

  每晚沙灘上都會有一個小時左右的表演,有唱歌,有跳舞,還有雜技和魔術。表演者均為業餘水準,但勝在現場演出,與觀眾交流互動,也還生動有趣。我每晚都來捧場,一邊無聊一邊開心。

  今日的魔術師換了一個人,變魔術時錯誤百出,開始是白兔從魔術台下面跑了出來,接著又是玩紙牌玩掉了一地,他倒鎮靜,笑眯眯地重新開始,簡直不是魔術,而是小品。現場一片哄笑,我更是笑得幾乎流下眼淚,太多的情緒鬱塞在心中,大聲地笑出來,也是自我舒緩的好辦法。

  節目演完了,我轉頭隨著人群散去。

  一抬眼,竟看見了他,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穿著件白色的T恤,一條沙灘褲,雙手插在口袋裏,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海風吹拂著他額頭的幾綹頭髮,他的眼神依舊清澈。

  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了,除了上一次開工典禮上遠遠地眺望。在那麼多次的盼望落空之外,卻在這個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時候,和他四目相對。剎那間,我竟有些恍惚。

  猶豫了兩秒鐘後,我繼續向著他站的方向走過去,鬆軟的沙子使我的每一步都頗為吃力,在離他三尺遠的地方,停住了腳步。

  「林總,好久不見。」我擠出笑容,客套地寒暄。

  他朝我點點頭,也答道:「你好。」

  一時,兩人都無語。

  「協議怎麼樣?需要改動嗎?」我的頭腦中只能找到工作的話題。

  「有一些細節上的調整,我已經交待歐陽了。」他答。

  「哦……那是明天簽約嗎?」

  「對。」

  兩人的對話停滯不前,他眼望向遠處的海面,仿佛沒有要繼續與我交談的意思,我只好說:「那我先回房間了。」

  他微微地點點頭。

  然後我繼續向前走去,離他越來越近,兩尺、一尺、半尺,直到擦過他的身邊,走上了沙灘邊的人行道。

  腥鹹的海風中,我似乎又聞到他身上熟悉的香味。

  他沒有邀請我與他再待一會兒,他沒有伸出手來牽我的手,他也沒有在我走出幾十步後,瘋狂地沖上來,做出熱情的舉動,或是說出熱烈的話語。這些我在頭腦中設想過的畫面都沒有出現。他冷淡地任由我離他而去,在很久未見的偶遇之後。

  我沒有回頭,力圖讓自己的姿態十分自然。但我的背是僵硬的,我的心也是,一寸一寸,感到涼意。

  可是,鄒雨,你要的不就是這樣的結局嗎?還想怎麼樣呢?難道讓兩個人每次見面都抱頭痛哭嗎?

  我胡思亂想地回到房間,走進浴室狠狠地洗了個澡,試圖把一切情緒都洗得一乾二淨。

  頭髮濕濕的無法入睡,我走上陽臺,讓海風儘快吹乾我滿頭的水分。

  突然,我看見,那個半個小時前我與他相遇的沙灘上,竟然還有個白色的身影。

  藉著微弱的燈光,我仔細地看過去——是他!他居然還站在那裏!雙手插在褲袋裏,面對著大海,保持著與我分別時的姿勢。黑暗中漫捲的無邊的浪濤前,他的身影,遠遠的,薄薄的,寂寞的,站立著。

  我頭髮上滴落的水,已經將睡衣的後背全部浸濕。海風吹過海浪,吹過沙灘,吹過他的身邊,吹過茂密的椰樹林,最後拂上我的臉,吹涼了我的全身。

  我只知道怔怔地盯著他的背影,滿懷傷感。也許我應該出門、下樓、奔跑過去,到他的身後,環抱住他的腰,緊緊地貼在他的後背,對他說我心裏的思念。但是,我又怎麼能這樣做呢?林啟正,我們堅持了這麼久,不正是因為我們的選擇是理智和正確的嗎?

  他望著海,我望著他,在南中國海如寶石般晶瑩深邃的夜空下,直到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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